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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說][古靈] 一家都是寶

[言情小說][古靈] 一家都是寶



  好嘛!她的脾氣是人嬌了一點點、急了一咪咪、倔了一滴滴,
  那又怎樣?幹那些竿子打不著的「外人」屁事啊!
  誰教他從小就粉「善良」的自願做她的「洋娃娃」,
  不管她怎麼蹂躪、摧殘,外加騎在他的頭頂上,他都不會生氣咩!
  所以,如果真的要逮出罪魅禍首的話,那他一定是「第一名」的啦!
  因此,她一直粉放心的繼續「胡作非為」,壓搾他、欺負他……
  他都已經這麼「犧牲」的當她的「玩具」,兼做「財神爺」供她讀書識字了,
  他幹嘛還老是愛擺出一臉「哀怨」的「棄夫」樣?
  直說他只是高職生,配不上她這大學生,如果她愛上別人,他可以躲到一旁哭……
  哇咧XXX!氣得老娘包袱款款,馬上休學準備回去讓他養到ㄕˇ!
  好在「天公疼憨人」,他只不過是隨隨便便的唱唱歌,竟唱成了SUPER  STAR!
  十年風水輪流轉,這會兒她反倒成了阻礙他前途的「禍水」,
  害她只好再次包袱款款,揮揮衣袖,帶著「小拖抽瓶」回家吃自己!
  不料,只因為她「善意的謊言」,他居然就可惡的、狠心的、真的ㄕˇ給她看?!
  讓她又是感動、又是愧疚、又是難過的立刻演出「千里追夫」的戲碼,
  嗚嗚嗚∼∼看他這樣,害她以後再也不敢胡亂「拋棄」他了……




  楔   子
  第 一 章
  第 二 章
  第 三 章
  第 四 章
  第 五 章
  第 六 章
  第 七 章
  第 八 章
  第 九 章
  第 十 章
  終   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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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已經審閱完畢
謝謝你的發帖
=============MEYAMATO


[ 本帖最後由 MEYAMATO 於 2007-8-26 17:5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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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幸福

  所有的靈感,
  皆來自那一大一小的身影,
  幸福啊!
  離他真的好近好近。

  微風飄拂,白色的絲質窗簾隨風輕揚,淡雅的花香在寬敞的室內製造出一片的雅飄逸的氛圍,匠心獨具的室內擺設,勾勒出超然出塵的意境。光瞧這恬淡愜意的氣氛,便可臆測出屋主必定是一位閒來品茗、三兩好友知心對談的雅士,然而……

  「老公!」

  驀地,一聲令人大失所望的尖吼若箭矢般劃破靜謐,而這聲獅子吼,正是從被猛然拉開的門後探出的腦袋瓜子所發出的。

  「老公!」

  宛如石破天驚般的怒吼再次揚起,然而,這足以將死人嚇活過來的咆哮依然得不到任何響應。於是,一陣旋風迅速刮向隔壁,砰一聲撞開隔音室的門,尖銳的怒吼再次響徹雲霄。

  「老公,你這個臭耳人(請用台語),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在叫你啊?」

  坐在隔音室正中央的鋼琴前的男人聞聲一驚,愕然回過上半身來。

  「老婆,妳叫我?」

  「廢話!」吟倩怒氣沖沖地雙手叉腰。「時間到了,你還不快點出發去接你那個寶貝兒子?」

  「不是……」任沐霖雖是純然的烏眸黑髮,卻有一到洋味十足、俊逸深邃的五官,他疑惑地頂頂鼻樑上那副聳又有力的黑框眼鏡。「輪到妳了嗎?」

  吟倩抬高下巴,嗤之以鼻。「胡扯,當然是你!」

  任沐霖斜睨著她。「今天是雙號吧?」

  「單號!」吟倩斷言道。

  兩對黑眸有如鬥雞似的互瞪了片刻,突然,他們不發一語的同時起跑衝向客廳,手長腳長的任沐霖搶先抓到報紙。

  他雙眼一瞄,而後哈了一聲,勝利地揚了揚手中的報紙。「雙號!」

  吟倩啪地搶下報紙,依舊斷然地道:「這是昨天的報紙!」

  任沐霖微微一愣。「妳怎麼知道?」

  「因為這是雙號的。」

  「你……」任沐霖感到啼笑皆非。「你賴皮!」

  吟倩小巧細緻的下巴傲然一揚,挑釁的說:「怎麼樣?不服氣嗎?來咬我啊!」

  任沐霖雙眸倏然一瞇。唇角悄悄勾起曖昧的弧度。「還不到上床時間吧!老婆?」

  吟倩俏臉一紅,輕嚀一聲,「色鬼!」她轉身走回那扇漆有「生人勿近」四個令人怵目驚心的血紅大字的門前,不忘扭頭再吩咐一次,「快點出門啊!」然後便一頭鑽回自己的狗窩去了。

  唉!真是娶妻不賢哪!

  任沐霖長歎一口氣,換上運動鞋後,順手抓起玄關櫃上的鑰匙,便出門接寶貝兒子去也!


  *  *  *  *  *  *  *  *  *  *  *  *  *  *  *


  「任先生,去接兒子啊?」超商老闆韓伯伯笑著打招呼。

  「是啊!」任沐霖無奈的回答。

  「可是,你昨天不是接過了嗎?」

  任沐霖聳聳肩。

  韓伯伯了悟地笑了笑。「又被老婆擺道了?」

  住在這小社區附近的鄰居,幾乎全都認得這位俊美的混血兒和他任職中興大學講師的太太,當然,還有他們那個聰穎精明得不像話的五歲寶貝兒子。

  二十六歲的任太太長得俏美可人,但瘋起來卻比她兒子還要幼稚可笑,而自稱作曲家的任先生,至今依然是一個沒沒無聞的無名小子,市面上還不曾聽聞過他的任何作品。

  然而,即使任家似乎是靠吃粉筆灰的任太太賺錢養家,即使夫妻倆也像平常夫妻一般,閒來無事便拌拌嘴、鬥鬥牙,或者互相推諉一些小責任,偶爾闖點小禍、鬧點小笑話,甚至任太太還曾經頗戲劇化地呼天搶地、怨天恨地、指天罵地的鬼哭神嚎,只因為任先生遲了一點將生日禮物獻到太座的面前。

  即使種種,任家小夫妻倆仍是附近出了名恩愛的一對佳偶。

  「那女人吃定我啦!」任沐霖無奈地道。

  韓伯伯好笑地拍拍他的肩頭。「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嗯?」

  寒暄幾句後,任沐霖繼續上路,可沒走幾步,又碰上道地的廣播電台廖家老阿媽。

  「任先生,麥去娶恁子返來喔?」

  「是啦!阿媽。」

  於是,錄音帶又重放了一遍,只不過,這回換成了台語。

  接下來,從家門到社區幼兒園這短短一百公尺的距離內,錄音帶居然回放了十次以上,最後,迎面走來的是剛放學的黃家胖小妹。

  「任叔叔,去接小倫啊?」

  任沐霖全身戒備的盯著矮胖的黃小妹臉上那副沒安好心眼的諂媚笑容,他知道,這絕對不可能是簡單的打招呼而已!

  沒錯,天大的陰謀就隱藏在那句「居心叵測」的招呼後面,福敦敦、圓滾滾的矮胖身軀裡全塞滿了奸詐詭計和自私貪婪,而她覬覦的目標正乖乖地躺在他休閒外套的口袋裡。

  猛一咬牙,任沐霖的臉上仍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招牌笑容,他不情不願地掏出一根棒棒糖和一片巧克力遞給黃小妹,而後心疼萬分地望著她興高采烈的背影,蹦蹦跳跳地離去。

  哼!等妳將來胖到嫁不出去,就該輪到我偷笑啦!他壞壞的在心裡偷笑。

  只是,他毒心毒腸的壞壞笑容,一回身後,卻又立即變成苦哈哈的沮喪神情了。

  「一根棒棒糖十五塊,一片大波露巧克力十五塊,加起來就是三十塊,一個月就是……」他喃喃自言自語著。「天哪!九百塊,兩條煙耶!我平均一天要半包煙,一個月就要十五包煙……啊!啊!那個混蛋胖妞居然每個月都讓我透支了!」

  想著想著,他已低頭轉入幼兒園的大門內。

  「完了,完了,沒有煙就沒有靈感,沒有靈感就沒有音樂,」他兀自懊惱地把撈起兒子的小手轉身就走,完全沒注意到那位猛向他拋媚眼的美艷老師,其實,以他這種高度心不在焉的情況,能不抓錯孩子就算走運了。

  而任育倫似乎早就習慣了他老爸的這副德行,也不在意地逕自伸手到老爸的口袋裡摸出一片巧克力。

  「我死定了,死定了,他們要是知道我到現在連一首曲子都還沒寫好,肯定要連手殺到台灣來了啦!」

  滿嘴巧克力的任育倫,好奇地看著老爸先是苦惱地猛抓頭髮,之後忽然雙眼一亮,彈指響亮地噠了一聲。

  「對,今天晚上多卯點勁,等老婆飄飄欲仙時,再開口向她多誆一點零用錢!」

  聞言,任育倫忍不住猛翻白眼。

  白癡老爸!


  *  *  *  *  *  *  *  *  *  *  *  *  *  *  *


  父子倆各咬著一根棒棒糖在玄關處換拖鞋,吟倩恰好出來喝水,她漫不經心地瞟了他們一眼,再漫不經心地走回房,同時也漫不經心地留下幾句「威脅」。

  「我可是先警告你,老公,兒子將來要是滿嘴牙蛀光光,又胖得娶不到老婆的話,你就等著被剝皮吧!」

  狼來了要是喊太多次,就沒啥作用了!

  任沐霖皮皮地掏掏耳朵,順口吩咐一聲,「去換掉制服」後就在沙發上坐下來,隨手抓起遙控器打開電視,並轉到CNN新聞台,嘴裡則卡茲卡茲的嚼著棒棒糖。

  片刻後,任沐霖吞下最後一口糖。任育倫也換上便服出來了,他在任沐霖的身邊坐下。

  「爸,我餓了啦!」

  任沐霖瞄他一眼。「老師沒給你吃點心嗎?」

  「有啊!」任育倫回道。「可是人家又餓了嘛!」

  任沐霖歎了一口氣,而後腦袋半轉向後大叫:

  「老婆,晚上要吃什麼?」

  響應立即傳出。「隨便!」

  又來了!嘴裡說隨便,卻是一點也隨便不得!任沐霖受不了地翻翻白眼,視線又盯回電視上。「想吃什麼?」

  任育倫想也不想的就說:「自助餐。」

  任沐霖的雙目仍緊盯在屏幕上,僅只拉開嗓門吼道:「老婆,自助餐?」

  「不要!」回答也立刻吼了回來。

  任育倫的第二選擇隨即又出口。「麥當勞。」

  任沐霖幾乎是下意識地跟著大叫:「老婆,麥當勞?」

  「不要!」依然是相同的答案。

  「牛肉麵。」任育倫的口氣有點懶了。

  「老婆,牛肉麵?」

  「不要!」

  「那就披薩吧!」任育倫將雙手撐在膝蓋上,托著下巴歎道。

  「老婆,披薩?」

  「不要!」

  「廣州燴飯總可以了吧?」任育倫垮著小臉,平板地說。

  「老婆,廣州燴飯?」

  「不要!」

  「小籠包。」任育倫已經說到沒力了。

  話聲一落,靜默突然降臨,兩秒後,父子兩人突然同時轉頭對視,並大叫:「六次了!」

  而後,兩人又若無其事地望向電視,不再提起祭祀五臟廟的事。通常,吟倩若是喊出六個不要之後,所代表的意義便是她的工作即將完成,一家之母打算親自下廚了。「爸,去看你房間裡的電視啦!」

  「不要,」任沐霖很乾脆地拒絕。「這台電視比較大。」

  任育倫噘起嘴。「可是,人家要看航空小英雄啦!」

  任沐霖無動於衷。「我是老爸,你是兒子,等我看完了才輪到你。」

  「那我去你房間看。」

  「如果你不怕媽咪罵,就儘管去看。」

  任育倫的嘴嘟得更高了,「你房間裡也有電視啊!怎麼可以這樣來跟人家搶嘛?」他不高興地抗議。

  「你房間裡也有計算機啊!你為什麼不去玩你的計算機?」任沐霖反駁道。

  「電視節目有時間性的嘛!」

  「管你!」

  「那人家怎麼辦啦?」任育倫氣不過的大叫起來。

  「講話不要啦來啦去的,又不是拉肚子。」任沐霖提出警告。

  「你回你的房間去哭好了。」

  任育倫恨恨地斜睨著他老爸半晌。「死老爸!」他低聲咕噥地咒罵道。

  任沐霖猛然轉頭,怒瞪著那張和他幾乎一模一樣的小臉蛋。

  「死小子!」

  任育倫也毫不畏懼地瞪回去。「死洋鬼子!」

  任沐霖嗤笑一聲。「死小洋鬼子!」

  「死阿兜仔!」

  「死小阿兜仔!」任沐霖好整以暇的回道。

  「我扁你喔!」任育倫不甘示弱的再說。

  「我K你喔!」

  大小公雞的眼睛彼此互鬥著,父子倆同樣瞳孔冒火、鼻翼憤張兼「雙翅」拍飛,只待咯叫一聲便要兩雞交鋒,來個不死不罷休……

  就在這劍拔弩張,只要一絲小小的火花便可以引燃一場慘絕人寰的人倫大戰之際,突聞一聲歡呼——

  「大功告成啦!我可以輕鬆啦!帥呆啦!」

  兩雙烏溜溜的瞳眸同時掃向那只剛踏出雞籠,正展翅咯咯直叫的老母雞。

  「為什麼媽咪就可以啦來啦去的?」小公雞不滿地問。

  「因為她才是老大。」大公雞如是回答。

  「亂講!」老母雞笑罵。「應該是大姐大才對吧?」

  「大姐大,人家餓扁了啦!」小公雞一臉哀怨的抱怨。

  「好啦!好啦!」老母雞終於想起自己的職責了。「我先到黃昏市場去買點菜,晚上自己開伙,OK?」

  任育倫沒有意見,任沐霖一起身,他便急忙佔據住那個正對電視的寶座,順便搶來遙控器轉台。

  「OK了?」任沐霖溫柔的問。

  「算是吧!」吟倩說著,回身往臥室走去,任沐霖亦步亦趨的跟隨在後。「明天得再檢查一遍之後,才能算完全OK。」

  「每次出考題都出那麼久,你是不是都給人家出得很難?」任沐霖百般無聊地替老婆的學生打抱不平。

  「才不呢!我出的都是課堂上講過的,完全沒有課外題,只要他們有在聽課,考一百分都沒問題哩!」她拿起化妝台上的小皮包打開,看看後隨即又闔上。「只是連出兩科試題比較累而已,不過……」

  她興奮地眨了眨眼。「我聽系主任的意思,似乎下學期還想要我再兼二年級的課耶!」

  「再兼二年級的課?」任沐霖誇張地哇了一聲。「哇!老婆,你這麼吃香啊!不但是化學課講師,還是食品營養課講師,現在居然還要再兼二年級的課?」

  「那也沒什麼,」她嘴裡說得謙虛,神情卻是傲慢十足,要是她有個像孔雀般的漂亮尾巴,她早就伸展開來炫耀了。「一、二年級算什麼?我的目標是四年級的畢業班哩!」

  「我好崇拜你喔!老婆,」任沐霖趕緊把握機會巴結兩句,臉頰還親親熱熱地湊了上去。「晚上讓我好好表現一下,慰勞慰勞妳的辛勞……」順便訛些零用錢來填荷包。

  看著那張特寫俊臉上的曖昧神倩,吟倩不由得失笑。「我真的沒見過像你這麼色的男人耶!」

  任沐霖乘機在她唇上重重的親了一下。「認識二十多年了,妳該不會是現在才知道吧!老婆?」

  「少噁心了!」吟倩說著,隨手拎起包包踏出臥房,任沐霖依然緊跟不放。「我的試卷出好了,再來就該輪到你專心的去孵你的豆芽菜了。」

  「真的?終於輪到我了?」任沐霖當下感激涕零,只差沒有跪地膜拜。「謝謝,謝謝,太座大人,真是太謝謝你了!」

  吟倩換了鞋子,打開大門,剛踏出一步,旋即又回頭吩咐道:「別讓他越看越近了,免得大了跟你一樣變成四眼田雞!」

  「是,老婆!」

  門一闔上,任沐霖立即拎起兒子往旁邊一擱,自己則一屁股又坐回寶座,並搶來遙控器。

  「時間到,該我了!」

  「混蛋老爸!」任育倫不滿的大聲抗議。


  *  *  *  *  *  *  *  *  *  *  *  *  *  *  *


  任沐霖咬牙切齒的強壓下想衝刺的慾望,只是,他才剛深吸了半口氣,底下的人就發出抗議聲浪了。

  「不要停啊!霖,不要現在停啊!」

  「好,好,我會繼續,我會繼續,但是,先讓我們商量一下,你……」他顫巍巍地又吸了一口氣。「能不能多給我一……呃!兩千塊零用錢?」

  「好啦!好啦!你不要停嘛!」

  啊哈,A到了!喜出望外的任沐霖,趕緊加足馬力奮力衝向終點……

  十分鐘後,任沐霖彷彿洩了氣的皮球般,無力地趴在嬌妻身上,大口大口的劇烈喘息;吟倩同樣也是氣喘如牛,連抱怨老公太重的力量都沒有了。

  良久,他才勉強使了點力翻過身去,順手將愛妻拉來摟在懷中。吟倩在他的肩窩處尋到最舒適的位置後,不到五秒鐘,便找周公爺哈拉去也。

  早知道老婆這麼好誆,他就不必忍受那麼久「哈」煙的痛苦了!任沐霖暗歎不已,可回頭一想,不禁又樂得笑開了嘴。既然讓他知道這個好法子,以後就不怕缺零用錢啦!可是……一般牛郎的夜渡資好像不只兩千塊吧?


  *  *  *  *  *  *  *  *  *  *  *  *  *  *  *


  「這是什麼?」

  任沐霖抽出老婆剛塞進他口袋裡的五張千元大鈔,詫異地問道。

  吟倩喝了一口豆漿後,才慢條斯理地說:「以後每個月多加你五千塊零用錢,這是這個月補給你的。」

  「五千?可是我……我只是要……」任沐霖訥訥地道,心中七上八下的,不曉得是不是被老婆抓到他使用「床功」誆錢的陰謀了。

  吟倩邊嚼著燒餅邊說道:「我們搬到這兒三年,左右鄰居也熟識得差不多了,大家見了面不僅要寒暄幾句,也得你奉上我一根香煙,我請你喝罐飲料什麼的,男人身邊總不能完全沒有交際費吧?」

  任沐霖幾乎要把老婆大人奉如神明了,「老婆英明!」他高呼萬歲!

  吟倩不禁啞然失笑。

  「少來這一套,趕緊去把你的豆芽孵一孵,看看能不能在你去美國之前,抽點時間到哪裡去玩玩。」

  「沒問題!」任沐霖不假思索,立刻答應。

  吟倩懷疑地斜睨著他。「確定?」

  任沐霖用力的點頭。「確定!」

  吟倩頓時笑逐顏開。「OK,那我就先去問問同事,看看有哪邊比較好玩的。」

  片刻後,用完早餐的吟倩帶著兒子出門去了,任沐霖立即衝向陽台,全身掛在欄杆上往下望去,不久,一大一小兩條身影便出現在他的視線內。

  這是他的生活中最大的享受之一。

  柔暖的晨光灑落在那兩個他心之所繫的大小人兒身上,母子倆手牽手笑語著向幼兒園走去。

  印入眼瞳內的美好影像在他心中氾濫出一種無限的滿足與喜悅感,令他的唇邊不自覺的勾起一抹笑意。

  他在美國的那幾位聒噪的同伴們,閒來無事總愛問他哪來那麼多的靈感,可以撰寫出那些總是一推出,便迅速竄上排行榜首位的專輯歌曲,無論是感人肺腑、震撼心靈的纏綿情歌,或是愁緒悲懷、喜悅歡樂的傷心戀曲,總會令人身不在己地深陷在歌曲的意境中,悵然淚流或開心歡笑。

  他眺望著送兒子走進幼兒園後,再朝傳統市場走去的愛妻想著,其實,他所有的靈感都是來自於他們啊!

  生活中點點滴滴的歡笑與淚水、爭執和痛苦,全都由一顆顆豆芽菜編織成一首首動人的情歌,由一句句深刻雋永的歌詞,述說出一個個令人哀傷動容或會心微笑的故事,若說歷年來他所作的專輯歌曲,都是他生命的紀錄一點也不為過、尤其是那首甫一推出,便立刻登上全美排行冠軍,且同時為他贏得葛萊美最佳歌曲獎和全美音樂獎最受歡迎抒情曲項目的「泣血」,便是淋漓盡致的描繪出他生命中,那段最絕望慘然的時刻。

  任沐霖取下眼鏡,捏了捏鼻樑後,再抬眸望出去,朦朧光影中,往事一幕幕的在眼前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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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在意

  我愛你,
  不問任何代價,
  年齡不是距離,
  只要彼此相愛,
  什麼都可以不在意。

  響亮的哭嚎彷彿空襲警報般侵襲著孤兒院的每個角落,也蹂躪著每個生物的耳朵——上至院長,下至孤兒院養的小兔兔。

  修女們輪流會安慰那個剛入院兩天的小女孩,可是,她們耐心勸慰的結果,即使用糖果、玩具去哄騙她,得到的卻仍是張大得可以塞進鴕鳥蛋的嘴巴,和似乎永無止盡的哇哇大哭聲。

  最後,她們放棄了,決定讓她哭個夠本,有時候,哭泣才是治療哀傷最好的良藥。

  但問題是,四歲的小倩倩根本不是因哀傷而哭,她只是無法理解,為什麼她都看不到爸爸媽媽了?就從那個爸爸媽媽輪流抱抱她,又好親密地吻過她雙頰,還答應給她帶一個好大好漂亮的洋娃娃回來的那個晚上開始,她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們了!

  然後,好多陌生的爺爺奶奶、阿姨叔叔們都來圍著她,還以那種好奇怪的眼光看著她。

  他們說:「妳爸爸媽媽死了!」

  哦……可是,「死」是什麼呢?她用她的小腦袋瓜子想了好久都想不明白,她只知道,爸爸媽媽都不來教她要怎麼吃飯才算有規矩,也不來幫她洗澡,更不來床邊念故事書給她聽了,還有,爸爸媽媽說要送給她的大洋娃娃呢?

  最後,她就被陌生阿姨帶到這兒來了,她說:「以後這裡就是妳的家了。」

  不!這裡不是她的家,這裡也沒有爸爸媽媽,她不要留在這裡,她要去找爸爸媽媽,跟他們要大洋娃娃,那是他們答應她的!

  可是,這些穿著奇怪衣服的阿姨卻不讓她出去,她們也說她爸爸媽媽「死了」,可她就是不懂,她好想要爸爸媽媽,為什麼她們不乾脆把爸爸媽媽還給她就好了呢?「死了」也沒關係啊!

  所以,她就開始哭,這一招對爸爸媽媽一向很有用的,只要她一哭,通常都能得到任何她所要的事物,雖然有時候需要久一點的時間,但終究都會得到。

  好多人在她身邊來來去去,她們說什麼她都聽不到,她只聽得到自己的哭聲,連她自己都覺得好吵哩!所以,她相信這招一定會有效的。

  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有一雙瘦小的臂膀抱住了她,臂膀的主人並沒有說話,只是把她擁在懷中,拍撫著她的背。

  她哭得好累喔!所以趕緊抬頭來看看,是不是他們準備要讓她去找爸爸媽媽了。

  哇!洋娃娃耶!好漂漂的大洋娃娃喔!她好喜歡好喜歡哩!於是,她脫口就問:「你是不是我爸爸媽媽要送我的洋娃娃?」

  「洋娃娃」愛憐的朝她笑了。「是啊!是妳爸爸媽媽叫我來陪妳的,妳不要哭了好不好?」

  小倩倩立刻開心地猛點頭。「好,好,只要你陪著我,我就不哭了。」

  洋娃娃頷首。「好,我會陪著你,只要你不哭,我就永遠不離開你。」


  *  *  *  *  *  *  *  *  *  *  *  *  *  *  *


  從小就漂亮得像個洋娃娃的任沐霖,是個被丟置在垃圾堆裡的棄嬰,直到十八歲高職畢業以前,他都待在孤兒院裡,接著,他自願提早入伍。

  如今,他剛滿二十歲,懷著滿腔的熱血要為自己的將來奮鬥打拼。由於他從小就很喜歡唱歌,而且唱得很棒,孤兒院裡的音樂老師就教他彈鋼琴,然後在高職時參加吉他社又學會了吉他,所以,他的頭一個選擇就是KTV。

  頂著一顆銼銼的小平頭,任沐霖孜孜地從忠孝東路上最大、最有名的那家視聽廣場開始。

  想到這家KTV工作的人很多,因為這兒不但薪水高,而且地段屬高消費區域,小費當然也會很可觀,因此,來應徵的人自然是大排長龍,甚至有人是憑關係走後門才能被錄取。

  但是,應徵主管一見到他,什麼也不問就錄取了他,唉!人長得好看就是有這種好處,特別是長得像他這麼漂亮的,就更是令人難以拒絕了。

  跳上那部花了一萬多塊錢買的中古機車,任沐霖急著要去通知她這個好消息了。


  *  *  *  *  *  *  *  *  *  *  *  *  *  *  *


  一接到修女的通知,甄吟倩立刻跳起來往外衝,連她一向最珍愛的課本、筆記簿掉了一地她也不甩,像個小瘋子似的闖進交誼廳,飛進正等在那兒的高個子懷裡,整個人彷彿小猴子般的緊攀在他身上。

  「霖,霖,你來了,我好想你喔!霖,你怎麼這麼久才來嘛!」

  任沐霖對修女露出一個略帶歉意的笑容,算是為吟倩的莽撞無禮致歉。

  慈藹的修女不在意地微笑,朝他點個頭後便轉身離去,留下他們兩人互訴衷情,誰教他們早在十二年前便已是院內公認的一雙小情侶了。

  任沐霖坐下來,將吟倩放在他的大腿上,而吟倩則仍死摟著他的脖子不肯放。

  「每次都這麼久!」她嘟著嘴抱怨。

  「我要找地方住,也要找工作啊!」任沐霖疼愛地捏捏她的鼻子。「我答應妳的事妳忘了嗎?」

  「才沒忘哩!」吟倩仰高下巴,「你發誓會在我滿二十歲那一年和我結婚,我才讓你去當兵的。」她伸出四隻手指頭。「還有四年。」

  「那就是囉!」任沐霖親親她微翹的鼻子。「在結婚以前,我必須準備的事可多著呢!譬如我們要有房子吧?還要有傢俱、電器什麼的;而且,如果我們結婚了,你的大學學費就不能再由院裡幫你負擔了。這些錢我都要先籌措出來,因為我不希望我們結婚以後還讓妳吃苦,妳瞭解嗎?」

  「哦!」看在他是在為他們的將來打算的份上,她就饒過他這一回吧!吟倩想。「那……你找到工作了嗎?」

  任沐霖露出欣喜的笑容,用力地嗯了一聲,「我在一家視聽廣場工作,一個月五萬,從下午六點到凌晨六點,三天休一天,還有小費喔!」

  他蹙眉想了想。「我聽他們說,加起來一個月會有六、七萬哩!而且公司也有勞保、健保,端午、中秋及年終尾牙會舉辦大型的團康活動,年假制度、年終獎金,最好的是……」

  他神秘兮兮地朝她擠擠眼。「有結婚禮金和婚假喔!」

  吟倩的嬌容上立刻露出一道令人眩目的笑,「真的?那我們可以去度蜜月囉?」吟倩開心地笑道。

  「當然可以,」任沐霖笑咪咪地說:「看妳是要去日月潭、溪頭或懇丁。」

  吟倩絞盡腦汁地想了老半天,最後還是搖頭道:「不想了,還是你決定就好,我也不知道哪裡比較好玩哩!」這麼累人的問題,還是交給他去傷腦筋好了。

  「那就到時候再說吧。」他寵溺的拍拍她的頭。

  吟倩仰首,眨巴著大眼睛問:「真的可以買房子嗎?完完全全屬於我們的房子?」

  「可以啊!你想想,」任沐霖算給她聽。「我一個人用不了多少錢,一個月至少可以存個五萬吧?一年就有六十萬,四年兩百四十萬,這還不算三節獎金和年終獎金喔!還有,三天一休,如果你沒放假,那我打算加班,這樣就還有加班費。」

  他沉吟了一會兒。「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是不要貸款,免得影響婚後的用度。」

  吟倩滿足地靠在他的胸前,非常崇拜地呢喃道:「都聽你的,霖,我都聽你的。」

  大手在她背後溫柔地摩挲著,「那你就要聽話,好好用功的考上大學喔!」任沐霖說。

  「知道了啦!」吟倩愛嬌地應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但要考上,還要拿獎學金,這樣你的負擔就不會太重了。」

  任沐霖很高興地親親她的頭頂,接著,好一會兒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只是沉浸在一片溫馨甜蜜的氣氛和對未來美好的想像裡,可想著想著,不知道為何,任沐霖的臉色卻越來越沉重。

  「倩倩,」任沐霖突然又開口道:「你上了大學以後,萬一……」他遲疑了片刻後,才強忍住椎心的痛楚,昧著心意咬緊牙關繼續說下去。「若妳喜歡上別的男孩子,儘管跟我說沒關係,我不會介……」活像彈簧鬆脫似的,吟倩猛一下彈離他的胸膛。

  「喜歡上別的男孩子?」吟倩不敢置信的朝他叫道:「你怎麼可以這麼說?難道……」她倏地瞪大雙眼,叫得更大聲了,「你已經喜歡上別的女孩子了?」說著說著,她的眼眶已經紅了起來,兩泡淚水在兩秒之內就醞釀完成。

  任沐霖大吃一驚,連忙否認。「沒有啊,倩倩,我真的沒有,妳不要哭啊!」

  「那你為什麼要那麼說?」吟倩哽咽著問。

  任沐霖哀歎了一聲,「我是替妳著想啊!倩倩,妳想想看,我只是個高職畢業生,而妳將來會是個大學生,我……」他咬咬牙,「我根本配不上妳嘛!」

  吟倩歪著腦袋瞧了他好半晌。「以前我不說,但是,現在我可清楚得很,以你俊美出眾的外表,說配不上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吧?」

  「這只是外表……」

  「學歷也只是外在條件而已嘛!」吟倩搶白道:「真正重要的應該是我們的心,我不嫌棄自己的外表不如你,你也不用自慚學歷不及我,否則,我乾脆不念大學好了!」

  「那怎麼可以?」任沐霖驚呼,「妳有這個能力,就應該去念啊!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放棄?」

  吟倩的小嘴兒嘟得半天高。「那你就不要那麼說嘛!」

  任沐霖盯著她好一會兒,「好吧!」他歎道:「倩倩,隨妳了。」

  吟倩滿意地笑笑,又靠回他的胸前,任沐霖再次將心愛的人兒緊攬在懷裡。

  「霖,我好愛你喔!」吟倩羞赧地說。

  任沐霖雙臂一緊,低喃,「我也愛妳,倩倩。」

  吟倩用手指頭不斷地在他的胸膛上書寫著「我愛你」三個字,開口又問:「霖,如果我考上大學,你是不是會送我禮物?」

  任沐霖輕笑一聲。「當然會,妳想要什麼?」

  吟倩的小腦袋仍然低垂著,一隻手卻高高的舉到他眼前,「訂婚戒指,白金的就好了,這樣就不會有男孩子來追我了。」

  任沐霖溫柔地與她的手指交叉握住。「好。」

  吟倩的嘴巴咧得好大,可是,她仍只是偷覷他一眼,隨即又垂下頭。

  「還有,我們能不能快點有寶寶?有爸爸、有媽媽、有寶寶,這樣才像一家人嘛!對不對?」

  任沐霖好笑地搖搖頭。「妳在玩辦家家酒嗎?」

  吟倩臉上的笑容驟失,她又仰起小腦袋,不高興地啄著嘴。

  「好不好嘛?」

  「好、好、好!」任沐霖的眼裡充滿了無可奈何與寵溺。「妳高興怎麼樣就怎麼樣,這總可以了吧?」

  她的回答是一朵好可愛、好可愛的歡愉笑容。

  是的,從十二年前她將他當成她專有的「洋娃娃」那天起,他就無法忍受再看到她的眼淚、聽到她的哀求,和見到她的撒嬌了。

  拒絕?等下輩子再試試看好了……呃,或許下下輩子……


  *  *  *  *  *  *  *  *  *  *  *  *  *  *  *


  兩年後,吟倩如願的考上中興大學食品科學系,當然,獎學金也沒有跑掉,就在她拿到入學通知的那一天,一顆好小好小的鑽戒便戴上了她的手指。

  為此,任沐霖工作得更起勁了,他婉拒了公司想要調他為樓面組長的意願,因為組長拿不到小費;他有班就代,幾乎從不休假;他的日常花費也省得不能再省,除了和吟倩出去玩,他從不曾有任何娛樂開銷。

  自然,以他184公分身高、俊美脫俗的相貌,一直有許多粉蝶兒老愛圍著他打轉,但他除了揮揮手,禮貌的拒絕外,從未給任何人心存希望的機會。

  相對的,吟倩雖然不是什麼大美人,但倒也有一股古典婉雅的氣質……呃,當然只是在她靜默沉思的時候,她大部分都是處於精神飽滿的顛峰狀態,隨時都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活蹦亂跳。

  她雖然個子小小的,但講起話來可是比誰都大聲,腸子也跟鐵尺一樣直,有什麼不爽,她肯定會在半秒之內爆發出來,碰著什麼開心的事,她的嘴巴也藏不住話。

  她樂觀開朗的天性,在修女的慈愛和任沐霖的寵溺下分毫未失,再加上清雅娟秀的五官,追求者當然不會少到哪裡去,可她總會揚起纖纖的玉手,讓陽光在她的訂婚戒上映照出一道燦爛的光芒,好阻擋那些有追求她的傢伙。

  「我訂婚了!」每當有男孩子對她示好,她就會大聲的如此說。

  她也從不隱瞞未婚夫只是個高職畢業生的事實,因為她並不認為那有什麼可恥的;但是,固執的追求者依然存在著,他們總想見見那個連大學都沒念過的傢伙,憑什麼可以擁有大學生作未婚妻。

  不過他們自然是見不到他囉!因為任沐霖上的是晚班,白天需要補眠,所以,他們的約會通常都是吟倩在沒課的時候,買些菜到他的租屋去煮些好菜給他吃,再聊聊未來的夢想,或聽他自彈自唱自娛。

  同學們都知道她的未婚夫在KTV上班,卻不知道是哪一家,因為吟倩不希望膚淺的女同學或嫉妒的男同學故意到他的上班場所去羞辱他!由此看來,她也不是真的那麼粗枝大葉,她也有她體貼細心的一面。

  雖然有時候她挺羨慕其它女同學有男朋友接送,但見任沐霖是如此認真的在為他們的將來打拼,她自然也要配合他的努力囉!為將來的美好遠景而忍耐這抹奢望。

  但是……今天是她的生日耶!

  她不認為他會忘記,所以一直沒去提醒他,只是,即使前天她在他的住處待了好半天,他也都沒跟她提起半個字,難道他忙到忘了嗎?

