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大事　連亞麗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呿！奉子成婚又怎樣？
  他可是迫不及待想把心愛的小女友娶回家疼惜
  誠心誠意的求婚果然讓她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哪知才過了兩天，她小姐不知是哪根筋打結
  明明她只要穿得美美、裝得水水準備進禮堂就好
  她卻哭哭啼啼的跟他說要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東拉西扯了半天，他才搞清楚代志大條了──
  她根本不、想、結、婚！
  莫名其妙被人拋棄，氣得他不想再見到她
  只透過秘書代他照應大腹便便的前任未婚妻
  孩子呱呱落地後，兩人的關係稍微緩和了些
  可她願意盡照顧寶寶的責任，卻執意與他保持距離
  讓他不禁哀歎，這可惡的孕婦憂鬱症真是害人不淺…



================
文章已經審閱完畢
謝謝你的發帖
=============MEYAMATO

[ 本帖最後由 MEYAMATO 於 2007-10-26 15:38 編輯 ]

人生大事　連亞麗

　　我現在身邊的朋友幾乎人人都不結婚，後來我跟不婚的朋友討論了一下才發現，原來我們身邊之所以沒有人結婚，主要的原因是我們很少跟已婚或是想結婚的人當朋友。

　　大概是觀念不一樣，生活也有所不同，你會發現，結了婚的人生活圈跟未婚或不婚的人真的有很大差別，如果對方是有孩子的，那就差得更遠了，話題無法有交集，所以聯絡也就變少了。

　　不過，因為身邊的朋友都不婚的緣故，也導致我很少被紅色炸彈炸著，想了想，這似乎也是件好事。

　　不婚感覺得出真的是種趨勢，可是在寫故事的時候，我總還是會讓男女主角步入禮堂，好像有情人終成眷屬才是好結局。

　　或許以後我會多寫一些不結婚也可以有好結果的故事，換個角度來看待愛情，應該也是件滿不錯的事。

第一章

　　一整晚，鍾翔老覺得方雲舞有什麼事想跟他說，只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這令他十足不解。

　　在他眼裡，她是個很真誠的女孩，年輕、不做作，有什麼說什麼，但說出來的話也不至於不經大腦，至少不管她說什麼，在他耳裡聽來都是值得包容的。

　　他喜歡眼前這個女孩，而且這喜歡的程度遠超出他所想像。

　　鍾翔本以為自己大概不太可能會有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經歷，談戀愛嘛，還不就是牽手、接吻、上床，偶爾鬧鬧小脾氣，或是為了他多看了哪個女孩一眼而吵吵這類吃瞎醋的架。

　　但打從他遇上了方雲舞以後，一切都變了，他變得比自己所能想像的還要體貼，那些他從來不曾認為自己會為另一半所做的事，他都做了，甚至在她生日那天透過關係請來她所喜歡的歌手為她唱歌，看見她淚眼汪汪的感動模樣，鍾翔竟覺得自己比她還高興。

　　或許是因為她還太年輕吧，方雲舞看起來就是一副惹人憐愛的模樣，就算過兩天已是她的畢業典禮，她在鍾翔眼裡一樣還是需要人照顧的小女孩。

　　但他非常樂意成為那個得照顧她的人。

　　在將方雲舞送到家門口前，鍾翔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你要不要直接跟我說，你今晚到底想跟我說什麼？」

　　即使她現在不說，大半夜可能還是會打電話吵醒他，然後跟他說上一大堆，那麼倒不如趁現在先說清楚了比較乾脆。鍾翔發現自己實在很瞭解這個小傢伙，或許是愛情使他自動自發願意主動瞭解另外一個人吧？

　　「有這麼明顯嗎？」方雲舞的臉微微一紅，眼神也變得閃爍。

　　「當然，你忘了我是最瞭解你的人嗎？」

　　沒錯，方雲舞在心裡用力的點頭。鍾翔的確是最瞭解她的，她常常什麼都不用開口，他就已經幫她做好了。

　　在和他交往的過程中，她就像是個備受寵愛的小公主，有時她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竟然能夠在這個年紀就遇上這麼好的男人。

　　和鍾翔交往了一年，他們居然沒有分手，這一年來他甚至對她呵護備至，這更是她原先預想不到的。

　　因為打從他們開始交往，所有人就不停的唱衰他們的戀情，畢竟一向給人小開形象的鍾翔，女友換過無數個，誰相信他真會定情於一個年輕的女孩？

　　而她又沒有什麼高超的手腕，更沒什麼釣凱子的縝密計劃，可是這麼單純的她，偏偏就是抓得住鍾翔的心，他們兩人交往一年的紀錄，也洗刷了鍾翔花心的惡名。

　　所以……如果她在這時候告訴鍾翔她懷孕了，應該會是個好時機吧？

　　「還不說嗎？」鍾翔看著她，等著她開口。

　　「我不知道我說了你會怎麼想，但是……你不要有讓我會難過的反應好嗎？」

　　「什麼？」

　　聽起來她似乎預留什麼退路，難道這事件很嚴重嗎？

　　「我懷孕了。」

　　鍾翔以為她還會再拖拖拉拉好一會兒才說出口，沒想到她下一句就說了，而這句話讓他足足呆了三秒鐘才反應過來。

　　「我剛才已經說了，你不能說讓我難過的話。」她搶先說道。

　　方雲舞擔心得不得了，只怕自己一說出來，鍾翔會不高興，畢竟他們從沒提過生小孩的事，她竟然這麼不小心，讓自己的肚子大了起來。如果他真要她去拿掉孩子，她也認了，只是她不要他親口這麼跟她說。

　　她甚至為此想過了很多，不想讓鍾翔認為她表現慌亂，因為她平常在他面前已經夠孩子氣了，現在遇上這種事，她可得表現得成熟點。

　　「我知道這樣很突然，所以你可以考慮看看我們該怎麼做才好，事實上，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不過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可以等你考慮好再告訴我，但是先別跟我說，我想，你還是寫mail跟我說怎麼做比較好。」

　　「為什麼要用mail？」鍾翔愣了一下。

　　「因為有些話，如果你親口跟我說，我以後會一直記得……」

　　「你是指不好的事嗎？比如那種說出來會讓你難過的話？」他揚起眉問，大概猜得出她在想什麼。

　　「對。」

　　方雲舞沒辦法想像，如果鍾翔真要她去把孩子拿掉，那他說話的樣子她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忘懷，她甚至懷疑，他如果真那麼跟她說，她可能這輩子再也不會想見到他。

　　但她很愛鍾翔啊！真要她就此和他分手，這也可能只是氣話，到頭來，她肯定還是會原諒他，所以她想了想，最好的方式就是用寫信的，至少別讓她記住他說話時的模樣就好。

　　「你怎麼會認為，我可能會跟你說什麼讓你難過的話？」

　　「因為我不能確定啊。」她低下頭不願看他，就怕看見他臉上的答案。

　　「我覺得……」

　　沒等他開口把話說完，方雲舞就伸手摀住了他的嘴。

　　她才不要現在就接受事實呢！她光是接受自己懷孕這件事就已經耗去她所有的勇氣了。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在這時候懷孕，她的人生才剛要開始，眼看著就要畢業了，大家都認真想著未來要投身什麼行業，結果她竟然在這時候懷孕，這根本不是她所期待的，可是，既然已經發生了，她也只能面對，至少先讓孩子的爸爸知道這件事。

　　「你明天再寫mail跟我說，不要現在告訴我！」

　　她的話在鍾翔耳裡聽來又好氣又好笑，連這種事都要用mail傳遞，那也未免太怪異了。

　　「為什麼不能？我很高興你懷孕了，而我也想當爸爸啊。」鍾翔拉開了她的手，看著她說道。

　　但方雲舞卻改而摀住耳朵，一副不想聽的模樣，不過，她的動作實在發揮不了作用，鍾翔的聲音還是隱約飄進她的耳裡。

　　「你別傻了，這樣又不會完全聽不見。」鍾翔拉開了她的手，要她正視著他。

　　方雲舞的確是聽見了，只是她一時之間還不能接受他的答案，她無法想像鍾翔會真的想成為孩子的父親。

　　「你說什麼？」她不確定的又問了一次。

　　「我說，我們把孩子留下來，我們挑個日子結婚就好啦。」他說得既輕鬆又容易。

　　「就這樣？」

　　「難道你真的覺得我有可能要你去把孩子拿掉嗎？」

　　事實上她的確是這麼想的，不是她不願信任鍾翔，只是他怎麼樣都不像是個會想做爸爸的人，他的穿著一向有品味，她不敢想，如果寶寶弄髒了他的名牌衣服，他會不會氣得要孩子把衣服送去乾洗再還他。

　　「我不知道……」方雲舞搖搖頭，還是覺得好不真實。

　　「我不是跟你說過，不管有什麼事都可以跟我說嗎？再說這是喜事啊，我想我爸一定會很開心的，他老早就想抱孫子了，明天我就告訴他這個好消息。接下來，我會幫你找一家婚禮顧問公司，請專人來陪你挑禮服，你只需要安心的準備當新娘就好了。」

　　「就這樣嗎？」她擔心了好幾天的事，結果就這樣輕輕鬆鬆的解決，這跟她所想像的完全不同。

　　「當然啊，你不覺得王子跟公主應該有完美的結局嗎？以後我們就幸福的過一生，這應該也是你想要的吧？」

　　「好像是。」她跟著傻笑起來。嫁給鍾翔確實是個很不錯的主意，只是在他面前，她仍是沒那麼有把握，現在聽到他親口這麼說，她的煩惱似乎也消失了大半。

　　「絕對是，因為我看得出來，你真的很愛我。」

　　「就像你愛我一樣嗎？」

　　「沒錯，照顧你的這個重責大任，以後就全權交給我來處理了。」

　　方雲舞的眼眶不禁發熱，感動的情緒溢滿了她的胸口。

　　她知道自己的確是找著了真命天子，而幸福就在不遠處等著他們了。她高興的流下了眼淚，緊緊的抱著心愛的男人，就算說不出心裡的感動，她都知道鍾翔是能感受得到的。

　　            ＊                   ＊                   ＊                   ＊                   ＊

　　只是，人生真的是如此嗎？如果王子跟公主結婚後就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那為什麼世界上還有那麼多人因為婚姻不順遂而得了憂鬱症？

　　看著鏡子裡穿著白紗的身影，方雲舞發現自己完全笑不出來。

　　「好漂亮喔，如果我是你，一定每一套都要穿。」

　　面對著滿室代表著幸福的雪白婚紗，許曉紅好希望能穿上婚紗的人是自己，不過，那已試穿過三套禮服的準新娘看起來可沒那麼開心。

　　「曉紅，幫我把身上的婚紗脫掉好不好？」方雲舞臉色蒼白，神情痛苦，顯得極為不舒服。

　　「怎麼了？你想吐了是不是？」

　　許曉紅急忙來到她身後幫她拉下拉鏈，試著讓她鬆口氣。

　　「我還想著人家懷孕都會吐，怎麼就你不會？果然開始了吧！還好現在肚子還沒大起來，穿婚紗應該不會那麼容易被發現……」

　　她的同學方雲舞在大學畢業後不是先急著找工作，而是先到婚紗公司報到，因為她和心愛的男友不小心製造出小生命，所以跟起了流行，決定奉子成婚。

　　好不容易脫下了那套婚紗，方雲舞的臉色並沒有變得比較好，蒼白得像是受到什麼大驚嚇。

　　換好衣服後，她們只簡單的跟接待人員說新娘不舒服，而婚紗店的人員見多了未婚懷孕的準新娘，已見怪不怪，於是便有禮的送客。

　　快速的離開婚紗店之後，才坐上計程車，方雲舞便不停的深呼吸。

　　許曉紅不禁被她這樣的狀況嚇著，「你到底是不舒服還是怎樣啊？我們要不要到醫院去？」

　　方雲舞搖搖頭，一邊深呼吸，一邊緊緊的拉著她的手。

　　「那我要不要打電話給鍾翔？我跟他說你人不舒服，看他怎麼……」

　　「不要！」

　　方雲舞忘了自己正抓著她的手，突然用力一掐，許曉紅差點跟著尖叫。

　　「你抓得我好痛喔，你怎麼了啊？」

　　方雲舞滿臉抱歉，趕緊鬆開她的手。

　　「曉紅，我慘了……」她才剛開口，眼眶就跟著紅了。

　　「什麼慘了？你現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有愛你的男朋友，這個月就要結婚了，你知不知道現在的結婚率有多低？我可能到了三十歲都還嫁不出去……」

　　「你不會的。」

　　「對，我不會，我三十歲的時候，搞不好已經結了一次婚又離婚，變成單身。」許曉紅自嘲的說。

　　「可是……曉紅，我真的還沒有做好結婚的準備。剛剛試穿婚紗的時候，我真的覺得我快死了，我覺得那件衣服會殺了我，那不是我該穿的東西，我根本不應該這麼早就踏進婚姻裡。」淚水跟著從眼角掉落，方雲舞胡亂的邊抹著淚邊說話。

　　這突如其來的一切，她本以為理所當然，但今天一早，她覺得一切都不對勁極了，她才二十出頭，這真的是她所要選擇的人生嗎？

　　「你該不會是太緊張了吧？」許曉紅懷疑的問。

　　方雲舞和鍾翔可是她身邊的最佳情侶代表，兩個人明明恩愛萬分，沒道理雲舞會突然說她不想結婚了。

　　「你跟鍾翔吵架了嗎？怎麼會突然說不結就不結呢？你一直很想跟鍾翔在一起啊，不是嗎？」

　　「我想跟他在一起是一回事，但是……我覺得我是真的不想結婚啊！」

　　方雲舞越說越覺得委屈，她還那麼年輕，怎麼能想像當所有的同學、朋友都將開始擁有自己的人生時，她竟然只能窩在家裡當家庭主婦帶孩子？

　　「那你想幹嘛？你可以這麼任性嗎？就算你以前可以再怎麼任性，現在你都沒有那個權利了！」

　　「為什麼？」

　　「為什麼？你還問我為什麼？現在木已成舟，你都已經懷孕了，過不久就要當媽媽，你以為你還有什麼選擇？何況鍾翔又不是個不負責任的人，他婚都求了，你也點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說你願意嫁，飯店訂了，婚禮的場地也確認了，連婚禮都請了專業人員來打理，眼看著日子就要到了，你不會真的在這個時候說你不想結婚了吧？」

　　「我……當時我根本沒想那麼多，我現在才發現，我跟鍾翔還不到結婚的地步。」她跟鍾翔一直處於熱戀狀態，事出突然，她有了身孕是事實，可是難道懷孕了就一定得結婚嗎？

　　「我拜託你有點責任感，你知道我最恨那種不負責任的父母親了，你現在還有機會，你要嘛就把孩子拿掉，婚也不用結了！而且你要是不結婚的話，也養不起孩子啊，難道你不想結婚，還要厚著臉皮要人家養你嗎？」

　　「就算你想這樣，也得考慮鍾家的人會怎麼想，孩子也有鍾翔的一份，他搞不好會氣炸的，這些你都要考慮進去。婚姻這種事，不是你訂出規則，大家就要遵守，那可是……」

　　方雲舞揮了揮手，要她停止，然後捂著臉悶聲問：「你覺得我不結這個婚的機率有多大？」

　　「我不知道……」許曉紅看得出來她有點認真，只能勸道：「你可能只是因為一時緊張，所以才覺得結婚這主意很糟，你想想，當初鍾翔知道你懷孕後向你求婚，你不是也感動的哭了嗎？」

　　「任何女人碰上那樣的狀況都會哭的啊！你也知道我很喜歡他，鍾翔是我這輩子最愛的人。」

　　「那你還有什麼問題？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嫁給自己所愛的人，你可以嫁給他，而且你們還有了共同的孩子，你應該感到很幸福啊。」許曉紅覺得自己越來越不懂好友的想法了。

　　「也許我只是想跟他在一起而已，不是想當他的太太。」

　　許曉紅看著方雲舞那張哭得紅通通的臉，只覺得自己的頭快爆炸了。她可不知道該如何安撫婚前情緒激動的女人，這種工作應該是由雲舞未來的老公來負責才對，於是她轉頭要計程車司機將車開往另一個地點。

　　「我覺得你現在需要的不是我，是鍾翔，你真有種就把話跟他說清楚，免得你們以後真的結了婚，你又懊惱這些話沒在婚前就說開。」

　　「可是我……」

　　沒等方雲舞把話說完，許曉紅就知道她要說什麼了，因此搶先一步問道：「你怕見了面後開不了口？」

　　「對。」方雲舞點點頭。

　　「那是你的問題啊！從現在開始，你得勇敢的面對一切問題，而不是畏畏縮縮的把所有問題都挑出來，然後一個也不解決。」

　　「我知道。」

　　「你不能只是知道而已，你如果覺得有問題，或是有任何疑慮，都該找鍾翔談清楚，你忘了他是你最重要的人了嗎？你們就要結婚了，以後有什麼事都要靠兩個人一起解決，什麼夫妻同心之類的……你知道我要講什麼八股文，反正你想逃婚這一項，我可不敢隨便給你出什麼點子，我還年輕，想好好活下去，可不想背上教唆逃婚的罪名，被你爸媽和鍾翔追殺呢！」

　　            ＊                   ＊                   ＊                   ＊                   ＊

　　貿然的離開了會議，鍾翔來到公司附近的咖啡廳裡。

　　聽著淚眼汪汪的未婚妻說了快一小時的話，他的臉上充滿困惑。

　　也許是方雲舞的表達能力發生問題，而慌張和不時出現的哽咽也讓她的話語顯得斷斷續續，他很難理解她到底想說什麼，因為他一點都不認為他那甜美可人的未婚妻會試著想告訴他，她不想結婚。

　　但撇開那些不談，他也不願見到她這副難過的模樣，只好試著找出可以讓她開心的方式來排解她的不安。

　　「我看這樣吧，我有個朋友是服裝設計師，也許我可以請他幫你設計一套婚紗，如果因為時間上有點趕，他一時之間無法設計出你喜歡的樣式，也可以請他來當你的顧問，由他來幫你挑，這樣你就不用辛苦的試婚紗了。」

　　鍾翔的直覺就是婚紗店出了差錯，只要他幫方雲舞把婚紗搞定，一切就沒問題了。

　　「我說的不是婚紗的問題。」

　　方雲舞有些訝異，虧她將自己的心情轉折說了這麼久，結果應該是最瞭解她的鍾翔，竟然只把她的不安怪罪於她沒選上喜歡的婚紗？

　　他以為她是什麼樣的女人？她現在說的可是她的終身大事，而不是只為了一件婚紗鬧脾氣，結婚是何等重大的事，她哪會因為一件婚紗就草率的想取消？

　　但鍾翔可不是這麼想，眼看她臉色變了，他只得轉換語氣開口安慰。

　　「我知道你只是緊張，而且現在你又懷孕了，荷爾蒙的改變會對你造成影響，這陣子你可能情緒起伏比較大，再加上結婚前瑣碎的事情太多，還是我打電話給我媽，她比較有經驗，請她抽空陪你聊聊好不好？」

　　方雲舞看著眼前的男子。

　　她知道鍾翔是在意著她的，然而在她最需要和他談談的時候，他卻老是把主題朝他所想的方向引導，他為什麼不肯關心一下她所提起的問題呢？她不想在這個年紀結婚，是真的不想啊！而且她更不想嫁給一個完全不願意進一步瞭解她的男人。

　　最讓她無法接受的是，她很難不發現他一直偷偷望著手錶的動作，雖然他已經極力掩飾，但她還是注意到了。

　　「你為什麼一直看手錶？」

　　她的語氣裡有著埋怨，眼神裡也透露著不悅。她現在可是處於人生的關鍵，鍾翔應該要像平常那樣專注的聽她所說的每一句話啊。

　　「因為如果你有注意到的話，現在是我的上班時間！」鍾翔被她的語氣也搞得有些惱火。

　　他平常對她一向是很有耐心的，但今天的情況不同，他已經努力的在這兒聽她說了一個小時，而她的重點是什麼他根本聽不出來。

　　最重要的是，他應該是要在公司裡工作，而不是利用上班時間處理私事，如果有員工看到這一幕，他一定又會被說成是濫權的小開，那可是他一直想擺脫的惡劣形象啊。

　　「你明明知道現在我應該在公司裡開會，而不是坐在這裡解決你的情緒問題。你到底搞清楚了嗎？我們就要結婚了，我必須工作養家活口，必須當個有責任感的男人，扛起家庭的重擔，必須向所有人證明我不是只靠我爸打下江山，輕鬆接手的第二代。」

　　「你如果肯為我想想的話，應該是等我下了班以後，我們再好好談談，而不是在我的上班時間裡哭哭啼啼的把我叫出來，然後說一堆你自己搞不好也聽不懂的理論要我接受。」

　　「你覺得這一切只是我的情緒問題？」她對「情緒」這個字眼非常敏感，他那麼說似乎是指責她只是個情緒化的女人。

　　「不管這是不是你的情緒問題，我都很有心要幫你解決，從頭到尾也一直安慰你，但是，你也該明白，現在是我的上班時間，我不能不做事只待在這裡跟你喝咖啡。現在是我人生很重要的時刻，在公司裡，有一大堆人等著看我笑話，我的壓力比你能想像的要大得多，而你年紀也不小了，又不是未成年少女，偶爾也該學著體貼人啊，有什麼事，等我下班再談可以嗎？」

　　方雲舞看著未婚夫嚴肅的表情，有幾秒鐘，她真的被這樣的鍾翔嚇著了，在他們交往的過程中，他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對她說過話，雖然他的口氣不至於惡劣，但是對她來說仍太過嚴肅了，對於一個以往待她溫柔體貼的男子來說，那些話根本不應該從他口中說出來。

　　「雲舞，接下來你就要當媽媽，不能再像以前那麼任性了，或許我有時候會包容你，但是如果我們真的要當夫妻，就該彼此體諒，這是我們接下來都得面對的。我以為這些我們前陣子都已經談過了，你還跟我說你會努力，怎麼現在你又這個樣子？」

　　鍾翔覺得自己的耐心已經用盡，他真的以為方雲舞也會因為兩人的關係要進入婚姻的階段而跟著成長，現在看來，她這方面有成長遲緩的現象，不過，她還是得接受並習慣這個改變才行。

　　「雲舞，你不是小孩子了，我想你應該可以體諒我的狀況，我現在得回公司把工作做完，而且我想我今天可能得加班，如果你能等我的話，我可能也得到晚上十點以後才會有空，我晚上如果有空，再打電話給你，到時候我們再看看怎麼處理好不好？」

　　鍾翔的語氣雖然放軟了些，但方雲舞明白自己並沒有什麼選擇的機會，除了說好以外，她一點也不認為自己可以在這個時候說不好，因為他每一句話都那麼有說服力，也都那麼具有正當性，她如果說不好，豈不證明了她真的只是個容易情緒化的女人？

　　只是，真要她點頭說出那個「好」字，這對她來說又是如此困難……

　　而她只不過是遲了幾秒想開口，鍾翔竟然已站起身，沒等她回應就準備離開。

　　「你自己再想想吧！我真的是忙著工作，最近有個大案子，我不能丟下不管，待在這兒陪你喝咖啡。我們就要結婚了，我得把工作做好，才有能力給你跟孩子幸福，你應該懂得這些的。」

　　說完後，他掉頭就走，只留下方雲舞一個人呆坐在原處。

　　她想怪罪自己是有些不夠體貼，但她畢竟是個孕婦啊！鍾翔竟然就這樣把她丟在這兒，自己走掉，那她的臉要往哪裡擺？

　　她一向是個需要人呵護的女孩，為什麼當她懷了身孕後，所有人都要她在瞬間變成大人？這跟她原本想像的根本不一樣，如果這個婚姻成真……那她是不是再也無法過著和過去一樣的生活了？

　　            ＊                   ＊                   ＊                   ＊                   ＊

