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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說][連亞麗]月亮代表誰的心

[言情小說][連亞麗]月亮代表誰的心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嗚嗚……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當年為了自以為是的愛情離家出走
  被當成公主一般的疼愛就忘了睜大眼睛
  硬是將愛情金光黨當作真命天子
  付出了所有才發現人家拿她來排解無聊
  就連他的真實身份都一無所知??
  如今重逢她再也找不到當初愛他的理由
  無論他多麼溫柔體貼都不能打動她
  唯一的可取之處是可以陪她演一齣戲
  只是她忽略了他人盡皆知的尊貴身份
  這一次她想要倣傚他揮揮衣袖悄悄離去
  卻始終逃不出他撒下的天羅地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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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已經審閱完畢
謝謝你的發帖
=============MEYAMATO


[ 本帖最後由 MEYAMATO 於 2007-8-26 17:5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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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當狗奴才     連亞麗

  我的狗會很多基本技能,除了坐下、握手以外,牠還會幫我拿拖鞋。

  而且牠還不是大型狗,所以拿拖鞋對他來說困難度就很高,你們可以想像一隻小型狗奮力的咬著拖鞋,一路從客廳拿到書房給媽咪,而且因為我的狗很小,拖鞋幾乎遮住了牠的視線,但牠還是很努力的拿來給你只為了得到你的讚美,除了那動作很可愛逗趣之外,牠的努力也讓我覺得牠真的好棒。

  牠會分辨許多指令,拖鞋、玩具,甚至是牠的髮夾、被被、毛巾,牠全都可以分得很清楚,要牠去拿什麼牠都不會拿錯。

  不過牠學會這些技能之後我也嘗到了苦果,比如有時我看電視看到一半,就會突然發現地板上多了一堆拖鞋,而且有隻小狗就坐在我腳邊滿臉期待的看著我,我也只能硬著頭皮摸摸牠的頭說好乖,天啊!牠沒事就把拖鞋拿來給我,尤其是如果牠發現我光著腳沒穿拖鞋時,牠就會像管家婆一樣把拖鞋拿給我,硬要我穿上才罷休,還好這情況後來多訓練幾次就改善了。

  打從我養狗之後,每次帶狗狗出門總要在眾人面前表演上幾次,所有人總是驚訝於我家狗狗的無敵乖巧,接著就會有人說:「我也好想養一隻喔!」

  我每次聽到這種話都覺得很恐怖,養寵物不是因為你看到別人家的狗很乖以為自己養一隻也會跟著一樣聽話,這是不可能的啊!我剛開始養狗時每天都很緊張,而且我從不打牠,因為我不希望我的狗看到我只是因為驚嚇而不敢有任何動作,我希望牠是自發性的想得到主人的鼓勵而聽我的指令,這樣才有意義嘛!

  所以剛開始養牠的那三個月我真的很認真的在做服從訓練,牠之所以這麼乖也是因為我有所付出,但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會像我這樣教自己的狗,我真的很怕那些看過我家狗狗表演的人真的也去抱了一隻回家養,尤其可魯風潮過後寵物店裡的拉拉大賣,那種大狗比小型犬更不好照料,而且……大便真的比人還要大坨,尿尿也不是你用報紙就可以吸得了的,如果主人根本沒空帶牠出門上廁所,那後果真的會很慘,再加上拉拉長大的速度很快,牠真的是以一眠大一寸的速度在長大,一轉眼你就會發現你的小狗已經變成大狗了,出門時是狗在遛你而不是你在遛狗,而且大型犬吃的飼料量也不少,除非你真的經濟能力可以負擔,否則日後都會有許多問題。

  而且幼犬一天要餵三次,每隔四小時要上一次廁所,如果沒時間一直陪著狗狗,一開始訓練會很痛苦,再加上有的狗被關在籠子裡會叫,如果狗狗本身比較神經質,那整晚可能會吵到瘋掉。(還好我的狗不會叫)

  這些都是養狗之前要先考慮到,否則最後搞得天怒人怨,有的人壞一點就這樣把狗丟掉了,那真的很機車。

  我到寵物店時老闆就跟我說了很多「愛心媽媽」的事情,那些打著愛心媽媽的幌子的中年婦女其實是更機車的,她們到處去撿流浪貓狗,自己養不了那麼多也就算了,流浪狗又生了小流浪狗,她們就拿到寵物店去請寵物店幫忙找認養人,這還不打緊,畢竟也是做好事,寵物店幫幫忙也沒什麼關係,但是那些「愛心媽媽」之後就變本加厲,除了寄放以外,還會要求寵物店幫忙美容,甚至打理一切,要是把全世界的狗都撿來了,那寵物店怎麼生存下去啊?嘴裡說「我是做愛心的」就什麼都要別人免費提供,人家開店就為了配合妳們的愛心氾濫成天整理撿來的流浪貓狗就好了,別的事情都不要做了,整家店的飼料免費送給流浪貓狗吃到飽,妳們又為了妳們的愛心做了些什麼?

  因為我去的時候正巧遇到了兩個愛心媽媽,她們不但飼料要最好的,而且還要最便宜的,隨便一包飼料都要三、四百元,她們可以站在那裡為了她們的愛心一直殺價,然後就一直說自己是要餵流浪狗的,好像老闆不免費送就是沒愛心,讓我忍不住看了她們幾眼。

  也許她們真的很有愛心,但是「你不幫我就是沒愛心」這種態度也未免過頭了點,真的沒有能力就不要逼迫別人成就妳偉大的愛心事業,那種作為看了真的讓人很不以為然,我之前看到一些新聞裡頭有些專養流浪狗的狗捨常被迫遷移,或是得不到鄰居的贊同,愛心人士淚眼汪汪的訴說自己被趕的辛酸,看了都讓人覺得很可憐。

  因為那麼多的狗在一起吵鬧是一定會的,再加上那麼多狗狗的排泄物,除非有很多人一起照料,否則是不可能維持乾淨整齊的,那些狗狗除了不會餓死之外,在那樣的環境中其實衛生也不會太好。

  比較有愛心的人或許這時會反問我:「難道就要讓那些狗在外頭流浪嗎?」

  當然不是,我想說的是每個人都要在自己能力範圍之內去做自己能做的事,先考慮一下自己有沒有能力養那麼多的貓狗,不要因為一時的愛心氾濫,接著就四處要別人也要配合你的愛心繼續搞下去,我不相信這種人會有什麼愛心可言,如果你自己喜歡吃臭豆腐,就硬逼著不吃臭豆腐的人一定也得跟著你一起吃,雖然你是想介紹美味給他人,但中間加了「強迫接受」這樣的情節,美意就被破壞了。

  任何事情都要無視自己的能力而定,如果沒有能力,就不要一直抱怨大家都沒有愛心,然後變得怨天尤人,其實這世界上有愛心的人還是存在,我相信絕對有很多人想伸出援手,並不是你當了狗奴才就表示你的愛心有多偉大,我始終相信很多事情是強迫不來的。

  總之,大家不要隨便養寵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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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常惟潤從來都不相信一見鍾情,但是當他第一眼看到孫伊霈時,他確定自己被狠狠的電了一下。

  她沒有穿著暴露辣妹裝,也沒有搞出一頭霹靂髮型,她甚至沒有笑。

  柔順的黑髮乖乖的服貼在她腦後,連風都不敢對她加以輕薄,微風一吹……就像是在拍洗髮精廣告那般,她的髮絲飛揚在風中,引起無限遐思。

  而當她看見對街的工人時眼裡閃過了驚駭,她快速的垂下眼,但腦子裡卻清楚的被烙下了那人的身影。

  光天化日之下,那人肆無忌憚的打量著自己,伊霈只感到自己心跳在加速,因為從來沒有人會用那樣坦然的眼神望著她,而他眼裡毫不掩飾的欣賞讓她不知所措,只好別開眼假裝沒發現他的存在。

  「好帥的工人喔!」阿玲在她耳邊說道。

  「哪裡?」伊霈想經由和友人的對話佯裝鎮定。

  「就蹲在對街啊,他現在站起來了,哇……他好高喔,比那輛廂型車還高耶,身材好好,我猜他一定有六塊肌,我猜他等一下應該會把衣服脫掉。」阿玲直望著對街的人流口水。

  「阿玲!」伊霈沒好氣的喊了她一聲。

  「真的很帥啊,我想他應該不是這裡的人,我以前沒看過他,如果我看過他一定不會忘記。」

  「你還要在這兒混多久啊?」

  她可是要來買書的,阿玲卻拖著她來逛服飾店,現在又迷上了那個看來活像狂野猛男的工人。

  「再一下下嘛!他們搬完貨就走了,讓我再看一下就好……哇!他把他穿的那件襯衫解開了耶,你看、你看,我說得沒錯,他真的有肌肉,天啊!」阿玲只差沒尖叫出聲了。

  「阿玲,別這樣,這裡人很多耶。」

  「拜託,我只是看一下而已,又不是真的跟他怎麼了。」阿玲可沒把她的話放在心裡。「伊霈,他在看我們,他也在看我們耶!」

  伊霈垂著眼遲遲不敢往阿玲所說的方向望去,她剛剛才和那男人的眼神交會過一次,都快把她給嚇死了,她才不敢再張望。

  「我看……他應該是在看你,呵呵……」阿玲有了看好戲的心情。「看來那個帥哥的眼光不錯耶。」

  「你在胡說什麼啊!」伊霈難為情的繼續低著頭。

  「他在向我比你耶,伊霈,你快看!」阿玲像是發現了一百萬,連聲音都變得興奮不已。

  伊霈被她硬轉過身子,嬌羞的抬起臉,果真對上了一雙黑色的笑眸。

  他比著一旁的冰果室,揚起眉像是在問她們要不要吃冰,帥氣的臉上有著強烈的自信。

  「他要請我們吃冰!太好了!」

  「阿玲,你真的要去啊?」

  「當然要去!而且你也得跟我一起去。」

              *                   *                   *                   *                   *

  他叫阿潤,是送貨的工人,而他的笑容很好看……

  這是他給伊霈的印象,一開始都是阿玲拖著她一起去找阿潤,他一個人住在一間有窗台的公寓裡,窗台上有他種的花,花架是他自己釘的,花也是他自己照料的,至於那是什麼花伊霈總沒清楚的記過,只記得那些花總盛開著。

  漸漸的阿玲消失了,慢慢的只有她和阿潤在一塊,阿玲總會打電話告訴她阿潤在哪裡等她,伊霈再偷偷的溜去見他。

  就像是私會一樣,明知這樣的刺激不是她所能承受的,伊霈卻忍不住的想去見他,她喜歡窩在他身邊看著他種花,喜歡他抱著自己說著他之前的遊歷,喜歡他輕吻著自己時所帶給她的溫柔,喜歡他看著自己的時候那讓她覺得自己真的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孩的感覺。

  但是紙總是包不住火,她和阿潤走得很近的消息傳到了母親耳中,而孫母正打算要把女兒嫁給鎮上的有錢人張愛國,怎容得下未出嫁的女兒竟然跟一個工人廝混!

  「你給我聽清楚!你如果要跟那男人在一起,就永遠滾出這間屋子,再也不許你回來!」

  「媽,我跟阿潤是真心相愛的。」

  「我管你們是不是真心的!你以為愛情是嘴巴說說就算的嗎?我從小把你栽培到這麼大,不是要讓你跟混混在一塊的!」

  「他不是混混!」

  即使阿潤的職業比不上張大哥的好,但是他誠懇上進,在伊霈心裡總認為阿潤會有出頭的一天,不!就算沒有出頭天的那一日又怎樣,她只想跟阿潤在一起,這是誰也沒辦法改變的事實,她愛的是阿潤,她認定這男人就是自己的一切,誰都改變不了!

  「你給我滾!」

  孫母直接摔了她一個巴掌,把她打倒在地上,伊霈連帶撲倒了桌上的花瓶,碎裂了一地的銳物割傷了她的手,但母親並不打算放過她。

  孫母轉身快步的拿起了一旁的掃把,一路把她打出門外,伊霈只記得自己一面挨著打一面掙扎著逃出屋外。

  「我再也不許你進這門,你給我滾!我永遠都不想再看到你!」

  母親憤怒的喊叫傳遍了大街小巷,鄰居們紛紛出來看熱鬧,眾人不以為然的眼神比起身上的傷還教人感到疼痛。

  伊霈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那地方的,她只記得自己最後回到了心愛的男人身邊,待在他身邊所有的傷痛都跟著消失,她只要他。

  「我來了。」

  伊霈帶著一身的傷,眼裡含著淚水,站在他面前漾出了最美的笑。

  而他只是讓開了一個通道,讓她走進自己的世界裡。

              *                   *                   *                   *                   *

  「惟潤,你不能待在台灣!」王偉成好言相勸。

  「我現在沒打算要離開這裡。」常惟潤拿著話筒壓低了聲音,只怕擾醒了床上睡得正甜的人兒。

  「外公已經派人去找你了。」

  常惟潤是王偉成的表兄,他的外公正是常惟潤的爺爺。

  「我說過我不會再回去。」

  「現在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外公說了如果你還執迷不悟,他會採取行動。」

  「什麼行動?叫人來台灣把我綁回美國去嗎?」常惟潤對這樣的威脅並不以為意,只當是開玩笑。

  「如果他想殺了那個躺在你床上的女人呢?」

  「你如果替他做這種事,那我不介意先殺了你。」常惟潤想也不想的就把話丟回去給他。

  「我怎麼可能幫他做這種事!」王偉成連忙自清。

  「那就好,我們的通話可以結束了。」

  「這怎麼行?!你一天不回來,這兒的事一天不會有結果。」

  「要有什麼結果?當初我離開時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什麼都不要,你應該是最高興的,那麼大的集團以後全都是你的,你還有什麼不滿?」

  「你想得可真輕鬆,Willson那一派的人對我們這邊的股份虎視眈眈,現在我們在公司裡像個屁,除了外公說話有份量,沒人把我這種小雜草放在眼裡。」

  「那你就好好努力,別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惟潤,我可以暴露你的行蹤,讓他們找上你。」

  「就算你不說,他們也能自己找到。」常惟潤從來不把表弟的話當一回事,如果王偉成想拿話威脅他,那至少還得再練上三十年。

  「如果真找上你了呢?我們這兒全知道你跑到台灣去拐了人家黃花大閨女的事兒,到時候那女孩子會有什麼樣的下場,你我心知肚明,你遲早都得回美國,到時候她怎麼辦?」

  「我不會回去!」常惟潤重申自己的立場。

  「你會回來的,你不會甘心你打下的江山無故落進Willson的口袋,而且就算你不回來要,他也會怕你突然回去向他討,除非把你給除掉,否則他不會安心的。」

  「我已經跟他說我不會向他要,其他的事兒他自己可以看著辦,這種事用不著你來提醒我。」

  「惟潤,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回來,你為什麼要把我當敵人呢?」王偉成感到有些氣餒。

  「我只是讓你知道我想待在這裡,如果你打電話來就只想要我回去,那我們就沒什麼好談了。」

  掛斷電話,常惟潤走至窗台邊,新養的花已經有了初步的進展,他帶著伊霈離開了她的家鄉來到了台北,換了一個全新的環境,但不變的是他又養了一樣的盆栽。

  拿起了煙點燃,聽見後頭有了輕微的腳步聲。

  「想幹嘛?」沒等她有動作,他就先開口。

  伊霈做出了一個被抓包的尷尬表情,本來想偷偷溜到他身後好好嚇嚇他,可是卻從來沒一次成功過。

  小手從他身後爬過他的腰際,接著輕軟的身子也靠上了他,給了他一個無言的擁抱,告訴他她是這麼的依戀著他。

  「你餓了嗎?」

  他沒有回頭,只是伸手碰著腰際的小手,來回的輕撫著,直到觸及了她的手掌他才將她的小手翻過來查看,當初的傷口如今只留下一個淺色的淡疤,但他對於這樣的進展並不滿意,指尖來回的摩挲那道傷痕,像是要去除剩餘的不完美。

  「還好,你呢?」

  伊霈想抽回手,不太喜歡自己的缺陷暴露在他面前,在這之前的她一直都是完美無瑕的,可是她卻讓母親打傷了自己,她記得那晚她跑到阿潤的住處,當他看到自己身上的傷時,他眼裡的怒火險些嚇著了她。

  常惟潤沒讓她把手抽開,反而轉過身,銳利的眼神掃過她的臉,試著從上頭找出一點點的受苦跡象,但他知道伊霈是標準的外柔內剛,她就算再苦都不會說。

  「我煮點東西給你吃。」

  「你不教我嗎?」她期待的問。

  打從她離開家裡投奔到他身邊後,一直都是阿潤在照顧著自己,為了帶她離開傷心地,阿潤甚至放棄了原本的工作,帶著她到台北另外找了新居,伊霈也想回報他一些,怎奈自己什麼也不會,她不想當嬌嬌女,可是阿潤還是什麼也不讓她做。

  「我怕糟蹋食物。」他捏了下伊霈細嫩的臉頰笑著說。「而且你是我的小公主啊。」

  在他心裡,伊霈就像是個高貴的公主,他只想將她捧在手心裡疼愛。

  「但你什麼也不讓我做……」伊霈臉上仍保持著笑,但語氣卻是有些不確定的。「你覺得我拖累你了嗎?」

  她沒想過自己會這樣義無反顧的離家,就為了他……當時她並沒有想太多,沒有想過是不是會為他帶來困擾,也沒有想過他是不是願意連帶的供應她的生活所需,就只是傻乎乎的來了。

  「就憑你這種小雞食量,怎麼可能吃得垮我?」

  愛憐的輕吻她的臉頰,他有時分不清自己對伊霈的好是愛還是關心,當初他根本沒料到那場邂逅會演變成讓她離家的理由,他是親吻了她,但他不認為那是種愛,只是她太美,讓他有些情不自禁的想伸手碰觸,他從沒想過就這麼得接手她的一切。

  可是她來了,帶著一身的傷……那決絕的表情讓他開不了口要她回去。

  他只是個浪子,從沒想過得在哪個地方停留,可是面對她,卻讓他離開不了,伊霈的眼神可以把他的心打上好幾個結,她皺個眉頭他都會跟著疼痛,她的出現就像是個意外,但他卻只能讓這個意外延續下去。

  做了午餐給她,看著她吃飯的模樣,常惟潤老搞不清楚心頭那股輕微的疼是為了什麼,他好不容易才掙脫了肩上的責任瀟灑離開,卻在這兒莫名的又扛上了一個新的壓力上肩頭。

  但他忍不住想把全世界都送到伊霈面前的念頭,他盡力的把她當公主一般的寵愛,可是他又不希望自己陷入這類的溫柔陷阱裡,情感容易使人脆弱,而他已經為了伊霈暴露了太多弱點……光就這點來說就已經夠糟糕了。

  輕柔的吻襲上了他的唇,伊霈偷偷的吻了他,他將手一伸拉她進懷裡,抱著她柔軟的身子,他告訴自己也許他只是貪戀這年輕的軀體,短暫迷失在眼前這個少女的崇拜中,這也許能滿足他的虛榮,但並不足以將他擊倒。

  「你在想什麼?」她的嗓音總是柔軟溫柔。

  「我在想你有多愛我。」他抬起眼,希望她能給個足以留住自己的答案。

  「我不知道。」伊霈眼裡寫著真誠,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著了什麼魔,她就是認定了這個人,在她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在他第一次和自己說話的時候,在他的手第一次握住自己的時候,每一次……都令她更加的確定就是他了。她輕輕的說:「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

  「只有月亮代表你的心嗎?」

  「對啊,我想大概就只有月亮能代表我的心,因為我還來不及搞不清楚愛是怎麼回事,我就已經掉進來了。」

  「月有陰晴圓缺,如果哪天我們都看不到月亮呢?」

  常惟潤希望她可以露出驚慌,急著向自己解釋她的愛意有多濃,但伊霈只是愣了一下,接著想了許久。

  「想不出答案好敷衍我嗎?」

  少女的情愛不就是如此,愛情只是掛在嘴上的口頭禪,他不是刻意想把伊霈想得膚淺,只是他不明白他們在一起的這件事,真有那般深刻得足以維持到永久嗎?

  「阿潤,你為什麼老是不相信愛情呢?」

  伊霈的眼神落向別處,她臉上仍帶著夢幻般的神采,可是用字卻反應著她的不安。

  「因為我怕有一天你會對我感到失望。」她的反應不是他所要的,常惟潤以為自己可以傷害她,但每當感覺到她受傷了,他卻比誰都要無助。

  「但那應該是由我來擔心的不是嗎?」伊霈抱住他,隨之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阿潤,你不要怕我,就算你不愛我,也不要怕我,我的愛沒有那麼可怕,我答應你,就算會受傷,能受傷的也只有我一個,我從來都不想變成你的負擔。」

  常惟潤的臉上轉遇了一瞬動容,但隨之又被他收起。

  揉揉她的頭髮,愛憐的低頭吻了她一下,想安慰她沒事,可是胸口的疼卻提醒他千萬不能陷進這小情小愛裡,在這個女孩的生命裡他只是個過客,從來都不會永久停留,就像月亮也不可能天天高掛在空中的道理是一樣的。

              *                   *                   *                   *                   *

  「伊霈,你對他一無所知,你怎麼能就這麼甘心的待在他身邊?」

  阿玲怎麼也想不到伊霈會這麼瘋狂的離家出走,當初都是她把伊霈送到阿潤身邊,可是阿玲也沒料到他們兩個竟然會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還搞出私奔的戲碼,同鄉的阿玲也來到了台北,循線找上了伊霈,說是想看看她,卻為著伊霈的未來擔心不已。

  「我不需要什麼都知道,我只知道我愛他,我想跟他在一起,這就已經是最好的理由了。」伊霈見著了好友,面對著阿玲的不認同她也無話可說,畢竟阿玲並不是第一個反對的人。

  「你把愛掛在嘴上,難道愛情真的有那麼偉大嗎?」

  「我並沒有想把我的愛情事件搞大,但是阿潤對我很好,你也看到了,我現在過得很好啊。」

  「伊霈,以你現在過的生活,有大部分的男人都可以供應得起,你這樣叫做好?我知道你媽要把你嫁給張先生,他可以供得起比你現在還要再好上幾百倍的生活,結果你卻覺得現在這樣很好?你……」

  阿玲都快吐血了,張先生少說也有幾千萬的身價,光是市區裡那幾棟房子,天天不做事靠收房租都可以過得舒舒服服,伊霈明明可以安安穩穩的當個少奶奶,可是她卻情願窩在這小公寓裡,跟那個送貨的工人阿潤在一塊,就算那個阿潤長得再帥,但是帥都不能當飯吃啊!