  「喂!下課了,妳還在發什麼愣?」劉小藍拿書本敲了一下她的腦袋道:「下午沒課了,妳不會是要站在這裡等到明天的第一堂課吧?」

  吟倩啊了一聲,連忙開始整理書本筆記。

  劉小藍打量她半天才開口,「妳的他沒有說今天要怎麼幫妳過生日?」

  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旋即繼續把筆記簿裝入背包內,吟倩狀似不在意地說:「他忙嘛!」

  「忙?」劉小藍翻了翻白眼。「再忙也要抽出時間來陪未婚妻過生日吧?他到底把妳當成什麼了?從不來接妳,也從未和妳參加過任何活動,現在連妳的生日也不甩了,他到底有沒有把妳放在心裡啊?」

  就算心裡對這事真的很在意,吟倩也不允許有任何人說任沐霖的壞話。

  「如果他不是為了要和我結婚,他也不用這麼忙啊!」吟倩辯駁。「他大可慢慢來,晚一兩年也沒差嘛!可就是為了要趕在我二十歲以前準備好一切,他才會這麼忙的嘛!」

  她將背包背上肩,再將兩本厚重的原文書抱在懷裡,和劉小藍並肩走出教室。

  「我們兩個都是孤兒,什麼依靠外力都沒有,自然一切都要靠自己囉!」她輕歎。「算來都是我在靠他,因為我還在唸書,任何事都幫不上忙,怎麼能再去增加他的麻煩呢?」

  劉小藍冷嗤一聲。「可妳畢業之後,不是繼續修碩士,就是到醫院去做營養師,也可以到研究單位做檢驗技師,成績好的話,學校還會留妳做助教呢!怎麼看都是妳比他高尚,有前途多了。」

  「高尚?」吟倩打從鼻子裡輕蔑地冷哼了一聲。「什麼叫高尚?什麼叫前途?就算是收垃圾的,妳也不能輕視他們啊!想想,若是沒有他們的服務,妳家的垃圾要怎麼辦?自己吃掉嗎?」

  將書本換另一隻手抱著後,吟倩繼續說:「天生我材必有用,並不是考不上大學就比別人差。就像他,他的歌唱得棒極了,只不過,沒有背景的人通常是很難進入娛樂圈的,而且,他也沒有時間去慢慢熬,因為答應我的事,他一定會做到,所以,他才沒試著踏入歌壇闖闖看。」

  劉小藍斜睨著她。「妳知道情人眼裡出西施是什麼意思嗎?」

  「沒騙你啦!他真的唱得超棒耶!」吟倩抗議。「妳聽他唱一次就知道了!」

  劉小藍哈了一聲。「連面都見不到,還想聽他唱歌?」

  吟倩愣了一下,隨即又道:「總會有機會的嘛!要不,等我們結婚之後,他就不需要這麼忙了,到時候再讓他唱給妳聽好了。」

  「妳給我算了吧!」劉小藍受不了地說:「既然他忘了妳的生日,乾脆我來幫你慶祝好了。說吧!妳想到哪兒玩,或想要什麼?儘管擺出陣式來。」

  唉!有錢人就是這樣,想要什麼就有什麼,連猶豫一下也不必,反正花的是父母的錢,她也不用心疼,吟倩暗歎。

  真不知道這樣算好,還是不好?嗯!如果劉小藍一輩子都不缺錢,永遠不識愁滋味也是不錯的,但若是噩運一朝從天際掉落,可就不知挨不挨得過那種沒錢的痛苦了!

  正在思索間,她們已來到大門口,劉小藍正想催促吟倩回答,遠遠的一聲呼喚卻轉移了她們的注意力,兩人同時循聲望去,只見追求吟倩最費力的企管系高材生宋遠書跑了過來。

  一來到她們跟前,他就氣喘吁吁地說,「對不起,教授多講了幾句,我差點來不及了。」

  劉小藍盯著他手裡抓著的漂亮包裹,上面還繫著一張生日卡,她若有所悟地笑笑,「你怎麼知道今天是吟倩的生日?」

  宋遠書英俊斯文的臉上寫滿了得意:「呃,這個嘛……嘿嘿!只要我想知道的事,自然就有辦法知道。」他驕傲地笑笑,同時把禮物遞給吟倩。「祝妳生日快樂。」

  吟倩驚訝又遲疑地皺起眉頭。「這……謝謝你,可是……不好吧?」要是她基於禮貌收下了,就不知道他會不會誤會她的意思?

  可劉小藍就沒那麼多的顧慮,她劈手就一把奪來禮物往吟倩的手裡塞,「既然是生日禮物,不收白不收,還有什麼好不好的?」語畢,她又朝宋遠書瞟了兩眼。「就這樣?」

  宋遠書露出一抹自認為最有魅力的笑容。「當然不止,如果可以,我想請你們去吃飯,之後……」

  「對不起,不行。」吟倩立刻否決。

  宋遠書揚了揚眉,這已經是他第N次被拒絕了,但他是個有毅力的人,絕不會這麼輕易就死心的!

  這與他喜歡她到何種程度無關,而是他已經在同學面前誇下海口,說一定能追上這朵有主的名花!他既是企管系高材生,又是堂堂東平建設的接棒人,他可丟不起這個面子。

  「為什麼?妳已經有節目了嗎?」

  吟倩立刻朝劉小藍露出一抹求助的眼光。

  劉小藍卻立即走開兩步,連連搖手道:「別看我,依我的意思,妳就乾脆和他去輕鬆一下算了,可我知道妳一定會反對,所以,還是妳自己決定吧!」

  吟倩無奈的歎口氣,只好再一次把已經用過好幾次的拒絕絕招拿出來使用。

  「宋遠書,我說過我已經訂婚了,所以呢……」

  一旁的劉小藍無聊地左看右瞧,突然,她發現所有進出校門的女孩子都看著同一個方向、同一個目標,有的還邊走邊看,險些相撞。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她也下意識地順著那票人的視線轉頭看去——

  「哇,帥哥耶!」

  劉小藍超誇張的讚歎聲自然吸引了正說得口乾舌燥,直想乾脆一腳踢飛宋遠書的吟倩的注意力,她剛好打算乘機歇一下嘴巴,可這一望——

  「啊,霖!」

  吟倩尖叫式的驚喜歡呼更誇張,同時,手中的兩本原文書和宋遠書送她的禮物,全都砰地一下被她扔到地上,無視兩旁的來車,她直接就飄過大馬路,衝向馬路對面倚在摩托車上的年輕男子,再表演出令人目瞪口呆的姿勢,整個人攀上他碩長的身軀,不但雙臂死纏住他的脖子,兩隻腳更可笑地環在他的腰部。

  「霖,你來了,我還以為你忘了呢!」他忍不住哽咽地說。

  「我怎麼可能忘了呢?我早就和人調好班了,沒告訴妳是想給你一個驚喜。」任沐霖疼愛地親親地的額頭。「好了,快放開我,人這麼多不好看吧!」

  「哦!」吟倩依依不捨地下了地,但是,兩隻手還是緊緊的抱住他的臂膀。「你要帶我去哪裡玩嗎?」

  「看妳想上哪兒就去哪兒囉!」

  吟倩歪著頭想了想。「我想去你上班的地方看看,可以嗎?你不是說員工可以免費唱歌嗎?我想聽你唱歌。」

  任沐霖似乎毫不意外,他寵溺地掐掐她的鼻子。「好,妳喜歡我們就去。」

  吟倩笑得好開心,「好,那我們走吧!」她放開他的手,迫不及待的推著他先上車,但他卻文風不動。

  「等等,妳的課本不要了嗎?」他提醒道。

  「咦!」吟倩納悶地瞧著自己空空的兩手。「耶!奇怪,我的課本呢?」

  「在那兒呢!」任沐霖的腦袋朝馬路對麵點了點。

  吟倩轉頭一看,只見劉小藍抱著她的課本,宋遠書拿著被她拋棄的生日禮物朝他們走來。

  「咦?怎麼跑到她手上去了?」吟倩愣愣地道。

  任沐霖好笑地瞟她一眼,卻不出聲,待那兩個直盯著他的男女靠近。吟倩又抱住他的臂膀,跩得像二五八萬似的仰起了下巴。「任沐霖,我的未婚夫。」

  劉小藍一語不發,在瞧了任沐霖好半晌後,才將書本還給吟倩,順便在她耳邊咬了幾句,「難怪妳對他這麼死心塌地,看樣子,他不但人長得好看,還挺寵妳的哩!老實說,如果他不是妳的,我都忍不住想要倒追他呢!」

  吟倩又圓又大的眼珠子立刻惡狠狠地瞪住她最要好的朋友,威脅地道:「妳敢!」

  「是不敢哪!小姐,小女子尚年輕,還不想魂歸極樂呢!」劉小藍揶揄道,說完,她轉向任沐霖,朝他點了點頭。「你好,我是劉小藍,也許你聽吟倩提過。」

  任沐霖揚起一抹迷人的微笑。「的確是常聽倩倩提起你,她說妳是她最要好的死黨,你對她也很照顧,我一直想找機會向妳道謝呢!」

  劉小藍翻了翻白眼。「算了吧!這有什麼好道謝的,既然是死黨,互相幫忙是應該的嘛!」

  任沐霖笑看吟倩一眼。「這樣吧!我在錢櫃上班,有空帶朋友來唱唱歌,我請妳們,算是……」

  被晾在一旁的宋遠書聞言,雙眸驀地閃過一抹陰險之色,吟倩瞥見他掛在嘴角上的冷笑,心中倏然掠過一絲不安。

  他想做什麼?


  *  *  *  *  *  *  *  *  *  *  *  *  *  *  *


  還唱不到三首歌,幾乎所有的服務員都進來「參觀」過了,包括店長、組長、工讀生,甚至是熟客人,男的都是奉送一盤小菜或熱炒,女的則是濕紙巾和嫉妒怨恨的「白眼果」兩顆,吟倩終於知道,她這個漂漂未婚夫在外頭有多受歡迎了!

  一曲唱罷,門又打開了,見「白眼果」又出現,吟倩忙湊上去跟任沐霖咬耳朵。

  「霖,你們這兒的女孩子都這麼可怕嗎?」

  任沐霖淡淡的瞟了門口一眼,「白眼果」立刻變成「熱帶果」姍姍的離去。

  「不用理會她們,你不是喜歡聽我唱歌嗎?專心聽我唱就好了嘛!」

  吟倩啄了啄嘴。「你又不唱英文歌,可你明明知道我喜歡聽英文歌的嘛!」

  「對不起,我以為妳喜歡這些最近流行的歌曲嘛!」說著,他往旁邊挪了挪。「來,讓妳點歌好了。」

  吟倩毫不客氣地點了一大堆英文抒情歌曲,這些最適宜任沐霖表現了。

  任沐霖一唱就是三、四個鐘頭,不但絲毫不見疲態,甚至還越唱越起勁,最後,在日晚班交接前,他停下了歌聲,從口袋裡掏出一條金項鏈為吟倩戴上。

  「生日快樂!」他深情的說,「希望上帝永遠看顧妳。」

  吟倩低頭看著垂在胸口上的小十字架片刻,然後慢慢抬起頭,感動地望著他,兩手悄悄的爬上他的頸項。

  「我好愛你,霖,真的好愛好愛你喔!」記得在她十歲那年,有一個新院童加入,那個院童的脖子上就懸掛著一條精緻漂亮的金色十字架項鏈,當時,她就好羨慕好羨慕,沒想到都過了那麼久,他依然記得。

  他輕歎一口氣抱住她,「我也愛妳!」在吟倩朦朧目光的凝視下,他情不自禁地俯下頭,生平第一次將自己的唇覆在女孩子的唇上,好甜蜜……他想著,忍不住更用力的去汲取著她唇內的芳香氣息。

  吟倩微微地顫抖著接受他的掠奪,陣陣熱氣開始侵襲她,週身的血液也逐漸沸騰。

  是冷氣壞了嗎?她暗暗地想著,在他的舌悄悄進駐她的唇內時,她嚶嚀一聲,全身舒軟無力地掛在他的臂灣裡,任由他的唇往下滑至頸間,肆無忌憚地種起「草莓」,還有他的手……

  老天,他的手已經探到她的上衣底下,恣意地撫摸她的胸脯,而他的大拇指和食指也不斷地捏揉著她小小的蓓蕾,在她身上掀起一陣陣無法抑止的痙攣。

  她忍不住呻吟出聲,他也喘息不已,而且動作越來越熱情狂野;接著,他溫暖的唇轉移陣地,一口含住那顆已然腫脹硬挺的粉紅蓓蕾,大手則爬到她的牛仔褲上……

  「叩叩叩!」敲門聲陡地傳來。

  兩人同時渾身一僵,下一秒,便已跳開老遠,各自手忙腳亂地整理自己的儀容,而門口那一大票端著生日蛋糕的男男女女則尷尬地杵在那裡,不知道該唱生日歌,還是快快滾蛋消失才好!

  呃……既然旖旎氣氛已經被破壞了……

  「祝妳親吻快樂,祝妳親吻快樂,祝妳親,吻,快,樂,祝妳親吻快樂!」


  *  *  *  *  *  *  *  *  *  *  *  *  *  *  *


  吟倩和劉小藍脫下實驗衣,整理好實驗筆記後,一起踏出實驗教室。

  「到餐廳吃飯吧!」劉小藍建議。「今天的菜不錯喔!」

  吟倩無所謂地聳聳肩。「好啊!」對她來說,能吃飽最重要,好不好吃的問題則留到要煮給任沐霖吃的時候再來考慮即可。

  「那就得快點囉!」劉小藍遙望著餐廳外陸續進入的人潮。「要不然連位子都沒了。」說著,還拉著吟倩的手半跑起來。「吃完後,我們還有足夠的時間去小湯那邊看支錄像帶哩!」

  小湯住在學校附近,同學們在課堂間的空檔要是沒事的話,就會往她那邊跑,睡個午覺、打個小牌、看看錄像帶什麼的。

  可跑著跑著,眼看就要抵達終點了,不料卻突然殺出一個不識相的傢伙來,只見宋遠書大剌剌地擋在兩人面前。

  「今天餐廳裡的人好多,還是讓我請妳們去外面吃吧!」

  要不是吟倩機警,及時拉住劉小藍,說不定兩個人都要一頭撞上去了。

  劉小藍不自覺的冒出一肚子火來,吟倩都已經正式明白將他踢出局了,這傢伙卻還是三天兩頭的來糾纏個不停,以前她還認為他滿不錯的,總覺得吟倩放棄他很可惜,可現在,她只覺得他很煩人,反倒慶幸吟倩沒跟她一樣被屎糊了眼。

  「宋遠書,」劉小藍叉起腰大吼。「你煩不煩哪?人家已經有個漂亮的未婚夫了,你還想怎麼樣?」

  宋遠書不屑地撇撇嘴,「不過是一個高職生,一個KTV小弟而已,也許人是長得很不錯啦!但將來也不過是個靠妳吃飯的小白臉罷了,可我就不同了,」他傲然的挺挺胸。「將來我可是要出國留學的,回國後,也會立刻接掌我父親公司裡副總的職位,如果妳……咦?咦?」

  他說的口沫橫飛、洋洋得意,聽眾卻早已繞過他的身邊繼續往前走了。宋遠書忙轉身重施故技,再一次擋在她們的前面,可嘴巴才剛張開,一團黑壓壓的東西便迎面飛來,他反射性地偏頭避過,卻沒能閃過另一團白慘慘的迎頭痛擊。

  「砰!」一聲,宋遠書非常難看的四腳朝天,吟倩拉回攻擊得手的背包,與劉小藍兩個人嘻嘻哈哈的跑進餐廳去了。

  在一堆圍觀嘲笑的眼光中,宋遠書好不容易才甩開滿腦袋的星星,狼狽地爬起來,他恨恨地怒瞪一眼她們離去的方向,隨即努力找回剩餘的驕傲,支撐著他羞怒的身軀,快速離開「事故」現場。

  我絕不會讓妳好過的!


  *  *  *  *  *  *  *  *  *  *  *  *  *  *  *


  一般來講,KTV最熱鬧的時段都集中在晚班時刻,晚班服務員都得忙到凌晨五、六點才能稍微輕鬆一點。

  這日,接近下班時分,任沐霖所負責的樓層客人也走了大半,他正在陸續清理房間時,樓上的服務員突然下來喚他上去。

  「小任,樓上有一位客人說認識你,想要和你談談。」

  所有的服務員都明白客人至上的道理,因此,任沐霖便將剩餘的工作交給其它人,自己則懷著滿心的疑惑上樓去了。

  一進房間,任沐霖就認出五個年輕人中坐在正中間的那一個,但他卻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及找他何事,只知道對方應該是吟倩的同學。

  「請問有什麼事嗎?」任沐霖看著那個滿臉傲氣的年輕人,客氣的問道。

  對方卻沉默不語,僅是以輕蔑的眼光上下打量他,然後與身邊的朋友耳語幾句,再一起哈哈大笑。

  任沐霖忍耐著他們的無理問:「請問有事嗎?」

  對方慢條斯理地端起啤酒喝了幾口才道:「我叫宋遠書,是甄吟倩的同學。」他看見任沐霖想開口,便揮揮手阻止他,「我知道你是誰,你是她的未婚夫,也因此我才會來找你。」

  宋遠書並沒有客套地請任沐霖坐下,他依然大剌剌的坐著,似乎認為以任沐霖卑賤的身份不配與他同坐。「我要告訴你幾件事,第一,你配不上甄吟倩,理由也不用我說了,你自己應該心裡有數才是。

  「第二,我要追她,所以請你放了她,雖然她不嫌棄你,可那是因為她還年輕,不懂得人情世故。你可知道所有的同學都在恥笑她?堂堂一個大學生,居然有一個才高職畢業,還在KTV當小弟的未婚夫!」

  他輕蔑地冷嗤一聲。「真是丟臉,想想將來吧!她或許是個大學講師,或許在研究機關當研究員,而你呢?最多升個組長吧!你想過人家會怎麼說她嗎?尤其你又長得這麼漂亮,不用猜,大家也肯定會說她養了一個小白臉!」他故作惋惜地歎了一口氣。

  「還有呢?她的前途你可考慮過?知名的大學會讓一個有個小白臉丈夫的講師升教授嗎?或者升研究主任什麼的嗎?告訴你,肯定不會,她不要面子,人家學校研究所還要面子呢!」

  任沐霖始終面無表情地盯著宋遠書,只有他那愈見蒼白的臉色,才能看出他並非如表面般的無動於衷。

  宋遠書施施然地夾了一口熱炒慢慢咀嚼著,繼續說道:「像我就不同了,東平建設的董事長是我爸爸,將來等我出國留學回來後,就要接任東平的副總職位,之後,爸爸自然也會毫無疑問的將東平整個交付給我。」

  他斜睨任沐霖一眼。「瞭解了嗎?如果你真的愛她、為她好,就該及早放她自由,讓她有機會尋找更美好的人生。當然,如果你因為自私而不願放棄她,我也無話可說,不過,你最好能有心理準備,等她更加成熟之後,她對你的愛或許會轉變為恨,因為她明白是你阻礙了她的前程,是你讓她在朋友、同事的面前抬不起頭來,屆時……」

  宋遠書又說了些什麼,任沐霖都聽不見了,他的腦海裡只重複迴響著——

  他會阻礙她的前程,會讓她在朋友、同事面前抬不起頭來……如果他真的愛她、為她好,就該及早放她自由,讓她有機會尋找更美好的人生……


  *  *  *  *  *  *  *  *  *  *  *  *  *  *  *


  將近一個禮拜了,任沐霖都沒有和吟倩聯絡,吟倩去他住的地方也找不到人,KTV的同事則說他請假,可又不知道他要請多久,或上哪兒去了。

  吟倩覺得茫然無措,劉小藍則攬著她的肩頭安慰道:「走,去打電話告訴你們院長一聲,然後我陪妳上他那兒等人去,只要耐心的等他個三天三夜,我就不信他都不用回去睡覺!」

  「那上課……」

  「又不點名、妳擔什麼心?」劉小藍不耐煩地擺擺手。「放心好了,我會跟人家借筆記來拷貝就是了。」

  於是,兩個女孩子便直接殺上任沐霖的住處去了。

  湊巧的是,他們剛到任沐霖住處的巷子口,吟倩便收到任沐霖在BP機上的留言,囑咐她到他的住處找他,而她們自然就大剌剌的上去逮人了。

  吟倩拿出鑰匙,一打開門,便瞧見一幕很可笑的鏡頭——

  一望即知喝了不少酒的任沐霖,裸著上身靠在床頭,身邊還摟著一個半裸的女孩子。

  吟倩整個人愣在門邊,後頭的劉小藍好奇的擠進來,一看見這景象,也忍不住愣住了。

  任沐霖臉紅眼紅地打了一個酒嗝。

  「呃,妳……來啦!正好我……要告訴妳,我不……想和妳……結婚了……」他大著舌頭說:「妳太清澀了,一點都……不好玩,我……要的是這種……火辣辣的……」他說著還在身邊的女孩唇上重重地親了一下。「嗯!這才夠味……懂嗎?」

  吟倩眨了眨眼,旋即和劉小藍互看一眼,然後同時點點頭。

  「我走了,霖,抱歉打擾了。」

  語畢,兩人同時倒退出去,並順手關上門,然後,兩人又同時「惡——」了一聲。

  「演得好爛!」劉小藍翻翻白眼說。

  「就不能找新鮮一點的戲碼嗎?」吟倩也是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片刻後,兩人邊踏上回校的路途,邊討論著——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吟倩頗為納悶地問。

  「交給我好了,不出三天,包管查他個水落石出!」劉小藍猛拍胸脯,扛下這個重責大任。


  *  *  *  *  *  *  *  *  *  *  *  *  *  *  *


  兩天就夠了,吟倩剛到教室,就被等待多時的劉小藍拉著往校園走去。

  「幹嘛啊!化學課耶!不親自作筆記就……」

  「還化學課呢!」劉小藍斥道:「妳不想知道妳的未婚夫到底在搞什麼鬼嗎?」

  吟倩立即停住了腳,「妳查到了?怎麼樣?快告訴我啊!」她焦急地問。

  劉小藍看看左右,隨即拉著吟倩往理科大樓後面走去,等到了無人地帶後才站定。

  「簡單,」她說:「一個禮拜前,宋遠書去找過他了。」

  「宋遠書?」吟倩喃喃道:「該死,我早該猜到是他了!」

  「不知道宋遠書跟他說了些什麼,只知道那天之後,他就變得很沉鬱哀傷,他的同事們都感覺到了;之後,我還找到那天和他在床上的那個女孩子,他說是妳的未婚夫請她幫忙演一場戲的,她還說……」

  劉小藍輕歎。「那天我們離開之後,你的未婚夫就哭了,她說,她從沒見過哪個男人哭得那麼哀痛欲絕過,所以,我一找上她,她就自動說出來了。」

  吟倩沉思片刻。「嗯!我想,癥結應該只有一個。」

  「什麼?」

  「他一直很在意我的學歷比他高,而他又只是個KTV服務員,因此……」吟倩受不了地翻了一個白眼。「真是無聊的自卑感!」

  劉小藍挑了挑眉,「既然如此……」她嘿嘿直笑。「我們也就給他演場戲囉!」


  *  *  *  *  *  *  *  *  *  *  *  *  *  *  *


  劉小藍「砰砰砰!」地大力擂著門,整排兩面的十幾戶住戶全打開門察看,就只有她猛捶不已的門過了好久才開啟。

  一瞧見憔悴落魄的任沐霖,劉小藍劈頭就罵,「你真是個超級無聊的大白癡耶!好好寵你的未婚妻就是了,沒事幹嘛去聽人家的閒言閒語呀?這下子可好,吟倩火起來去辦休學了,她說,既然你老是嫌棄自己的學歷不如她,那她就乾脆不念大學了,這樣你滿意了吧?」

  任沐霖震驚地張大了眼。「她怎麼可以……」

  「怎麼可以?」劉小藍怒叱。「她現在根本不管什麼可不可以了,她說,以前就告訴過你,要是你這麼在意她的大學學歷,那她寧願不要了,她告訴過你了,不是嗎?」

  「我……我……」任沐霖囁嚅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你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應該最瞭解她的個性不是嗎?」劉小藍板著臉繼續嚴厲地教訓道:「她會是那種在意學歷高低,或是在意他人閒話的膚淺女孩嗎?你們的感情是長年累積下來的,你以為三兩句話就磨滅得了嗎?或者,你以為犧牲你自己,就是愛她的表現嗎?」

  她猛搖頭。「你真是大錯特錯!別的女人我不敢講,但是,吟倩是個重感情勝於一切的女孩子,她是個曾有過美滿家庭的孤兒,所以,在她的心底,家庭、家人、情感才是最重要的,也是她最渴望的,難道你會不明白嗎?」

  任沐霖羞愧地低下頭,緊咬著下唇。

  「好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看是要兩人一起追求幸福的未來,或是要淒慘的各據天涯一方,隨你便!」

  說完,劉小藍伸手抓住門把,替他砰一聲關上門,一回身,臉上卻是一朵大大的笑容。「好爽!」


  *  *  *  *  *  *  *  *  *  *  *  *  *  *  *


  吟倩不肯見他,任沐霖只好央求院長破例讓他進入女生院舍。

  站在門口遲疑了好一會兒後,他才舉手敲了敲門。

  「請進。」

  應聲開門進入,任沐霖一眼就看見背對著他的吟倩,正在整理所有的大學用書,準備裝箱送入院裡的圖書室。

  他輕歎一口氣,悄悄的來到她的身後。「倩倩……」

  吟倩頭也不回的繼續忙碌著手上的工作。「幹嘛?」

  「我……我……」任沐霖「我」了半天,卻「我」不出個所以然來。

  假裝忙碌的吟倩實在等得不耐煩了,咻一下轉過身來,惡狠狠地瞪著他。

  「你到底要幹嘛?」

  瞧著她怒氣沖沖的模樣,任沐霖不由得被嚇退兩步,嘴一張,卻連「我」也「我」不出來了。

  吟倩雖然心裡爆笑不已,臉上卻依舊是寒如冰霜。「說啊!不說就出去。」

  任沐霖嚥了嚥口水,這才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以後不……不會在意妳……你的學歷了,所以……所以妳不要……不要休學了,好嗎?」

  吟倩冷哼。「說的真好聽,以前你也說不會在意,結果呢?」

  「那……那……」任沐霖又「那」不出個所以然了。

  吟倩受不了地拍拍額頭,若是按照原定劇本來演,恐怕演上一個月也看不到結局了,唉!她只好隨機應變的繼續演下去囉!

  「好吧!」吟倩雙手抱胸。「你發誓!」

  任沐霖聞言立刻舉起手來。「我發誓!」

  吟倩點點頭。「好,你照著說,如果你要是再在意我的學歷,我就死無葬身之地!」

  「我發誓,如果我再在意倩倩的學歷,我就……」

  「Stop!」吟倩搖頭打斷他的誓言。「是我死無葬身之地,不是你。來,重說一次。」

  任沐霖呆了呆,旋即驚叫道,「妳?怎麼會是妳?應該是我啊!怎麼……」

  吟倩兩眼一瞪。「少囉唆!你到底說不說?」

  任沐霖不由得傻住了。

  「算了,算了!」吟倩突然又回過身去整理東西。「你不想說就出去,少來煩我,我今天要把東西趕緊整理好,明天就要開始出去找工作了,你別……」

  「好,我說,我說……」任沐霖無奈地對著石板地發誓,「我發誓,如果我再在意倩倩的學歷,我……呃,倩倩就……就……就……」他越說越小聲,最後又只剩下「單音」誓言了。

  「說!」

  吟倩驀地大喝一聲,任沐霖在驚嚇之中,脫口便將剩下的誓言一下子全給說出來「死無葬身之地!」

  吟倩勝利的手勢恰好對上任沐霖懊惱的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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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暫時分離

  此刻的分離,
  是為了日後甜美的相聚,
  強忍著淚水,
  瀟灑的揮揮衣袖,
  只是,翻攪的心,
  仍有些在意呵!

  吟倩滿二十歲這一年,他們終於結婚了,在孤兒院的小教堂內,由修女院長請來戴克神父為他們主婚,其它修女嬤嬤和院童們則是親人兼賓客。

  新婚之夜他們是在剛交屋的新房度過的,小小的三房兩廳,全無貸款——但標了一些會;有傢俱裝潢——建設公司附贈的;除了燈飾和電飯鍋以外,沒有其它電器設備,譬如冰箱、洗衣機、電視等等。

  兩個月後,為了籌措購買電器的費用,任沐霖只好硬著頭皮去報名參加一項歌唱比賽。

  那是一位美國合唱團的經紀人所舉辦的,用意是在提高一個出道兩年,卻仍不甚有名氣的合唱團在亞洲的知名度。

  當然,比賽的歌曲都是那個合唱團的專輯歌曲,大部分在台灣的人根本連聽都沒聽過,同時比賽的方式也很苛刻,必須在上台後,評審才會告訴參賽者要唱什麼歌,所以,參賽者等於得很熟悉那個合唱團的所有歌曲才行,甚至還要會自彈自唱哩!

  這太強人所難了吧?要人家在半個月的時間內練習好三張專輯裡的五十首歌?誰要啊?

  不過,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看在獎金有二十萬的份上,很多人都卯上了。

  而且,這一點兒也難不倒任沐霖,因為他們有提供曲譜和專輯CD,而任何曲譜只要一到他手裡,頂多花個半小時,他就OK了,連聽都毋需聽過。

  他才準備了一個禮拜就上場了,可一到比賽場地後,他才發現,這著實是一場很可笑的比賽,因為有三分之二的人在初賽便被刷了下來,第一次複賽後僅餘七人,接著,比賽唯一的評審——合唱團經紀人,他突然把比賽從嘈雜的公開場地,移到隱密安靜的室內表演台繼續進行。

  真奇怪,任沐霖想道,他們不是想提高知名度嗎?怎麼反而躲起來了?

  可他們既然是出錢的老大,就隨他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囉!只要到時候別把獎金賴掉就行了!

  於是,比賽繼續進行,第二次複審時又請走四人,第三次時就只剩任沐霖一人了。

  他心頭暗爽不已,沒想到這麼輕鬆就可以拿到獎金!呵呵!這下子可以買冰箱、洗衣機、電視、微波爐……哦!還可以申請電話了。

  只不過,等了半天,卻沒有絲毫的動靜。咦?不是該宣佈他是優勝者了嗎?他的獎金呢?

  他以詢問的眼光望著那個面容嚴肅的經紀人,可那人卻在皺眉凝視他許久後,居然叫他再唱。

  再唱?他不是贏了嗎?

  好吧!看在二十萬的份上,唱就唱吧!

  只是,一首接著一首,那個臉色越來越顯詭異的經紀人不斷地叫他唱,中途還喚來合唱團的三位成員旁聽,直到五十首統統唱光光了。

  好了,現在該給他獎金了吧?

  可沒想到那四個人卻只是呆呆的看著他,他正想開口詢問時,那票人卻旁若無「他」地湊在一起,開始嘰嘰喳喳了起來。

  不會吧?只剩他一個人了不是嗎?他也把所有的歌曲都唱過了啊?而且,他自信沒有唱錯,該有的意境也都表達出來了,他們還會那麼難以抉擇嗎?

  他忍不住放下電吉他,下台去站到他們的身後,手剛伸過去想拍拍經紀人的背,後者卻猛地轉過身來,兩人同時嚇得倒退兩大步。

  「上帝耶穌!你是什麼時候跑到我後面來的?」經紀人被嚇得急喘著氣道。

  任沐霖也拍著自己的胸脯,同時以蹩腳的英文回道:「我是想來問問我是不是可以得到獎金了?」

  經紀人沒有給任沐霖滿意的響應或任何答案,只是把手伸出來自我介紹。

  「我叫德斯。」

  任沐霖愣了愣,「哦!你好,我叫任沐霖。」他伸手和對方握了握。「我的獎金……」

  「這五十首歌裡,過去你曾聽過幾首?」

  「兩首。」任沐霖本能地回答。「我的獎……」

  「才兩首?!」德斯驚訝地和團員們面面相覷,隨即又問:「那你就是報名後才開始練習的囉?」

  「也不是,我還有工作,前一陣子是旺季,比較忙,所以我只練習了一個禮拜。」任沐霖老實的說。「請問我的……」

  「天哪!才一個禮拜?!」德斯不可思議地瞪著他。「你……以前有表演的經驗嗎?」

  「沒有。」任沐霖搖頭。「拜託,能不能先告訴我,我的獎金到底……」

  他不得已又打住了話,因為那四個人又背對著他湊在一起嘰哩咕嚕個不停。

  真累!他暗歎,再次伸手出去……媽的,他幹嘛老是突然轉過來嚇人哪!

  兩對眼珠子互瞪了半晌,而後兩人同時開口。

  「我的獎金到底……」

  「你有沒有興趣……」

  兩人同時停住片刻,又同時開始。

  「你到底要不要把獎金……」

  「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

  又頓住了,可任沐霖這回學乖了,他立刻搶著說:「我只要我的獎金,你到底給不給?」

  德斯深深的凝視他好一會兒後,才慢吞吞地從懷中掏出一張支票來。

  任沐霖幾乎是用搶的搶了過去,瞄了一眼上面的數字後,他立即眉開眼笑地在支票上親了一下,隨即轉

  身就走,只留下兩字——

  「謝啦!」

  直到任沐霖的身影消失後,德斯才緩緩轉身面對那三個同樣金髮的年輕小伙子。

  「你們覺得怎麼樣?」

  「我願意把主唱的位置讓給他!」個子最高的灰眸年輕人毫不遲疑地說。

  褐眸年輕人則沉穩地頷首。「恐怕我們合唱團要成名,就只能靠他了!」

  「狗屎!他居然唱得比我們這些原唱者還要好上幾百倍!」碧眸年輕人咕噥道。「虧他的英文還說得那麼爛。」

  聞言,德斯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就得先把他的英文教好囉!」


  *  *  *  *  *  *  *  *  *  *  *  *  *  *  *


  吟倩躲在浴室裡好半天了,她坐在馬桶上,向上帝、耶穌、瑪莉亞、加百列(轉生受胎天使)祈禱了許久後,才在老公的催促下,急急忙忙將試紙浸入紙杯中,然後開始盯著手錶算時間。

  「倩倩,」任沐霖又來敲門了。「妳到底在幹嘛呀?拉肚子嗎?還是哪兒不舒服了?」

  該死!吟倩暗咒,時間被他搞亂了啦!

  「快好了啦!人家只是在……在……在那個嘛!」

  「那個?哦!你的大姨媽來報到了嗎?」

  才怪,就是大姨媽失蹤了,她才趕緊來看看是不是她的大家庭計劃已經開始成型了嘛!

  「呃……也不是啦!是……是……唉!你別再吵我了啦!我出去再告訴你嘛!」

  「哦!好吧!」

  真煩!吟倩翻個白眼,然後繼續看時間……該死,過去多久了啊?她自問著,同時漫不經心地瞥一眼試紙……耶?!出來了!是……十!!

  帥斃了!沒想到結婚不到三個月,她就有寶寶了,真是太……太爽啦!

  吟倩的嘴巴笑得再也合不攏了!

  如果她的眼睛不是呈現下彎月型的話,任沐霖幾乎要以為吟倩「落下頷」了。

  「倩倩,妳到底怎麼了?今天怎麼這麼奇怪啊?不但佔著浴室老半天,還笑得古古怪怪的,妳……受到什麼刺激了嗎?」他關心地問。

  吟倩笑得更得意了,「我……」才說了一個字,她便頓住了,繼而改口問:「你後天你不休假?」這種事當然要在特別的氣氛下,隆重地宣佈才能顯示出它的偉大來。

  任沐霖聳聳肩。「妳要我休我就休囉!」

  「當然要休!」吟倩狠狠地說:「那天我們要過一個最特別的晚上,OK?」

  「特別?」任沐霖困惑地想了想。「那天是什麼日子嗎?」

  「哎!你先別管那麼多啦!」吟倩活像是趕蚊子似的揮揮手。「到那天你就知道了。」

  「哦!」任沐霖轉身要上浴室,旋即像想到什麼似的「啊!」了一聲。「對了,妳下午頭兩堂不是有課嗎?怎麼還不去準備出門?」

  「教授有事,所以把課調開了。」

  「哦!那妳今天都沒課囉?」

  「沒啦!今天是放假天。」

  吟倩高呼著走向電視,任沐霖搖搖頭踏進浴室去。

  按了遙控器老半天,終於找著自己喜歡看的節目了,吟倩在沙發上盤膝坐好,手上拿著一杯燒仙草,當第一匙正要送進口中時,門鈴卻響了。

  她受不了地翻個白眼,不情不願地去開門。討厭,准又是小藍閒極無聊跑來鬧新人了!

  可門一開,她便愣住了……哪兒來的灰髮藍眼洋鬼子啊?!

  對方似乎也愣了愣,遲疑一下後才慢吞吞地問:「請問任沐霖先生是住在這兒嗎?」從任沐霖報名的資料上看來,他不是孤兒嗎?

  吟倩點點頭,並往後退一步讓對方進入,關上門後,她再衝到浴室前敲敲門,以困惑的聲音叫道:「老公,有個外國人來找你耶!」

  「啊?外國人?我馬上出來。」

  吟倩端了兩杯茶回到客廳,那個外國人還站著,她忙放下茶,並招呼道:「請坐。」她的英文自然比任沐霖好多了。

  「謝謝。」外國人遲疑地坐下、遲疑地看著她,又遲疑地問:「請問妳是……」

  「老婆,我是他老婆。」

  外國人聞言,大吃一驚地跳起來大叫,「他已經結婚了?」

  任沐霖勾了已婚欄嗎?該死!現在不是流行晚婚嗎?任沐霖那麼年輕,他們早就自行下定論認為他未婚了。

  「是啊!我們剛結婚不到三個月,有什麼不對嗎?」吟倩奇怪地望著他。「你不會是有個女兒要介紹給我老公吧?」

  「呃?」外國人啼笑皆非。「不是,當然不是,只是……算了!」

  任沐霖終於出現了,「德斯先生?」他訝異地叫道:「你來找我做什麼?」隨即又摟住吟倩,笑咪咪地介紹道:「這是我太太。」他又換回國語說:「倩倩,這位就是給我二十萬獎金的那個合唱團經紀人德斯先生。」

  哦!原來是電冰箱、洗衣機、電視、錄像視、微波爐……先生啊!