　　當鍾翔回到公司裡，會議已在十分鐘前結束，他有些懊惱，原本準備的充分資料也全派不上用場。

　　他原本想要好好的在所有董事面前表現一番，怎麼知道雲舞會突然出狀況，而老爸當時又催著他去處理，這麼一走，也把他展現能力的機會搞砸了。

　　「雲舞怎麼樣了？是不是不舒服？」

　　才回到公司，鍾壽德就打電話向兒子詢問。畢竟方雲舞懷的是他的金孫，他可是很在意未來孫子的狀況。

　　「只是小事而已，她自己神經過敏。」鍾翔仍懊惱著自己沒有參與剛才的會議。「爸，剛才的會議上，我有些東西沒拿出來……」

　　「沒關係，那件案子現在有Judy處理，你不用擔心，她能力很強，我想交給她不會有問題的。」鍾壽德顯得十分放心。

　　「那我呢？」他為了這個案子昨天還忙到半夜三點，甚至親自準備許多投影片打算好好解說，結果他什麼也沒來得及做，案子卻交給了Judy？

　　天曉得他最討厭那個女人了！

　　朱家和鍾家是世交，朱父律師退休後，現在全家已經移民海外，只有朱娣一個人留在台灣，而她從小就是個強悍又有能力的女孩，長相雖普通，但不管是神情或是穿著，均處處告訴他人「我很強勢」。

　　從小他就老是聽說Judy有多厲害，Judy有多能幹……小時候，兩家長輩還曾想過要把他們湊在一塊，但他怎麼可能喜歡她那一型的女人？

　　結果現在Judy也來到公司裡一起工作，兩人一樣待在公司裡兩年多。

　　鍾翔承認一開始他確實沒有把心思擺在工作上，也願意承認Judy為自家公司付出很多，她從不拒絕加班，有什麼事情也全都能一手扛下，所以她能獲得老爸和公司其他高層的賞識，他也沒話說。

　　但他想證明現在自己已經和過去不一樣了，尤其是當雲舞懷孕之後，他發現自己完全還沒準備好當個父親，因此，他決定重新用另一個角度生活。

　　他改變了工作態度，努力的希望可以做出點成績來，讓大家明白他不只是個坐享其成的公子哥兒，他也可以和Judy一樣為公司付出，證明自己是個有能力的人。

　　可是，他的努力全被雲舞今天下午的召喚毀了，老爸甚至要他什麼都別管，先去處理她的事，好像現在他的重心只要放在結婚生子上就好，他的存在價值難道就只有為鍾家孕育下一代嗎？

　　他知道老爸目前沒有退休的打算，但他也不想再這樣過一天算一天，打從他發現自己就要為人父開始，他是真的想讓所有人知道他在工作上是有實力的。

　　可是，雲舞卻在這時候成了他最大的絆腳石。

　　他能體諒她是個孕婦，心中難免會有些不安，可是今天對他來說是個重要的日子啊！他前幾天明明跟她說過他正為了一個大案子忙碌，她還點著頭說她會體諒，哪知才過了幾天，她便忘了這件事，直接找到公司來，打了通電話就要他出去談，可是談了半天卻又什麼也沒說清楚，這算什麼？

　　鍾翔一點也不為自己下午在咖啡廳裡對待方雲舞的態度感到抱歉，他覺得該是讓她也跟著成長的時候了，她一直說她不想被當成小孩子一般照顧，那她就得表現出像個大人的態度來。

第二章

　　方雲舞回到住處後，不停的思索著該怎麼向鍾翔開口。

　　她不懂，為什麼每次她要跟鍾翔說什麼總是得考慮再三。

　　他不正是她最親近的人嗎？可是，打從她懷孕後，就連要告訴他懷孕這件事也讓她猶豫老半天，為什麼他們不能有話直說？為什麼面對他的時候，她總是如此小心翼翼？

　　鍾翔明明跟她說過，不管有什麼事都可以跟他說，結果她今天足足跟他說了一個小時，他卻心不在焉的直看錶，這不禁讓她對兩人的感情起了質疑。

　　眼看著時間都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早就過了下班時間，可是鍾翔卻沒有打電話來。他應該知道她很急的啊，不是說十點以後嗎？超過十點了就應該先打通電話給她才對呀，平常鍾翔絕對不會讓她等這麼久的。

　　這時，許曉紅走出自己的臥房，看到方雲舞還在客廳裡走來走去，苦等著鍾翔的電話。

　　「你為什麼不自己打電話給他啊？」

　　「下午他很生氣呀，而且我想他可能還在忙，所以想讓他自己打給我。」

　　「既然你知道他可能在忙，那你可以先休息一下，泡個澡，或者去睡個覺，你不是說你很想睡覺嗎？」

　　晚上許曉紅回到租屋處，想邀方雲舞一起去吃飯，但方雲舞說她很累，想待在家裡休息，還是她出門幫她買了吃的回來。

　　「我怕我睡了就接不到他打來的電話了。」方雲舞心裡只在意這件事，沒接著鍾翔的電話，她根本沒心情睡覺嘛！

　　「你還真麻煩，手機開著，他打來再接不就得了？」

　　「你說得簡單，你知道下午他有多生氣嗎？他從來沒有用那種口氣跟我過說話，我現在的心情爛透了，就算明明想睡得不得了，也是睡不著啊。」

　　「那你現在在這兒走來走去，心情就會好一點嗎？」

　　「我……」方雲舞停下腳步，歎了口氣，跟著坐進一旁的沙發裡。

　　「你啊，明明幸福就在眼前了，也不知道在煩些什麼。」許曉紅搖著頭，一副不認同的表情。

　　她手裡拿著薄外套和皮包，看樣子正打算出門去。

　　「你要去哪裡？」身為室友又是最好的朋友，方雲舞真希望許曉紅這時候可以留在她身邊陪她。

　　「我要去和黃荷談談房子的事。你知道大傳系的黃荷吧？她正想租房子，前幾天我們碰巧遇上，聊了一下，知道我過陣子也有搬家的打算，今天她打電話跟我說，她看中了一間房子，我若跟她一起租的話，可以省點錢。」

　　許曉紅要找房子的事，方雲舞早已知道，因為她將要結婚，婚後她就要搬進鍾翔的住處，而許曉紅的新工作地點離這裡有點遠，所以也決定要搬走。

　　「感覺我們好像也要疏遠了……」方雲舞難過的說道。

　　「拜託，我們還不是一樣都繼續住在台北？」許曉紅差點失笑。

　　「可是我們以後就不會天天住在一塊了。」

　　「我記得你之前也不見得天天都回來過夜啊，能跟自己心愛的人光明正大的同床共枕，你應該很開心才對吧！」

　　「可是我跟鍾翔現在處得這麼糟……」

　　「你不過是今天下午碰了個釘子而已，我要是知道你口才這麼差，跟他說了那麼久還詞不達意，我絕對不會要你直接去找他，早知道就先帶你回家打草稿，不過，我看你自己也不知道你想說些什麼吧。」

　　「我當然知道我想說什麼。」

　　「那你怎麼不直接跟他說你的打算？你大可以跟他說『我不想結婚』，五個字就可以輕鬆表達了，你從頭到尾都沒說出這五個字吧？」

　　她的確沒有。方雲舞微微低下頭。

　　「我只是想讓他知道我的心情，然後讓他明白……」

　　「你現在別把這些話跟我說，我已經聽過一次了，而我覺得你連自己都還不太能說服得了，還是先好好想想再說好了，免得真說出了什麼讓你後悔的話來，日後還讓我多個把柄可以笑你。」

　　許曉紅舉起手，要她別再說下去，然後又望了牆上的鐘一眼。

　　「糟了，我快遲到了，得趕快出發才行。你不想睡覺的話，就繼續等鍾翔的電話吧。」

　　「你什麼時候回來啊？」方雲舞可憐兮兮的問道。

　　她真的很想要有個人陪，而且在等不到鍾翔電話的情況下，她真希望許曉紅可以留在家裡，就像平常那樣，兩個人可以一邊吃零食一邊看電視，邊聊著對未來的幻想。

　　「你變成我老媽了啊？你好好照顧肚子裡的小孩啦，要不是你現在是孕婦，我就帶著你一起去，黃荷約我一起去酒吧坐坐，所以我想我是不會太早回來的。」

　　方雲舞羨慕的看了她一眼。打從她認識鍾翔以後，就完全跟夜生活絕緣了，她生怕自己晚一點回家會讓鍾翔不開心，更別說是跟別的朋友出去吃吃喝喝了，她極力的避嫌，只要同行的友人裡有異性，她一定是立刻放棄前往，就怕自己在無意間給了別人機會，更怕讓鍾翔誤會她。

　　她對這份感情是這樣的珍惜著，可是鍾翔呢？他卻也沒因為她而放棄和朋友一起出去的機會啊。

　　為什麼他們之間就是這麼的不平等呢？她是很愛鍾翔沒錯，可是她不願意一輩子就這麼為愛而委屈。

　　眼看著自己的肚子一天天的大起來，以後有了孩子，她恐怕只會更加不自由。

　　面對越來越狹隘的人生，她實在有些心慌，而這些心慌，鍾翔會瞭解嗎？

　　            ＊                   ＊                   ＊                   ＊                   ＊

　　等著、等著，方雲舞就這麼在沙發上睡著。

　　當她醒來時，客廳裡的電視還是開著的，但窗外不再是一片黑暗，天已經亮了。

　　她緊張的跳起來，拿起手機一看，上頭沒有任何未接來電。這個事實讓她失望到了極點，她以為經過昨天下午的事之後，鍾翔至少會撥個電話給她，哪知道他竟然連通電話都沒打來。

　　就在方雲舞又氣又難過的時候，一夜未歸的許曉紅回來了。她手裡提著早餐，臉上還帶著狂歡了一整晚的興奮。

　　見方雲舞仍穿著昨晚的衣服坐在沙發上，許曉紅懷疑的問：「你不會真的坐在這裡等了一整晚的電話吧？」

　　方雲舞落寞又哀傷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雲舞，你瘋了嗎？在客廳裡窩了一夜？你好歹也進房裡好好躺著，要是因為睡在沙發上感冒了怎麼辦？你怎麼不替肚子裡的小孩想想呢？你知不知道孕婦是不能亂吃藥的，要是感冒了，你……」許曉紅氣得連話都快說不下去了。

　　像是呼應許曉紅的話，方雲舞這時忽然打了個噴嚏。

　　「我真的會被你氣死，你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就算了，但你可是個孕婦耶！」

　　「天啊，你不要再提醒我了，我知道我是孕婦，是個一無是處的孕婦，只是個沒事愛鬧情緒的孕婦！」

　　方雲舞突然發起脾氣來。她真是厭惡透了孕婦的身份，什麼也不能做，而且動輒得咎，所有人都要她為了懷孕而改變，但她並不想啊！她還是原來的她，為什麼她的世界要因為懷孕這件事就跟著起變化？

　　「沒打電話給你的人不是我，你犯不著跟我發脾氣。我買了早餐回來，你要吃就吃吧，我沒空理你這個愛鬧脾氣的孕婦了，反正以後要伺候你這位大小姐的人又不是我。」

　　許曉紅的話像把利刃插進了方雲舞的心裡。她的情緒已經夠低落了，哪知好友回來又訓了她一頓。

　　「你為什麼不能對我好一點？」

　　「對你好一點？你告訴我，到底有誰對你不好了？是你自己沒事愛鬧彆扭，等一通電話可以等到火氣這麼大，你跟鍾翔就要結婚了，以後每天都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就算現在少打一通電話也不會怎樣吧？你硬要跟一通電話過不去，我也拿你沒辦法啊。」

　　「我只是覺得，打從我懷孕以後，所有人對我的態度都不一樣了。」

　　「大家只是希望你能夠因為即將成為一個母親而更認真的面對生活，哪知你還是要繼續活在那夢幻小公主的世界裡。雲舞，就算你嫁進了鍾家，以後生活不虞匱乏，但你一樣是活在現實裡的。也許是跟鍾翔交往這段期間裡讓你養成了依賴他的習慣，被哄慣了，寵慣了，你有時候真的任性得不像是個成年人。」

　　「可是你知道我一直不想這樣啊！」

　　「那你就要改變自己啊！讓大家知道你做得到，而不是只在嘴裡說你不想做任性的小公主，卻仍不停做著被寵壞的小孩才做的事。」

　　許曉紅一點也不認為好友已經變得成熟，打從兩人一起租屋同住，至今也有三年了，剛認識方雲舞時，她就是這個樣子，後來她和鍾翔交往後，許曉紅還想著，跟年紀比較大的男人在一起，或許她可以多些歷練，哪知道鍾翔只是繼續保護她，方雲舞在這段期間裡除了戀愛還是戀愛，在個性上一點成長也沒有。

　　「算了，反正你以後就是鍾翔的責任了。」許曉紅認為自己再多說一樣不會有用，而玩了一晚她也累了，打算回房休息。

　　「你別把我說得像是個麻煩似的。」

　　「好吧！自認為不麻煩的小姐，我得去睡了，下午還要去看房子，而且下星期就要開始上班了，我得把所有事情在這陣子先處理好，要是再跟你聊下去，接下來有麻煩的就是我了。」

　　許曉紅回房後，方雲舞再度一個人呆坐在客廳裡。

　　打從她宣佈懷孕，打算結婚開始，她就覺得自己和朋友們的人生已經分別朝不同的方向前進了。

　　許曉紅是她到台北唸書之後最要好的朋友，尤其是和鍾翔戀愛之後，她的生活圈又更小了，幾乎只繞著鍾翔運轉，許曉紅成了她唯一能傾訴的對象，可是接下來，她們倆的生活將漸行漸遠，她可能連最後一個朋友都要失去了。

　　怎麼會這樣呢？

　　這怎麼是她所想要的人生？她的確是愛著鍾翔沒錯，可是她並不想就這樣過日子，她有好多事沒有做，有好多夢想沒有實現，但她的人生卻要因此定型，而且在定型之前，所有人對她的評斷，包括她的好友、她未來孩子的爸爸，都只認為她是個任性的女孩。

　　方雲舞拿起了手機，撥了鍾翔的號碼。她知道她該有所動作，或許這通電話的代價會大到她無法承擔，但如果她現在不做，只怕日後自己會更加後悔。

　　「我還在睡覺，現在才……七點多，我可以睡到八點再起床的。」

　　聽得出來鍾翔還在睡覺，他含糊不清的聲音裡有著被吵醒的惱怒。

　　方雲舞明明知道他有起床氣，卻還是在這時候衝動的打給了他，電話一接通，聽到他惱怒的聲音，她就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不過，該說的話她還是要說出口。

　　「你可以繼續睡，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不想結婚了，你聽清楚了嗎？」她重複了一遍自己的想法，「我不想跟你結婚了。」

　　            ＊                   ＊                   ＊                   ＊                   ＊

　　方雲舞關掉了手機，回到房間裡睡了個舒服的覺。

　　此刻所有的擔心全被她拋到腦後，她已經決定了要掌握自己的人生，誰也阻止不了她。

　　當她再次醒來時，竟然有了想笑的念頭，因為她知道她的未來將會有所改變。

　　她上網填了求職信，但她覺得光是這樣是不夠的，如果她沒有立刻找到工作，所有人一定只會以為她不過是在鬧脾氣而已。

　　所以她洗了澡換了衣服後，便出門找兼差工作。

　　看到巷口的奶茶鋪正在徵人，她立刻上前應徵。

　　或許是她長相甜美，之前也曾到這兒來買過幾回，老闆知道她就住在這附近，便決定錄用她。

　　在奶茶鋪裡跟著老闆娘學習怎麼盛裝飲料，如何和顧客應對，雖然第一天多半只是在一旁學習，不過這些都並算不困難，幾個小時下來，方雲舞只覺得心裡充滿了成就感，她甚至忘了自己是個孕婦，只想著往後該怎麼賺錢養活自己。

　　不過一回到家，站了幾個小時的腳也跟著發出抗議，她幾乎是一進門就癱坐在沙發裡。光第一天實習就這麼累，那她今晚可得好好養足精神，明天才有力氣正式上班。

　　方雲舞才剛坐倒在沙發上，許曉紅的房門也被跟著打開，只見她急忙衝出來，瞪大了眼站在方雲舞面前看著她。

　　「你到底怎麼了？打電話給你也不接。鍾翔打電話來找了你好幾次，找不到你，所以他打給我，把我嚇死了，我還以為你不見了呢！」

　　「我這麼大的人，怎麼可能會不見？」

　　「那我請教你，你一下午跑到哪去了？」許曉紅簡直氣炸了，臉色很難看。

　　「我去上班啊！」說話時，方雲舞臉上有著得意的神情。

　　「小姐，你是孕婦耶！上什麼班啊？你想把自己累垮是不是？」

　　「我不覺得我有什麼不舒服啊，而且我覺得那份工作還滿輕鬆的。」就算明明站了好幾個小時，腿酸得要死，方雲舞還是執意逞強。

　　「是嗎？」許曉紅懷疑的看了她一眼，怎樣都不肯相信。「我打電話跟鍾翔說你回來了，你自己再跟他交代吧。」

　　「我才不需要跟他交代什麼。」方雲舞一聽到鍾翔的名字，表情顯得有些不自然，但嘴裡還是這麼說道。

　　「最好是啦！」

　　許曉紅和鍾翔通過電話後，不到十五分鐘，兩人租屋住的門鈴便跟著響起。

　　像是等了許久終於等到人來，許曉紅立即衝到門邊替鍾翔開門。

　　只見他沉著臉，壓抑著情緒向許曉紅道謝之後，目光就緊緊的盯著那個坐在沙發裡的女孩。

　　「我出去晃晃，你們好好談談吧。」許曉紅拿了鑰匙，決定離開這似乎即將成為戰場的屋子。

　　「我跟你去。」方雲舞趕緊道。她知道接下來情況會有多糟，她才不想留在這裡面對一臉不高興的鍾翔。

　　「你跟我一起去做什麼？你不是說你已經不想當任性的小孩子了嗎？為什麼連面對鍾翔的勇氣都沒有？你如果真是個大人的話，就好好面對面的跟鍾翔把話講開。」許曉紅一點都沒有想救她的意思，帥氣的轉身離開。

　　許曉紅走後，客廳裡只剩下方雲舞和鍾翔兩人。

　　「你今天到哪裡去了？」鍾翔走到方雲舞身前，語氣還算平和，但一張臉卻緊緊的繃著。

　　「我去找工作了，明天開始正式上班。」

　　「找工作？上班？」鍾翔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他認識的方雲舞連教她去打個工都哀哀叫，她能做什麼工作？

　　方雲舞當然聽得出他語氣裡的不屑，立刻不服氣的說：「反正我會想辦法獨立，以後我可以應付我自己的生活。」

　　「就憑你？」鍾翔難掩無法認同的神情。

　　「當然，要不然我還靠你嗎？」方雲舞從椅子上跳起來，生氣的吼道。

　　「你為什麼一定要在這種時候鬧這種脾氣？你從來不是這樣的人，現在婚禮已經籌備得差不多了，你說翻臉就翻臉，而且還翻得莫名其妙，你有沒有顧慮到你肚子裡的孩子？」

　　「我就是因為顧慮到肚子裡的孩子，就是因為你們所有人給我的壓力，所以我才想改變自己，我不想一輩子都被你們當小孩子看待。」

　　「那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就不孩子氣了嗎？你還以為你真的能獨立？你什麼工作經驗都沒有……」

　　「誰說沒有？我今天已經去實習了，明天就可以上班，這還只是打工而已，我接下來會去找一份正職，如果我一個月兼兩份工作的話，一定可以生活得很好。」

　　鍾翔難以置信的看著她，他怎能想像，他那細皮嫩肉連一點粗活都沒幹過的嬌滴滴女友會身兼二職討生活。方雲舞還在唸書時，父母給她的零用錢她都常常不夠用了，要不是他不時把錢塞進她的皮包裡，她搞不好連泡麵都買不起，結果她現在竟大言不慚的在他面前說這種話。

　　「等你肚子大起來以後，你覺得你還可以身兼二職嗎？」

　　「為什麼不行？我不見得真的像你們想像的那麼脆弱，我只是欠缺獨立的經驗而已。」

　　「所以你現在是吃了秤坨鐵了心，要過你那所謂獨立的生活是嗎？」鍾翔重複問道。

　　「沒錯！」她點頭。

　　「你是不是有意思要把孩子拿掉？」

　　鍾翔的話讓方雲舞愣了一下。

　　「你為什麼這麼說？」從頭到尾，她都沒想過要把孩子拿掉啊。

　　「因為我不相信你能挺著肚子做兩份工作，除非你根本不在乎肚子裡的小孩，要不然你有必要拿孩子的健康來冒這種險嗎？」

　　「我並沒有拿孩子的健康冒險，我只是認為我有能力可以辦得到。如果我不想結婚的話，我也沒有道理再接受你們鍾家的任何援助，本來就應該要自立自強。」

　　鍾翔看著她足足三秒，然後丟下了話。

　　「我明天還有工作要忙，你真要在這時候這樣胡搞，我也只能告訴你，我沒時間陪你鬧，你應該要知道這段時間工作對我有多重要，我跟你說過好多次了，顯然你一點都聽不進去，那就隨你便好了！你想取消婚禮，我也希望如此，因為我沒辦法娶這樣任性的女人做妻子。」

　　            ＊                   ＊                   ＊                   ＊                   ＊

　　鍾翔知道自己很生氣，但他能做的只是壓抑怒氣，因為他得維持修養，證明自己已經不再是當火爆浪子的年紀，而且，他也得想好接下來要怎麼向期待著婚禮的父母說明這件事。

　　今晚還沒見到方雲舞前，他一點都不認為她是認真的，事實上，就算是現在，他都認為她所說的不想結婚要獨立之類的話都只是鬧脾氣，但是，他不想跟這樣的方雲舞結婚的這個想法卻是再真實不過。

　　搞清楚，現在是他不想娶她為妻，而不是由她來決定她要不要嫁！

　　這年頭不結婚有小孩也沒什麼大不了，他為什麼要把懷著他的孩子卻又如此任性的女孩娶回家呢？

　　他不懂自己為什麼以前總能給她那麼多的包容，他不願細究到底是誰變了，但是他們都不一樣了的確是事實。

　　他因為即將成為父親而決定奮發向上，而方雲舞卻鐵了心要扯他後腿，這樣的男女要怎麼在一起？何況是同組一個家庭。

　　他原本還以為兩人真有打算結婚，往後她就會和他攜手為未來努力，哪知事實上根本完全相反，既然如此，他就得另尋出路，別再為了方雲舞把自己搞得一肚子氣。

　　鍾翔不停的這麼告訴自己，但飛快的車速還是顯露出他胸中的怒火，他甚至比預定的時間早了五分鐘到家，到了住處的大樓下，他才想起最近為了結婚，家中已經請人來裝潢，今晚他應該要到秘書替他訂好的飯店過夜才對。

　　歎了一口長長的氣，他將車掉頭，返回飯店，慶幸著自己已經夠累了，他相信回到飯店後一樣還是會在洗過澡後立刻睡著，只是，他的煩惱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消失。

　　隔天，鍾翔刻意的不打電話給方雲舞，卻撥了通電話給她的父母，親自通知他們，婚禮取消了。

　　住在南部的方家兩老非常震驚，顯然方雲舞雖自私的嚷著不結婚，卻也沒有告訴她的父母。

　　經過溝通之後，鍾翔展現出誠意，表明他並不是只想與方雲舞玩玩，他已請人裝潢住處，甚至將跑車換成了適合一家大小乘坐的休旅車，並且訂了最好的飯店，只等著婚禮那天到來，怎知卻不幸碰上一個突然回到叛逆期的新娘，一切只好宣告終止。