  「每個人要的不一樣,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啊。」伊霈倒是很知足。

  「你真的被愛沖昏頭了,你以為這樣的生活你可以忍多久?伊霈,你從小就不是生長在這種環境裡,你撐不了多久的。」

  「你怎麼知道我不行?」伊霈倒很有信心。「我現在已經開始慢慢的學了啊!而且大部分的人也都是這樣過日子的,別人可以,我一定也可以。」

  「伊霈,你要我怎麼說你才肯聽?我不是要拆散你們,我只是希望你能面對現實,你真要這樣離棄你的家人嗎?你媽都快氣死了,還放話說要跟你斷絕母女關係。」

  「阿玲,你明知道我如果回去,唯一的下場就是嫁給張大哥,但是我已經是阿潤的人了。」

  「拜託,就算你跟那個阿潤上過床又怎樣?這都什麼時代了,如果張先生他們真在乎那個一定早就把婚約丟到一邊去了,現在他們還在等著你回去,這都已經可以證明他們不在乎了。」

  「可是我在乎啊,我在乎阿潤,我真的很在乎他。」

  如果說她自私,那伊霈願意承擔那罪名,她當然是自私的,她自私的想把阿潤占為已有,她自私的想成為那個可以絆住阿潤的人,即便她口門聲聲說不想成為他的負擔,但伊霈多清楚阿潤是不可能遺棄自己的,她仗著這點賴定了他,傷了週遭所有人。

  「要是他哪天走了呢?」

  「那是我自己的事。」

  「伊霈,像他那樣的人不可能一輩子都留在你身邊。」

  「你怎麼知道不會?」

  當初她也曾擔心他是不是會要自己回去,但是阿潤讓她留下來了,現在他們一樣過得很好,他看來像是隨時會走,但他卻從沒離開過,這才是事實啊!而伊霈只願意相信事實,她不過是愛上了一個像風一樣的男子,但這陣風會一直跟隨在她左右包圍著不讓她受傷。

  「有些人就是會那樣,不是你以為自己能改變他就會改變,也許你真以為自己可以征服他,但這時間能有多久?你放棄了一切,你有沒有想過以後你會跌得有多慘?」

  「我都想遇了,不管怎樣,就算跌倒我一樣會學著爬起來。」伊霈的言語表示她的心意已決。

  「好吧!我知道我再說什麼你都不會聽,但是我真的不想看到你受傷。」

  「阿玲……你看不出來,當我愛上他的那時候開始,我就是在傷害自己嗎?但是能治好我的只有他。」

  「愛情怎麼會是這樣?愛情不就應該是甜甜蜜蜜的,哪是這樣傷人?」阿玲一點也不相信她的話。

  「我也不知道,也許只有我的愛會這樣吧!」

  伊霈只是坐在原地,露出了既甜蜜又苦澀的笑,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的感情會這麼強烈,但在遇上阿潤時她所有的任性全數出籠,她一直都是父母家人眼中的乖乖牌,誰也料不到她會像瘋了一樣的連家人都不要,就連她自己有時半夜醒來發現身邊躺了個男人,她都會被自己的行為給嚇了一跳,但是她都是心甘情願的啊。

  「阿玲,不管其他人怎麼想,別擔心我了,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只是想把握住機會,好好的愛一個人而已,也許這輩子我再也找不到這樣的機會或是這樣的人,這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的任性,你就讓我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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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在傢俱行的工作算不上太辛苦,若真跟司機相比,常惟潤是輕鬆多了,四十幾歲的司機一份薪水得養一家子的人,而他只要別讓伊霈餓著就好。

  「你送我到這兒就好,我順便去便利商店買點東西。」

  下了工,到了家附近看見了便利商店,常惟潤提前下車。

  「阿潤,明天你要辛苦點,我女兒的眼睛要開刀,希望可以治得好,如果醫不好,可能一輩子就要看不見了。」

  周大哥的小女兒在自家玩傷著了眼,一開始家人只給她點了些藥水,沒想到後來情況越來越嚴重,視力退化到幾乎看不見,拖到最後才送到大醫院裡,醫生說得開刀才行,所以這陣子周大哥幾乎天天都在加班送傢俱,就貪那幾百塊錢可以省下來給女兒當醫藥費。

  「你放心,明天我一個人可以的。」

  「那就好,別忘了你的肉包子,快帶回去給女朋友吃吧!」

  周大哥把包子拿給他,今晚加班到晚上十點多,多領三百塊的加班費,兩人在路上買了熱騰騰的包子,阿潤那袋差點忘在車上。

  常惟潤接過包子朝周大哥揮了揮手,才正要走進便利商店,身後就傳來了一聲劇烈的碰撞聲,他動作迅速的回頭,只見那輛藍色的小貨車已經扭曲成一團,遠遠的只看得見肇事的車輛尾燈越來越小。

  「周大哥!」常惟潤飛奔到小貨車前,一面對著聽見撞擊聲而走出戶外的民眾喊著:「快叫救護車!」

  但當他來到了小貨車的前方,血肉模糊的場景讓他幾乎說不出話來……一切來不及了!

  隨後警方人員紛紛趕至,配合著警方釐清肇事原因,幫忙聯絡周大哥的家人,凌晨四點天都快亮了,常惟潤才提著冷掉的包子回家。

  還沒爬上三樓,他口袋裡的手機便響了。

  「惟潤,回來吧!外公中風了,現在在醫院裡,他們擔心外公就這麼過去已經開始行動了……」王偉成的聲音傳了過來。「我知道你那邊出了事,你要是再不回來處理,下一個可能就是……」

  原來是他們搞的鬼!常惟潤的眼裡出現了想殺人的火焰。

  「誰敢動她,我就要誰的命。」冷冽的語氣證明著他的決心。

  「現在只有你回來才能解決,我無能為力。」

  常惟潤不耐煩的關掉了手機,冷著臉走上樓,抽出鑰匙打開門,所有的憤怒在見到他的天使就躺在客廳沙發上的那一刻慢慢被壓抑下來。

  伊霈身上只蓋著一件他的大外套,像是聽見了他發出的聲音,伊霈沒等他走近就醒了,她睡眼惺忪的坐起,等他一坐進身邊的沙發裡,她柔軟的身子也跟著貼上,抱著他找尋自己的安全感,嘴裡還喃喃的說道:「你怎麼到現在才回來?我好擔心你。」

  「你怎麼睡在這裡?」他替她順過髮絲,試著不回抱住她。

  「我在等你。」

  「我不是跟你說過我要加班嗎?」

  「可是昨天有人來找你。」

  常惟潤臉色一變,身子也跟著僵住。

  「什麼人?」

  「他們說是你的朋友,我跟他們說你要加班。」

  「他們有跟你說什麼嗎?」

  「沒有,他們只說改天會再來。」伊霈抬起頭看他。「他們提了一袋東西要我收下,但我沒有收。」

  常惟潤的心情頓時緊繃了起來,如果伊霈收了那東西,結果可能會像周大哥那樣,天曉得Willson他們做得出什麼樣的事來!

  「你不在,而且我又不認識他們,所以我不敢拿。」她解釋。

  他忍不住伸手抱了抱她,感覺她還是活生生的在自己懷裡,但他的心卻狠狠的揪住,如果他們要伊霈的命,那他還保得住她嗎?

  貼著她柔嫩的臉頰,常惟潤開始擔心起自己的自以為是會不會繼續傷害身邊的人,原以為避開了那些金錢爭奪就可以從此遠離煩憂,沒想到他還是避免不了,而他完全忍受不了伊霈會有遇上危險的可能性。

  「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有沒有能力可以保護自己。」常惟潤寧願相信伊霈能躲開第一次只是因為幸運。

  「我不是好好的嗎?」她伸手碰了碰他的臉頰,只覺得他的表情和平常不太一樣,猜想也許他是累了。「天快亮了,你要不要先睡一下?」

  常惟潤點點頭,一把將她抱起走向臥房,將她放到床上為她蓋上被子。

  「你不睡嗎?」

  「我去洗個澡。」

  聽見浴室傳了嘩啦啦的水聲,伊霈也安心的閉上了眼,不一會兒清新的肥皂味傳進了她的鼻息裡,他溫熱的身子也跟著回到她身邊,伊霈主動伸手抱住他,接著舒服的歎了口氣。

  「難怪我睡不好,因為你不在。」她的聲音輕輕的傳進常惟潤耳裡。

  「那如果以後我不在你要怎麼睡覺?」

  「你會在我很累很累的時候回來陪在我身邊嗎?」

  「如果你真的累了的話。」他唯一能給的答案就是這樣。

  常惟潤知道這可能是自己最後一次抱著她了,他以為當這一天到的時候會只是因為他厭倦了伊霈,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非但沒厭倦她,而且比之前還要更在意她,他得在發生事情之前先作個決定才行……

              *                   *                   *                   *                   *

  睡了一場好覺,伊霈睜開眼只見滿室的光亮,陽光透過白色的羅馬簾映進一屋的溫柔,連氣溫都是舒爽的。

  床上另一端有著睡過的痕跡,貪戀的抱著被單發現上頭有著他的味道,笑容爬上了她的小臉,多賴了五分鐘的床她才起身梳洗。

  站在衣櫃前伊霈考慮著今天該穿什麼衣服,挑了一件裙子配上單色的上衣,只有在戀愛的時候她才有穿上裙子的意願,她總是試著讓自己多一些女人味,雖然平常已經習慣了賴在阿潤懷裡撒嬌,但她仍希望每一次阿潤看見自己的時候,都是想把自己捧在手心裡的。

  梳了梳睡亂的髮,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臉上泛著只有戀愛的人才會有的幸福紅暈,她真的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運的人,尤其是遇上了阿潤之後,她第一次學會了怎麼去愛一個人,也懂得什麼是被深愛的感覺。

  愛不就是這樣嗎?就算他不在身邊,她還是可以感覺到身邊有著一圈光環圍繞著自己,時時提醒著她是被保護著的,即使她是一個人她還是感覺不到孤單,因為她知道阿潤會一直保護著自己。

  在冰箱上發現了他所留下來的紙條,上頭寫著:我走了。

  雖然只是三個字,伊霈的笑容還是跟著又擴大了些,她是真的喜歡和阿潤在一起,看他像大男孩般的逗著自己笑,聽著他抱著自己低聲的唱著歌給自己聽,只要能在一起她什麼都願意。

  伊霈一邊哼著歌,一邊整理著小屋裡的物品,就算是做打掃清理的工作,她還是有種小女人的快樂,一面幻想著如果哪天和阿潤結了婚,他們應該就是像現在這樣,每天都活在滿滿的幸福裡。

  稍微整理了一下客廳,再把家裡的垃圾收理整齊,擦過了窗子,刷過了馬桶,洗了昨晚換下的衣服,鋪好臥室裡的床,她就這麼混過了一天,眼看著天又要黑了,滿心期待的等著他回來。

  到了五點,接著六點、七點……再來天黑了……然後天又亮了……

  接下來一整個星期阿潤不但連通電話都沒打回來,連人都不再走進這屋裡,直到阿玲來到了這兒,對著伊霈說:「他走了,他要我告訴你別再等他了。」

  「喔。」伊霈唯一能做的反應就是點頭。

  「這房子你還要繼續租嗎?還是你要回家去……」

  「我會再好好想想。」

              *                   *                   *                   *                   *

  「她怎麼說?」

  「她就只是喔了一聲。」阿玲也覺得怪,她不懂阿潤明明是喜歡伊霈的,為什麼會突然說要走?去看過伊霈後,當晚她就又接到了常惟潤的電話。「我問她要繼續租那房子還是要回家,她只說了她要再想想,然後就跟我說她累了,想睡了,我只好離開那裡。」

  「嗯。」常惟潤點點頭。

  「那……我可以問你到底要去哪裡嗎?如果有一天伊霈問我你去哪裡了,那我該怎麼說?」

  「她不會問你的。」

  「你怎麼知道她不會問我?她現在只是難過得不知道該跟我說什麼才好,等這段時間過了,她還是會想要個答案吧!她對這段感情有多認真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放棄了一切跟你在一起,結果你現在說走就走,她不可能真的什麼答案都不要。」

  「她的自尊心比誰都強,就算她想問也不可能開口。」

  「那你呢?你就這樣走了,你有沒有想過她怎麼辦?她現在一個人在外頭,為了你她和家人反目,什麼都沒了,你一走她怎麼辦?」

  「她既然一無所有,那她遲早都會回家去,除了回家以外,她不會再到別的地方了。」

  「你也說她自尊心強,你覺得她離開家裡之後,有可能再拉下臉來回家去嗎?」阿玲指出了重點。

  「她除了回家沒有第二個選擇。」伊霈身邊什麼也沒有,他甚至絕情的沒有留下多餘的錢給她,就是為了要逼她回家,她一個人是沒辦法生存的,而唯有回到孫家她才可以受到照顧。

  「常惟潤,你……你怎麼會這樣?」

  這男人現在說走就走,連個解釋都沒給,那伊霈怎麼辦?虧伊霈愛他愛得連自己的家人都寧願不要,結果這男人玩了她就走,當朋友的也看不過去啊!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人啊!伊霈跟我說過你對她很好,你現在變成這樣,你有沒有想過伊霈的感受?」

  「我如果顧得了她,就不會這麼做了。」

  「你現在才說顧不了她,那你當初就不要招惹她啊!你把她害成這樣,你大可一走了之,那她怎麼辦?她會恨你一輩子的。」

  「如果她真要恨我,我也無話可說。」

  阿玲希望可以從他的聲音裡找出些悔恨,可是她卻找不到……

  「算了!」阿玲自知是找不出答案的,只能悻悻然掛斷電話。

  常惟潤聽著電話那頭已經結束了通話,也只能跟著將話筒掛回去。

  「解決了嗎?」辦公室門口多了個人,王偉成問道。

  「Willson他們準備好了嗎?」

  「大家都在等你,合約已經準備好了,就等你簽字了。」

  「我不簽那一份。」常惟潤打開櫃子,從櫃子裡拿出了另一份文件。

  「惟潤,你是什麼意思?不是已經說好了你要放手嗎?」

  「我不認為有這需要,大老遠的把我從台灣弄回來,要我乖乖的簽字,他們未免太過天真。」常惟潤冷言道。

  大步的走出辦公室,王偉成只能尾隨在他身後,希望今天的會議不會再節外生枝。

              *                   *                   *                   *                   *

  那個她以為深愛著自己的男子就這麼消失了,從那天起那屋子裡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孫伊霈沒有哭,她甚至時常望著那扇門,就等著那男人在下一秒會回到這屋子裡來,就像他只是下樓去買罐飲料,一切都可以回到過去那樣,但是她等了兩年,樓下的便利商店都倒了,他還是沒有回來,窗台上的花不再盛開,當花枯死的那天她也跟著死心,黯然的搬離了那間屋子。

  她沒有回家,不是因為她不能承受家人的眼光,而是她只想一個人,剛開始的日子的確有點苦,對於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女孩來說,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她餓過肚子,生過病,她甚至在山窮水盡時慎重的考慮過是不是要到酒店上班,但後來她沒有去,那晚她在家裡狠狠的哭了一遍,不是因為那男人離開她,而是為了自己的膽小。

  隨著時間的過去,她漸漸的把這段過去封藏起來,塞在心底最深的那個角落裡,在沒人認得她的空間裡頭,她不需去記憶那段時光,反正一切都過了,那些令她難堪的回憶都可以被「過去」兩字籠統的涵蓋,那她還在乎什麼?

  只是在多年後伊霈在佈滿聖誕裝飾的街道遇上了故人,一切回憶又席捲而來……

  「伊霈!」

  正當伊霈想轉個方向避開表姊盧翠華時,對方已經發現了她,急忙繞過人群朝她跑來。

  盧翠華一手拉著兒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拖著小孩就往伊霈那兒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伊霈還來不及走太遠,她已經飛奔到了眼前。

  「伊霈!是我啊!我是翠華表姊啊,你看你都變了一個人了,我差點就認不出你了,我們幾年沒見面了啊?」

  「很多年了吧。」伊霈的聲音冷冷的,沒什麼起伏,也聽不出和表姊久別重逢的喜悅,在腦子裡運轉的是怎麼脫身。

  「你不知道這幾年發生了好多事,你走了之後你家裡真是天翻地覆的……」盧翠華也不管就在大街上,硬是扯高了嗓門要閒話家常,畢竟當年伊霈和人私奔的事兒鬧得可大了,現在她可是和八卦女主角在一起,怎能不乘這機會好好把握住能演配角的機會,仔細打聽女主角的情況,好當成新年賀禮,帶著小孩去拜年拿紅包時,也能順便在親戚言談間提供點新的話題。

  「我還有事,再見。」

  事實上下了班伊霈整個人都閒了下來,但是她並不希望再和過去做任何接觸,而她很清楚表姊的個性,再繼續扯下去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伊霈至少還懂得自保。

  「伊霈,我好不容易才又遇見你,你會有什麼重要的事啊?表姊跟你這麼多年沒見,我可有一肚子的話要跟你說耶!」

  「表姊,我約了人了。」伊霈不落痕跡的掙脫盧翠華握住自己的手。

  「約什麼人啊?你不是已經結婚了嗎?這麼多年了,你跟那男人也應該要結婚了吧?你看我在你這年紀時小孩都生了兩個了,你跟他什麼時候要回去看看你媽啊?你媽中了風到現在你都還沒去看過她,還有你兩個哥哥為了家產的事整天吵得不可開交……」

  「失陪了。」

  這回伊霈沒再客氣,直接丟了話轉身就走,她知道再繼續待在那兒,等下路邊所有的人都會停下腳步來聽翠華表姊高分貝的說戲,不是自己家裡的事,說起來總可以不負責任,尤其是孫家的故事特別像八點檔連續劇,那一說可沒完沒了。

  「伊霈!你要去哪啊?」

  盧翠華完全不顧自己那六歲大的兒子腳程根本趕不上自己,拎起來就狂奔,直想趕到伊霈身邊去追根究柢。

  伊霈沒理會她,在街邊招了輛計程車,黃色的車才一停穩,盧翠華母子已經又追了上來。

  「這樣啦!反正我也要回家了,不如我們就一起坐……」盧翠華眼看伊霈擺明了想閃人,她當然更不能放過,伊霈才剛打開車門,盧翠華就先把小孩給丟上車,人也跟著擠了進去。

  哪知一山還有一山高,伊霈眼看情勢如此,立刻一個反手把車門給關上,跟著轉身就走,不管盧翠華就在車裡大喊,伊霈快速的往最近的一處捷運地下街走去。

  都這麼多年過去,她早就不再對鬧劇中的女主角感興趣了。

              *                   *                   *                   *                   *

  「這套怎麼樣?」阿玲穿著一身白紗禮服在伊霈面前轉了一圈。

  「不錯啊。」伊霈擠出笑容給了意見。

  「你哪一套不是說不錯就是說很好,沒一套在你眼裡是醜的,這樣我怎麼相信你啊!」阿玲已經得了婚前焦慮症,拖著伊霈來幫忙看婚紗,卻仍挑不到一套阿玲最滿意的。

  「新娘永遠是最美的,你身上帶著喜氣,穿什麼都好看啊!」

  「你……你真的這樣想嗎?」阿玲也開始懷疑了,也許真是她自己神經過敏吧?最近什麼事在眼裡彷彿都不那麼確定,連這個婚姻她都開始懷疑起可行性。

  「當然。」伊霈臉上又出現了那制式笑容。

  看著她,阿玲心裡只能歎息,像伊霈這樣的美人,她只要扯個嘴角,那笑容都好看得不得了,即使只有最貼近的人才知道她從沒真正開心過,但面對那樣的笑容,阿玲也說不出什麼勸慰的話,尤其是在她就要結婚,而伊霈卻一直都孤家寡人的情況下……

  也許她真不該對伊霈有所懷疑,在伊霈的眼裡自己也許是真的人在福中不知福吧!

  「好吧!」阿玲深吸了口氣,平靜了心情再望向鏡中的自己,身上這套禮服的確是比剛才那套要順眼得多了。「那你呢?你打算穿什麼?阿志要我問你,要不要也幫你租一套伴娘禮服?」

  「千萬不要。」伊霈裝出恐怖的表情說道。

  除了她對於白紗禮服一點也不感興趣之外,她也明白他們的婚禮預算,經濟不景氣,辦場婚宴的紅包收入都不見得能打平婚禮開銷,多租套禮服得多花錢,這又何必!

  「每個女人都會期待穿上白紗禮服的啊,難道你真的不嚮往婚姻了嗎?」

  「一點也不。」伊霈肯定的說,站了起來替她整理一下禮服。「你還要換別套嗎?還是要改第二套那一件?」

  「我看就這套好了,反正我人長成這樣,就算再好看的禮服穿上身也沒辦法立刻變成天仙啊!」阿玲說得喪氣,但臉上卻比剛剛多了些笑容。

  「我倒覺得不管穿什麼你都會幸福這才重要,阿志對你這麼好,你一定會過得很幸福,所以其他的小事都不重要。」

  「瞧你說得那麼美好,你明知道我結婚以後要跟一家子的人住在一塊,我現在光想到我得跟人共用一間廁所就快崩潰了。」阿玲本身可是有潔癖的,但婚後要跟大家的人同住這是婚前就說好的,阿志家裡有七口人同住,她已經有種日後不會太好過的預感。

  「你們應該不會跟他家人一起住太久吧?」伊霈有聽阿玲提過想和未婚夫在外頭買間小公寓住。

  「可能要幾年時間,住在家裡雖然可以省房租,可是他的薪水還是得養家,能存下來的不多,想買房子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你們不考慮先在外頭租房子嗎?」畢竟新人如果有自己的天地還是自在一些。

  「他家人不同意啊!我未來的婆婆還要我挑一套正紅色的禮服在喝喜酒的時候換……而且重複說了好幾次一定得要正紅色的,好像是從算命的那邊聽來的還是怎樣。」阿玲的眉頭又跟著皺了起來。「伊霈,我真的很懷疑我是不是真的要結婚,我本來是一個人在外頭住,自由自在慣了,一下子要轉換到那樣的環境裡,我真的很猶豫。」

  「你之前不是還一直擔心阿志不會跟你求婚嗎?怎麼現在他跟你求婚了你又猶豫起來了?」

  「因為我沒想到他會要我搬到他家去啊,我以為我們會過著兩人世界,我都已經點頭答應他的求婚了,哪知道……這一切都不是我想像的那樣。」

  阿玲也很懊惱,嫁給阿志是她的願望,他們在一起也有三年了,但她沒想遇婚後生活會是得和一大家子同住。

  「還沒結婚之前都還可以反悔的啊。」

  「我也想啊,不過帖子都發了,真不結……行嗎?這是現實生活啊,又不是拍電影,新娘真可以在婚前落跑,你不也常說嗎?凡人還是得過凡人的生活,我也是凡人啊,我還是沒辦法落實電影裡的夢幻情節。」

  阿玲回頭看了伊霈一眼,和她交換了一個只有好友才懂的眼神,伊霈默默的歎了口氣……

  凡人的確是該過凡人的生活,太多的幻想對凡人來說都太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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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中正國際機場有著一群記者正費盡心思的想堵到搭乘專機來台的麥菲爾總裁,華裔傑出商業才子常惟潤,但是常惟潤得到了優惠通關,一向習慣在機場裡近身狂追猛拍的記者這回踢了鐵板,比較有能耐的記者只能遠遠的拍到他被一群安全人員團團圍住的畫面,幾個想硬闖上前做訪問的更是不落痕跡的被擋了回來,訓練有素的外籍安全人員個個人高馬大,記者就算想擠進人牆裡都不得其縫而入,只能憑藉著幾張有頭的畫面大玩猜猜看哪顆頭是常惟潤本人。

  住進總統套房裡的常惟潤沒有踏出房間半步,餐廳裡更沒有他用餐的畫面,連送餐的服務人員都只能把餐點送到門口,滴水不漏的保護在新聞界捲起了一股神秘旋風,所有人只好把最後一線希望放在他過幾天和政府高官的拜訪行程上,等著能不能有機會拍到這位據說貌似潘安的大帥哥。

  但看來所有人都要失望了……

  「那星期五的行程你不去了嗎?」開口說話的是王偉成,他也是來台的成員之一。

  「你去就可以了。」

  換掉了西裝,常惟潤一身的便服,要安全人員安排車輛,只吩咐他要出去走走,而且一走就是四天,星期日才會回來。

  「我跟你說過,她已經不住在那裡了,你就算想找她也找不到了。」王偉成不客氣的說。

  「我有說我要去哪裡嗎?」常惟潤臉上沒別的表情,只是眉尾微微揚起。

  「那還用說嗎?惟潤,你不會真以為你那麼做之後,她還會想再見到你吧?都已經這麼多年了,你實在沒必要再去打擾她平靜的生活,就讓一切成為過去不就好了。」

  王偉成知道當年的事,常惟潤離開台灣返回美國,丟下了為他離家出走的女友,本以為他回美只是解決家族糾紛,簽下切結書了斷一切就算,沒想到逼他回美的手段反而激怒了他,常惟潤一反當初的態度變得兇猛無情,不但把原本Willson視為囊中物的股份全數掃光,而且還登上了集團總裁的位置,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鏡。

  「如果我真要找她,有必要到現在才來嗎?」

  他老早不怕其他人的威脅,大可以找回伊霈,把她帶回自己身邊,但他太清楚伊霈,就算他真想要伊霈回來,伊霈也不見得真會如他所願。

  和身邊的安全人員說了幾句,常惟潤便離開了總統套房,留下王偉成望著他的背影喃喃自語。

  「是沒有這必要,但以你的個性,天曉得你會怎麼做……」

              *                   *                   *                   *                   *

  台北的街景變了些,但紊亂依舊,雜亂無章的招牌仍矗立在街頭的上空,聽過了簡單的報告,車子在街上繞了一會兒才到達目的地。

  「……現在周德發的太太在公司裡當清潔工,大兒子已經在當兵了,房子照你的意思提供給他們住,他女兒的眼睛手術很順利,只是周老先生已於前年過世,而周老太太最近身體不太好,所以今天周太太陪她到醫院去,一切都照你的吩咐,我們一直有人在幫忙照顧他們。」

  「那就好。」常惟潤點點頭,指示著車子可以離開。

  車子行進了十分鐘,停在一個已開始動工的工地旁。

  原本的老舊公寓已不復存在,拆光了的原址正在進行工程,一旁轉角以前曾存在的便利商店也消失了,只有一個賣牛肉麵的攤子還在。

  常惟潤在這兒待了許久,久得連跟隨他多年的隨身安全人員都覺得有些不對勁,因為這不過是一個小工地,他們實在想不透這有什麼好看的,但偷偷從照後鏡裡看著老闆那若有所思的模樣,又看不出來他到底在想些什麼,三個人也只能捺著性子等下去。

  好不容易常惟潤終於開口決定離開此處。

  「老闆,那現在是要直接到南部去,還是……」

  「還是什麼?」常惟潤抬起眼望著前座的私人助理,如果他沒記錯,他原本的行程就是安排了看完這些就直奔南部。

  「王先生還有給我一個位址,他說也許你會有興趣,也幫你省點時間,他說這地址得來不易。」

  那還會有什麼?偉成八成是暗中調查了孫伊霈的行蹤。

  「那就去看看吧。」

              *                   *                   *                   *                   *

  阿玲的婚禮上免不了會見到她的父母和其他家人,來自同樣一個城鎮,阿玲的家人都曉得當年伊霈不顧一切的和男友私奔的事,見了面臉上難免會露出不太認同的表情,但伊霈能做的也只是視而不見,阿玲是她最好的朋友,衝著這段好交情,她實在沒理由推拒出任伴娘這項要職。

  「伊霈啊,你出來這麼多年,也沒回去看看,不是伯母要說你,你不覺得你這樣有點說不過去嗎?我看你在台北過得也不錯,做人也別太忘本了,你想想你媽從小是怎麼把你養大的,她當年也是為了你好啊,她一眼就看出來你跟那男的不會有結果才不讓你跟他在一起,現在不就證明了你媽當年是對的嗎?更何況你媽現在躺在床上,你兩個哥哥又在爭家產,雖然你回去可能拿不到半毛錢,可是你也不能因為拿不到錢就真的都不回去了……」

  「媽!」一旁突然爆出大吼,阿玲穿著結婚禮服走進來剛好聽到了母親的話,急得她連忙阻止,「今天我結婚耶,你不要在那邊說那些有的沒的好不好?阿志的爸媽都在外頭,你不幫我去跟人家聊聊,留在這裡頭幹嘛啦!」

  好吧!新娘最大,阿玲的母親本來還有一肚子的話要說,但是女兒今天臉色一直都很難看,她可不想惹火女兒搞得婚禮最後進行不下去,只好把到了嘴邊的教訓給吞回肚子裡,反正自家女兒沒被帶壞,而且今天就要風光嫁人了,她還管別人家的女兒八百年前和誰私奔呢!