  吟倩立刻奉上一朵最燦爛的笑容,「原來是德斯先生,真是謝謝你了。來,別老站著嘛!請坐啊!」待德斯坐下後,她又立刻雙手獻上熱茶一杯。「喝茶。」

  「謝謝。」德斯接過來放回矮桌上,「我直說好了……」他看了看坐在對面的親熱小夫妻。「不知任先生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的合唱團?」

  兩張笑容頓時僵住,片刻後,夫妻倆才遲疑地互覷一眼。

  「我?加入合唱團?為什麼?」

  德斯往前挪了挪。「難道你從沒有想過要在歌壇上闖一闖?」

  任沐霖偷覷吟倩一眼。「呃……沒……」

  「有!」吟倩卻不假思索地搶白道:「他有,但是,我們需要錢買房子、結婚,所以,他才放棄自己的願望。」

  任沐霖立即大皺眉頭。「倩倩,妳……」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吟倩斜睨著他。「別忘了,我們是一起長大的,你心裡在想什麼,我會不知道嗎?你很喜歡唱歌,也唱得超棒,不可能沒想過要進這一行。每個人都需要工作,可若是能做自己最喜愛的工作,自然是最快樂的。」

  她拍拍他的手。「我希望你快樂,霖,你答應我的事已經做到了,現在該是去追求你自己渴望的事物的時候了。」

  「倩倩……」

  「別說了,」吟倩再次打斷他的抗議。「先聽聽他說些什麼再來決定,這樣總可以吧?」

  任沐霖沒話說了,吟倩轉而向德斯頷首道:「請先說說看吧!」

  德斯看起來很興奮,他咧嘴笑道:「沒問題,我一定會讓你們滿意的。」清了清喉嚨後,他才繼續說:「首先,我希望你能跟我們到美國去……」

  「去美國?!」任沐霖驚呼。

  吟倩握住他的手瞪他一眼。「他們是美國人,當然是在美國工作囉!少大驚小怪了,先聽他說完再來鬼叫也不遲嘛!」

  在吟倩點頭示意下,德斯繼續往下說。

  「我們先要給你一些最基本的訓練,譬如英文、樂理、樂器和舞台表演等的知識,而你也要和其它團員們作默契的培養,原則上,你將是主唱……」

  「我是主唱?!」任沐霖再一次忍不住驚叫。

  「對,原本喬是主唱,但他自願把主唱的位子讓給你,因此,你將擔任電吉他手和主唱,喬是貝斯手兼電吉他手,哈爾是鼓手兼貝斯手,理文是鍵盤手兼鼓手,同時,他們三個也是你的合音,你們必須在一起生活、一起練習,直到產生最好的默契。」

  他略一思索,「這些我估計至少需要半年的時間,之後我們再請人作特別企劃,作造型、針對你的型與歌路作曲子,為你密集的打廣告,希望能讓你一炮而紅,接著就是設法打出知名度,甚至向葛萊美進軍!」他露出自信滿滿的笑容。「憑我二十多年來的識人經驗,我敢斷言你絕對有這個潛力。」

  葛萊美?!

  任沐霖不禁傻了,這太誇張了吧?還沒開始就想到葛萊美獎了,那可是所有歌者最高的夢想,哪這麼容易說一說就能得到?而且……

  他瞥向吟倩。「我們才剛結婚,你就讓我撇下她到美國去,那她的生活怎麼辦?她還在念大學耶!」

  「你現在的薪水多少?」德斯胸有成竹地問。

  「呃……月薪六、七萬吧!合美金兩千多。」

  「好,在你還未有自己的收入之前,我每個月給你三千塊美金讓你寄回來供她生活,這樣可以吧?」德斯慷慨地說。

  「耶?三千元美金?」任沐霖驚呼。

  「是的,直到你自己有收入之後,你再自己去負擔養老婆的費用。」

  三千美金合台幣九萬左右,比他現在的薪水還高哩!可是……

  他又瞄了瞄小妻子一眼。「我不放心她一個人……」

  「我搬回孤兒院好了,」吟倩果決地說:「院長不會拒絕我的。」

  任沐霖挑了挑眉。「搬回孤兒院?」

  「是啊!這樣一來,你就不需要擔心我了,至於這兒嘛……」吟倩想了想。「就租出去好了!三房兩廳,雖然房間小了一點,但是,地點很不錯,又是新屋,至少也能租到一萬多吧?加上德斯先生給你的生活費,這樣我們就有十萬左右了。你自己留四萬,三萬給孤兒院作捐獻,我自己也有三萬,瞧!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我還有一些死會要繳呢!」

  「一個月多少?還要繳多久」

  「三萬多,到年底。」任沐霖頓了頓又說:「我留一萬就好了,反正他們應該會負擔我的吃住,我大概也用不了什麼錢。」

  「可以。」吟倩點點頭,「這樣你滿意了吧?」

  可是討論了半天,任沐霖卻還是在凝視吟倩許久後,搖頭反對。

  「我還是不放心。」

  雖然聽不懂他們夫妻倆在說什麼,德斯還是很有耐心地等待他們商量,直到後來,看見任沐霖搖了頭,而癥結似乎出在他的老婆身上,於是,他針對問題,再次使出三寸不爛之舌。

  「我知道你捨不得老婆,但是,難道你不想趁年輕時多攢點錢好讓她以後過得更好嗎?」他朝四周掃一眼。「你不覺得這個房子太小了嗎?還有,你不想帶她到世界各國去遊歷開開眼界嗎?情人節、生日、結婚紀念日什麼的,你也該送她一些昂貴的首飾吧?」他瞥了一眼吟倩。「我猜,她現在連一樣首飾也沒有吧?除了婚戒以外。」

  吟倩並不贊同德斯的說法,但她卻保持沉默。一直以來,都是任沐霖在照顧呵護她,現在她已是滿二十歲的成年人了,又是為人妻,更將為人母,的確是該做點成熟人該做的事了,譬如支持丈夫去追尋他的夢想,即使她心頭再不捨,她也必須「割愛」。

  任沐霖瞧著吟倩不言不語,不由得輕蹙起眉頭。

  「再說,將來你們總會有孩子吧?孩子的扶養費、教育費又該如何呢?那也是一大筆開銷喔!當然,為老年時打算也是必要的,美國人一向不靠子女,自己的老年生活安排,甚至死後的喪事都是自己事先準備妥當的,你不認為這樣比較合乎現代潮流嗎?」

  德斯端起茶來喝了一口。「你現在才二十四歲,我保證,頂多到三十上下,你就會是個億萬富翁了。」

  吟倩依然垂首無語,而任沐霖則始終凝視著她,良久,他終於很緩慢地點了頭。

  「好吧!我就去試試看好了。」


  *  *  *  *  *  *  *  *  *  *  *  *  *  *  *


  接下來是一段相當混亂的日子,連他們想多說幾句話的時間都沒有,因為德斯無法等待任沐霖太久,所有的護照、證件等,都在最短的時間裡趕辦出來,很快的,任沐霖出發的時間就到了。

  這一晚,是他們相聚的最後一夜。

  任沐霖沉默地瞪著天花板,吟倩則趴在他的胸膛上卷弄著他的胸毛——畢竟有洋人的血統,他的胸毛也是不少的。

  「霖,」吟倩輕輕的開了口。「其實,我並不希罕什麼大房子、首飾,或者到國外去觀光什麼的,可是,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往自己想要走的路發展,我知道過去都是因為我,你才……」

  任沐霖迅速皺眉想要反駁,「我沒有……」

  「你否認也沒用。你我心知肚明,如果不是因為要實現對我的諾言,你會去PUB彈唱嗎?以你的歌喉,早晚能熬出頭來的,就算不能,彈彈唱唱是你的興趣,為興趣而工作才是最快樂的,不是嗎?」

  她兩手迭在下巴,仰視著他。

  「從你成為我的專屬洋娃娃那天起,我就知道我永遠不會和你分開了。然而,生命並非一直都很順利的,譬如你要去當兵,我就不得不讓你去,但你終究還是會回到我身邊,不是嗎?同樣的道理,男人有自己的理想要追求,我縱使不捨……」她吸了吸鼻子。「也不能不支持你啊!」

  大手掌憐惜地摩挲著她的後腦勺,「倩倩……」任沐霖低喃。「我可以不……」

  「不行,你一定要去!」吟倩斷然道:「我已經長大了,霖,從我……」她頓了頓,不想讓他擔心,她臨時改了口。「從我們結婚的那日起,我就明白自己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任性自私了,我是你的妻子,當然要為你著想,希望你能跟我一樣快樂。」

  她歎口氣。「我知道你心裡還是很在意學歷不及我的事,所以,我希望你能去闖出自己的天地,證明學歷並不是那麼重要的條件,那時,說不定是我要自慚形穢了。

  「你曾去當兵兩年,現在我就當作你又去當兵不就行了?不用惦著我,我會照顧自己的,還有修女嬤嬤們,她們也會幫你看著我,我只要耐心的等你回來就是了,說不定……」她俏皮地歪歪腦袋。「說不定我畢業之後,還想到美國去留學哩!那時候可就要靠你幫忙囉!」

  「妳不後悔?」任沐霖輕聲問。

  吟倩搖搖頭,繼而側躺下,把腦袋擱在他的肩窩處,藕臂橫過他的腹部摟住地。

  「德斯說的對,我們還年輕,該是為將來打拼的時候,想要相依、相偎時時刻刻不分離,是那種無後顧之憂的人才有的權利。」

  任沐霖輕歎。「我會好想妳。」

  她將藕臂緊了緊,「我也會好想你。所以,你要常常打電話回來,至少讓我聽聽你的聲音也好。」

  「一天一通。」任沐霖承諾。

  吟倩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那德斯一看到電話收費單,不嚇壞了才怪!」

  「我已經跟他說好了,」任沐霖有點困惑地皺了皺眉,「奇怪的是,他似乎一點也不在乎,他說,反正將來會有更大的回收。」他無意識地撫摸著她的背部。「他會不會對我的期望太高了一點?」

  「我想不會吧!他說他有二十多年的經驗了,不是嗎?何況……」她拍拍他的肚子。「我對你有信心,你一定會成功的!」

  任沐霖忙壓住她的手,並抓起來親了親。「希望是,到時候,我只要多努力幾年,以後就可以輕輕鬆鬆的過我們的好日子了。」

  「是啊!就以三十歲為目標,」吟倩附和道:「之前是我們的奮鬥期,之後就是我們的享受期囉!」

  「說到享受嘛……」任沐霖突然翻過來壓住她,滿眼的曖昧之色。「在我遠渡重洋去吃苦前,是不是應該先讓我盡情享受一下呢?」

  吟倩無辜的雙眸連連眨動,嬌軀卻誘惑地蠕動著,故意挑逗他。

  「明天一大早就要上飛機了,你不是該早點睡嗎?」

  「睡?」任沐霖模糊不清的聲音從吟倩的胸脯上隱約傳出。「我在飛機上愛怎麼睡就怎麼睡,現在才應該是連夜趕工的時候吧?」

  「趕工?」吟倩不解的挑高眉。

  「做人哪!」

  做人?!

  吟倩忍不住要偷笑,但是,既然他這麼「不辭辛勞」,做老婆的當然要配合一點,給他一個表現的機會囉!


  *  *  *  *  *  *  *  *  *  *  *  *  *  *  *


  直到飛機連黑點也看不見了,吟倩才抬手抹去滿臉的淚水,她挺了挺胸脯,再拍拍小腹。

  「好了,寶貝,現在就剩下你跟我了!」

  「還有我咧!」劉小藍抗議。「我就不懂,妳幹嘛不告訴他你懷孕的事?」

  「那他肯定死也不會去了。」

  「妳又為什麼一定要他去?」劉小藍反問,同時挽著吟倩的手走向機場大門。

  吟倩長歎。「他是個沒人要的棄嬰,又不是唸書的材料,因此一直很自卑;即使他信誓旦旦地說不會再在意我的學歷比他高,但有時候,我卻覺得他在照顧我時,就好像傭人服侍小姐一樣的低聲下氣。

  「尤其是婚後,無論我如何任性、如何無理取鬧,他也絕不會給我否定的答案,彷彿在害怕我哪一天就不要他了似的。所以,我希望他能在他所喜愛的音樂方面得到肯定,讓他明白自己並非低人一等。」

  劉小藍斜睨著她。「他真那麼行?」

  吟倩沒有回答,僅是翹起大拇指給她瞧。

  「好吧!那就讓我來幫他照顧妳,可咱們先說好,」劉小藍甩了甩車鑰匙。「以後他要是真的成名了,可不能拒絕幫我簽名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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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初生

  陽光灑下,
  溫暖的光環圍著你,
  圍著我,
  帶來新的希望,
  新的愛情生活。

  八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可也不算短,分隔兩地,讓小夫妻倆都很辛苦。

  吟倩每天得挺著一個「大西瓜」上下課,還好劉小藍義不容辭地負責開車接送吟倩上下課,免得吟倩要自己擠公車;修女嬤嬤們自然也很照顧她,怎麼說她都是她們一手養大的孩子嘛!

  而任沐霖就更辛苦了,每天排得滿滿的課程和活動,讓他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常常在跟吟倩通電話時,講著講著就睡著了;但是相對的,眾人對他的期望也越來越大,特別是當他們發現任沐霖的音樂天賦,並不僅止於歌喉和歌藝時。

  當德斯把作曲家針對任沐霖的歌路而作出的曲子交給他時,他只唱過一次就搖頭表示不喜歡,然後直接以剛學習來的樂理大肆修改一番,接著再唱一次,之後,就見德斯和其它三名團員又開始湊在一起嘰嘰喳喳的討論了。

  「如果你們不喜歡,那就照原來的樣子好了。」他有點不情願的大聲說道,他還是覺得自己改得比較好。

  見沒人甩他,他只好聳聳肩,乾脆乘機偷懶打個盹。不過,他們四個人研究得實在有夠久,因為當他被叫醒時,整個人早已經從坐著點頭,變成四平八穩地睡在沙發上了。

  「呃!」他揉著惺忪的睡眼坐起來。「你們商量好了嗎?照原來的,還是修改後的?」

  「都不是。」德斯蹲在他前面,其它三人則分坐兩旁。「告訴我,路克,你是不是曾經試著自己作曲過?」路克是德斯為任沐霖取的英文名字。

  「自己作曲?」任沐霖驚訝地睜大了眼。「當然沒有。」

  「可是,你剛剛改得實在太好了,而且動作又那麼迅速,令人實在很難相信你沒有作過曲。」德斯正經八百地說。

  「那只是……」任沐霖搔搔腦袋。」我覺得自己比較適合那樣歌嘛!」

  「我明白了。」德斯若有所悟地輕輕點頭。「那麼,你很瞭解自己適合唱什麼樣的曲子囉?」

  「應該是吧!」

  「好,那你能不能試著作出一首你認為最適合自己的曲子來?」

  任沐霖錯愕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怎麼可能!」

  「試試看嘛!OK!」德斯笑笑。「或許這樣我才能瞭解什麼樣的曲子最適合你啊!」

  德斯給了他一個月的時間讓他嘗試作曲試試看,可沒想到,一個星期後,任沐霖便有些赧然地把曲譜交給他。

  「我順便配上歌詞了,還有,他們的套譜我也……」任沐霖不好意思地笑笑。「要不要我唱一次給你們聽聽看?」

  尚未從驚訝中回復過來的德斯,只能傻傻地點頭,可才只聽到前段,喬便忍不住衝過去背上貝斯開始配合,哈爾和理文也不落人後,他們在任沐霖詫異的眼光中抽走套譜,加入合唱伴奏的行列。

  一曲終了,在久久的靜默後,德斯大張的嘴巴終於闔上了,他慢條斯理地來到任沐霖身前,雙手重重地放在任沐霖的雙肩上。

  「決定了,路克,以後You  &  Me的曲子統統交給你了!」

  「嗄?!」任沐霖立即驚惶地左右張望想尋求幫助,可是,另外那三個傢伙卻只分別豎起大拇指給他看,半句話也不幫他說,害他只能自力救濟了。

  「可是,我作的曲子……不太適合You  &  Me的風格吧?」

  「那正好,以前You  &  Me的搖滾風格成不了名,現在改走輕快抒情的路線,也許恰好合了市場的味口。」

  「那……那……我怕會來不及……」

  「胡扯!第一次作曲一個星期就OK,我一點兒也不擔心會來不及。」德斯很有自信地道。

  「那……那……也許市場不喜歡我的曲子……」

  「我喜歡就好。」德斯斬釘截鐵地說:「不用再囉唆,就這麼決定了?」

  任沐霖傻住了,怎麼辦呢?

  所以,上課、練習、作曲,任沐霖忙得昏天暗地,恨不得一天有七十二小時,甚至連想念老婆的時間都被剝奪了。


  *  *  *  *  *  *  *  *  *  *  *  *  *  *  *


  終於,宣傳活動要正式展開了,在You  &  Me改組後首次宣傳記者會的前一天晚上,大家都放下工作,準備輕鬆一下,免得在翌日的記者會上失常。

  德斯的公寓裡,哈爾在打電動玩具,喬盯著大聯盟轉播,理文和德斯仍在研究記者會上的發言內容,任沐霖則從廚房裡端了一杯牛奶出來,一屁股坐上沙發,抓起電話就打。

  「喂!院長啊?我是沐霖啦!我想找倩……嘎?!」

  他突然雙目暴睜,猛地一下子跳起來,手中的牛奶順便在地毯上潑灑出一道圓弧形的「雪花」。

  德斯皺著眉看看地毯,再抬眼望向滿臉驚懼的任沐霖,眉頭攢得更深了。

  「她怎麼會住院?她生病了嗎?為什麼不跟我講?她到底是……嘎?!」

  「咕咚!」一聲,只見牛奶杯滾落在地毯上,瀟灑地濺出更大一幅印象派畫作。

  「她……她……她……」

  「她」到最後,他無聲了,只剩一副白癡樣地傻站在那裡,原先的驚懼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每個人都關心地湊近他,以眼神詢問著,但任沐霖依然愣愣地呆站著,話筒貼在耳邊,既不回話,也不放下。

  德斯從任沐霖手裡抓來話筒一聽——只有「嘟嘟嘟」的聲音,早斷線了。

  德斯放回話筒,小心翼翼地拍拍任沐霖的肩膀。「路克,發生什麼事了?路克、路克……」

  任沐霖茫然地轉過頭來。「我……」

  「你怎麼樣?」德斯很有耐心的問。

  「我……」任沐霖眨了兩下眼睛,「我要回台灣了!」他說著,轉身就朝自己的臥房快步走去。

  咦?回台灣?!那怎麼可以!

  四個人幾乎是同時追著走進任沐霖的臥室,卻只見他抓著一隻旅行袋,拚命把床邊的——曲譜、鬧鐘、雜誌等東西塞進去。

  「你到底在幹什麼,路克?」德斯忙過去按住他的手。

  任沐霖一把甩開他,兀自把筆記本、原子筆、報紙繼續塞進旅行袋裡。

  「整理換洗衣物,我要回台灣了。」他喃喃道。

  換洗衣物?德斯瞪著旅行袋裡的東西,而後再一次抓住任沐霖的手。「現在,先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路克。」

  任沐霖直瞪著旅行袋,小小聲地開口。「我老婆……」

  「你老婆怎麼了?她病了嗎?」

  任沐霖僵硬地搖搖頭。「沒有,她……她……她為我……」

  「為你如何?」

  任沐霖緩慢地轉過頭來看著德斯。

  「她為我生了一個兒子了!」


  *  *  *  *  *  *  *  *  *  *  *  *  *  *  *


  「院長告訴他了?」

  吟倩端著一碗麻油雞大叫,同病房的其它三位產婦和家屬們,皆不約而同的將好奇的視線投射過來。

  劉小藍無可奈何地聳聳肩。「你也知道人家不能說謊的嘛!當然只能照實說囉!」

  吟倩哀歎了一聲。「善意的謊言也不行嗎?」

  劉小藍搖搖頭。「說都已經說了,妳又能怎麼樣?好了,快吃吧!這碗東東那麼油膩,冷了可是很噁心的耶!」

  吟倩一臉厭惡地瞪著手裡的碗。「我光看就已經覺得很噁心了。」

  「管你!」劉小藍拍拍床鋪。「張媽說,產婦都要吃這個,無論如何,你得給我統統吃完才行!」

  吟倩惡了一聲,在劉小藍凶狠的瞪視下,不情不顧地一口一口往嘴裡塞。

  在吟倩右手邊的是一位近三十多歲的產婦林太太,她依然好奇地直看著吟倩,她那個矮矮胖胖的丈夫則直催促她進補,還低聲叫她不要多管閒事。

  可女人的好奇心是阻擋不了的,對於吟倩這個年輕又孤單的產婦,同房的產婦和家屬心裡都有著相同的好奇,只是不好意思問出來而已。

  而這會兒,看到連補品都是朋友送來的,老公卻連個影兒也不見,林太太便再也忍不住氾濫的好奇心了。

  「呃……任太太是吧?怎麼都沒見到妳先生呢?」

  劉小藍示意吟倩繼續吃,她則半側過身去回話。

  「她老公在美國囉!」

  「哇!在美國啊?」

  有人開了頭,其它一堆「好奇寶寶」自然就容易搭腔了,因此,對床江太太的婆婆也開口了。

  「怎麼連妳生產都不趕回來看看呢?」

  劉小藍撇撇嘴。「人家忙嘛!」

  「那……妳婆婆呢?」斜對面韓太太的先生也問。

  「妳生了兒子,她總該來看看孫子吧?」

  劉小藍翻了個白眼。「人家夫妻倆都是孤兒啦!」

  「啊……」

  好幾聲同情的歎息聲配合著怪異的眼神立刻射過來,劉小藍受不了地轉過去大吼:「可人家夫妻恩愛得教人嫉妒哩!」

  「是嗎?」韓太太咕噥。「若真那麼恩愛,怎麼連老婆生孩子他都不來看看?」

  聞言,劉小藍正想發飆,吟倩忙一把拉住她。

  「我怕影響他的工作,所以根本沒告訴他囉!」吟倩不在意地說。

  「那也不太好吧!任太太?」林先生道:「你們這是第一胎吧?第一胎總是會令人特別興奮,我想,任先生一定很期望能親自看到兒子出生,而且頭一個把他抱在懷裡,那是一種無法取代的經驗,若是平白失去了,恐怕……」

  「啊!我倒沒有想到這一點。」吟倩喃喃道。

  「是啊!」韓先生也附和,「想當初我太太生第一胎時,大夫問我要不要跟進產房,我還猶豫了好久呢!可在看到女兒出世的那一剎那,老天……」他讚歎地搖搖頭。「真是令人好感動喔!等護士把孩子放到我手中時,說了不怕你們笑話,我都掉眼淚了呢!」

  「哦……」吟倩有點沮喪地和劉小藍互覦一眼。「現在後悔好像有點來不及了哦?」

  劉小藍受不了地用力撇過頭去,而江太太的婆婆又說了。

  「可一連生了三個女兒後,什麼感動、期待就統統都沒有啦!」她怨責地瞥了一眼媳婦。「瞧瞧我兒子,連一眼都懶得來瞧上一瞧了呢!」

  白詡是現代新女性的劉小藍,立刻跳出來仗義執言。

  「生女兒也不能怪她啊!誰不知道生男生女是男人那邊決定的,你要怪就該怪你兒子嘛!怎麼可以怪起無辜的人來呢?何況,生女兒又怎麼樣?」

  她反手指著吟倩。「她老公就比較喜歡女兒,因為女兒乖巧聽話,而且能力也不輸給男人,所以,女兒有什麼不好?妳不也是人家的女兒嗎?」

  江太太的婆婆臉上立刻抹上一片青紅。「妳……妳講話怎麼這麼……真是沒有教養的女孩子!」

  韓太太瞟了丈夫一眼,「其實她也沒說錯嘛!生男生女本來就是男方決定的,怪到女人的頭上來就太沒道理了吧?」她嘟囔道。

  韓先生有點尷尬地咳了咳。「別說了,快吃妳的吧!」

  大家正想安靜地吃兩口,可林太太還是忍不住邊吃邊問:「那任太太打算什麼時候才讓你先生知道他做爸爸了?」

  「他知道啦!」吟倩無奈地道:「昨天知道的,他應該會立刻趕回來,也許隨時都會從那個門口……」她拿筷子指了指病房門口。「闖進來找……」

  就像在證明她的話似的,吟倩還沒說完,病房的門就「砰!」一聲被撞開了,只見一個又高又漂亮的男人背著旅行袋,還拖著一隻足足有五尺高的史奴比娃娃慌慌張張地衝進來,他一眼就看到窗戶旁的床位上,正舉著筷子呆愣在那兒的老婆,於是邁開長腳兩三步就跨過去了,隨手扔開史奴比、甩掉旅行袋,一把就抓住吟倩的手直搖。

  「倩……倩倩,妳……你沒事吧?老天!妳……妳為什麼不告訴我呢?你知道我聽到院長告訴我的時候,心臟差點罷工了嗎?該死!你怎麼可以這樣嚇我?生孩子不是簡單的事,妳怎麼能不讓我陪著妳?我要是知道……」

  「Stop!」

  吟倩倏地大吼一聲,令任沐霖張著嘴呆愣在那兒。她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掙開他的手,把碗和筷子放回床櫃上,再握住他的手。

  「好了,霖,你也別太緊張嘛!又沒多複雜,很easy就生下來了啊!」她輕鬆地笑笑。「反正都結束了,你現在說什麼都沒意義了啦!」

  「可是…」

  看他還想繼續嘮叨,吟倩忙岔開話題,「告訴我那個東東是打哪兒來的?不會是你買的吧?」她朝正被劉小藍抱著玩的史奴比看去。

  「啊!那是德斯他們送的……」任沐霖不好意思地搔搔腦袋。

  「好像太大了點兒哦?」

  「何止太大,」劉小藍調侃道:「我還以為你是買給吟倩玩的呢!」

  吟倩失笑道:「給我玩?我才不要那個呢!長毛狗狗我才要。」

  「呃……不是長毛狗狗,是……」任沐霖拿起扔在地上的旅行袋翻找著,好不容易才從最底下抓出一個首飾盒來,「是這個。」他臉色微赧地將盒子放在她的手心。

  劉小藍立刻好奇地湊上前來。「快點,吟倩,快打開來看看是什麼?」

  連鄰床、對面床的先生太太們都伸長了脖子期待著,為了因應觀眾的要求,和吟倩旺盛的好奇心,她很快地將盒蓋打開,裡面的物品一印入眼簾,她便情不自禁地驚歎:「好漂亮!」

  一個小天使靜靜地躺在絨墊上,吟倩小心翼翼地拿起來,這才發覺是一個胸針。

  小天使本身是由白玉雕琢而成的,栩栩如生、精緻可愛,尤其在那兩片翅膀和光圈上,更是綴滿了亮晶晶的碎鑽,好似天然的銀翅膀和銀光圈,這或許並不是非常昂貴的飾品,卻十分討她的歡心。

  看到她歡喜的樣子,任沐霖也很開心。「我是在羅帝歐道看到它的,真的好可愛對不對?我想妳一定會喜歡,所以就把它買下來了。」

  「羅帝歐道?」吟倩聞言,不由咋舌不已。「老天!我想我最好不要問你是用多少錢買的。」

  「只要妳喜歡就好了。」任沐霖討好地說。

  吟倩又欣賞了好一會兒後,才小心翼翼地放回去,正要闔上蓋子時,卻被劉小藍搶了過去,剛剛那些沒看清楚的觀眾也同時圍成一圈。

  「借我看看!」

  吟倩不在意地笑笑,隨即看著任沐霖道:「你就這樣衝回來了啊?宣傳活動不是要開始了嗎?」

  「我……我管不了那麼多了嘛!」任沐霖囁嚅道:「就算硬叫我去參加宣傳,只怕也會被我搞得一塌糊塗。」

  「那怎麼辦?你要立刻趕回去嗎?」吟倩有些不捨的問。

  「不用了,理文建議頭幾次活動就讓我缺席,造成一種神秘的印象,反而有可能會更引起人們的好奇心。」

  「哦……」吟倩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那你能留多久?」

  「至少要幫妳做完月子吧?」任沐霖說著,挺了挺胸。「否則我死也不回去!」

  吟倩歡喜的抬起頭來。「真的可以留一個月?」

  任沐霖直點頭。「我和他們說好了,至少一個月。」

  「OK,等會兒護士就會把兒子帶來餵奶,到時候你就可以看到他,也可以抱抱他了。」吟倩看看表。「應該快了……」

  說人人就到,只見一個個小娃兒被抱了進來,在劉小藍身邊的圍觀群眾也一個個被丈夫強制驅離,回到自己的床上。

  兒子一到她手上,她便迫不及待的轉向一臉激動渴望之色的任沐霖。

  「哪!抱抱你兒子吧!」

  任沐霖抖著手接過來,「兒子……」他仔細端詳著,「他好漂亮,真的好漂亮……」他吸了吸鼻子說:「老天,沒想到我居然有兒子了!」

  「小藍說很像你,我也這麼覺得,特別是他的眼睛,嘖嘖!除了你之外,我還沒見過那麼深的眼窩和雙眼皮呢!還有鼻子,那些護士們都說他肯定是混血兒,才會有那麼高的鼻子哩!」

  吟倩得意地看著老公抱著兒子又摟又親的模樣。

  「每個見過他的人,都好期待能見到他的爸爸,想看看是什麼樣的男人才能孕育出這麼漂亮的嬰兒……」她聳聳肩。

  「任何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我的功勞了,不過,我覺得他的……咦?你……你幹嘛?霖,你……你別哭啊!這樣很難看的那……霖,你,……唉!別哭了啦!霖,真的好難看耶!你看,人家都在笑了啦……霖,算我求你好不好?霖……」


  *  *  *  *  *  *  *  *  *  *  *  *  *  *  *


  一覺醒來,吟倩就看到任沐霖坐在床邊,抱著一本厚厚的育兒寶鑒認真的K著。

  如果他在學生時代也能這麼用功,應該也是能考上大學的,至少也能上五專,吟倩喟歎一聲,只可惜他就是不愛唸書,而有趣的是,像他這麼不愛唸書的人,近視卻有六、七百度呢!

  「霖,你的隱形眼鏡呢?怎麼戴起這個來了?」吟倩指著任沐霖鼻樑上那副超聳的黑框眼鏡問道。

  「哦!我的眼睛有點痛,所以暫時不戴。」任沐霖頂了頂眼鏡。「睡飽了?要不要吃點什麼?」

  「天哪!別老是叫我吃好不好?」吟倩受不了地瞪了一眼床頭櫃上的保溫罐。「你們這樣拚命的餵我,搞得我現在看到吃的就想吐了!」

  「可是……」任沐霖瞟了一眼其它床上的產婦。「她們都說一天至少要吃一隻雞才夠……」

  「你為什麼不乾脆叫我一天吃一頭牛算了!」吟倩沒好氣地挖苦道。

  「她們說雞比較營養,」任沐霖卻很嚴肅地反駁。「而且,最好是那種純人工自然飼養的土雞,如果是飼料餵養的就……」

  「喂!喂!」吟倩不可思議地瞪著他。「有沒有搞錯啊?如果牛比較營養,你不會真的想要我一天啃掉一頭牛吧?」

  任沐霖認真的思索了一下。「嗯!牛太大只了……」

  聞言,吟倩鬆了一口氣。

  「兩天一頭好了。」

  倏地,她倒抽一口氣,「兩……兩天一頭?!」吟倩啞聲道:「呵呵!你以為我是什麼?恐龍嗎?就算我真的是恐龍好了,你就不能當我是草食性的恐龍嗎?多買一些青菜來餵我就好了,至少青菜不會那麼油膩嘛!」

  任沐霖依然很嚴肅地搖頭反對。

  「不行!青菜只有維生素、纖維素,完全沒有蛋白質,所以……」

  「狗屎?我是念食品營養的,還用得著你來告訴我嗎?」吟倩大吼。「你這個白癡!」

  任沐霖張大眼睛瞧了她好一會兒,驀地又露出一抹安撫性的笑容。

  「啊!我懂了,書上都有寫嘛!」他抬了抬育兒寶鑒,「妳這叫產後憂鬱症,會心情不好,很容易發脾氣,」他的笑容更深了。「沒關係,妳儘管發洩,我能忍耐,能忍耐。」

  產後憂鬱症?

  吟倩哭笑不得地瞪著任沐霖從保溫罐中,舀出一碗至少有一半都是油的麻油雞,再笑咪咪的端到她的鼻子底下,嗆鼻的油膩味險些讓她當場吐在碗裡加料。

  「來,聽話喔!倩倩,生產是很傷身的,妳要多吃一點才能補回來,要不然,以後就很容易小病不斷,妳也不想那樣吧?喏!快吃,吃完了我會給妳一根棒棒糖喔!」

  棒棒糖?!開玩笑,她又不是小孩子,幹嘛拿這種騙小孩的話來哄她!

  可不管如何,她今天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死也不肯再開口吞下任何一口「油料」了,她又不是汽車,幹嘛老是替她「加油」嘛!

  瞧吟倩死抿著嘴撇開腦袋不甩他,任沐霖頓時感到有點無措。沒想到老婆這個幼時的習性居然還存在,以前每次要她吃藥時,她就是以這個動作來表示她的堅決反抗,而唯一能讓她乖乖吃下藥的方法只有一個……

  他輕歎。「好吧!倩倩,妳一口、我一口,這樣總可以了吧?」

  吟倩仍是好半晌沒出聲,而後才慢慢瞥過眼來。

  「你一口、我一口?」

  任沐霖苦笑著先舀一口湯進自己的嘴裡.再舀一口讓她喝下,當他嚼著一塊油膩膩的雞肉時,另一塊則夾到了吟倩的嘴邊。

  此時此刻,同房的其它三位產婦才明白任家小夫妻倆有多麼恩愛,怨懟不滿的眼神也同時射向自己的丈夫……


  *  *  *  *  *  *  *  *  *  *  *  *  *  *  *


  在醫院住滿一個星期後,任沐霖就帶著妻兒回到孤兒院裡,崔西修女特地把她的房間讓出來給他們夫妻暫住,而任沐霖則繼續替老婆「加油」,同時也思考著往後該怎麼安排吟倩母子倆的生活。

  每夜,當他從睡夢中驚醒,再踉踉蹌蹌跌下床去,把嚎哭不已的兒子抱到老婆身邊餵奶時,他就更堅決地認定,他絕不能讓老婆過這種既要養育兒子,又要唸書的勞苦日子。

  可是,即使他把妻兒帶到美國,以他忙碌的狀況,也是無法全心照料他們,屆時,身處陌生環境中的吟倩,還要自己設法適應,反而會倍加艱辛。

  丟在這兒不安,帶在身邊也不對,唉!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做才能兩全其美。

  所以,當劉小藍連續幾次都碰上原本該是歡天喜地的任爸爸,反而愁眉苦臉地坐在台階上哀聲歎氣時,實在忍不住要去吐槽一下。

  「喂!我說任家老阿爸,怎麼才做了幾天爸爸,就已經膩了嗎?」劉小藍雙臂抱胸斜睨著他。「或者,你自從為長得實在太漂亮了,也想給他傚法一下西子捧心、美人顰眉?」

  任沐霖啼笑皆非的看她一眼,「你在說什麼啊?我只是……只是……」話沒說完,反倒以另一聲長歎作為結束。

  劉小藍審視他片刻後,突然蹲下來,兩手托腮直盯著他。

  「有心事卻又不好跟你老婆商量?」

  任沐霖瞧她一眼,默認了。

  「說說看吧!也許我幫得上忙哩!」

  任沐霖猶豫了一下,再定眼望著眼前這位始終不求回報地幫助吟倩的女孩。

  「我不放心把倩倩和孩子仍在這兒不管,可就算我帶她到美國去,恐怕也會忙得無法好好照顧她,老實說……」他咬咬牙。「我想放棄美國那邊的工作,可是倩倩肯定會堅決反對,所以……」

  唉一聲,他歎出第N次的氣。

  劉小藍想了想。「他們還是可以繼續留在這兒嘛!修女們都會幫她啊!」

  「那是白天倩倩上課時,可倩倩一回來,還是得接手照顧小孩吧?但是……」任沐霖疲憊地揉揉鼻樑,再頂頂眼鏡。「你知道過去幾天我一晚要起來幾次嗎?老天,至少三次耶!這樣倩倩怎麼撐得住?」

  「哦!我明白了。」劉小藍點點頭。「其實,這個也很簡單嘛!」

  「簡單?」任沐霖頗不以為然地瞪著她。

  「是啊!」劉小藍索性往石地上一坐。」據我所知,你們的房客正在找人接替他的租約,你們就乾脆把房子收回來,讓吟倩帶著我的乾兒子搬回去住。」

  任沐霖的眉頭立刻攬了起來。「可是……」

  「稍安勿躁!」劉小藍抬起手阻止他打岔。「我的小侄子要上幼兒園了,所以,他的保姆也等於快失業了,我可以跟我大嫂說一下,讓胖嬸提早離開,好去幫吟倩看孩子。

  「胖嬸的丈夫去世好幾年了,她自己又沒孩子,因此,總是把僱主一家人當成自己的家人般愛護,所以,你儘管放心好了,我敢保證胖嬸不但會把我的乾兒子養得白白胖胖的,也會順便把你的老婆也給養得白白胖胖的。」

  她笑笑。「而且,她的費用不高,她只是希望有人能讓她盡情的發揮滿肚子的愛心就夠了。」

  任沐霖愣愣地呆了半晌才喃喃道:「對喔!我怎麼沒想到這個辦法?請個可靠的保姆就行了嘛!」

  劉小藍翻了翻白眼。「吱!你以為可靠的保姆那麼好找啊?薪水高一點就行了嗎?算了吧!如果不是我對胖嬸熟悉得很,我才不贊成隨便找個保姆把乾兒子交給她哩!」

  任沐霖感激地頷首。「我知道,妳一直都那麼關心倩倩,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

  「stop!不要再說了,真是亂噁心一把的!老天,你看看……」劉小藍一臉噁心的把手臂伸到任沐霖的眼前,「我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啦!」她抖了抖,隨即跳起來往屋裡跑去。「不跟你說了,我要去看我的乾兒子啦!」

  任沐霖連忙跟著跳起來。「等等,小藍,那個胖嬸……」

  「知道啦!我會跟我大嫂說的。」

  任沐霖又站了一會兒,多日不見的笑容,終於又漸漸的延展開來,而後,他也轉身往屋裡走去。

  他終於可以安心的回美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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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掙扎

  什麼是對你最好的安排,
  在人生的路上,
  我們一直攜手共度,
  然而,
  在面臨困境與阻礙,
  又該如何抉擇?