　　「鍾翔，你放心，雲舞這麼任性，你就別管她！我也可以不要這個女兒，她哪天敢回來求救，我這個做父親的是肯定不會理她的！」聽聞女兒如此刁蠻，方大海氣得撂下狠話。

　　知道自己已經求得對方家長的諒解，鍾翔接下來得面對難纏的父親。

　　他知道這才是令他頭大的事，因為父親想抱孫子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如果現在才告訴父親婚禮取消了，而他那任性的兒媳婦還想帶著他未出世的孫子去打工，父親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但當鍾翔親口向父親說明此事時，鍾壽德卻一反常態的沉思許久，最後給了鍾翔一個更令人震驚的答覆。

　　「那就等她生下孩子吧，總之孩子生了後便是我們鍾家的。以後你結不結婚，我都管不著，但孩子既然是我們鍾家的，我就一定得要回來。」

　　事到如今，鍾翔也沒有什麼話好說，畢竟連他都沒有把握方雲舞會不會真的把這個孩子留下。

　　只是，父親之後說的話，讓鍾翔既生氣又無力反駁。

　　「倒是你啊，什麼時候才能真正做點像樣的事來？你就不能認識一些大家閨秀嗎？那個方雲舞，當初我就覺得她個性不夠成熟，只是看起來白白淨淨漂漂亮亮的，你既然選了，我也沒話好說，怎麼到了要結婚才出這種狀況？」

　　「你要是選些成熟的女人談戀愛，不就什麼問題都沒有嗎？以後我不管你在外面要怎麼玩，如果你不是真的想結婚，選女朋友的時候就該看清楚，你的眼光要是一直這麼差，我還能冀望你什麼？」

　　換作以前，鍾翔肯定會忿忿不平的回嘴，努力的想解釋自己並不是父親所說的那樣，但此刻他明白，現在他說再多也沒用，長久以來，他一直沒有拿出良好的表現，父親的觀感不是靠他為自己說幾句話就能改變的，除非他真的在工作上有所突破，否則說什麼都是空談。

　　看樣子，他這兒都解決了，那麼雲舞呢？

　　離開父親的辦公室後，鍾翔打開了手機，看著螢幕上頭那個笑盈盈的小美人，接著，他狠下心來刪去了她的照片。

　　從現在起，他要把兒女私情擺一邊，並藉此機會讓她明白，他也不是鬧著玩的，既然是她所決定的一切，後果她就得自己承擔。

第三章

　　一早，方雲舞先去應徵了兩個工作，但填到了期望薪資時，她發現事態有些嚴重，因為新進人員能領到的薪水實在不如她所想像的多，就算再加上在奶茶鋪兼差，她的生活一樣沒辦法像現在這麼悠哉。

　　而且，奶茶鋪的工作也沒有她所想像的輕鬆。

　　恐慌悄悄在方雲舞心裡擴大，她開始後悔為什麼要這麼衝動，可是一想到和鍾翔的對立，她又忍不住逞強。

　　都這個時候了，她總不能回頭求鍾翔吧？誰教他對她那麼凶，一點也沒有考慮到她是孕婦，她一定要等鍾翔先低頭，才能結束這場冷戰。

　　「曉紅，你跟黃荷房子看得怎麼樣了？」

　　工作結束後回到家，方雲舞便迫不及待的想問問許曉紅房子的事。

　　如果她繼續住在這兒和曉紅一起分擔房租的話，可能還可以省下幾千塊，如果曉紅搬走，那她的開銷肯定比現在更大。

　　「你說上次看的那間啊？那間房子有點舊，而且出入的鄰居感覺很複雜，所以應該不會列入考慮。」

　　「真的啊！」聽到這消息，方雲舞簡直喜出望外。「這樣你會繼續住在這裡 ！太好了，我……」

　　還沒等她把話說完，許曉紅就立刻澆了她一頭冷水。

　　「我當然不會繼續住在這兒啊，我跟黃荷的公司離得很近，所以她又去找了另一間房子，屋況很新，價格也不錯，我想我們應該會選那間吧。」

　　「什麼……那我怎麼辦？」

　　「怎麼辦？你就要嫁給鍾翔了啊，還想怎麼辦啊？」許曉紅回頭白了她一眼。

　　「我……我已經跟他鬧翻了。」

　　「你跟他吵架也不是第一次了吧，搞不好過幾天你又甜蜜蜜的跟我說你要搬到他家去，那我不就倒大楣了？再說現在這地方本來就離我的公司比較遠，我早已經有搬家的打算了，這你也很清楚啊。」許曉紅仍認為方雲舞跟鍾翔只是情侶間的小爭吵而已。

　　「你不明白，我這次是真的跟他……」方雲舞話說了一半，還是決定直接跳過和鍾翔鬧翻的那一段。「反正我接下來得一個人面對生活，我不能再靠他了，如果你繼續住在這裡的話，或許我的負擔就不會這麼重了。」

　　「所以話說回來，你不想靠鍾翔，卻想靠我 ？」

　　許曉紅同情的看了她一眼，然後斷然拒絕。

　　「雲舞，我沒辦法幫你，因為你連你自己要什麼都不知道，你給我的感覺變數真的太大了，我不能冒險。你知道嗎？就是因為我們之間的交情好，所以我才跟你直說，我相信如果你真的懂得體諒人，你也會體諒我的困難，我不像你有多金的男友可以依靠，還有永遠支持你的家人，我跟你不一樣。」

　　「可是我……我真的已經不一樣了，我現在得一個人獨立，而且過陣子我的肚子會慢慢的大起來，需要有朋友在身邊……」

　　「你想說的就是你需要有人照顧你，不是嗎？你到底把鍾翔當作什麼了？他有意願照顧你，也有能力可以照顧你，你知道那天找不到你，他有多著急嗎？可是你卻完全不把他的擔心當回事，他親自跑來跟你談，你也不好好把握，卻把希望放在我身上，你這是……」

　　許曉紅搖搖頭，實在不能認同她的想法。

　　「你是不是應該成熟點？看清楚事實，在談戀愛之外，有很多現實的問題得靠你自己來處理，你甚至都還沒接受自己已經懷了身孕，成天只想著那些不切實際的事。」

　　「我很實際啊！所以我才不希望你搬走，如果我自己租房子的話……房租貴得多，而且一個人住我也會怕。」

　　「老天！那你還要跟鍾翔吵架？」

　　「我跟他走不下去了啊！」

　　「那只是你自己隨口說說的，如果你真的跟他走不下去，為什麼還要留著他的孩子？有種就去把小孩拿掉，少說那些要獨立的屁話，因為你根本養不起這個小孩，你故意留下這個孩子是想證明什麼？證明你很偉大，不管如何都會帶著小孩一起吃苦？你根本不能給孩子什麼，只是把孩子拿來當自己獨立的籌碼而已。」

　　「如果你真的夠無私，就算你跟鍾翔真的走不下去了，為了留下這孩子，你不會把自己跟鍾翔的關係完全切割，至少看在孩子的份上，就算委屈點也會咬牙忍著，但你看看你自己，嘴裡說要獨立，挺著肚子好像很威風，卻又要求我得繼續留下，這就是你所謂的獨立嗎？我保證你不出半年就會後悔了！」

　　「我不會後悔！」

　　「好啊！你告訴我，在奶茶鋪打工可以賺多少？你知不知道一個月扣掉房租和生活費，你還剩多少錢？就算你可以苦撐，但是人家會請一個大腹便便的孕婦來工作嗎？生小孩難道不花錢嗎？你把孩子生下來之後，誰來照顧他？請保母不用錢嗎？你如果要自己帶的話，你怎麼外出工作？錢要從哪裡來？」

　　許曉紅一連串的問話把方雲舞問得啞口無言，但她就像著了魔一樣，不肯聽所有人的勸。

　　「這些我會自己再慢慢想辦法……」

　　「你應該先想辦法糾正你偏差的想法吧！我真受不了你竟然如此任性，我覺得你已經不再是我認識的方雲舞了。」

　　            ＊                   ＊                   ＊                   ＊                   ＊

　　接下來，許曉紅提前搬走，而在她搬走前，方雲舞仍沒有找到正職。

　　一切正如許曉紅所說的一樣，方雲舞所賺的錢根本不夠她生活。

　　最讓方雲舞害怕的是，這段日子鍾翔連一通電話都沒打來過。以往不管他們吵架了還是怎麼樣，隔幾天鐘翔雖然不會道歉，但至少會假裝沒事，問她要不要一起去吃飯，她也會很配合的假裝他們從來沒吵架過，可是，這一次情況卻完全不同了。

　　算了，既然鍾翔不理她，她總還有家人可以依靠。

　　然而當方雲舞打電話回家，卻被老爸臭罵一頓，還威脅要跟她脫離關係，她才知道鍾翔早已打電話告知她的父母婚禮取消了。

　　他居然向親友宣告婚禮取消……雖然他們是真的吵了架，但她心裡還偷偷的以為那時說的只是氣話，沒想到現在卻走到了這一步，而最讓她難堪的是鍾翔對她的父母說婚禮取消的原因是，他沒有辦法娶這樣任性的女孩子為妻。

　　他竟然是以這種理由取消婚禮，這個理由與朝她臉上狠狠的打一巴掌無異！

　　聽聞這樣的話語，方雲舞的怒火也跟著上升，心裡氣憤的想，她更不可能在這時候示弱。

　　但眼看著自己眾叛親離，方雲舞獨自坐在屋子裡，只覺得全世界都崩塌了，壓在她身上。

　　數了數手邊所剩下的錢，她得趁錢還沒花完之前先找到住的地方才行，沒辦法再東挑西揀。幸好奶茶鋪老闆的親戚在附近正好有間雅房要出租，價格也便宜，她只好先租下，雖然得和其他人共用同一間浴室，但此時此刻她也沒有選擇的權利了。

　　這個時候，方雲舞接到鍾翔的秘書打來的電話。

　　對方沒有提到任何和婚禮有關的事，只是純粹關心她肚子裡孩子的狀況，甚至沒有詢問她經濟上是否需要支援，像是蓄意等她主動求饒一樣。

　　若是以前，她根本不用跟鍾翔說她沒錢，他自然貼心的把錢放進她皮夾裡，現在，她的金主沒了，原本的公主生活也變了樣。

　　方雲舞有些後悔，可是這時候她已經拉不下臉了。如果早點在婚禮之前向他認錯，與他和好也就算了，現在眼看著原本該結婚的日子都已過去，婚禮取消的消息也傳了開來，當她意識到一切都沒辦法挽回了，才發現自己是作了什麼樣嚴重的決定。

　　當初在作決定時，實在是太過意氣用事，當時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直到一切底定了之後，她才明白自己真的從天堂掉進了地獄，而且她還氣走了身邊那些要她回天堂的朋友，現在她真的完全失去了依靠。

　　更令她傷心的是鍾翔，那個她以為會永遠支持她的男子，就像是消失了一樣，連與她聯絡都請秘書代勞。

　　「鍾先生說，如果你有事的話，可以打電話給我。」

　　「好的，謝謝你。」

　　除了說謝謝以外，方雲舞真的想不出自己還能說什麼，求饒嗎？她懷疑就算此刻她真的求饒，她和鍾翔也或許回不到過去了。

　　他們以前從來沒有超過三天以上不通電話，方雲舞仔細想想才發現，他們甚至連真正的爭吵都沒有過，可是，她一次的獨立行動，就立刻把鍾翔趕得遠遠的，最糟的是時間越久，兩人的距離也越疏遠，即使胡秘書不斷對她說，不管如何鍾翔都會負起該負的責任，但她知道一切已經都不一樣了。

　　她的肚子已逐漸隆起，提醒著她的未來比想像的還糟，當她頭一天搬進這個小房間裡，憂心的拿著手機試著想打給認識的人，卻發現自己找不到一個人可以傾吐。

　　以往，她的手機永遠是只打給鍾翔的，而許曉紅在搬家前就不停的勸她得趕快和鍾翔和好，偏偏她當時像是中了邪似的，誰的話都不肯聽，還好幾次在許曉紅面前說大話。

　　現在，好友的話全都成真，奶茶鋪的工作，只能領工讀生的薪資，扣掉房租，她剩下的錢光是吃飯都成問題，還好奶茶鋪裡的奶茶可以讓她喝到飽，但是長時間的站立對懷有身孕的她來說的確是很大的負擔。

　　更糟的是，她原本預想著自己可以先找到正職，哪知現在她肚子都要大了，卻一份工作也找不到，剛開始本來還有家公司希望她去上班，是她自己覺得那間公司薪水太少，哪知那竟然是唯一一間肯錄用她的公司，求職的不順利成了她最大的問題。

　　沒有錢，她竟然還妄想著要自己生養這孩子……她怎麼會天真到這個地步呢？

　　「你自己想想，撐不下去就回來吧，反正現在肚子應該也大了，你那份工作是做不了多久的。只是你如果回家，自己要有心理準備，本來說好了親戚朋友都要來吃喜酒，現在喜酒沒了，婚也不結了，你肚子突然變這麼大，這……」

　　沒等母親把話說完，方雲舞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不會回去。」

　　逞強似乎成了她這陣子以來的習慣，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就算躲回老家，她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方雲舞曾偷偷的祈禱鍾翔會來找她，他一向很體貼的，明知道她沒有錢，又回不了家，他不會真的見死不救啊，尤其是她肚子裡還懷著他的孩子，他甚至都還沒看過她肚子隆起的模樣，他總是這麼疼她，不可能真的不管她吧？

　　但是不管她怎麼向上天祈求，打電話來給她的仍只有胡秘書，好幾次她都想開口問問鍾翔到哪兒去了，但自尊又逼著她閉嘴，什麼都不許問。

　　可是，眼看著皮包裡的錢越來越少，方雲舞的心一天比一天慌亂。

　　在提款機裡再也領不出鈔票的那天，她向奶茶鋪的老闆預支薪水，怎知老闆娘一臉困難的告訴她，他們已經察覺她懷孕了，覺得她並不適合繼續在店裡工作，薪水自然也不可能提前給她。

　　唯一的工作沒了，對於自己之前所說的那些大話，難堪已經不足以形容方雲舞此刻的狀況，最困難的是，她已走投無路，只能聯絡胡秘書，向一個自己並不熟悉的人解釋她此刻的窘境。

　　她以前明明可以大大方方的在任何時候撥電話給鍾翔的，而現在，她卻只能打給胡秘書……

　　「方小姐，你需要什麼嗎？」

　　「我……請問鍾翔在嗎？」方雲舞發現自己完全沒辦法向胡秘書開口，只好這麼問。

　　「鍾先生出國了喔。」

　　「他出國了？」那她怎麼辦？方雲舞心裡一陣紛亂。「那他什麼時候會回來？」

　　「月底吧。」

　　現在才月初而已啊，她手邊的錢連這星期都撐不過。方雲舞一時之間被這個消息給震得連話都說下出口。

　　好一會兒後她才問：「他什麼時候開始出國的？他以前很少出差的啊。」

　　「我只能說，鍾先生現在的工作態度比過去積極很多。」胡秘書笑著說。

　　公司裡上上下下都可以感覺得出鍾翔的企圖心，他不再只是個吊兒郎當的公子哥，加班到三更半夜也是家常便飯，每件事都親力親為，大家對他的評價比過去好得多。

　　方雲舞說不出話來。想起最後幾次和鍾翔聯絡時，他就曾說過他想在工作上有所突破，她當時根本沒把他所說的話放在心上，現在看來鍾翔是辦到了，而她卻失去了所有。

　　「方小姐，你……是不是有什麼困難？」

　　她要怎麼向一個不太熱的人承認自己的確有困難？

　　方雲舞想繼續說沒事，但當她低頭看見自己已經隆起的小腹，彷彿也跟著失去了逞強的能力。

　　「我過不下去了。」

　　說出這句話時，她只想拿起紙袋罩住自己的頭，覺得自己再也沒有臉見任何人了。

　　「這樣啊，鍾先生已經想過這個狀況了，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們約個時間見一面，談談接下來該怎麼處理好嗎？」

　　            ＊                   ＊                   ＊                   ＊                   ＊

　　所以鍾翔老早就預料到她會有這麼一天了？

　　方雲舞搬進了鍾翔所準備的小公寓。雖然這裡和鍾翔原本準備好要當他們新居的豪宅完全無法相比，但遠比她原先跟人分租的雅房好得太多了。

　　之前胡秘書還陪她去做了產檢，確定孩子的狀況是良好的。

　　「事實上，鍾家的人還是很關心這個孩子，他們希望你在接受幫助時，也可以好好的照顧肚子裡的孩子。」胡秘書客氣的說。

　　方雲舞很想解釋，她從來沒想過要傷害肚子裡的寶寶，但現在這麼說恐怕也沒人會相信，是她自己挺著肚子還要去奶茶鋪工作的，而且她在求救前已經餓了好幾餐也是事實。

　　面對胡秘書所說的一切，她都只能低著頭接受，但在胡秘書離開之前，她還是開口問了她不該問的問題。

　　「鍾翔……他……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我想，他現在應該已經沒有生氣的理由了，你們不是已經分手了嗎？」

　　胡秘書的臉上有著同情。在她這方聽起來，鍾翔只是想負責任而已，提起方雲舞時，他的臉上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她知道鍾翔以前是非常愛護女友的男人，但打從他宣佈婚禮取消那天開始，他便刻意將方雲舞形容成過去式。

　　「對。」方雲舞點了點頭。

　　她的臉麻麻的，難堪讓她臉上無光，難道她還期望鍾翔不生氣，兩個人就可以跟過去一樣了嗎？

　　胡秘書四處看了看，確定屋子裡該有的東西都有，便告辭離開。

　　屋子裡剩下方雲舞一個人，她雖在新居裡四處走動著，卻感覺身體似乎已經不再是她的了。

　　胡秘書告訴她，生完孩子後再請她評估狀況，因為鍾家是肯定要這孩子的，言下之意就是鍾家不要她這樣的媳婦。

　　令方雲舞訝異的是，她一點也沒有埋怨鍾家的意思。

　　是啊，就連她都討厭自己，她回想起幾個月前自己無理取鬧的態度，即使鍾翔要她為孩子多想想，她都還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最後別說身兼兩份工作的理想沒有達成，除了在奶茶鋪打工以外，根本沒有任何公司願意給她另一份工作。

　　不過，現實的挫折還不如鍾翔給她的打擊大。鍾翔在最後一次見她時憤然離去，她以為或許他只是一時生氣，也許沒幾天兩個人就會和好，而她可以繼續她的工作，然後兩人還是會一起扶養孩子，但事實卻不是她想的如此。

　　之後，方雲舞打了電話，向父母大略交代自己目前的情況。她沒說出最糟的部分，只說自己換了住處。

　　「鍾翔的房子是嗎？你們是不是和好了？如果是的話就趕快把婚禮辦一辦吧！你別再這樣跟他吵吵鬧鬧的了。」

　　「媽，我只是住進他的房子而已，他人在國外，我們根本沒見到面。」

　　「就這樣？」

　　「對。」

　　「那你們還有希望嗎？」

　　「我想……可能是沒什麼希望了。」

　　「雲舞，你怎麼會把事情弄成這樣？你以後該怎麼辦？」

　　「反正我會自己處理的，我只是跟你說一聲我換地方住了，現在過得很好，一切都不會有問題的。」

　　以後該怎麼辦？她怎麼知道呢？

　　她只希望還能擁有當初說那些大話時的勇氣，或許如此她又能說出一堆冠冕堂皇的道理來支撐自己面對未來。

　　現在，她只能窩在這間屋子裡，數著日子將孩子生下來罷了。

　　            ＊                   ＊                   ＊                   ＊                   ＊

　　胡秘書告訴鍾翔，孩子的狀況不錯，鍾翔點了點頭，顯得很滿意。

　　「只要她搬進去就好。她辭掉工作了嗎？」

　　「方小姐目前沒有工作，是不是她辭掉的，我就不知道了。」

　　「她有說下次產檢什麼時候嗎？」

　　「嗯，我已經記下來了，我會陪著她一起去。」胡秘書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不用鍾翔多交代，她自然會把所有事都打理好。

　　「她不太會照顧自己，所以很多事都得麻煩你了。」鍾翔有些抱歉的看了胡秘書一眼。

　　「沒關係啦，不過……其實我一直以為你們會結婚的。」胡秘書有些感歎。

　　「我也是這樣以為啊，或許我跟她只適合戀愛，並不適合結婚吧。」鍾翔聳了聳肩，臉上寫著無奈。

　　「可是現在連戀愛也沒了，不是嗎？」

　　「是這樣沒錯，或許是我被她當時所說的話激怒了，後來那也影響了我對她的感覺，一旦感覺變了，誰也騙不了，所以……」鍾翔雙手一攤，沒把話說完。

　　「那以後呢？」

　　「等她把孩子生下來後再看看，如果她還是一樣依然故我，我想，我是不會把孩子交給她的。」他現在已經完全不能再信任方雲舞了。

　　「我看得出來，她好像遇上不小的挫折。」

　　「那是她遲早得碰上的。」

　　「而你不想陪著她一起面對？」

　　「我想陪她的心情已經沒了，我必須很誠實的這麼說。」

　　胡秘書點了點頭。雖然她只是個秘書，但這陣子她倒是越來越瞭解鍾翔。

　　鍾翔不認為自己負心，甚至不覺得太過歉疚，畢竟一開始他就表明了一定會負責到底的想法，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所愛的女孩會突然變了個樣，那個在他面前說著要獨立的女孩，並不是他所愛的方雲舞，他真的沒辦法騙自己還會繼續愛著這樣的她。

　　何況方雲舞說了她不需要他，那句話也讓鍾翔覺得解脫。

　　這樣最好！至少在還沒結婚之前，他們就發現了對方的另一面，若是那樣不明不白的結了婚，婚後成天吵鬧那才更糟。

　　只是，愛能這樣說斷就斷嗎？

　　顯然還是有些困難的，畢竟他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

　　之前在國外等班機回台灣時，他趁空逛了逛免稅商店，看到一些漂亮的皮包，他差點就打電話給方雲舞，想問問她喜歡什麼顏色的，幾乎忘了兩人已經鬧翻的事。

　　還好他及時提醒自己，他已經跟她分手了。

　　當時他不禁想著，如果他們沒有吵架，如果還在一起，她見到他送的禮物後，不知會有多高興……

　　但最後鍾翔還是說服自己壓下那個衝動，並接受兩人已經不在一起的事實，然後多事的為父母各買一條圍巾，之後在飛機上仍不斷告訴自己，方雲舞已經不是他所愛的人了。

　　不過，他很期待孩子的出生，已經迫不及待的想當爸爸了，辦公室裡還擺著一袋出差時為孩子所買的玩具。

　　當他人還在國外時，胡秘書已經打電話通知他，方雲舞肚子裡懷的是男寶寶，這讓他鬆了口氣，因為他已經作好得一個人照顧孩子的打算，如果是男孩的話，或許對他來說會方便些。

　　只是，未來得把孩子從方雲舞身邊帶走，那或許會是另外一次讓人難受的過程。

　　            ＊                   ＊                   ＊                   ＊                   ＊

　　許曉紅來到方雲舞的住處。

　　看著好友挺著大肚子，許曉紅的眉頭一直無法開展，因為她一點都不覺得方雲舞過得好。

　　即使方雲舞在她面前連一滴淚也沒流，更一句埋怨也沒有，她還是不放棄的想勸方雲舞回到鍾翔身邊。

　　「你打電話給他了嗎？」

　　方雲舞搖搖頭，然後假裝不以為意的說：「你還記得我喜歡吃這家的蛋糕啊，我好久沒吃到了，真想念以前我們住在一起，兩個人一邊看電視一邊吃蛋糕的時光。」

　　「你少顧左右而言他了，我問你，你有沒有打電話給鍾翔？」

　　「胡秘書會固定跟我聯絡。」她只能這麼說。

　　「那鍾翔呢？你不會只跟他的秘書聯絡吧？」

　　許曉紅問到了方雲舞一直想避而不談的重點，方雲舞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我跟他……已經不再像過去那樣了。」