  一等母親離開,阿玲立刻抱歉的握住了伊霈的手。

  「對不起啊,你知道我媽就這樣,你沒事吧?不要把她的話當一回事,老人家就是無聊老會說些不中聽的……」

  「我沒事啦,你剛上哪去了?」

  「還不是阿志他媽,一下要我拜這個一下要我拜那個,早上過門就拜過了,吃完喜酒回來還要再拜,她媽現在在弄符水要給我喝,說是保健康平安的,天曉得是不是真的,搞不好只是道士隨便畫兩道,她媽以為我喝了就會乖乖聽話。」阿玲看來對於婚姻已經全然幻滅,從早上到現在她臉上沒有新嫁娘該有的笑容,有的只是一臉的不耐煩。

  「我幫你把禮服換下來好了。」

  「我早就想換了,可是阿志他媽說等下還有什麼親戚要來,叫我繼續穿著給客人看……」阿玲的臉色一直很僵,邊說還邊露出厭惡的神色。

  「阿玲,你是不是後悔了?」伊霈一整天都在她身邊,自然感受得到她的情緒波動。

  「我承認我不是很情願結這個婚,感覺上好像人到了某個年紀就一定得結婚生子,這一直是我的願望,可是真的發生了,我卻一點也不高興,我甚至開始懷疑我是不是真的愛阿志,因為我連看到他都想發脾氣。」

  「那怎麼辦?」伊霈之前已經問過了阿玲,當時一切都還可以反悔,但是現在婚禮已經舉行過了,新娘卻一肚子的不情願。

  「我再忍忍看,要不然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反正大家只在乎結婚這件事,離婚也不是很難的事。」阿玲坐進椅子裡,大大的歎了口氣,跟著像是想起了什麼,「我請人送你回去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

  反正婚禮都舉行完了,伊霈留在這兒老媽也只是一直找碴,沒必要拖自己的好友進來受苦。

  「沒關係,既然可以走了,那我自己搭車就好,你有事的話再打電話給我,我的手機會開機的。」

  阿玲回了她一個苦笑,伊霈也收拾了東西回家去。

              *                   *                   *                   *                   *

  畢竟不是自己的婚禮,這年頭如果不是有錢人家結婚,普通家庭裡的婚禮,伴娘通常是當下女來用的,除了穿上比較能上得了檯面的衣服,伊霈臉上也化了淡妝,但忙了一天後妝應該也掉得差不多了。

  回家前她去吃了一碗麵,因為中午請客時來的賓客裡有太多都是老家的鄰居,不想再遇上太不友善的對待,所以她自願待在新娘化妝室裡只靠點餅乾混過,買了吐司想著晚上就待在家裡吃吐司,還可以少出一趟門。

  還沒走到家,天空便飄起了雨,雖然不是滂沱大雨,但也足夠讓人淋濕,出門前也沒帶傘,伊霈只能淋著雨回家,但她卻沒打算用跑的,腳步也沒跟著加快,連步伐都顯得很認命。

  腦子裡還響著阿玲的母親說的話,她沒有打算要為自己辯解什麼,事實上她並沒有為自己年少時的衝動後悔過,尤其是看過了阿玲的婚禮後,她只慶幸著那個被趕鴨子上架的人不是自己,如果當年她沒走,也許她早就被逼著不知嫁給誰了。

  也許有些事情的發生不見得都是壞事,就像是當年阿潤如果沒走,她也不認為自己會有謀生的能力,現在她靠著自己的努力生活也過得挺好,只是……她到底要不要回去一趟?

  歎了口氣,伊霈不認為自己還有那個勇氣,她真的不願意去面對那些無情的嘲弄,而她現在的堅強並不代表她心裡真的沒有傷,更不是一切都可以像她看起來的那般無所謂,她只是不想再對那些事有任何記憶。

  她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不管別人眼裡的她是怎麼樣,伊霈只希望自己可以就這麼繼續過下去,她早已戒掉了抬頭看著月亮的習慣,也改掉了欺騙自己他仍愛著自己的惡習,月亮只能代表她的心,而他的心……她從來都不知道。

  所以她再也不會抬頭望向天空,有沒有月亮對她來說都一樣,她的心已經沉進海底了……

  在袋子裡掏了幾下,找著了鑰匙,打開門後她也跟著隱入公寓之中,而一旁的黑色轎車裡的人,一直待到她住處的燈光亮起才驅車離去。

              *                   *                   *                   *                   *

  伊霈整個人都變了,常惟潤不認為自己的記性有這麼差,但是當她濕淋淋的走過車旁時,他才發現眼前的人有多陌生,變的不只是她的模樣,而是她全身上下所散發出來的那種氣息,在他眼前的孫伊霈像是死了一樣,飄過他眼前的只是一抹遊魂……

  她曾是他心裡的小公主啊,她把自己怎麼了?

  常惟潤不自覺的停止了呼吸,直到她消失在眼前他才重重的喘了口氣,那畫面震撼得連他都無法理解。

  「還要去南部嗎?」前座傳來詢問。

  而他能做的只是搖頭,整個人跟著往後一癱,久久無法從那畫面裡抽離。

  當年他離開伊霈逼不得已的成分只佔了一半,他承認另一半是因為他不是那樣的愛著她,他們的相戀只是因為伊霈當時以為她愛上了自己,而她不顧一切的離家,他也不忍心要她離去,當時他是喜歡著能有個像伊霈那樣的女孩陪伴,她總是靜靜的看著自己,有她在的時候他總能莫名的感到心安。

  常惟潤無法去考慮若真的離開伊霈會有什麼結果,如果他不走,伊霈一樣會有危險,他不想讓周大哥的事重演,就算他對伊霈沒有愛,但他們還是有感情在的,所以他走了,而伊霈……至少她還能活著不是嗎?

  也許是那場雨讓她看來狼狽了些,但或許那就只是因為那場雨……

  每個人淋了雨之後看起來都是淒慘無比,他沒必要因為看了伊霈那一眼之後情緒就跟著難以平復……常惟潤不斷這麼告訴自己,但他終究還是過不了這關。

  隔日他搭著同一輛車到了伊霈的住處樓下,可惜卻沒等到伊霈出現,倒是阿玲出現在她的住處,幾年不見阿玲身上倒是沒啥大變化,常惟潤一眼就認出了她,不過阿玲進到公寓之後一個小時又走了出來,在行經他們所在的車子旁時往車裡看了一眼,眼裡似乎出現了懷疑,但車子玻璃是會反光的,她不見得可以看到他就坐在車裡,而就算她看到了,也不太可能認出自己。

  在阿玲離開後常惟潤便回到了飯店,一整天都把自己關在房裡,他需要時間想想是不是該再出現在孫伊霈眼前,或是就這麼離開,假裝多年前的事都只是一場夢而已,不再讓舊事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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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場雨果真讓伊霈得了感冒,一早醒來就覺得全身無力,嚴重的鼻塞導致呼吸困難,喝了點熱水感覺一樣很糟,只好打電話請一天假在家中休息,哪知才躺回床上電話就跟著響了,新嫁娘阿玲打了電話來,一聽見她鼻音濃重,不到半小時阿玲就飛奔到伊霈的住處。

  「阿玲,你來這裡幹什麼?你今天應該有很多事要做吧?」

  阿玲昨天才穿著一身禮服嫁給了阿志,過門的第一天早已聽聞阿志的母親準備了很多把戲等著新娘一一完成,結果新娘穿著一身輕便逃家,這怎麼行?

  「我考慮了一整夜,我也跟阿志說了,我決定離婚了。」

  「離婚?可是……昨天不是才結婚的嗎?」才短短一天不到,就這麼離婚好嗎?伊霈臉上露出了訝異。

  「反正長痛不如短痛,總比以後撕破了臉彼此痛苦好得多。」

  「那阿志他媽知道嗎?」

  「知道啊,我要出門前她還叫我去洗米咧!我跟她說當他們家的媳婦太過痛苦,離婚的事叫她自己去問阿志,然後我就走了。」

  伊霈聽得兩眼大睜,心想阿志的母親聽完大概就吐血了吧?

  「幹嘛這麼驚訝啊?這年頭本來人就是要為自己做一切抉擇,我的決定太晚了點,因為我一開始只擔心著那些收到帖子的親友,還有婚紗照那些費用開銷不知道要怎麼辦,現在婚也結了,禮金也收到了,付掉婚宴跟其他支出,他們總不用找我要錢吧!要不然天曉得他媽會不會跑到我家來噴漆要錢……」阿玲說得倒是直接。

  「那阿志呢?」

  「他什麼想法我沒有問,但我的想法我已經跟他說過了,我告訴他這樣的婚姻不是我要的,我光是想到我以後得跟其他人共用一間廁所我都快崩潰了,更別提我下了班之後還得跟阿志的大嫂輪流煮一家子的晚餐,我負責星期二、四、六,你知道昨晚他媽跑來跟我說那些家規時,我要多努力才能忍住不做出太失禮的表情。」

  「我知道他們家是比較……傳統了點……」

  「什麼傳統而已,簡直跟你家人有得比!伊霈,你知道我以前有多崇拜你嗎?你竟然有膽就那樣離開,我還以為我一輩子都不會那麼帶種,但是我現在做到了,我心裡的輕鬆真不是一個爽字就可以形容得了。」阿玲還為自己的決定沾沾自喜。

  「但是你忘了我付出了什麼代價嗎?」伊霈幽幽的說了句。

  「做任何事本來就都需要付出代價,說真的,一開始我是覺得你太衝動了,但是你熬過來之後活像是逃出地獄一樣,現在我覺得你當年不離開那個家只會過得更糟,甚至還會嫁給一個自己根本不愛的男人,窩窩囊囊的過一輩子,你的人生不會就只是那樣吧!就像我啊,我也不希望我的人生就在嫁給阿志以後一路往地獄去。」

  伊霈拿起了一張面紙,擤了擤鼻子,感冒已經讓她所有的思緒通路都堵住,看來她是勸不了阿玲了,但她腦子裡還是記掛著一件事。

  「你覺得我應該要回去看看我媽嗎?」

  「我覺得你如果真的要回去,那就要先做好心理準備,你真的覺得你有辦法承受別人的冷言冷語嗎?更何況……你媽看到你也不見得會說出什麼好話,尤其你是一個人回去的,身邊少了一個人,他們又會怎麼說?」

  當年伊霈為了常惟潤而出走,如今她孤單單的一個人,會受到怎樣的冷嘲熱諷可想而知。

  伊霈揉著太陽穴,不知道頭疼是由感冒引起,還是只針對這個話題而發作。

  「不過我們都知道最糟的都過了,還能再多糟,那好像已經不是重點了。」

  「我看我陪你回去好了,你一個人我也不放心,不過我家就在你家附近,我媽要是看到我可能會拿掃把追打我吧……尤其是在知道我要離婚的情況下。」老實說連阿玲自己都沒想好要怎麼去面對自己的家人,她只是放了話要離婚情緒還在亢奮中,其他的事兒根本就還沒想到。

  「等我病好一點吧!好久沒這樣生場病,不知道要多久才會好,我真不喜歡鼻塞的感覺。」伊霈用被子捲著自己,卻溫暖不了她的心。

  「我去買點藥回來,你先休息一下,我可能要在你這兒待上幾天,你會收留我吧?」

  伊霈笑了笑。「當然,如果你不怕被我傳染的話。」

  「拜託,我壯得跟牛一樣,生病是你們這種黛玉型的女孩子才會有的特權,我們啊只有當丫鬟長工的命啦!」

  「阿玲,你不覺得你有一天也有當公主的命嗎?我覺得其實昨天你穿上禮服的時候也是很有感覺的啊,跟平常的你實在很不一樣。」即使病懨懨的,伊霈還是記得昨天阿玲穿著白紗禮服的模樣。

  「但是我完全沒有當公主的感覺啊,我倒覺得我比較像是古代要被迫去投河嫁給河神的少女。」

  阿玲的比喻讓伊霈笑出聲,但笑完她又立刻抽了張面紙擤鼻涕。

  看她這副痛苦的模樣,阿玲也立刻起身。

  「你就在這裡等我,我出去買點吃的,順便幫你買幾包感冒藥。」

  走出了伊霈的住所,阿玲注意到一輛車就停在附近,而車裡是坐著人的,心裡突然升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覺,同樣的場景似乎多年前也發生過,只是她一時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看過的,懷疑的多看了幾眼她才到藥妝店去幫伊霈買藥,回來的時候路邊那輛車就消失了,阿玲腦子裡出現了不良的預感,連右眼皮也跟著跳個不停,冥冥中彷彿真有什麼要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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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阿玲休完了要離婚的婚假後,索命鈴聲也跟著響個不停,除了裝出冷靜且決絕的聲音確定的告訴所有人她肯定要離婚之外,她還接到了一通比她要離婚還恐怖的電話。

  「你這時候出現幹嘛?」

  阿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聲音竟然會是阿潤。

  「你當初沒跟她說清楚嗎?為什麼她人還會在台北?」

  常惟潤以為他走了之後伊霈就會回家去,乖乖的聽從家人的安排結婚嫁人,哪知道她竟然還在台北獨居,而他想知道這狀況持續了多久,是她回家後被家人趕出來的嗎?

  「關你什麼事?!你走了就走了,連個解釋都可以不給,現在過了那麼多年你突然打電話來,卻是為了要問伊霈為什麼沒回老家?你這又算什麼?」

  反正為了離婚的事阿玲一整天都心情惡劣,多一個阿潤也沒差,這男的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以為她會回去!」

  他震驚的是自己的失算,周大哥那兒他一直派人暗中觀察,但對於伊霈他卻沒再請人去看著她,不想知道她的消息只怕自己心中的牽掛更多,可是這趟回來他終究還是沒熬過自己的思念。

  「這倒好!這證明了世界上不是每件事都能如你所願,伊霈又不是傻子,幹嘛要照著你的想法去做!你走了也沒管過她的死活,現在你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她有回去過嗎?」

  「這用不著你擔心,我過幾天就會陪她回去。」阿玲有些煩了,有些回答不該是由她來替伊霈做回應,她也不想在伊霈不知情的情況下透露任何消息讓阿潤知道。「那都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了,我能說的就是伊霈從來沒向我提起過你,可見她心裡根本已經沒有你了,你可以收拾你的偽善滾到天涯海角去,別想再來向我打聽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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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阿玲一回到伊霈的住處立刻向她報告了今天阿潤的來電,免得哪天阿潤突然冒了出來,伊霈連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你放心,我後來就直接跟他說叫他別想從我這打聽你的事,他當年既然都可以那麼絕情,那現在也沒必要表現出太多的溫情。」

  伊霈聞言臉上並沒有出現太大的變化,彷彿她說的都與自己無關,只是用著感冒末愈的沙啞嗓音問道:「你呢?你現在要離婚了,今天頭一天上班,應該電話接不完吧?」

  完全沒有提及她知道阿潤回來的消息後的感想,伊霈不想問也不想為了他而忐忑不安,她只關心阿玲的情況。

  「那還用說……」阿玲沒好氣的揮揮手。「但是我一天比一天還要肯定,那個婚我是一定要離的,我再確定不過。」

  「那什麼時候要辦?」離婚可不是什麼小事,事關兩家人會怎麼想,以後是不是會有其他的後續發展。

  「不需要怎麼辦啦!就是去書店買個離婚協議書,然後去戶政事務所辦一辦就是了。」

  「看你說得那麼容易!」伊霈還以為阿玲會表現出多一點的傷情,哪知道她竟然這麼想得開。

  「這是我頭一次為自己的生命作出正確的決定,我只覺得自己的生命獲得了提升,而且這也證明了我跟阿志的感情其實沒有我所想像的那麼穩固,如果我真的愛死他了,就算住在豬舍裡我也甘之如飴,就像你當初愛……」阿玲頓住,老是提醒自己別一再提起阿潤,可是又總是說溜嘴,只能尷尬的看了伊霈一眼,接著四兩撥千金的說:「你知道我要說什麼啦!真正的愛情應該是愛了就不在乎其他,而我那擺明了根本跟真愛的層次有差別。」

  阿玲的話讓伊霈傻了半晌,接著問:「阿玲……你真覺得我有愛過嗎?」

  「當然有啊!你當年那件事……如果不是真的很愛很愛,怎麼可能會拋棄一切呢?你從小到大沒離開過家裡,連畢業旅行不住家裡你都會睡不著,可是你卻義無反顧的離開,如果那不是愛的力量,又是為什麼?」

  「你可以說那是我太盲目、太衝動,或者可以說那只是我想離開那個家的跳板,搞不好我只是想利用感情當成藉口,讓我順理成章的離開而已。」伊霈說話的時候神色自若,彷彿這些話她已經在腦海裡演練過許多次。

  「伊霈,你是真的這麼想嗎?還是這樣想可以讓你好過一點?」

  「我想了很多年了,我發現我難過的情緒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嚴重,也許真是我不夠愛他。」

  如果真的愛,她現在應該不會這麼想得開吧!還是時間已經沖淡了記憶?伊霈不想去深究,她只知道如果是真的深愛著對方,哪怕經過多少時間考驗,愛情應該都是不會有所改變的,所以她只能把過去歸為年少輕狂的小故事,如果那樣就說是愛……那麼愛也未免太輕易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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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了五年她又回到了老地方,伊霈覺得自己已經做足了準備,趁著勇氣還沒消失前快點回來一趟,不管結果如何總是能彌補心中的缺憾,至少以後再面對指責時,她可以有多一些的理由支撐著她。

  而她也已經打算告訴母親實情,她跟那男人的確沒有結果,但這又如何,現在她已經是母親眼裡的殘花敗柳了,這樣的女兒母親自然也不會強迫她得留在孫家,她不會因為回來一趟就跟著被關在家裡,母親應該會巴不得她快點離開,免得被左鄰右舍發現她的存在。

  不過伊霈才到家門口,沒一會兒左鄰右舍便紛紛探出頭來,大夥兒都想看看這個孫家當年和人私奔的不肖女這趟回來會有什麼下場。

  屋子裡的大哥和大嫂都胖了一圈,但大嫂已有了繼承母親粗大嗓門的架式,還沒進門只聽見大嫂扯開喉嚨在教訓小孩,而大哥則穿著汗衫坐在沙發裡看電視。

  發現有人進門,孫至德回頭一望,認出了是自己的妹妹,眼睛跟著大睜。

  「伊霈,你回來了啊?」

  「大哥,」伊霈喊了他一聲。「我是回來看媽的,阿玲她媽說媽中風了,所以我想回來看看她。」

  「哦……」孫至德站了起來,但表情有些僵硬。「可是媽現在脾氣不是很好,看到你可能又會開始激動,我是怕……」

  孫至德話還沒說完,大嫂羅美月就出來了,一看到伊霈也是先愣了一下,跟著嗓門又開始扯高。

  「我還以為是誰啊!原來是你喔,伊霈,你在台北那麼多年,看起來跟以前都不太一樣了。」

  當年羅美月剛嫁進孫家時也沒比伊霈大上幾歲,可是嫁入孫家後所有的時間就被家庭給占光,除了得照顧孩子還得看護中風的婆婆,煩悶的心情可見一斑,看見了伊霈那一身俐落模樣,對照著自己變形的身材和不修邊幅,羅美月心裡除了羨慕以外,更多的情緒是嫉妒。

  「大哥,我可以進去跟媽談談嗎?」

  「伊霈,不是我不讓你進去,媽自從中風之後脾氣就越來越差,加上我跟你二哥出了點事,所以她心情一直不是很好。對了……你有跟你二哥聯絡嗎?」

  孫至德一臉緊張,他可不希望到時候伊霈倒向至善那兒去,如果他們兩個聯合起來,可能會對他不利。

  「沒有,二哥不住這裡了嗎?」

  在她離開前二哥都還住在家裡,她一點都不曉得家中出了什麼事,只知道大哥跟二哥似乎對於分配家產的事一直談不攏,兩人好像處得不太好。

  羅美月搶著回答:「他老早就搬出去了,在外頭混得不夠好,就回來跟媽要錢說是要分家產,把媽給氣壞了,咦?伊霈,你該不會是聽見了風聲,所以也趕回來想分一杯羹吧?」

  「大嫂,我只是回來看看媽而已,沒有其他的意思。」

  「誰知道你會去媽耳邊挑撥什麼,你想跟媽談?誰相信啊!」羅美月擺出了臉色,一個小叔已經夠難纏了,她可不希望再來一個小姑出面攪局。「媽根本就不想看到你,你當年做了什麼事你自己都忘了嗎?沒出嫁的女孩子就跟男人私奔,丟光了我們孫家的臉,虧你現在還有臉回來,一回來就打媽的主意,難不成你以為她現在不能動了,你就有機會了嗎?我告訴你,你別以為你姓孫就還是孫家的人,孫家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會承認你,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少裝模作樣,你真的以為我們都沒人知道那男的早就拋棄你了啊!」

  「喂!羅美月,你講話有必要這麼難聽嗎?」

  本來阿玲陪著伊霈回來只打算站在一旁給伊霈精神上的鼓勵,一聽到伊霈的大嫂這麼說話,阿玲立刻就跟著開槍回擊。

  「我們家的事輪得到你說話嗎?阿玲,我以前還覺得你是個好女孩,哪知道你跟伊霈在一起久了,就跟她一樣野了,把結婚當兒戲,你以為結婚是扮家家酒啊!這社會上就是有你這種人才會越來越亂!」羅美月乾脆連阿玲都一起教訓下去,這兩個女孩子簡直是敗壞善良風俗。

  「離不離婚是我的事,又干你屁事了!伊霈,你現在看清楚你家人的真面目,你根本就不用自責沒回來看過他們,反正我看你走了他們也沒人想過你。」阿玲火大了起來,拉著伊霈就要走。

  但伊霈卻止住了腳步,好不容易她才回來一趟,就算母親脾氣再壞,見過了面就算挨罵她心底也可以好過一些。

  「大哥,我真的不能見媽一面嗎?」

  「你怎麼這麼厚臉皮啊!」羅美月乾脆湊到伊霈面前指著她的鼻子罵,「都已經說媽不會想見到你了,你還想在這裡賴多久?翠華都跟我說了,她說她在台北見過你,你跩得二五八萬的理都不理人家,現在一回來你說什麼就是聖旨嗎?我們幹嘛要聽你擺佈!你想見誰就見誰,你也不想想你算哪根蔥!被人拋棄了就好好窩在台北,回來這兒丟人現眼不打緊,現在還死皮賴臉給誰看啊!你要裝也裝得可憐一點,我看看我會不會同情你……」

  或許真是之前做足了心理準備,伊霈竟覺得那些言語一點都無法刺傷她,她甚至沒有一絲被傷到的痛楚,但是至少該做的她做到了,她也已經回來過了,結果如何並不在她的預期之內。

  歎了口氣,還是走吧!也許破裂的親情在事隔多年後早已無法修補,而這幾年來伊霈已經學會了很多事是勉強不來的。

  轉過身,伊霈可以預期外頭已經站了許多人,但這些人當中的常惟潤並不在她的預期之內,她的眼神甚至沒飄向他,更完全沒注意到他的存在,可是阿玲卻注意到了那特別高的身形,停下了腳步,瞪大了眼看著阿潤。

  「阿玲,我們走吧。」

  其實回來這趟,伊霈心裡的大石也放下了,從今以後也許她可以更坦然的面對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覺得自己似乎還有個包袱沒放下。

  阿玲扯了扯她的手臂,伸出手指了門口那個男人,伊霈這才抬眼看見了他。

  但出乎意料之外的,她的眼神就像是從來沒看過他似的,她神情木然彷彿什麼也沒發生,只是重複一次,「我們走吧。」

  「伊霈,是阿潤啊!」

  阿玲還以為她沒認出阿潤,都過了這麼多年,難不成伊霈真把他給忘了嗎?怎麼可能?阿潤的身形和外貌跟一般人特別的不一樣,當初就是那張帥得死去活來的臉把鎮上第一美少女孫伊霈給拐走,那張臉自然不可能醜到哪去,加上那高壯的身形,站在人群裡特別引人注意,伊霈怎麼可能會認不出他?!