  孩子滿月後,任沐霖依然捨不得離開,硬是又待了一個禮拜,結果是德斯親自來台灣抓人。

  而任沐霖一看到德斯,竟然脫口便是一句,「我不幹了!」

  吟倩二話不說,大腳一拍,就將老公踢出門外,然後「砰!」一聲關上門,護照、證件則是從門底塞出去的。

  「老公,記得到了之後打個電話給我喔!」

  任沐霖就這樣被掃地出門了!

  胖嬸是個五十多歲的胖婦人,整天笑呵呵的,嗓門大得可以媲美打雷,是個超級稱職的保姆,卻也是個超級煩人的管家婆。

  一個嬰兒似乎還不夠她忙,連帶的打掃整理兼煮飯、洗衣她都要參一腳,最後竟然還敢管到僱主的身上來了。

  早餐不吃,不行!

  消夜不吃,不行!

  補品不吃,不行!

  太晚睡,不行!

  太勞累,不行!

  媽的!居然連她要邊看電視、邊吃飯也不行!這太沒天理了吧?

  但是,胖嬸的體積比她大,聲量也比她強,兒子更是早已落入她的掌握之中成為人質,她還能怎麼樣?只能舉雙手投降囉!

  想來想去,唯一能作的抗議行動只剩下向劉小藍抱怨,因為那個管家是她介紹來的。

  在食品實驗室裡,吟倩剛一打開胖嬸為她做的便當,天外便飛來一隻鳳爪攫去兩尾炸蝦,保力龍盤也跟著挪過來,吟倩則一聲不吭將一半的飯菜分過去。老實說,如果不是劉小藍幫她「處理」,這麼大的一個便當她還真吃不完哩!

  唉!又是一個當她是恐龍,一天可以吃得下半頭牛的混蛋!

  「真受不了,每次都叫人家吃、吃、吃,就像餵豬似的拚命餵我,」她又開始碎碎念了。「真不知道是不是要我吃得跟她一樣福敦敦的,她才肯放過我啊?」

  劉小藍低頭偷笑,她當然明白這是任沐霖和她連手幹的好事,可她一點口風也不敢露,就怕吟倩一時火大起來,發狠的將她釘在十字架上拿去風乾。

  「頭一個月還好,彼此還算客客氣氣的,可是從第二個月開始,她的霸道就慢慢的露出來了,」吟倩塞了滿嘴的飯菜,卻猶自念個不停。「請字跑得無影無蹤,代之的全是命令語句。然後就是第三個月,她居然凶巴巴的對我吼說這個不行、那個不行,狗屎!到底她是老闆,還是我是老闆啊?」

  劉小藍咬著下唇,硬是忍住想爆笑的衝動。

  「最過分的是,她竟然不准我邊看電視、邊吃飯,說什麼那樣不衛生,」吟倩冷笑一聲。「我在孤兒院時就是那樣了,還不是照樣活過來了?也沒鬧胃病,或把身體搞垮什麼的,她那麼雞婆的管我這麼多做什麼?」

  劉小藍忙咳兩聲,掩飾不慎溜出口的笑聲。

  「還有啊!第四個月開始,她也不准我超過十一點睡覺、不准我熬夜K書,這就太誇張了吧?」吟倩說得火大,連連用筷子敲著便當盒。「小藍,妳給我評評理,這樣是不是很過分?」

  是?不是?好像統統都不對,於是,劉小藍只能趕緊將飯菜塞滿嘴,用唔唔的聲音敷衍過去。

  「這個月已經是第五個月了,該死的她竟然開始管起我的門禁來了!」吟倩一臉的不滿。「居然說不能超過……」

  「啊!吟倩啊!」劉小藍再也受不了了,忙抬出吟倩最愛談的事兒來。「妳老公最近如何啊?」

  吟倩那滿臉的怨懟立即煙消雲散,就像開、關一樣迅速,且瞬間換上一副喜不自勝的表情,她趕忙寶貝兮兮地從背包暗袋裡掏出一張相片給劉小藍。

  「一炮而紅,這是德斯說的,合唱團改組後,首次推出的專輯,在三個禮拜內就爬上全美排行榜冠軍寶座,現在不再需要向各大傳播媒體要求排宣傳檔期了,因為他們會主動搶著要採訪哩!特別是我老公,他們……」

  「等等,吟倩,你看看,」瞪著相片愣了好半晌的劉小藍,突然指著相片叫道;「妳老公怎麼……」

  吟倩看也沒看一眼的回答,「沒辦法囉!」她聳聳肩道:「為了整體考量嘛!你看其它三人都是金髮,中間夾了一個黑髮,不是挺不自然的嗎?反正他長得也像洋人,所以,德斯就要求他染金髮、戴藍色隱形眼鏡囉!」

  「咕!中國人不做,去做洋鬼子!」劉小藍不屑地將相片扔還給吟倩。

  「也不能那麼說啊!」吟倩邊辯駁,邊小心翼翼地將照片收好。「其實,需會答應如此做的最大原因,還是為了我嘛!」

  劉小藍挑高了眉毛。「是嗎?」

  「是啦!」吟倩乾脆放下筷子,專心的解釋。「你想想,一當上歌星,就等於是公眾人物了,我想,妳也很清楚公眾人物最缺乏的是什麼吧?」

  劉小藍不假思索地回答,「隱私。」

  「那就是啦!所以,如果他易容出現在公眾場合,便可以以真面目保有他的私生活了嘛!」

  劉小藍眨了眨眼。「那倒是。」

  「或許他將來會有很多歌迷,但歌迷崇拜的永遠只是一個不存在的虛構人物,不管是外表或名字都一樣,唯有他的妻子我,才能擁有真正的他,這樣妳懂嗎?」

  劉小藍笑笑。「他倒是想得很周到嘛!」

  吟倩吁了一口氣,拿起筷子繼續吃飯,咬了一口豆包後,她才又說:「無論他在做什麼,最先考慮到的一定是我和兒子。」

  劉小藍聳聳肩,「不說他了,」她也扒了一口飯後才問:「還有半學期就要畢業了,妳有什麼打算?」

  「妳呢?」吟倩反問。

  「出國吧!我想。」劉小藍撇撇嘴。「反正家裡又不需要我賺錢,我考慮出國去看看,再決定是要繼續念,還是回來工作。」

  吟倩從塑料袋裡掏出兩罐可樂,一罐遞給劉小藍,另一罐自己打開來喝了一口。「我就想繼續念下去。」

  劉小藍仰頭灌了一口可樂。「留學?」

  吟倩搖搖頭。「不,如果我也出國,那我們全家可能都會長居在國外了,我不想那樣。我喜歡台灣,喜歡講國語、閩南語,也喜歡自己的國土,喜歡生活在平等的環境中。更喜歡能常常回去看看院長和修女嬤嬤們。或許台灣不是最好的,卻是我最親的,我還是乖乖待在這裡就好了。」

  「可是……」劉小藍不以為然地斜睇她。「你們夫妻倆這樣長久的分隔兩地,妥當嗎?」

  又喝了兩口可樂,吟倩才放下罐子繼續吃飯。「德斯說,頂多衝刺個兩、三年之後,就不必這麼拚命了,屆時,他便可以有時間回來待久一點了。」

  劉小藍吃了好一會兒東西後,才又問:「從我那乾兒子滿月之後,他好像都沒有回來過哦?」

  吟倩不自覺的停下筷子,歎了一口氣。「是啊!」

  劉小藍夾了一塊菜頭放進嘴裡。「春節呢?回不回來?」

  吟倩皺眉。

  「不知道耶!他說他正在爭取中,不知道結果如何就是了。」


  *  *  *  *  *  *  *  *  *  *  *  *  *  *  *


  「不行!」

  「為什麼不行?那是我們中國人最重要的節日,全家都要團圓的,為什麼我不能回去?」

  德斯受不了的翻了翻白眼。「那跟我們美國人無關啊!美國人並不會配合你們中國節日而改變生活習慣的。」

  「那又如何?我過我的中國節,關你們屁事!」任沐霖忿然地道。

  德斯無奈的搖搖頭。「關係可大了,路克,你既然在美國工作,自然要配合美國人的習慣囉!」

  「狗屎,」任沐霖怒罵。「我已經沒日沒夜的按照你所有的要求去做了,你到底還要我怎麼樣?」

  喬、理文和哈爾無奈地看著德斯和任沐霖各據客廳的一方對吼,想要說點話緩和一下火爆的氣氛,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不會火上加油。

  「路克,不是我故意要為難你,實在是還有很多工作需要盡快完成,而且,有一些是得配合別人的時間,不是我說能怎樣就怎樣的。」

  任沐霖的雙眼依然怒瞪著他。

  德斯輕歎。「你的曲子還沒作好吧?」

  任沐霖窒了窒,隨即又咬牙道:「我會趕出來的!」

  「要練新歌……」

  「我們的默契已經很好了,只要再練個幾次就可以OK,不需再花費太多的時間。」任沐霖轉頭望向三位夥伴。「對不對?」

  這倒是真的,三人未假思索的立刻點頭,任沐霖得意地回眼睇視著德斯,德斯則疲憊地揉揉鼻樑。「還有四個電視音樂節目要上……」

  任沐霖頓時愣住了。「電視……」

  「洛杉磯、舊金山和聖地亞哥的歌迷面對面CD簽名大會,也是早已預定好的,你不會忘了吧?」

  任沐霖啞口無言。

  「MTV也還沒錄製好,單曲CD也是……」

  「夠了!」

  任沐霖驀地怒喝一聲,德斯立時噤聲,好半晌後,德斯才小心翼翼地覦著任沐霖緊繃的臉開口相勸。

  「任沐霖,如果一切順利,我估計在半年後,就可以開You  &  Me改組以來的第一場演唱會了,而這場演唱會,若能如我預計般的成功,那明年的葛萊美新人獎你就有希望得到,只要新人獎一拿到,路克,你該知道那代表什麼意義吧?」自然是代表成功了一半囉!

  任沐霖卻一點欣喜的神情都沒有,他只是陰鬱地瞪著德斯。「媽的!那你教我怎麼跟我老婆講?」

  「照實講啊!我相信她會體諒的。」

  「體諒?」任沐霖冷笑一聲。「為了我的興趣,她強自忍受兩地相隔的思念之苦;她懷孕時,我也沒有給她一點安慰和幫助;她生產時,我更不在她身邊為她加油打氣;末了,孩子又扔給她一個人照顧,現在,你還要她體諒我在該回去和她團聚時,居然還得留在這個勞什子國家追求什麼葛萊美獎?」

  「她會體諒的。」德斯再一次說。

  任沐霖的雙眼倏然一瞇,「你該死的下地獄去吧!我不幹了!」一吼完,他便反身衝回自己的臥室,「喀啦!」一聲將自己鎖在裡頭。

  就在這一刻,德斯的心頭驀然浮現一個不該有的想法——

  他老婆真是個大麻煩,是否該設法徹底解決掉,才不會影響任沐霖的前途呢?


  *  *  *  *  *  *  *  *  *  *  *  *  *  *  *


  節日每一年都有,但是,大學畢業典禮一輩子只有一次,所以,任沐霖堅持要回台灣親眼看到老婆戴方帽子!雖然會產生很多不必要的麻煩,但這一次,德斯卻沒有太大的反彈,相反的,他還跟到台灣來。

  但是,在返美的前兩天,任沐霖在家裡陪剛學會醉拳——搖搖晃晃走路——的兒子玩,吟倩則到機場為要到歐美旅遊的劉小藍送行。

  德斯算準了時間,以找朋友為借口,先到巷子口截住正要返家的吟倩。

  「我可以跟妳私下談一談嗎?」

  吟倩疑惑地看著他片刻,而後點頭,「好,我們到那邊去坐坐吧!」她指著不遠處的一家咖啡廳。

  十分鐘後,兩人在咖啡廳僻靜的角落裡對座,吟倩無意識地轉動著面前的果汁,雙眼凝視著德斯,靜待他開口。

  德斯嚴肅地回望著吟倩許久,他已經很久沒有做這種事了,不但有些生疏,甚至還很緊張呢!

  該死!他實在忍不住要抱怨,現代人都流行晚婚,所以,一直以來,都能讓他省略過這個步驟,可任沐霖偏偏早婚,又那麼死腦筋地硬要將家庭放在事業之上,好似存心要找他麻煩似的,真是有夠他媽的XXX!

  他深吸了一口氣,再長長地吐出一口大氣,終於鼓足了勇氣開口。

  「我想,我最好是直說比較好,」他盯著吟倩。「我想知道,妳能為路克的前途犧牲多少?」

  吟倩皺眉。「什麼意思?」

  德斯也跟著擰起眉心。「呃……這麼說吧!如果我為了路克的前途要求妳離開他,妳能答應嗎?」

  吟倩瞪眼盯著他無法言語。

  什麼玩意兒?為了老公的前途而離開他?這是哪朝、哪代的戲碼?現代人好像沒有這種習慣吧?就算成龍為了戲迷死不承認已經結婚了,而譚詠麟也明明快要列入老頭子行列,卻還是老霸住單身貴族名額不放,甚至有些人拿訂婚當遊戲玩,但大多數藝人歌星還是不會否認已婚身份,不管他們是不是結婚十天半個月後就要離婚了。

  而面前的這個洋老頭子卻要她做那等可笑的事,去扮演一個苦情女子為丈夫的前途而離開他?他腦筋秀逗了嗎?還是年紀太大了,以前捧歌星的爛招數已經用習慣,改不了?

  德斯被她看得很不安,在喝掉半杯咖啡後才又開口。

  「我知道妳一定很奇怪我為什麼會對妳做出這種要求,其實,我並不願意這麼做,事實上,目前大部分有心在影歌壇闖天下的人都不需要這麼做,但路克不同,他……一定得這麼做才行。」

  吟倩依然默默無聲地盯著他,他又花了點時間整理過思緒後,才勉強露出一個算是微笑的笑容。

  「我想,我必須先告訴你,路克是我專任經紀人以來碰過最好的人才,他的天賦能讓我輕易地將他送上最高峰,但是……」他凝視她。「必須是在他心無旁騖的情形下。」

  吟倩再次皺眉,她低頭啜了一口果汁後望向他。

  「你該知道,現代人總認為成為影歌星是輕而易舉的事,只要有財力、有背景,誰不想飛上天空作一顆閃亮的星星?所以,即使路克再有音樂的天賦和才能,也必須和那些虛有其表,卻擁有強大靠山的人競爭。在這種情況下,密集的宣傳及交際活動,是絕對必要的。」

  德斯苦苦一笑。「可是,他常常為了顧慮妳而罔顧工作行程,或許有些工作可以調開,然而,有更多是要和他人配合而無法變更的行程,但他就是常常為這些事和我大吵大鬧,甚至賭氣不參加某些預定的記者會、電視錄像等。」

  他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隨即攬眉瞪著咖啡,這才發現,咖啡都已經快喝光了,他才想到自己忘了加奶精和糖,他厭惡地放下咖啡杯,視線再挪回吟倩身上。

  「通常,剛出道的人,都懂得要跟那些特殊有力人士打交道、攀關係什麼的,就算不巴結,至少也得給對方一個好印象吧?給人家多點笑容、多說點好聽的話,應該不會太難吧?」他歎氣。「可他就是不肯。」

  吟倩瞇了瞇眼。「為什麼?」

  德斯遲疑一下才說,「呃……就算對方對他有意思,我也沒叫他真的要和對方上床啊!敷衍一下也可以嘛!」

  吟倩恍然大悟。「原來是女的喔!難怪。」

  德斯無奈的長歎一聲。「沒辦法,誰教他俊美的外表不但吸引了那些年輕女孩子們,他在陌生女人面前那種與眾不同的羞澀靦腆,也特別吸引那些超過三十歲的女強人。可我也說過,他不一定要跟人家上床,吃個飯聊聊天總行吧?」他搖頭。「但他卻死也不肯,他認為和別的女人出去,就是背叛了妳,他不願意那麼做,而我要是逼他,他就會回我一句:他不幹了!然後就想跑回台灣找妳。」

  他停了停,雙目懇求地注視著吟倩。

  「所以,我才想和妳商量一下,妳先離開他,讓他無後顧之憂,也可說是無後路可走,這樣他才能專心工作,我保證,頂多兩、三年後,他就能爬上最頂峰了,屆時,我一定會告訴他實話,讓他再回來找你,OK?」

  吟倩和德斯對視了許久,又慢慢垂下眼盯著果汁好一會兒,才輕輕的開口。

  「讓我考慮考慮可以嗎?」

  「當然、當然,這種事自然要經過詳細的考慮才行。」

  依他過去的經驗,考慮的結果有九成是正面的答案,也就是說,他的要求應該是不會遭受到拒絕了。德斯在心中暗喜,卻又不好明白的表現出來,只好端起咖啡勉強灌下那杯又苦澀又冰冷的咖啡,用厭惡的味覺來阻擋想開懷大笑的衝動。

  媽的,沒想到這麼容易就成功了!


  *  *  *  *  *  *  *  *  *  *  *  *  *  *  *


  成功了嗎?

  搭上返美的飛機後,德斯才開始懷疑自己是否高興得太早了。

  過去兩天來,吟倩不但沒有給他任何回答,還彷彿沒發生過任何事一樣,和任沐霖開開心心地相處。

  他們回到洛杉磯,開始進行第二張專輯CD錄製的翌日,在錄音室的套房休息室裡,正確答案終於在德斯忐忑不安和任沐霖的震驚中揭曉了。

  「你說什麼?」

  正在核對活動日期的德斯愕然的看著任沐霖,因為他的聲音中充滿了驚恐慌亂。

  「離婚?為什麼?」

  任沐霖激動地大吼著,話筒那方傳來的聲音卻是冰冷無情的。

  「因為我不再愛你了,霖,我們分開的時間實在太久了……」

  任沐霖驀地用雙手抓緊話筒。「妳說謊!我當兵時離開妳兩年,妳並沒有……」

  「那時候我還小啊!霖,可現在我是個大人了,我接觸到的不再只是孤兒院裡那個小小的世界而已,我需要得更多,我不再能忍受一個一年見不到幾次面的丈夫了。」

  「我馬上回去,倩倩,」任沐霖驚慌地大喊:「這邊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放棄,我都不要了,倩倩,我馬上……」

  吟倩輕歎一聲。「不,來不及了,霖,我已經不再愛你了,你還是放了我吧!」

  「不!不!我不能!」任沐霖對著話筒痛苦地嘶吼。「天哪!倩倩,妳怎麼能這樣對我?難道妳不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妳、為了孩子,為了我們的將來嗎?我們都說好了不是嗎?難道妳不明白我有多愛你們?我不能失去你們,我……我就是不能……」

  「放了我吧!霖,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我……」吟倩頓了頓。「我已經愛上別人了。」

  任沐霖更恐懼地猛搖頭。「不,妳騙人,妳騙人!如果你真的愛上了別人,我們天天通電話,而且前幾天才相聚過,怎麼可能一點跡象都沒有?」

  「因為我不忍心傷害你,直到昨天,他要求我嫁給他。霖,我愛他,我想嫁給他,所以,我不能再隱瞞下去了。」吟倩遲疑了一下。「霖,他是我的大學同學,我們……比較相配,你懂嗎?」

  任沐霖無語了,這是他最大的心結,沒想到,這個因素真的會令他失去至愛。

  「霖,如果你真的愛我,就放了我吧!讓我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好嗎?你也曾經說過,如果我愛上了別人,儘管告訴你沒關係,你不會介意的,這是你說的,不是嗎?」

  是的,他的確這麼說過!任沐霖的臉色更加蒼白了,他的嘴角劇烈地抽搐著,沉默良久後,他終於幽幽地吐出一口氣。

  「如果這真是妳要的,」儘管聲調顫抖不穩,他的嗓音仍是如此深情柔美。「我會離開妳,如果……這真的是妳要的……」話筒隨著逐漸微弱的尾音無力地掉落,在光滑的地板上敲出絕望的聲響。

  「路克,發生什麼事了?」雖然心中已有預感,德斯還是想問清楚。

  任沐霖遲鈍地轉頭望著他。「她……要離婚。」

  他終於得到他所想要的結果了,但是,看著路克那張絕望的臉龐,德斯卻忍不住要懷疑自己的作法是否正確了?

  以往捧紅歌星的手段,用在這個歌喉奇佳、歌藝絕頂,卻又癡情得不可思議的俊俏年輕人身上似乎是錯誤的,而這個錯誤在明顯地寫在他那空洞茫然的深邃五官上、在他那僵凝呆滯的頎長身軀上,在那哀絕得令人窒息的淒涼空氣中。

  「路克,我想……」他徒勞地想做些無意義的安慰,「也許你們分開的時日真是太長了,她……」愧疚的心,使他無法說出任何有關於她的不實壞話。

  「路克,或許這樣比較好,你該知道,如果你想攀上世界的頂峰、得到最高榮譽,她將是你最大的障礙,因為她會分去你的心神,而且,你是屬於所有歌迷的,你可以交幾個女朋友玩玩,卻不適宜專注於某個女人,懂嗎?」

  他將雙手按住路克無力下垂的肩膀。「路克,聽我說,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傷心,但是請相信我,時間是萬能藥,它能治癒所有的傷口,能夠撫慰任何受創的心靈。」

  任沐霖的藍眸眨也不眨,彷彿視若無睹地盯著這個兩年來帶領他迅速往上竄升的經紀人。片刻後,任沐霖突然轉身向後走去。

  「路克,你要去哪裡?」德斯連忙追上去。

  任沐霖頭也不回的說:「浴室。」

  德斯的腳步立刻停下,如果任沐霖想自己安靜地大哭發洩一下,他就不該騷擾他……他靜靜地在沙發角落坐下,掏出雪茄點燃,深深吸了幾口後,在瀰漫的煙霧中,他開始思索著該以何種方式來驅除路克的悲傷。

  以他過去的經驗,工作自然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良方,爭取葛萊美新人獎將是最大的動力。至於他們夫妻間的離婚事宜,就全權交給律師處理即可,毋需讓任沐霖因跟她見面而再次受創。

  時間在靜默中流逝,不知道過了多久,沉思中的德斯突然警覺地抬了抬手腕。

  該死!任沐霖進去多久了?十分?二十分……

  突如其來的強烈不安開始搔抓著他的脊背,他未經思索便立刻跳起來,跑到浴室前敲了敲門。

  「路克,你在幹什麼?」

  回應他的是一片令人更為焦躁的寂靜。

  德斯更覺不安地猛力敲門。「路克,回答我,路克!」

  依然是恐怖的死寂籠罩在無望的空間中,恐慌迅速攫住他的心跳,他握住門把用力的扭了扭……鎖住了!

  「該死的,路克,你再不回答,我就要撞開門了!」

  他只等了三秒,便往後退兩步,再猛然衝向浴室門板。

  雖然他已五十多歲了,但在固定的健身運動下,他的身材、體力,或許還比大部分的年輕人強壯許多,尤其在他現在這種不安歉疚的心情下,薄弱的門板根本承受不住他兩三下的撞擊,在一聲砰然巨響後彈了開來。

  他衝入浴室,惶惶然的雙眼一掃……

  「不!哦!不!」他踉蹌地衝向歪斜在血泊中的任沐霖。

  「路克,你這笨蛋!你這笨蛋!」他哀嚎著抱起

  奄奄一息的死寂身軀,無助地抓來毛巾慌亂地包住他仍在汩汩冒出鮮血的手腕,那兩條又深又長的傷口,說明了任沐霖深刻的絕望與強烈的決心。

  「對不起,路克,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以為這樣對你比較好,沒想到……天哪!原諒我吧!原諒我吧……」他哽咽著。「路克,你老婆沒有背棄你,真的,她好愛好愛你的,一切都是我,都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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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甜蜜

  溫柔,
  只是臉上的面具,
  狂野,
  才是真正的自我,
  為了愛你,
  我將溫柔與狂野全送給你。

  任沐霖緊閉著雙眼,將那希望破滅的一刻再度壓回記憶深處。

  好一會兒後,他才睜開眼戴回眼鏡,低頭凝視著雙腕上那兩道已呈淡淡凸起的白痕。

  那樁恐怖的謊言,在翌日吟倩趕到醫院時便自動曝光了,同時,德斯也終於明白,他不能妄想改變或操縱任沐霖,只能讓自己設法去適應任沐霖的個性和生活,否則,代價就會像那兩道明顯的創傷痕跡,和足足約一年多的時間,任沐霖都處於隨時有可能精神崩潰的狀態下。

  那年,吟倩帶著孩子到美國去陪伴他,順便攻讀碩士學位。

  可在那一年當中,You  &  Me的竄升速度卻是十分驚人的,特別是主唱路克,他不但同時得到當年葛萊美新人獎和最佳單曲獎,名下的財富更是以等比級數往上累積,因此,他不再需要做任何宣傳,也不需要勉強自己去應付什麼特殊關係人士了。

  於是,他帶著妻兒回到台灣,只在有必要時才去美國,譬如練新歌、錄製專輯或MTV、演唱會、歌友會、特別音樂節目或在奧斯卡頒獎典禮上表演等等。

  因為,只有在他熟悉的環境中,他才能找回安全感,也才能完全放鬆,他的憂鬱症也才能因此而痊癒。

  這三年來,路克已經竄爬至超級巨星的地位了,但任沐霖依然只顧自己是個平凡的丈夫、平凡的父親。

  當然,夫妻倆在經歷這一次的生離死別後,彼此之間也達成了共識——不再讓任何謊言存在於他們之間,即使有任何誤會或嫉妒,也要讓對方有辯解的機會。譬如,媒體上關於路克的各種桃色流言,或是頻頻寄情書到家裡來的博士班學生,及沒事老愛打電話約吟倩出去喝咖啡的留美博士教授。

  因此,這三年算是在平靜中過去了,現在的任沐霖只覺得快樂又滿足,為能擁有愛妻、愛兒而時時刻刻感懷上帝的慈悲,畢竟,他的生命是為他們母子而存在的,而他是多麼高興能活著和他們一起度過這美好的一生!

  他仰首滿足地輕歎,望向窗外,卻隨即皺起眉。

  只見適才晴朗的藍天,此時卻罩上了朵朵烏雲。

  這……是什麼預兆嗎?


  *  *  *  *  *  *  *  *  *  *  *  *  *  *  *


  吟倩站在隔音室門外,她悄悄的打開一條細縫往裡偷看。

  煙霧瀰漫中,任沐霖神情專注的坐在鋼琴前,右手摸索似的敲著琴鍵.左手則迅速在五線譜上記錄下剛孵出的豆芽菜。嘴裡咬著的煙上,未落的煙灰長得可創下金氏紀錄,那副聳斃了的黑框眼鏡驚險萬分地吊在鼻尖上,彷彿僅差一點點便要掉落「懸崖」壯烈犧牲了。

  就在那一瞬間,他及時扶高了眼鏡,煙灰掉落,他扔去已熄的煙屁股,重新燃起一根,塞入嘴裡深吸幾口,然後又將全副注意力擺回尚未孵出的豆芽上。

  吟倩放棄了叫他吃午飯的念頭,靜靜的闔上門。

  他就是這樣,一專注起來,天塌地陷他也一概不論,而一根煙總是只吸上頭幾口,其它全是在享受二手煙,那副眼鏡尚未登上烈士碑還真是有點奇怪哩!

  起初,她還曾硬逼他出來吃飯,結果他捧著飯碗從頭發呆到尾,唯一的動作是不停地哼著曲調,左手的筷子在飯桌上隱形的五線譜上不斷記錄著隱形的豆芽菜。

  後來,她總算學聰明了,只是把飯菜端進去,等他想到了,自然會去吃。

  於是,一份飯菜放在保溫食盒裡被送了過去,任沐霖給她一個簡短的深情笑容後,就忘了她是誰。

  待在隔音室裡他最長的紀錄是整整五十一個小時,兩眼通紅的出來後,就直接往床上一趴,不到三秒鐘,鼾聲便呼嚕呼嚕大響了。

  跟他比起來,她可就正常多了,當她趕著出試卷、準備講義或演講稿時,飯照吃、覺照睡、澡照洗,但若有其它事吵她,她則一律「殺你千遍不厭倦」。

  不過,他們夫妻倆對這點倒是配合得挺好的,當她上課或躲入豬窩裡時,任沐霖就會把所有的事承擔起來,而她一下課就會馬上回家接下所有的雜務,換老公專心去孵豆芽。

  若任沐霖需要出國,也大部分都會選擇吟倩放假的時間,若調配不過來,吟倩便會在上課前先把兒子托付給對門的林家奶奶幫忙著顧;而他們的寶貝兒子似乎也很習慣這種爸媽、林奶奶輪流照顧的生活,最重要的是,他們絕不會放他孤獨一人。

  這種生活或許不是很正常,卻是最適合他們的生活,或許他們都會越來越忙碌,但家人始終會是他們生命中最重要的。


  *  *  *  *  *  *  *  *  *  *  *  *  *  *  *


  正在電視屏幕上格鬥的蕾歐娜和八神突然同時靜止下來,一個是玉腿旋踢在半空中,一個是掌風劈出一半,兩人就這麼頓住了,這要是真人,早就大喊:這麼累,我不玩了啦!

  吟倩和任育倫不約而同地轉頭盯著剛走出隔音室,恍若遊魂似的飄向臥室的男人。

  「餓了嗎?」吟倩體貼地問,雖然明知會得不到什麼具體的答案。

  「唔……」

  「要洗澡嗎?」她再問。

  「唔……」

  看見遊魂消失在臥室門後,吟倩聳聳肩對兒子說:「繼續吧!」

  於是,蕾歐娜和八神再次開打。

  「等等、等等,我的生命力快沒了,不要打我了、不要打我了!」吟倩心急的嚷嚷著。

  「你這不孝子!」

  「嘿嘿!」

  「啊!小子,你就不能讓我施展一次絕招嗎?」

  「喂!媽咪,是你自己動作太慢了,還好意思怪我!」

  火大的吟倩猛地丟開搖桿。「不玩了!」

  任育倫受不了的翻翻白眼。「早就知道妳會來這招。」

  「怎麼樣?」吟倩耍賴地大叫:「別忘了我是你老媽,你又能怎樣?」

  「女人真是不可理喻的。」任育倫搖頭晃腦地喃念道。

  吟倩一把捏住他的小耳朵往上拉,「你說什麼?再給我說一次看看!」她惡狠狠地說。

  「喂!媽咪,這不是豬耳朵,捏起來很痛的那!」任育倫齜牙咧嘴地叫道。

  「嘿嘿,不痛才怪!」

  「媽咪,放手啦!」任育倫痛得哇啦哇啦叫。

  「不放!」

  「好,媽咪,」任育倫怨懟地斜睨著她。「妳看著好了,我長大以後一定要報仇!」

  吟倩抬高下巴嗤之以鼻。「我先把你扔到北極去自生自滅,看你怎麼長大!」

  「照樣!」任育倫傲然地道:「既然愛斯基摩人可以在北極生存,為什麼我就不能?不過是冷一點而已嘛!我多穿幾件衣服就行啦!那裡也有企鵝、海豹可以吃,餓不死我的,然後等我長大以後我就……」

  急促的門鈴聲很不識相地打斷了任家小子的復仇大計。母子倆下意識地對視一眼,任育倫隨即跳起來溜之大吉去了。

  肯定又是一樓那個愛哭鬼來了

  逃不掉的吟倩只能大歎一聲,起身去開門。她真不懂,她是大學講帥沒錯,可教的是化學、食品營養學,但附近的鄰居們卻老是因為她是大學講師,而拿她當萬能仙看待,電器壞了找她、報稅找她,連小病小痛也來找她,這些她還應付得過去,可夫妻吵架也要來找她調解,不就太誇張了嗎?

  就像一樓的崔太太,最近發現老公在外面有小公館了,她就天天……哦!不!是日夜上六樓來哭訴,希望吟倩去幫她「討回公道」。

  真是見鬼了,她又不是崔太太的什麼人,憑什麼去替她討公道啊?

  門還未打開,她就已經聽到門外驚天動地的哭嚎了。

  唉!她只好認命囉!


  *  *  *  *  *  *  *  *  *  *  *  *  *  *  *


  深夜兩點多,門鈴像救火車一樣響了起來,甚至還夾雜著一聲聲焦急強猛的拍門聲,令人懷疑若是晚一點去開門,門外的人是否會撞門而入?

  「哦!天哪,別又來了!」任沐霖呻吟著把頭埋入枕頭下。「我剛剛才上床的耶!」

  吟倩勉強睜開惺忪睡眼,並順手拍拍老公的屁股。「你繼續睡,我來應付就行了。」

  渾渾噩噩的滾下床,隨手摸來睡袍披上,吟倩半閉著眼踉踉蹌蹌、撞東撞西地前去開門。

  門一打開,果然……果然就是一樓的崔太太倚門而立,她一隻手死按在門鈴上,另一隻手則頓在拍門的動作上。

  吟倩無奈地暗歎一聲,大開方便之門。

  「進來吧!」

  涕泗縱橫的崔太太熟稔地進入客廳,在寬大的沙發上坐下,繼續抽抽噎噎。都已經三十多近四十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似的哭哭啼啼,實在有點可笑,但吟倩一點也不敢表現出自己想笑的情緒,免得引發另一場大災難。

  不過,也真是奇怪,住這一棟公寓的八戶人家裡,除了六樓的林家老夫妻和她家之外,其它八對夫妻竟沒一對是平和安順的,離婚、分居、打架、吵架、婚外情等等,所有夫妻間可能會出現的問題,他們攏總包辦了。

  唉!或許應該請風水師來看看他們這棟大樓的風水是不是有問題吧?

  泡來兩杯熱茶,又順手拿來一盒紙巾,吟倩這才坐下。

  「好,說吧!」

  崔太太抽了好幾張紙巾擤了擤鼻涕,才開始嗚嗚咽咽地抱怨。

  「那個死沒良心的,他居然為了那個女人打我……」


  *  *  *  *  *  *  *  *  *  *  *  *  *  *  *


  凌晨五點多,崔太太終於哭累,也抱怨累了,吟倩才得以將她打發走,疲憊地回房一看,卻瞧見老公正擁被端坐在床上,若有所思的眼神從窗外移到她的臉上。

  「怪了,你不是很困嗎?這會兒不睡覺在發什麼呆啊?」吟倩詫異地問,同時順手脫去睡袍,一溜煙鑽進薄被裡環在他的腰。雖然已是初夏,晨曦初起前的那一刻還是有點冷的。

  任沐霖摟著她凝視她片刻。「妳可曾懷疑過我?」

  吟倩微微一愣。「懷疑你什麼?」

  「懷疑……」任沐霖緊盯住她。「那些有關路克的流言。」

  吟倩失笑道:「當然沒有!」

  「真的沒有?」

  吟情好用力地點了一下腦袋。「真的!」

  任沐霖這才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吟倩好奇地審視著他。「你怎麼會突然這麼問我?是因為崔太太的關係嗎?可她又不是頭一次上我們家來哭訴,你怎麼會到現在才想到這個問題?」

  任沐霖輕蹙眉頭。「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直感到很不安,好像有什麼禍事要臨頭了。」

  「拜託!有什麼禍事比這個更嚴重的?」吟倩抓起他的手來,用大拇指撫摸過上面的疤痕。「而這個,我保證絕對不會再讓它發生了,所以,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但是,對我來說,」任沐霖幽幽地吐露出他所憂心的事。「妳要離開我才是最可怕的災難,其它的我根本不在乎。」

  「那你就毋需擔心了嘛!」吟倩舒適地靠向他寬闊的胸膛。「因為我這輩子絕不會離開你的,OK?」


  *  *  *  *  *  *  *  *  *  *  *  *  *  *  *


  雖然毋需擔心害怕,但偶爾也要給他嚇一嚇才行,這樣生活才有樂趣嘛!