　　「你可以跟他說呀，打個電話跟他說你很抱歉，告訴他，你知道你之前表現得跟笨蛋一樣，請他原諒就好了啊！」

　　「那沒有用的。」

　　「你根本沒做，怎麼知道那沒有用？鍾翔以前很愛你的，你自己也知道你當時像是得了失心瘋一樣，連我跟你說的話你也不聽。我想他只是氣過頭罷了，畢竟他曾經對你那麼好，你只要誠心誠意跟他道歉就可以啦！你總不會連聲抱歉都說不出口吧？」

　　「你不知道我的狀況，他們現在的處理態度就是教胡秘書出面，不管什麼事，我就是由胡秘書處理。我已經不再是鍾翔的女朋友了，我已經失去了那個身份，你懂嗎？我已經……我已經失去我的地位了。」

　　「但我看得出來，你還是維持那公主般高高在上的態度啊！」許曉紅翻著白眼，雙手環在胸前不停的踱著步。「你想想你之前是怎麼跟鍾翔說那些蠢話的，現在事情變成這樣，你打一通電話給他的秘書，那個胡秘書一樣把你照顧得好好的，房子跟錢都不缺，連產檢都有人陪，你卻還要維持你的尊嚴和高貴？你就只是一直推說一切都沒有用，卻什麼也不願意做，難道你還以為事情到了這地步，鍾翔還會來跟你說一切都是他的錯嗎？你至少要為自己做些什麼吧？」

　　「我還能做些什麼？他已經多給了我這些了。」

　　方雲舞雙手一攤。這房子是鍾翔的，他無條件讓她住在這裡，支付她的生活開銷，她甚至不是他的妻子，他卻為她做了這麼多。

　　「你覺得我還能厚臉皮的向他爭取什麼？」

　　「你至少可以拋下驕傲，跟他說出你心中的感謝吧？既然你也知道他給了你這麼多，你該打個電話給他，親自跟他說聲謝謝，沒有人要你低聲下氣，只是道個謝不會讓你少塊肉吧？」

　　「我不覺得那麼做有什麼好處。」

　　「你不會是想告訴我，除非有好處你才會去做？」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雲舞，你一直說一些矛盾的話，你就快被你自己的矛盾整死了你知不知道？現在離你們正式分手也才幾個月而已，或許你現在打電話給他，還不會太尷尬，難道要等孩子都大了，事情過了好幾年以後，一切都再也沒辦法挽回了，你才懊惱當時為什麼不道個歉就沒事了嗎？」

第四章

　　許曉紅說的話好像很有道理，方雲舞瞪著電話，考慮著是不是要照著許曉紅所說的打通道謝的電話給鍾翔。

　　只是說聲謝謝，那確實是應該的吧？畢竟鍾翔的確幫了她很多，是值得一聲謝謝的。

　　其實，最讓方雲舞擔憂的是，她和鍾翔似乎真的完全結束了，原本一切不會變得這麼僵的，如果她早些認輸，早些明白自己有多蠢，她也不會淪落到這地步，所以，如果她連這通電話都不肯打，她和鍾翔以後可能就真的漸行漸遠了，那才是她最害怕的。

　　她那麼愛鍾翔，怎麼能忍受以後和他共同擁有一個孩子，兩人卻永遠都得躲避對方？如果未來真變成如此，她怎麼承受得了？

　　所以，她一定得做點什麼，至少別讓事情變得那麼不可收拾。

　　不過，打給胡秘書再轉給鍾翔，那似乎太過客套了，而且她又不是不知道鍾翔的電話，刻意要人轉接的話，反而會讓彼此的距離拉得更遠，所以她決定撥出那組她所熟悉的號碼。

　　等待電話接通時，方雲舞的心像打鼓一般怦怦直跳，她輕咳一聲，就怕真的有人接聽時自己會說不出話來。

　　之後，終於有人接起了電話，那聲音也是她所熟悉的……

　　「方小姐，你要找鍾先生嗎？」替鍾翔接電話的是胡秘書。

　　「呃……對。」方雲舞尷尬得幾乎快擠不出聲音來。

　　「他在開會喔，你有什麼事可以跟我說。」

　　她還是想等鍾翔開完會親自跟他通上電話，所以試探的問：「那他什麼時候開完會？」

　　胡秘書當然聽得懂她的意思，跟著問：「你是不是有什麼事，不方便跟我說的？」

　　「不是。」方雲舞口是心非的說道。

　　「方小姐，你知道我跟你提過很多次，鍾先生……他希望所有事情都由我來跟你接洽就好。」

　　胡秘書希望自己說得如此婉轉，方雲舞能夠明白她的意思，事實上，鍾翔把他的手機交給她，就是怕哪天方雲舞會真的打給他，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回應，所以還是認為由第三者來面對方雲舞會比他自己來處理好得多。

　　方雲舞聽懂了，覺得彷彿有人從她頭頂潑下一桶冷水似的，她的心整個涼透，因為羞辱而雙手顫抖。

　　這份恥辱是她自找的，她竟然以為自己還擁有可以隨時與他通話的特權，哪知鍾翔躲她躲得如此徹底，連接她電話的意願都沒有，他擺明了是刻意把手機交給胡秘書接聽的，除了躲她以外，還有什麼原因？

　　「我只是想跟他說聲謝謝而已。」

　　方雲舞要自己坦然的說出打這通電話的原因，可是不管怎麼樣，聽起來都像是她還對鍾翔戀戀不捨。這通電話就像是企圖跟他藕斷絲連的證明，方雲舞難堪得幾乎要死去。

　　「我會替你轉告他的。」

　　「好，就這樣。」

　　方雲舞迫不及待的切斷通話，衝進廁所裡吐了起來，對自己這樣的糾纏行徑感到丟臉。

　　一陣嘔吐之後，她明白胃裡已經什麼都不剩了，卻仍丟不開那難堪的感受，只能呆坐在地板上，任由思緒墜落無底的深淵。

　　            ＊                   ＊                   ＊                   ＊                   ＊

　　「胡秘書，我早上交代的那份文件呢？」

　　午休時間，鍾翔吃飯吃到一半，忽然想到某份文件還有需要修改的地方，連忙跑回辦公室裡。

　　「在這裡，我差點忘了在出去前先給你。」胡秘書站起身，趕緊將那份文件交給他。

　　「你要上哪兒去？」

　　「方小姐今天要產檢啊，你忘了她下星期就是預產期了嗎？」

　　「已經要生了嗎？」鍾翔確實幾乎忘記這件事。

　　「雖然你們已經不在一起了，至少那還是你的孩子吧？你還說要把孩子帶回家自己帶呢，現在連小孩要生了都忘了……」

　　鍾翔不好意思的笑笑，卻不怎麼真心想懺悔。

　　「你也知道現在公司比較忙。」

　　在公司裡，他已經不像過去那般散漫了，或許是這幾個月來的努力有了回報，公司裡上上下下沒人再把他視為成事不足的公子哥兒，連鍾壽德也覺得兒子有了很大的改變，而他也是生平頭一次從工作中得到滿足。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會是個工作狂，但真的在工作上有所成就後，他自然而然的就想獲得更多表現的機會。

　　「那……孩子還是可以由她來帶幾個月吧？她說她想自己餵母乳，所以跟我談過，想問你是不是可以先讓她帶著孩子。」胡秘書道。

　　「好啊，反正現在我也沒有時間可以照顧，就由她先帶著吧。」

　　「那麼……她生的時候，你會去見她嗎？」

　　胡秘書突如其來的問題讓鍾翔愣了一下。

　　「她要你問我的嗎？」

　　「不是，是我自己想問的。」胡秘書坦白的說道：「上回打了那通電話之後，她應該明白你的意思，後來就再也沒有問過任何跟你有關的事了。我只是想，如果到時候她生了，你去不去看她，都是件讓你們雙方都為難的問題，如果先想好到時候怎麼應對會比較好。」

　　「你覺得我應該去看她嗎？」他想，這時候女性的意見似乎比較管用。

　　「道義上似乎是該這樣，但如果是你自願去見她的話好像比較好。」

　　鍾翔想了一會兒，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定似的說道：「好吧，我會去看她，你跟她說一聲吧。」

　　「別告訴我這很為難你。」胡秘書看他那模樣，忍不住挖苦道。

　　「不算為難，但我可以預想到場面會有多尷尬，畢竟……這幾個月裡我們已經不像過去那樣了，到時候要說些什麼，我也不知道。」

　　「你對她的感情已經完全斷了嗎？」

　　「是啊。」鍾翔毫不考慮的回答。「這倒是可以肯定的。」

　　他原以為自己會痛苦得死去活來，但是他發現，雖然他為這段感情難過，可是卻不如想像中難熬，反而很快的就走出了這個陰霾。

　　「我看得出來，你應變的能力比她好得多。」

　　「她一開始不也應變得很好嗎？獨立的新女性你忘了？挺著大肚子去打工呢！」現在說起當初的事，彷彿只是個笑話而已。

　　「可是，當她的夢想破滅時，一切都不是如此了。」

　　「而那是她自己要學習承擔的。」

　　鍾翔並不認為自己冷血，只是他對方雲舞的疼惜已經是過去式了，現在他已學會不過度將關懷放在她身上。方雲舞要學會成長，應該還要好長一段時間吧，而他已經不是那個願意等她長大的人了。

　　以前鍾翔和父親並不親近，現在多了工作上的話題可以談，父子間的關係似乎也緩和許多。

　　幾個月前，鍾壽德對於兒子和方雲舞的婚事生變仍有著不滿，但經過這段時間的冷卻後，他也不再提起了，只是那未出生的孫子他還是十分在意的。

　　下午開完會後，鍾翔向父親提醒，「下個星期你就要當爺爺了。」

　　「這麼快啊？」鍾壽德臉上浮現笑容。「情況還好吧？」

　　「應該還好，一切都有胡秘書照應著。」

　　「嗯，還好有胡秘書，要不然事情變成這樣……」

　　「爸，我想讓孩子先跟著他媽媽。這陣子工作忙，就算把孩子帶回來，我可能也沒辦法照顧得很好。」

　　「那有什麼關係，你媽閒得發慌，她前陣子還天天問著呢！」

　　「但孩子剛出生，跟著媽媽好像比較好一些。」

　　「我是沒什麼意見，反正那孩子遲早都要回鍾家，別拖太久就是了。她生了之後跟我說一聲，我們總該到醫院探望，做不成親家，也別因為這樣而變成冤家，我不希望有什麼負面新聞出現。」

　　「我明白。」鍾翔點點頭。有了父親的話，他更覺得去看方雲舞似乎是件應該且必要的事。

　　可是，胡秘書陪方雲舞做完產檢回來，卻告訴他，方雲舞婉謝了他的好意，希望在生產之後兩人一樣別見面。

　　「我本來以為她會很高興的，哪知道她只說謝謝你關心，她想在生產後好好休息。」

　　「是嗎？」鍾翔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當時打電話來，說要親口跟他道謝的不是她嗎？怎麼現在又表現得如此疏遠？

　　接著他換了語氣說道：「那也好，我也鬆了口氣，否則我也不知道見了她要說些什麼。」

　　「我跟她說了，如果肚子開始不舒服就馬上打電話給我。現在我也開始替她緊張了，她一個人住，如果真的要生了，能不能自己搭車去醫院都是問題，我跟她提了幾次，問她要不要我過去陪她住幾天，她都說不用。」

　　聽胡秘書這麼一說，鍾翔也跟著擔心起來。方雲舞在他心裡依然是那個需要人照顧的女孩，更別提她肚子裡的孩子還是他的，諷刺的是，原本該陪在她身邊的人應該是他，現在他卻不能擔當那個陪著她的工作。

　　「是啊，你應該去陪她住幾天的。」

　　「她說她習慣一個人住了，有旁人在，她反而不自在。」

　　「既然她堅持就隨她去吧，反正她就是那種越是有人勸她，她越是喜歡唱反調的人。」

　　「我是覺得，她懷孕這段期間裡也成熟了些吧，感覺得出來她不太想麻煩我。」

　　「那對我們來說應該都是好消息才對。」

　　「可能吧，我只是有點心疼她，畢竟她原本是可以擁有幸福的女孩子，眼看著她一路變成這樣……」

　　這不是鍾翔想聽到的，他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擺脫心裡的罪惡感，他知道他才是那個應該擔起所有責任的男人，方雲舞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結果他卻疏遠她，甚至解除了婚約，把原本答應要給她的婚禮和一切都取消了。

　　那些原本該是屬於方雲舞的幸福，他一個火大就全都收回了承諾，他要她自食惡果，要她明白她錯得有多離譜，但這樣的懲罰對於那麼年輕的方雲舞來說，是不是太沉重了些？

　　「我去找Judy談分廠的事。」

　　不再繼續思索方雲舞的問題，鍾翔轉移話題，將腳步移往Judy的辦公室。

　　還是談公事輕鬆點，他對方雲舞只剩下道義上的責任而已，再多的也不是他能再承受的了，因為他已經不再是那個無條件愛著她的男子了。

　　愛這種東西是會消失的，某天早上醒來時，當他發現他不會再因為想起方雲舞而心痛，就明白自己已經不再愛著她了，也可能是他們的愛本來就不夠深刻到足以讓人銘心刻骨，所以這麼快被淡忘也是應該的吧。

　　只是，生下孩子後，他們最後的聯繫是不是就到此為止？他們這輩子是不是就再也見不到對方，也不願意見到對方了？

　　            ＊                   ＊                   ＊                   ＊                   ＊

　　這一晚，鍾翔少見的失眠了。

　　這幾個月，他明明睡得很好的，可是今天一整晚他都在床上翻來覆去，腦海裡不停浮現出方雲舞的輪廓。他想像不出她大肚子的模樣，因為她懷孕後肚子真正隆起的這段時間裡，他都沒再見過她，他為此感到內疚，但卻從未承認過。

　　半夜三點，鍾翔依然沒有睡意，於是決定起床倒杯酒來喝，想著也許可以藉由酒精來助眠。

　　然而他才剛要將酒倒進杯子裡時，電話突然響了。

　　這個時間……鍾翔望著作響的電話，明白會在這時候有電話打來，那肯定和方雲舞有關。

　　他拿起話筒，胡秘書的聲音立即從電話那頭傳來。

　　「她早產了，孩子沒事。」

　　會說孩子沒事，那是不是大人有問題？鍾翔很難不敏感的這麼聯想，但又遲疑著是不是要開口詢問方雲舞的情況。

　　「那她……」

　　他試著想開口，又怕問了顯得多餘，畢竟他當初已經下定了決心要跟她分手，現在這些溫情的關懷不知是否有必要。

　　「我以為你不會問她了。」胡秘書歎道。

　　「她情況怎麼樣？」

　　「她情況不好，醫生說她失血太多，人還在產房裡。是孩子一生出來，我就先打電話給你……」

　　沒等胡秘書說完，鍾翔就立刻丟下一句話，「我馬上過去！」

　　            ＊                   ＊                   ＊                   ＊                   ＊

　　映入方雲舞眼裡的是她掛在牆上的日曆，每過一天，她就在上頭打上一個叉。

　　她一直數著日子，數著什麼時候可以把孩子生下。

　　產檢時，胡秘書告訴她，鍾翔說孩子可以在生下來之後跟著她一段時間，她鬆了口氣，至少她可以多和孩子相處久一點，但胡秘書隨後又說，等她生了，鍾翔也會來看她。

　　這消息讓方雲舞感到驚慌。

　　她的心跳又開始迅速加快，她要自己別害怕、別激動，否則對肚裡的孩子不好，卻仍止不住心中的憂慮，即使客氣的請胡秘書回絕鍾翔的好意，可是一回到家，她還是慌亂得無法自己，果然沒多久，她的肚子開始痛了起來。

　　方雲舞自己前往醫院，以為可以單獨撐過生產的過程，可是情況並不如她所預期，即使她老早就做好心理準備，明白孩子降臨時的痛楚可能會超出她所想像，但此時她明顯得感覺得出她所面對的不只是痛楚這一項挑戰而已。

　　她擔心自己撐不過去，即使護士們在一旁鼓勵著她，但身體是她的，當她的意識逐漸渙散，感覺到體內的血液不斷流失，護士們擔憂的表情更說明了她情況不佳，之後，她隱約聽見護士們說要找她的緊急聯絡人，顯然情況十分危急。

　　她感到好害怕，如果見不到自己所生的孩子怎麼辦？但是，就算見了孩子又怎麼樣？她最後還是要把孩子交給鍾翔，孩子一樣不會跟著她……

　　方雲舞發現自己似乎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徘徊，不知道該往哪兒去，然後，她忽然聽到了鍾翔的聲音，他不斷對她說，孩子需要她。

　　所以，她冷靜了下來，嘲笑著自己，竟然隔了這麼久還這麼在意鍾翔，現在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是孩子啊！她對自己說過，以後有能力，一定會把她的孩子要回來，現在為什麼又不戰而降呢？

　　過去她什麼事都不曾好好做過，因此至少這次她要為自己的孩子做點什麼才行，別讓孩子真以為媽媽是個一無是處的女人。

　　再度睜開眼時，方雲舞看到自己的家人都在身旁，但隨後她又累得閉上雙眼。隱約中，她察覺得出四周有些吵，可是沒辦法聽清楚他們正吵些什麼，接著，她似乎聽見了鍾翔的聲音，卻又無法分辨他說了什麼話，很快的，她又昏睡過去。

　　等方雲舞有辦法完全清醒過來時，病房裡已經安靜多了，而且如她所願的只有她一個人，她不知道自己又多躺了多久，不過，當她睜著眼等待人們發現她醒來的這段時間裡，她是喜悅的，因為她明白自己確實撐過來了。

　　「你的家人都有來看你，不過確定你情況穩定以後就回去了，因為胡小姐說過你不希望被打擾，怕大家給你壓力。」護上進入病房裡，發現她醒了，便告訴她這幾天的狀況。

　　方雲舞點點頭，臉上有著淺淺的笑意。她很高興之前跟胡秘書說的，胡秘書都有聽進去，她的確是不想在這時候面對家人，她不想再聽見那些責備，即使是帶著關心的她都不要，她只要一個人，而這是她的選擇。

　　護士將寶寶抱來給她看。雖然連抱孩子的力氣都沒有，但方雲舞依然感動落淚。之後，她在護士的幫忙下吃了些東西，並請護士們轉告胡秘書，她情況很好，並婉謝所有人的探視。

　　反正這間醫院和附設的坐月子中心都是之前就已預訂好的，這裡有足夠的人手可以照顧她，她甚至連胡秘書都不太想見，連許曉紅都是到了她坐完月子要回家時才知道她已經生下孩子。

　　「我就想你應該要生了，打了電話給你卻都接不通。你也真不夠意思，至少我可以來看看你吧，連人都不給見的啊？」許曉紅雖然抱怨著，不過還是到醫院來陪好友出院。

　　「有什麼好看的，我當時那麼慘。」方雲舞只是輕描淡寫的說著。

　　「你呀，要是真的出了事卻什麼也沒跟我說，我就當我沒你這個朋友！」許曉紅沒好氣的撂下話，尤其是聽到她失血過多的那一段，光是聽都覺得情況好危急。

　　「那不是更好嗎？我本來就不是個好朋友，你不也氣了我好一陣子？」尤其是她執意要打工過獨立生活的那段時間裡，許曉紅氣得連話都不想跟她說，甚至故意提早搬走。

　　「事情都過去了，我也沒話好說了啊，再說你現在也夠可憐的了。」

　　許曉紅陪著方雲舞回到住處。

　　看著方雲舞手裡抱著寶寶的模樣，許曉紅發覺眼前的好友似乎已經變了個人，臉上不再帶著公主般的高傲，除了看著寶寶時眼裡會出現些許欣喜，其他時候，她幾乎都是沒有表情的。

　　「他們有說什麼時候要來把孩子帶走嗎？」

　　「暫時沒有，寶寶會跟著我一陣子。」

　　「那到時候如果他們來把孩子要走，你會很難受吧？」許曉紅已經開始擔心起那時候的事了。

　　「你要聽我逞強的跟你說，我不會難過嗎？」方雲舞反問著，但臉上卻沒有因為提及這件事而憂慮。

　　許曉紅看著她，接著歎了一口氣。「雖然現在提這些好像有些殺風景，不過你應該知道我是真的很擔心你，而且我也沒聽你說過未來你想怎麼做。」

　　「等我做了再說好了，根據上回失敗的經驗，我已經明白，很多事別把話說得太早。」

　　「鍾翔會讓你一直住在這裡吧？」

　　「我不知道，我也沒有問過，不過這也不重要，現在孩子已經生了，我再調養一陣子後也可以出去工作，到時候不住在這裡也沒有關係。」

　　「你……你如果想搬走，跟我說一聲，也許我可以跟你一起住。」

　　「你跟黃荷住在那兒好好的，何必搬？我可以自己住的，我現在已經習慣了自己一個人住了，沒關係的。」

　　「你真的沒關係嗎？」

　　「當然是真的，你沒聽過為母則強嗎？我現在簡直像是無敵女超人。」方雲舞甚至開起玩笑，只是眼裡沒有什麼笑意。

　　兩人正聊著，電話突然響起。

　　方雲舞看了眼電話，抱緊了懷裡熟睡的寶寶，對許曉紅說：「幫我接吧，說我睡了。」

　　許曉紅瞭解她的用意，接起電話。

　　「是胡秘書啊，她已經睡了，有什麼事嗎……鍾伯母想看寶寶？」許曉紅看了方雲舞一眼，見她點頭，許曉紅便替她與胡秘書約了時間，然後才掛斷電話。

　　「你也可以當我的許秘書了。」看著許曉紅替她約時間的模樣，方雲舞笑著說道。

　　「鍾家的人還真的什麼事都透過秘書來跟你聯絡啊？」想見孫子竟然是請外人打電話來約時間，這對許曉紅來說可是很新鮮的事。

　　「那也好啊，可以省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是因為你不想見到鍾翔嗎？」

　　「我跟他也沒什麼見面的必要，這樣畫清界線我覺得還不錯。」

　　「你生的時候，他不是有到醫院來看你嗎？」許曉紅向護士詢問過，知道在方雲舞情況危急時，鍾翔確實出現過。

　　「我想我那時候應該也沒辦法注意到那些。胡秘書這一點做得還不錯，我醒來以後，事情都照著我想要的方式進行，所以我坐月子的時候沒有發生什麼讓我不開心的事。」

　　「對啊，謝絕訪客這一項是做得太過徹底了些。」許曉紅也被攔了好久，直到好友要出院前才聯絡上她。

　　「反正這樣是最好的。」

　　方雲舞垂著頭，將臉靠著懷中的寶貝。她似乎從這個新生兒身上得到屬於自己的新生，既然她撐了過來，那她以後就會為了孩子好好的活下去。

　　「可是雲舞，生了孩子以後，你的生活不見得就會變得簡單，你跟鍾翔有著共有的孩子，他一樣會在你的生命裡頭出現。」

　　「有胡秘書在啊，她是我跟鍾翔的橋樑，這樣對我跟他都好。既然我們已經不存在感情了，再見面、再聯絡都只會讓彼此不好受，有胡秘書在，自然可以避開所有的尷尬。」

　　方雲舞說得很輕鬆，但心裡卻是介意著，鍾翔的做法的確傷害了她，他們曾經是那麼恩愛的情人，或許她真的做錯了事，但就算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受傷害的感覺她仍揮之不去。

　　「你難道沒有後悔過嗎？如果當時你聽得進我們的話，或許一切都不會變成這樣。」許曉紅忍不住抱怨道。

　　「後悔有用的話就好了。」方雲舞歎了口氣。

　　「或許還不遲啊，你們已經有了孩子，不是很多有孩子的男女最後都會因為小孩而復合嗎？」

　　「我的小孩不需要背負那種壓力，而且我也不想見到鍾翔，現在我能做的只是把自己照顧好，盡早脫離鍾翔的援助，以後在面對孩子的時候，我才不會覺得自己是個無能又失敗的母親。」