  常惟潤的表情也很僵硬,他以為伊霈至少會有些驚訝的,但她卻什麼也沒有,她甚至沒有認出自己,在看見他之後她也是一臉的迷惘,他只能用「迷惘」兩字來形容伊霈臉部的表情,因為她看起來就像是不認識他。

  「不用走了。」常惟潤走了出來,對著羅美月說:「我陪她回來的。」

  羅美月眼睛眨也不眨的望著眼前的男人,她打從出生到現在還沒看過帥成這樣的男人,他就像是從雜誌走出來的一樣,差點就讓她忘了自己是有丈夫的事實了,直到兩個小孩吵鬧的聲音傳來,羅美月這才從恍神中醒來。

  「你是……你是誰?」

  孫至德有點不安,他可不希望老婆那潑婦態度惹火這男人,光從身材上來看,他就知道自己跟這男人要是等下翻臉逼得要幹架,自己應該沒什麼贏面。

  「我跟伊霈一起回來的,她只是想看看她母親,我不明白你們憑什麼阻止她。」常惟潤的聲音有種不怒而威的魄力。

  「因為我媽的脾氣不好……我們只是怕她看到了伊霈會更生氣,如果見了面之後出了什麼事……你們……你們能夠負責嗎?」見著了帥哥,羅美月頓時凶不起來,連說話都變得結結巴巴。

  「那你們可以先去跟你媽談談,連問都沒有問,你們又憑什麼替老人家決定一切?」常惟潤反問。

  阿玲也跟著幫腔,「對啊!你們連去跟孫媽媽講一聲都不肯就直接要打發伊霈走,難道這輩子都不讓她們母女相見你們才高興嗎?」

  「話不是這樣說……」羅美月也有些站不住腳,尤其是門口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她自己也曉得剛剛說話蠻橫了點。

  「那要怎麼說?伊霈都已經回來了,難不成是你聽不懂我們說的人話啊?」反正現在多了一個人,再加上剛剛羅美月還罵了她,阿玲說話也跟著凶了起來。

  這時候後頭的房間裡突然傳來了聲響,像是東西摔落地的聲音,眾人互望了一眼,孫至德也覺得不對勁,連忙叫他們先等等。

  「我去看看,如果媽想見你,我再來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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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等在原地,常惟潤回頭看了伊霈,只見她的表情仍維持著原狀,她沒有因為自己的出現而顯得不安,也沒有因此變得焦躁,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只是望著裡頭的房間有些出神。

  常惟潤想跟她說些什麼,可是看著她這模樣,他反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就連關心她的動作都令他感到罪惡,反倒是站在一旁的阿玲不停奇怪的打量著他,彷彿用眼神在警告他如果敢對伊霈做出任何一個動作,她立刻會衝上前來痛扁他一頓。

  過了一會兒,孫至德走了出來,結結巴巴的說:「媽說……要你……進去。」

  羅美月的臉立刻垮了下來。「媽怎麼會想見她?」

  「媽剛剛是這樣說的。」

  孫至德也沒辦法,母親早已經聽見了外頭的爭吵聲,但開口卻又被外頭的音量給蓋過,所以弄倒了水壺只希望能讓房外的人聽見裡頭的聲音。

  伊霈聞言就直接朝大哥剛剛走出來的房間走去,她記得母親以前不是住在這房間裡的,孫家這棟三層樓房,母親以前一直都是住在二樓。

  像是在回應伊霈的想法,孫至德開口說道:「媽中風以後,沒辦法走得很好,所以就搬到一樓住了。」

  打開了房門,門邊放了一張輪椅,床上的老婦人頭髮全白,面容也幾乎讓伊霈認不出來,才不過五年的光景,母親的模樣幾乎完全變了,當年母親還有辦法把她打得遍體鱗傷,現在母親有半邊身子是扭曲的,歪斜的嘴角蠕動著像是在說些什麼,但伊霈一時之間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伊霈的眼睛仍盯在母親身上,她沒有試著過去親近母親,因為她想不出有什麼好理由做出那些動作,因為從小她和母親之間就一直有著距離,除了望著彼此,從眼神去揣測對方的想法外,什麼也不能做。

  「媽在問你,你結婚了嗎?」孫至德幫母親傳達她的意思。

  伊霈搖了搖頭。

  孫母看了她的反應後,眉頭立刻皺了起來,連表情都多了不認同,她以為女兒回來應該就是在外頭有了好結果,哪知道她在外頭混得沒名沒分的還有臉回來。

  眼看另一場衝突又要發生,有人及時開了口。

  「我們已經結婚了,只是還沒去辦登記而已。」常惟潤乾脆說了謊。

  「媽,伊霈旁邊那個人,是跟伊霈一起回來的。」孫至德跟著介紹。

  「就是他嗎?」孫母指著常惟潤,當年她連看都沒看過伊霈愛的男人,只知道他是個工人,但現在站在眼前的這男人,顯然不像是個工人。「你當年……就是跟他?」

  伊霈點了點頭,她可以把阿潤的話當作他只是想幫忙才編的謊言,如果這麼說可以讓母親高興點的話。

  「趕快……把手續辦一辦……」

  孫母歎了口氣,至少女兒不像他人所說的那般被玩過甩了丟盡孫家的臉,她也可以放心了。

  看過了母親,伊霈向大哥詢問了母親的病況,但大哥似乎不太想讓她干涉母親的病情,彷彿對她還有所存疑。

  「我不會跟你們要任何一毛錢,我只是想知道媽現在怎麼了。」

  「你剛剛不是也看到了嗎?她中風之後就一直這樣了,人老了啊,加上生病,精神難免不會太好,你以為她還跟以前那樣跑來跑去嗎?她已經六十幾歲了,又不是年輕小伙子,難不成你是拐著彎在罵我沒把媽照顧好嗎?」羅美月說得理直氣壯。

  「我沒有那個意思。」伊霈搖搖頭,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表達關懷,但她知道說得再多都只會被扭曲,留下了電話號碼給大哥,她也不再為自己辯解什麼。

  離開了孫家,阿玲並不想回去面對自己的爛攤子,所以堅持不回家,要直接和伊霈回台北。

  「你真的要這樣嗎?」伊霈問她。

  「我也需要好好心理建設啊,你也知道我回家免不了也要被臭罵一頓。」阿玲無奈的說道,眼角瞄到了常惟潤還留在原地望著她們倆,只得壓低聲音詢問伊霈:「那……他怎麼辦?」

  她們誰也沒料到阿潤會突然冒出來,還跟伊霈的母親說他們已經結婚了,但明知實情的兩人都不敢當場拆穿他,伊霈的母親對於這件事一直很注重,如果真說了兩人早幾年已經分手了,只怕孫媽媽當場會再中風一次,伊霈回家看母親一趟還得背上一個氣死母親的罪名。

  「他的事跟我沒有關係。」伊霈連說話的語調都是淡淡的。

  「他走過來了。」阿玲注意到阿潤走了過來,整個人也跟著警戒起來,直接就擋在伊霈前頭問:「你要幹嘛啊?」

  「我的車就在旁邊,我送你們回台北。」

  阿玲聞言看了伊霈一眼,只見伊霈搖了搖頭,阿玲立刻回道:「不用了!我們自己可以搭車回去。」

  但是話才說完阿玲馬上看到了一旁有人馬逼近,馬上又改變了心意,拉了伊霈的手就往路邊那輛黑色轎車走去。

  「我看還是讓你送我們一程好了!」

  老天!可能有人真的去通風報信,她們短短停留不到一個小時老媽竟然就殺了過來,此時不逃更待何時,阿玲可不想到了這個年齡還得當街演出被母親追打的戲碼,連忙逃上了阿潤的車。

  伊霈被阿玲拉上了車,但她的表情還是一樣的木然,她們兩個坐上後座,而常惟潤和司機坐在前座。

  「快點開車啊!」老媽已經氣得臉色發黑了,阿玲連忙喊道。

  車子果真在對方殺來之前離開了現場,阿玲這才喘出了一口氣。

  「嚇死我了……我媽真的來了,她竟然還帶著掃把,我的天啊……」阿玲縮在後頭,不時偷偷往後瞄,等她回過神來乎息了呼吸,整車的沉默卻等著她。

  先是悄悄的瞄了伊霈一眼,見她的表情還是跟平常一樣,阿玲又轉往前座看去,阿潤也是沒什麼反應,他的眼睛直直的望著前方,他們兩個甚至沒有做任何交談。

  車裡的氣氛繃到了最高點,突然有手機鈴聲響起,差點把阿玲給嚇死。

  響的是伊霈的手機,她接起了電話,打來的是孫至德,電話裡的他音量大得嚇人,車上的人幾乎都可以聽見電話那頭的興奮。

  「伊霈,你怎麼沒跟我們說你嫁的人就是常惟潤?!他這幾天才回台灣的啊,電視上全是他的消息,我剛剛拿了他的名片才看到上頭寫著常惟潤三個字差點把我們給嚇死,難怪他看起來就跟普通人不一樣,我跟你大嫂都很替你高興啊!你大嫂說剛剛你們回來沒準備什麼吃的給你們吃不太好,而且你也很久沒跟媽一起吃過飯了,你那麼久才回家一趟,你大嫂跟我決定你既然已經回來了,那大家就一起吃頓飯,好好聊聊嘛!我也好跟我的妹夫認識認識,你快叫惟潤的司機掉頭,我做柬,全家一起吃個飯吧。」

  孫至德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而電話這頭的伊霈心裡則是茫然的,在台灣誰不知道最近新聞裡頭最常提到的傑出商業人士常惟潤,但是……怎麼會是他?

  這不是他當年告訴她的名字啊!

  「常惟潤是誰?」

  她有些茫然的對著電話問,不希望那真會是坐在她對角的那個人,他不會連名字都瞞著她吧?

  阿玲聞言目光也立刻轉向了前座的男人,都有一個潤字,那還會有誰?

  「伊霈,你開我玩笑嗎?就是你嫁的那個人啊!你仔細聽我說,你們應該還沒走得太遠,你們現在再叫司機把車開回來應該也很快,我們全家一起去吃頓飯很方便的。」

  大哥的話讓伊霈確認了事實,而常惟潤也回過了頭來看她,他眼裡寫著抱歉,像是想用眼神向她解釋什麼,但伊霈只是別開了眼,繼續維持著面無表情。

  「真的是他啊?」阿玲壓低了聲音問著伊霈。

  她也不敢相信那個超有錢的人竟然會是當年的阿潤,看著伊霈點了點頭,阿玲整個人都愣住,喃喃的說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哇……這下可不得了!

  「不用了,大哥。」

  伊霈努力的從喉嚨裡擠出拒絕,但孫至德仍不放棄不停的遊說。

  「剛剛你大嫂是因為小孩子在鬧,所以她心情不太好,你不要跟她一般見識啊!其實乎常都是她在照顧媽的,所以難免情緒會被影響,再說你二哥一天到晚回來鬧,所以她才會以為你也是跟你二哥一樣要回來要錢的,我們現在當然知道你沒那必要,惟潤的事業做得那麼成功,你們當然看不上那麼一點點錢,就當是你大嫂向你賠罪好了,你們快把車開回來,我們一起吃飯去吧!」

  「我說不用了就是不用了。」

  伊霈的語氣很平靜,聲音也很輕,但是那話語卻令常惟潤忍不住從照後鏡裡看了她一眼。

  孫至德像是瞭解了她是真的不願意,只得打住,說了些要她常回家探望母親的話,算是彌補一下剛剛的失禮。

  掛斷電話後,伊霈終於開口,「前面有車站,我們自己搭車回台北。」

  這回她表示得很明顯了,她不想跟常惟潤同車。

  「不必停了。」常惟潤的反應也很堅定。「回台北我有話要跟你談。」

  「停車。」伊霈重複一遍。

  「不許停。」

  「我說停車。」她的語氣還是很冷。

  「我說不許停。」

  「我現在就要下車。」

  「回台北再說。」

  他們兩個的聲音都還算平靜,光聽聲音也聞不出火藥味,但是氣氛卻怪得讓司機都忍不住臉色猶豫。

  「你們兩個不要再爭了!」突然,阿玲大吼了一聲,反倒是她的聲音最激動,吼完這兩人果真沒再開口,阿玲才清清喉嚨說道:「開遠一點再讓我們下車,阿潤,你有什麼話回台北有機會再談。」

  「我明天要到香港,所以今天得談完。」換句話說他今天一定得把話說清楚才行。

  「沒有必要。」

  伊霈的目光看向窗外,她不會在常惟潤面前失控,她甚至不想讓他以為自己還有一點點的在意著他。

  「你家人以為我們真的結婚了。」

  「那是他們的事。」

  伊霈想得倒是很開,她已經見過母親了,母親唯一在意的卻是她私奔之後是否有和對方開花結果,既然已經瞞過了母親,那一切也可以告一段落,那個謊言就沒有再追究下去的必要了。

  「他們如果來找你呢?」

  「對啊,伊霈,如果你哥他們來找你呢?」阿玲也想到了。

  「你覺得他們會把我痛扁一頓?還是會再把我趕到哪裡去?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們能拿我怎樣?」她說話時臉上有著冷傲。

  阿玲想了想,的確沒那可能。「他們只有你的電話號碼是嗎?」

  「嗯。」伊霈已經想遇,有她的電話號碼又如何,她大不了不接就是了。

  「但是……你哥會不會找你要錢啊?如果你是跟常惟潤扯上關係的話。」阿玲一邊說,還一邊望著常惟潤的表情。

  「他們沒有權利跟我要任何東西。」

  「伊霈,你真的覺得你大哥和大嫂他們知道阿潤就是常惟潤之後還會放過你嗎?」阿玲可沒像伊霈那麼放心,車還沒走遠她哥哥的電話就立刻撥了過來,孫至德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

  「我會告訴他們事實。」

  常惟潤回過頭看著她問:「什麼事實?」

  「所有人都該知道的事實。」她淡淡的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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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在回到台北之前常惟潤還是讓伊霈下了車,她的反應像是打了他一巴掌,嘲笑著他的多事,常惟潤無言的面對她的冷漠,也許這只是伊霈選擇保護自己的方式,他無權去猜測她的想法,卻忍不住要感到無奈。

  在車子裡的那一個小時儘管他不露出情緒,但所感受到的卻令他手足無措,這幾年來他總要自己遺忘那段記憶,不停的告訴自己伊霈將會有她自己的生活,會有另一個男人在她身邊,她會繼續過著受人呵護的日子,就算他想起了伊霈也只是罪惡感使然。

  但真當她就坐在離自己不到一公尺的範圍之內,卻冰冷得像是兩人之間從未發生過什麼,伊霈甚至沒用正眼看他一眼,如果她是憤怒的、是尖酸的都好,可是她卻什麼也沒有,她只是冷淡……而且是冷淡得恰到好處,冷淡得讓他摸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抵達香港的隔天,台灣這頭的報章雜誌已經刊出了他有妻子在台灣的事,看來孫家其他人已經迫不及待的想把這事公諸於世,常惟潤沒有即刻處理這件新聞,只因為他想看看伊霈會怎麼反應,是否就像她所說的誠實以對,是否她在被逼急的時候可以褪掉那冷漠的面具。

  這只是個試驗,試驗著伊霈,也考驗著自己。

  阿玲不只一次氣得跳腳,打來電話總是嘩啦啦的對他劈頭就罵,如果台灣的情況真如阿玲反應的那般混亂,那身為當事人的伊霈應該是更加慌張才對,可是一樣擁有他的電話號碼,伊霈卻連一通電話也沒撥過,電視上出現了她的畫面,那細緻的臉蛋上一如往常般的面無表情,她甚至不閃躲記者的採訪,只是以一貫的沉默應對。

  不到一星期常惟潤便投降了,光是看到她連去買個便當都要被登上頭版,加上伊霈是連話都不肯說一句,記者們的態度改為蠻橫,幾度大聲的喝斥她試圖以製造衝突的方式令她開口發言,這場面雖是他意料之中,但眼看著伊霈被一群人逼得只能站在原地動彈不得,他竟恨不得飛到台灣把記者們一個個抓起來痛扁一頓,事件發展成這樣令常惟潤火冒三丈,氣自己,不過他更氣伊霈的不為所動。

  抵台後他第一件事就是找上伊霈,連他都不確定伊霈是否願意和他說話,可是他還是找上門,不過出乎意料之外的伊霈竟同意與他見面,並且在飛機降落在中正國際機場時,助理回報她人已經等在飯店裡了。

  在飛車前往飯店之時,常惟潤理應要為這連日來的奔波而疲倦不已,可是一想到伊霈在等著他,他的情緒竟亢奮不已,期待著想見她的心情比他預想中的還要澎湃,但當自己緩緩的走向她,卻發現眼前的女孩並沒有太多的喜悅。

  「你會同意見我,是不是你也有話要跟我說?」

  伊霈點了點頭,表情仍是沒有太多的起伏,語氣平平的說道:「我大哥跟我說我母親最多只剩下兩個月的生命,我今天已經打電話跟主治醫師談過,所以確定了他不是在騙我,原本我並不想讓這個謊言拖上太久,但是如果只有兩個月,你能撐得住嗎?」

  她本來已經想跟大哥開誠佈公的把話說開,可是大哥卻先告訴她嫁的人有多能幹多有錢,母親很高興她終於有了好歸宿,而大哥也詳細告知了伊霈關於母親的病情。

  其實那天她見到母親時就已經覺得情況不對勁,母親的樣子看來很衰弱,果真情況比想像的還糟上許多,這時候如果讓母親知道她和常惟潤的婚姻只是用來欺騙她的謊言,只怕老人家承受不了這個打擊,所以她得再撐上兩個月,但她不確定常惟潤是否撐得了,所以她才同意過來和他好好談談。

  「我這邊沒什麼問題,但你現在還認為這情況是你可以控制的嗎?」

  常惟潤看過電視上關於她所有的報導,記者們像惡虎撲羊一般的想從她身上挖出任何線索回去交差,而且手段越來越卑劣,甚至幾次都試著要去挑釁她讓她發怒,好將她發怒的照片當作頭條新聞,難道伊霈真覺得她能忍受?

  「那是我的問題。」伊霈顯然不願回應他的關懷,「我有兩個哥哥,他們如果私下對你有任何索求,我希望你可以直接拒絕他們,以免以後發生更多的紛爭。」

  這陣子她每天都會接到兩位兄長的電話,不但是照三餐問候,甚至還問候到常惟潤,除此之外她甚至聽阿玲提到二哥還上了電視台做專訪,暢談她當年不顧一切的離家私奔過程,還以常惟潤的好友自居,瞎掰了好一些陳年往事,她只怕這樣下去會出問題。

  「我知道該怎麼做,那你呢?你真的沒有問題嗎?」她的工作和生活都受到了嚴重的打擾,可是她卻沒提到自己。

  「我有任何問題會先跟你的助理江先生談。」

  「你可以直接叫他Peter,如果有事你也可以直接跟我談,Peter有給你我的電話號碼嗎?」

  「不需要了,我跟他談就好。」伊霈站了起來,表示他們的談話就到此結束。

  看著她起身,常惟潤跟著開口,「你就只是要跟我說這些嗎?」

  「嗯,如果有任何事我會再跟江先生聯絡。」

  她那公式化的回應幾乎又要引起常惟潤的不滿了,但在情緒反應升起之前,這回常惟潤不再只是想刺激她,這陣子他心裡的煎熬已經徹底讓他受夠了,而他明明是該帶著虧欠,而不是被伊霈的冷淡激怒,反而把事情搞得更糟。

  「伊霈,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會離開嗎?」

  「那不是我今天來的重點。」她轉過身來,頭一次將目光集中在常惟潤身上,但卻不帶著任何的責備意味,好像他所提的事一點也不重要。

  「那什麼時候才是可以討論的時機?」

  「有些事情不需要追根究柢。」她說得很坦然,彷彿她老早就已經接受了事實,也不願追究。

  「當時我到台灣來,只是想離開這樣的生活,所以我才沒告訴你我的本名,現在你知道我是誰了,我只想讓你知道我不是故意要隱瞞那麼多事,雖然現在說已經遲了,可是我還是希望你能瞭解我有我的苦衷。」

  「好。」她只是看著常惟潤點頭。

  常惟潤望著她的臉,她的表情是那般的真誠,就像是兩人才剛認識,以前那些親密的相處彷彿全是他幻想出來的,眼前的女孩曾是那麼順從的依偎著自己,她對自己說話時的口氣是那麼的溫柔,而今她的溫柔被客氣取代,她甚至沒有半點埋怨,從她眼裡常惟潤看不出她對自己還有任何的依戀存在。

  「你現在這樣讓我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才好。」他望了伊霈許久,輕輕的說。

  「是嗎?」伊霈臉上出現了遺憾的表情,接著竟開口安慰他,「事情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嚴重。」

  沒有嗎?常惟潤看著她,然後在心裡問著自己,伊霈曾經是那麼甜蜜溫柔的女孩,她的天真可愛一直都在他心底,可是眼前的她卻冷淡得令他發寒。

  「你還需要我幫你什麼嗎?任何方面。」

  他抑不住那股想幫她的街動,即使他明知道伊霈不可能向他提出任何要求,但他還是說了,只為了讓卡在心裡的難過可以舒坦一些,因為這總比他什麼都沒說要來得好。

  她想了一下,那短短的幾秒鐘常惟潤幾乎要停止呼吸,可是卻只等到了一句--

  「你可以請人送我回去。」

              *                   *                   *                   *                   *

  開車的人是江先生,也就是常惟潤在台灣的特別助理,這幾天總是由他來代替常惟潤與孫伊霈聯絡。

  江樹遠對她一直很尊重,因為常惟潤親口向他說孫伊霈是他的太太,這可不是隨便說說,他看得出來常惟潤只要一遇上和孫伊霈有關的事,總是特別的在意,那種在意是明顯的存在他臉上,跟著常惟潤那麼多年,江樹遠深知常惟潤處事的風格,沒有人猜得透他下一刻要做些什麼,可是遇上了孫伊霈這件事,常惟潤很顯然的失了方寸,他望著這女孩的時候臉上總流露著說不出的無奈,而無奈這形容詞是不應該出現在常惟潤身上的,這世界上有多少人羨慕著這男人,他幾乎要什麼有什麼,但這一切卻在遇上孫伊霈時完全被顛覆了。

  「江先生,謝謝你,到前面的轉角就好了。」

  「沒關係,我送你進巷子裡。」

  最近一些記者跟她跟得緊,得知常惟潤再度返台,一定會有更多人想跟她,而記者的動作越來越大,為了想拍到精采的畫面甚至會故意用刺耳的言語試著要激怒孫伊霈,常惟潤才交代過要他注意一點。

  「不用了,我想到附近去買點東西。」伊霈拒絕了他的好意。

  江樹遠停頓了一下才又開口,「孫小姐,常先生交代我要護送你安全的回家。」

  「我會照顧自己,謝謝你的好意。」

  她當然知道這是常惟潤的意思,可是伊霈只想讓他知道,她已經不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了。

  「他現在人在台灣,所有人都想知道你們之間的事,會有一堆記者等在你家樓下等著要採訪你。」江樹遠忍不住要再提醒她一次會有什麼情況。

  「我知道,最近一直都是如此,我不會說出任何不得體的話。」她的言下之意是那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她自然懂得怎麼做。

  伊霈之所以不會說出不得體的話是因為她根本從頭到尾沒跟記者說過一句話,甚至連一個字都沒有,就算一群記者圍著她,她也只是站著等他們讓出路來,如果沒人肯讓步,她就繼續站著,她也不動手去推開對方,因為她一有動作立刻又是閃光燈閃個不停,再不然她頂多就是繞開擋住她的人,直到他們放棄為止,總不可能SNG聯機連上半個小時就只是拍她被一群人圍著一句話也不說的畫面,一樣的戲碼看久了誰都會煩,而最近已經有很多記者不耐煩了,爆出的問題越來越辛辣,根本就是惡劣挑釁,就算明知道她什麼也不會回答,光是站在她身邊問著難聽的問題也可以變成頭條新聞被報導,最好笑的是那些標題千篇一律都是:孫小姐不願回應。

  「你還是要小心一點,有些記者是很難纏的,尤其是你跟常先生的情況比較特殊,很多人都想知道你們的事。」

  離家出走加上私奔,再搭上常惟潤三個字,這話題不聳動才怪,從記者連追了一星期不肯罷手就可看出。

  「不過我還是有沉默的自由。」伊霈一點也不在意。

  「我會把車停在這裡一會兒,直到我知道你安全到家為止。」

  江樹遠可沒她這麼樂觀,在不打擾孫小姐的情況下,他可以多等幾分鐘沒關係。

  「其實不用這麼麻煩。」伊霈客氣的說。

  「一點也不麻煩,如果遇上緊急情況,至少你可以有個退路。」

  下了車,伊霈走到了附近的麵店,叫了一碗麵外帶,老闆娘已經認得她了,經過電視的強力播放,街頭巷尾全曉得她就是那個迷倒台灣女性又受到男人崇拜的常惟潤的正牌老婆。

  問題是所有人都想不透,既然常惟潤富可敵國,那他的老婆有必要出外工作,甚至躲在這小社區裡叫牛肉麵外帶嗎?