  任沐霖一放下電話,吟倩立刻把視線從電視屏幕拉回到他的臉上。

  「怎麼樣?」

  「真累,」任沐霖歎道:「德斯說,他還希望增加演唱會場數呢!怎麼能減少?」

  「那現在究竟怎麼樣嘛?」吟倩追問。

  「整個行程都要提早囉!」任沐霖無奈地道。

  「你是說,你現在就要去美國了?那我們的旅遊怎麼辦?」吟倩抗議。「你已經答應我們可以去的啊!」

  「這……」任沐霖為難地瞅著她。「我也無可奈何啊!」

  吟倩猛然轉回身,不高興地瞪著電視。「你騙人!」

  「老婆,不要這樣啦!就這麼一次而已嘛!」任沐霖小心翼翼地扳回她的身子。「旅遊隨時都可以去,可是,兒子入小學一輩子就那麼一次啊!」

  雖然才五歲,但因為任育倫異常聰穎的表現,幼兒園園長便建議他們讓兒子提早入學,而他們倒是樂觀其成,免得任育倫繼續在幼兒園捉弄比他大的小朋友,所以,為了能趕回來參加兒子的就學大典,任沐霖只能提早出發了。

  「什麼叫隨時可以去?我們根本沒有時間去旅遊嘛!」吟倩板著臉說:「我們學校放假時,你就開演唱會;等你沒事時,換我要上課,我們哪有時間去旅遊,現在你好不容易擠出一點時間,卻又馬上給我收回去了。這算什麼?玩我嗎?」

  「可是……」任沐霖吶吶地道:「只要妳放假,我都有帶妳到美國去啊!」

  「是喔!」吟倩冷哼。「結果,我們就只是陪著你開演唱會、錄音、錄像,練歌,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我們有玩到什麼嗎?狗屎!大部分我跟兒子都是待在旅館裡打電動玩具、看電視、錄像帶,這叫什麼鬼旅遊啊?」

  發現老婆是真的生氣了,任沐霖不由得開始著急了。「老婆,我可以……」

  「當初我們搬回台灣來時,你曾經說過,絕不會讓路克影響我們正常的生活,可事實上呢?」吟倩非常非常不滿地瞪著他。「你真的那麼捨不得路克風光燦爛的歌星生涯嗎?」

  任沐霖一聽,更覺慌亂了,額上甚至開始沁出滴滴汗珠。「不是啊!老婆,我是……」

  吟倩根本不打算給他機會囉!唆,猛一下跳起來就直往大門衝去。

  任沐霖也跟著跳起來。「老……老婆,妳上哪兒去?」

  「頂好!」

  頂好?

  任沐霖瞪著「砰」一聲關上的大門。

  穿拖鞋去?還不用帶錢包……


  *  *  *  *  *  *  *  *  *  *  *  *  *  *  *


  遠遠瞥見任家太太穿著室內拖鞋僻哩啪啦走來的一干鄰居們,忙轉頭細瞧任家太太的花容玉貌。

  喝!只見她柳眉倒豎、杏眼含恨,一臉怒火沖天的模樣,明明白白寫著「老娘正在發火,請生人勿近,能跑多遠就跑多遠,否則無辜的被她轟成炮灰,恕不賠命!」

  啊!大家趕快躲啊!任太太又在發神經啦!

  一轉眼,街上、巷內便不復見半條人影,連貓啊狗啊的也跑得不見蹤影,只剩下瑟瑟寒風。

  吟倩怒氣沖沖地衝到社區對面的小公園裡,不坐石椅、不躺草地,也不爬樹,她直接站上鞦韆便開始晃蕩。

  慢慢的,她越蕩越高、越蕩越高,高得令躲在窗邊、門後偷看的鄰居們,都不禁要為她捏一把冷汗,然後,就在她high到最高點,幾乎就要翻過去時,她開始放鬆了,鞦韆晃蕩的的弧度也逐漸減小,終至停止。

  安全了!

  鄰居們統統鬆了一口氣,大家都知道任太太的脾氣向來來得急猛,但是去得也迅速乾淨,於是,縮頭烏龜們全部一窩蜂地跑出來,打算探聽一點閒聊的題材。

  「任太太,又擱加任先生彎家喔?」代表發問的當然是社區第一名嘴廖阿媽。

  「嘸啥米啦!」吟倩對所有伸長耳朵的兔子們笑咪咪地頷首道:「萬阿某嘛!加減阿噠幾句啊。」

  「噠幾句阿?」廖阿媽懷疑地睨著她。「加納噠幾句阿娘世噴火?」

  「有樣啦!」吟倩依舊笑盈盈的。「嘸騙妳啦!阿媽。」

  廖阿媽半信半疑地打量她半晌後,才慢吞吞地說:「好啦!妳講噠幾句阿就噠幾句阿,是講……當時搬續集啊?」


  *  *  *  *  *  *  *  *  *  *  *  *  *  *  *


  任沐霖站在陽台上,看著老婆慢慢走回來,身邊圍著一堆三姑六婆。雖然距離太遠,看不清楚她的臉色,但從她的肢體動作上,他知道她已經消氣了。

  他返身回到客廳,先去把門打開,再回到沙發上坐下,沒多久,吟倩便進門了。

  她先換了另一雙拖鞋,再靜靜地坐到他身邊,又悄悄的拉來他的手,輕輕摩挲著他手腕上的疤痕。

  「我想過了,你就先去好了,等我這邊的課程一結束,我就帶兒子去找你,到了那邊,我們也可以試著自己去玩,就算迷路了,也可以打電話向你求救嘛!」

  任沐霖抽回手攬住她。「謝謝妳,老婆。」

  吟倩緊了他的腰。「你的豆芽菜都孵完了?」

  任沐霖微微一笑。「早就好啦!」

  「什麼時候出發?」

  「大後天。」

  「那我後天再幫你整理行李。」

  「好。」

  OK,問題解決了!兩人不再出聲,一起沉醉在爭執和好後那種特別溫馨祥和的感受之中。

  「老公。」

  「嗯?」

  「對不起。」

  「沒關係。」

  「老公。」

  「嗯?」

  「我愛你。」

  「我也愛妳,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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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心急

  不要誤會橫阻在眼前,
  不要分離成為事實,
  在相愛的人眼中,
  容不下一絲一毫的芥蒂,
  為了挽回錯過的從前,
  只好放棄一切重新追尋。

  洛杉磯,西班牙文中是「天使城」之意,不但是飛機之都,亦是電影之城。這個美國第一大城,不但對世界流行的影響力無可匹敵,它的多元種族化特色,更使這個世界娛樂之都的活力源源不絕。

  在洛城市中心西南方的洛杉磯國際機場大門外,炎炎烈日的照射下,一大一小兩個毫不起眼的小(個子嬌小)中國人,正汗流浹背地想叫部出租車,好趕快坐上去吹吹冷氣。

  「媽咪,」任育倫扯扯滿頭大汗的吟倩。「為什麼不叫爸爸來接我們啊?」

  「等我們先玩夠了再去找他還不是一樣?免得被他們的行程絆住,而搞得行動不自由,再說……」吟倩嘻嘻一笑。「我們從來沒看過你爸爸開演唱會的樣子,我想偷偷去看看囉!」

  任育倫索性坐在行李上休息。「為什麼爸爸都不讓我們跟去看?」

  吟倩聳聳肩。「也不是他不讓我們跟去啦!是德斯伯伯要我們盡量不要曝光,免得引起歌迷的反彈囉!」

  「歌迷的反彈?」任育倫不屑地冷哼一聲。「我就不懂,那些什麼迷什麼迷的,為什麼每次都像起哄似的?又是尖叫、又是昏倒的,太誇張了吧?」

  吟倩也回他一個輕蔑的嘲笑。「你還年輕哪!小伙子,大人的想法你怎麼會懂哩?」

  她左手拉著兒子,右手拖著行李箱,背上還背了一大一小兩個旅行袋,皮包就掛在脖子上,招了半天的手,吟倩終於逮到一輛空出租車了。他們氣喘吁吁地上了車,又想了好半晌,才想起她訂的旅館到底叫啥鬼名字——中國城聖蓋博廣場的華通旅館。

  老公大名響叮噹、老公荷包裡麥克麥克,所以,老公住在比佛利山莊,而可憐的老婆口袋裡只有兩三毛,更是沒沒無名的小講師一個,所以,她只夠格窩到中國城的小旅館裡。不過,至少在中國城裡走動,她不會被列為少數民族之一,倒也是一項小小的安慰。

  幸好,華通旅館雖老舊,倒滿乾淨的,她訂的是附浴室的雙人套房,寬敞舒適,而且還有陽台。

  吟倩很滿意地將一張五元美金的鈔票放在侍者手中,侍者滿意地離去了。

  「媽咪!媽咪!」站在陽台外面的任育倫猛向她招手。「快來看,你看那邊有超群麵包店和日本料理店耶!我們去吃好不好?要不,我自己去買也可以。」由於他每年都會跟著父母到美國好幾趟,聰明的他早就學得一口標準的英文了。

  吟倩三兩步來到他身邊,看的卻是另一邊。

  「耶?大華超市、夏威夷超市,太好了,我們可以自己煮來吃耶!」

  任育倫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媽咪啊!你打算怎麼煮啊?放在浴盆裡點根煙來煮嗎?」

  吟倩窒了窒。「我……我們可以買個電磁爐、一個湯鍋、兩個碗、兩雙筷子……」

  「對,對,」任育倫連連點頭。「再買個小冰箱、菜刀、菜板、調味料。」

  「好啦!好啦!算我說錯了行不行?」吟倩歎道:「我是聽說美國的東西便宜的不好吃、好吃的不便宜,所以才想自己弄來吃嘛!」

  任育倫狐疑地審視媽咪半晌。「媽咪,妳錢帶的不夠嗎?」

  「是不多啦!可是我有你爸爸的金卡副卡。」

  「那就行了嘛!幹嘛還要那麼省?」

  「年輕人,」吟倩用力捏捏他的鼻子。「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懂不懂?」

  「不懂!」任育倫很乾脆地說。

  「啪!」一記鐵沙掌結結實實地賞到他的後腦勺上。

  「哎喲!好痛耶!媽咪。」

  吟倩不屑地撇了撇嘴。「這樣你就懂了吧?」

  任育倫撫著後腦勺,嘴裡嘰哩咕嚕說著堆聽不懂的話,片刻後,他才又斜瞟著吟倩氣嘟嘟地問:「那我們到底要吃什麼嘛?我好餓喔!」

  「好啦!好啦!」吟倩返身進入臥室,持起皮包就往外走去。「我們去吃日本料理好了。」

  任育倫歡呼一聲,忙跟上去。

  「媽咪、媽咪,我可不可以吃河豚肉?」


  *  *  *  *  *  *  *  *  *  *  *  *  *  *  *


  任沐霖的財務顧問為他在比佛利山莊內購置了一棟豪宅,而為了工作方便,宅內不但設有裝備精密完善的大型隔音室和錄音室,甚至已離婚的德斯和y

  You  &  Me的其它三位未婚團員也一併住了進去,又為了尊重主人,他們全分住在三樓,而把二樓留給任沐霖一人獨享。

  為了迎合任沐霖的風格,這棟豪宅內部並無一般大富人家的浮華裝潢,溫馨柔和、簡單大方的格調,讓居住的人享受到最舒適愜意的氣氛。

  「該死,路克,這首『我願意你放棄所有』真是天殺的感人肺腑極了!」

  德斯拿下耳機,一臉的感動莫名,就只差沒有痛哭流涕、捶胸頓足了。

  「我敢說女孩子們只要一聽到這首歌,就非愛上你不可!」

  「算了吧!」躺在長沙發上假寐的You  &  Me鼓手理文,眼也不睜地淡淡的道:「女孩子們早就愛上他啦!」

  「真可憐,不管誰愛上他,都注定要心碎囉!」鍵盤手哈爾「喀嚓!」啃了一口大紅蘋果。「他心裡始終只有老婆和兒子,對不對,路克?」

  身為主唱兼吉他手的任沐霖,無聲的微笑著,澄藍雙眸因想起愛妻和愛兒而浮現出幸福的光彩,修長的手指也情不自禁地輕掠過吉他琴弦,「我願意為你放棄所有」的淒美旋律悄悄響起,勾起眾人所有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溫柔情懷。

  貝斯手喬也忍不住抓起貝斯走到他身前坐下,配合他的旋律彈奏,並問道:「路克,你們幹嘛不乾脆搬來美國住,這樣跑來跑去的,你不累,我們都替你累了!」

  任沐霖微笑不減的輕語,「她不喜歡,她希望過的是平靜祥和的生活,不喜歡這種太過燦爛活躍的日子。」

  「真的?」哈爾咬下最後一口蘋果,而後隨手扔掉果核。「大部分的女孩子都喜歡哩!尤其是莉安,她愛死了!」莉安是他前任女友之一。

  「她什麼時候過來?」喬隨口問道。

  「晚一點吧!她說要跟同事先到日本逛一逛再過來。」

  理文突然坐起來,望向正在審視曲譜的德斯。「德斯,這次演唱會為什麼要讓吉兒在中場時加進來?」

  「你以為我想啊?」德斯放下曲譜。「我也知道你們的顧慮啊!那個女孩子就像瘋了似的迷戀路克,不但到處追問路克的下落,還自動告訴媒體說她是路克的女朋友,我也想離她越遠越好啊!可是……」

  他一臉無奈。「你們也知道當初若不是有湯尼的幫忙,You  &  Me的再出發就不會那麼順利,而湯尼就是用這個人情向我要求拉吉兒一把,而吉兒是湯尼最疼愛的小女兒,她已經在歌壇闖了快兩年,卻還是個沒沒無聞的小歌手……」

  「那是因為她唱得實在有夠爛!」哈爾喃喃道。

  德斯咳了咳。「我知道,可是湯尼要求路克替她作一首曲子,還加上在我們這次巡迴演唱的前三場都讓吉兒跟著我們表演下半場,以增加吉兒的知名度……」

  「增加?」哈爾又插了進來「她根本沒有知名度,又怎麼個增加法?」

  德斯不理會他,繼續說:「這樣……就算還清他的人情了。」

  理文突然站起來,雙手插在褲袋裡,慢慢走過來坐在任沐霖身邊的茶几上,他蹙眉沉思片刻,而後朝喬伸出手。「喬,來根煙吧!」

  喬聞言,順手丟了一包煙給他,又繼續埋頭撥動琴弦。

  理文抽了幾口煙後,才盯著閃爍不定的煙頭開口道:「我擔心吉兒會利用這個機會耍手段。」

  「真的?」哈爾好奇地湊過來,他在喬的身邊盤膝坐下。「什麼手段?」

  理文又沉默了好久,直到煙蒂燒到了他的手指,他才慢吞吞地捻熄了煙,再慢吞吞地掃了他們一眼。

  「吉兒曾經多次向媒體自稱是路克的女友……」

  「那又怎麼樣?」哈爾困惑地抓了抓腦袋。「又不只她一個人那樣做,喬安妮、沙倫、蘿珊妮,還有一大堆人都那麼做過啊!只要路克不承認,沒有人會認為是真的嘛!」

  「是啊!」理文淡淡地道,「是有很多女人都那麼做過,但是,只有吉兒有機會和路克同台表演。」他斜睨著沐霖。「你想,人家會不會認為這是不是有什麼特殊意義呢?」

  聞言,任沐霖雙眉倏地皺緊,喬則停下了彈奏,同樣攬起了眉頭。

  「對喔!You  &  Me從未和他人合作過,吉兒是第一個,不知道內情的人的確會有很多聯想。」喬不安地瞧著面色越來越難看的任沐霖。「這已經不是女孩子單方面的宣傳,而是有事實的左證了。」

  哈爾立刻轉頭盯著德斯。「你考慮過這一點嗎?」

  「事實上,我……」德斯猶豫了一下。「考慮過。」

  三雙譴責的眼神立即聚集在德斯身上,理文冷靜地問:「你有什麼對策嗎?」

  德斯點點頭,隨即將目光移到哈爾身上。「這就要偏勞你了,哈爾。」

  「我?」哈爾訝異地指著自己的鼻子。

  「沒錯,在這前三場演唱會中,你們除了動嘴唱以外,伴奏全都交給樂隊,另外,理文和喬負責隔開路克和吉兒,哈爾的責任最重大……」德斯詭詐地笑笑。「你要負責表現出在You  &  Me中和吉兒『有關係』的樣子,OK?」

  哈爾想開口反對,可一瞥見任沐霖陰沉的臉色時,就改變了主意。

  「OK,我會使出渾身解數將她纏個夠!」

  但理文似乎考慮得更多。「若是吉兒直接在台上宣佈她就是路克的女友呢?路克是要默認,還是當眾給她難看?」

  「啊……」德斯頓時傻眼。「這……這我就沒考慮到了。」

  理文毫不意外地翻翻白眼,「我就知道,我想,我們最好多研究一下其它可能發生的狀況,並事先想好對策。」他拍了拍任沐霖的肩膀。「我可不希望讓路克的老婆產生誤會,然後路克又搞出什麼驚人的事來了。媽的,你那次真的把大家都給嚇壞了。」

  「是啊!」哈爾猶有餘悸地拍拍胸脯。「真是嚇死人了!而且,事後為了要引開那些八卦記者的注意力,我們還得故意嘻嘻哈哈的裝出一副沒事人樣,其實暗地裡急得都快瘋了,心中直嘀咕著,不知道上帝是不是已經替你準備好翅膀要送給你了呢!」

  「路克,不管將來會不會發生什麼事,你都要謹記不能衝動,」喬也很嚴肅認真地盯著任沐霖說道。「我們大家都會幫你,懂嗎?我們都會盡最大的力量不讓事情發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OK?」

  任沐霖垂下首,半晌不語,德斯不由得急了,他扔開曲譜,三兩步衝過來蹲在任沐霖前面。

  「該死!路克,說OK啊!」

  任沐霖這才徐徐地抬起眼瞼,看看德斯,再看看喬;喬用力的點了點頭,哈爾也比了比大拇指,理文則是重重的拍了拍他。

  「明白了。」他輕語。

  四個緊張兮兮的大男人,登時大大的鬆了一口憋了半天的氣,險些跪下地去感謝上帝保佑,這個傻男人沒有又發狂,去妄想向上帝要翅膀了。


  *  *  *  *  *  *  *  *  *  *  *  *  *  *  *


  洛杉磯的公園綠地不少,但以北邊的格裡夫公園和南邊的博覽會公園最著名,而格裡夫公園裡的希臘劇場,則是洛杉磯除了好萊塢外的另一個室外音樂場。

  此刻,驚人寬敞的希臘劇場內擠滿了密密麻麻的人潮,其中以女性佔絕大多數,上至五、六十歲的老女人,下至十一、二歲的小妹妹,買到前座票的拚命找位置,拿到後座票的就盡量往前想找個好地點就地坐下來。

  「人家說不想來的嘛!聽一大堆女孩子尖叫有什麼好玩的?」

  吟倩不理會兒子的抗議,逕自拖著他往人群裡鑽,另一隻手抓著票對照座位,當她好不容易擠到最前方,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時……

  咦?居然是第一排正中央的兩個大賣座耶!

  那個男人是傻了嗎?她誆他是同事想要的票,結果卻給她同事這麼好的位置幹什麼?這下子鐵定掛了!這麼明顯的位置,他會不注意到才怪呢!

  「媽咪,到底找到了沒有啊?人家快被擠死了啦!」

  「少囉唆!」怎麼辦?吟倩焦急地朝四周張望,在看到後幾排一對剛要入座的少女時,腦袋立即靈光一閃——她可以換位子嘛!

  於是,她又拉著兒子開始往後擠,可似乎有點慢了,演唱會即將開鑼,走道上早坐滿了人;而且,每個人都盯著台上尖叫狂吼著。

  「路克!路克!路克……」

  「啪!」一聲,現場的燈光突然全熄了。

  「媽咪,又不是看電影,怎麼燈全熄啦?」任育倫好奇的問。

  在燈光突然暗下來後,觀眾的聲音先是靜止了兩秒鐘,而後便以更驚人的聲勢大吼著,「路克!路克!路克……」

  太帥了!吟倩暗歎,逃不了啦!她只得認命地轉身來到那兩個原本該是他們的,此刻卻已被人占走的位置。

  「對不起,小姐,這是我……」

  那兩個女孩子立刻閃到一邊去繼續叫喊:「路克,路克……」

  母子倆坐下後,任育倫還不忘再抱怨兩句。「跟妳說不要來的嘛!偏偏要來這邊跟人家擠,好無聊喔!」

  吟倩沒好氣的連連送他好幾百顆衛生眼。「你真囉!唆耶,小子!」

  任育倫正想再碎碎念幾句,舞台上突然傳來一陣輕柔的樂聲,彷彿電源被截斷一般,台下霎時陷入一片寂靜,而此時的舞台上,依然是黑壓壓的一片。

  直到獨特感性的歌喉詠出You  &  Me成名曲「You  &  Me」的第一句時,燦爛奪目的燈光才乍現,直直地照射在舞台正中央的You  &  Me四名團員身上。

  沒有科技雷射的花招,沒有煙火爆破的陪襯,沒有絢麗背景的襯托,You  &  Me以它一向簡潔、單純的風格,為歌迷帶來純粹心靈的享受。

  身著和所有夥伴們一樣優雅大方的純白服飾的主唱路克,身材頎長,俊美中又帶點羞澀的面容,是You  &  Me的靈魂人物,也是You  &  Me的歌迷們最崇拜愛慕的偶像,不只是因為他長得好看,更因為他是個能唱出音樂靈魂的超級歌手。

  尤其是他創作出來的每一首曲子,其中每一個音調、每一句歌詞,都彷彿擁有了生命一般,鮮活地進入聽眾的心靈。

  這也就是他能迅速竄升為國際超級巨星的關鍵,他擁有直搗歌迷心靈,與他們分享生活經驗的卓越能力,而這種能力,更來自於他在現場表演中所凝聚的情緒張力。

  就如同此刻,不過才開場而已,許多人的眼眶便已泛紅,散發著晶瑩的水光。

  全場的歌迷皆以拍手聲呼應著輕快的節奏,隨著台上的歌者高聲唱和,所有的人彷彿都迫不及待地要與主唱者共享愉悅歡欣的生命樂章。

  直到此時,吟倩才真正感受到「路克」驚人的魅力,一股既感動酸楚,又激昂熱烈的情緒在她的胸口激盪不已,令她不由自主地也跟著拍起手來。

  之後,她不小心的發現到兒子竟然也很開心地跟著拍著手,臉上洋溢著一種童稚的輕鬆與快樂。

  這小子,剛剛還在抱怨帶他來這裡幹什麼哩!

  第一首歌曲才剛結束,母子倆便被此起彼落的吶喊、尖叫聲驚得猛地互相抱住。

  任育倫尖叫著:「媽咪,她們發瘋了啦!」

  「路克!路克……」

  「啊!我愛你,路克!我愛你……」

  「我愛你,路克,請愛我,愛我,路克……」

  吟倩覺得渾身冒起雞皮疙瘩,「真的好像耶!」她喃喃道。

  這時,她發現到舞台前方的地上全坐滿了人,歌迷與舞台隔著活動欄杆與一排嚴密監控的警衛,免得發生歌迷失控衝上台的意外。

  燈光突轉為淡藍,幽幽柔柔、淡雅飄逸,台下的歌迷們都知道,路克最擅長的抒情歌曲就要出現了!全場立即靜默下來,沒多久,在第一節的前奏後,柔潤圓滑的嗓音緩緩唱出深情中帶著無奈的「妳應該要告訴我」。

  路克將他一貫的深刻柔情投注在歌聲中,深情中帶有力度的弱音,婉轉流暢地詮釋出歌詞的意境與美妙的旋律,令人在優美的樂聲中忘了自我。

  適才情緒激烈失控叫喊的歌迷,此刻卻悄悄地拭著潸然而下的淚水,無法自拔地陶醉在這深情款款的傾訴中,瘋狂地渴望著自己就是那個能令路克唱出如此繾綣柔情的女人。

  一個半鐘頭的演唱裡,吟倩發現了一件事實!如果她和老公不是青梅竹馬的戀人,恐怕她也會和這些歌迷一樣,為路克瘋狂。

  不過,令她相當意外的是,她老公竟然都沒發現自己的老婆就坐在台下!可再仔細一想,老公似乎不是很注意台下的人,也不太理會歌迷的尖叫、示愛、飛吻等等,只是專心地詮釋歌曲的意境。

  「咦?媽咪,妳看!」任育倫突然指著台上叫道。

  正在觀察四周歌迷百態的吟倩,在兒子的呼喚下,將視線拉回台上,繼而同週遭歌迷一般愕住了。

  那不是自稱路克女友之一的吉兒?克萊佩嗎?她怎麼會出現在這兒?You  &  Me從未和人同台合作過啊!

  因為這個疑問,使得接下去的表演,無論是台上或台下的人,都顯得有點詭異。

  濃妝艷抹、一身暴露性感裝束的吉兒,不計顏面地拚命想靠向路克,喬和理文則極力隔開他們,哈爾更向吉兒表現出超誇張的親暱姿態。

  雖然歌唱音樂都未失去水準,但就整體而言,著實有些尷尬不自然,若是不聽音樂只看他們的肢體動作,簡直像是一場笑鬧啞劇。

  任育倫滿臉困惑地問:「媽咪,他們到底在幹嘛呀?」

  連小鬼都看出來了,可見台上的人有多離譜了!

  直到最後一首歌,吉兒突然不再有任何不軌的舉動,她乖乖地站著唱完整首曲子。第一次安可曲,她是規規矩矩的;第二次安可曲,她乖得令所有的人放下了戒心;可到了第三次安可曲結束時……

  路克再次與同伴攜手高舉雙臂,向歌迷們作最後的致意,就在這個當兒,吉兒突然衝向路克,而路克在毫無防備的情形下,被她拉下了脖子,並重重親吻了一下。

  緊接著,吉兒轉身向所有路克的歌迷得意地宣佈,「我是路克的女朋友!」

  頓時,群情激憤不已,激動的歌迷們不但鼓噪抗議,而且各個滿臉煞氣的衝鋒陷陣,拚命想闖過警衛的防守,上去「保護她們的路克」,平時嬌滴滴的淑女們,此刻卻宛如摔角選手般悍然勇猛,暴亂程度比天安門事件猶有過之而無不及。

  坐在舞台前方正中央的吟倩,並沒有被波及踩扁,只因為舞台太高了,女孩子們爬不上去,她們只好全往舞台兩旁的樓梯擠去。

  她黑著一張俏臉坐在那裡不動,一旁的任育倫當然知道不對勁了,可他就是想幫也幫不上忙啊!他能說什麼呢?老爸的確是和別的女人親嘴了啊!無論老爸是不是無辜的,這下子,都得老爸親自出馬才行啦!

  眼看防線已被歌迷突破,一時氣煞的路克,趕緊轉身預備逃回後台,就在這個時候,任育倫突然跳上椅子,使盡全身的力氣大吼一聲——

  「爸爸——」

  在這鬧烘烘的狀況下,任沐霖實在是不太可能聽得到,但沒想到,他居然聽到了,只見他猛然轉過身來朝台下拚命張望。

  「爸——」

  兀自生悶氣的吟倩,這才一把將兒子抱下來。「你瘋了!你想幹什麼?」

  「我叫爸爸啊!」任育倫說著,又爬上椅子朝舞台上猛揮手。「爸爸!爸……」

  吟倩見狀,只好一把抓起兒子就跑,而在轉身的那一剎那,也將台上的情形掃入眼底。

  只見任沐霖正滿臉焦急慌亂地想要擠過來,但衝破警衛線的歌迷們,早一擁而上將他團團圍住,動彈不得的他,卻仍死命的墊高腳朝他們這邊望過來,並大吼著——

  「老婆!不要走!老婆,老婆……」還好他說的是中文,否則,非引起歌迷暴亂不可。

  而吟倩卻早已挾著兒子溜得不見蹤影了!


  *  *  *  *  *  *  *  *  *  *  *  *  *  *  *


  德斯和其它三位You  &  Me的成員,終於死拉活扯地將任沐霖抓回比佛利山莊內了。

  「找不到她們,我死也不上台了!」

  任沐霖氣得大吼,其它人則慌亂地你一言我一語的勸慰著。

  「別這樣,路克,說不定是你看錯了,在那種混亂瘋狂的情況下……」

  「沒有,我沒有看錯,我兒子在跟我揮手,我老婆見了我就跑,沒錯!絕對是他們沒錯!」任沐霖依然激動的大吼著。

  「路克,你先冷靜下來,我們……」

  「冷靜?你居然叫我冷靜?他媽的,我才不要冷靜下來!」任沐霖面容猙獰兇惡地對著喬咆哮。「我老婆一定是認為我和吉兒真的有什麼牽扯,所以才會見了我就跑,天殺的!她這一跑,我不是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了?」

  「路克,你冷……」

  任沐霖倏地揪住哈爾的衣領,「我警告你,別再叫我冷靜!」他惡狠狠地說。

  「好、好,不用冷靜、不用冷靜……」理文邊溫言地道,邊小心翼翼地拉開任沐霖的手,「路克,這樣好不好?我們可以多派點人去找他們。」他不著痕跡地讓任沐霖坐下。「至於演唱會,我們可以……」

  「延期!」剛落在沙發上的屁股又彈了起來,任沐霖毅然地道:「延期!沒找到他們之前,我絕對不上台!」

  「可是,路克……」

  「不!」任沐霖忽然又否決了自己的決定。「取消!對,我要取消!我不唱了,我要陪我老婆,我不唱了!」

  四張嘴巴當下吃驚地大張。「取……取消?」

  「對,取……不……」任沐霖又改變了主意。「我永遠不再上台了,這樣就不會再有這種事情發生,她也就不會離開我了。對,就這麼決定!」說著,他逕自走向臥室,打算洗去染劑、換上眼鏡,還他本來面目後,就出門找老婆去也。

  「路克,你瘋了!」哈爾首先驚叫道。

  「路克,別這樣,我們一定會找到他們的,」一向情緒淡漠不形於外的理文也急了。

  「路克,我說過我們會幫你解決問題的,不是嗎?」喬實際地說。

  「路克,你不能這樣!我們……」

  「砰!」所有的抗議全被任沐霖給擋在臥室門外了。


  *  *  *  *  *  *  *  *  *  *  *  *  *  *  *


  任誰看到自己的老公被別的女人吃口水,都會非常的不爽,吟倩當然也不例外。可她明白老公是無辜的,所以,她的火氣在回到旅館內,跳跳床墊之後,就煙消雲散了。

  但是,沒有「守嘴如玉」的老公,還是得受點懲罰才行,就……三天吧!

  所以,吟倩索性帶著兒子參加旅館附近一家旅行社辦的旅遊團。由導遊帶領他們到環球影城和迪斯奈樂園玩。

  接著,再自己搭4號公車到聖塔摩尼卡海邊釣魚,當然,釣魚只是說著好聽而已,他們根本不期望會釣上啥東西,最主要的是享受加州的陽光和怡然自得的氣氛。

  而且,在旅館老闆的建議下,他們也特地準備了一大包麵包屑來,只見隨手一拋,馬上就有一大群海鳥部隊衝殺過來在半空銜去,非常有趣。

  黃昏時,火紅夕陽在海面上翩翩起舞,母子倆共坐在木板碼頭的座椅上,遠眺落日毫不遮掩地被海水吞噬後,這才心滿意足地打道回府。

  「有人來找妳們。」

  「呃?」吟倩不由得大大的一愣,她只想拿鑰匙回房休息,卻沒料到櫃檯連同鑰匙還多加了一句話送給她。

  櫃檯指指她身後大門邊的候客區。「他還在等你們呢!」

  吟倩牽著兒子一同轉身……

  「爸爸!」任育倫首先大叫一聲衝過去。

  吟倩也吃驚地叫了起來,「耶?你怎麼知道我們住在這裡?」

  任沐霖無語,彎身抱起兒子來到吟倩面前,他擔憂地眸視著妻子。

  「老婆,妳聽我解釋好嗎?」

  凝望著任沐霖蒼白憔悴的臉龐,吟倩當下便決定懲罰已經足夠了。

  「我們先回房再說吧!」

  任沐霖和兒子一同坐在床上後,他以憂懼的眼神再次問:「老婆,妳聽我解釋好嗎?」

  吟倩拖了一張椅子在他前面坐下。「說吧,那個女孩子為什麼會和你們一起上台?」

  很高興老婆願意給他解釋的機會,任沐霖立刻一五一十的將有關吉兒的事娓娓道出,同時很小心地觀察著老婆的臉色。

  「我實在沒想到她會那麼做……真的,老婆,妳不要生氣好嗎?」

  吟倩卻沒聽見他的求饒,只是兀目沉吟著。

  「嗯……那就是說,你還要和她同台兩次囉?」

  「不,一次也沒有!」任沐霖即刻否定。「我決定以後不再上台了。」

  吟倩反倒一愣。「呃?為什麼?」

  「為什麼?」任沐霖奇怪地揚了揚眉。「這樣以後就絕對不會有類似的情況發生了啊!你要知道,從吉兒打開先例之後,一定會有很多人要求我們提攜新人,或者和我們同台表演以增加知名度。當然,德斯不會每個都接受,但也有很多是不好拒絕的。」

  吟倩沒有說話,只是思索。

  「老婆,妳……還在生氣嗎?」任沐霖小心翼翼地問。

  吟倩瞟他一眼,還是不出聲,回答的反倒是任育倫。

  「沒有了啦!老爸,媽咪那天回來後,在床上好像袋鼠一樣跳了好久,之後就不再生氣了;不過……嘿嘿!媽咪說得給你一點懲罰才行。」他比出三根手指頭,「三天,也就是說,就算你一直沒找到我們,後天我們還是會去找你的。」

  任沐霖又偷覷老婆一眼,謹慎地再問:「你確定?」

  「哇咧!媽咪是你老婆耶!」任育倫誇張地叫道:「她的脾氣你還不清楚嗎?雷電閃一閃就過去了嘛!」

  「也對。」任沐霖喃喃道,隨即輕輕碰觸一下吟倩。「老婆,那你還在想什麼?」

  「我在想……」吟倩沉吟著。「你那麼喜歡唱歌,這樣放棄不是很可惜嗎?尤其You  &  Me要是少了路克就……」她聳聳肩,「這樣對理文、喬和哈爾都說不過去吧?是You  &  Me讓你名利雙收的,你怎麼能在他們需要你的時候背棄他們呢?可不放棄,麻煩也是很多……」

  「老婆……」

  「算了,」吟倩甩甩頭。「我一個人想也是沒用的,還是大夥兒一起討論比較好。」

  「老婆……」

  吟倩歪著腦袋看看他,繼而笑著一屁股挪到他的大腿上坐著。

  「你洗了幾次嘴啊?」

  瞧見老婆的笑容,任沐霖終於完全放下心了,「十次,」他親暱地摟住她。「外加一瓶沙威隆。」

  「少扯淡了!」吟倩笑罵。

  「真的,我發誓,」任沐霖舉手作發誓狀。「妳不知道那時候我還差點吐出來了呢!一回去當然就拚命洗嘴囉!要不是急著找妳,恐怕到現在我還在洗呢!」

  「越講越誇張了!」

  「最好是妳幫我洗。」任沐霖曖昧地湊在她唇邊咕噥著。

  吟倩好笑地推推他。「我乾脆拿鹽酸給你洗好了。」

  「鹽酸也能洗嘴啊?」任育倫吃驚的嚷嚷。

  「大人講話,小孩子有耳無嘴!」夫妻倆同時轉過去瞪眼叱道。

  任育倫不滿地噘起了嘴。「你們乾脆把我扔出去好了。」

  任沐霖失笑,他搔了搔兒子的小腦袋,「你這小鬼!」隨即轉頭瞄老婆一眼。「我們回去吧!他們還在等我的消息呢!」

  二十分鐘後,任沐霖帶著妻兒坐上黑亮的法拉利跑車絕塵而去,夜空中只隱約傳來一連串小孩子的讚歎聲。

  「酷耶!爸爸,既然你有這麼酷的車子,為什麼在台灣要開那輛破破爛爛的車子呢?」


  *  *  *  *  *  *  *  *  *  *  *  *  *  *  *


  「該死!」德斯猛捶一下陽台門,隨即返身走回沙發上坐下,急躁地掏出煙來點燃,狠狠地吸了好幾口。「該死的!他為什麼不打通電話回來,讓大家知道一下情況到底如何了?」

  哈爾不安地看看其它人,」你們想,他會不會……」他吞了口唾沫。「又出事了?」

  「不要胡說!」喬脫口叱道:「再怎麼不高興,他老婆也不會讓他出事的。」

  哈爾猶豫了一下,忍不住又說:「如果……如果他是在他老婆離開之後才……」

  喬忍不住激靈地打了一個寒顫,但是仍堅持道:「不會的,他老婆應該會考慮到這點的。」

  「可是……」

  「拜託你閉嘴好不好,哈爾?」一直無聲的倚在壁爐邊皺眉沉思的理文,終於忍不住吼了出來。「你不知道你很煩嗎?」

  哈爾瑟縮了一下,「我只是想建議我們大家一起去看看而已嘛!」他低聲咕噥道。

  「我們應該要有個人跟著他的。」理文懊惱地說。

  「是他堅持不要……不、是不准的啊!」喬反駁。

  「砰!」德斯又猛拍了一下桌子。「該死的!他為什麼不打電……」

  就像在響應他的抱怨似的,電話鈴聲突然尖銳地響了起來,所有的人都下意識地跳起來,哈爾更誇張地一溜煙跑到牆角縮著,彷彿電話正想大開殺戒吃人似的。

  「會……會不會是警察要通知我們他已經……」

  「閉嘴」其它三人一起大吼。

  電話鈴聲依然刺耳地尖叫不休,四個人面面相覷,同樣期待電話鈴響,卻又害怕接到的根本是打錯電話的。好一會兒後,德斯終於戰戰兢兢地拿起電話,戰戰兢兢地應了一聲。

  「哈羅?」

  「德斯?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你們不會這麼早就睡了吧?」

  「路克?」德斯先是低語,驀地又大叫:「路克?」

  「幹嘛啊!叫這麼大聲?」

  所有的緊張和焦急在瞬間消逝,沒來由的怒氣立刻佔據心頭,「該死的路克,你怎麼現在才跟我們聯絡?」德斯怒吼。

  「我兒子餓了嘛!」

  「你兒子餓了?」德斯不敢置信地大叫:「這是什麼……」

  「對啊!我兒子說他餓扁了,所以,我就帶我老婆和兒子到麗晶酒店用餐,沒想到一吃就……」

  「麗晶酒店?」德斯不敢相信地拿下電話筒看了看,隨即又放回耳旁。「那我們呢?」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聲調就是無法降低下來。

  「咦?你們也餓了啊?沒關係,一起來嘛!或者我帶點東西回去給……」

  「狗屎!」德斯怒罵:「誰要吃東西了!難道你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嗎?為什麼不能早點讓我們知道你們沒事了,好讓我們能早點滾上床去睡大頭覺?」

  「啊!說到上床,我才想到,德斯,叫菲娜找人把四季室整理一下,好讓我兒子睡。」

  電話那頭的混蛋根本沒有在聽他說什麼嘛!「路克,你這個……」德斯正想破口大罵,任沐霖卻一點機會也不給他。

  「我想,我帶東西回去給你們吃好了,我兒子快睡著了,好吧!就這樣了,待會兒見!」

  「喀嚓!」一聲,任沐霖就掛斷了電話。

  可笑的嘟嘟聲在耳旁持續了好半晌,但德斯就是無法死心地放下話筒,只是一臉不可思議、釋然、憤怒、哭笑不得地僵在那兒。

  僵滯片刻後,理文首先聳聳肩道:「我想,我可以去睡了。」

  喬伸了一個懶腰,跟在理文身後也走人了。「我也是。」

  哈爾又多愣了一會兒,才從角落裡走出來,他慢吞吞地來到猶在考慮到底是要殺人,還是自殺好的德斯身邊,輕輕拍了拍德斯的肩頭。

  「往好的方面去想,至少他還活著,不是嗎?」

  對極了!這樣我才能親手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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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危機

  從沒想過你會離開,
  蒼白的容顏,
  流下透明的淚水,
  吶喊的心,
  催促著想留住你。

  「shit!」

  哈爾倏地怒吼—聲彈坐起來,惺忪碧眼猛然大張,憤怒的視線掃向四周,「誰?是誰竟敢拔……」他突然頓住,驚愕地瞪著床邊那個黑髮、黑眼的漂亮小男孩。「裘依?你跑到我的房間做什麼?」

  對他的怒聲責問,小男孩——任育倫僅僅回他一個淡然的眼神,隨後又繼續好奇地研究手中的金色鬈毛。「是真的耶!」他喃喃地咕噥。

  哈爾忿忿地掀開被子又問了一次「裘依,你沒事跑來拔我的胸毛做什麼?」

  任育倫歪著頭打量他半晌,「不過,你的毛比老爸多。」他自言自語的道。

  狗屎!得不到滿意答覆的哈爾,不再多問什麼,只是隨手抓起扔在地毯上的長褲穿上,再一把拾起又將覬覦的眼光投注在他胸前的小鬼,喃喃嘀咕著走出房門,直奔二樓主臥室。

  「啊!不要停,不要現在停啊!」

  任沐霖把腦袋埋在妻子的頸項間,粗重地喘息著。「好……先、先讓我們……商量一下……陪、陪我直到……工作結束後再……一起回去。」

  「好、好、隨便你,隨便你!」

  啊哈!奸計再次得逞!