　　許曉紅看著她，發現好友真的變了，只能歎著氣說：「挫折真的會使人成長。」

　　方雲舞的唇角跟著揚起一絲無奈的笑。雖然現在她無力改變些什麼，但最壞的時候應該已經過去了，向前看才是她唯一該做的事。

第五章

　　看著兒子時，鍾翔總是很容易聯想到方雲舞。

　　最後一次見她時，她躺在病床上面無血色的模樣讓他心驚膽戰，他反覆告訴自己，那是因為她是孩子的媽，而兩人曾有過一段情，所以他的憂心是可以理解的。

　　但她那模樣真的嚇壞了他，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方雲舞，她蒼白得像是要死去了一樣，那一瞬間，他甚至有些痛恨自己一直沒陪在她身邊。

　　他怎麼會忘記她永遠都是需要人照顧的女孩呢！直到見到她如此虛弱，鍾翔才恍然想起這個事實。

　　而在方雲舞生產之後，鍾翔也曾想再去探望她，可是胡秘書卻為難的告訴他，方雲舞似乎把所有可能發生的事都想過了，曾好幾次向胡秘書提起不要任何人來看她，就連自己的家人她都不想見，理由是她只想一個人度過那段時間。

　　既然她都這麼交代了，他也只能忍下自己被排除在外的隔離感，盡量將注意力擺在孩子身上，吩咐坐月子中心好好照顧他們母子。

　　聽說她後來復元得不錯，胡秘書之後見過她一次，也說她看起來氣色好多了，他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

　　鍾翔其實很想再多問些她的情況，自尊卻攔住了他，即使心裡仍為她擔憂，但他不曾開口探詢，只是在每一次抱著孩子時，心裡也跟著泛起淡淡的感傷，不明白曾經那麼相愛的他們是怎麼會走到這一步的。

　　「什麼時候小實才會跟著我們一起生活啊？」

　　鍾翔的母親每到要送走小孫子的時候就問上一次，一星期一次的見面，對抱孫心切的奶奶來說一點也不夠，她甚至懷疑方雲舞是否是另有目的，覺得她故意拖著不把孩子交給鍾家，是想要換取其他的利益。

　　「小實現在還在喝母奶啊。」鍾翔理所當然的道。

　　他並不急著把孩子帶回家，畢竟現在小實只是個四個月大的小寶寶，跟著媽媽比較好些。

　　「不喝母奶也沒關係啊，要不然人家發明牛奶做什麼？鍾翔，你要胡秘書去問問她，看她是不是還想要什麼，只要不過分，她要什麼就給她吧！我只想要回我的孫子。」鍾母總算說出了心裡話，這小孫子她是越看越喜歡，一星期只能抱上一次，時間實在太短了。

　　「就讓她多帶一陣子有什麼關係，你看小實不也給她照顧得白白胖胖的嗎？」鍾壽德倒是比較傾向孩子讓母親再多帶些時候。

　　「可是我不想每次抱一抱就要把孩子還給她啊。」

　　「孩子畢竟是她生的，以後孩子就都跟我們住了，她也只有這時候可以跟孩子在一塊而已。」

　　「爸，媽，我是想……往後她跟孩子還是可以見面，也沒必要完全斷得那麼清楚。」鍾翔光是想到要把小實從雲舞身邊搶走就有些於心不忍，有些事是可以不必做得那麼決絕的。

　　「沒人說不給她見啊，只是她還那麼年輕，以後總也會有她自己的人生吧！現在孩子剛出生，自然黏她，但她哪可能天天待在家裡帶小孩，她不是喜歡獨立嗎？說穿了還是愛玩啦，現在的女孩子那可能這麼年輕就甘心被小孩綁住，只怕以後就算要她來看孩子，她都還推說沒時間呢！」鍾母訕然的說道。

　　「現在還不是談這些事的時候。」鍾翔想避開這些敏感的話題。

　　「我沒什麼意見，反正這些是你跟她的事，我想你應該知道該怎麼做，你只要別把事情弄得更複雜就好。」

　　鍾壽德說這些話時，甚至沒有多看兒子一眼。這些日子以來，鍾翔的確已有所改變，他也不想對兒子的事介入太多，總之鍾翔得表現得像個真正成熟的人才行。

　　鍾翔當然明白父親的意思。

　　「嗯，我知道該怎麼做。」

　　            ＊                   ＊                   ＊                   ＊                   ＊

　　雖然說了要處理，但鍾翔十分清楚，這確實是件棘手的事。

　　他該怎麼向方雲舞說孩子得離開她了？

　　請胡秘書說嗎？他搖搖頭。胡秘書透露，雲舞最近連她的電話也不接了，即使是她最熟悉的胡秘書，都只能用簡訊和她聯絡，每次去找她接孩子的時候，也總是透過她的朋友，他不得不承認，方雲舞在生產完之後已經開始刻意想避開他們，所以他得想出別的辦法才行。

　　可是，要他親自去找她談嗎？鍾翔竟發現自己不知該從何說起。

　　他想起了雲舞告訴他懷孕的那晚，她那擔憂害怕的傻樣子，她怕聽到答案，怕他的答案會傷害到她，如今，卻是他害怕看見她傷心的模樣。

　　當鍾翔仍苦思著該怎麼處理時，胡秘書接到方雲舞親自打來的電話，她簡單的說，已經把孩子的物品打包好，鍾家可以將孩子帶走了。

　　鍾翔聽聞這消息時既驚訝又不安，他沒時間再多想，只想在這之前和方雲舞通上電話，至少讓他親耳聽到這是她自願的。

　　撥出電話時，他不時用手指敲打著桌面，只希望她別一聽到他的聲音就立刻將電話掛斷。

　　然而，當他聽見方雲舞的聲音時，卻幾乎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喂？胡秘書嗎？」方雲舞接電話前看了來電顯示，是胡秘書平常和她聯絡的號碼，因為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所以她隨時都等著這通電話。

　　「是我。」鍾翔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像是三天沒喝過水的人。

　　她明顯的停頓了好幾秒，然後以客氣的語氣說道：「胡秘書已經跟你提過了嗎？」

　　「對，我想知道有沒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得上忙的。」

　　她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她並不願意跟他談這件事。

　　「有任何問題，我都會跟胡秘書聯絡。」這是鍾翔當初用來對付她的方式，不是嗎？

　　「我只是想……有些細節，也許我可以跟你談清楚。」

　　「我跟胡秘書談就可以了。」方雲舞還是堅持著。若不是她逼著自己得當個成熟的人，現在她早就掛斷電話了，她撐著不掛這通電話，只是不想讓他覺得她脆弱得連通電話都沒辦法接。

　　鍾翔能瞭解她的意思，只好換個方向問：「你現在身體好了些嗎？」

　　「我很好。我把小實所有該注意的事都寫在單子裡，我想你們在照顧上應該不會有問題。」她企圖將話題移往孩子身上，希望他明白他們之間該關心的只有小實而已。

　　「我並沒有反對你以後可以來見他。」

　　「我知道，如果我想見他，我會請胡秘書安排的。」

　　「雲舞，你知道……以後不管有什麼事，我還是可以……」鍾翔試著說出一些聽來會讓她舒服些的話，卻發現自己不管說什麼都顯得不自在。

　　「我想我欠你一聲謝謝，謝謝你這段期間的幫忙。」沒等他說完，她快速的插話，就連她都聽不出自己是什麼語氣。

　　「那是我應該做的。」聽她這麼說，鍾翔也只能如此回應。

　　「我已經開始找房子，這陣子就會搬走。」

　　「我沒有趕你的意思，你可以繼續住在那裡，其實如果你想和小實在一塊久一點，你還是可以繼續帶著他。」

　　「但我們都知道孩子不可能會永遠跟著我，不是嗎？那樣拖著又有什麼意義？」她明白的點出最實際的一點，電話那頭的鍾翔跟著無語。她隨後又補上一句，「畢竟我們都有我們的日子要過。」

　　「對，你說得沒錯。」

　　「那就這樣吧，有什麼事我會跟胡秘書聯絡的，我還有其他的事要忙了。」

　　然後她便掛斷電話，反倒是鍾翔握著手機，久久沒辦法從和她交談的衝擊中回過神來。

　　            ＊                   ＊                   ＊                   ＊                   ＊

　　沒有淚水，也沒有依依不捨的場面，方雲舞冷靜的將孩子交給了胡秘書。

　　她甚至沒有多看寶寶一眼，因為怕自己流露出太多的情感。這陣子，她一直為自己做心理建設，告訴自己，又不是從此都見不到小實，以後她想見孩子還是能見得到面，只是從今以後她不用在半夜醒來照顧他，而且，她相信鍾家的人可以給小實更好的照料。

　　在交出孩子的同時，她也從胡秘書手上拿到一隻信封袋，裡頭有著一張七位數字的支票。

　　她沒有因此感到羞辱，只是微笑收下了鍾翔的好意，因為她寧可把這支票當成是種好意，而不是刻意扭曲它的存在，畢竟她已經被自己無聊的執著害得夠慘了，沒必要還硬往死胡同裡鑽。

　　獨居的這段期間，方雲舞思索了很多。她不希望自己因為孤獨而變得更乖僻，想盡快融人群裡，在社會上生活。此時此刻應該是她人生的最低潮，她不要一輩子都這麼慘，因此，她如今該做的是改變自己的性格，至少別這麼不討人喜歡，或許，除了鍾翔以外，她還有機會可以找尋屬於她的幸福。

　　搬出了鍾翔的房子後，她花了些時間安頓下來，找了份工作，薪水雖然不高，但感覺非常踏實，這種感覺是她所需要的，所以她做得很開心，心靈上也很平靜。

　　鍾家還是願意讓她見小實，只是一次比一次困難。

　　這都是她預料得到的，畢竟天天和孩子相處的人是他們，天氣太冷怕孩子感冒，外頭下雨怕孩子淋濕，甚至連沙塵暴來襲，外頭空氣品質不好都是理由。

　　每回好不容易見到了寶貝，方雲舞總是珍惜著每一分能和兒子相處的時間。

　　眼看著小實越來越像鍾翔，尤其是那兩道濃濃的眉毛，生氣起來蹙起眉的模樣，還有笑起來嘴角的角度都和他爸爸一樣。

　　不過，方雲舞發現自己似乎已經不太記得鍾翔的臉了。才短短一年多，愛得難分難捨的兩個人，竟然可以不說一聲再見就將各自的感情斬斷。她還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了他，現在，她腦海中的鍾翔都已經模糊了，所以時間是真的可以沖淡一切的，對於鍾翔，她沒有怨，只是，愛也被她藏了起來。

　　而且，她覺得自己也快被鍾家的人藏起來了，或許不久以後，她就會在孩子面前隱形，沒有人會向孩子提起她，或許以後她可能連見孩子的機會只會不斷遞減，這才是她唯一擔心的。

　　「胡秘書，你想……以後他們是不是還會再讓我見小實？」她主動向胡秘書詢問，如果真是刻意刁難，那她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你怎麼會這麼想？」

　　「這幾次見小實總是約了好幾次才見到面，我也沒辦法老是這樣改時間，現在我自己也有工作，如果老是請假的話……」

　　已經有幾次請了假要陪小實，結果卻被放鴿子，方雲舞沒有抱怨，畢竟鍾家願意讓她見孩子，她已經很感激了，但如果他們是不情願的，那是否該先和他們把事情說清楚？她不想以後真的在孩子面前隱形，那畢竟也是她的孩子啊！她不要孩子的記憶裡沒有她。

　　「我幫你跟鍾先生說說看，好不好？」胡秘書安慰著她，眼裡帶著同情。

　　跟方雲舞聯絡的是她，所以也只有她知道情況是如何，鍾翔的母親的確不太喜歡讓方雲舞帶走孩子，幾次拒絕的理由總是不怎麼有說服力，這些胡秘書都看在眼裡，因此，她決定向鍾翔提一提。

　　            ＊                   ＊                   ＊                   ＊                   ＊

　　鍾翔走出辦公室，只見胡秘書不在位子上，於是教助理幫忙處理一些文件上的問題。他才要走回辦公室，胡秘書正好回來。

　　「胡秘書，我正要找你，你剛才不在位子上。」

　　「喔，我剛剛去見方小姐。」

　　「方小姐」三個字讓鍾翔全身像被電著，他抬頭多看了胡秘書一眼，試著表現出不受影響。

　　他知道他和方雲舞的事胡秘書真的出了很多力，其實身為秘書是不需要為老闆做這麼多的，但胡秘書在公司裡待了許多年，年紀又比他長，和鍾家的關係也親近，這件事交給她，鍾翔一向很放心。

　　「是嗎？她還好吧？」

　　「是還好，但這幾次她想見孩子，似乎不是那麼順利，她今天問我，是不是你們不喜歡她見孩子。」

　　「我說過她想見孩子隨時可以見啊，到底是怎麼回事？」鍾翔很訝異方雲舞會這麼說，更沒想到她想見孩子會遇上困難，於是趕忙問個清楚。

　　「是這樣的，本來都已經談好見孩子的時間，可是每次夫人總會有理由不讓我帶孩子走，這的確挺麻煩的，方小姐現在也在工作，要見孩子都得是在我上班時間才見得到，這樣一來她得請假，請了假卻又見不到孩子，她可能失望了好幾次吧。」更別提每次都是由她打電話跟方雲舞說壞消息，她都說得有些於心不忍了。

　　「這情況你應該早點跟我說的。」鍾翔光聽到這兒就已經有些不高興。

　　「你自己見到小孩的機會也不多吧？」胡秘書忍不住要虧他。

　　現在鍾翔所有的重心都擺在工作上，他又不是和兩老住在一塊，小孩都由鍾母帶著，他平常也難得有機會回去看看老人家和孩子。

　　「你也知道最近公司比較忙……」

　　「公司什麼時候不忙了？你可得記住，孩子的成長是很快的，一轉眼，等你想到要陪他玩的時候，他可能已經大到不想要你陪在身邊了。」胡秘書提醒著他。

　　這讓鍾翔想起自己的童年時期，父親的確是不常陪在他身邊的，而他上回見到小實的時候才對母親說，孩子似乎又長大了一些，母親還笑著說，小孩子本來就是一暝大一寸……他是否也會像老爸一樣錯失自己兒子的成長？如果孩子在他這兒，他自己都難得見上小實一面，那雲舞又該怎麼辦？

　　鍾翔當晚回到父母親家裡吃飯，令他驚訝的是Judy也在。

　　「我邀Judy一起回來吃飯，她最近幫公司接了大案子，表現很不錯呢！」鍾壽德老是將Judy的好掛在嘴邊，彷彿恨不得她就是自己的女兒。

　　鍾翔只是扯了下嘴角，沒對父親的話多作表示。

　　「小實呢？」

　　「在房裡。」鍾母指了房間，對他說：「你不先吃飯嗎？」

　　「我先去看看他。」鍾翔可不想浪費時間坐在那兒聽著老爸不時拿他和Judy作比較，尤其現在他明明表現得比Judy好，老爸卻總是只注意到她，多聽只會讓他氣得受內傷，還不如把時間拿來和兒子培養感情。

　　走進嬰兒房裡，鍾翔立刻揚起嘴角。抱起自己的寶貝，好像什麼煩惱都可以在瞬間遺忘。逗弄著小實，看著孩子臉上的笑容，他的心情也跟著轉好。

　　「小實今天可開心了，爸爸媽媽都抱到了，玩了一天，今晚一定很好睡。」保母在一旁說道。

　　「見到媽媽，一定很高興吧？」鍾翔對著小實說道，而小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回應他，咿咿呀呀的跟著說話。

　　「看得出來媽媽是很用心照顧他啦，不過每次回來，總跟著帶一堆沒必要的東西，不是多出條小手帕，要不就是換了件新的衣服，應該跟她說不用準備那麼多的，家裡什麼都有，她每次幫小孩換了新的衣服回來，之後寶寶還不是一樣沒有機會再穿上。」

　　「為什麼沒機會？」

　　「因為我們鍾家又不是買不起衣服！」鍾母不知何時出現在鍾翔身後，走過來就直接抱走兒子懷裡的小孫子。「我們什麼時候給小實缺過一件衣服，哪需要她多事？我給小實穿好的、吃好的，照顧得這麼周全，每次去到她那裡，她都夾一堆東西回來，好像是怕我虧待小實似的，也不想想小實是我的金孫……」

　　「媽，雲舞她只是好意，她或許也只是想盡點心力而已。」

　　「盡什麼心力？孩子本來就是我們鍾家的，她還想怎麼樣？我就知道她一定還有別的企圖！」

　　「媽，你說這話太過分了，孩子是她生的，你的意思難道是要把孩子搶過來永遠不讓她見嗎？再說你幾次刁難她，這又是何苦？你自己也有孩子，難道你不明白那對她來說有多難受嗎？」

　　「會有多難受？孩子給我們是應該的啊，她一個人可以照顧這小孩嗎？我就不懂她有什麼好抱怨的，錢也拿了，現在還這麼囉唆！」

　　「媽，你怎麼這麼說？你以前明明也喜歡雲舞的啊。」

　　「那是因為我以為她會是我的媳婦，既然你們又沒有結婚，孫子也歸我們了，我為什麼還要討好她？」鍾母說得理直氣壯。

　　「如果你老是在孩子面前這樣說他的母親，那我考慮請別人來帶小實。」鍾翔沉下了臉，從母親懷裡抱過兒子，語氣嚴肅的警告，「我不希望他從小被灌輸對他母親不好的印象。」

　　鍾母愣在原地，怎麼也沒想到兒子會這麼對她說話，過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她怒火沖天的罵道：「你到底是怎樣？我為我兒子抱不平，為我孫子不開心，一個沒有老婆，一個沒有媽媽，我哪高興得起來！再說當初說不結婚的是你，說她任性過頭的也是你，你真以為我愛說她怎麼樣，一切還不都是因為你？現在你卻反過來咬我一口，說我不是，你有沒有搞錯？」

　　「我沒有搞錯，我跟雲舞雖然沒結婚，但也不是仇人。」

　　「不是仇人？那為什麼你每件事都要透過胡秘書來跟她聯絡？你擺明了是躲著她！別把你自己說得有多清高，你處理的態度讓我們都以為你跟她撕破了臉，現在你又要粉飾太平，你真以為這一切可以就這麼算了嗎？小實都生出來了，接下來只有一連串的糾纏，你不肯跟她切割得清清楚楚，以後她只會給我們鍾家帶來更大的麻煩！」

　　「什麼麻煩？小實都已經是我們的了，你還認為她會做出什麼麻煩事來？她只是想見兒子而已，就像你也想見小實一樣，你連這點心情都不肯體諒。」

　　「我又不是故意刁難她，小實還這麼小，經常外出本來就容易出毛病，我是為了孩子的健康……」

　　兩人的爭吵聲驚動了鍾壽德，他循聲來到嬰兒房，便看到母子倆爭得面紅耳赤。

　　「你們這是在吵什麼？」鍾壽德開口問道。

　　「問問你的好兒子吧！他一輩子都在給我們惹麻煩，現在又回頭怪我，我這是……」鍾母氣得話都快說不出來了。

　　「鍾翔，你到底怎麼了？久久才回來看一次孩子，一回來就吵得天翻地覆，都已經是當爸爸的人了，為什麼還老是這麼毛毛躁躁的，你最好現在就把事情給我解釋清楚！」

　　鍾翔看著父親，發現自己跟他實在疏遠得難以置信。從以前到現在，老爸就從來沒有正視過他所做的一切，儘管他已經有所改變，在老爸心裡，他一樣是只會闖禍的小毛頭。

　　他忽然開始擔心以後自己和小實的關係也會變得如此。

　　因此，他作了個決定。

　　「沒什麼好解釋的。」

　　鍾翔回過身，把床上的被單拉起，直接裹住兒子。

　　「我要把小實帶回去，從明天開始，我自己帶孩子，不用麻煩你們了。」

　　此話一出，鍾家兩老都愣住了。

　　「你以為你真的有辦法照顧小實嗎？你連他幾點喝奶你都不知道！」鍾母急得想攔住他，所以故意用話激他。

　　「這是我的兒子，我自然知道要怎麼做。」

第六章

　　請司機替他開車，鍾翔就這麼抱著兒子離開父母家。

　　人都還沒回到住處，鍾母已連打好幾通電話來，不是說他那裡沒有孩子用的東西，就是說孩子沒被子會睡不著，說了一堆，就是要他把孩子帶回去。

　　但鍾翔已鐵了心不想再將孩子交給父母親，既然孩子是他的，他本來就應該珍惜能和孩子在一起的時間，那些瑣事他都可以學，上班時，他可以將孩子交給保母帶，下班後盡快回家照顧他。

　　他可以想像剛開始時一切會有多困難，但看著兒子那可愛的臉，鍾翔又覺得信心十足。

　　回到家後，他發現雖然在回來的路上買了尿布跟奶粉，但這似乎並不夠，可是他並不想回去跟老媽要。

　　他想也不想的就打電話給方雲舞。他不是要推卸照顧孩子的責任，但這會是個開始，他決定從現在開始和她一起照顧這個孩子。

　　當方雲舞接到他打來的電話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剛聽到他的聲音時，她還嚇得什麼都說不出來，因為這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

　　「雲舞，我需要一點幫忙。我剛把小實帶回來了，從現在開始，我要親自照顧他。我不知道孩子還需要什麼，我想你可以給我一點意見，比如睡覺的時候要注意什麼，或是……」

　　一聽到是和孩子有關，方雲舞也跟著放下恐懼，她關懷孩子的心依然強烈。

　　「你那裡有什麼？」

　　「我剛才買了奶粉跟尿布。」

　　「奶瓶呢？」

　　「我忘了買。」他的確什麼也沒多想。

　　「你一個人嗎？」想了想，她又覺得自己這句話有點曖昧，連忙補了句，「我的意思是，有沒有其他人可以幫你買？」

　　「現在家裡就只有我跟小實。我是很想再去把所有東西都買齊，但是我現在連嬰兒專用的座椅都沒有，根本哪裡也沒辦法去。」他總不能一手抱著小孩一手開車吧？他可不想拿孩子的安全開玩笑。

　　才說到這兒，鍾翔突然想到孩子出生後的那幾個月方雲舞也是一個人住，沒有人幫她看著孩子，她一定也是哪裡都去不成，那她又是怎麼撐過來的？

　　「我這裡還有一些小實的東西，要不然我先送過去？」

　　「可是現在這麼晚了，你方便出來嗎？」

　　「不管我方不方便，他是我兒子啊！」

　　方雲舞的話讓鍾翔的心像是被槌了一下，她之所以願意送東西來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小實。

　　「那你盡量注意安全，需要我幫你叫計程車嗎？」

　　「不用了，我自己騎機車，不過我還要整理一下東西，可能會晚一點才會到。」

　　她什麼時候開始學會騎機車的？她以前一向是由他接送的啊。

　　鍾翔把問題含在嘴裡，怎麼也問不出口，只能強裝自然的擠出話，「沒關係，你願意過來的話就太好了。」

　　            ＊                   ＊                   ＊                   ＊                   ＊

　　雖然方雲舞只是為了送小實的用品來，但鍾翔還是照了鏡子，整理了下衣著，只怕自己的模樣不夠完美。

　　他不懂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但他就是在意著她看到他時的觀感，雖然之前他已經在醫院見過她一回，但她當時根本不知道他來看她，所以不能算是正式的見面。