  不過雖然好奇也沒人敢真正開口去問,尤其是後頭已經站了一些拿著相機的人打算要開工了,大家只能好奇的睜著眼,一邊偷瞄著孫伊霈的表情,一邊等著那群記者撲上來。

  拿著熱騰騰的牛肉麵,伊霈轉身走向自己的住處,沿路上閃光燈斷斷續續的閃個不停,路邊甚至停了輛招搖的SNG車,果真公寓大門口就出現了那群已經有數面之緣的記者。

  「孫小姐,別這樣嘛!說幾句話讓我們回去交差就好。」

  「常先生今天到台灣來,你們又見面了嗎?」

  「你們見面談了什麼?是不是討論離婚的問題?」

  「對於你當年和常先生私奔的情況,你可不可以談一談?」

  「你跟人私奔後隔了近五年才回家探望從小拉拔你長大的母親,你不覺得抱歉嗎?」

  「你離開後讓你家人為你蒙羞那麼多年才回去,你不覺得慚愧嗎?」

  問題一個比一個嚴厲,彷彿他們真有權利那樣指責她,攝影機鏡頭甚至就惡霸似的想推到她臉上去拍她臉上的毛細孔,伊霈仍不為所動,不動怒也不動氣,她就是一樣不說話。

  可是這天情況卻不一樣,以往她總可以平安的脫離,這回卻多了兩個人來攪局,一個是盧翠華,另一個是她大嫂羅美月,她們兩個一現身這下可不得了。

  伊霈不用想也知道,天天有人來拍,她就算沒告訴大哥自己住哪裡,全台灣的人也都已經知道她住哪兒了,而她搞不懂的是,這兩個人跑來做什麼?

  「你們這些討厭鬼別擋路,我們家伊霈要回家,你們這樣擋著,她怎麼進門啊!」

  盧翠華撲上來一把就推開了記者,一副要當護花使者的模樣,而羅美月也不遑多讓。

  「對啊!你們每天都來拍,煩不煩啊!走開啦……伊霈,我們回家去。」

  這下可好,這兩個女的想趁亂混進她家,伊霈的眼神出現了異於平常的光芒,停住了腳步直接轉身,在眾人一片訝異的目光中,她索性不回家了。

  「伊霈,你別怕,有我們在,他們這些人動不了你的,走走走,我們快回去吧!」

  羅美月甚至拿出了大嫂的架式,拉住伊霈就要往回走去,她才不會白白浪費這個修補姑嫂關係的大好機會,之前是她沒搞清楚狀況,要是她早知道伊霈嫁的是鼎鼎大名的常惟潤,她才沒那個膽大聲跟伊霈說話,說了太多難聽的話,以後恐怕沒辦法從伊霈這兒得到什麼好處,尤其那天至德打了電話給伊霈要他們回去一起吃飯,伊霈死都不肯回去,她就知道她一定要親自上台北好好跟伊霈聊聊才行。

  而盧翠華也不敢大意,現在連她家小孩的幼稚園老師都知道她可是孫伊霈的翠華表姊,是常惟潤的親戚啊!她還答應了林老師要跟伊霈要幾張常惟潤的簽名照呢!上回遇見伊霈她說話是酸了點,現在她得好好表現,救伊霈脫離這些記者的魔掌,伊霈一定會對她感激萬分。

  「是啊!伊霈,我們回去嘛!你別怕那些人,我跟美月會幫你擋的。」

  兩個女人同時扯住了伊霈的手臂,就像是怕對方搶了自己的功勞,一個脫下了外套就想往伊霈頭頂蓋去,伊霈閃了開,跟著皺起了眉頭。

  「沒關係,把她的頭蓋住,不要讓那些記者拍照!」羅美月甚至還自作聰明的想搞幾招常在電視新聞裡看到的把戲。

  「你們放開我。」伊霈臉上的表情越來越不耐煩,尤其是她的手,這兩個瘋女人簡直把她當嫌犯在看待,又拉又扯的動作令她十分不舒服,這也就算了,現在還要她當起蒙面俠,簡直是胡搞!

  拉扯之間伊霈手上的牛肉麵也被她們兩個給弄掉了,記者當然不會錯過這兩個女人的雜耍畫面,今天跟前幾天比起來實在太有爆點了,大家搶拍成一團,那碗牛肉麵早已不知被踏踩成何種模樣。

  「你們到底在做什麼?」伊霈閃過了羅美月的手,跟著一把將手從盧翠華手中抽離,她真是受夠了這兩個女人!

  「喂!她說話了,她說話了!」

  這兩個瘋婦的加入果真引發了女主角的反彈,女主角不再是若無其事、毫無反應,甚至還開口說話了。

  「伊霈,別跟他們說話,我們回家再談!鑰匙呢?鑰匙給我!」羅美月開始發號施令,伊霈的家也就是她的家,她們現在可是同一國的。

  「對,別讓他們看到你,千萬別讓他們拍!」盧翠華一個勁兒的就是想把外套蓋上伊霈的臉。

  伊霈一個閃身,硬是讓盧翠華拿著外套的手撲了個空,這回她頭也不回的跑離了現場,後頭一堆人則拔腿跟著她跑,還好江樹遠的車仍停在原地等著,看到她驚慌的跑來,他立刻發動了車子。

  一等伊霈上了車,車也跟著開動,留下盧翠華和羅美月在後頭大嚷大叫--

  「喂!等一等啊!我也要上車啊!讓我上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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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如果不是大嫂跟表姊突然跑出來鬧場,伊霈認為自己絕對有能力可以避開一切,但是出了那一個意外,結果就不一樣了。

  她再一次被載回常惟潤所在的飯店,本想到阿玲那兒避一避,問題是阿玲閃電離婚的事這幾天也被拖了出來陪榜,搞得連阿玲也變成新聞人物,她要是真到阿玲那兒去,只怕連阿玲也要跟著不得安寧,她百般不情願的回到飯店,這回見到了常惟潤,她的表情也多了些複雜。

  他知道任何人發生那種事一定會氣炸,伊霈雖然沒開口,但可以看出她已經和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我幫你跟公司請了假,我還叫了點東西,我知道你還沒吃飯,你還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常惟潤沒有擺出「我早就告訴過你了」的態度,反而無幫她把一切都處理好,讓她沒有後顧之憂。

  「沒關係,這樣就好,我有我自己的房間嗎?」她努力試著讓聲音保持平穩正常。

  常惟潤走到另一端,打開了一扇房門。「這間好嗎?」

  伊霈連看都沒看,直接站了起來,從堆滿食物的推車上隨便挑了一盤炒飯,接著便走進那間房間裡。

  「謝謝,我自己到裡頭吃。」

  「伊霈,我們不能坐下來一起吃頓飯嗎?」常惟潤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低聲下氣,但面對著她時他就是忍不住的想改變自己的態度,在他心裡他對伊霈是有所虧欠的。

  「我想一個人吃。失陪了。」她說完,便當著他的面關上了門。

              *                   *                   *                   *                   *

  將餐盤放在桌上,伊霈無力的坐進沙發裡,整個腦袋嗡嗡作響,一時之間發生了太多事,她有些無法消化,要撐過這兩個月似乎不如她所想的那麼容易,但她沒有別的選擇,除了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過之外,她還能做些什麼?

  她每一次見到常惟潤的時候腦袋都是空的,她只能不停的告訴自己,他不是自己當初認得的那個人,而且她的心已經死了……

  她有一段時間甚至不敢抬頭看天上的月亮,因為她曾傻傻的說過月亮代表她的心,而他呢?是不是在每一次看見月亮時都得意的笑著有個白癡為了他做盡傻事?

  這世上有很多事的發生都沒有道理,即使常惟潤告訴她當年的離開是有苦衷的,但那又怎樣?人活在這世界上,誰沒有苦衷?!

  難道她不顧一切的離開家就沒有理由原因嗎?她的苦衷是他啊!她為了他被趕出家門,甚至受盡屈辱,難道她離家時都沒有苦衷嗎?

  就算她不怨他好了,她的心也早已萎縮,承載不了怨恨,她只能盡量的用平靜的態度去看待這一切,她不會因為常惟潤的出現而改變自己此刻的心態,很多事過了那個時機就少了影響力,如果今天她還是那個純情少女,也許再見到常惟潤時她還會像以前那樣對著他臉紅心跳,但她沒有,她連看著他的時候都找不到當初愛他的理由。

  深深的歎了一口氣,伊霈關掉了房裡的燈,卻關不住窗邊那顆又圓又大的月亮……

  此時此刻,月亮代表誰的心?

              *                   *                   *                   *                   *

  像是感覺到房裡有人,伊霈跟著醒來,望著陌生的環境,她這才想起來自己在飯店裡,從床上坐起,定睛一看,果真看見了床邊坐著一個人。

  「你睡了很久,已經天亮了。」

  常惟潤坐在床邊看了她許久,想叫醒她,又怕自己一開口,她醒來後他就再也不能這樣望著她了,他已經有好久沒這樣看過她,他心中的公主還是一樣美麗,只是少了當初的單純和天真,伊霈的臉上多了些堅決和強硬,以前未曾顯現出來的個性,這時變得鮮明許多。

  「哦……」伊霈揉揉眼睛,看來似乎還很愛睏,但她要自己快速的武裝起來,不想在他面前待上太久。

  「你還想再睡一會兒嗎?我昨天已經幫你請了假,你今天可以……」

  但常惟潤可不這麼想,他想讓伊霈在這兒待久一點,好讓他可以多些機會和她談談,因為他們的交談總是短得無法談到重點,這令他很焦慮。

  「沒關係,我想回家了。」

  伊霈說得很快,昨天發生的事也不是她自願的,既然已經過了一晚,那事情應該已經平息了,她可以自行返家,省他一些麻煩。

  「我覺得你現在不適合離開這裡。」

  「還是有很多人等在那裡嗎?」她將頭埋進被子裡,她寧可把臉藏起來,也不希望讓自己暴露在他的目光之下,但這動作也可能是她才剛睡醒,一時還沒準備好怎麼去面對常惟潤。

  「是我希望你能待在這裡。」常惟潤把想了一晚的話說了出來。

  「不用了,我回家就好了,我想我嫂嫂跟表姊應該不會在那兒待太久,我昨晚已經打電話跟我大哥溝通過了。」

  「她們也打過電話來。」

  「哦?」伊霈的頭從被子裡抬起。「你怎麼跟她們說?」

  「我告訴她們你會住在這裡,請她們不要再打擾你,我想她們現在應該已經知道她們的行為讓我不太滿意。」

  常惟潤說得很客氣,不過伊霈卻瞭解那後頭的意義為何,他有的是權勢可以令那兩個愚婦閉嘴,再不濟,常惟潤本人罵個兩句,還有人不怕嗎?

  「你不介意先離開這裡,讓我起床梳洗一下吧?」

  「好,早餐已經在桌上等著了。」

  伊霈走進浴室裡打理好自己,確定了身上的武裝仍在才走出房間,坐入擺滿了早餐的餐桌旁,她不忘拿份早報來遮住自己,果然伊霈就看到了早報上頭出現了自己的照片,一旁還有常惟潤所發出的新聞稿,除了嚴詞譴責記者的採訪方式之外,更遺憾親友不請自來的走樣演出……

  「你不多吃一點嗎?」他的聲音從另一頭傳來。

  「不用了。」伊霈將目光放在報紙上,對於報上寫著常惟潤的護妻舉動感到啼笑皆非。

  「你昨晚好像也沒吃多少。」

  他進房時發現那盤炒飯只少了一小角,其他部分連動都沒動一下。

  「我不太餓。」伊霈轉而說道:「我想你處理得很好,那我等下應該可以直接回家了。」

  「我希望你能留在這裡。」看來伊霈真的很不想和他在一起,她一醒來已經連續說了幾次她要走。

  「沒關係,反正再怎麼樣也只有這兩個月,既然我沒做錯什麼,就沒道理要躲開他們,我一樣有我的生活要過。」

  兩個月沒有那麼久,五年她都撐過來了,不差這兩個月,而且只要把大嫂跟表姊處理掉,那些記者她根本不放在眼裡,她只怕又發生像昨天那樣的事。

  「那我們呢?」

  「我們之間沒什麼問題。」

  「既然是夫妻,應該都會住在一起的。」常惟潤提醒她。

  「任何一對夫妻有沒有住在一起都與其他人無關,其他人想怎麼揣測都是他們的事,我想我母親應該不會在乎那些。」

  她之所以延續這個謊言也只是為了母親而已,而她相信母親不會在乎她的婚姻是否幸福美滿。

  「我的意思是……我們之間的事,我以為你會有些事情想問我。」

  「我想問你的事我昨天已經問過了,我跟你說過只有兩個月,也許可能更短……我昨天跟我哥談過,他說我媽的情況還是很糟,很有可能連兩個月都拖不過去。」她說話時臉上沒有太多的難過,眼睛還是放在手邊的報紙上,完全沒有要看著他的意思。

  「那過了兩個月之後呢?」

  「一切就恢復到原來的軌道上。」

  「伊霈,看著我。」他是要開門見山的跟伊霈說清楚。「我覺得我該給你一些解釋,也許你一點也不想聽,但是我希望你能給我一點時間把話說完。」

  伊霈將目光移到他臉上。「好啊。」她點點頭。他想說就說吧,但休想從她這兒得到什麼回應。

  當伊霈用著那種冰冷的眼神看著他時,常惟潤準備了一夜的說詞竟全都被打亂了,說出口的話竟是:「我那時候以為你會選擇回家。」

  「你是指哪個時候?」

  他深深的看著伊霈,有點艱澀的說:「我離開的時候。」

  「如果我回去了,我現在還能過這樣的生活嗎?每個人都會選擇對自己好的路走,而這是我的選擇。」

  但那時候的她什麼都不會,沒有一技之長,甚至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她,那時候他沒有留下一毛錢給她,就是為了想逼她回到孫家,更怕他如果多給了她一些關注,她又會淪為別人的目標,犧牲了一個周大哥之後,常惟潤真的不希望她會是下一個。

  哪知道伊霈就一個人在外頭討生活,她會經歷多少折磨,他連想都不敢想。

  「如果我說我是不得已才離開的,你會原諒我嗎?」

  「如果我說我根本不在乎,你可以打住這無聊的話題嗎?」伊霈微笑的反問。

  「你覺得那話題無聊?」她甚至還說她不在乎。

  「反正那時候我們誰也不愛誰,離不離開又有什麼關係?!」

  她的輕描淡寫讓常惟潤瞇起了眼睛,怎麼會是這樣?當年的伊霈不會對他說出這種話。

  「我看我打電話給江先生,看他有沒有時間送我回去好了。」伊霈邊說邊站起身。

  「我沒有點頭,他不會送你回去的。」

  「沒關係,那我搭計程車。」

  「我希望我們能有時間好好相處,如果你不想配合,那我們這個假結婚就算破局,你應該不希望發生這種事吧!」

  常惟潤是真的不希望她離開,他直接點中伊霈的弱點,只希望她能留下,好讓他有多一點時間和她交談。

  但他話一說完,只見伊霈歎了口氣,接著露出笑容。

  「你以為你威脅得了我嗎?對我來說壞人是由你來做,而這本來就是事實,如果我母親真承受不了,我也無話可說,我能做的也做了,如果你不肯幫忙,那我也鬆了口氣,沒有人會喜歡我現在的狀況,也許你再發個新聞稿宣佈我們婚姻無效,對我來說還是好事。」

  沒等她走遠,常惟潤跨大步朝她走去,一把抓住了她。

  「你到底怎麼了?你本來不是這樣的人,你突然整個人都變了。」

  「不是突然,我已經變了好幾年了。」她甚至沒有甩開他的手,只是用著同情的眼神看著他。

  「你不可能變成這樣,不管時間過了多久,你還是……」

  「那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伊霈打斷了他的話,拉開了他緊握著自己的手。「人怎麼可能不會變呢?你都變了,為什麼我不能?」

  「伊霈,當時我身邊已經死了一個人了,我不能再讓你冒險,你懂我的意思嗎?我如果繼續和你在一起,你可能會是下一個!」他試著要讓她明白自己離去的理由。

  「但如果沒發生那些,你還是會走,不是嗎?只是那理由讓你感覺好過一些,用著你是為我好的藉口離開,是比無緣無故的走要顯得善良多了。」

  「我不是那樣的人!」

  「其實你是怎麼樣的人對我來說已經都不重要了,不論如何你還是走了啊,只是你以為我會為了你而痛不欲生,如今發現我竟然還活得好好的,一點也不為你難過,這不符合你的預期,所以你才逼著我要達到你的期望,而我現在可以很正式的告訴你……」她緊盯著常惟潤說道:「我很好!」

  「你心裡一點也不恨我嗎?」

  她搖搖頭,唇邊出現了無奈的笑。

  「說恨未免太嚴重,你那時也是勉強的和我在一起,你離開之後我反而鬆了口氣,至少我不用再看到你勉強的表情,也不用因為覺得自己拖累了你而不安,那對我們來說都是好事。」

  「你覺得我當時跟你在一起很勉強?」

  「難道你不是嗎?」她的聲音很輕。「就像我現在一樣,我不想讓你太難過,所以勉強自己待在這裡。」

  「伊霈,你不能走,至少在這事件結束之前,或許你覺得勉強,但你應該知道我是為了你好。」

  他不能忍受看著她再次陷進一樣的困局裡,而常惟潤是有能力可以保護她的,說什麼他都沒辦法讓伊霈走。

  「那就隨便你吧!我們都勉強過彼此,那就算我是補償你的好了。」

  當年她窩在常惟潤的住處裡,當了他三個月的包袱,也算是欠他一份情。

  「你沒有欠我什麼。」

  「如果我沒欠你什麼,你認為你有什麼能力可以留我在這裡?如果不是你心裡認為我欠了你什麼,你又為什麼會這樣苦苦相逼?常惟潤,我們都不是當年的那個人了,如果你真要我留在這裡,與其用那些什麼是為我好的藉口,還不如停止你的自欺欺人。我會留下來,但請你不要再用其他無聊的言語當藉口,我已經不當傻瓜很久了。」

  她不再說話,只是走回了昨晚過夜的房間裡,而且這回她鎖上了門,一整天都不再出現。

              *                   *                   *                   *                   *

  就算天天關在飯店的房間裡,伊霈卻還是在飯店裡的電視上看到了常惟潤的專訪,

  他不但破天荒的暢談婚姻關係,甚至還提及當年的私奔是由他提出的。

  一派胡言!伊霈知道他是故意這麼說,但她不過只是要他保持婚姻狀態,而不是要他節外生枝扯出那些雜七雜八的事。

  以前從來沒人知道常惟潤是已婚人士,那他又怎麼掰出婚姻生活?

  沒想到常惟潤竟掰得有模有樣,甚至坦言他不是個好丈夫,他們夫妻間遇上了一些困難……

  「有時候光是有感情並沒用,現實生活裡有哪個想過正常生活的女人會想公開她是我的妻子,你們所有人都看得到有多少人每天跟著她,也看得出來有人甚至想利用她而加入那片混亂,如果在這樣的情況下,感情還能維持嗎?」

  記者聞言立即反問:「常先生,你是否有離婚的念頭?」

  「我從來沒想過離婚的問題,從頭到尾都沒有。」

  可是照這樣子看來,孫伊霈應該會提出離婚要求吧?記者繼續追問:「常太太有沒有提過離婚?」

  常惟潤只說他不會同意離婚。「我們當初可以不顧一切的在一起,為什麼要為了旁人的阻礙而分開?我不相信真有那麼多人想看我太太受折磨,她是個很好的人,善良的人不應該得到這樣的對待。」

  女記者笑著反問:「我相信很多女人都把她當假想敵了。」

  「那又如何?除了伊霈以外,我不會再愛上別人。」

  「但是你們兩個並不常在一起,聚少離多難道不是問題嗎?」記者擺明了是故意要挑撥兩人的感情。

  「這世界上有很多夫妻天天都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一樣不瞭解對方,我相信到現在為止,我們都是最瞭解對方的人。」

  超級大帥哥竟在電視前如此真情告白,還有誰會懷疑他們的情感有問題?

  而伊霈在看完專訪後只是翻了個白眼,繼續窩在房間裡,不願面對任何人,但心裡卻為了他說了不會再愛上別人而受到了震盪。

  走到了窗邊,抬頭望向天空,天上沒有月亮……

  醒醒吧!孫伊霈,月亮都不在了,就算月亮掛在天上,你又能確定他說的話是真的嗎?

  她只能用手按著自己的胸口,重複著要自己別再相信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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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伊霈,大嫂說她想去飯店找你,你要不要跟惟潤通報一聲?」

  打電話回去詢問母親的狀況時,大哥又提起了要見面的事。

  「我下個月會再回去一趟,大嫂沒有必要來。」伊霈再一次的拒絕。

  哪知話筒早換了手,大嫂羅美月急急說道:「伊霈,我們都是一家人啊!我再跑一趟,哪有什麼關係呢?」

  「大嫂,你來這裡要做什麼?」

  「看看你啊,跟惟潤聊聊天啊!我從小到大都沒進過大飯店裡耶,那邊的總統套房是不是就像電視上說的那樣啊?我帶你兩個侄子一起去,見識見識嘛。」

  敢情羅美月是把飯店當觀光勝地了?

  「大嫂,惟潤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他很不喜歡你這樣嗎?」伊霈已經盡量婉轉的拒絕了,但看來大嫂是只怕常惟潤,和她說話時大嫂根本就不把她的拒絕當一回事。

  「啊……我以為他氣了幾天應該已經沒事了嘛,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培養感情啊,怎麼說我都是你大嫂,他也沒必要拒人於千里之外嘛!那天明明是你表姊硬要把外套蓋到你頭上,又不是我。」

  「如果我想回去自然會回去,我們這時候不希望有人打擾。」

  果真羅美月只怕常惟潤,一聽伊霈這麼說立刻就惱羞成怒。

  「我好聲好氣的說要去看你,你不領情也就算了,直說啊!左鄰右舍全都知道我要去看你,結果咧?我千辛萬苦上台北一趟,你當著眾人的面給我跑掉,一點面子也不給,這我都可以不跟你計較,你現在跩了啊?你還以為你真的是常惟潤的愛妻是不是?說難聽一點,你現在也不是他的老婆,你們根本就沒去註冊,你還以為你真的是常太太嗎?連自己的家人也不拉拔,我幹嘛沒事巴結你,還不就是為了你哥,你不過是幾年前被人玩過,那男人根本這幾年都不在台灣,你還真以為你騙得了我們啊!我……」

  「孫太太,我警告你!對我太太說話小心一點。」一陣喝斥突然從電話裡傳來。

  原來常惟潤一直都在聽她和其他人的通話,伊霈立刻掛斷電話,打開了房門,只見常惟潤就等在門外。

  「你為什麼要任她那樣說?」一見她走了出來,常惟潤立刻先發制人。

  「因為我們本來就是這樣。」

  「在我這樣努力的想維持我們關係的時候,你就任那女人那樣說你?!」

  「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更何況她說的是我,被玩的也是我,你這麼生氣做什麼?」

  常惟潤望著她,想著該掐死她還是該好好抱住她告訴她自己從沒想過要傷害她,但他只是站在原地。

  「我從來沒想過要玩弄你。」

  「那都已經是過去了,過去的事傷不了我,你根本不用反應過度。」

  「可是那傷到我了!」他向她走了幾步。「你可以什麼都無所謂,什麼都看得開,但我不行!」

  「你有什麼不行的?一樣的事你又不是沒有做過……」伊霈望著他。這男人她曾是那般的倚賴著他,但他走了,現在他不允許其他人在言語上攻擊自己又是為什麼?