  任沐霖即刻快馬加鞭的將妻子送上歡樂顛峰,不願讓她有機會將承諾收回去,但這一次,吟倩卻在沉入睡鄉前說了兩個字——

  「奸臣!」

  任沐霖不覺得意地咧開了嘴,親了親愛妻之後,雙眸才滿足地合上,正想追隨愛妻的腳步再補一下回籠覺……

  「砰砰砰!砰砰砰!」

  任沐霖不悅地睜開疲憊的雙眸,咒罵了一聲。「見鬼!」

  「砰砰砰!」

  「該死!」他猛然抓起眼鏡戴上,旋即跳下床到浴室抓了一條浴巾圍在腰間,再大步走向正砰砰亂響的房門,用力的打開。「該死的是誰一大早……」

  他倏地住口,詫異的雙眸在哈爾和兒子的臉上來回地掃來掃去。

  「哈爾……小倫……你們怎麼……這麼早……」他又中又英地說著連自己都不懂的話。

  哈爾輕咳兩聲,臉色非常嚴肅,「抱歉,我在我的房間裡撿到這個。」他拎高了任育倫。

  「你的房間?」任沐霖更訝異了。「他跑到你的房間做什麼?」

  哈爾忿忿地摸了摸自己的胸膛。「拔我的胸毛。」

  「呃?」任沐霖先是大大一愣,三秒鐘後,他的嘴角開始抽搐,接著,笑意才冒了出來,到最後,爆笑聲就很不客氣地對著哈爾的臉轟過去。

  哈爾更不開心了。「很高興你覺得有趣!」

  「你是應該高興。」任沐霖仍是爆笑道。

  「我有什麼好高興的?」哈爾不高興地問。

  「你應該高不……」任沐霖瞥向滿臉無辜的兒子。「至少你們有三個人都是金髮,可以讓他輪流拔,他整整拔了三個月才放過我哩!」

  「老天!」哈爾的臉色倏地慘然一變「三個月?」

  「是啊!不過……」任沐霖笑咪咪地安撫道:「你們只要忍受兩個月就夠了。」

  「兩個月?」哈爾的雙肩倏然一垮,害任育倫撲通掉下地。「六十天!」

  「應該沒那麼久……」任沐霖沉吟著。「大概還剩一個半月吧?」

  「四十五天?」哈爾喃喃道:「天哪……我發誓,以後我都要鎖門睡覺……對了,叫馬丁再幫我多加兩個鎖,對……就這樣……」他嘟嘖著走向樓梯。「那個小鬼要拔就去拔喬或理文的,我絕不會再讓他碰到我的毛……絕不……」任沐霖慢慢俯下身,臉上依然帶著笑。「兒子,你睡飽了?」

  任育倫點點頭。

  「餓了?」

  任育倫又點頭。

  任沐霖寵愛地摸摸他的腦袋。「好吧!你等我一下,我穿件衣服就帶你去找菲娜。你還記得吧?她是這兒的管家,以後你有任何事,找她就可以了,知道嗎?」

  任育倫再點頭,任沐霖起身走向衣櫥,任育倫跟在後頭,還細心地將門關上。

  「爸,不用叫媽咪起來一起去吃早餐嗎?」

  「不用了,讓媽咪多睡一下。」任沐霖隨便抓了一件T恤、褲子套上,就牽著兒子出房去了。

  「爸……」

  「嗯?」

  「我可不可以也把頭髮染成金色的,也戴上藍色的隱形眼鏡?」

  「為什麼?」

  「這樣才會有女孩子對著我尖叫嘛!」


  *  *  *  *  *  *  *  *  *  *  *  *  *  *  *


  除了哈爾和任育倫在電視機前火拚電動遊樂器外,其它人都聚集在客廳中央開討論大會。

  「Shit!」

  「你講髒話耶!哈爾叔叔,在小孩子面前不能講髒話,你不知道嗎?」

  「Shit!」

  「媽咪打輸時也沒有這麼愛講髒話哩!」

  「小鬼,你給我閉嘴!」吟倩回頭吼了一句,隨後又回到討論話題上。「你剛剛說什麼,德斯?」

  「我和湯尼說好了,不會再讓吉兒和他們上台了。」

  理文頗為訝異地問:「你是怎麼跟他說的?他竟然這麼輕易就答應了?」

  德斯聳聳肩。「我直接告訴他,吉兒這麼做讓路克很為難,因為路克已經有愛人了。」

  「那?」喬驚訝地張大了眼。「你真的這麼跟他說?」

  「對,」德斯朝任沐霖笑笑。「或許過一陣子就可以直接公佈路克已婚的事實了,這等於是為將來鋪路。」

  「你不怕歌迷造反?」吟倩問,當年的事她可沒忘記。

  「現在情況不同了,路克的地位已經穩固,歌迷不會那麼輕易就背棄路克的。」

  「那倒是事實,」理文附和道:「路克的歌聲才是最吸引他們的地方,他是不是已婚,並非那麼重要,何況,這樣就能徹底杜絕那些胡亂喊著自己是路克女友的人的癡心妄想。」

  「做名人還真累啊!」吟倩喃喃道:「居然有那麼多人要自動攀上來。」

  「你以為才這樣而已嗎?」喬嗤笑一聲。「告訴你,如果這兒不是警衛森嚴,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偷溜進來呢!還有,那些媒體們沒事老愛開直升機到這兒來探查路克的私生活,想當然是什麼也看不到啦!因為路克根本不在這兒。」

  「沒錯,連在這兒工作的人,我們都很小心翼翼的篩選,免得他們透露任何消息出去。」理文拿了一根香煙點燃,吸了兩口。「過去一直期望You  &  Me能成名,可真正成名之後.麻煩也多得令人苦惱哩!」

  德斯反手用大拇指比一比哈爾。「上次我和哈爾到斯坦厄普去吃飯,結果什麼也沒吃到,兩個人就落荒而逃了,哈爾全身上下除了衣服還破破爛爛地掛在身上之外,其它什麼小飾品、領巾、手錶等等,全都給搶光光啦!連衣服上的口袋也被拔去了!」

  「之後,我們就不敢隨便出去了,」喬喃喃道:「特別是路克,沒什麼事他根本不出門,他說……耶?他怎麼睡著了?」

  眾人皆愕然的瞪著早已歪斜在沙發上呼呼大睡的路克,好半晌,喬才以曖昧的眼光瞥向吟倩。

  「他……昨晚太累了吧?」


  *  *  *  *  *  *  *  *  *  *  *  *  *  *  *


  在洛杉磯停留了一個多月左右,分別在洛杉磯本地、舊金山、西雅圖和拉斯韋加斯各舉行了兩場演唱會,還有一場公佈未來動向的記者會。

  又匆匆錄製了專輯CD和團體單曲、個人單曲CD各一張,再趕往攝影棚攝制了四支MTV、一支公益廣告之後,You  &  Me終於啟程飛往德州達拉斯,而那已經比他們預定的計劃遲了三、四天。

  於是,剛下飛機的當晚,連大氣都還沒喘一口,You  &  Me在美南的第一場演唱會便開鑼了,接著是當地電視台的訪問、慈善晚會,一場幾乎引起暴動的CD簽名大會……

  直到第二場演唱會一結束,一夥人又馬不停蹄地飛奔到機場,趕搭最後一班前往邁阿密的夜班飛機。

  一上飛機,也不用特意找什麼舒服的姿勢了,四個成員全都椅背一躺、頭一歪,便一起吆喝著上周公那兒湊一桌打麻將去了。

  邁阿密之後是奧蘭多、亞特蘭大、聖路易、芝加哥和底特律,接著,來到東岸的匹茲堡、華盛頓和波士頓,最後終於到達終站——紐約。

  即使僅是跟著,並沒有做什麼事,吟倩都覺得行程緊湊得令人喘不過氣來,何況是馬不停蹄,忙得差不多連睡覺時間都沒有的You  &  Me成員們。

  所以,理文頭一個鬧嚴重胃痛,路克則直接給他昏倒在機場,而在這大熱天裡,喬居然得了重感冒,只有最年輕的哈爾沒出什麼大毛病。

  在中央公園的第一場演唱會中,有三個人是吊點滴硬撐上台的,所以,這次四個人都放棄使用樂器,把伴奏的部分統統交給一直陪伴他們轉戰各地的專屬樂團。

  然而,演唱會進行不到一半,喬便開始直往哈爾的身上靠過去了,哈爾只好撐著他直到中場休息。

  下半場自然是欠一腳,一開始,路克便代為向歌迷們道歉,但歌迷們並不是很在意,反正路克依然在台上,這才是最重要的。

  於是,演唱會繼續,路克柔情繾綣的歌聲仍如此迷人,令人時而無法自拔地沉浸在淒美哀怨的氣氛中,時而歡樂地合拍同唱;當然,吶喊尖叫更是必然的點綴。

  看來,無論喬是否缺席,這依然是一場完美的演唱會,只要路克能撐到最後一刻……

  哈爾和理文同樣擔憂地覷了一眼路克,他的歌聲依然柔美,但是,面容呆板,眼神渙散,而且,他始終不動地僵立著,以往他的習慣是很自然地隨著音樂而晃動,尤其現在唱的還是一首相當俏皮輕快的歌曲,甚至搭配了一套特定的舞步。

  但其它人也不能把舞步秀出來,總不能讓路克一個人呆立著,而他們圍著他跳吧?又不是印地安人圍著火堆跳戰舞!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朝舞台邊的德斯瞥去,德斯毫不猶豫地暗暗點頭,兩人立刻會意地輕輕頷首,隨即邊唱著合音,邊朝路克靠攏過去,準備一有什麼狀況,就可立即伸出援手。

  「媽咪,爸爸好像不太對勁耶!」

  吟倩和德斯憂慮地互覷一眼,所有的人都感覺到不對了,連舞台前方的歌迷們也看出來了,因為他們並沒有像後方遠處的歌迷們一樣拍手唱合。

  「我會設法將下一場延後。」德斯主動允諾。「就只剩下另外三首歌了,希望他撐得完這一場。」

  吟倩並沒有出聲,因為她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失聲哭出來。

  但是,下一首歌才剛開始,路克便很明顯地搖晃了一下,理文和哈爾很有默契地同時左右各抓住他的手臂,繞過自己脖子來撐起他,並直接往後台走去,可才走到一半,路克的雙腳就彎曲擁軟,腦袋整個垂落在胸前了。

  五分鐘後,就見一輛轎車往西奈山醫療中心急速駛去……


  *  *  *  *  *  *  *  *  *  *  *  *  *  *  *


  幽靜的病房內,吟倩抱著熟睡的兒子坐在床邊,若有所思地凝視著蒼白憔悴的老公,天色逐漸濛濛亮,她依然眨也不眨地直盯著他瞧。

  護士不斷的來去,醫生也不斷的來去,最後,德斯也來了,他的臉色相當凝重,注視任沐霖許久後,他才遲疑地輕輕拍了拍吟倩的肩膀。

  「倩,到外面來一下好嗎?我有點事想告訴你。」

  吟倩狐疑地看他一眼,隨即將兒子抱到沙發上放下,德斯則將身上的短外套脫下來替他蓋上。

  德斯以腦袋朝外面點了點,吟倩會意地走出病房外,德斯隨後走出。兩人在長椅上坐下,吟倩耐心的等待著,德斯猶豫了好半晌後,才吞吞吐吐地開口。

  「醫生說……需要替路克做骨髓穿刺。」

  「骨髓穿刺?」吟倩詫異地睜大了眼。「為什麼?他不是只是疲勞過度嗎?」

  德斯搖搖頭。「以前再忙、再累,他也不會昏倒……」

  「我知道,」吟倩打岔道:「是這次我讓你們多浪費了一些時間,你們才會這麼趕,你放心,以後我不會……」

  「倩,不是,不是因為你,」德斯截斷她的話道:「是……醫生懷疑他患有再生不良性貧血,所以才……才……」

  「再生不良性貧血?」吟倩呆呆地重複。「那是什麼?」

  「是……」德斯遲疑地遙望了一下走道盡頭。

  吟倩這才注意到哈爾和理文都在,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都不肯過來和她打招呼或看看路克什麼的,而且,他們臉上的神色都很怪異,彷彿是在害怕什麼事,所以不敢過來。

  她的心中倏地閃過一股不祥的預感,「是什麼,德斯?快告訴我啊!」她不安地追問。

  尋求不到助力的德斯,無奈地轉回頭來,唉!他只能孤軍奮戰了!

  「那是一種血……血液上的疾病,」他吃力地尋找聽起來比較不那麼可怕的代用詞。「大都發生在歐美人身上,且百分之七十五都是自發性的。路克一看就知道他有歐美血統,而且,他以前也都沒什麼問題,所以,應該就是所謂自發性的,然後……然後……」他又吞吞吐吐了起來。

  吟倩探索的眼神端詳他好一會兒後,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平靜地說:「我已經準備好了,無論是好消息或壞消息,不要隱瞞,全部告訴我吧!」

  德斯同樣審視她好半晌後,才輕輕的點了點頭。

  「好。再生不良性貧血,是因為骨髓內的血球母細胞出了問題,而引起血球再生不良,不僅紅血球再生不良,血小板、白血球也會減少,以他現在的狀況來講,他的病情已經不輕了。」

  「如果經過骨髓穿刺,證實路克的確是患了再生不良性貧血,醫生會先試著用抗淋巴細胞球蛋白來治療,通常至少要經過三到六個月之後,才知道路克對藥物有沒有反應,如果沒有,就改用胸腺球蛋白。」

  吟倩頷首表示明白其嚴重性,雖然她並不是很明白那些專有名詞。「如果有反應,是不是表示這個病能治癒?」

  德斯又遲疑了一下。「是有百分之五十到七十的患者,對藥物會產生反應,而在長期的治療下,的確會治癒,但即使治癒了,還是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性會再復發,且轉變為骨髓發育不良症侯群或急性髓樣細胞白血病。」

  白血病?那不就是血癌嗎?

  吟倩吃力地吞了好幾口口水後,才膽戰心驚地問:「如果他對藥物沒有反應呢?」

  「那就只能靠骨髓移植了。」德斯輕聲說。

  吟倩倏地倒抽一口冷氣,「骨……骨髓移……移植?」她吶吶地道。

  德斯點點頭。「你應該知道骨髓移植最適合的來源是兄弟姐妹,但是,路克即使有兄弟姐妹,也可能找不到了,所以,他們已經開始著手審查骨髓捐贈數據中心的數據,希望能找到和路克的HLA符合的捐贈者。」

  吟倩咬著下唇問:「如果……找不到呢?」

  「不要這麼悲觀,倩,」德斯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別忘了他是路克,只要隨便散佈個消息出去,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搶著要捐贈呢!」

  吟倩沉默片刻後,「也有可能不是,對不對?」她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道:「他們還沒做骨髓穿刺,不是嗎?」

  德斯憐憫地注視著她。「我不想瞞你,倩,他們幾乎已經確定了,骨髓穿刺只是做進一步的證實而已。」

  她絕望地垮下了小臉,「怎麼會這樣?」吟倩痛苦地喃喃道:「怎麼會?」

  德斯不安地將她摟入懷裡。「別這樣,倩,路克現在最需要的是你堅強的支持,他很虛弱,而你必須要替他承擔下一切。我們都會幫你的,但是,你才是他真正的支柱啊!倩,你瞭解嗎?」

  吟倩沒有回答,她僅是把整個頭都埋入他的懷裡,雙手緊抓住他的衣襟,全身微微顫抖著。

  德斯向遠處的哈爾和理文撇了撇頭,示意他們過來幫忙,他們立刻半跑過來在吟倩的身邊蹲下。

  「倩,別擔心,路克不會有事的啦!現在醫學這麼發達,除了AIDS,哪一種病治不好?」哈爾勸慰道。

  理文連連點頭附和。「是啊!倩,路克只要好好休息一、兩年就會好的,在這期間,我們會盡一切的力量來幫你,只要你開口就行了。」

  「工作方面則有德斯負責,路克只要一年作一兩支曲子出來發行單曲CD,以歌迷對他的瘋狂熱愛程度,我保證路克痊癒後,他依然會是歌迷們心中的最愛。」

  「倩,路克真的很愛你,所以,你絕對不能崩潰,否則他也撐不下去了。」德斯溫柔地拍撫她的背。「如果你喜歡,我用一個路克的秘密和你交換,如何?」

  果然如他所料,吟倩立即抬起頭來問:「什麼秘密?」她的雙眸在淚水的洗禮下更為亮晶盈。

  德斯微笑道:「他好想要一個女兒,可是,他說當年為你接生的醫生說,你在生兒子的時候,就一直哭叫著絕對不要再生了,所以,他也就不敢要求你再為他生一個女兒。」

  吟倩猛皺眉。「早說嘛!我還以為是他不想要了哩!」

  德斯失笑。「倩,是你自己……」

  「是我說的又怎麼樣?」吟倩猛然坐正,下巴再輕蔑地一揚。「你沒聽人家說過,女人在生產時說的話都是在放屁嗎?」

  哈爾好奇地張大眼瞧著吟倩。「不會是你自己也想要個女兒吧?」

  「老實說……」吟倩抬手抹去淚水。「我的理想是兩個兒子、兩個女兒。」

  「哇!」理文讚歎一聲。「更貪心了!」

  吟倩狠狠的白了他一眼,繼而朝哈爾強笑道:「哈爾,拜託你去把我兒子抱出來好嗎?」

  哈爾點個頭,便轉身進病房去了,德斯遲疑地看著她。

  「你……不會是要把事情告訴你兒子吧?」

  吟倩自然明白他的顧慮,「你放心,那小鬼精得很,他會懂得該怎麼做的,而且……」她輕歎。「別看他只有五歲,他可比我堅強多了。」

  是嗎?德斯和理文兩對懷疑的視線相交在一起。一個五歲的小鬼?

  不一會兒,哈爾抱出滿眼惺忪的任育倫,他坐在吟倩身邊,揉著眼睛咕噥抱怨道:「幹嘛啦!人家睡得好好的呢。」

  「兒子……」

  吟倩才叫了兩個字就停住了,她不自覺地朝德斯他們望去,他們相覷一眼,而後對她鼓勵地點點頭。

  任育倫終於感覺到不太對勁了,他坐正小身子,神情由不耐煩轉為正經嚴肅。

  「什麼事,媽咪?」

  吟倩望著那張神似任沐霖的小臉蛋,心中一陣酸楚油然而生,她咬緊下唇,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哭泣的衝動。

  「兒子,你爸爸他……」吟倩咬了咬牙。「他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  *  *  *  *  *  *  *  *  *  *  *  *  *  *


  好累!

  他想再多睡一下,但是,他記得自己是在演唱會上失去知覺的,若是睡太久,老婆肯定會擔心的,所以,他硬是撐開如千斤重的眼瞼,想要讓老婆知道他沒事。或許等老婆不注意的時候,再偷補一下眠,這些日子來還真是忙壞了哩!

  「老公!」

  視線有點模糊……他吃力地眨了眨眼,嗯!終於清楚了。

  「老婆。」他親暱地叫了一聲,想要摸摸她,卻發現兩隻手都抬不起來,他不由得困惑地垂眼向下望……是誰綁住他了嗎?

  「爸!」

  「嗨!兒子。」他也想捏捏兒子的鼻子,可是……他又往下望去,「我的手為什麼抬不起來?是誰綁住我了嗎?」他直接詢問。

  吟倩和兒子相覷一眼,然後抓起他的手晃了晃,「在這兒呢!老公。」

  任沐霖使盡了吃奶的力氣,才讓自己的手指和她交握住,他笑笑。

  「我大概是吃得太少,所以都沒什麼力氣了。等最後一場演唱會結束後,我們立刻啟程回台灣,老婆,到時候就麻煩妳多煮幾樣好菜喂喂妳老公我吧!」

  吟倩順從地點點頭。「好,不過最後一場演唱會已經取消了,而且……」

  「取消?」任沐霖吃驚地打岔道:「怎麼可能?票都賣光了不是嗎?難道要教人家退票嗎?這樣會被人罵死的!」

  「沒有人不高興,老公,」吟倩忙安慰道:「他們都要求用演唱會的票來交換你最新的專輯和單曲CD。」

  「可是……」任沐霖還想再說,吟倩已先拿來一張報紙攤在他面前,「You  &  Me主唱路克演唱途中昏厥,歌迷淚灑當場,演唱會以嚎哭聲畫下悲情的句點……」他下意識地念著醒目的標題。「最後一場演唱會取消,歌迷毫無怨言,卻也不願退票,寧願以票交換You  &  Me的最新專輯CD……」

  他愕然的抬起眼。「就這樣?」

  吟倩笑盈盈地拿開報紙。「就這樣。」

  他又愣了片刻才失笑道:「真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解決了,我猜大家都樂死了吧?這一回大家真的都累壞啦!」他搖搖頭,隨即又像想起什麼似的雙目一凝。「喬沒事了吧?」

  「早就好啦!」

  「早就好了?」任沐霖又愣住了。「可是,我記得他病得很重啊!怎麼過一天就沒事了?」

  吟倩又和兒子相覷一眼,這回換兒子上場。

  「爸,你以為你睡多久了?」

  「不就一天囉!」

  「一天?」任育倫歎口氣。「爸,你整整睡了四天啦!」

  任沐霖震驚地瞪大眼睛,旋即脫口大叫:「四天?怎麼可能?」

  吟倩又拿回報紙擱在他面前。「哪!看看日期。」

  「八月十……」他的雙眼睜得更大。「老天,這是今天的報紙?」

  吟倩慢吞吞的收起報紙。「昨天。」

  「昨天!」任沐霖再次大叫:「你是說我莫名其妙的睡掉了四天?」

  「不是莫名其妙,爸爸,」任育倫小聲地說:「事實上,醫生說你至少還得再住院半個月……」

  「狗屎!」任沐霖咒罵道:「我已經醒了,為什麼還要住院?我又不是跟喬一樣得了重感冒,我只是太累了而已,睡四天應該足夠了,不需要再睡半個月,又不是快死了!」

  死?母子倆同時瑟縮了一下,兩人怯怯地互覷一眼,吟倩推推兒子,任育倫則回瞪母親一眼,才不情不願地說:「可是醫生說你一定要……」

  「說個屁啦!」任沐霖怒道:「所有的醫生都喜歡叫人家住院,我才不要任他們擺佈呢!」他絕然地揮揮手……沒力氣,只好隨便搖一搖意思意思一下。「好了、好了,我沒事了,既然演唱會也取消了,那我們就可以立刻回台灣了,就這樣!」

  「不行啊,爸爸!」

  「不行啊,老公!」

  「不行?」任沐霖瞪大眼。「一個是我任沐霖的老婆,一個是我任沐霖的兒子,全都是我的!我的!懂嗎?意思就是,我任沐霖才是任家的一家之主,你們誰敢說我不行?」

  「你在說什麼啊……」吟倩又氣又急,她猛然跺了跺腳。「反正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任沐霖雙眼一瞇。「意思是,妳不願意去幫我辦出院手續囉?」

  吟倩直歎氣。「真的不行啊!老公,你真的不能出院嘛!」

  「好,我自己去辦!」

  任沐霖說著就想自己拔掉點滴,吟倩一驚,忙抓住他的手。

  「你想幹什麼?」

  「我該死的要出院!」

  吟倩瞪著他好半晌,而後突然間明白了,當年任沐霖的憂鬱症雖然在回台灣不久後痊癒了,但卻留下了一個後遺症……突發性執拗症。

  偶爾,僅是偶爾會爆發上一次,大多是在他心境極度不安的情況下才會發作,但也有可能就是太少發作了,所以每一次爆發都很恐怖,簡直要拿命跟人拼了似的!

  而現在,正是他的執拗症又爆啦!

  該死!什麼時候不好發作,偏偏選在這種爛時刻,人家為他擔心得要死,他卻鬧起小孩子脾氣來!

  希望他長命百歲,他硬要自己去投胎;想好好跟他說,他卻大耍其蠢男人威風!

  好,決定了,她受夠了!

  「你該死的不准出院!」吟倩的大吼聲就這樣衝口而出,而且不顧一切地繼續大叫著,「因為你病了,病得很重,你得了什麼鬼再生不良性貧血,醫生要試試看能不能用藥物治好你,而那個藥有副作用,所以,在半個月內,他們必須看著你才行。」

  任沐霖驚愕地瞪著她,她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而半年後,如果你對那個藥沒有反應,你就得再換另一種藥試試,如果依然不行,那……」她的嗓音開始發抖。「你就必須進行骨髓移植。可是,我們不知道你有沒有兄弟姐妹,就算有,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裡,所以,他們已經在審查骨髓捐贈數據中心的數據了,看看志願捐贈者中有沒有適合你的骨髓。」

  她粗魯地抬手擦去臉上縱橫的淚水。「如果找不到,德斯打算把消息散佈出去,希望你的歌迷願意挺身而出,只要他們之中有一個適合就夠了,一個,只要一個就……夠了……」

  任沐霖臉上的震驚之色逐漸退去,他深思地凝視著她。

  「我……」她哽咽了一下。「我一直想要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可是你一直叫我吃避孕藥,我以為是你不想要其它的孩子了。我……我不管,你一定要再給我一個兒子和兩個女兒!還有,你不能把他們扔給我一個人照顧,否則他們會連手整死我,我會變得好可憐、好可憐,可憐到就算你死了也不會瞑目的!」

  任沐霖的嘴角微微地勾起,來回看著同樣「濕淋淋」的兩張臉,一個豪放派毫不客氣地抽咽、猛吸鼻子,一個死硬派緊咬著下唇不肯哭出聲。

  原來這就是始終在他心底深處隱隱啃噬的不安感,他所預感到的臨頭大禍,他一直以為是老婆會因為某種誤會而離開他,沒想到卻是可能會要了他的老命的病!

  不過,只要不是老婆和孩子要離開他,他什麼都不在乎!

  「我會再給你一個兒子、兩個女兒的,老婆,」他帶著笑意輕語。「也不會把他們扔給妳一個人照顧,更不會把電視讓給兒子一個人霸佔去……」他朝兒子滑稽地擠擠眼。「那才真的會讓我死不瞑目哩!」

  任育倫眼中帶淚地噗哧失笑。「臭阿兜仔!」

  「咦?」任沐霖挑了挑眉。「這次怎麼不是死阿兜仔了?」

  聞言,任育倫的笑容驟失,「以後我再也不要講那個字了!」他緊繃著小臉咕噥。

  任沐霖不在意地笑笑,「原來我真的病了,難怪我覺得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想摸摸你們都沒辦法。」他雙手向上。「你們自己過來讓我摸摸如何?」

  吟倩立刻先將兒子抱上床,自己再緊偎過去,母子倆一人一邊將他緊緊抱住。

  「老公,我愛你。」吟倩悄悄耳語。

  「爸,我也愛你。」任育倫難得羞赧地說出這句他一向批評為很噁心的話。

  任沐霖笑得更開心了。

  「我才捨不得你們兩個呢!就算上帝真的要送我十二對翅膀(最高級的天使),我也不要!」


  *  *  *  *  *  *  *  *  *  *  *  *  *  *  *


  「我很想說你看起來好多了,可是……」喬打量任沐霖半晌,而後搖搖頭走開,在小沙發上坐下。「我實在說不出口。」

  哈爾則靠在病床邊,奇怪地看著神情泰然的任沐霖問:「你一點都不擔心嗎?」

  任沐霖聳聳肩。」說不擔心是假的,可是,我寧願相信自己不會死。」

  「怎麼說?」

  「如果上帝真的要我上去報到,」他瞥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傷疤。「不用等到現在吧?」

  「可是……」倚在窗邊的理文遲疑一下。「你這個病又怎麼解釋?」

  任沐霖輕笑道:「我把它解釋為,上帝要我停下來思考下現在的生活方式,是否真是我想要的。」

  「真深奧……」哈爾喃喃道:「能不能麻煩你解釋一下?」

  任沐霖想了想,「我喜歡唱歌,也喜歡創作曲子,但是,我當初加入You  &  Me主要的用意卻是多賺一點錢,好讓我的老婆和孩子有更好的生活及將來。」他頓了一下。

  「現在,我賺的錢已經多得兩輩子都用不完,實在應該抽時間還給我老婆和孩子了,可是,我卻已經無法從You  &  Me中任性地硬要退出,情況似乎是欲罷不能了。」

  「你要退出You  &  Me?」哈爾驚叫。

  「我一直有這個想法,卻不知道該如何向你們提出。」任沐霖承認。「可是,現在你們應該都看得出來,我非退出不可了,即使我的病可以用藥物控制住,也是一兩年後的事了。」

  「這件事我和倩討論過。」始終無語地靜坐在沙發上的德斯突然開口道。

  「呃?」任沐霖微微一愣。「你和我老婆討論過?」

  德斯輕輕點頭。「事實上,是她主動找我商量的。她說你喜歡唱歌,所以,即使她再不喜歡你因為工作而常常出國,她也從不曾要求你退出You  &  Me;就像雖然她的工作導致你們的家庭生活不正常,但是,因為她喜歡教書,所以,你也不願意她犧牲她的愛好。」

  任沐霖沒有說話,德斯習慣性地掏出煙,卻在理文的皺眉示意下又收了回去。

  「抱歉。」德斯喃喃道:「倩說,雖然你現在的身體不允許工作,但是,也不可能成天無所事事的虛度時光,那樣,就算你的病好了,大概你也差不多要發瘋了。所以,她認為你應該在許可的範圍內繼續創作曲子,再讓我替你發行,這樣你就不會閒得發霉,也不會覺得自己是個百無一用的病人了。」

  任沐霖感動地笑了。「她為我設想得真周到,不是嗎?」

  「她的確是個好妻子。」德斯讚許地連連點頭。「我的前妻要是有她一半關心我,我們就不會離婚了!」

  「不是吧?」哈爾卻咕噥著。「我記得是因為你老婆抓到你和別的女人上床,所以才……」

  「你少說兩句會死啊?」德斯老羞成怒地罵道:「就沒見過你這麼不會說話的人。」

  就算哈爾不說,大家也早就知道啦!任沐霖暗地裡竊笑不已。

  德斯做作地咳兩聲,而後板著臉繼續說:「至於你要退出You  &  Me的問題嘛……嘿嘿!真抱歉,倩卻是請求我不要因為你生病,而把你踢出You  &  Me哩!」

  「耶?」任沐霖頓時張口結舌,差點說不出話來。「為……為什麼?」

  德斯歎了一口氣。「我剛剛不是才說過嗎?她希望你在健康情形允許的情況下,仍然能保有你的愛好,作曲是一種,但是,你真正喜歡的還是唱歌,不是嗎?」

  「沒錯,可是……」

  「不用可是了,」德斯立刻打斷他的囉!嗦。「我們都說好了,我現在把結果告訴你,如果你有什麼異議,麻煩你和老婆商量好後再通知我,我會盡量配合你們的。OK?」

  任沐霖略一思索。「好吧!」

  「OK,現在嘛……」德斯炯炯有神的雙目掃向You  &  Me其它三位成員。「我想,三位不反對路克是You  &  Me的靈魂吧?」

  當然沒人反對,就算反對也沒用,這已經是明擺著的事實了。

  「好,那麼,三位會反對You  &  Me的行程完全依據路克的需要來安排嗎?」

  喬無聊地翻了翻白眼,理文輕笑搖頭,哈爾則喃喃道:「只要他不退出,要我學狗叫都成!」

  「真的?」喬戲諂地眨眨眼道。「好,叫兩聲來聽聽吧!」

  哈爾雙眼一瞪。「你以為我不會?哼!汪汪!」

  「汪汪?」理文失笑。「這是什麼?瑪爾濟斯,還是吉娃娃?」

  病房裡頓時響起一陣轟然大笑,只有哈爾不滿地喃喃道:「你們又沒有指定要什麼狗!」

  德斯受不了地連連擺手「好了、好了,等一下再試試聖伯納,現在先聽我說。」等大家都勉強斂起笑聲後,他才滿意地頷首。

  「OK,倩希望把所有練唱、錄音和錄像的工作統統挪到台灣去進行,演唱會則要視路克的身體狀況來決定一年能舉行幾場,還要縮短演唱會的時間,而且,要增加中間休息的次數,不能只在中場時才休息一次而已,但這一切都要在路克的病能夠完全被控制住之後,才能開始進行。」

  他注意到任沐霖似乎並無反對的意思,於是繼續說明他和吟倩商量後的結論。

  「而且,她會建議路克做一些適合你們三位發揮的曲子,好讓你們在其它的時間裡仍然能繼續發展,以免因為他的病而浪費了你們三位的寶貴時間。」

  他說完後,掃視You  &  Me所有的成員一眼。「OK,有任何意見嗎?」

  大家一致搖頭,包括任沐霖。

  德斯滿意的笑了。「很好,那麼……哈爾,你的聖伯納可以登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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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貼心

  無論多大的風雨,
  都無法阻礙你我的愛情,
  手牽著手,
  心貼著心,
  相愛直到老。

  任沐霖一經大夫同意出院後,就直接帶著妻兒回到台灣,而為了專心照顧老公,吟倩偷偷的——因為老公堅決反對——向學校提出辭呈,但還想讓她多兼一、兩堂課的家學院院長,哪肯這麼輕易就放她走,最後只同意讓她請假一學期,下學期再視情況而定。

  下學期?下輩子吧!