　　他從來不知道她後來復元得如何，他認識很多女人生過孩子之後身材便跟著走樣，或許方雲舞身上多少也會出現變化，但……他在意什麼呢？

　　他不也承認自己已經不再愛她了嗎？

　　鍾翔急忙收回心神，就在這時候，對講機響了起來，他走到門邊按下對講機，螢幕裡出現的竟是Judy的臉。

　　「鍾伯伯跟鍾伯母要我送小實的東西過來。」

　　打從鍾翔氣呼呼的抱著兒子一走了之後，鍾家上下就亂成一團，明白鍾翔脾氣的人都知道他不是鬧著玩的，鍾母更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個不停，她安慰完老人家後，鍾母便要僕傭整理好幾大袋的嬰兒用品，請她送過來。

　　Judy將東西帶上樓，頭一次走進鍾翔的住處，只見他依然是一身帥氣的名牌穿著，但手裡卻抱著完全不搭軋的嬰兒，這讓她忍不住想笑。

　　「我跟伯母說不用整理那麼多，你一個人哪可能照顧得來這個小嬰兒，或許明天氣消了就把孩子帶去還給她了，但她就還是請傭人整理了一大堆，我想有些東西應該是用不著的。」

　　光是聽到Judy的話，鍾翔就一肚子不爽，他不懂自己是哪一點比她差了？為什麼她老是用這種瞧不起人的語氣說話？

　　「這是我兒子，我絕對有能力照顧他。」

　　「你這樣逞強有什麼意思？你根本沒有照顧小孩的經驗，光是今天晚上你就可能熬不過了，何必這樣跟自己過不去？就為了證明你有辦法嗎？」

　　「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什麼，我只是想跟我的孩子在一起而已。」

　　「聽起來還是很像在賭氣。」

　　「你又瞭解什麼了？」他最恨這女人用一副很瞭解的語氣對他說話，說穿了他們也不怎麼熟，有必要裝得好像她什麼都看透了嗎？

　　「反正我不是來跟你爭辯的，我還有很多事情要交代，既然你這麼有自信的話，那你就好好享受今晚吧。」

　　鍾母交代了一大堆注意事項，連小實睡覺前要播放的CD都準備好放在袋子裡，她得把這些都交代一遍才行。

　　Judy拿出保溫瓶，裡頭有著已經泡好的牛奶，要他等一下記得餵寶寶喝奶，話才說到一半，門鈴又響了起來。

　　方雲舞並沒經過對講機的確認順序，因為警衛認得她是鍾翔的女友，看她提著大包小包，就直接讓她上樓了。

　　來到鍾翔的住處門口，方雲舞看著這熟悉的一切，心頭也跟著揪起，不過她要自己冷靜下來，再次來到這裡，她只是為了小孩而已，所以她出門前刻意不照鏡子，也不願意為了來這兒而更換上比較好看的衣眼。

　　想起了以前見鍾翔之前她都會細心的打扮，就算只是一起去吃個飯，她都要光鮮亮麗的出現在他眼前，現在，那些曾有過的堅持都已經沒有必要了。

　　門一打開，方雲舞就發現屋子裡還有別的女性。

　　Judy的存在讓她很吃驚。她以前跟Judy曾有幾面之緣，看見她出現在鍾翔家裡，方雲舞還是意識到有些不尋常。

　　「是孩子的媽媽啊。」

　　Judy當然也認得方雲舞，不過顯然方雲舞像是變了個樣，她印象裡的方雲舞永遠都是穿著裙裝，一副小公主的甜美模樣，可是現在眼前這個穿著廉價鋪棉大外套和牛仔褲的女孩，和她印象中的方雲舞有很大的差距。

　　聽了Judy的話，方雲舞不知自己要作何反應，以前Judy總稱呼她鍾翔的女朋友，現在她只是孩子的媽媽。方雲舞只好微微向她點了個頭，算是打了招呼。

　　「外面很冷是不是？」

　　鍾翔沒想到自己第一句話會是說這個，只是看到方雲舞頭髮有些亂，加上那件大大的外套，她把自己包得緊緊的，看起來像是很冷。

　　「還好。」方雲舞把手中的提袋放下，跟著脫下手上的機車專用手套。

　　她眼尖的注意到旁邊那幾大袋也裝著嬰兒用品的袋子，上頭印著知名嬰兒用品的品牌，對照那些她用大賣場塑膠帶所帶來的東西，她只覺得自己身上似乎冒出一股窮酸味。

　　而她不解的是，明明鍾翔家裡是有別人在的，可是他卻告訴她只有他一個人，她頓時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我的家人請Judy送東西過來，小實等一下還要喝奶，牛奶已經泡好了……」鍾翔似乎被她的模樣嚇著，眼前的方雲舞完全不是他所認得的那個，他看著她，有些出神，但嘴裡還是喃喃的解說著情況。

　　「那我來餵他吧。」方雲舞避開他的眼神，盡量不在意他眼裡的驚訝。「我先去洗個手。」

　　「洗手間在……」鍾翔本想告訴她在哪兒，但才一開口才發現這屋子她又不是沒來過，怎麼可能不知道洗手間在哪裡，於是連忙把話收回去。

　　方雲舞沒有說什麼，只是脫掉身上那件大外套，動作迅速的前去洗手。

　　她發現洗手間裡的洗手乳已經換了品牌，她還記得之前那瓶熏衣草香味的洗手乳是她硬要鍾翔買下來的，現在一切都不同了，而她也得收拾心情，記住今晚她來這裡只是為了兒子。

　　洗過手後，她回到客廳，只見Judy已經離開了，鍾翔還抱著小實。她將保溫瓶裡的牛奶倒進奶瓶裡，過程中，兩人都沒有言語，接著，她抱過兒子，坐進沙發裡，熟練的餵起寶寶。

　　當她抱著小實的時候，小實十分高興，小手不停的揮舞著，一手還握著她的一綹髮絲，好像認得她似的。

　　「他認得你，所以都不吵。」

　　「其實他誰都好，是個好相處的小孩。」方雲舞刻意這麼說，想讓自己的存在顯得不具重要性。

　　「我覺得他應該是認得你的。」

　　「你最好先去把袋子裡的東西拿出來，照顧寶寶有很多東西都得用到。」她故意轉移話題，然後一邊餵著奶一邊教他怎麼清洗奶瓶。

　　鍾翔完全沒想到光是奶瓶怎麼消毒竟然就這麼費工夫，才聽到一半就已經眉頭緊蹙。

　　「其實他現在已經很大了，不必費工夫特別消毒也沒關係，只要洗乾淨就好，只是我想這些程序你母親應該都不會省略。」

　　畢竟小實是鍾家的金孫，那些繁瑣的事也不過是請傭人做，又不用鍾母親力親為，所以對老人家而言並不是負擔。

　　「可能吧。」要不然老媽也不會把消毒的東西都送來。「我想我明天會找先個保母，請人來帶他。」

　　「你一天就找得到？」

　　「應該可以吧。」

　　「可是你總不能帶著孩子去上班吧？我想我可以先請個假，明天我來帶小實，等你找到人再說。」

　　「那就太好了，因為我也不放心把他交給陌生人，有媽媽帶他對他也比較好。」鍾翔聽了很高興，這也讓他稍稍紓解了緊張的情緒，跟著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我想，以後小實跟著我，你想見他也比較方便，隨時可以過來。」

　　但方雲舞可不認為這樣比較方便，之前他一直試著隔開與她的距離，現在也沒必要突然變得這麼親近，而且今晚是因為他臨時抱著小孩回來說要自己照顧，或許這只是他一時興起，搞不好過兩天他晚上被孩子吵得火大了，就又把孩子送回去交給他母親帶也說不定，她可不會因此就高興得飛上天。

　　「你會替他換尿布嗎？」

　　她今晚來只是想確定兒子可以平安順利的度過這一夜而已，等確定了她就要回家去了，除非鍾翔知道怎麼照顧孩子，否則她得把該告訴他的先說清楚。

　　「我可以學啊。」

　　聽見他這麼說，方雲舞明白果然他是不會的，這讓她心裡有些難過。

　　她以前一直想著，如果兩個人在一起，鍾翔一定會是個好爸爸，因為他一向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對於兩人的孩子，他一定也是如此，怎知兩人走到這一步，他們不在一起了，鍾翔自然也沒辦法自己帶嬰兒，孩子交給鍾家兩老後，就連鍾翔自己跟孩子都如此的不熟悉。

　　「我先教你一些簡單的事，只要撐過今晚就好，明天一早我會再過來帶他。」

　　「你要不要今晚直接住在這兒？這樣也省得你明天一早還要趕來。」

　　「不了。」短短兩個字的拒絕，她想也不想的就脫口而出，但隨後她又考慮到兒子。「你確定你今晚可以撐得過去嗎？還是我今晚就帶小實回去？」

　　「沒關係，我可以的。」

　　鍾翔還處於被她拒絕的震驚中，有一瞬間，他甚至忘了兩人之間的關係早已經處於冰點。

　　退回了他該存在的位置上，鍾翔明白他不能再得寸進尺的對她提出要求，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帶好小實，證明自己可以做個好父親。

　　            ＊                   ＊                   ＊                   ＊                   ＊

　　這一晚，方雲舞一直睡不好，除了擔心從沒照顧過孩子的鍾翔單獨與兒子相處會出問題外，也擔心自己明天請假的狀況。

　　她並不想經常請事假，這會讓公司主管對她印象不佳，尤其之前她已經為了看孩子請了好幾次假，而且還有幾次假都請了卻還是沒見到小實，隔天又要再請假，不知道主管會作何感想。

　　但孩子是她的，她也放心不下，隔天一早，她還是硬著頭皮打電話請假。

　　經理的口氣果然很差，她的心情也跟著沉重，不過，這都還不及必須面對鍾翔的壓力大。

　　昨晚鐘翔見到她時的訝異表情，她看得很清楚，女人有打扮跟沒打扮本來就有很大的差距，大外套加牛仔褲更不是她以往的風格，她是變了沒錯，而不公平的卻是他帥氣依舊，就連昨晚出現在他家的Judy，看起來都比她稱頭許多。

　　她記得以前鍾翔曾跟她說過，除了家人外，他那間房子只有她一個女人進去過，可是Judy卻破了例，顯然他們的關係已經不再尋常了。

　　而讓方雲舞感到難過的是，那屋子裡有著許多兩人快樂的回憶，可是再一次回到那裡，她卻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抱著心愛的男人，聽他說著會愛她一輩子的話語，疏遠的氣氛讓她連呼吸都無法順暢。

　　深深的吸了口氣，方雲舞這才按下門鈴。

　　當鍾翔出現在她面前時，她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他一夜沒睡好，不過，她選擇什麼也不說。

　　「你來了，太好了，他早上喝了一次奶，可是只喝了一點點就不喝了。」鍾翔眼裡有著鬆了口氣的喜悅。

　　「沒關係，我來餵就好。」

　　「你今天可以直接待在這裡帶小實，因為你都把東西搬來了，還得提回去也麻煩，等我找到人後，我會請對方過來，你順便可以面試一下，如果你覺得可以，我再錄用。」

　　「好。」基本上只要鍾翔不在這屋子裡，她是可以接受這樣的安排。

　　「小實昨晚睡得很好，只是我一直窮緊張，他睡得太熱，我還一直盯著他，看他有沒有在呼吸，真是……」說到這兒，連鍾翔自己都想笑。

　　可是方雲舞對他的新手爸爸經似乎並沒有多大的興趣。

　　「我先去洗個手再來抱他，等一下換我照顧他，你就可以去上班了。」

　　說完，她便消失在客廳裡，只剩鍾翔一個人抱著孩子呆立在原處。他想起以前兩人總是可以分享一切的瑣事，現在方雲舞顯然沒打算聽他廢話。

　　等她洗完了手出來，鍾翔便乖乖的把孩子交給她。

　　「你已經向公司請假了嗎？」

　　「嗯。」

　　「麻煩你來帶他，真不好意思，我想我可以付保母費給你，算是彌補你沒去上班的損失。」

　　「不用了，小實也是我的孩子，我照顧他是應該的。」方雲舞頭也沒抬的說道，目光也一直盯在兒子身上。

　　鍾翔頓時覺得自己真是個白癡，他應該要等時機好一些的時候再提這種事的，這話一出口，好像把她當傭人似的。

　　「我只是怕這樣會影響你的生活。」

　　「沒事的。我先去幫小實換個尿布，你去忙你的吧。」

　　她轉身忙碌了起來，而鍾翔也明白她是不想和他有太多的對話，只能識相的離開，但在關上大門時，他只覺得心裡充滿了遺憾。

　　            ＊                   ＊                   ＊                   ＊                   ＊

　　鍾翔請胡秘書替他找保母時，胡秘書很驚訝他會把孩子帶回去自己照顧。

　　「你昨晚怎麼過的？」

　　「就一整夜沒辦法合眼啊。」他老實的坦白。

　　「看得出來你今天精神不怎麼好，孩子這麼難帶嗎？」

　　「不，他睡得可好了，只是我在那兒窮緊張。」

　　「剛開始都會這樣。那現在誰在幫你帶孩子？」

　　「雲舞。」

　　胡秘書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瞪大了眼看著他，因為和方雲舞聯絡的事宜，鍾翔一向是交由她來處理的，怎麼他會突然和方雲舞聯絡上？

　　「我昨晚只把孩子帶回家，手邊什麼也沒有，一時找不到人幫忙，所以就打電話給她。她幫我帶了些孩子的東西過來，今天又請假先幫忙照顧小實。我想這樣也好，以後她想見小實也方便。」

　　「那可得趕快找個保母才行，總不能讓她老是請假，她這個月請的假已經夠多了，她的老闆應該不會太開心。」胡秘書想起之前方雲舞請了假卻沒見到孩子的事。

　　鍾翔一聽，也覺得應該如此，他是因為一時找不到人可以安心的托付，找上孩子的母親似乎理所當然，但畢竟方雲舞也有自己的生活要過，而且那不正是她一向所堅持的嗎？壞了她的美夢，她一定不會太開心，或許這就是她不給他好臉色看的主因吧。

　　「嗯，那就麻煩你了。」

　　胡秘書果然不是省油的燈，一個早上就找到了保母。

　　只是，保母還沒到鍾翔家裡去，鍾母已經先找上門。

　　鍾翔接到方雲舞的電話後立刻趕回家裡，只見母親氣呼呼的坐在沙發上，而方雲舞則是抱著兒子遠遠的躲在一角。

　　「媽，你怎麼會來這裡？」

　　「我來接我孫子回家不行啊！」

　　鍾母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種狀況，原本心想鍾翔絕對沒辦法照顧小實的，所以她只要忍了一晚再來，他自然明白帶小孩有多辛苦，會立刻把孩子交給她這個奶奶來帶。

　　哪知道到了鍾翔這兒，應門的竟然是方雲舞，他竟然一個晚上就找來了方雲舞，而且她跟方雲舞要孩子，她竟然說要等鍾翔回來作決定，死都不肯把孩子交給她，簡直把她氣壞了。

　　「媽，我已經說了，孩子以後我會照顧。」

　　「你說這是什麼話？過河拆橋啊？也不想想我幫你照顧了小實多久，你現在說要把他帶走就把他帶走？」

　　「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想把孩子帶回來。」

　　因為方雲舞在一旁，所以鍾翔沒有直接把原因說出來。他只是不希望她每次想見小孩都被刁難，更不希望小孩活在充滿對他母親不利的言論裡。

　　「問題是你根本沒辦法照顧他啊，你這裡什麼也沒有，小實根本沒辦法在這邊生活。」

　　「我當然可以做到，有什麼缺的，我都會去買回來，更何況我是孩子的爸爸，孩子本來就應該跟我生活在一起。」

　　當方雲舞說要等鍾翔回來作決定時，鍾母就已經知道真等鍾翔回來，她肯定是抱不回孫子的，但她還是不甘心啊！她的小孫子已經成了她生活的重心了，她哪肯這麼輕易的讓人把她心愛的小孫子搶走。

　　「鍾翔，你連媽媽的話都不聽了是不是？」

　　「媽，你跟我搶我的小孩做什麼？」

　　「你……你說我搶你的小孩？那是我的孫子啊！我連見見孫子都不行嗎？」

　　「你想見小實，我有時間會帶著他回去看你，我的兒子得跟我在一起。」鍾翔斬釘截鐵的說道。

第七章

　　方雲舞站在一旁，抱著兒子看著鍾翔和他母親爭吵，完全沒有插話。

　　在鍾翔回來前，鍾母已經氣呼呼的罵了她許久，認定她拿了錢卻回來搶孩子，她沒有為自己辯解什麼，但堅持要等鍾翔回來作決定，怎麼也不肯把孩子交給鍾母。

　　最後，鍾家母子的爭吵總算結束了，鍾母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離去，而鍾翔也像是打了一場硬仗，累得倒進沙發裡。

　　深吸了幾口氣，他整理了情緒後才對方雲舞說：「我沒想到她會跑來這裡，她沒有對你說什麼難聽的話吧？」

　　方雲舞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回應，只是把孩子抱得更緊。她當然是從鍾母口中聽到許多刺耳的話語，心情的確也受到影響，更害怕鍾母真的會把孩子帶走，但她認為這些沒有必要讓鍾翔知道。

　　不過，從她的表情裡鍾翔已經看出了答案，沒等她回應，他已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你吃過東西了嗎？我已經請了假，想去買一些小實的用品，你可以跟我一塊去嗎？我想你應該懂得比我多，我怕我買到沒有用的東西，該買的卻沒買，而且，我想先準備一張嬰兒床，免得我睡到一半翻個身，把他給壓著。我昨晚睡得很槽，一直怕我會壓到他，又怕他沒有呼吸，一整晚都盯著他看……」

　　方雲舞聽著鍾翔說話，雖然她並不想跟他一起出門購物，但看看這間單身漢的屋子，裡頭確實缺少許多適合孩子的東西，她只好點點頭。

　　只是，當他們一起去採購的時候，她不再站在鍾翔身邊，刻意保持距離跟在他身後。雖然鍾翔不時會回頭詢問她意見，但她一再警告自己別逾越了界線。

　　不過一天下來她真的餓了，她之前只吃了一塊自己帶去的麵包，因此當鍾翔問她要不要吃點東西時，她便沒有拒絕。

　　吃飯時，鍾翔抱過小實，讓她好好的吃一頓。他看得出來，她是真的餓了，而且雖然她已經生過孩子，看起來竟然比以前還要瘦，整個下巴都變尖了，她若能多吃些，他的心裡也稍微好過一點。

　　「我們以前也來這裡吃過飯，不過這間餐廳換了老闆，以前的日式料理還不錯，但現在的義大利料理也很好吃。」

　　方雲舞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才好，她當然記得以前的日式料理，她甚至還記得鍾翔最喜歡吃哪幾道菜，但現在她實在不願再回想過去，只好聽著他說話，然後不停的把食物往肚子裡吞。

　　「我已經請到保母了，明天就會到家裡來，以後晚上小實都由我自己帶，如果我需要出差還是得加班，再請你幫忙，好嗎？我們應該可以一起帶好他吧？」

　　「嗯。」方雲舞點了點頭。看著鍾翔抱著小實的模樣，經過昨天一夜，今天他抱小孩的方式看起來就順眼多了，或許經過練習，他可以成為一個稱職的父親。

　　「你還想不想再多吃點？我覺得你瘦了很多，人家不是說生完小孩應該都會發胖嗎？你怎麼反而……」

　　「我吃飽了。」不等他繼續閒話家常，方雲舞直接開口，然後伸手抱過兒子。「我來抱吧，你先把東西吃完。」

　　鍾翔雖然碰了幾個軟釘子，但他並不覺得受到屈辱，畢竟方雲舞會如此也是有所顧忌，他們又不是夫妻，而她也不再是他的女友，甚至連朋友都談不上了，他一古腦兒的想和她聊天說話，也沒辦法把兩人之間的氣氛拉回過去。

　　但難道就什麼都不說嗎？她請了假幫他帶了小實一天，昨晚也是二話不說的就把孩子的用品送來，他或許可以經由兒子和她重新成為朋友。

　　「害你必須請假，我覺得很不好意思，你工作順利嗎？」

　　「還好。」

　　「是做哪方面的工作？」他想多瞭解現在她的生活狀況。

　　「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職位。」顯然她只想簡單的帶過。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如果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希望你能告訴我，我們之間還有小實，也許我們還是可以當朋友。」

　　「我並沒把你當成仇人過。」

　　「我知道……只是我們之間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了。」

　　「當然，人都需要有所改變，不是嗎？」方雲舞按捺著心中的悸動道。

　　鍾翔的關心，的確觸及了她心底的柔軟，她是從沒想過要和鍾翔為敵，但也不打算與他太過接近，可是一旦鍾翔對她好，她又會忍不住產生不該有的冀望。

　　「你確實變得太多了。」

　　「或許這對我而言是好事。」

　　            ＊                   ＊                   ＊                   ＊                   ＊

　　對鍾翔來說，帶小孩的壓力還遠不及父母所給他的，從他把小實帶回家至今，光是應付兩老的埋怨就已經令他疲倦不堪。

　　「你今晚如果要加班的話，我教你媽去把小實帶回家。」鍾壽德刻意加重他的工作量，希望能藉此讓兒子明白，光靠他一個人是會分身乏術的。

　　怎知鍾翔完全不當回事。「不用了，雲舞會來照顧小實。」

　　「方雲舞？你為什麼老是要跟她糾纏在一塊，你們又不結婚，也很久沒聯絡了不是嗎？怎麼她現在又……」

　　「她是孩子的媽，我們已經說好要一起照顧小實了。」

　　「我跟你說過，那個女孩子沒有責任感，要是小實出了什麼事……」

　　「我跟雲舞都不是孩子了，她現在也變得很成熟，而且小實非常喜歡她，他甚至已經會叫雲舞媽媽了。」

　　鍾壽德一聽，不禁愣住，他可從來沒聽過孫子說話啊，怎麼才住到鍾翔那兒去沒多久，見了方雲舞，小實就學會說話了呢？

　　「怎麼可能？小實還那麼小。」

　　「他很聰明啊，看到雲舞就一直叫媽媽，我還拍了影片，你要看嗎？」

　　鍾翔說得一副好像沒什麼了不起的樣子，其實心裡卻交雜著嫉妒和得意，嫉妒的是雲舞明明不是天天見到小實，小實卻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一看到就緊巴著她不放，而且還先學會叫媽媽，不過，小實比一般孩子還早學會說話，這可是讓他這個做爸爸的得意極了。

　　「雲舞很懂得怎麼教，雖然她不是天天都來，不過我們分工合作也可以把小實照頭得很好。」

　　「真的那麼合作無間的話，你為什麼不乾脆把人家娶進門算了？」

　　父親的一句話，道出了鍾翔的心聲。這陣子幾次見到方雲舞，他的心情總會跟著波動，明明以為自己早已經不愛她了，可是眼前這個與過去截然不同的女子卻讓他動了心，只是目前情況還不明朗，他也還不確定自己真正的心意，所以並不打算有所行動而嚇走她，不過，老爸這個提議的確不錯。

　　「這我會考慮。」鍾翔酷酷的點點頭，假裝很感興趣。

　　這可把鍾壽德嚇住了，虧他還盤算著兒子和方雲舞沒有可能了，那Judy總有機會了吧！雖然Judy是沒有方雲舞那麼貌美，但也算得上是中上姿色，再說她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平常和鍾翔也算相處得不錯，如果鍾翔真的又和方雲舞在一起，那Judy不是就沒指望了？

　　鍾壽德連忙道：「你可別真的回頭跟她在一起啊！」

　　「為什麼不可以？雲舞是個一百分的好媽媽，她很愛小實，小實也愛她，為了讓他們在一起，我當然願意把她娶回家。」

　　            ＊                   ＊                   ＊                   ＊                   ＊

　　Judy一直等在辦公室外頭，當然也聽到了鍾翔跟他父親說的話。

　　他說，他願意把方雲舞娶回家……

　　這真是太讓人傷心了。

　　從小Judy就喜歡鍾翔，他打從出生就是個帥哥，兩家又是世交，所以從她有記憶以來，生命裡便一直有鍾翔的存在，只可惜鍾翔似乎並不在意她，即使她加倍努力的想用表現贏得他的注意，卻總是沒有什麼用，最後鍾翔還是與漂亮的美女方雲舞出雙入對，完全沒把她放在眼裡。