  「我說過了,如果我不走,你會是下一個受害的人!」

  「但我也說過了,就算沒有那件事,你依然會走!常惟潤,你沒有那麼善良,我們都知道你在電視上說的話全是鬼扯,你騙得了所有人,騙不了我,你何必跟自己過不去?你覺得我見了你卻沒有表現出該有的反應是嗎?如果這傷了你的男性自尊,那我只能說我很抱歉,因為我當初也只是拿你當我離家的跳板而已!我早就想離開那個鬼地方了,只是我沒有任何理由離開,你是唯一會收留我的人,我這麼說你好過點了嗎?」

  「你不是!你不是!」常惟潤狠狠的瞪著她。

  「我是……我真的是。」伊霈轉過身,她不想面對他那傷心的眼神。「每次你離開,我總想著你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我曾經設身處地的幫你想過,你根本沒有必要多負擔我……那晚你沒有回來,來找你的人跟我說了你的身份,我早已經知道你會走了,只是我沒有開口,因為你眼裡已經寫了你會走了。」

  常惟潤深深的吸了口氣。「你早就知道我是誰了?」

  「我只是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而已,但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伊霈決定直接說實話,當時支撐著他留下的全是她的想像,她把阿潤的留下想像成他是愛著自己,其實她很清楚,他們不過是當時彼此都需要一個伴而已。

  「如果你知道我的名字,你會來找我嗎?」

  「不會,因為我不想再面對一個根本不愛我的人,我們都有機會找到自己的真愛,而你不是我的。」

  「但是你花了這麼多年找,你也沒找到啊!」他知道伊霈一直都是一個人,她沒有再接受過別人。

  「就算我身邊沒有人陪伴,那總比和一個我不愛他,他也不愛我的人在一起好吧!你自己不也這麼說嗎?兩個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卻不瞭解彼此,過著行屍走肉的生活,難道那才好嗎?」她用常惟潤在專訪時所說的話來回擊他。

  「你那時候說過你愛我。」

  「你也說過你不會丟下我不管。」伊霈立刻反擊,話一說出口常惟潤的臉色也跟著往下沉,她明白自己的話有了作用。

  「看吧……事實證明,我們都做不到。」

  房裡陷入了一片沉默,她沒再開口,只怕自己強忍的鎮定會在這樣激烈的爭吵中碎裂開來。

  常惟潤閉上了眼,坐進沙發裡,沉痛的說:「難道就只能這樣嗎?」

  「這樣並沒什麼不好,我們各過各的生活並不是從今天才開始,而我們誰也不能為過去做任何努力,因為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為什麼不能?你一直都住在我的心裡,在我每次看到你的時候,我的心都在痛,可是我卻什麼也不能做,我甚至不能像以前那樣好好的抱著你,你甚至不會像以前那樣對我說話,我們就一定得像現在這樣嗎?」

  「人生本來就不能盡如人意,我以為你會比我更明白這道理。」

  「但你不能否認我們之間還有些回憶吧?」

  「我們不過只在一起短短的幾個月,我相信你的記憶中有其他更值得懷念的事。」

  「我還記得我說過要帶你去看一場電影……」

  「常惟潤,那早就過去了,那部片子早就下檔了。」

  常惟潤從沙發裡站了起來,他不願意這一切就如伊霈所言那般的過去,有許多回憶在他記憶裡都是甜美的,也許他錯過了甜美的伊霈,但眼前的伊霈卻仍有著令他想親近的衝動。

  「也許我可以讓它再上演一次。」

              *                   *                   *                   *                   *

  他是可以。

  常惟潤包下了整個戲院,而且只播映那部他們一直沒有機會一起去看的電影,伊霈頭一次坐在空蕩蕩的戲院裡,只不過常惟潤的存在仍令她感到擁擠。

  四周都是黑的,電影的閃光偶爾反射著他們的臉孔,在轟隆隆的音效下,伊霈卻聽得見他的呼吸,這令她想起了過去每天夜裡她總是聽著這聲音入睡,他睡前總會抱著自己,讓她的臉就歇靠在他頸邊,那是只有愛人才有的動作,在那當時她真覺得自己是受呵護的,是有依靠的,而不是孤獨的。

  但那又如何?此時此刻一切都不同了,他們並肩坐著,卻各自想著心事,她記得以前她總是會悄悄的靠近他,湊上自己的唇偷偷的吻他,但每次總還來不及靠近就先被他發現,那些片段在伊霈的腦海裡依舊甜蜜,可是當時的心情她已經無從想像了,有時在街上看見年輕的情侶嬉鬧著,她總難以想像自己當年為什麼也可以有那樣的心情,而那時的常惟潤是那樣的包容著她……

  頭一次她有了想哭的心情,但是她眨了眨眼,讓水分在眼眶裡蒸發,她是不哭的,吸了吸鼻子,她決定把鼻酸吞回肚子裡。

  常惟潤像是發現了她有了異樣,低頭問她:「冷嗎?」

  她搖搖頭。

  但他還是把外套脫下來,從螢幕反射的閃光他看到了伊霈眼裡有著水光,而這並不是什麼悲傷的故事,讓她難過的是自己,常惟潤沒拆穿她的偽裝,只是把外套蓋在她身上。

  溫暖的外套裡有著他殘留的體溫,可是終究還是暖和不了伊霈的心,等電影播映完畢,她的心依然冷得令她發抖。

              *                   *                   *                   *                   *

  常惟潤包下整個戲院只為了帶老婆去看電影,這新聞傳遍了街頭巷尾,所有人都知道這位大老闆為了挽回老婆的心而費盡了心思,但女主角有沒有被感動則沒有人知道。

  在看完電影這天晚上,伊霈打電話回去卻接到母親病危的消息,事情發生得比原先預料的要早……她鬆了口氣,至少她不用再和常惟潤拖太久,那些泛黃記憶也毋需再一一從心裡被抽出。

  她看得出來常惟潤的懊悔,他眼裡一直寫著抱歉,而他的心已經有了改變,就像他當年剛和她在一起時,他眼裡總會透露出些許訊息,但現在那些訊息被她列入了拒絕接收的範圍裡。

  常惟潤陪著她到醫院探望母親,在路上他遞了個裝了戒指的盒子給她,為了怕她兩手空空露出馬腳,伊霈在戴上那戒指時臉上露出的無奈笑容讓他感到心痛,他們兩個一起站在病床前看著孫母,口鼻插滿了管子的孫母已經不能言語,孫母的手碰了碰她的,常惟潤要伊霈將手抬起,讓孫母看看她手上那顆鑽戒,孫母臉上有了笑容,在隔天早上含笑而逝。

  原來面對死亡是這麼容易的事,她戴上了墨鏡,大家都以為她是因為難過而哭紅了眼,但事實上只有常惟潤知道她一滴眼淚都沒掉。

  她只是異常的安靜,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終於等到了告別式當天,早上她已經穿好了深色的衣服等在房裡,常惟潤打開了房門,只見她一個人站在窗邊望著外頭出神。

  她像個黑色的天使,而他忍不住伸出手緊緊的從身後抱住了他的天使,這是他們重逢以來第一次的擁抱,他的身體仍記得她的身形,他將臉埋進她的髮絲裡,所有的回憶都從這裡開啟……

  「別動,就讓我這樣抱著你。」他低聲的在她耳邊說話。「我以為我這輩子再也不能這樣抱著你了,你怎麼能夠連一點機會都不給?我還要怎麼做才行?我們都為過去付出了代價了。」

  伊霈在他懷裡歎口氣。「這場戲今天就要殺青了,你應該跟我一樣鬆了口氣才對。」

  「我不想再失去你一次。」

  她淡淡的笑了,從他懷裡轉了身面對著他,抬起了眼伊霈仔細的看著眼前的男子,在看到他眼裡的痛之後,她所有的傷感也跟著被消弭,至少在面對這樣的關係時,他的心是疼痛的,那她還曾有的不平衡也可以找到出口。

  「時間到了,我們該走了。」

              *                   *                   *                   *                   *

  母親的喪禮過後,常惟潤請人替她解決了遺產糾紛,讓她順利從兄長之間的紛爭中脫身,除此之外她名下還多了一筆錢,因為請假太多而且不停有記者到公司去打聽她的消息,老闆老早不堪其擾婉轉的希望她能離職,畢竟有了一個身家比公司總資產還要高的老公,孫伊霈還差這一份三萬塊的差事嗎?

  沒了工作後常惟潤大方的在她戶頭裡存足了錢讓她揮霍,但他卻不再出現,只留了一張來回機票給她,而那只看來相當昂貴的戒指他也沒有收回。

  江樹遠幫伊霈找了新的住所,簡單的三房兩廳,以一位資產超過上億美元的有錢人太太來說,這地方的確不夠奢華,但是卻已經超過伊霈的需要,而這大廈還是全新的,對她來說已經有些招搖了。

  阿玲到這來幫她搬家,已經離婚的她現在又是自由的單身女郎,只是交往的對象仍是阿志,她想離婚只是因為無法接受阿志其他的家庭成員,但阿志本身並沒有錯,所以在感情上她仍然沒有改變。

  「你真的不想去嗎?」阿玲拿著那張機票問著伊霈。

  「去哪?」

  「紐約啊!我覺得他這次回來,雖然搞出了那個結婚的烏龍,可是事實上他還是很在意你的,否則他大可以假裝以前根本沒發生過什麼,你們的事後來搞得那麼大,他開口閉口都是我太太如何如何,我看他根本已經真的把你當成常太太了,完全不在乎已婚身份是不是會有損他的身價,你知道有些男人會故意隱瞞結婚事實,而這事情結束以後他也沒有把戒指拿下來,他擺明了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結婚了,這些動作應該會有些含意吧?」

  「什麼含意?明明就是你想太多了。」伊霈把紙箱打開,將裡頭的書一一擺上書架。

  「有什麼含意我怎麼知道?你們在一起那麼多天,有沒有發生什麼你又不肯透露。」

  「我已經跟你說過什麼也沒發生了。」伊霈再一次的聲明。

  但阿玲卻怎麼也不相信真有這種可能。

  「他看起來很在乎你啊,你沒看到那個專訪嗎?」

  伊霈將所有的書都擺上書架,才回過頭來問她:「你難道忘了嗎?當年是他要你來跟我說他走了。」

  阿玲低下頭,慚愧的說道:「我沒忘,可是人都會變,也許他當時真的有什麼苦衷,但是現在看得出來他很有心想彌補啊。」

  「而我也給他機會了,我住的這房子是江先生幫忙找的,我也沒拒絕他給我的錢,他可以用其他的方式來彌補我,這就是我給他的機會,但是我跟他之間是不可能的了。」

  「你真的不愛他了嗎?」

  「從頭到尾,我們都沒愛過彼此。」她從書裡拿出一張紙片,找出磁鐵將紙條貼在冰箱上。「這就是證明!有些人走了之後,就再也回不來了。」

  阿玲望向冰箱上的紙片,她當然認得那是什麼,那是當年常惟潤離開時留在冰箱上的紙條,紙條上只寫了三個字:我走了!

              *                   *                   *                   *                   *

  但他們之間還有關懷存在……

  一個月後常惟潤再度來台,他們見了面,到外頭的餐廳去吃了飯,在餐廳門口記者甚至拍到了他們「夫妻」兩人的合照。

  「你還有什麼需要可以告訴Peter,他會幫你。」

  「我知道。」伊霈點點頭。

  她化了妝,穿上了新衣,不得不承認金錢還是很重要的,她甚至開始學著打扮自己,走在街上享受其他人艷羨的目光,而這樣的生活是對面這男人給她的,只因為他當年拋棄了自己。

  「你真的不想到紐約來嗎?」

  「我在這裡很好。」

  看得出來她很好,伊霈的氣色比他上次離開時好得多,看來她似乎重新振作了起來,反倒是自己,每天一醒來他總希望可以見到伊霈,這樣的渴望一天比一天強烈,他甚至開口要求助理把工作排開,一個月之內要再回台灣一趟好讓他和他的妻子見上一面。

  台灣的新聞很快的傳遍了全球,談生意時的偶爾被提及,他甚至開始習慣了其他人對於他妻子的問候,彷彿他真的是個已婚的男人,但真當他和伊霈坐在一塊用餐,他卻很清楚這女人不會給他丈夫該有的對待,對伊霈而言戲已經演完了,只有他還沉迷於那丈夫的角色裡。

  「我們真的沒有可能了嗎?」

  「我記得這應該不是你第一次問我這個問題了。」她拿起酒杯輕啜了一口,其實只是為了要迴避他的問題。

  「但是你從來沒有給我回答。」

  「我給過了,只是你從來不肯接受現實,我喜歡現在的我,我也感謝你對我的照顧,你想做的只是補償,而我也給了你機會了,其實你不用再對過去耿耿於懷,我們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至少我還可以跟你一起吃飯,正常的聊天。」

  「為什麼我一點都不認為你現在這樣很正常?」

  「那也許是因為你還不習慣。」她又喝了一口杯子裡香檳色的液體。

  常惟潤看著她的動作,忍不住提醒她:「那是香檳,你不喝酒的不是嗎?」

  「很烈嗎?」像是故意對他的懷疑做出反應,她放大了膽子又多喝了一口。

  「我不知道對你來說算不算。」

  「那這個呢?」她指了一旁另一個杯子。

  「紅酒。」

  「我可以試試嗎?」雖然她提出的是問句,但沒等他回答伊霈已經把杯子放到唇邊又飲進了一口,接著說道:「有了錢果然可以去做許多以前我想都沒想過的事,我前幾天和阿玲一起到精品店買東西,連我自己都不敢想像我會有走進去的一天,那裡的東西根本不是我能買得起的,我以為那些售貨小姐會給我白眼,但是她們竟然每個人都認得我,而且她們還叫我常太太……」

  常惟潤看到了她臉上又出現了自嘲的笑,他忍不住對她說:「當常太太不好嗎?」

  「但那不是我啊,而且我不知道要怎麼跟她們解釋。」因為桌上的餐點全吃光了,她的手閒著讓她有些不知所措,伊霈能做的就是不停的把酒往嘴裡倒。

  「你不需要向其他人解釋。」

  「但我後來想想,我還是應該把話說清楚才對,以後你還會結婚,那對你來說會造成困擾。」

  「我不會跟別人結婚。」

  其實他的意思是除了伊霈以外,他並不想娶其他女人為妻,這念頭越來越強,他之所以沒有收回那只戒指,就是希望伊霈能一直保有它,他甚至希望伊霈能將那只戒指戴回手上。

  「你想陷我於不義嗎?」她自顧自的拿起酒杯猛喝,眼前的男人老是令她頭痛。「那會有多少人恨我啊?」

  「但還是有人會愛你的……」

  「是嗎?」自嘲的笑再度回到她臉上,而這次再也沒有人接話了。

              *                   *                   *                   *                   *

  上了車之後,常惟潤發現她已經醉了。

  伊霈的身子軟綿綿的往後癱在座位上,而她臉上少了那份常駐的寧靜,取而代之的是那抹不掉的自嘲。

  老天,她到底把自己怎麼了?她的頭好暈,眼前的常惟潤變成了好幾個,這一定是場惡夢,一個常惟潤就已經把她給整垮了,一次這麼多個她怎麼應付得來呢?

  「你還好嗎?」

  她一面點頭一面笑,當常惟潤伸手將她拉起時,她只覺得自己的手腳都不聽使喚,整個人直接倒在他身上,眼睛也跟著閉了起來。

  「你喝醉了。」

  伊霈再一次睜開眼,眼前又是一片模糊,眼前的人影在晃動著,直到她伸手按住了那晃動的影子,她才認出眼前的人。

  「阿潤?」她的聲音變了,遲疑且不信的問道:「你怎麼回來了?」

  常惟潤確定她醉了,將她撈到胸前讓她看清楚自己,只見她的臉湊到自己面前,兩人相距不到五公分的互望著彼此。

  接著她又搖頭。「我已經把你關起來了,你不是阿潤。」

  「你把我關在哪裡?」

  她邊笑邊掉出了眼淚,小手比著自己的胸口。「這裡。」

  常惟潤只覺得喉頭緊縮著,看著已經醉了的伊霈如此誠實的說出心底最深的痛,他的感覺並沒有比她好過,替她拭去眼角的淚水,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將她擁進懷裡,再也不放開。

              *                   *                   *                   *                   *

  她聽見了喘息聲,有人吻著她,那擁抱是那樣的熟悉……

  常惟潤解開了她身上的衣物,即使他知道伊霈醒來會恨死他,但他卻捨不得停住動作。

  「阿潤……」

  「對,是我。」他用吻蓋住了她的唇,將柔軟的身子拉向自己。

  她的手無助的攀著他的頸項,身子好熱,另一具身軀緊緊的壓制著她,但她體內卻尖叫著想要更多,順應著他的撫觸,地不時的發出低喃,直到火熱的碰觸抵住了她敏感的大腿內側……

  伊霈像是被燙著了似的掙扎了一下,卻立刻被拉了回去,短暫的清醒被溫柔的深吻給迷亂了。

  「讓我愛你。」他在她耳邊低喊著。

  「可是你不會愛我啊,你一直都不愛我。」

  伊霈睜開了眼看著他,迷濛的眼裡有著熱情,但說出的話語卻是哀傷的。

  常惟潤沒再反駁她,只是讓動作為自己說明一切,他用了一整夜的時間解釋自己,將自己的愛綿密的灑在她每一吋肌膚上,並暗自發誓他再也不會讓伊霈離開自己。

  直到伊霈全身酥軟的醒來,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物體竟是常惟潤赤裸的上半身,而她立刻警覺到自己的身上也是什麼都沒穿,才想動卻發現更糟的情況發生了。

  常惟潤擁緊了她,兩人的身體甚至還相連著,她就趴在他身上睡著……

  她倒抽了口氣,也許是她醒了,感覺他在自己體內也有了反應,小心的想把腿從他身上挪開,但她卻拉不開兩人的距離,他的手停在她的俏臀上,而他的身子正開始試著輕輕的撞擊出誘人的火花。

  「啊……」她輕喊了一聲,完全可以感受到他的存在,而且……「停!」

  她慌亂的喊停並沒有傳進常惟潤的腦袋裡,他翻過了身將她壓在身體底下,大手在她身上游移,提醒她昨晚曾被引發的歡愉,在她體內的慾望完全充滿了她,輕輕的一動就足以引發銷魂的快感。

  「常惟潤……」天啊!他是醒著還是睡著了?伊霈只覺得自己已經踩不住煞車了,她的身子已經在接受他了。

  「我在愛你。」他嘶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灼熱的吻跟著從她耳邊一路延伸到她的唇。

  輕緩的動作開始加重了力道,讓一次次的衝擊粉碎她的理智,伊霈聽見自己發出了激情的嚶嚀,扭動著身子迎合他的揉弄,讓狂野的撞擊引發出更撩人的歡愉,直到兩人同時攀上慾望的高峰。

  「我好像永遠都要不夠你。」

  他的喘息仍未平息,用指頭撥弄那綹不聽話的髮絲,不願讓髮絲遮住她的臉,接著在她細緻的臉蛋印下紛紛細吻。

  這到底是夢還是真實?伊霈的腦子裡還沉醉在剛剛那次激情情潮裡,但他的吻還有緊靠著自己的身軀都是這般真實且溫熱……

  「喝!」她突然坐了起來。是真的!

  她突來的動作也驚動了常惟潤,他跟著坐了起來。「怎麼了?」

  伊霈只覺得自己的雙腿在隱隱作痛,她全身都有著被愛過之後的疲軟,但都比不過她所領悟到的現實可怕。

  老天!她竟然跟常惟潤上床了!

  見他的手又要伸來,伊霈連忙反手去擋,她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逃下床,還帶走了床上唯一的被單,可是動作太過慌亂,腳才一落地,就因為被單纏成一團而差點讓她摔跤。

  常惟潤大手一撈,將她攔腰抱起。

  「你要去哪裡?」

  「我……」她全身上下在一瞬間漲紅,伊霈從沒感覺自己這麼丟臉過,她竟然和常惟潤待在床上亂搞了一整夜,而她的腿現在就像兩團漿糊黏的紙團,完全撐不住她的身子。

  伊霈看起來活像是被炸熟的蝦子,她整個人從耳根到腳都是紅的,常惟潤在她耳邊吻了一下,沒有選在這時候說話,在這時刻要是說錯了什麼,伊霈可能會恨透他,還不如就讓一切沉默,等她慢慢的接受這樣的狀況。

  他將她抱進浴室裡,讓她靠著自己,兩人站在蓮蓬頭下,他動手替她洗淨身子,衝去一夜激情的汗水。

  而伊霈只想找個洞鑽進地底,再也不要見人了,她竟然是那樣的渴望著他的碰觸,即便是在醒了之後,她迎合他每一個撫弄,如同多年前那樣,老天!她該怎麼辦?

  當常惟潤吹乾了她的頭髮,將她轉向他時,她身上的紅暈還沒消退,他半跪在她身前,溫柔的看著她,大掌不捨的在她臉上滑動,像是在欣賞著什麼,仍不急著說話。

  伊霈只得先開口,「我昨晚喝醉了。」

  「嗯。」他點了點頭。「餓不餓?我叫點東西給你吃。」

  常惟潤故意不提昨晚所發生的事,硬把話題轉開,折騰了一整夜,是該吃點東西補充一下體力。

  「不用了,我……我想回去了。」她客氣的說道。

  還是先走吧,她腦子裡一片亂,不適合在這時候和常惟潤有太多的對話,她相信自己一定會說錯話。

  「為什麼?」

  「因為……」她現在又不用上班,整天也只是無所事事,好像真的沒理由可以當作回家的藉口,只能重複的說:「我想回去。」

  「吃完了東西我送你回去,下午等我忙完,我晚上再去接你。」

  「不……不用了,我覺得我們應該要……」

  「伊霈。」他用一指點住她的唇,另一手則執起了她的手。「我們之間還是有感情存在的,如果你被自己的情感嚇著了,那就告訴我,我可以假裝昨天的事沒有發生。」

  「好……」她的唇蠕動了一下,最好是如此,假裝昨晚的事沒發生過,對!她不要記得這件事。

  「但我會記得剛剛那次。」常惟潤臉上出現了她以前常看到的眨眼動作。

  伊霈原本鬆懈下來的心情因為他的話再次被提得老高,見她臉上出現了沮喪,常惟潤連忙坐到她身邊,伸手摟住她給她一些安慰。

  「事情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糟。」

  還不夠糟嗎?她好不容易才將兩人的距離拉開,現在全都毀了,她在常惟潤的面前活像個飢渴的蕩婦,她甚至聽到了自己在他身下嬌吟的聲音,她怎麼會這樣?!她伸手蓋住自己的臉,她真的丟臉極了……

  「伊霈,看著我。」常惟潤拉開了她的手,要她看著自己。「我們在一起是很自然的事,全天下都知道我們是夫妻,不管我們做什麼都很正當自然。」

  「但我不是你的妻子!」伊霈抽回手,再一次摀住自己的臉。

  常惟潤只得不厭其煩的再拉開她的手,不讓她有機會逃避。

  「我們只要補辦婚禮就行了,再不然我們直接去註冊登記也可以啊。」

  「我為什麼一定得嫁給你?」她羞愧得連他都無法面對。

  「因為我很愛你,我要你嫁給我,這理由夠充分嗎?」

  「你在胡說什麼?!我們不過是上了一次床,你突然就發現你愛我了?」伊霈一點也不相信他。

  「你要我提醒你我們不只上了一次床嗎?」加上剛剛那次,昨天晚上他根本沒時間睡覺。

  「你……這只是一夜情而已,我相信你一定也有過這樣的經驗。」她紅著臉硬是要挽救那個錯誤。

  「我們今天晚上一起過就不只一夜了。」

  他這句話把伊霈嚇壞了,她整個人瞬間跳了起來。「我不會留在這裡!放開我。」

  還好常惟潤眼明手快,及時拉住了她,再一次把她擁進懷裡緊緊的抱住。

  「伊霈,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可以證明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我們可以像以前那樣在一起,我可以帶著你一起工作,我希望每天睜開眼都能看到你就在我懷裡,就像我們以前那樣,我想帶你去好多地方,我想讓你過最好的生活,我會讓你幸福,我只要你相信我。」

  他的手放在她的頭髮上輕輕的滑動著,試著穩定她的心情,可是伊霈仍然說不出話,她腦子裡還是亂得無法思考,還好常惟潤沒有逼著她說話,只是靜靜的坐著,像抱著心愛的娃娃似的擁著她。

  「如果你真想不出來要說什麼,那就什麼也別說,讓我好好抱著你,我一直好想這樣抱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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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常惟潤陪著她在飯店裡耗了一天,伊霈的雙頰一直保持著通紅的狀態,對於自己前一晚的失態一直無法釋懷,而常惟潤看著她的眼神全變了,一切都變得跟當年一樣。

  他的手環著伊霈的腰,他的言語和動作都透露著對她的疼愛,這不是她要的啊!每當他低著頭在她耳邊低喃著愛語時,伊霈總覺得自己的心跳快得幾乎跳出胸口,只能祈禱時間走快一點,伊霈不停的在心裡安慰自己,反正常惟潤不可能在台灣待多久,他的工作全在國外,只要他一走一切就又回到原點,大不了她以後少碰酒就行了。

  「你什麼時候要回去?」好不容易她鼓起了勇氣問。

  「等你的簽證辦好,我們就一起走。」

  「可是我沒有說我要跟你一起走啊。」她瞪大了眼,吃驚不已。這樣一來她的計劃不就全完了,她才不要跟他一起走。

  「跟我在一起不好嗎?」他撩起了她頰邊的髮,輕輕的卷在指間。

  「不要這樣,我想一個人。」她別開臉,不願去看他的眼,只怕自己的心就此動搖。「你明知道我昨晚只是喝醉了,我……」

  常惟潤不許她說出更多的拒絕,直接低頭吻住了她,不讓她把話給說死。

  「我要怎麼讓你相信我們可以重新開始?也許你可以認為當年我不夠愛你,但是我可以讓一切重來,我不想再失去你一次,你懂嗎?我只能用時間向你證明我們是有機會的。」

  「我們已經有過機會了。」

  伊霈垂著眼,她的唇彷彿仍能感受他的溫度,但她已經忘了被人呵護的感覺了,即便他的擁抱再溫暖,她都要記得這男人曾經是怎麼不告而別。

  「你不也口口聲聲的說我們都已經不是當年的我們了,既然我們都已經改變了,那我們在一起就不會再像當年那樣了啊!你知道我為了要回來看你一趟,我得多努力的把所有事情給排開,我都已經盡了全力討好你了,我所希望的不過是你能給我一點時間,好讓我證明我可以是最適合你的人而已,為什麼你總是要拒我於千里之外?」

  他說得有點激動,而伊霈仍保持一樣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伊霈……」她的表情令他心軟,常惟潤即使心中忿忿不平,但仍不想失去控制,他可以好好跟她談,沒必要用這麼兇惡的口吻。

  「因為當初離開的人是你,」就在常惟潤要改變態度前,伊霈開了口,「而當初被丟下的人是我。」

  她輕輕的兩句話打得常惟潤毫無招架能力……

  他啞口無言的看著她,看著晶瑩的淚珠在她眼眶裡凝聚,接著一顆顆的滾落她的臉頰,一滴滴的落在地毯上……

  房裡頭再也沒人開口說話。

              *                   *                   *                   *                   *

  她終究還是陪著常惟潤離開了台灣,伊霈腦子裡不時浮出前途茫茫四個字,她不確定這次的決定是不是正確的,就連常惟潤握著她的手的時候,不安的感覺仍盤旋在她心裡。

  但她還是來了,只因她沒辦法當著常惟潤的面堅定的說出拒絕,即使她不相信常惟潤對自己存有愛意,可是真能有個人陪伴是比一個人孤單的窩在家裡好得多。

  常惟潤結束了工作返回飯店,只見她就坐在窗邊,走到她身後在她頸項上落下了一吻。

  伊霈震了一下,沒有回頭,只讓他環住自己。

  「我們明天到紐約,我已經請人把你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以後我們就住那裡,如果你還需要什麼可以跟管家說,會有人幫你把事情都做好。」

  這就是他所過的日子嗎?只要吩咐一聲什麼都有人會幫他做好,既然他生活過得這麼舒服,那為什麼他當初會跑回台灣當送貨工人?