  瀟灑的將學校拋在腦後千百里遠,吟倩將所有的精神全放在老公身上,兒子次之,只在兒子上學、老公睡覺時(他很嗜睡),才進自己的狗窩整理資料,她放棄教學,並不表示也放棄了興趣,她打算以自己的學習過程和幾年來的教學經驗,編輯教材,以方便現在和以後的學生學習。

  她覺得這樣的生活也是不錯,只要……沒有閒雜人等來騷擾。


  *  *  *  *  *  *  *  *  *  *  *  *  *  *  *


  一般留美學人可歸納為兩種,一種是認定西方月亮比東方月亮圓,所以就賴在國外不回來了;一種則是願意回台灣來貢獻所學,希望台灣也能學到將月亮變圓一點的技術。

  曾子信就是屬於有良心的後者之一,可惜,他在認真研習學問之餘,也不忘順便把洋人的一些「先進」喜好帶回,譬如——

  別人的老婆比較好玩!

  對於曾子信的死纏爛打,吟倩的應付策略是先禮後兵!平日是能躲就躲,要是不幸碰上面,先是哈哈打聲招呼,畢竟人家是教授,總該給人家一點面子嘛!可若是對方認為面子無啥作用,根本不想保留,吟倩就會毫不客氣地開罵。

  悲哀的是,對方有被虐待狂,她越罵對方越爽,結果落荒而逃的反而是她自己。

  不過,憑良心說,三十不到的曾子信,確實是個相當英俊迷人的男人,許多女同事和女學生們,都在私下暗戀他。可她就是不懂,有那麼多花自願讓他摘,為什麼他就偏偏要搶人家已經摘走的花呢?

  可不管如何,現在既然不必到學校上課了,總該能躲得遠遠的了吧?

  剛踏進豬窩一步的吟倩,又被門鈴聲拉出了身子,這時候會有誰來哩?不會又是崔太太來訴苦了吧?她狐疑地想著,並拉開了大門……

  「耶?怎麼是你們?!」

  擺出最瀟灑的POSE斜倚在門邊的正是曾大教授,更恐怖的是,後頭還跟了幾位他的學生,魏宜慧、朱茵茵和林文仙,她們是功課最好,卻也是最頑皮的三個學生。

  在學校時,她倒很歡迎她們和她打成一片,可這會兒……真不敢想像她們會搞出什麼花樣來哩!

  「妳的學生想念妳嘛!所以,我就帶她們來探視一下囉!」曾子信笑咪咪地說。「不請我們進去嗎?」

  放屁,人家沒有腳嗎?還用得著你帶!還不是怕連門都沒得進,才帶來三位護航者,想讓她們夾帶他闖關進門,真是不要臉的傢伙!吟倩暗罵不已,同時勉強拉出一個類似微笑的「東西」。

  「進來吧!」

  四個人魚貫而入,各自坐下。

  吟倩不情不願地端來四杯茶待客,雖然在學校時,學生得端茶給她這個講師喝。可現在,她還是得反過來招待客人,即使她實在很想把其中一杯茶潑上某某不要臉的教授臉上。

  「請喝茶。」

  她剛一坐下,有一雙又大又圓的貓眼的朱茵茵,便好奇地問道:「師丈呢?」

  「睡午覺。」

  瞇瞇眼魏宜慧則關心地向前傾了傾身。「老師,我聽系主任說妳想辭職,為什麼?」

  吟倩往後靠向椅背。「你們師丈病了,我得留在家裡專心照顧他才行。」

  古典美人林文仙輕蹙娥眉。「需要整天看著嗎?總有時間兼一堂課吧?老師都不知道那個代課的文老師上得好爛喔!都不曉得他在上些什麼,結果,大家都在課堂上各做各的事,要不就打瞌睡。妳看著好了,這學期至少會當掉一、兩科,補考都不知道救不救得回來哩!」

  吟倩聽了不禁直皺眉。「妳們要認真聽啊!就算聽不懂,也可以發問嘛!要不,自己找數據研究也可以啊!」

  魏宜慧聳聳肩。「我們是可以自己想辦法啦!可是其它人呢?現在他的課都沒人要上,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人算是給他面於還留在課堂上閒聊而已了。」

  「是啦!老師,至少上個化學課也好嘛!」林文仙要求道。

  吟倩歉然的歎息一聲。「真的不行,我老公病得很重,需要我的全心照料才行哩!」

  「既然病得那麼重,索性讓他住院,由專門人員照顧不是更好?」曾子信插嘴道。「妳教得那麼好,放棄不是太可惜了嗎?我去找過你們院長,他說下—學年打算升妳做副教授,並讓你接四年級畢業班的課程喔!」

  「是啊!是啊!」朱茵茵贊同道:「就讓師丈住院嘛,那老師就可以回到學校來教我們了啊!」

  吟倩看看朱茵茵,又看回曾子信。她當然知道曾子信會這麼建議的原因,追根究柢就是不肯死心罷了,只想把她拐回學校好方便追求她。

  想到這裡,吟倩決定要問個清楚,否則老是這樣被他追著跑實在有夠痛苦的。

  「曾教授,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一定要追我?」她直截了當的問:「我並不算特別漂亮,又是個有夫之婦,你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呢?」

  曾子信笑了,「該怎麼說呢?妳的確不算特別美啦!但我喜歡的是妳率直的個性,妳那種既純真又成熟的韻味也吸引了我,我希望能有機會更深入的瞭解妳,至於妳丈夫嘛……」他聳聳肩。「大家都知道妳和他的感情並不是很好,既然這是男女平等的時代,妳當然有權利追求更幸福的未來囉!」

  這下子,吟倩的好奇心真的被勾起來了。

  「為什麼大家會認為我和我的老公感情不好?」

  「很簡單。妳到中興任教以來,從沒有人見過妳丈夫,他從未到學校接送過妳,也從未和妳參加過任何可攜伴的活動,博士班的學生寄情書給妳,也沒看見他到學校來興師問罪,甚至我打電話給妳他也毫無反應,我想,這只有一種解釋……」

  「何解?」

  「你們夫妻倆互不關心。」

  吟倩終於恍然大悟,卻又覺得有點啼笑皆非。

  她—直不讓老公出現在校園裡最大的因素,是因為老公太漂亮,也太出名了,她擔心女學生會迷上她老公,以後她家可就要不得安寧了。而且,校園裡多的是年輕人,被認出他就是路克的機率也大幅度提高了;不像她住的社區裡,迷戀偶像的年輕人並不多,算是安全地帶。

  吟倩無奈的搖搖頭。「我若是真的不關心他,何苦要辭職在家裡專心照顧他呢?」

  「因為妳是個好女人,」曾子信不假思索地回道:「或許你們已經沒什麼感情了,但妳仍願意盡做妻子的責任去照顧他。」

  林文仙三人互覷一眼,而後輕聲開口道:「其實,我們都覺得老師還年輕,不需要被一段沒有感情的婚姻綁住,應該及早擺脫,好去追求真正的感情才對。」

  「對啦!老師,」朱茵茵瞟了一眼曾子信。「曾教授跟妳很配啊!人帥,又是個教授,你們一定很有得聊的,不像……」

  她突然噤聲,吟倩不由得狐疑地瞇了瞇眼。「不像什麼?」

  朱茵茵猶豫了一下,「這……我只是聽說的啦!」她又頓了頓。「聽說師丈只是個高職畢業生,而且……而且……」

  「對,他的確是只有高職畢業而且,」吟倩平靜地接口道:「而且,以前還做過KTV的服務生,那時候,他為了賺夠錢和我結婚,幾乎什麼都肯做。我想,如果薪水夠多,或許連掃街他都願意去做呢!」

  魏宜慧瞭解地點點頭。「所以,現在老師才不好意思輕易的離棄他。」

  「可是,這樣也不行啊!」朱茵茵卻是大加反對。「為了當年他曾經為妳付出那麼多,妳就甘願把自己綁在一個沒有感情的男人身邊一輩子嗎?這太迂腐了吧!老師?」

  吟倩再度感到啼笑皆非的直搖頭。

  「妳們真是……不要老是曲解別人的話好嗎?我不是那麼偉大的女人,就因為那個男人曾為我付出許多而犧牲自己的幸福和他在一起,那樣不但是愚蠢的想法,而且到最後雙方都會很痛苦,何苦呢?」

  「那是為什麼?」曾子信問。

  「因為我愛他,」吟倩面色平靜,眼神卻是異常的癡狂與熾熱,「從我四歲開始就愛上他了,而且一年比一年還要更深切、更濃烈,我不敢想像沒有他的日子,那……那太恐怖了!如果他死了,我想……」她闔上眼。「我也會隨他而去!」

  好一會兒,屋內僅剩一片寂靜,曾子信和那三個女孩子只是呆呆地看著吟倩,為她眼底的狂愛和聲音裡的激切決然而震撼不已,他們不明白,為什麼事實竟與眾人的想像相差如此之大?看她的樣子,又實在不像是「青菜」講講而已,這到底是……

  倏地,三個女孩子同時抬眼盯著吟倩身後上方,曾子信隨後也順著她們的眼光看去,而吟倩一睜開眼,便看見他們四人發直的眼神,正感訝異間,身後突然傳來任沐霖的聲音。

  「老婆,我找不到我的眼鏡耶!幫我找一下好不好?」

  吟倩猛然回頭,卻看見光裸著上半身的任沐霖,正瞇著眼極力想看清眼前的景象。

  「老婆,有客人嗎?好像……」

  話還沒問完,吟倩已經跳起來大叫:「該死的,你怎麼又不穿衣服就跑出臥室了?你想再發一次燒嗎?你想再住院嗎?別以為現在天氣還暖和,就可以這麼隨便!上個禮拜你才打個噴嚏,隔天就給我燒到四十度,你忘了嗎?」

  吟倩邊罵邊拉著任沐霖往臥室衝去,連客人也顧不得了。

  「我找不到眼鏡嘛!」任沐霖無辜的說。

  「他媽的,你就不會叫我一聲嗎?」

  曾子信和三個女孩子忍不住面面相覷,大學女講師居然大罵三字經?曾子信不禁在心裡驚歎。

  哇!師丈真漂亮耶!林文仙和魏宜慧也驚歎出聲。

  只有朱茵茵暗暗狐疑,師丈好像一個人哩!

  臥室裡,任沐霖和吟倩跪在一起,瞪著地上的鬧鐘和支離破碎的眼鏡。

  「捺A按呢?」

  吟倩猛然抬眼瞪他,他居然還敢問?想也知道是他自己睡姿不好,一翻手就刷下床邊櫃上的鬧鐘和眼鏡,然後兩者相親相愛偎在一起的結果,就是眼前這副景象了。

  看見吟倩瞪大眼,任沐霖不由得心虛地瑟縮了一下,「我暫時先戴隱形眼鏡好了。」他囁嚅道。

  吟倩無奈的吁了一口氣。「也沒辦法了,既然讓她們知道你醒了,總得出去見見人家吧?這是禮貌。快點,加一件外套再出去。」

  五分鐘後,曾子信和比他還高半個頭的任沐霖握了握手,心中不得不承認任沐霖實在比他出色太多了。

  任沐霖微笑道:「你好,曾教授,常聽倩倩提起你,終於有機會見到你了。」

  吟倩則親熱地偕同任沐霖坐下,「現在你明白為什麼他從不追究有人追我的事了吧?」她仰望著任沐霖。「他知道永遠不會有人比得上他的。」

  曾子信無法反駁。

  「還有,你也該清楚我為什麼不讓他到學校來找我了吧?」

  吟倩轉眼望著那三個偷偷看著她老公流口水的女孩子。

  「我可不希望家裡的門坎被同學們踩壞了!」

  魏宜慧和林文仙不好意思地收回呆直的目光,而眼神怪異的朱茵茵卻仍然死盯著任沐霖不放。

  「老師,師丈是什麼病呢?」

  「再生不良性貧血。」她不假思索的回答。

  朱茵茵聞言,雙目的異光乍現,「你是路克!」她倏然指著任沐霖肯定地道。

  「嘎?」魏宜慧和林文仙同時騖呼,並轉頭再度盯住一臉慌張的任沐霖,旋即大喊:「真的耶!」

  啊!讓我死了吧!吟倩頹然地撫額哀歎,她怎麼會忘了朱茵茵是標準的路克迷呢?

  「老……老婆……」任沐霖求助地直扯著吟倩的手臂。「怎……怎麼辦?」

  怎麼辦?涼拌!

  吟倩再歎一聲,毅然抬頭望著那三個全身都散發著得意興奮情緒的女孩子。

  「我想,我再否認也沒有用,說吧!什麼條件?」

  三個女孩子立刻緊湊在一起嘰嘰喳喳老半天後,三人又抬起頭來,由朱茵茵首先發言。

  「簽名CD不必說了,自然是一定要的,另外,我們每個人都要和路克拍一張照片,後面也要有路克的親筆簽名,證明不是我們翻拍製作的。」

  「還有,」林文仙接口道:「將來路克要是再開演唱會,要招待我們去聽一次。」

  「最後,」魏宜慧更興奮了。「路克要唱那首『泣血』給我們聽,而且只為我們三個演唱。」

  吟倩轉頭瞥向老公。「你現在的精神還好嗎?」見任沐霖點點頭,她又說:「那就帶她們去隔音室唱給她們聽吧!」

  望著消失在隔音室門後的任沐霖,吟倩不自覺的又搖頭自言自語道:「我就是怕有這種情況發生,才不敢讓他到學校去找我,沒想到還是……」

  始終沉默無語的曾子信,此時才不可思議地吶吶道:「他……真的是那個……那個……」

  「沒錯,You  &  Me的主唱路克,那個超級巨星。」吟倩好笑地瞟著曾子信。「沒想到吧?那個一出現便會吸引來千萬人潮的路克,其實只不過是個平凡的丈夫和父親罷了。雖然只有高職畢業,他的名氣、他所賺的錢,卻是我遠遠不能及的,光是他作一首曲子的版權費,就比我一輩子的所得還要多了。」

  曾子信苦笑。「我好像鬧了一個很大的笑話。」

  吟倩笑笑沒說話。

  曾子信注視她半晌。「我沒有別的用意,只是……」他頓了頓。「妳真的要放棄教職了嗎?」

  「是啊!」吟倩無所謂地應道:「在我心中,他的身體比什麼都重要,其它的一切皆可放棄。」

  「那以後……」

  「沒有以後,」吟倩打斷他的話,「他的病即使痊癒了,還是有復發的可能,所以,我必須全心注意著。」她笑笑。「我還年輕,不想那麼早死,這樣你懂嗎?」

  曾子信又凝視她片刻後,「我想,我一見到妳,就知道妳是這種癡情烈性的女人,所以我才認定妳,希望能得到妳的真情對待。」他自嘲地一笑。「卻沒考慮到既然妳是這麼癡情的女人,又怎麼會背叛妳丈夫呢!」

  「有一天也會有個女人如此對待你的。」吟倩誠心地說。

  曾子信沒說什麼,只是輕歎,同時,隔音室的門也打開了,三個哭得唏哩嘩啦的女孩子一個接一個走出來。

  「怎麼回事?不是聽歌嗎?怎麼哭成這副德行?」吟倩納悶地看看這個,瞧瞧那個,最後瞄向走在最後面的任沐霖。

  「喂!老公,是不是你欺負人家了?」

  「哪有啊!老婆,你別冤枉人哪!」任沐霖一臉無辜地喊冤,「我才唱到三分之一,她們就開始哭了,然後……」他兩手一攤。「我有什麼辦法?」

  突然,朱茵茵仰起可憐兮兮的臉蛋說:「老師,能不能讓我親師丈一下?」

  嘎?這就太過分了吧?!


  *  *  *  *  *  *  *  *  *  *  *  *  *  *  *


  使用ATG不到四個月,任沐霖就開始有好轉的跡象了,就表示他的病情可由藥物來控制,即使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性地會復發,屆時只能進行骨髓移植手術。

  但美國方面已經有一位志願捐贈者和他的HLA相等,甚至在台灣也有一位,只是台灣這一位已經超過五十歲了,通常年逾五十歲,便會被剔除捐贈的資格,所以,吟倩另外又拜託德斯幫她到歐洲、澳洲和非洲看看,有沒有其它捐贈人的骨髓適合任沐霖使用。

  至於任沐霖,他發現現在的生活正是他最想要的。

  每一天的日子都是如此的輕鬆愜意,夫妻倆隨時可促膝常談、互訴心曲,精神好時就寫寫曲子,興趣來了,就一家三口躲在隔音室裡我彈琴、你唱歌,或者自彈自唱新作的曲字讓他們母子倆先行評鑒一番。

  他依然喜歡和兒子搶電視,每天和老婆一起散步到學校去接兒子,三個人或者再拐到哪兒去逛逛,或者直接回家搶電視,端看任沐霖的精神如何而決定。

  而對他來講,最大的好消息,莫過於老婆的肚子又被他搞大了。

  當初醫生曾警告過他,他所服用的藥物會使他的精蟲減少,若想要孩子,可能要等痊癒後才比較有希望。如今,老婆居然又中獎了,這是不是表示……呵呵!他的男性雄風比其它男人還要勇猛許多哩?

  呵呵呵,真是……好狂!


  *  *  *  *  *  *  *  *  *  *  *  *  *  *  *


  平常,任沐霖總要睡過九點才會醒來,在這之前,吟倩會盡量把握時間去買菜。

  醫生說,他的食物都要盡量採用越新鮮的越好,所以,她都天天去買最新鮮的活魚、活蝦、活雞等。

  吟倩把所有的菜放到廚房裡,剛走出廚房,便看到猶一臉睡容的任沐霖從臥房裡出來。

  「醒了,老公?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好餓喔!」

  餓?!

  吟倩不由得開心地笑了出來,他真的是好多了。發病前,他的食慾就不太好,發病後,更是明顯的降低,而且每況愈下,直到後來,不管是大魚大肉,或是清粥小菜,都提不起他的胃口了,說不定老鼠吃的都比他還多哩!可他現在卻會主動叫餓了,看樣子,那個藥還真的很有效哩!

  「好,好,你想吃什麼?我馬上弄給你吃。」吟倩忍不住內心的喜悅,滿臉歡愉的笑容。

  任沐霖抓抓腦袋。「隨便,妳煮什麼我就吃什麼。」

  「OK!」她說著,將他轉了個圈推回臥室裡。

  「今天好冷,你先去多加一件毛衣再出來。」

  「是,老婆。」

  中午,夫妻倆一同去接兒子回家,精神很好的任沐霖,就提議到公園另一邊的錄音帶店去逛逛。

  「想看看你的CD銷售情況如何對吧?不怕看到結果是統統賣不出去嗎?」吟倩調侃道。

  「肯定是!老爸,看樣子,你只好回去吃自己囉!」任育倫幸災樂禍地說。

  任沐霖猛敲他一記腦袋忿忿地道:「少潑我冷水,小子!」

  任育倫齜牙咧嘴地揉著腦袋,猶不忘多說兩句風涼話。「這叫老羞成怒!沒關係,我原諒你,誰教你是我老爸嘛!」

  任沐霖哭笑不得。「這是誰的小孩,這麼混蛋?」

  母子倆很有默契地同時伸手一指。「你!」

  「我嗎?」任沐霖一臉無辜。「不是吧?我好像不認得他耶!」

  任育倫雙眸賊兮兮地轉了一圈,「聽你這麼一說,我好像也不太認得你耶!」他轉頭斜睨著吟倩。「媽咪,我記得妳好像說過,我很像以前住在我們隔壁的那個叔叔,他是……」話還沒說完,他已經一溜煙的跑了,剛好躲過兩個大爆栗。

  「那絕對是遺傳你的!」任沐霖喃喃道。

  吟倩冷哼。「是喔!你都沒責任是吧?」

  「聽說是這樣沒錯。」

  吟倩抬眼一瞪,正想要頂回去,卻發現他的神情有些疲憊,忙問道:「你累了嗎?」

  任沐霖俯視她,「有點。」他毫不避諱的承認。

  她二話不說,立刻拉著他到公園邊的木椅坐下。

  「我想,我們不需要過去了,兒子會幫你看了回來告訴你的。」她看著他靠著椅背闔上了眼。「你會冷嗎?」

  「不會。」

  就在任沐霖差不多要睡著時,任育倫終於沖了回來。

  「爸,缺貨!」

  任沐霖雙眸驀地大睜。「你爸爸我就在這裡,怎麼會缺貨?」

  「CD缺貨啦!」任育倫叫道:「你的CD都差不多賣光了,尤其是前兩個月新出的那兩張,連一片也不剩那!所以我就去問老闆囉!結果老闆說,美國那邊缺貨,要不就買盜版的,看我要不要?」

  「缺貨?怎麼會缺貨?」任沐霖不解地搔搔腦袋。「以前從不會缺貨啊!」

  任育倫跳上椅子,坐在任沐霖的身邊,兩隻小腳搖啊晃的。

  「老闆說,從You  &  Me主唱路克因重病暫退歌壇後,他的行情竟未降反升,而他的歌迷也為他發起一項骨髓捐贈活動,不但引起各地歌迷熱烈的響應,迫使得一些原本不是他的歌迷的青少年,好奇地去買路克的音樂來聽聽看,於是,路克先生……」

  任育倫仰頭看著父親。「你的歌迷更多啦!不必你開什麼演唱會、記者會,你的歌迷俱樂部、網絡路克迷等,都會免費替你作宣傳,大家一窩蜂的搶著要你的CD,結果,廠商製片不及,就缺貨囉!」

  任沐霖聽得直發愣,最後只是啊一聲,連眼鏡溜下來了都沒發覺。

  任育倫跪坐到椅子上,伸手替他扶正,然後又坐回去。

  「還有啊!爸,你知道那些新的歌迷是買了你哪張專輯才被你迷上的嗎?」

  任沐霖茫然的搖搖頭。

  「我就知道。」任育倫笑了,笑得好得意。「爸,你每一場演唱會都有錄像吧?」

  「是啊!那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任育倫聳聳肩。「只不過,你最後一場演唱會被製成了雙片VCD,就是那張『未完成的演唱會』賺到了他們的淚水,也賺到了他們的心。」

  「耶?」任沐霖簡直是目瞪口呆。「沒唱完也行?」

  「行啊!聽說德斯爺爺加了好些感傷的悲情旁白進去,由下半場缺席的喬叔叔配音,本來電視台要求讓他們播出整場演唱會的實況,但是德斯爺爺不同意,卻作了一大堆感人的宣傳,大家只好自己掏腰包去買囉!」任育倫斜睨著父親。「你知道銷售成績如何嗎?」

  任沐霖依然搖頭。

  任育倫點點頭。「別嚇到了!爸,到現在為止,光是在美國本土,就賣出了三百萬張以上,全球銷售量更達五百五十萬張。」

  「那麼多?」發出恐怖驚叫聲的是吟倩。

  「難怪……」任沐霖喃喃道:「難怪喬治通知我又收到了一張相當驚人的支票,我正在奇怪那是哪兒來的呢!」喬治是他在美國的財務顧問。

  「咦?老公,演唱會錄像版權不是屬於唱片公司的嗎?」吟倩詫異地問。

  「不是,當初德斯就和他們說好了,演唱會我們自己請人錄像,版權屬於You  &  Me合唱團,也就是說,演唱會實況錄像VCD銷售所得,由我們四人均分,德斯則抽成。」

  「哇!」任育倫驚歎。「卯死了!」

  「卯死了!」吟倩同意。

  任沐霖看著她們母子倆的眼睛同時鏘鏘兩聲,各冒出一個$,不覺失笑。

  「好了,你們兩個,既然我這麼有錢,你們是不是該巴結我一下啊?譬如說送我回家睡覺,我真的好累了。」

  任育倫唉了一聲,「早說嘛!」他迅速跳下椅子,和吟倩一人一邊地牽著任沐霖的手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爸,我這樣巴結夠了吧?那我是不是能要求你也買輛法拉利給我?和你在美國那輛一樣的就行了,而且要黑色的喔!如果可以,最好在引擎蓋上再噴上紅色的火焰,這樣才夠酷……」


  *  *  *  *  *  *  *  *  *  *  *  *  *  *  *


  「老婆,我想吃生魚片……」

  「不行!」

  「我真的好想……」

  「不行!」

  「老婆……」

  「不行!!」

  任沐霖垮下臉,「我好可憐喔……」他好委屈地瞅著老婆。

  吟倩忍了又忍,真的是好用力地忍了又忍,可還是忍不住地失聲笑了出來。「你……真的是……」她轉眼瞥向兒子。「兒子,教教你老爸什麼叫乖乖聽話!」

  「乖乖聽話?」任育倫眨了眨眼。「我也不懂耶!」

  這回換任沐霖失笑了,吟倩眼一瞪,正想好好施展一下婆娘威風,門鈴卻突兀地響了起來。

  任育倫首先咻一下子消失不見,任沐霖也慌慌張張的往臥室裡跑。

  「我好累,想再睡一下!」

  剛睡醒還要睡?吟倩長歎一聲,又來了,她真想叫崔太太直接去抓奸,然後拐她老公一筆錢離婚算了!

  但是,她能這麼做嗎……當然不能!她只能乖乖的去開門迎接疲勞轟炸。

  「咦?妳……」

  吟倩愣愣的望著門前的崔太太,滿臉笑容喜氣的崔太太。

  「任太太,過兩天我就要搬走了,所以,先來跟妳道別一下。」

  「那?」吟倩倏地張大了嘴。「妳要搬走了?為什麼?」

  崔太太笑得更開心了。「嘿嘿!說來話長……」

  「啊!」吟倩忙請崔太太進入,「進來再說、進來再說!」拉進客人後,吟倩又說:「這樣吧!乾脆在我家吃晚飯吧!」

  崔太太很爽快的答應了。「好啊!我幫妳做飯。」

  兩個女人立刻相偕往廚房走去,中途,吟倩停下來打開主臥室的門探頭進去,看見任沐霖正趴在床上看電視。

  「老公,崔太太晚上要在這兒吃飯。」

  「哦!」任沐霖考慮了一下,隨即又堆起滿臉諂媚的笑容。「老婆,生魚片?」

  「沒有!」吟倩大吼著將門砰一聲關上,「都三十多歲的人了,怎麼還跟個小孩一樣!」她忿忿地嘀咕著衝進廚房。「生魚片!生魚片!跟他講過多少次他不能吃生食了,還吵著要吃生魚片!」

  跟在後頭的崔太太,好奇地打量著吟倩的怒容。

  「你們是在吵架嗎?」

  「吵架?」吟倩翻個白眼,「才怪!那個蠢男人是在跟我撒嬌哪!都快名列老頭子行列了,還像個孩子一樣幼稚,真是被他打敗了!」她哼了哼。「別管他了,說說妳為什麼要搬走了。」

  「我要離婚了。」

  「真的?怎麼想開了?」

  嘻嘻嘻!因為我認識了另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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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新生

  貼心的寶貝,
  什麼都別說,
  反正我就是愛你,
  就是只愛你。

  這年農曆中秋,任家次子隆重登場。

  哀聲歎氣的任家老父喃喃叨念著,「怎麼又是兒子呢?怎麼又是兒子呢?」

  莫名其妙的任家老母,不耐煩地擺擺手道:「好啦!好啦!下次給你女兒啦!」

  受不了的任家長子,躲到房裡去向上帝禱告,祈求上帝下次讓他投胎到正常人的家裡去。

  任家次子哇啦哇啦吵著要吃奶。

  任沐霖的新歌「我是全世界最快樂的男人」孵出第一顆豆芽……

  「不行!」

  「為什麼不行?」任沐霖大聲抗議。「生老大時也是我幫妳坐月子的,為什麼這一次就不行?」

  「你現在的身體不堪那種負荷。」吟倩簡單的回答。

  「我已經好了嘛!」這次聲音小了許多。

  「好個屁啦!」吟倩輕蔑地冷哼一聲。「記得上禮拜複診時,醫生是怎麼說的嗎?多休息、少操勞,原封照樣,一點兒也不許變。

  「別忘了從四月開始,你的病況便膠著了,既沒有好轉,也沒有惡化,七月時醫生才改用ATC,到現在為止,你的身體還沒有對ATC有任何反應,我心裡還在七上八下的,你又想幹什麼了?讓自己再昏倒一次嚇死人嗎?還是想乾脆住到醫院裡去看漂亮的護士小姐?」

  「我……我覺得我很好啊!」任沐霖囁嚅道。

  吟倩輕歎,她拍拍床邊的空位,任沐霖屁股一歪,坐了上去。

  「老公,聽我說,你的確是好很多了沒錯,但還是沒有我們預期的進步那麼快,一天二十四小時,你至少有十二個小時都處在冬眠之中,其餘十三個小時也只能做些不花體力的事,譬如吃飯、散步、看看電視什麼的,再吃力一點你就撐不住了,光是去看場電影,你就好像剛爬過一座山回來一樣。沒事還會流個鼻血,稍微用力抓你一下就烏青,上回檢驗,醫生說你骨髓中的原始增殖細胞不到正常人的百分之四十,而干細胞之絕對值更不到正常值的百分之十五,這樣怎麼能算好了呢?」

  她說的越多,任沐霖的腦袋就沮喪地垂得越低。

  「妳一個人那麼辛苦的懷孕,又那麼辛苦的生下那個胖小子,我至少該做點什麼吧?」

  「一個人?」吟倩曖昧地眨眨眼。「不是吧,先生?至少種子是你辛苦種下去的,你可別不承認喔!」

  「不是……」任沐霖啼笑皆非。「我不是那個意思啦!我是說……」

  「唉!唉!知道啦!知道啦!」吟倩連連擺手。「或許你只看到我表面上的懷孕生產很辛苦,但是你想想,如果不是有你在美國那份龐大的財產支撐著,我們還能過得如此無憂無慮嗎?若真的只靠我,早就坐吃山空,一家三……不、四口蹲在路邊唱哭調仔啦!」

  「那是過去……」

  「是過去賺的沒錯,」吟倩再次打斷老公的話。「但那不就是你的目的嗎?讓我們一家子能有更好、更安定的生活,你做到了不是嗎?你盡到了為人夫該盡的義務,所以,現在就該輪到我盡為人妻的責任了,生兒養女本來就是女人的天職嘛!男人播下種子,女人施肥,夫妻倆再一塊兒享受成果,瞧!這不是很美滿嗎?」

  「可是……」

  「還有呢!猜猜這一年多來,你病著、我懷孕,又是誰一直有大筆收入進帳的,嗯?」

  任沐霖不好意思地搔搔腦袋。「那是我……」

  「答對了,就是你囉!」吟倩拉住他的手緊緊抓著。「你病了,但是,你依然在盡養家餬口的責任……」

  任沐霖剛開口,吟倩便一把摀住他的嘴。

  「不!別說不過是兩、三首曲子而已,也不要借口那只是打發時間,更不要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以你的情況,根本不能做任何工作,但是,你還是不肯放棄身為男人的驕傲。我想,我只能說:你真傻,但我真的好慶幸能嫁給你,你絕對是這世上最最完美的丈夫了!」

  任沐霖的表情微赧。「妳……真的這麼覺得?」

  「我發誓!」吟倩舉起三根手指發誓。

  任沐霖開心的笑了。

  吟倩拍拍他的手。「我打聽過了,這家婦產科附設的坐月子服務真的很不錯,就讓我和小胖子在這兒待到滿月吧!你可以天天過來,但是,也要保證你不會自己開車,一定要坐出租車來回,OK?如果你真的很不爽,沒關係,還有兩次機會呢!別忘了,我還要兩個女兒呢!」

  任沐霖凝睇她好半晌,終於長歎一聲。

  「好吧!不過,下一次妳只能給我生女兒喔!」


  *  *  *  *  *  *  *  *  *  *  *  *  *  *  *


  「爸,我回來了,爸!」

  進門來踢兩下,小球鞋一東一西地飛開,書包砰一下甩到沙發上,任育倫一路喊進門了。

  「爸,你在哪啊?爸,我們去看媽咪和弟弟啦!爸,爸……」

  四處找不著,只剩最後一處——主臥室還未看過。

  「爸,你在睡覺嗎?」他不假思索的開門直闖,他砰砰砰跑到床邊,放輕聲音的問。

  「爸,你醒著嗎?」

  任沐霖眼睛微睜,「兒子,你回來了?」虛軟微弱的幾個字卻講得他氣喘吁吁的。

  任育倫蹙起眉,下意識的伸手一摸——

  「爸,你在發高燒耶!」他驚叫。

  任沐霖苦笑道:「我知道,我……正在等你,你先去……叫輛出租車,再上來扶……扶我下去……送我到長庚。還有,別……別讓媽咪……知道,明白嗎?」

  任育倫咬了咬下唇,隨即轉身衝出房門、大門,在對面門鈴上猛按。

  不一會兒,林奶奶帶著任育倫衝到三樓B座——林奶奶兒子的住處,又是一陣猛按鈴,一會兒,林家章首先衝到任家,他毫不猶豫地直往主臥室闖,一聲不吭的直接把床上的人扶下床,可是,任沐霖已經因站不住而直接軟癱在地上了。

  身為中學體育老師的林家章雙手一抄,便將病後更瘦削許多的任沐霖抱起來,匆匆偕同母親和任育倫將他送去長庚醫院。

  三個人在急診室門口來回走了不知多久,好不容易才看見醫生走出來,三個人一起擁上去。

  「怎麼樣?任先生怎麼樣了?」

  醫生露出職業性的安撫笑容。「沒事,他那種病就是這樣,抵抗力非常弱,很容易受到感染,一不小心就會發個高燒什麼的,早點送到醫院來退燒治療是最重要的。」

  「那種病?」林奶奶和兒子互視一眼。「任先生到底是什麼病?」

  「你們不知道嗎?」醫生似乎有點訝異,會緊急送病人過來的應該是親朋好友啊!他們竟然會不知道病人的實際病況?「再生不良性貧血啊!哦!對了,小弟,你媽媽應該生了吧?」

  任育倫點了點頭。「她在醫院坐月子。」

  「我就猜是這樣。」醫生熟稔地摸摸任育倫的腦袋。「她什麼時候滿月?」

  「後天。」

  「這樣……」醫生沉吟了一會兒。「好吧!小弟,去告訴你媽媽一下,你爸爸身邊不能沒人照顧,所以我要讓他住院幾天,等到他完全沒事了才能出院,知道嗎?」

  「哦!」

  醫生離去後,任育倫就急著去向媽咪報告,林奶奶母子則還在發愣。

  「等等,小倫,那個……什麼再生不良性貧血到底是什麼病啊?」

  任育倫想了想。「我也不太懂,我只知道那是一種治不好就會死掉的病。」

  嘎?死?!


  *  *  *  *  *  *  *  *  *  *  *  *  *  *  *


  一聽到老公發燒住院,吟倩便二話不說的立刻帶著小兒子出院,準備去醫院照顧老公,至於兩個兒子,就只好暫時托給林奶奶,反正林奶奶的兒女都大了,習慣忙碌的她只怕無事太閒,不怕有事忙。

  從眼縫中偷覷了一眼,任沐霖心中就不禁暗叫一聲:糟糕!

  那個混蛋小子,明明叫他不要讓媽咪知道的,他居然給他「假臭耳」!這下子可好了,老婆連月子都沒坐完就衝殺過來,真是令人欲哭無淚,他這個老公不但連老婆坐月子都無能為力,還反過來要老婆來照顧他,男人再丟臉也不過如此了!