　　好不容易鍾翔跟方雲舞破了局，她也曾在口頭上對他說了些鼓勵的話，雖然她學不會像方雲舞那樣的美麗打扮，但鍾翔應該明白，以他的家世和前途，她才是最適合他的女性啊！

　　結果他現在又和方雲舞湊在一塊……她免不了心情也跟著低落。

　　鍾翔走出父親的辦公室，看見了Judy，向她點了個頭，她也強打起精神回他一個微笑，但她知道，她再怎麼笑，也不會像方雲舞一般笑得那樣甜美。

　　鍾翔走了幾步後，忽然回過頭來喚了她一聲。

　　她心頭跟著一驚，冷靜的回過頭來看著鍾翔，等著他開口。

　　「我今晚不想太晚回去，可以明天中午再把案子給你嗎？」

　　說穿了他就是想早點回家享他的天倫之樂，Judy心裡很不是滋味。

　　「不是說好了早上嗎？我明天下午還有別的事要處理，你得早一點給我才行。」

　　「可是我晚上有事，小實在家裡，我想……」

　　「如果你處理不好，就應該把孩子送回去給鍾伯母帶啊，何必選擇超出自己所能負荷的事來做呢？」Judy回得很強硬。虧她還覺得這陣子鍾翔已經和她一樣把工作擺在第一位了，現在是他人生中的重要時刻，他應該把重心擺在工作上才對啊！更沒有必要為了孩子而又回頭和方雲舞牽扯在一起。

　　「我只是想跟我兒子相處。大不了我可以把工作帶回家做，如果你這麼堅持明天一早一定要拿到的話。」鍾翔也有些不高興，他還以為跟Judy說一聲後就能提早一些回家，再說那工作又不趕，哪知道她果然是和老爸他們站在同一陣線。

　　「那就好。」她酷酷的回答。

　　但在鍾翔開口時，她就明白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又更惡劣了些，從以前到現在一直是如此，她不懂，難道喜歡一個人一定要拉下尊嚴才行嗎？她不懂為什麼鍾翔就看不出她的好？

　　Judy忍住了歎息，抬頭挺胸的走進董事長辦公室裡。

　　也罷，至少還有工作可以安慰她。

　　            ＊                   ＊                   ＊                   ＊                   ＊

　　由於請來的保母通常工作到六點半，所以接到鍾翔的電話後，方雲舞一下班就先來到鍾翔家裡，從保母手上接過寶寶，打聽了下小寶貝今天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保母下班後，就剩她一個人在鍾翔的住處照顧寶寶。

　　這樣的生活方雲舞的確很滿意，至少現在她見到小實的機會比起以前多得多，而小實確實是喜歡她的，每次見了她，總是開心的笑個不停。

　　替兒子洗過澡後，她看了看時間。接到他的電話時，聽起來他似乎今晚不會太早回來，所以她已有必須在這兒待上幾個小時的心理準備。

　　到了晚上九點，鍾翔又打了電話回來，說可能還要再晚一點。她可以體諒他的工作，反正只要鍾翔不回來，她願意一直陪在小實身邊，要不然兩個人見了也是尷尬。

　　不過這麼一等還真不是普通的久，不但小實睡覺的時間到了，她睡覺的時間也到了，實在是睏得有些受不了了，鍾翔卻還沒有回來。

　　方雲舞索性走進鍾翔的房裡找嬰兒床。

　　這是她第一次在裝修後走進這間房，想起當初她還跟設計師說過要怎麼設計兩人的新房，還有未來主臥室裡的更衣間，如今……

　　看著這間原本屬於她和鍾翔的臥房，方雲舞不禁有種想落淚的衝動，她吸了吸鼻子，試著忍住淚水，卻壓抑不住滿心的懊悔。

　　她不懂，人為什麼總是要失去以後才想珍惜，那時候的鍾翔對她是那麼的好，而她也真的很愛他，她只是想在愛情裡表現出一些成熟的姿態而已，不想一輩子在鍾翔眼裡都是需要人照顧的麻煩，哪知道……她原本是沒有惡意的，可是行為卻把一切扭曲了，最後她什麼也沒了，連心愛的男人也跟著失去。

　　是她自己把愛弄丟的，所以她沒怨過鍾翔，站在他的立場想，當初她的言行的確惹人厭。如果她在他生氣的那晚立刻向他道歉就好了，她明明可以為了愛而拋開尊嚴的啊！為了鍾翔，她什麼都願意做的，可是現在一切都太遲了，這間屋子裡已沒了她的位置。

　　擦去了眼角的淚水，她把嬰兒床推出那間充滿了回憶的主臥室，擺在沙發旁。

　　安置好熟睡的兒子之後，她便窩在沙發上睡著了。

　　鍾翔眼看時間越來越晚，最後索性把工作收拾了一下，帶回家熬夜做，並在回家的路上買了消夜，準備挑燈夜戰。

　　才回到家，他就看到方雲舞已經睡倒在沙發上，連他進屋的聲音也沒擾醒她。

　　他站在她身邊望了她好久，確定了自己已經不愛以前的方雲舞，卻對眼前這個方雲舞有著好感。

　　即使她不再化上美麗的妝，不再穿上漂亮的衣裳，甚至不再對他說甜言蜜語，也不會像個小孩般耍賴，但她溫柔的照顧著小實的模樣，實在深深吸引他。

　　每次他要加班，打電話給她，她總是毫不考慮的就過來幫忙，有時她還會替他在桌上留碗麵，天曉得他好希望他們真的可以是一家人，她不需要一個人在外頭辛苦的討生活，他們一家三口明明可以過得幸福美滿的。

　　他不明白自己當初為什麼要做得那麼絕，把兩人之間所有的退路都斬斷，究竟是怕她回來糾纏，還是怕自己對她舊情難忘？

　　而現在，再見到方雲舞後，他本以為不會再為她疼痛的心，竟然又開始泛起又苦又甜的滋味，就像是告訴他，這個女孩對他還是有著影響力，但他不時的警告自己，就算她對他還是有吸引力的，他還是記得她當初的宣示。這段期間，她的確有了改變，但不見得她那些理論已跟著被她拋棄，他還是得小心點，別再掉進同樣的錯誤裡才好。

　　總之，他們現在真的很難回到過去了吧。

　　拿了條毯子蓋在她身上後，鍾翔看著小實睡得香甜的可愛模樣。

　　沒錯，他得證明他可以照顧孩子，同時也不會耽誤工作，現在只是過渡時期，蠟燭兩頭燒或許是辛苦了點，但至少他可以天天看到自己的兒子，這才是他所要的生活。

　　            ＊                   ＊                   ＊                   ＊                   ＊

　　當方雲舞被寶寶微弱的哭聲吵醒時，她還以為自己在作夢，一睜開眼，發現自己正睡在鍾翔的沙發上，這才真正醒過來。

　　她身上多了一條毯子，可見鍾翔已經回來了。

　　起身將兒子抱起，她還沒來得及想要先做什麼，鍾翔便揉著眼睛從書房裡走出來，他身上還穿著襯衫和西裝褲，看起來像是一夜沒睡。

　　「我來幫他換尿布吧。」他一邊走向方雲舞一邊說道，像是早已習慣了這時候一定會被孩子吵醒。

　　「我來幫他換好了。你還沒睡覺嗎？」

　　「剛才在桌上趴了一下。」他雖然一臉惺忪，卻還是撐起精神走進廚房拿奶瓶。「要不然你幫他換，我先幫他泡牛奶好了。」

　　「我來就好，你先去睡一下吧，現在還很早。」

　　方雲舞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關心他，他有沒有睡飽，她都不應該說什麼，偏偏關懷的話語就是脫口而出。

　　「沒關係，這小子比鬧鐘還準時，我已經習慣了每天早上這時候被他吵醒了。」

　　雖然是被吵醒，但鍾翔的心情並沒有太差，方雲舞回想起他以前明明太早起會有起床氣，現在卻變成了一副好爸爸的樣子，就算睡眠不足，也不見他臉上有什麼不悅。

　　一等方雲舞換好尿布，鍾翔跟著抱過小實，熟練的把奶瓶塞進兒子的嘴裡，並不時逗弄著他，一副有子萬事足的模樣。

　　方雲舞看著這個畫面，心想自己是否應該離開了，可是鍾翔一夜沒睡，應該趁這時整理一下儀容，如果她就這麼走了，那他豈不是要忙著應付孩子？

　　「要不要我來餵他，你先去洗澡吧，保母不是八點半會來嗎？」

　　「也好，你也得回去梳洗一下，讓你留在這裡睡沙發，真的很抱歉，因為今天有個案子一定得趕完，所以……」

　　「沒關係，你快去吧，我來餵他就好。」方雲舞順手把孩子接過來。

　　鍾翔看著兒子躺在方雲舞的懷裡喝牛奶，他真想多留在這一會兒，多看看這畫面，但他明白自己不能拖延太久，畢竟她也有工作要做，於是趕緊去洗了個澡。

　　當他從浴室出來時，小實已經喝完了牛奶，開心的握著媽媽的手咯咯的笑著。

　　「他在笑什麼啊？」他總是想分享兒子所有的快樂。

　　「吃飽喝足了，當然開心啦！」

　　就在這個時候，小實突然叫了聲媽媽，可愛的聲音讓方雲舞臉上綻出了笑容，看得鍾翔也跟著微笑起來。

　　「我想他是因為看到你，所以才這麼高興吧！」這是他唯一可以確定的答案，方雲舞手上甚至不用拿玩具來引誘小實的注意，小實就已經是笑咪咪的了。「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開始叫爸爸。」

　　「你常跟他說話，他就會跟著叫了。」

　　「希望如此。」他每天晚上抱著兒子，就是希望小實也會叫他一聲爸爸，哪知道小實還是堅持只肯喊媽媽。「我來帶他吧，你也得回去準備了，不然上班會來不及。」

　　「我已經睡過了，你一夜沒睡沒問題嗎？」她還是有些擔心他的狀況。

　　「沒關係。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不用了，我是騎機車來的。」

　　「你現在好像很習慣騎機車了。」

　　「是啊，那很方便。」

　　「那你回去時路上要小心。」

　　簡單的聊了幾句，雖然沒什麼重點，但鍾翔覺得這已經有了進步，之前方雲舞連閒聊都不太肯跟他聊，也許有一天，他們真能化解心結，從朋友重新做起。

　　方雲舞離開後，鍾翔看著兒子，感歎道：「還好有你在，要不然你媽肯定這輩子不會想再理我了。」

　　只見小實小小的手握住了爸爸的指頭，胖胖的小臉上又露出惹人憐愛的笑。

　　見兒子如此可愛，鍾翔一夜沒睡的疲倦跟著一掃而空，為了這個孩子，他的確是什麼都肯做的。

　　            ＊                   ＊                   ＊                   ＊                   ＊

　　一早鍾翔就請人把案子放到Judy桌上，開完會後又直奔工廠，連午休時間都沒能好好休息一下，哪知又接到母親的電話，直催他把小實帶回去給她看看。

　　「過陣子有空我再帶他回去吧。」

　　「你沒空，我也可以去帶他回來啊。」

　　但天曉得老媽一帶回去是不是就不肯再把孩子還給他，鍾翔很瞭解老媽的想法，老一輩的人習慣把孩子當成自己的資產，就像他，一輩子不管做什麼都永遠不會獲得父母的認同。

　　「我覺得那樣不好，再說小實現在被照顧得很好，雲舞教他說話，他都會叫媽媽了。」

　　這鍾母已從丈夫口中得知，所以她才更嫉妒得發火。

　　「小實要是一直由我照顧的話，他也早就會叫奶奶了！」

　　「那可不一定，小實很喜歡雲舞，孩子畢竟跟媽媽比較親。」

　　「你是說小實跟我就不親了嗎？我只是想看看我的孫子，難不成還真的要經過你的同意？」

　　實在被逼急了，鍾翔突然脫口道：「我說過了，我有空自然會帶小實回去看你。或許你可以教爸不用再老是給我那麼多工作，就算逼得我每天加班，我一樣不會把小實送回去的，大不了我可以不幹，回美國去。我不在乎要不要接班的問題，就算不接手公司，我跟孩子也不會餓死。也對，我乾脆帶著帶著小實和雲舞一起走，這樣你們總開心了吧！」

　　            ＊                   ＊                   ＊                   ＊                   ＊

　　鍾翔沒想到自己有要離開台灣的想法，不過這話一說出口，他竟覺得無比輕鬆，沒錯啊！他這樣苦苦耕耘，又有誰認真看待他的努力？還不如回美國找個工作做，他有能力可以養活老婆和小孩，比在台灣做得要死要活卻永遠得不到認同得好。

　　這麼一想，他也跟著心情大好，只是小孩是有了，老婆卻還差得很遠，不過，或許他可以慢慢的重新建立起和雲舞之間的關係，就算回不到過去，他們也可以打造出全新的相處模式來。

　　「雲舞，你今天可以到我那兒住一晚嗎？我昨晚沒睡好，怕我晚上睡太熟，小實醒了我可能還醒不來。我可以幫你把客房整理好，讓你跟小實睡同一間房。」

　　方雲舞想了一下，昨晚鐘翔的確一夜沒睡，也難怪他會有這個顧慮，儘管覺得和他一起待在同一個屋簷下不妥，但她又不希望兒子半夜醒了沒人照顧，所以她還是去了。

　　原本她沒有想太多，可是她人才到，竟發現餐桌上有著一大堆鍾翔準備好的飯菜。他一手抱著小實，一手擺著碗筷，並招呼她坐下來吃。

　　「我來之前已經吃過了。」而且她還準備了一個麵包等著晚一點肚子餓時吃，沒想到鍾翔會先準備好這些。

　　「是嗎？」他抬頭看了她一眼，覺得有點可惜。「那你要不要喝點湯？我只是想，你大概剛下班，可能沒時間吃晚飯就直接過來了，所以才買了這麼多。」

　　「我現在沒有工作了。」她坦言道。

　　她也想過要把失業的事瞞住，畢竟這事被鍾翔得知，她面子又要掛不住，但她已經決定了不再隱瞞，若刻意瞞著他，過些日子被他知道後反而更丟臉，所以誠實還是上策，她也可以省去編造其他謊言的麻煩。

　　「為什麼？」

　　方雲舞聳了聳肩。她今天一早去上班就接到了通知，她被開除也是遲早的事，再說公司本來就有試用期，試用期已滿，她請假請那麼多，不合格也早在她預料之中，所以她今天一整天閒著沒事，用過了晚餐才到這兒來。

　　「那你有打算要再找工作嗎？」

　　「嗯，我想應該過幾天就有面試的機會了。」

　　那些找工作的過程必須再重複一次，光想到就有些令她心煩，不過往好處想，以後小實都在鍾翔這兒，她已經不需要在非假日時間請假看孩子，這對她下一個工作來說會是項好消息。

　　「我是想……因為小實現在都跟著我，有時候我一個人也照顧不來，也許你不用再去找工作，我可以僱用你晚上的時候專門照顧小實，這個建議如何？」鍾翔試著找機會和她相處，如果她晚上可以來照顧孩子，那就更好了。

　　「我只有在你忙不過來的時候過來照顧小實，我希望能維持如此就好，因為我想要有自己的工作，工作之餘，我們彼此協助當然OK，但除此之外，我還是得過我的生活。」

　　怎麼這聽起來她好像又回到了那時候吵著要獨立的階段？鍾翔總覺得這些話似曾相識，只是眼前的方雲舞變了個樣，比起從前那個嬌滴滴的小公主，現在這個臉上脂粉未施的女孩說的話是比較有說服力了。

　　雖然是有說服力多了，但聽在鍾翔耳裡仍然不怎麼痛快，畢竟這跟他心裡的盤算不同。

　　他原本想著，方雲舞若不再出外工作，那他可以慢慢的說服她回來帶孩子，或許他們會有機會重新來過，但她現在這麼說，等同向他宣告他腦子裡的想法是不可能發生的。

　　「也是，我差點忘了你一直堅持要過自己的生活。」

第八章

　　方雲舞當然聽得出來鍾翔的語氣有些不認同，但她並不奢望得到他的同意，她的人生早已經開始由她自己決定了，所以她只是低著頭接受他語氣間的嘲弄。

　　「我今天想過了要帶小實離開台灣，我本來想問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因為我不想讓孩子在沒有母親的陪伴下長大，而且，我以為你已經有所改變了。」

　　「離開台灣？為什麼？」方雲舞驚訝的看著他。鍾翔是大老闆的兒子，本來就有接班的打算不是嗎？怎麼會突然想離開台灣？

　　「因為我也有自己的壓力，再說，就算接了老爸的工作，所有人還是會認為那是我爸給我的，不是自己闖出來的成績，那永遠會是個疙瘩。你不也是這麼想，所以當初才吵著說要獨立？」

　　方雲舞覺得有些尷尬，當初她講的那些話真的是太孩子氣了，而且最後她什麼也沒辦到，一事無成，工作也丟了，和家人也因此疏遠，感情完全泡了湯不說，連自己親生的孩子都不能天天陪伴在身邊。

　　「有時候，我會想重新建立起我們之間的關係，至少現在是過去一年多來我們處得最好的時候，小實也很喜歡你，我真希望我們能像當初所想的那樣共組一個家庭，至少孩子可以天天都看得到你跟我。」

　　說著，鍾翔臉上顯露出遺憾。

　　「不過，我知道這個想法太天真了，你所謂的獨立生活裡原本就不包括家庭，你認為你要一個人生活才很酷，要刻苦勤儉才算真實，要用自己所賺來的錢才不枉此生，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這些想法的，這些念頭也都沒有錯，只是，當你有更重要的事物可以把握的時候，你卻只在乎那些……」

　　他沒把話說完，只是搖了搖頭，做了一個他完全沒辦法接受的表情。

　　「反正我們當初的感情是回不來了，我應該接受這點，而不是因為想讓小實有父母陪伴，就異想天開的以為我們還可以有些機會。我差點忘了人跟人之間本來就是不能勉強的，你真的已經不再是我當初愛的那個人了。」

　　方雲舞聽了他的話，整顆心跟著抽痛了一下。她知道這一切全是她一手造成的結果，原本兩人的婚禮都已經準備就緒，她一個胡鬧，就什麼也沒有了，現在她怎麼又來這套？她並不想擺出這麼難相處的態度啊，可是，她不認為他們現在的關係可以讓她有多餘的想像空間呀。

　　「好吧，既然你來了，我現在先把小實交給你，你真的不餓的話我就先吃了，我想快點吃飽，早點上床睡覺。」鍾翔不再像剛才那樣熱絡的招呼她，他發現自己對她再好，情況可能仍然一樣，他確實已疲於應付這一切。

　　接過了小實，方雲舞一臉慘白的站在那兒，而鍾翔也沒再多看她一眼，只是自顧自的吃起晚餐。

　　方雲舞只好抱著小實走回客廳。雖然打開了電視假裝看著，但她的耳朵一直仔細聆聽著鍾翔在屋裡的動靜，直到他走入臥房，她才真正鬆懈下來。

　　但是，懊悔的情緒卻同時在她心裡蔓延開來……

　　            ＊                   ＊                   ＊                   ＊                   ＊

　　最近，鍾翔時常請方雲舞晚上到家裡來照顧小實，並告訴她，他也想找回自己的生活。

　　方雲舞不懂他的意思，但心裡不禁跟著發毛，沒多久後，她看到八卦雜誌上出現了和鍾翔有關的報導，他一點也不隱瞞的表示的確想為兒子找個新媽媽，記者問他為什麼不娶孩子的母親，他的回答是，孩子的母親認為這世界上有其他的事比家庭還重要。

　　是啊，她表現出的態度一直是如此，鍾翔會這麼說，她也無力反駁，只是，那些話現在看來多麼諷刺？她說她要有自己的人生，而她的人生就是到處找不到工作，整天窩在租來的房子裡動不動就哭泣，失去了心愛的人，未來她可能也要失去自己所愛的孩子。

　　這真的是她想要的嗎？這種生活，真的比她原本可以擁有的幸福家庭還重要嗎？

　　每一次接到鍾翔的電話，說他晚上有事，請她來照顧孩子，她心裡就跟著感到慌亂，心想他是不是要出去約會，是不是要開始找人取代她以前的地位。

　　後來，鍾翔甚至答應她可以在照顧孩子的那晚把孩子帶回她的住處，她當然明白他這麼做是為什麼，因為，他如果想帶女孩子回他的單身漢住所，孩子當然就不方便留在那裡了。

　　她的心一次次的揪疼，她甚至害怕哪天鐘翔會告訴她，他將要結婚的消息，除此之外，若他真擁有了婚姻，那她這個孩子的媽又要往哪兒擺？

　　「我明天可以去看小實嗎？」

　　這天，方雲舞主動打電話給鍾翔，因為上星期鍾翔沒打過電話請她幫忙，她已經一個星期沒見過孩子，也超過十天沒見過鍾翔了。雖然以前她老是刻意避開他，但現在她卻又開始想念起他來，她恨自己的沒用，可是又止不住心裡的思念，對於鍾翔，她一直是同樣在意著。

　　「後天好嗎？我明天我父親過壽，我和朋友要一起帶著小實回去給他祝壽。」

　　跟朋友？是女性朋友嗎？方雲舞沒多問，只能草草的結束通話。

　　電話一掛斷，她又陷入痛苦的煎熬裡。

　　還好許曉紅沒多久後打了電話來，邀她到外頭吃飯。

　　許曉紅一見到她，跟著傻了眼。

　　「雲舞，你多久沒照過鏡子了？」

　　「啊？」她茫然的應了聲。

　　「你看看你！這副模樣能找得到工作才奇怪，你以前至少還有個髮型，現在你已經快變成長髮女鬼了，出門也只是隨便亂扎一下，身上穿的衣服也完全不搭，你以為你現在身上的運動服真的很休閒嗎？我告訴你，早上公園裡運動的阿婆都穿得比你還in！你到底是怎麼搞的？你對於打扮明明很行的啊，怎麼連跟我一起出來吃個飯你都這個樣子？」

　　「我只是……提不起勁吧。」方雲舞連說話都意興闌珊。

　　「我看啊，鍾翔要是看到你現在這樣子，應該也對你不會有興趣吧！」

　　「他已經看過了。」她每次去見他都是這副模樣，她刻意不打扮，就是要讓他明白她已經不一樣了，她不再在意那些表面的東西，而她的目的也達到了，鍾翔肯定是對她倒盡了胃口，不管是外表或是個性，她都一樣討人厭。

　　「是啊，把自己的人生搞成這樣，你應該要熱烈慶祝吧！這不是你想要的嗎？打從一開始就一直說你要獨立，現在你不是很獨立嗎？只是工作沒著落，也沒有丈夫、孩子陪在身邊，你還有什麼好提不起勁來的？」許曉紅故意這麼道。

　　方雲舞連給她白眼的力氣都沒有，只是無奈的扯了下嘴角。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未來該怎麼辦。

　　「你手邊沒有錢了嗎？鍾翔之前不是給了你一張百萬支票嗎？」

　　「我不想用。」

　　「為什麼？你都收了，現在又要清高的不接受他的幫助？」

　　「那錢我只想花在小實身上。」

　　「哇，所以你就算過得又貧又苦，也要成為偉大的母親就是了。」許曉紅故意再酸她一句。

　　她總覺得朋友不是永遠只說好聽的話就夠了，該有人點醒雲舞，雖然雲舞這一年多來固執得讓人無力，但如今身邊也只剩她這個朋友了，她是該做點對雲舞有益的事。

　　「不然你要我怎樣？把那些錢拿來吃喝玩樂花掉嗎？」

　　「你的腦子裡就只有這種想法嗎？上天給了你多少機會，你自命不凡的把一切往外推，等你又老又醜又沒錢，一無所有，你覺得孩子看到這樣的母親會作何感想？你認為他還會尊敬你嗎？就因為你用孩子他爹的錢花在他身上？你搞清楚，那到頭來也是鍾翔的錢，又不是你賺來的，你還以為你那樣做就很偉大？你的腦袋是出了什麼問題？」