  「你那時候為什麼要到台灣去?」她想了好久終於開口問道。

  「我只是想給自己其他的機會,那時我爺爺還在世,他希望我可以接手他的事業,但是我那時並不想接受別人為我安排好的未來,或許我當時也是自私的吧!我不管事之後公司裡另一派人馬便出來搶奪主導權,但他們並不相信我真會放棄一切,逼著我要回來把一切做個了結,之後便接著出現了一些意外,所以我就回來了。」

  「你那時不是真心離開公司吧?」

  「我當時的確想過不會再回來了,但是當周大哥死在我面前時,我知道我如果不回來解決,這樣的事情只會一再發生,而我不想讓一樣的危險發生在你身上,他們以為我回來只是要簽妥所有合約,放棄我的權利,但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我留了下來。」

  「所以我當時只是你排解無聊的小玩具,大少爺出國玩樂時的小配角?」

  她話才一說出口,常惟潤立刻將她轉向自己。

  「你知道你不是!你難道忘了?當時我也是真心的,也許當時我們的生活沒現在舒適,但我仍然盡力讓你過得好,我不認為我當時哪裡虧待了你!」

  「你是沒有,你只是走了而已。」

  她記得那天她坐在客廳的沙發裡等著他回來,一連就這麼等了好幾天,直到阿玲來告訴她阿潤已經走了,要她別再等了,她的心也跟著死了。

  「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我一定得走。」

  「你走了以後也沒想過我不是嗎?如果你真的愛我,你可以帶我一起走,就算你不帶我走,你還是可以回來找我,但是我在那屋子裡等了兩年,你都沒有回來過。」她仰起頭看著他,對於這樣的男人,就算他現在再怎麼想彌補,她心裡的傷都好不起來,她甚至忘了什麼是信任,因為她的信任早已經被擊潰。

  「伊霈……」

  「所以我們都應該要承認當時我們之間有的感情並不是愛,對吧?」

  「但是我們可以從現在開始,你不認為現在的我們比當年還要適合?當年的我們遇上了那麼多的困難都可以在一起,現在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我們,為什麼我們還不能相愛?」

  「你為什麼一直提到愛這個字?難道只要把愛說出口,一切就會比較合理化嗎?我想應該就連你自己也不明白你愛我什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還有什麼值得被人愛的。」

  「你當然有,」他專注的看著伊霈,深情的說道:「也許我以前真不懂什麼是愛吧,但我現在知道了,不管我人在哪裡,我的心總掛念著你,就算你站在我面前,我都覺得不夠,除非伸手抱住了你,我只怕你會在下一秒消失在我面前,我擔心你永遠不會再接受我,你以為我為什麼會這樣?因為我喜歡現在的你,我希望你能瞭解我的心情,讓我好好照顧你就好。」

  「然後呢?」她再也不能相信什麼。「我們什麼時候會分開?你什麼時候會走?」

  「我們永遠都要在一起。」

  「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愛你,這樣你還是要把我留在身邊嗎?」

  「只要你留下來就好,我要的只是機會,至少我會向你證明這一次我是認真的。」

              *                   *                   *                   *                   *

  有時伊霈會望著手上的戒指發愣,常惟潤帶著她出門總以妻子的身份向他人介紹她,她沒有解釋,因為她的英文不好,可是她聽得懂他說的是妻子……

  但是結婚的事從沒發生過啊,就在手指頭上套一個戒指就算了嗎?

  伊霈用手蓋住了戒指的光芒,告訴自己這只是在作戲而已,他只是為了避免尷尬,所以直接向人說自己是他的妻子,總比告知天下人她只是他的床伴好。

  「你今天一定可以迷倒一堆人。」

  常惟潤站在門口看著她,配上純白色的名牌禮服,眼前的女子全身上下散發出高雅的氣質,和他剛認識時的天真少女有著完全不同的味道。

  「是海瑟挑的。」面對著他的讚美,伊霈說不出什麼,海瑟是他為自己找來的造型師。

  到了紐約之後除了跟著常惟潤出門,其他的時間都是被海瑟拖出門去找行頭,專程從台灣到紐約學服裝設計的海瑟儘管穿著怪異,可是為伊霈所挑的衣服卻都很正常,而且她品味奇高,伊霈第一次現身就登上了雜誌,而且媒體記者還盛讚她穿出東方人的絕佳風格。

  除了出席一般晚宴的服裝之外,海瑟還負責幫她挑選日常生活的服飾,伊霈根本不需要花時間在構思出門該穿什麼好,反正她的服裝間裡每一套服飾都被歸類得好好的,只要穿上了好像都滿好看的,連最近阿玲從台北打電話來都在問她衣服哪裡買,阿玲還告訴她台灣的新聞裡都說她到了紐約後就跟常惟潤重燃愛火。

  又是「愛」……哪來那麼多的愛可以成天被人提起!

  「你穿什麼都好看。」常惟潤走到她身邊,在她頰邊落下親吻,執起她的手一起走出屋子。

  「今天要去哪裡?」

  「參加一個朋友辦的派對。」

  「你的朋友好多。」伊霈臉上雖然沒有太多的變化,但說出這話時心裡卻酸酸的。

  這陣子的生活讓她不難發現常惟潤就算沒有她也不會寂寞,他走到哪兒都有一大堆的人等著想認識他,有時她難免會感到悲哀,當她在台灣掙扎著想活下去時,他卻過得如此悠哉,其實她不該怪他在那幾年沒有想到自己,畢竟在這樣的環境裡,參加不完的派對,看不盡的美女,誰又會想得到那個青澀又黏人的女孩呢?

  「只是生意上的夥伴,因為你在所以我才帶著你出來,我不想讓你整天悶在家裡頭。」他說得很簡單。

  「我又不懂英文,去了也不能幫上你什麼。」

  「但是我想讓所有人知道我們在一起,也許是我想炫耀吧,我想讓所有人知道我們的故事仍有完美的結局。」

  「我們真的有嗎?」伊霈的眼神一黯,她無法不悲觀,每次她多接收了一些溫柔,她就害怕著會失去更多。

  「一定有。」他握住她的手給予支持。「耶誕節就要到了,你想要什麼?」

  她搖搖頭,這種外國節日她從來沒有過過,即使紐約下了雪,耶誕節的氣氛隨處可見,可是她對這節日並沒有太多期望。

  「沒關係,我準備了一個驚喜給你。」

  他對她微笑,拿起大衣為她披上,坐進外頭等著的轎車,直奔派對現場。

              *                   *                   *                   *                   *

  這算什麼派對?

  伊霈瞪大了眼看著佈置許多氣球的溫馨會場,不知道為什麼,她只覺得這裡很像是婚禮現場。

  「伊霈!」

  這熟悉的呼喊不應該出現在這兒,伊霈一回頭果真看到了阿玲。

  「阿玲,你怎麼來了?」

  「這麼重要的場合我怎麼可以不來!」阿玲笑著反問。「你看,這是海瑟幫我找的,很漂亮吧!」

  阿玲展示著她身上的白色小禮服,伊霈回頭只見海瑟也在。

  「你們也都來了啊……」為什麼她一直有著不好的預感?大家都穿白色的,而她也是,感覺上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

  「別問那麼多了,來!我幫你把頭紗弄上。」海瑟拿起了一個附著小皇冠的頭紗往伊霈頭上戴去。

  頭紗?伊霈心中的警鈴大響。

  「為什麼我要戴頭紗?」

  「因為我們今天要辦一場小而美的婚禮。」

  「誰要結婚?」

  「你啊!」阿玲跟海瑟異口同聲的說。

  什麼?!伊霈整個人愣在原地,這事她完全不知情,手裡快速的被塞了一束花,頭紗也被放了下來,還來不及多想,婚禮的音樂聲已經響起,連牧師都就了定位,常惟潤已經把她拉到了聖壇前,直接跳過新娘進場那段,牧師已經開始用英文講起話來了。

  她驚慌的抬頭看著身邊的男人,大大的眼睛裡寫滿了疑問,但常惟潤只是溫柔的看著她。

  「你沒有跟我說會這樣……」她小聲的說道。

  「等一下你只要說Yes就好了。」

  「可是我沒有想到要結婚啊。」

  「我們現在的情況跟結婚已經沒兩樣了。」

  「但是……」

  「噓。」常惟潤要她先別說話,牧師顯然在問他是否願意娶她為妻,而他快速的回答了。

  沒一會兒那個老外牧師又回過頭對著她說了一堆,伊霈在電影上曾看過這樣的場景,她只覺得自己的喉嚨卡住了,兩眼慌亂的四處找尋救援,但看得到的人包括阿玲、海瑟,就連管家都到了,所有人都在用嘴型要她說Yes,伊霈發現自己完全沒有後路可退……而她沒有勇氣在這麼多人面前說No。

  「Yes……」她話一說完,背後立刻傳來了喝采。

  接著常惟潤把她頭上的白紗掀開,低頭在眾人面前給了她深情的一吻。

  伊霈只覺得腳軟,她竟然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把自己給嫁掉,面對著所有人的恭賀她完全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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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婚禮儀式成功的進行完畢,新婚夫妻立刻接收了所有人的祝賀,禮炮和綵帶都落在他們身上,常惟潤細心的幫她把綵帶拿開,賓客所帶的相機閃光燈也跟著在這對看來十分相配的金童玉女身上閃個不停。

  阿玲撲上前來抱著她說恭喜,嘴裡還不忘像連珠炮似的說道:「你看,婚禮就是要像這樣,又溫馨又感人,你一定很高興吧!常惟潤一說要給你一個驚喜,我馬上就請了假飛來美國,還好我來了,要是錯過你的婚禮我一定會很嘔。」

  「可是他沒跟我說要結婚……」伊霈還在震驚當中,久久無法回復。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們兩個是夫妻了,辦場婚禮是遲早的事嘛。」海瑟說得可輕鬆,拿著相機要伊霈站好,好讓她拍張照。「你看看你,就像個漂亮的小公主似的,這皇冠上頭的鑽石可是真的喔。」

  「天啊!真的鑽石?」阿玲在一旁驚呼不已。

  「當然是真的,跟她手上的戒指和項鏈是同一套的啊,都是常惟潤早就請人訂做好的,而且設計師我也認得呢!他要我找禮服時就跟我提過了這套首飾的樣式,所以為了搭那個小皇冠,我連頭紗都親手做。」海瑟對於自己的作品可是相當得意。

  可是那戒指早在她母親還在時常惟潤就已經交到她手裡了啊!伊霈在心裡想著,他不可能在那麼早之前就已經想好了兩人會結婚吧?當時的他們明明還相敬如賓,連對話都少得可憐,怎麼可能他那時候就肯定兩人會有結婚的一日?

  但所有的疑問總不能當著這麼多人面前問,伊霈只能把話藏在心裡,不停的看向常惟潤,希望他可以給些解釋,可是怎麼看都只有看到他臉上掛著笑意,她從來沒有見過他露出那麼高興的表情,她有些看傻了。

  「我想他是真的很愛你。」阿玲湊到伊霈耳邊說道:「他說你一定會想要我來當你的伴娘,所以來回機票還有飯店全幫我訂好了,我一下飛機就有專人來接我,我還是頭一次遇上這種事。」

  「你怎麼不跟我說呢?」伊霈沒想到前幾天才跟自己通過電話的阿玲早就知道這場婚禮的存在了。

  「這是給你的驚喜啊!說了就不好玩了嘛。」阿玲做了一個鬼臉,看著常惟潤朝她們走來,連忙把伊霈推回新郎身邊。「新郎和新娘快點去拍張照吧!海瑟,快幫他們拍張照。」

  感覺常惟潤握住了白己的肩頭,伊霈只能依偎在他身邊,順從的讓海瑟幫他們拍下結婚照。好吧!有什麼問題也只能回家再算帳了……

  就在此時婚禮的背景音樂竟然響起了「月亮代表我的心」的旋律,雖然沒有人聲唱和,但那輕輕的音樂聲的確是那首歌,伊霈小心的不讓表情露出任何的異狀,可是心跳卻不由自主的加快。

  「這首歌是我送你的。」常惟潤低著頭在她耳邊說道。

  「喔。」她不由自在的應了一聲,不願意露出太多的感動。「你……你事先都沒有跟我提過這件事,為什麼挑今天呢?」

  「因為今天是月圓啊,有月亮在才能代表我的心。」

  伊霈有些傻眼,眼前的人還是常惟潤嗎?他從來不會記得這些,可是他卻全都記得一清二楚,她只能結結巴巴的說:「你……你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

  「我可以偶爾為你浪漫幾次。」

  看著他臉上的笑,伊霈只能把不安吞回肚子裡,誰教她那麼沒用,她大可以在眾人面前大聲說No,偏偏她不敢,現在都已經點了頭了,她總不能傚法阿玲也來個一日悔婚,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                   *                   *                   *                   *

  婚禮結束,回到家洗過澡,伊霈看著桌上那個鑲了真鑽的小皇冠發怔,彷彿今天一整天只是她作了一場夢,一醒來婚禮就會像是從來沒發生過一樣。

  「你喜歡那個皇冠嗎?」

  常惟潤來到她身後,將手擺在她的肩上,眼睛則望著鏡中的她。

  她囁嚅地問:「你怎麼會弄出這個給我?」

  「你忘了我以前總是說你是我的公主嗎?」他將她的秀髮從她細緻的肩膀上撥開,指頭來回在她肩上移動著,撩起一陣又一陣的酥麻。

  「海瑟說這個跟戒指還有項鏈都是一套的,是後來才訂做的嗎?」

  「是一起做的。」他用手順過伊霈的長髮,嘴角有著笑。「我回台灣再次見到你,回來就請人訂做了一套。」

  「你怎麼確定那會是給我用的?」

  「有皇冠,當然是給你用的。」

  「但是……你怎麼會想要真的結婚?」她以為他們的婚姻就只是個謊言,大家偶爾提提,沒必要玩真的啊。

  「你這麼美,我當然要把你娶回家,讓你真的變成我的妻子我才能放心啊。」他這計劃早就已經開始進行了。

  「你明知道在那麼多人面前,我……我是不可能拒絕你的……」她有些後悔,但已經成真的事她又無法改變。

  「但是我們終究還是會結婚的啊,我當然不可以一輩子就只是說說而已,我希望你可以當我真正的妻子。」常惟潤看出了她眼裡閃著不安。「還是,你已經後悔了嗎?」

  「我只是……這一切太突然了。」

  「你還是不相信我是不是?」他要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伊霈鼓起了勇氣看著他,但是他眼裡的決心並沒給她多大的鼓舞。

  她真的沒辦法,她忘不了常惟潤曾經離開過自己,她忘不了她瞪著冰箱上那張紙條等不到他回來的情景,就算他們結婚了又怎樣,她心裡的恐慌永遠都不會消失。

  常惟潤看出她眼裡的猶豫,笑意在臉上凝結,接著歎了口氣,坐進她身邊的空位裡,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拿她怎麼辦。

  但這一切全是他造成的,他能夠怪誰……

  他們只能默默的坐在一起,看著鏡子裡的彼此,等著有人先開口。

  看他那頹喪的模樣,伊霈跟著擠出道歉,「對不起。」

  「該說道歉的不是你。」常惟潤伸手將她擁到身邊,無言的抱了她一會兒,最後他不捨的鬆開了手,揉揉她的頭髮。「你累了一天了,去睡吧。」

  她除了點頭以外,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伊霈走向了床邊,掀開了被子躺下,這該是充滿了喜氣的新婚之夜,空氣裡像是被什麼冰凍了起來,她有些被這種情況嚇到了。

  最令她在意的是常惟潤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這一整天他臉上的笑意全沒了,她說出了心底的話,卻沒有因此而高興些,反而有更多的難過聚集在她心底,讓她整顆心跟著淪陷到無止盡的哀傷裡。

  常惟潤也回到了床邊,他躺上床的另一端,這晚床上不再出現火熱的纏綿,他甚至沒有像往常那樣抱著她入睡,常惟潤伸手熄了燈之後兩人各佔一方,懷著心事沒有入睡得著……

  而這是他們的新婚之夜。

  關上了燈之後,她隱約可以看得見外頭的月光映進房裡,她想到了他特別為自己挑了月圓的日子,他們本來可以幸福快樂的度過這個應該是甜蜜的夜晚,而不是各睡各的假裝這只是個平凡無奇的日子。

  一顆淚突然就這麼滾出了她的眼眶,伊霈甚至不知道自己哭了,直到她聽見了抽噎的聲音,才被自己嚇了一跳。

  那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常惟潤也聽見了,不一會兒大手便將她拉進了懷裡,輕聲的抱著她哄道:「別這樣,我沒有怪你。」

  伊霈能做的只是哭,她沒有想過會是這樣,她不過是把心底的話說出來而已,可是當她發現原本掛在常惟潤臉上的笑意突然因為自己而消失了,她竟是如此難過。

  她已經習慣了夜裡有他抱著自己,而他明明就在身邊,他們卻只能相敬如「冰」的隔得遠遠的,這種疏遠更是令她淚流不止,她矛盾的想離他遠遠的,卻又希望他可以永遠陪在自己身邊。

  「你怎麼能在今天哭呢?」常惟潤一邊說著一邊幫她拭去淚水。「我本來還想給你一個驚喜,我只是想讓你開心而已,結果你還哭成這樣,別哭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伊霈的眼淚流得更凶,說穿了常惟潤只是想討她歡心,不但千里迢迢的幫她把好友找來當伴娘,還費盡心思的送她那首歌,打造了一個皇冠,把她當公主一樣的對待,結果她一點也不識相,還對他說那些話。

  伊霈把臉埋在他胸口所有的傷心全爆發出來,她不希望這樣,她都已經說了「我願意」了,婚禮也完成了,可是為什麼情況比還沒結婚前還糟?她根本不想讓事情變成這樣。

  「噓……」他抱著她輕拍她的背,卻怎麼也止不住她的淚。「我不是已經跟你說沒事了嗎?」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哽咽得難以自己。

  「你以為事情變成怎樣了?」他低頭摩挲著她的臉頰。「我還是一樣愛著你,你以為你說了幾句話我就會跟著改變嗎?」

  「你為什麼要愛我這種人?」她這麼壞……就算他為自己做了再多,她都還是要傷他的心,常惟潤為什麼還要愛她?

  房裡除了她的啜泣聲再也沒有別的,常惟潤沒有回答,他只是抱著她,像是珍惜著他最寶貝的人兒,輕輕吻去她臉上的淚,直到她不再哭得一抖一抖的才將手從她肩頸滑下。

  「因為我被你關在這裡,逃也逃不了。」他用手比著她的心。「我除了愛你之外,想不出來還有其他的辦法可以化解你的痛。」

  伊霈深深的喘了口氣,他知道……原來他都知道。

  「我常想著我曾經有多令你傷心,想得我的心都痛了,可是我沒辦法把時間倒轉回去,我只能看著你一個人難過,我不奢望你能原諒我,老天能把你送回我身邊對我來說就已經夠了。」

  她整個人僵在原處,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回應了也等於承認了自己,但她是很感動的啊……為什麼不能讓他知道呢?

  終於,小手伸向了他,伊霈鼓起了勇氣緊緊的抱住他,感覺他在自己懷裡鬆了一口氣,她怎麼能想像像常惟潤這樣的男子,會是這麼在意著她。

  「我好懷念這個,以前你總是這樣抱著我。」他輕聲的在她耳邊說道,這是他們重逢之後伊霈頭一次主動抱住他。

  柔軟的唇瓣主動輕觸著他的,一次又一次,許多甜美的記憶漸漸的被喚醒。

  他回應著她的親吻,擁抱將兩人緊密的貼合在一起,他的手滑向了她纖細的腰際,溜進了她身上的睡衣裡頭。

  斷續的喘息增添了更多的旖旎橢氛,他扯去了她下身的遮蔽。伊霈在他身下輕輕的移動著身子,分不清自己是想迎向他,還是想避開那邪惡的挑逗,但在每一次輕微的摩擦裡她的情慾逐漸攀升到頂點。

  她的臉頰紅潤,眼神也跟著迷離,感覺到了他的灼熱緊貼著自己,她的雙手緊緊的抱住了寬厚的肩膀,呢喃著他的名字,直到他溫柔的融進自己的身體裡。

  「我愛你。」他親吻著她的身子,像是種保證,而她溫柔的擁抱則是給予他的回應。

  他們的新婚夜不再是傷心之夜,而他們的婚姻似乎也出現了轉機。

              *                   *                   *                   *                   *

  聖誕夜當晚他們在門口堆了一個雪人,常惟潤還帶著她去看時代廣場的大聖誕樹,連這一年的跨年她都不再是一個人度過,他們兩人坐在窗台邊一起倒數,等著慶祝的煙火升起那一刻,同時熱烈的吻住對方。

  他們不再靠過去的回憶過活,現在他們有了更多嶄新的記憶,伊霈終於打開了心房接受了他的疼愛,感覺到自己是有人珍惜的。

  有時夜裡醒來,伊霈發現自己正被他抱在懷裡,她總會懷疑是不是自己在作夢,常惟潤溫暖的身子暖了她的心,她慢慢的熟悉了他的擁抱,睜著眼在黑暗中望著他,她依舊可以描繪出他英挺的輪廓。

  依據過去幾次的經驗,她只要微微一動,常惟潤也會跟著轉醒,所以這回伊霈只是靜靜的躺在他懷裡仰著頭看著他。常惟潤似乎真的很擔心自己會消失在他眼前,伊霈可以明顯的感應到他對於自己的在意,但她都已經在這裡了,他還怕什麼呢?