  「別裝睡了,老公,早知道你醒啦!」

  任沐霖一驚,忙睜開眼給她一個尷尬的傻笑。

  「嗨!老婆。」

  「嗨?我才唉呢!」吟倩歎道:「整整睡了兩天,你好點了沒有啊?」

  「沒事了,我沒事了!」任沐霖吃力地挺身坐起來,證明他的確是「沒事了」。

  「還硬撐!」吟倩無奈地在他身後塞了一個枕頭。「我就不懂,你這樣虐待自己很好玩嗎?」

  「我沒有啊!」任沐霖一臉無辜。

  「沒有?」吟倩哼了一聲。「你每次昏倒都是太過勞累,要是在人太多的地方逗留太久,隔天準會發燒。你這次是又發燒又昏倒的,告訴我,你究竟幹了些什麼,又跑到哪裡去了?」

  任沐霖下意識地轉眼避開老婆銳利探索的眼神,吶吶地道:「沒……沒有啊!不就……看看電視、彈彈琴,或者……或者到外面散散步而已嘛!」

  「是喔!」吟倩瞇著眼瞧他。「彈彈琴,順便趕支曲子出來;散散步,順便去買菜回家煮,對不對?」

  「妳怎麼知道?」任沐霖脫口道,隨即「啊!」一聲摀住自己的嘴。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任先生,」吟倩冷冷地瞟著他。「我看到鋼琴上有一份剛寫好的曲子,林奶奶又說,這兩天都看到你上菜市場買菜回家,她還以為你的病已經好了咧!」

  任沐霖瑟縮了一下,他不安地拉拉被單。「呃、那個……順便嘛!」

  「順便?」她的聲調提高了好幾度。

  任沐霖更畏縮了。「順……順便……」

  吟倩似乎想破口大罵,任沐霖立刻脖子一縮,腦袋垂了下去,就在那一瞬間,吟倩似乎改變了主意,大張的嘴徐徐地闔上,她專注的凝視他許久,慢慢的,嚴酷的臉色彷彿雪融般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無奈、疼惜的神情。

  她輕柔地握住他的手。

  「老公,我們都嘗過當孤兒的辛酸苦痛,你不會想讓我們的兒子也嘗到同樣的滋味吧?」

  任沐霖詫異萬分地抬起頭。

  「生命這麼美好,我真的希望自己能活到至少六十歲,和你在一起幸福的過一生。」她認真地凝視著他。「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保重你自己,我不想因為太早跟你一起走,而留下孩子去承受我們曾經承受過的辛酸,你懂嗎?」

  任沐霖的雙眸頓時潤濕,反手握住她。「老婆……」

  「我知道你不能沒有我,」吟倩揚起一抹深情的微笑。「我也一樣不能沒有你,所以,無論是生是死,我們都只能結伴同行,沒有其它的路了。但是,我真的捨不得咱們的兒子,所以,老公,能不能等他們長大了,我們再安心地離開?」

  熱淚悄悄的順頰而下,「好,老婆,我們就……就等他們長大了,再……再一起走。」任沐霖哽咽著應允了。

  自吟倩的眸中醞釅出的淚水並不比他少,她帶淚的笑容顯得楚楚動人。

  「我們就這麼說定了?」

  「說……說定了。」

  「謝謝你,老公。」

  「不……不客氣。」


  *  *  *  *  *  *  *  *  *  *  *  *  *  *  *


  四天後,任沐霖回家了有過一個月,任沐霖的身體終於對藥物了反應,無論是噬霍球數、血小板或網狀紅血球數,都有明顯增加的趨勢。

  而且,一旦病情又開始好轉,痊癒的速度便極為驚人,翌年農曆春節前,最後一次體檢顯示,他骨髓內的原始增殖細胞已經增加到正常人的百分之六十了。

  再過兩個月,吟倩和任沐霖在陽明山的後山陽金公路附近,找到了一棟別墅,夫妻倆甚至共同參與改建設計。

  沒多久,一棟適合度假的別墅,也是設備完善的錄音室,更可兼錄像棚的建築終於完工了。

  同時,吟倩再一次向學校表明辭職的心意,因為她有更重要的工作必須傾注全部的注意力……她的老公、她的兒子、她的家庭,她計劃用所有的精力來為她的家設計出最完美的幸福生活,對她來講,這才是最重要的。


  *  *  *  *  *  *  *  *  *  *  *  *  *  *  *


  六月初的某天,午飯過後不久……

  吟倩在闔上隔音室門前,又吩咐了一聲,「頂多一個鐘頭喔!然後你就得去睡午覺了,知道嗎?」

  「知道了,老婆。」

  輕輕關上門,吟倩快步往兒子的房間走去,打算看看胖小子醒了沒。好在那小子乖得很,除了肚子餓之外,總是靜靜地自己玩吊在床頭的音樂鈴、小天使,或者玩自己的手指頭。

  才走到半途,她又拐了個彎,因為門鈴響了。

  她打開門……先是困惑,再來是愕然,接著是驚訝,最後是……爆笑,笑得驚天動地、天翻地覆,笑得連隔音室內的任沐霖都慌忙地跑了出來。

  「怎麼了?老婆,發生什麼事了?」

  吟倩笑趴在大門邊的牆上,一手指著門外,任沐霖探頭一看——

  與吟倩同樣的表情重新表演後,而且,另一個更狂妄放肆的爆笑聲也加入了。

  夫妻倆抱在一起大笑,好可憐喔!都笑出眼淚來了!

  大概知道若是要等主人開口請客人進入,恐怕要等到頭髮都發白了,所以,門外的人只好自行魚貫而入,最後一個還好心地邊為他們關上大門,邊又喃喃的嘀咕著。

  「真沒良心,虧我們為他犧牲到這種地步,他居然這樣嘲笑我們!」哈爾一臉不爽地抱怨道。

  理文和喬對視片刻後,兩人也不約而同地爆笑出來,德斯很想保持他的長者風範,但是……

  不行!實在忍不住!

  幾個人笑成一團,哈爾也很想堅持他的不滿,不過,既然是團體,自然就要合群一點,所以,他只好也加入了爆笑陣容。

  好一會兒之後,四個同樣黑髮黑眼、鼻上掛著一副丑不拉幾地黑框眼鏡,卻又洋味十足的男人笑嘻嘻地排排坐在沙發上供人鑒賞。吟倩和德斯則雙手抱胸地站在他們前方評頭論足。

  「你覺得怎麼樣?」

  「很蠢!」

  「我也這麼覺得。」

  「那你為什麼要讓他們這樣改裝?」

  「好玩嘛!」

  三個假任沐霖立刻大聲抗議、抱怨兼怒罵,打分數的專家們卻甩也不甩。

  「不過,不這樣也不行,要是他們以本來面貌來台灣的話,鐵定哪兒也去不了,只會嚇得一溜煙逃回美國去。」

  「差別真大,」德斯喟歎道:「上回來是拚命打廣告,卻沒幾隻貓知道,這回卻要易容改裝兼躲躲閃閃,路上行人多看我們兩眼,我們就提心吊膽的快跑起來,險些連警察都要過來盤問了!」

  吟倩歪著腦袋又打量了半晌。「可是……這樣真的很奇怪耶!」

  「那你說該怎麼辦?」

  「這……眼鏡拿掉吧!這樣或許會自然些。」

  三個人立刻毫不猶豫地摘掉眼鏡,同時拚命揉著鼻樑。

  吟倩不由得失笑。「我就知道,沒戴習慣眼鏡的人,一戴上眼鏡,鼻樑就會痛得要死!」

  三個人附和著連連點頭。

  「不過,我也覺得很奇怪,你們在海關那邊怎麼沒有引起人家的注意?」吟倩好奇地問。

  德斯聳聳肩。「我們是使用法國護照。」

  吟倩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原來如此,那其它人呢?」

  「樂團會分批過來,錄音攝影人員要等待通知後才會來。」德斯解釋。

  吟倩頷首。「好,那我只有一點要強調,我老公還沒有痊癒,所以,你們不能像以前那樣持續性地長時間工作;而老公你呢!覺得累了就要休息,無論進行到多重要的部分,知道嗎?」

  幾個大男人聽話地連連點頭,但吟倩還是不滿意。

  「其實,我是想自己去看著的,但是……」

  「那就去啊!」德斯打岔道:「樂團的人合作這麼久了,大家都是好夥伴,我相信他們一定能夠幫我們保密才對。」

  「真的?那我就帶胖小子跟去囉!」吟倩立即眉開眼笑。「對嘛!這樣我才能放心,否則,光靠你們幾個大男人,真的有夠不可靠!」

  這回是五個大男人一塊兒連聲抗議,但吟倩同樣甩也不甩。

  「OK,那我們先去買點必需品,然後再帶你們去別墅休息,可以吧?」

  沒有人有異議,只在吟倩反身要回臥室準備時,德斯叫住了她,並從旅行袋中掏出一樣東西交給她。

  「這是去年的,路克沒辦法親自到場,所以我就代他領獎了。」

  「什麼啊?」吟倩疑惑地接過一個長方形大盒子打開一看——

  「唉!又是這個,我們要這個幹嘛呀!」

  幾個男人笑笑沒說話,只是看著吟倩嘀嘀咕咕地回臥室去了。

  德斯在另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下「到現在為止,你有幾座葛萊美獎了?」

  「加上這一座?」任沐霖反手往臥室一指,德斯點點頭,他沉吟了一下才說:「一座新人獎、兩座最佳流行男歌手、兩座最佳單曲獎……剛剛那是最佳單曲獎吧?那就是三座最佳單曲獎了。」

  「德斯得意地笑了,「加上合唱團得到的三座最佳流行團體獎,其中一座也是去年得到的,還有三座最佳專輯獎,我想,我們不會輸卡羅斯山塔那或麥可波頓太多喔!」

  「還有,還有,」哈爾接口道:「好萊塢名製片家瓊森亞當斯找上德斯,請他轉告你,他的下一部新片想請你幫他配樂,如果你的身體狀況許可的話,最好是主題曲和插曲都包了,若是不行,只作支主題曲也可以。」

  「他說你一定會有興趣的,」理文也說:「那是一個關於血癌病房的故事。」

  聞言,任沐霖雙眼一亮。「血癌病房?」

  「嗯!」喬應聲。「住在同一間病房裡的四個不同性別、年齡、身份背景的血癌病人個別的故事,和他們共同為生命奮鬥的過程。」

  「沒問題!」任沐霖爽快地答應下來。「叫他把劇本拿來給我看看,說不定我有現成的可以給他。」

  「耶?」哈爾怪叫:「你藏私?」

  「不算藏私,只是……」任沐霖蹙起眉,「不太適合You  &  Me年輕而充滿希望的風格。你們該知道,即使再樂觀,病人的想法偶爾也脫不了悲愁灰暗的氣息,那種人生無望的淒慘感受,若非當事人,是無法瞭解的。」

  理文深思地看著他。「難道連倩也不能讓你積極振奮起來嗎?」

  任沐霖開朗地笑了。「就是因為有她,所以,那些悲鬱愁緒總是無法在我腦海裡逗留太久,她總是有辦法讓我每一天都更捨不得離開她和孩子,讓我只想不顧一切的活下去,讓我覺得……我絕對不能不活下去!」

  「我想……」德斯沉吟著。「風格不一定要固定,動人的歌曲本身才是最重要的。以路克這種有同樣遭遇的人來現身說法,以合唱團本身的朝氣來激勵那些失去奮鬥精神的患者,也許更能深入人心。」

  「我也有同感!」理文深表贊同。「這一年半來,我們四人合捐出兩千萬美金成立的路克基金會,在歌迷群眾的支持下,又得到了約三千萬美金的捐款,更幫助了許許多多沒有經濟能力進行長期治療和手術費用的各種血液疾病患者,因此,雖然路克不再出現在大眾面前,可是他的魅力聲望只增不減。」

  哈爾反身坐到矮桌上去。「雖然去年你只出了一張單曲CD,其它的都是我們三個人的專輯,但是,你該看看我們舉行演唱會時,那些歌迷瘋狂的程度比起過去,幾乎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即使你不在場,他們叫的依然是路克、路克,因為大家都知道You  &  Me的歌曲都是路克所作的。一場演唱會下來,歌迷送給路克的鮮花、小飾品、慰問卡、情書什麼的,足足有一卡車,其中居然還有一大堆大狗熊、長頸鹿、史奴比的大型玩偶哩!」

  「真的?拿來、拿來!」任沐霖忙叫道:「剛好給我那個胖小子玩!」

  「你真的要?很大喔!而且差不多有四十幾個喔?」德斯抬抬眉毛。「如果你真的要,那我就叫樂團人員順便拿來羅?」

  任沐霖哇了一聲。「四十幾個啊?那……問問我老婆看她要幾個好了。」

  喬失笑道:「到底是誰要啊?是你兒子,還是你老婆?」

  「當然是我兒子要,但是,那麼多,這裡又放不下……」任沐霖想了想。「好吧!統統拿來,連那些小玩意兒也拿來,玩偶多的就送到醫院的兒童病房去,小玩意兒則送到成人病房去,通常收到一些禮物,多少都能使他們的精神振奮起來。」

  德斯點點頭。「對,就是這樣,你能瞭解他們的感受,你所演唱的歌曲就更有說服力、更能打動人心,讓觀眾感受到那部片子所要傳達的真正含義,也能讓y

  ou&me脫離純娛樂的模式,而攀上另一個更深層的境界,讓世人清楚瞭解You  &  Me並不是一個不問世事,只專注於音樂事業發展的合唱團。」

  「我建議……」理文插了進來。「You  &  Me可以免費錄製這部片子的插曲和主題曲,也可以以這些曲子為主,開一場演唱會,所得的收入則盡數捐到某個慈善機構,譬如……」

  「癌症基金會?」任沐霖提議。

  「受虐兒童及婦女保護協會?」喬也說。

  哈爾眨了眨眼。「AIDS?」

  「都可以、都可以,」德斯笑道:「如果你們不反對的話,我們乾脆固定把每一年舉行的首場演唱會收入,分別捐到各個慈善機構去。」

  「可是,我的歌曲版權費還是要收,」任沐霖提醒道:「不能光捐到美國吧?這部片子的歌曲版權費,我全部要捐給台灣這邊的慈善機構。」

  「當然,雖然你有外國血統,但基本上你還是個台灣人,回饋台灣社會也是應該的。」德斯同意道。

  「好,那就……」

  「OK,我準備好啦!」

  幾個男人聞聲,一起轉頭望去,只見吟倩胸前趴著一個小娃兒,右肩背個旅行袋,左手提著另一個小袋子,右手還抓著一個保溫桶,全副武裝、威風凜凜,就持一聲令下即可出發上戰場!

  哈爾愕然的轉頭瞧向任沐霖,納悶的問:「你老婆要離家出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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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知心

  一切困境過去,
  擁有的,
  只剩幸福,
  和美麗的回憶。

  林奶奶搬到樓下和兒子同住了,因為媳婦即將生產,而且,媳婦產後還要繼續工作,因此,孫兒必須交給她照顧,抱孫心切的林爺爺當然不反對。

  吟倩撿到機會忙跑去和林奶奶商量,把他們空下來的房子轉賣給她,既然大家都是好鄰居,凡事也都很好商量。

  七月初,六樓開始乒乒乓乓的進行改建工程,對門兩戶打通成一戶,依照任家夫妻倆的人生計劃,主臥室一大間,加上四間小毛頭的房間,當然,隔音室和女主人的專用室也是不可少的,另外還多了一間遊戲室。

  施工期間,任家自然是全家搬到陽明山上的別墅暫居。

  在另一項計劃中,若是任沐霖的病情穩定進步,德斯預定在八月中,也就是兩年前最後一場演唱會的同一日,舉行路克復出演唱會,這場演唱會將只有一個半小時,而且,在前半個月才開始售票,以防有任何意外產生。

  於是,在吟倩的嚴密監控下,任沐霖與夥伴們加緊練唱,雖然已經兩年沒有合作,但是,彼此間的默契並沒有減少分毫。

  七月底,錄音器材和錄像工作人員相繼到達,並和樂隊團員們集體發誓,絕不把路克的真實身份透露出去。

  演唱會前一個禮拜,樂隊和錄音、錄像人員先行回美,德斯他們將與任沐霖一家人在翌日出發。

  當晚,吟倩仍緊張兮兮地再一次在一大堆的行李中清點重要物品。

  「病歷表?」

  「有。」任沐霖拍拍隨身的手提箱。

  「藥?」

  「有。」再拍一次。

  「胖小子?」

  任沐霖微微一愣,旋即衝到兒子的房間請出依然熟睡的小兒子。「有。」

  「老大?」

  另一手又拉來大兒子任育倫。「有。」

  「老公?」

  任沐霖胸脯一挺。「有。」

  哈爾拉著德斯在一邊竊竊私語。

  「他們要搬到美國去住了嗎?」


  *  *  *  *  *  *  *  *  *  *  *  *  *  *  *


  兩年前最後一場演唱會的地點——紐約。

  如果廣場旅館代表財富,華爾道夫旅館必然還得加上權勢,因為這棟位於公園大道上的裝飾藝術旅館中,隨時可能有總統及皇家級人物,從五十街上的專用門出入。

  而旅館內的一千六百間客房,雖然間間精緻豪華,但風格裝飾卻無一相同,無與倫比的氣派更是其它旅館所無法相比的。

  任沐霖會進駐這家皇家級旅館,並非想體驗一下皇家氣派,而是只有在這家旅館內,才能保證不會被歌迷騷擾到他的私人生活,尤其在他復出的當兒,不知道有多少癡迷瘋狂的歌迷,想盡各種稀奇古怪的方法,試圖親近心目中偶像,即使是摸他一下下也好。

  據說,演唱會的票不到一個鐘頭就賣光光了,德斯還特地安排保全人員作為路克的隨身護衛和演唱會當晚的警衛人員,而且,以前樂隊都是在後面作活背景,這回卻被拉到前方當擋箭牌,一切都只為了防範路克一出場就被歌迷給活活擠死的危險場面。

  對大人來講,出遠門實在是一件超級累人的事,但對小孩子來說,跑越遠,就越興奮。

  任育倫一到達旅館套房內就到各個房間去探險,胖小子也爬在後頭拚命追趕,嘴裡還咿咿唔唔地叫個不停,彷彿在抗議哥哥竟然放他鴿子。

  任沐霖一聲不吭地往床上一趴就睡著了,獨留弱女子一個和兩個小魔頭大戰三百回合。一下子是任育倫溜到隔壁德斯等人的套房內哈拉,一會兒是胖小子不曉得爬到哪個狗洞裡,不見人影了,忙得大家到處尋找。

  吟倩先替老公除去鞋襪、外衣褲,好讓他睡得舒服一點,然後就開始邊整理行李邊喊人地忙得不亦樂乎,但也小心翼翼地不敢吵醒老公,她知道他是真的累了,畢竟他的病還沒有完全痊癒,無法像以前一樣持續奮鬥五十個小時寫曲子。

  還好德斯體諒她,建議讓任育倫在他那兒睡一晚,所以,她只要將胖小子哄睡就行了。

  直到半夜一點多,胖小子終於嘴邊冒著泡泡,窩在矮几底下呼呼大睡了。

  將小兒子給關進「牢籠」裡,看著衣物該掛的掛、該擺進抽屜的擺進去,吟倩終於鬆了一口氣,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泡泡澡後,輕手輕腳地爬到老公身邊躺下,闔上眼,滿足地吁了一口氣……

  任沐霖遽然翻身半趴在她身上,腦袋就靠在她的頸項間,溫暖的氣息吹得她癢癢的,她試著將他翻回去,沒想到他卻摟住了她。

  「不好意思,老婆,讓妳一個人這麼忙。」他輕聲呢喃。

  「沒關係。」她縮了縮脖子,因為任沐霖正在她的脖子上輕輕啃咬著。「才一點多,你再多睡一下嘛!」

  「好。」他的嘴唇慢慢地爬到她耳垂舔咬。

  她又縮了縮。「不是要睡了嗎?你這叫什麼?」

  「睡前運動。」他回答的很迅速,同時又溜到她的唇邊吸吮。

  「今天一整天也夠累的了,你實在不該再做什麼運動了。」

  「也對。」他突然又翻身躺平。「那就讓妳來吧!」

  吟倩不由得失笑。「你就是不肯死心對不對?」她側過身來瞪他。

  任沐霖輕輕眨眨眼。「女兒啊!老婆,你不是要女兒嗎?還不趕緊來拿?」

  「你真是有夠厚臉皮的!」吟倩笑罵。「什麼叫做趕緊去拿?用手一抓就有嗎?」

  任沐霖的臉色更曖昧了。「用手抓沒有,老婆,得我幫妳裝進去才行哪!」

  吟倩輕嚀一聲背過身去。「越講越不像話,不理你了!」

  任沐霖悄悄地從後面攬住她,又靠在她耳後吹氣。「老婆,別不理我嘛!我會好傷心好傷心的耶!」

  吟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嬌嗔道:「傷心個屁啦!難道你一點也不興奮嗎?兩年了,你終於又開演唱會了。」

  「那有什麼好興奮的?」任沐霖不屑地哼了哼。「哪比得上在妳身上這種興奮!」

  「啪!」她狠狠在他的手臂上賞了一下「燒餅」。

  「一戴上有色眼鏡,你的人也跟著色迷迷起來了,是不是?」

  「我一向都是如此色啊,老婆!」

  「吱!」她又賞了他一下,但這回是輕輕的,她可不想在他身上留下什麼「到此一遊」的印記。「我是在跟你說真的啦!你真的一點也不興奮嗎?至少有一點點緊張吧?」

  任沐霖沉默了一會兒,「妳為什麼辭去工作?」他慢吞吞地問。

  她回眼瞥他一下。「想辭就辭了囉!」

  「老婆!」任沐霖抗議道。

  吟倩輕歎一聲。「老公,我問你,如果哪天我希望你不要再跟音樂扯上任何關係,只專心來陪伴我們母子三人,你會如何?」

  「沒問題!」任沐霖回答得毫不猶豫。

  「會捨不得嗎?」吟倩又問。

  「有什麼好捨不得的?」任沐霖反問。

  「至少會有點難過吧?」

  「難過什麼?」

  「難過……」吟倩聳聳肩。「難過失去了那些掌聲、歌迷的崇拜等等,還有……榮耀光彩。」

  任沐霖輕蔑地從鼻孔哼了一聲。「無聊!」

  「真的一點也不?」

  「完全不!」任沐霖斷然道。

  「那不就是了?」吟倩撫摸著他的手臂。「有必要時,你都能毅然決然的離開音樂界了,我又為什麼不能辭去工作?」

  任沐霖呆了呆。「那……那不同……」

  「有什麼不同?」吟倩喟歎一聲。「我還記得兩年前你病倒時,我一直在苛責自己……不、先聽我說完……好,當時我一直怪責自己,要是我多注意一點,早就該發現你有什麼不對勁了。」

  「醫生告訴我,那是一種慢慢發作的病,應該可從生活中的一些小細節上發現到病症,但是,我居然都沒發覺到,直到一連串緊密的活動,促使你的身體因承受不了而直接崩潰,我還在問我自己:怎麼會這樣?」

  任沐霖抱緊了她。

  「為什麼?」吟倩自問,隨即又自答,「因為我沉溺在自己的教學樂趣中,任性地認為你可以有你的音樂,為什麼我就不能享有我的教學?所以,我讓咱們的生活搞得一團亂,教學工作喧賓奪主地成為我生活中最重要的項目,而把你跟孩子撇在後頭,閒暇時再慈悲地扔點關心給你們,然後自認我已經盡到好妻子、好母親的職責了。」

  任沐霖又想說話,吟倩忙噓了一聲。

  「拜託,老公,我一次講完好不好?」

  任沐霖只好又閉上了嘴。

  「謝謝。」吟倩柔聲道:「然後,你病倒了,那時候我才想:去他的興趣!去他的教學!我什麼都不想要了,我只要你好好的,陪著我一起養大孩子,陪著我一起白頭,陪著我由生到死……」

  想到當時的驚慌恐懼與愧疚,她就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水光在眼眶裡晶瑩閃爍。

  任沐霖用雙臂更用力地摟緊了她。

  「我真的什麼都不想要了,」她細細地哽咽著。「我只要你活著,真的,我只要你活著……」

  「我知道、我知道,」任沐霖呢喃著將她轉過身來擁住她。「噓!別哭了,我現在好好的不是嗎?」吟倩趴在他胸前抽噎不已,濡濕了他的胸毛,也揪疼了他的心。「老婆,拜託別哭了,我發誓以後再也不生病了!」

  「少扯了!」她不由自主的笑了。「生不生病還能由得了你嗎?」

  「想辦法囉!」任沐霖低語。「別哭了,老婆,我會好心疼的耶!」

  吟倩猛吸了幾下鼻子,終於勉強止住了淚水。

  「反正……反正我是要告訴你,我辭職並不是犧牲了興趣,而是我想先緊緊抓住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你。人是不能太貪心的,放棄工作並不會有什麼遺憾,但若是失去你,我真的無法忍受那種痛苦,所以,我選擇了你。你要說是我自私也可以,但我就是害怕痛苦,我要保有最重要的,所以,我放棄了其它無足輕重的事物,這樣你瞭解了嗎?」

  任沐霖輕歎。「是的,老婆,我瞭解了。」

  「那你還有什麼好囉唆的嗎?」

  「只有一項。」

  吟倩柳眉一挑。「什麼?」

  「你不會連女兒也放棄了吧?」

  吟倩笑了。「才沒有呢!你還是欠我兩個女兒喔!」

  「那麼多?」任沐霖喃喃道:「欠債欠太久會成爛帳的,你不想現在先要一個去嗎?」

  吟倩白皙的雙臂誘惑地纏上了他的頸後,「欠久一點不會多點利息嗎?」她呢喃低語著。

  「啊!真抱歉。這筆帳沒有利息,」任沐霖輕輕地咬住她的耳垂。「只有可能變成呆帳,所以,為了保住妳的權益,妳還是趕緊跟我要債吧!」

  「是嗎?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

  她雙手用力一推,任沐霖驟然躺平,她再輕巧地翻到他胸前趴著。

  「債主來要債囉!」

  任沐霖邪氣地咧嘴一笑。

  「歡迎之至!」


  *  *  *  *  *  *  *  *  *  *  *  *  *  *  *


  翌日第一件事,自然是先到第五大道和第100街交叉口的西奈山醫療中心報到,做一番詳細的檢查,之後,恢復本來面目的哈爾、喬和理文三個就帶著任育倫到處跑,尚未易容改裝的任沐霖,則帶著老婆和胖兒子四處閒逛。

  在曼哈頓底部的斯塔騰島渡口搭乘巨大的渡船,渡船在波浪中前進,自紐約港——途經總督島、艾麗斯島,以及自由女神像。

  游過下曼哈頓絕妙的美景之後,再到世界貿易中心110樓上的世界之窗酒吧去喝杯雞尾酒……呃、不行,老公不能喝酒,還是喝果汁就好了。

  或到洋基體育場看看球賽……嗯!好像場邊吶喊加油的洋基隊迷那股瘋狂勁兒比場內的比賽還有趣哩!

  帝國大廈、格林威治村、布魯克林高地……就只一個地方沒去……中央公園。

  演唱會前兩天,他們則只待在旅館裡養精蓄銳。

  目前,任沐霖雖已痊癒了八、九成,但在完全痊癒前,還是不敢太大意的,何況,即使痊癒了,也有可能復發,依舊得長期監控追蹤複診才行。

  吃著特別從奧沃捨麵包房買來的手製麵包捲,又咬一口從錢柏斯購來的各國奶酪,吟倩含糊不清地問:「確定是一個半鐘頭?」

  「嗯!」任沐霖應聲,並捏了一小塊奶酪給胖兒子啃。

  「休息幾次?」

  「預定每半個鐘頭一次,如果需要,也可以臨時叫停。」

  「安可?」

  「就一次。」

  吟倩這才滿意地點了個頭,「不許再多了喔!」她又順手把裝滿果汁的奶瓶塞給兒子。

  「不會。」任沐霖肯定地說:「德斯比我還要緊張呢!他可不希望這次又變成最後一次演唱會了。」

  「老大呢?」吟倩轉了個話題。「又跟他們跑到哪裡去了?」

  「看現場。」

  「那小子精神真好,好像都不用休息似的。」吟倩嫉妒地喃喃道。

  任沐霖猶豫了一下。「他很興奮。」

  吟倩不以為然地哼了哼。「興奮?有什麼好興奮的?又不是他上台。」

  任沐霖不安地咳了咳,欲言又止地看她一眼後,更緊張地起身在沙發邊繞了一圈,停了停,又晃到窗邊無意識地掃一眼,再轉身回到早已嚴陣以待的老婆面前蹲下。

  吟倩斜睨著他。「又有什麼陰謀?說吧!」

  「這個……呃、兒子說他……呃、也想上台,」任沐霖吞吞吐吐地說:「所以……所以就……」

  吟倩板著臉。「那小子也想上台?哼!早該料到了!好,那我就先請問一下,那位任家大少爺會唱嗎?還有,他要以什麼身份上去唱?」

  任沐霖立即雙眼一亮,「會,他會!」臉上是一副驕傲又喜悅的得意笑容,「而且唱得該死的棒極了!」他興奮地說:「我還特別為他寫了首我們父子倆對唱的曲子,非常輕鬆活潑,而且相當幽默……」

  「等等、等等……」吟倩忙阻止他往下拉出一大串。「你說你們父子?難不成他要以你兒子的身份上台?」

  任沐霖猛一點頭。「沒錯!」

  「耶?」吟倩錯愕地驚叫一聲。「你不怕歌迷造反暴動嗎?德斯會親手殺了你的!」

  「德斯早就知道了,」他神秘兮兮地笑。「就是他叫我幫兒子寫首歌的。」

  吟倩呆了呆。「可是……他不是反對……」

  「時機不同了,老婆,」任沐霖把兒子從沙發上請到地上去爬,自己則坐到她身邊去。「當時我剛出道沒多久,一點點小事就可能引起歌迷的反感,但是現在不同了,歌迷們已經認同了我的歌唱、我的曲子,尤其經過這次的病後,大家都看得出來歌迷們支持我的意念並不會因為其它因素而斷絕。」

  他輕挽住她。「所以,我決定公開我已婚的身份,但是,為了我們的生活平靜,我還是會隱藏原來面貌,因此,演唱會那晚,你就會多一個金髮藍眼的兒子囉!」

  吟倩啊了長長一聲,又愣了好半晌後,才突然柳眉倒豎地狠狠戳了戳他的胸口。

  「我先警告你喔!老公,我可不上台喔!別叫我紅髮綠眼地上台去鬧笑話,我可是純種的中國人,怎麼扮也不會像洋人的!」

  任沐霖滑稽地擠擠眼。「那跟我們一樣金髮藍眼如何?」

  「不要!」

  「褐髮褐眼吧?」

  「不要!」

  「銀髮銀眼?」

  「不要!!」


  *  *  *  *  *  *  *  *  *  *  *  *  *  *  *


  她發誓再也不到演唱會現場來了,因為實在是太可怕了!

  她決定寫封信去給柯林頓,建議他若是美國又想開戰,乾脆讓路克的歌迷上陣就行了,連武器都不必,飛機大炮也可以省了,只要擺出此刻這種瘋狂叫囂的陣式,包準敵方馬上屁滾尿流地逃得一個也不見。

  瞧,多省錢又乾淨利落的一場漂亮戰爭啊!

  吟倩又偷偷探頭往台前瞄了瞄……哇!真的好恐怖喔!人山人海耶!一半以上的座位都擠了兩個人,地上也全坐滿了,聽說有好多沒買到票的也趁亂溜了進來。

  德斯請的保全人員根本不夠瞧,紐約警局還臨時調動警方人員來支持,才使得場面沒有……暫時沒有混亂。

  她不禁開始想像,若是歌迷衝破防衛線……一副路克被歌迷壓擠成一片薄紙的影像,立刻栩栩如生地在她腦海裡浮現……

  老天,真的是太可怕了!到時候她一定要及早抱著胖小子拔腳開溜,而且離老公越遠越好,免得慘遭波及!

  或者現在就可以溜了?

  「老婆,妳在想什麼?」

  啊!完了,被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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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 曲



  幸福的滋味,
  體貼的溫柔,
  在你我之間蔓延,
  感謝天,
  賜給我們相愛的機會。

  這是一場空前成功的演唱會,恐怕麥可傑克森也要自歎弗如。

  而最令人感動的是,當路克身著成熟優雅的白色西裝,溫柔地唱著兩年前中斷的那首抒情歌曲緩緩出場時,迎接他的不是掌聲、歡呼聲或任何叫聲,而是哭聲,歡欣喜悅的哭聲。不同於演唱會開場前的混亂,歌迷們顯現出前所未有的體貼,沒有任何噪動,每個人都靜靜地欣賞他們心目中的偶像再次展現動人的歌聲,偶爾拍掌或合唱,盡情陶醉在細膩多情的演出中,讓情緒在低回的音樂間發酵。

  路克寫的歌曲,不但有令人心靈傾倒的優美旋律,也因為他是攫取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作為創作靈感,所以相當多樣化,有時歡樂、有時哀愁、有時柔情萬分,歌詞也非常寫實而生活化,讓聽歌的人沒有距離感。

  聆聽他的歌唱,不但可以感受到內心的虔誠呼喚,也可以享受輕快活躍的節奏,更可以領略新世紀的輕鬆寫意,還可以品嚐愛情的沉靜悠遠。

  歌迷完全臣服在他的魅力下,他們甚至比兩年前更愛他了!

  然而,在尾曲之前,路克的歌迷們突然受到了重大的考驗——

  「兩年前,我以為那是我最後一次站在舞台上了,但是現在……」

  理文、喬和哈爾全都退到後面,獨剩路克一人站在舞台中央,他高舉雙手,代表他的歡愉。

  歌迷也配合著他,齊聲大喊:「我愛你,路克!」

  「謝謝各位,我真的很高興你們仍然如此的愛我,說什麼都不足以代表我心中的感動與謝意,所以,我什麼都不說,只希望你們能繼續從我的歌曲中體會到我的心意,瞭解我所要訴說的一切。」

  「會的,路克,會的!」舞台下的歌迷又不約而同地大叫起來。

  路克靜靜的掃視台下一圈後,他又緩緩的開口了。

  「各位,這是我生命中的另一個開端,所以,我想請問你們一件事:你們會永遠支持我嗎?無論在任何情況下?」

  「永遠,路克,永遠!」又是毫不遲疑地回答。

  路克立刻接口道:「即使我告訴你們我已經結婚了?」

  在三秒鐘的絕對靜默後,意料中的「廣島原子彈」如期爆炸,場面驀地演變成絕對的瘋狂,有人瘋狂尖叫、有人絕望哭泣、有人不敢置信地責問……但路克卻始終沉靜鎮定地佇立在舞台上,毫不退縮。

  「我非常愛她,她也非常愛我,」溫柔深情的聲音從麥克風中幽幽地傳到各個角落,穿過瘋狂的叫喊聲,傳到每一隻耳朵裡。「那首『我願意為你放棄所有』,就是我對她的心意,那首『泣血』,更是我對她愛的證明……」

  泣血?台下突然安靜下來。

  那首敘述一個男人因為愛人離開,憤而以生命作抗議的哀曲是他對她愛的證明?難道他曾經……

  「她是我的生命,我絕對不可能離開她,但是,你們也屬於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所以,我希望能夠得到你們的祝福……」路克伸出雙手。「你們願意給我嗎?」

  又靜默了片刻後……

  「祝福你,路克!」

  就在台下前方,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子驀地大喊。

  路克還沒來得及說謝謝,第二個祝福聲又出現了,接著是第三個……最後,彷彿大火燎原般,此起彼落的祝福聲,不到片刻就蔓延到各個角落,而後聚集成一片震耳欲聾的祝福。

  「祝福你,路克!」

  「謝謝!謝謝你們!如同你們愛我一般,我也愛你們!」路克咧開嘴歡欣地大笑,「現在,我要介紹一位特別來賓來和我合唱最後一首歌。」話落,旋即側首喊了一聲,「小子,滾出來吧!」

  在台下的一片驚疑聲中,一個同樣身穿白西裝,金髮藍眼的小路克跑出來了,他一出場就先向台下深深的鞠了一躬。

  「謝謝大家沒有把垃圾往我爹地身上扔,或者乾脆給他一槍什麼的。」

  台下立刻爆起一陣大笑聲。

  「不過,我真有點為你們叫屈,你們都被我爹地騙啦!」小路克向父親丟去不屑的一眼。「你們別瞧他現在衣冠楚楚、正經八百的樣子,其實他在家裡是很丟臉的,譬如他……」

  音樂倏然響起,小路克先以活潑俏皮的饒舌歌抱怨了一大堆父親所幹的糗事,之後路克才加入。

  兩人以輪唱方式,演出了一首輕鬆頑皮的「哈囉,爹地!」,詼諧幽默的歌詞頻頻引起轟然大笑。

  而後台邊……

  吟倩和德斯不可思議地望著台下的歌迷們又跳又叫的高喊著,「安可!安可!」

  第四次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再把視線拉回台上手牽著手的大小路克,他們同時高舉雙手迎接歌迷毫無保留的熱情。

  稍後……

  「倩,我在想……」德斯喃喃地道:「你有沒有興趣讓小鬼加入You  &  Me?」

  「耶?」吟倩吃驚地大叫一聲。「你瘋了!」

  「那……偶爾客串?」

  「神經病!」

  「倩……」

  「喂!」吟倩猛然轉身怒吼道,「你有沒有搞錯啊?」她猛戳著德斯的胸膛。「拐了我老公還不夠,現在還想拐我兒子,嘎?告訴你,我家有個舞台經夠多了,我不……咦?胖小子咧?胖小子咧?胖……啊!」

  兩人再一次張口結舌地瞪著舞台上,正快手快腳地向父親和大哥爬去的胖娃娃,他們瞪著路克彎身將他抱起來,高高的舉起。

  「我的次子?」

  轟然的歡呼聲樂得胖小子在父親懷裡直蹬腳。

  天哪!不會下一個就輪到我出場了吧?

  吟倩困難地嚥了一口口水,接著,她悄悄地往後退一步,再退一步……再退……她猝然轉身拔腳就逃……

  「各位,有沒有興趣見見我太太?」

  「有——」

  「好,那我們就請……咦?咦?她溜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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