  他睜開了眼,像是察覺到懷中的人是醒著的。「怎麼了?」

  伊霈搖了搖頭,將臉埋進他胸前。「沒有,我只是怕這會是一場夢。」

  他突然低下頭在她圓潤的肩頭咬了一口,引來她的驚呼。

  「確定是真的了吧?」

  「好痛……」她埋怨著。

  常惟潤聞言在原處補了一個親吻。「你想回台灣過農曆年嗎?」

  「不要。」伊霈想也不想的就拒絕。

  「那你之前農曆年是怎麼過的?」

  「我一個人還能怎麼過?我去打工,反正那時候大家都想請假,有些店家缺人手我就去幫忙,幾乎都在工作吧。」

  她說完常惟潤突然沒了聲音,像是有些驚訝她會是這麼度過節日。

  伊霈瞭解他的訝異,接著又開口說道:「其實也沒那麼糟,而且我也沒地方去啊,反正還可以多賺一點錢,也滿好的。」

  「你這麼說算是在安慰我嗎?」

  「事情發生在我身上,我為什麼要安慰你?」她微笑著反問。

  「因為你知道我聽了會難過。」

  「那你呢?你是不是也做過一些讓我難過的事?」

  「如果會讓你難過我就不會說。」

  「這表示你真的有做過?」

  「想試探我嗎?」他捏了捏她的鼻子,將她摟回懷裡。「快點睡吧。」

  等她入睡後常惟潤卻開始睡不著,因為他似乎真的有些事沒告訴伊霈,而他相信伊霈如果知道了那些事可能不會太高興。

              *                   *                   *                   *                   *

  回到家常惟潤在房間裡找到伊霈,這陣子他幫她找了英文老師,要在紐約生活她總不能都完全聽不懂,而他根本不放心由海瑟來教她,天曉得海瑟除了服裝品味絕佳之外,個性可說是怪異到了極點,他可不希望他老婆跟著海瑟變成怪胎,而新的家教人還不錯,也是從台灣到紐約求學的同鄉,常惟潤也發現伊霈的理解能力很強,也許她說起英文還不夠流利,但是已經可以聽得懂七、八成了。

  「你在裡頭做什麼?吃過飯了嗎?」

  伊霈的眼神有些閃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馬上令常惟潤覺得不對勁。

  「怎麼了?」

  「我好像懷孕了。」

  常惟潤瞪著她,隔了許久才問:「你確定嗎?」

  「我今天才想起來,好像已經晚了很久,而且我今天吐了。」她的眼睛裡寫著恐慌。

  「沒關係,我明天陪你去醫院檢查。」常惟潤告訴自己得鎮定點,朝她伸出手。「過來。」

  伊霈默默的走向他,直到感覺他抱住了自己,聽見他輕聲的在耳邊說話。

  「你怕嗎?我會陪你的,你還有我啊。」

  「可是我怕你不喜歡……」

  「我們已經結婚了,有小孩有什麼不對?」他抬起她的臉說道。

  「可是你沒有說過小孩的事,你也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你喜歡小孩啊。」害她緊張了一整天,她本來下午就想打電話給他,但是她手才碰到了電話就又縮了回來。

  「我當然會喜歡我們的小孩。」常惟潤吻著她,親吻裡帶了疼惜。「而且我會照顧你,你什麼都不用擔心。」

  他的話稍稍撫平了伊霈不安的心,她回抱住他的身子,總算找回了一些安全感。

  「惟潤,你真的會愛我嗎?」

  「我早上出門前不是才跟你說過我愛你?」他低頭端詳著她的小臉,看見她臉上還有些存疑。

  「我知道。」

  「可是還是要聽到才安心是嗎?」

  伊霈點點頭,然後有些難為情的將臉埋在他胸口。「我還是很怕你是不是會出門後就不回來了。」

  「你知道我去哪裡啊,我不是答應過你如果出遠門一定會帶著你去?」

  「可是我如果懷孕了,你是不是就不帶我去了?」

  他笑著低頭給出承諾,「你懷孕了我就哪裡都不去,以後不出遠門,直到你生下孩子為止。」

              *                   *                   *                   *                   *

  挪出了一間房間當育嬰室,伊霈每天最開心的就是待在裡頭東摸摸西摸摸,全心期待著孩子的出生。眼看著她肚子慢慢的變大,常惟潤也開始擔心起她是不是能承受生產的痛苦。

  「可以啊,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她看了很多書,已經大概知道會是什麼情況了,這是他們第一個寶寶,所以再怎麼苦她都會忍過去。

  「重不重?」他將手環在她的肚子底下,只怕這麼重的肚子會壓垮她。

  「以後還會變得更重,現在才五個月而已,我會變成大怪獸。」她笑著推開他的手。「真的不照超音波嗎?」

  「不管是男是女,我們都會一樣愛這個孩子啊,而且這樣可以讓我們對生命多一點期待。」常惟潤堅持在生產前不想知道小孩的性別。

  「好啦,我今天會要海瑟陪我去產檢。」

  「我會派人來接你們,有什麼事再打電話給我。」常惟潤在她唇上落下了親吻,才離開家裡上班去。

  在等待海瑟來的這段時間,伊霈窩在沙發裡捧著筆記電腦上網找尋懷孕方面的資料,手邊有張紙滑落到地上,伊霈只得歪下身將紙拾回,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坐的這張沙發底下是有抽屜的,伊霈心想著這樣也好,以後寶寶的玩具可以多一個地方收藏,拉開了抽屜只見裡頭堆了幾本財經雜誌。

  她將雜誌從裡頭拿了出來,發現其中一本封面上寫著常惟潤的英文名字,她不禁好奇心大起,現在她的英文閱讀能力已經越來越好了,乾脆看看人家寫他什麼,翻開了內頁果真看到老公帥氣的臉,多半是在不經意時被拍下的照片,不過就算是沒有擺出特別的姿勢,她的老公還是帥氣逼人,伊霈心想這應該只是普通的評論而已,但看到最下頭一張小照片竟然震住了她。

  那張顯然是被偷拍的照片裡頭,有個女人和他在一起,而那場景擺明了就是她現在所在的這棟房子的外頭……

  伊霈讀完整篇報導,整個人呆坐在地上,久久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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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常惟潤回到家只見自己訂的花還好端端的擺在屋裡,他以為伊霈會將花插起來的,問了管家,管家只說她和海瑟去產檢,接著就沒回來了,打了通電話給海瑟,海瑟卻說她陪伊霈做完產檢伊霈就要司機送她回家了。

  「那她人呢?」

  「我不知道啊!她叫司機送我回來,只說她還要去別的地方。」

  「你沒問她要去哪裡?」

  「她最近都去逛嬰兒百貨啊,我想她大概是要去逛街吧。」

  哪可能一逛逛到這時候還沒回來,不管怎樣伊霈都該打個電話回家,可是她卻沒帶手機出門,急得常惟潤滿頭大汗,只怕她出了什麼意外,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等著有人打電話來勒索贖金,他的一顆心懸在半空中,只怕有任何一個閃失自己都無法承受。

  海瑟在接到電話沒多久之後也趕到了他們的住所,誇張的打扮活像隻綠色的火雞似的在客廳裡來回走動。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她明明都很正常啊,醫生也說她一切正常。」

  「她都沒說什麼奇怪的話嗎?」

  「當然沒有,就說一些很平常的話啊。」

  「你們平常都說些什麼?」

  「哪會說什麼,她說你很帥啊,對她很好啊,但是平常她就常這麼說,我聽了也沒什麼反應,不過她今天有說一個比較不一樣的……」

  「什麼不一樣的?」

  「她說我老公連被偷拍的時候都很帥。」

  「偷拍?」

  「對啊……咦?那是什麼?」火雞裝扮的海瑟突然眼睛一抬,看到了桌上那束花的底下壓著一張紙。

  「那是我寫給她的卡片。」

  「這不是卡片啊……」海瑟走了過去,直接將紙張翻了過來,念著上頭的字,「我走了?這好像不是伊霈的字……」

  常惟潤走了過來,看到了那張紙條,紙張已經泛黃了,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還會留著……

  「是我的字。」

              *                   *                   *                   *                   *

  江樹遠打電話來告訴他伊霈已經在台灣了,她一個人回來,就住在當初他幫她安排好的住處。

  常惟潤立刻打電話要阿玲去看看她,接著火速排開所有行程趕到台灣。

  阿玲接到了常惟潤的電話只覺得一頭霧水,她想不透伊霈為什麼會突然大著肚子一個人跑回台灣來,但聽常惟潤的語氣很著急,也只好趕了過來。

  只見伊霈就坐在沙發上,頂著肚子買了一大堆的食物在家裡吃。

  「小姐,你這麼悠哉啊!回來也不講一聲,你老公已經快發瘋了,半夜四點多打電話要我來看你。」

  「我很好啊。」伊霈又塞進了一口披薩,無辜的睜著大眼看她。

  「騙我啊?」阿玲跟著坐進沙發裡。「怎樣?肚子這麼大沒有不舒服吧?你還搭那麼久的飛機回來。」

  「我很好,你要不要一起吃?」

  「伊霈,到底怎麼了?你跟常惟潤吵架了嗎?」

  「沒有。」她還是一臉沒事樣。

  「你沒事會大老遠跑回來,丟下你老公一個人緊張得像神經病一樣。」

  「我只是不想變成被遺棄的那一方,所以先下手為強。」她說得理直氣壯。

  「你們現在那麼好,哪可能會莫名其妙的又發生那種事。」

  「我們當年也好好的,他還不是突然就不見了。」

  「伊霈,你搞清楚好嗎?常惟潤現在那麼有名,每個人都認得他,他不可能那麼容易消失的。」

  「但是我可以啊!」

  「你丟下一個把你當成公主捧在手心上的男人,只是因為你怕他哪天會像上次那樣跑掉?」阿玲問。

  「對一半。」

  「你要繼續讓我猜,還是自己說?」阿玲不認為事情會那麼單純。

  「我現在不想說。」伊霈強作鎮定的表情下,只有眼神透露了點堅決。

  阿玲眼看她不肯說,逼她也沒有用。

  「好啦,你不想說就算了,你沒事就好。」阿玲沒好氣的看她一眼。「那你想一直待在家裡裝沒事耍悶,還是要出去走走啊?」

  「我們出去走走好了。」

  她決定在台灣待下來,得重新把寶寶的用具全買齊,至於那個男人,伊霈決定要把他拋到腦後,她再也不要為了他而影響自己的情緒。

              *                   *                   *                   *                   *

  孫伊霈正式成為常太太還不到半年,在紐約的結婚照才剛傳回台灣,沒想到最近在台北街頭又發現了孫伊霈一個人頂著大肚子逛街採購嬰兒用品,媒體記者開始猜測這對謎一般的夫妻是不是又鬧彆扭,甚至還有命理大師大膽的在電視上預測因為金星跟火星加上月亮太陽不合,所以他們三個月內一定會離婚。

  不過該來的還是要來,當常惟潤再次抵台,他們婚變的新聞已經被炒得越加離奇,伊霈本來已經準備好等他一到就跟他開門見山的談談,這一次她絕對不會心軟,而且他隔了那麼久才來,他自己應該也知道該怎麼做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要用成熟的心態來面對這件事。

  哪知道她還在樓上看著SNG車在樓下聯機,就又發現那兩個程咬金又出來搞破壞了……

  羅美月和盧翠華也不知又從哪兒得了消息,八成看多了電視上的報導,一副惡婆娘樣站在她的住處下,而且兩人還特地化了濃妝,活像是要找常惟潤幹架,一見他車子停下兩人就衝了上去。

  「你這個負心漢!」

  「竟然在外頭勾搭女人,你要不要臉啊你!」

  還好常惟潤身邊還有特助擋駕,才沒讓那兩個女人把利爪伸向他。

  「兩位女士,請自重。」江樹遠皺著眉開口,他實在有些受不了她們,而他擔心如果等下自己真有必要動手,手會被她們臉上的妝給弄髒。

  「自重個屁啊,我告訴你,不要以為你有錢就可以在外頭亂搞,電視新聞裡都有給它播出來,我們都有看到喔!」

  羅美月簡直樂翻了,這回好不容易又逮到了上電視的機會,而且只要伊霈跟常惟潤離婚,那贍養費可是要用億來計算的,那可是比中樂透還要多耶!常惟潤的錢都是自己管,伊霈嫁給他對娘家也沒什麼幫助,只有離婚之後錢掌握在伊霈自己手裡,她們才有分一杯羹的份。這時候她身為孫家的大嫂當然要出來亮亮相,順便讓伊霈知道大嫂是挺她的,以後伊霈感激她,她就可以從小姑那兒分點錢來花花。

  盧翠華打的算盤和羅美月一樣,光是想到伊霈可以分到的瞻養費就令人口水直流,伊霈想一個人花一輩子都可能會花不完,身邊的人一定也會有油水可撈,這她當然不能放過。

  「我們伊霈肚子裡還有你的小孩,你不要不認帳!」

  兩個潑婦卯起來盡情演出,記者們更是拿出看家本領,把武俠劇裡的招式都套上了當形容詞等著看暴力演出。

  還好什麼都沒發生,只見穿著秀氣孕婦裝的常太太突然下了樓,一臉不高興的現身,排開了眾人就直接走向常惟潤。

  「伊霈,你不要過去啊!不要跟那種男人多說!」羅美月眼看她一下樓就要街上去拉她。「過來大嫂這兒!」

  哪知伊霈連看都不看她,逕自走向常惟潤。

  羅美月自然得衝過去搶戲,只差沒拿起皮包就要砸向常惟潤。「你這個壞男人,沒良心的……」

  「你不要碰我老公!」

  伊霈轉過頭來,光是看到她的動作就火大,不管她跟常惟潤之間有什麼過節,都不應該是由羅美月來這兒撒野。

  而伊霈的話讓常惟潤鬆了口氣,至少她還是向著自己的,連別人要動他一下伊霈都不肯。

  伊霈伸手拉起了常惟潤的手,她硬著頭皮下來就是不想看著樓下這裡的鬧劇越演越烈,她更不希望是由那兩個瘋婦來找常惟潤的麻煩,所以她才一看到羅美月她們出現在樓下就趕忙按了電梯下樓。

  她的動作立刻讓所有的人錯愕,但伊霈沒有回頭去看其他人的表情,她被自己的行為給氣壞了,她明明還在生常惟潤的氣,幹嘛對他那麼好,應該讓他在樓下被那兩個瘋婆子攻擊才對。

  不過她在心裡告訴自己,她才不是那麼沒品的人,沒必要用到借刀殺人這招,她還是可以自行處理。

  走進了電梯,她還氣得哼出了長氣。

  「那麼氣啊?」常惟潤看著她,還好她看起來沒什麼變化,臉色還算紅潤,只是肚子又大了一點。

  「你幹嘛不罵回去?」

  「沒必要跟那種人一般見識。」他的手搭上她的肩膀,卻馬上被抖落,證明伊霈氣還沒消。

  「我知道你要來做什麼,不過我只能跟你說我不會再回去那裡。」她嘟起了唇,很堅定的說。

  常惟潤帶過別的女人在那房子裡過夜,她後來竟然還住在那裡,光是想她都覺得噁心。

  她看過了那本雜誌出刊的時間,那是在他回台灣之前,但是就算那不是重逢之後發生的事,在她懷孕期間看到老公以前和別的女人過從甚密的合照她還是氣不過啊!

  憑什麼她一個人在台灣苦哈哈的,而常惟潤卻在外頭尋歡享樂?!

  這對她來說一點也不公平,她不敢想像除了那女人之外,常惟潤還跟哪些人在一起過,他和那些女人在那張床上有過多少次的激情,光是想她就想吐,她怎麼可能在那房子裡繼續待下去!

  所以她立刻就直奔機場,自己買了機票回台灣,順便把他自己寫的那張紙條留給他,風水輪流轉,全是他自作自受,這次她是真的氣瘋了。

  打開了鎖,等著他進門,伊霈立刻把門關上,不想讓其他人聽見他們的爭吵聲。

  「你的情況怎麼樣?有沒有去看醫生?」他只擔心著她的狀況,雖然她現在看起來還不錯。

  「我會照顧我自己,你也看到了,我很好啊。」她兩手一攤,用手撐住扶手緩緩的坐進沙發裡。

  常惟潤立刻走過去扶她,直到她坐定位,那副連想坐下都困難的模樣實在令他很不以為然。

  「你不需要露出那種表情,我只是懷孕而已。」伊霈看了他的臉,有些賭氣的說道。

  見她那樣常惟潤只能跟著在她身旁坐下,開門見山的說:「我把那房子賣了,你跟我回去就可以住新家了。」

  「所以你承認你帶那女人回去過?」她在意的不是那房子,她在意的是那照片是不是事實。

  「伊霈……」

  「是真的對不對?」她眼裡立刻出現了水光,他竟然在遇見她之前還有別人,他怎麼可以這樣……

  「你要我怎麼說?」

  眼淚才剛落下,伊霈立刻用手指將淚水擦去,她很難過,但沒必要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

  「你不要這樣……」常惟潤看到她這模樣也不好過。

  「我沒事啊。」她鼻音很重,眼裡還有淚水,卻死不承認自己受傷了。「那好了,反正就是真的嘛,也沒什麼……」

  「真的沒什麼,你為什麼要跑掉?你知不知道我回到家看到你不在我有多著急?」

  「反正你現在還是看到我了,這樣你應該滿意了吧?」她抽了幾張面紙,擦掉了眼淚,擤了擤鼻涕,她還是要振作起來。「你回飯店去吧。」

  「你不跟我回去?」

  「我要留在這裡。」

  「留到什麼時候?」

  「到我高興的時候,或者我可以找別的男人亂搞,我們扯平就沒事了。」

  「你……你在說什麼傻話啊?」常惟潤將她的身子轉向自己。「那時候我們已經分開了很久。」

  「不是!是你離開了很久,我連你的紙條都保存得好好的!」

  「你不也說當時我們不是真的相愛嗎?現在我很認真的愛著你,你還要計較那些過去,那你永遠都計較不完。」

  「所以是我活該倒楣嗎?所以我就是得接受這種事的發生……」伊霈聽了他的話之後只覺得更難過。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沒有要讓她難過的意思,就是這樣他才不願意告訴她那幾年發生過什麼。「反正我現在不管說什麼都動輒得咎,你只要告訴我你要我怎麼補償你就好,我不要你就這樣跑掉,我什麼都願意給你。」

  「當有錢人真好,你想給我什麼都可以,你想要多少女人也都行,哪會差我一個呢?」她有些茫然的說。

  「伊霈,別說這種話,你明知道我們在一起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和別人在一起,你為什麼要我為了過去的事情被懲罰?」

  聽見他的話,伊霈緩緩轉過臉來看著他。

  「我沒有在懲罰你,難道你看不出來被懲罰的人是我嗎?」

  淚水還掛在她的眼角,她的鼻子還紅通通的,她看來已經夠可憐了,再加上她的言語,常惟潤簡直覺得罪惡極了。

  「我只是搞不懂,為什麼都是我?為什麼每次所有的事情最後都是我來承擔?你跟別的女人在一起的時候我在做什麼?一開始我還想去酒店上班,因為房東要來收房租,可是我不敢搬家,我怕你回來會找不到我,但是我沒有錢啊,最快的方式就是去酒店上班了,我……」

  「別說了!」常惟潤握住她的手,把她握得緊緊的,幾乎要掐出痕跡,每次他想到那些畫面就覺得那是在凌遲自己。

  「結果你在其他地方跟別的女人在一起……」

  「停止!我不要你再去想那些。」他顯得有些激動,喘了幾口氣,要自己先平靜下來。「我說過了,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你只要告訴我你怎麼樣才肯回來,我們這陣子不是一直過得很好嗎?我一直都對你很好,你不能因為我還沒找到你之前做了什麼,就拿那個來斷了我們的後路。」

  「要不然我還能怎樣?」她皺著臉,眼看著淚水又要潰堤。

  「噢……」他怎麼忍心讓心愛的老婆哭泣,尤其她現在還是個大腹便便的孕婦,心疼的把她擁入懷裡,常惟潤能做的就是盡力的賠不是。「我已經找好了新家,你不是很希望在窗台上種滿花嗎?我也請人弄了,等我們回去就裝潢好了,連嬰兒房都選好了,全都是你喜歡的樣子,你現在只要告訴我你要怎樣才會原諒我的過去,我一定都會做到。」

  常惟潤不知道已經是第幾次做出這樣的保證,他只等著伊霈開口,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他都可以去為她摘下來。

  伊霈一邊吸著鼻子,一邊看著他,我見猶憐的模樣幾乎要扯碎常惟潤的心。

  「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他替她擦拭眼淚,只等著她開口。

  「我已經想好了……」

  常惟潤屏息以待,等著如果她開口說離婚就馬上送她免談兩字。

  「我覺得很受傷,而且我找不到其他事可以平衡我的心理……」

  這是當然,她一輩子就只和自己有糾葛,光憑這點常惟潤絕對認同她的委屈心理。

  「而且我也不可能找其他男人,因為我們現在還是夫妻,如果我跟別人怎麼了,你可能會告我們……」

  不是可能,是一定會告,而且他還會把那男人大卸八塊拿去餵狗。

  「所以就算我要,也只能尋求其他的管道……」

  你要!你要我哪裡辦不到,還有必要再找其他男人嗎?要不是看在伊霈現在懷孕的份上,他老早就……

  「海瑟說……」

  關海瑟什麼事啊?她幹嘛替伊霈出主意?

  「她說紐約最近有一個舞團的秀很精采,而且他們的票很難訂到……」

  怎麼話題一下子轉到舞團去了?

  「你如果要補償我就包他們的場子,我們要帶一群人一起去看。」

  「就這樣?」常惟潤本來已經打算拿出所有的家產搏下去了,哪知道伊霈結結巴巴的開口,只是要他包一個舞團的場子當賠罪。

  「對。」伊霈點了點頭。

  「沒問題,等你一回紐約我就做。」

  「你自己說的?」

  「絕不食言!」

              *                   *                   *                   *                   *

  今日紐約報章雜誌的頭條新聞是知名商界人士常惟潤,出手闊綽的包下紐約當紅猛男脫衣舞團,該團體成員個個面貌俊俏、身材傲人,近日在紐約造成極大轟動,幾乎到了一票難求的地步,而常惟潤卻包下了一晚的場子,招待公司裡所有女性員工及女性眷屬,而這個員工福利是由常夫人所提出……

  猛男脫衣舞團!

  常惟潤發現情況不對已經來不及,他都點頭了,能食言嗎?君子一言既出,他上哪去找馬來追?

  今晚正是那群娘子軍享受福利的夜晚,天曉得他那個挺著八個月大肚子的老婆看完回來會怎樣,家裡的猛男被冷落在一旁,只見她從一早就為了今晚的猛男秀興奮不已,看來全公司的女性員工全被她收服了,整天公司裡人心浮躁,所有女性全在引頸期待今晚的猛男大餐。

  聽見了門口傳來車聲,司機將常太太給送了回來,常惟潤心浮氣躁的等在房裡。

  伊霈在廚房摸了許久才捧著一杯牛奶進房,等她進了房,只見她老公就坐在床上,手裡捧著一本書,見她進門,常惟潤一眼就看出她面紅紅,顯然是興奮了一整晚。

  「好玩嗎?」他問得很不是滋味。

  「非常棒。」她回答時臉上還帶著夢幻般的神采。

  常惟潤在心中暗罵著,希望那些猛男扭了一整晚明天每個人都閃到腰。

  「玩了些什麼?」

  「不能說……」伊霈神秘兮兮的說道。

  因為她被推上台跟猛男們玩遊戲,那些她想都不敢想的動作,猛男們竟然圍著她做,而且還大方的讓她摸,她伸出手的時候全場女性同時尖叫,險些把屋頂都掀翻了。

  「為什麼不能?」

  「我會害羞。」伊霈嘴邊有著少女般羞怯的笑,走到了床邊把牛奶放下,解開身上的衣服。「不過真的很好玩,等我生完小孩還想再……」

  「不行!」常惟潤沒等她說完就直接下了禁止令,他可以想像猛男秀裡都玩些什麼,讓老婆看多了別的男人的身體他都覺得不舒服,更何況她回到家還帶了一臉暈陶陶的表情,簡直讓他嫉妒死了。

  「又沒什麼,他們只是讓我摸而已。」

  「你上台去摸?!」常惟潤可沒想到伊霈會上台去,他知道上台的女性有多瘋狂。

  「對啊,他們讓我上台摸……」

  算了!是他的錯,都是他……他千不該萬不該沒把那個舞團給問清楚,現在人都已經去看過了,他答應伊霈要做的事也都做到了,她氣總可以消了吧?

  「既然你玩得高興就好,」壓下自己的不爽,常惟潤拿出最後一點的風度。「那現在你氣總該消了吧?」

  「嗯……」她裝出考慮的表情,坐到他身邊,讓他把自己摟住,躺在他身上撒嬌。「反正我也摸過別人了,而且我還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夠了。」光看她臉上的紅潮到現在都還沒消退就可以想像她今天晚上過得有多香艷刺激了。

  「呵呵。」伊霈趴在他身上傻笑,親吻著他的嘴。「不過我覺得還是你比較好。」

  「算是安慰嗎?」

  「反正我現在懷孕中嘛,也不能怎樣啊!」

  「等你生完小孩你就知道。」他鷹眸一瞇,丟下警告。

  「知道什麼?」伊霈睜大眼很期待的問。

  「驚喜。」常惟潤邪惡的說。

  等這傢伙把肚子裡的小猛男給生了下來就有得她好受,還以為他不知道她回台灣偷偷去照了超音波,確定肚子裡的孩子是帶把的,竟然還敢瞞……

  「不要這樣嘛,我還是很愛你啊。」伊霈嘟起嘴,露出求饒的模樣。「告訴我嘛。」

  「別想從我嘴裡套話。」

  他打算號召公司裡所有男性員工去勤練猛男舞,來報一箭之仇,免得他親愛的老婆看完猛男秀後就變了心,為了挽回她這顆月亮做的心他可是卯足了勁,這輩子孫伊霈都休想再迷上別人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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