　　方雲舞被她罵得無話可說，因為她確實是那樣想的。

　　「你有沒有想過把錢用來投資自己？等你有了能力，才能賺更多的錢啊！你看你現在這樣子，哪個老闆想錄用你？看起來就是一副衰樣，虧你長得這麼漂亮，再這樣下去跟自殘有什麼兩樣？你至少先把自己打理好，看起來有精神一點，這樣才有辦法找工作，就算沒有工作，你在鍾翔面前看起來也不會是一副悲慘的樣子，你現在就算想使出哀兵策略，在他面前裝可憐，我想他也不會喜歡上這樣的你吧？」

　　「我並不是為了想在他面前裝可憐！」方雲舞立刻為自己辯解。

　　「是嗎？那你就表現給大家看啊，不要老是一副全世界對不起你的樣子，再這樣自甘墮落，你只會越陷越深，除非你覺得你現在還不夠慘，要不然，你所謂的獨立生活，可真是笑掉人家的大牙了。我明天要上美容院，你來不來？」

　　            ＊                   ＊                   ＊                   ＊                   ＊

　　或許是真讓許曉紅的激將法說動了，方雲舞找出了自己以前常穿的洋裝，套上後，發現她竟然比生產前還要瘦了些。不過，就算換掉那身運動服，鏡子裡的她還是慘不忍睹，她那頭長髮早失去了飄逸感，就像許曉紅所說的，配上她那慘白的臉色，看起來真的可以去拍靈異片。

　　方雲舞決定和曉紅一起上美容院，換了新髮型後，隔天她又上藥妝店買了些化妝保養品，敷了臉後再小心的為自己上些薄妝。她告訴自己，這麼做只是想讓自己的氣色顯得好一些，她不想在鍾翔面前像只可憐蟲。

　　晚上，當她來到鍾翔的住處，鍾翔正在房裡換衣服。保母說他等一下打算出門，方雲舞完全可以瞭解，他不是說了，他也要找回他的生活，而像他這種多金的大少爺本來就不用天天生活在帶小孩的束縛中，再說他又不是老頭子，有自己的社交是很正常的。

　　跟保母一起整理了下小實的用品後，方雲舞正想抱著小實離開，鍾翔正巧走出臥房。他穿上一身新裝，一副正要出門約會的模樣，不過，當他看見方雲舞時，他的動作也跟著慢了下來。

　　「你要帶小實回去嗎？」

　　「嗯。」她點點頭。

　　「你穿裙子怎麼回去？你不會真的想騎機車載他回去吧？」

　　「我是搭計程車來的。」

　　「那我送你們回去好了。」

　　方雲舞想了想，因為她一直沒讓鍾翔知道自己住哪兒，她不知道這樣好不好。

　　就在她思索的時候，鍾翔又開了口：「好吧，就當我沒說過好了。」

　　光看她的表情，他就知道她接下來要說的又是拒絕，這陣子他已經想開了，反正她就這個樣子，而外頭多的是體貼又溫柔的女人等著他，他實在沒必要老為了這個彆扭的女人而折磨自己。

　　只是看她改變了之前那灰暗的穿著，他突然以為她的想法也會跟著改變，不過他顯然是想太多了，還是別對她有所期望比較好。

　　就在他打消念頭的時候，方雲舞急急的道：「我們沒有要直接回家，我只是想順便帶小實去買點東西，他現在又大了些，而且接下來又要換季了，你如果不嫌麻煩的話，那就載我們去百貨公司吧，只是不知道你順不順路。」

　　她並不想讓語氣顯得這麼委屈的，只是她真的不希望鍾翔將她想成是個孤僻的怪女人。

　　「既然是要買小實的東西，那我陪你們去好了。」

　　他不想讓她多花錢，再說她目前還沒有工作，前陣子，她的打扮真把他嚇著了，而且他看得出來她比以前瘦了許多，看起來就像是許久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如果她真的缺錢，他又怎麼會讓她把所剩不多的錢花在小實身上。

　　「可是你不是有事要出門嗎？」

　　「那兒晚一點再去也可以。」

　　鍾翔知道，就算他再氣方雲舞，此時此刻，他還是想和這對母子在一起，因為，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                   ＊                   ＊                   ＊                   ＊

　　這一回，他們兩個一起出門幫孩子買東西，氣氛就比上回好了許多，方雲舞不再遠遠的跟在鍾翔身後，反而會主動跟他討論。

　　「鍾太太，這個尺寸應該適合弟弟。」

　　店員當然認得鍾翔，上次他們倆一塊來，鍾翔一口氣就買了一大堆，而且像他這樣的帥哥總是令人印象深刻，所以再一次來到同一家店，店員們全都認得他。

　　只是，這回竟然有店員喊方雲舞鍾太太，這可就不在他們兩人的預期裡了。

　　方雲舞尷尬的點點頭，沒有點破店員的稱呼，她只怕自己急著澄清，鍾翔又會覺得她只想跟他撇清關係，事實上，他們之間的關係早在小實出生後就再也牽扯不清了。

　　當一切採購得差不多，鍾翔詢問她還有沒有什麼要買的，方雲舞拿出清單看了看。

　　「應該沒有了。」

　　「那就這樣吧。」鍾翔回過頭請店員結帳。

　　方雲舞突然覺得有點失落，明白今天大概他們就只能到此為止，何況鍾翔還有別的約會，應該得走了，未來，或許就是小實的新媽媽抱著他，和鍾翔一起外出採購，想到這兒，她就覺得心微微的發痛。

　　哪知在結帳的時候，鍾翔懷裡的小實忽然嘔了兩聲，方雲舞和鍾翔兩人正要低下頭查看時，小實接著便嘩啦啦的吐了他一身。

　　鍾翔緊張的將他抱離身前，並檢查寶貝兒子哪裡不適，方雲舞則趕緊拿出濕紙巾，急忙替鍾翔擦拭已經髒污的衣服。

　　眾人一陣手忙腳亂後，小實吐完了奶，一臉無辜的看著爸爸，而鍾翔則是毀了一件上衣。

　　「你等一下不是還要去別的地方嗎？衣服弄髒了怎麼辦？」方雲舞緊張的問。

　　「我們也有賣大人的衣服，可以跟寶寶穿一樣的喔，鍾先生要不要考慮看看？」店員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鍾翔和方雲舞對看一眼。總不能教他一直穿著這件沾滿孩子嘔吐物的上衣吧，立刻買件衣服換上似乎是不錯的選擇。

　　店員立刻拿來與小實的新衣同樣款式的上衣，白色的底，中間有顆大紅心，上頭用英文寫著我們是一家人。但當鍾翔要接過上衣時才發現，店員拿來了兩件。

　　「爸爸、媽媽和小孩都該穿一樣的啊！」店員理所當然地笑道。

　　這下真的很尷尬，鍾翔和方雲舞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沒關係，都包起來吧，我先去換衣服。」鍾翔拿了衣服先去換，避開了尷尬。

　　當他從試衣間走出來的時候，方雲舞已經在店員們的協助下幫小實換上了同一件家庭裝。

　　「因為他的衣服上也沾了一些。」見鍾翔有些驚訝，方雲舞只能這麼解釋。

　　「也好，反正穿起來很可愛。小實來，爸爸抱。」鍾翔笑著抱過兒子，來到鏡子前，看著鏡子裡父子倆穿著一樣的服裝，確實有種一家人的感覺。

　　小實也跟著呵呵笑個不停，就在這時候，鍾翔忽然從鏡子裡看到方雲舞露出了羨慕的眼神看著他們，雖然在他轉過身來時她也跟著移開了視線，但他很仍將她方纔的表情記在心底。

　　回到車上後，鍾翔看時間也不早了，便直接跟方雲舞說還是送她回家，小實他帶回去好了，免得明天一早她還得把小實送回來。

　　「你不是還要出門嗎？」

　　「算了，我看我兒子今天不太想讓我出門。」鍾翔無奈的一笑，然後問道：「你餓不餓？我到現在還沒吃飯，想一塊去吃嗎？」

　　方雲舞點了點頭，她知道，如果家裡有個嬰孩，吃飯總是很麻煩，加上她真的不想再給鍾翔任何釘子碰了，再說他們逛了一晚，到現在都還沒吃飯也是事實。

　　隨便找了間餐廳走進去，鍾翔點了菜，待餐點送上桌後，兩個人便輪流抱著小實，邊用餐邊談著兒子最近又學會了什麼，還有彼此遇上寶寶吐奶時都怎麼處理。

　　才談了一會兒，忽然有攝影鏡頭出現在他們身邊。方雲舞當場傻了眼，鍾翔則是很快的掩住不自在。

　　原來是某電視台的新聞頻道要製作美食專題報導，正巧找上這間餐聽，只是沒想到原本是跑財經線的記者認出鍾翔，一看到他，便立刻拉了攝影記者過來採訪。

　　「鍾先生，我們是來做美食報導的，可不可以讓我們拍一下桌上的食物，然後談談您最喜歡哪一道菜？」

　　「不方便吧。」

　　「沒關係的，我們只是做美食的介紹而已。」記者簡直大喜過望，鍾翔可是有名的黃金單身漢，俊俏的臉簡直比明星還帥上幾分，而此時他懷裡抱著可愛的小寶寶，這可是從未曝光過的畫面，藉由美食採訪拍下他們父子的畫面，回去後可不止能放在美食報導裡，還可以額外做個好爸爸專題咧！

　　「您有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料理呢？」

　　「羊肋排吧。」鍾翔隨口說說，只想打發記者走。

　　「那這位小姐呢？」記者轉而詢問方雲舞。

　　方雲舞立刻看鍾翔一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跟著回答，就在此時，小實突然伸長了雙手要她抱，嘴裡還喊著媽媽。

　　「喔！」記者恍然大悟。「你就是孩子的母親啊？」

　　「不好意思，這是我們私人聚會的時間，我想採訪就到此為止了。」鍾翔立刻出面制止。

　　記者也懂得看人臉色，於是轉而請餐廳老闆端出羊肋排作介紹，並特別說明是企業小開鍾翔所推薦……

　　這一頭，鍾翔跟方雲舞快速的離開餐廳，鍾翔沒有為這件事多說些什麼，方雲舞也沒有開口，顯然之前的氣氛都被採訪打斷了，當鍾翔送她回到住處樓下，她只是輕聲的道了聲謝，就上樓去了。

　　一回到家，方雲舞走進浴室裡，看著鏡子裡不再反映出她的憔悴，剪了新的髮型，穿上明亮色系的服裝，還好她今天稍微打扮過，要不然真那樣被攝影機拍到，鍾翔的臉往哪擺？

　　她想起自己以前總跟著鍾翔到處參加派對，鍾翔總是跟她說，不需要花太多時間打扮，而她老是回道：「我不能讓你丟臉啊，所以我一定要漂漂亮亮的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然而一離開他後，她竟然也沒了心思打扮，虧她還說要為自己而活，結果她根本沒為自己活出什麼，原來她一直是為鍾翔而活的，一失去他，她也跟著失去了打扮的動力。

　　再看了眼鏡中美麗的身影，現在的她，還有機會再重新贏回鍾翔嗎？

　　方雲舞對著鏡子歎了口氣，但腦海裡又冒出許曉紅說過的話。

　　她重新將目光定在鏡中人身上。如果她連自己都不愛了，那鍾翔又有什麼理由愛她？

　　念頭一轉，她決定好好疼惜自己，不管未來她會不會再變成鍾翔所愛的女人，她都不願意只是灰暗的過一生，從現在開始，她要好好的打理自己，積極面對將來，這才是最重要的。

第九章

　　果然換了打扮，找工作就容易多了，也許是心情開朗了，方雲舞的笑容也變多了，找到工作的那天，她便約了許曉紅一起逛街採購。

　　「我想開了！」她高興的向好友道。

　　「能想開是最好，那你要不要把鍾翔搶回來？」許曉紅等這一天已經等得夠久了。

　　「那還不急吧，我總不能倒追他。」

　　「又沒有人教你去倒追他，你可是他孩子的媽，多的是機會可以跟他見面呀，前陣子不是才被記者拍到？」

　　話說回來，被記者拍到也有好處，現在大家都懷疑鍾翔還是跟孩子的媽在一起，替兒子找新媽媽的話題老早就被眾人遺忘了。

　　「被拍到是另外一回事啊，再說鍾翔之前曾說過他想帶孩子離開台灣。」

　　「那他現在怎麼想？」

　　「我不知道。」

　　「你可以問問他呀。」

　　方雲舞知道許曉紅說得沒錯，現在她和鍾翔之間所欠缺的就是話題，太久的疏離，讓她每次見到他都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當方雲舞正打算跟鍾翔討論出國的事情前，意外接到鍾母打來的電話。

　　鍾母要求跟她見一面，她本想拒絕的，尤其是之前鍾母對她說話的語氣總是很不好，並不時夾雜著許多傷人的話語，所以方雲舞對她的邀約有些顧忌，不過對方畢竟是小實的奶奶，也照顧過小實一陣子，所以她還是點了頭，趁中午休息的空檔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廳和鍾母見面。

　　再一次相見，鍾母的氣焰已不像上回見面時那般高傲，或許是見方雲舞一身上班族女郎的打扮，少了那一身破舊的衣裳，也換上了有朝氣的臉龐，白裡透紅的膚色看起來討喜多了。

　　「我今天來是想問你，你知道鍾翔要出國的事嗎？」

　　鍾母本來以為兒子只是隨口說說氣話，但是最近連丈夫都接到消息，說鍾翔確實在找工作，雖然在公司裡的事他還是照常進行，但堂堂大企業的接班人竟然意圖放棄接班位子，這種事要是真發生的話，那她和老伴都吃不消的。

　　「我是曾聽他提過，但我不知道進行得怎麼樣了。」

　　「你是說他真的跟你提過？」鍾母很驚訝，好好的公司不接，鍾翔真的擺明了什麼也不要了嗎？

　　「嗯。」

　　「他那孩子脾氣怎麼這麼拗，我跟他爸爸把他培養到這麼大，留學回來就到公司裡上班，也沒人嫌他啊！」

　　「可是我覺得他似乎老是吃力又不討好，他經常加班，晚上回家還要照顧孩子，但公司裡的人似乎仍認為他還是不夠好。」

　　「他可以把孩子交給我照顧啊！」

　　「我想，他並不想和小孩疏遠吧，記得他說過，小時候爸爸經常不在家，也只有保母陪他，所以我剛懷孕的時候他就說，以後他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要抱小孩，要固定陪小孩玩幾個小時，他不想錯過小孩子最重要的成長階段。」

　　想起當初計劃要結婚的過程，方雲舞嘴角不禁有了笑意。雖然現在他們什麼也沒有實現，不過當初聽著鍾翔跟她說那些話的時候，她的確是很開心的。

　　鍾母沒想到鍾翔真的會這麼想，她的確沒盡過什麼母親的責任，以前老公上班，她總是把孩子丟給保母，自己也出去打麻將，原來鍾翔都記得小時候是保母帶著他的。

　　「可是我們只有他一個兒子，他如果不接下公司，那我們打下的基礎就全要送給別人了。」

　　「我想，如果他真作了決定，就代表他也不在乎了吧。」

　　「他有跟你提過是因為我的關係嗎？他不想把孩子交給我帶，我知道是因為我那時候對你很不滿，說了你幾句不好聽的話，鍾翔聽了生氣，說我不應該在孩子面前這麼說你，所以當晚就把孩子帶走了。」

　　「可是寶寶應該都還聽不懂吧？」雖然被罵的人是她，可是寶寶都還沒滿一歲，哪聽得懂呢？而且更令她驚訝的是，鍾翔會在他母親面前如此維護她。

　　「他是怕我常這樣，以後在孩子面前會有不良的影響。」鍾母說得有點不好意思。「但我只是氣你們不結婚啊，如果你們兩個高高興興的結了婚，能一起照顧孩子的話，我又何必插手，哪知道你們會搞成這個樣子？而你……我真不懂你當初對鍾翔有什麼不滿，鍾翔對你這麼好，甚至你後來耍起大小姐脾氣，他一樣還是負起責任，唉……算了，不說了！到時候鍾翔知道我在責怪你，又會不開心，我真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在想什麼。」

　　「伯母，我知道當初是我不對，辜負了大家，都是我不好，不過，我是真的不清楚他是不是要出國工作，如果您真的很擔心，有機會的話，我可以幫您問問看他的意思。」

　　「你要問他？」

　　「嗯，我可以告訴他，你跟鍾伯父都不希望他離開台灣。」

　　            ＊                   ＊                   ＊                   ＊                   ＊

　　兩天後，鍾翔打電話跟方雲舞說要加班，所以她一下班就先到鍾翔家裡接替保母的工作。

　　之後，鍾翔回家前打了通電話問她吃了晚餐沒，他想順便帶她的份回來，她也點頭說好。

　　這陣子，他們的關係的確變好了些，有時候她可以感覺得到鍾翔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也許是這陣子她改變了穿著，刻意的打扮的確是能引人注意的，雖然還不算是找回了過去的自信，可是她知道鍾翔一向喜歡她的樣子。

　　但在鍾翔望著她時，方雲舞沒有並勇氣回望他。被他注視的時候，她可以抓住些許關懷的訊息，這對她來說就夠了，她害怕如果真的迎向他的眼，若發現自己的想像都只是錯覺，她會承受不了那種失望。

　　在等待鍾翔回來時，她的心情是緊張的，回想過去他們約會的時候，當鍾翔出現在她面前時，她便會主動走向他，抱他一下或是將手放進他手裡，總是能輕易的做出那些親密的舉動，而現在，她就算要跟鍾翔閒聊，也都得先把話題想好，做足事前準備。

　　沒多久，鍾翔回到家裡，他看起來有點累，不過，當他看一到小實，臉上的疲倦也跟著一掃而空。

　　方雲舞坐下來，與他一塊吃飯的時候開口道：「剛才我接了一位黃小姐的電話，她說她叫凱絲，人在紐約，請你回電話給她。」

　　「嗯。」鍾翔只是點了下頭，繼續吃著飯，並沒有打算跟她解釋那位黃小姐是何許人。

　　「還有，我前兩天跟你媽見過面。」

　　「什麼？」鍾翔皺起了眉，擔心母親又跟她說了不好聽的話。「她跟你說了什麼？」

　　「她只是問我，你是不是要到美國去。」

　　「這樣啊，她沒跟你說什麼難聽的話吧？」

　　方雲舞搖了搖頭。「她只是說，她已經聽說你在找工作。她跟你父親都不敢相信你真的會想到美國去，因為那表示你想放棄台灣的一切。」

　　「所以話說回來，我找工作的事還是傳到他們耳裡了。」鍾翔有些自嘲的說。他早就向他們說過他已經不想再忍受這樣的生活，或許他們聽到他這麼說時，還以為他在開玩笑，現在聽到他真的開始找工作，才知道他是來真的。

　　「那你……真的打算要到美國去嗎？黃小姐她是不是在幫你找工作？」

　　「現在說這些還太早，凱絲是我在紐約的朋友，前陣子她回台灣，我們有聊過，她或許只是關心，打個電話來問問，其實工作的事八字都還沒一撇……」

　　「可是，你如果找到了適合的工作，還是會帶著小實一塊去美國，是不是？」方雲舞雙眼盯著他，等著他的答案。

　　鍾翔點點頭，但他想告訴她，這並不是絕對的。

　　「我之前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了，我是有這個打算，只是目前說這些都還太早……」

　　「那要等什麼時候才說？等你決定要帶著孩子走了，才要跟我們說嗎？」

　　一看到他點頭，方雲舞就著急了起來，她怎能想像鍾翔未來要離她越來越遠，這陣子她已經慢慢的有了希望，認為他們的相處有了轉機，也許過陣子她可以向鍾翔坦承自己過去的無知，告訴他，她還是愛著他的，如果他走了，那她怎麼辦？

　　「要不然呢？你有自己的人生要追求，所以我就得永遠配合你的需要嗎？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我告訴過你，我本來也想帶著你一起去，也許我們一家三口可以到美國去，你或許可以去唸書，我們可以一起照顧小孩，可是你還記得你那時候跟我說什麼嗎？你還是堅持你那拋家棄子的獨立生活論，認為那才能證明你有能力，那我為什麼還要跟你說那麼多？你一個人就可以活得很好了，在乎過我跟小實嗎？」

　　鍾翔並不想讓口氣變得這麼差，他知道她根本禁不起別人對她大聲一些，她一向是如此，即使是小小的爭吵，她總是以流淚作結，但她堅持要走她自己的路，他只好選擇放手，因為那已經不是他所想要的戀情了。

　　「這不正是你要的嗎？搞不好我跟小實離開台灣，你會更開心，你本來就要求你要獨立，不是嗎？你真的可以一個人生活了，甚至不用再花時間來照顧他，你還有什麼好不高興的？」

　　方雲舞被他說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但她還是想為自己解釋。

　　「或許我現在已經不那麼想了啊……」

　　「要是你改天又那麼想了呢？你從來沒有弄清楚你要的是什麼，哪天靈光一閃，搞不好又變出更新的花樣，我已沒有精神應付這樣的你。這份工作已經讓我疲倦不堪了，我每天在公司裡辛苦工作，可是因為我是老闆的兒子，所以我再怎麼努力都沒有用，我想多點時間陪我的兒子，因為我知道他已經沒有媽媽，我對他來說有多重要！而你……你只想到你自己而已。」

　　方雲舞頭一次見到鍾翔這麼生氣，連當初她說她不結婚時，鍾翔也只是丟下幾句話就走了，現在，他竟在她面前把所有的怒氣一次爆發開來，方雲舞一時之間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知道我當初是太任性了，我沒有顧慮你的感受，也說了很多蠢話……」她老早就後悔了，記得在原訂結婚的那天，她待在租來的小房間裡，想著這天本來應該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一天，結果她親手摧毀了一切，她一點都不開心，她懊惱又後悔，可是卻沒有辦法挽回。

　　「雲舞，我沒有對不起你吧？」

　　她搖頭。從交往到最後，鍾翔一直沒有對不起她，他待她的好，她一直記在心裡，也或許就是因為她知道鍾翔總是這麼好，所以當初才會那麼任性的認為他一定也會繼續包容她。

　　「那你為什麼還認為我會為了你而妥協呢？」

　　鍾翔看著她，希望她可以給他一個答案。他可以感覺得到這陣子他們之間的氣氛已經慢慢的回到過去，雖然少了以前那親熱的擁抱和親吻，但那樣的氣氛他一直記在腦海裡，他只等著她給他一個訊息而已，如果她能給他一個讓他滿意的答案，他可以為了她而妥協，他可以的啊！

　　但方雲舞被他這麼一問，卻無言了，她怎能再要求鍾翔為她妥協？她已經從他身上得到那麼多了。

　　飯廳裡一片靜默，連小實也張大了眼睛看著爸爸，直到他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鍾翔才起身，從方雲舞懷裡抱走他。

　　「我帶他去洗澡。」

　　            ＊                   ＊                   ＊                   ＊                   ＊

　　鍾翔和小實一離開視線，方雲舞便趕緊起身像逃亡一般離開鍾翔的住處。

　　她現在才明白自己有多厚臉皮，竟然還以為她對鍾翔有什麼影響力，說穿了她也不過是孩子的媽，鍾翔又沒有娶她，她以那種口氣抱怨他將要把小實帶離台灣，聽在他耳裡會有多可笑？

　　她為什麼老是錯估自己的實力？為什麼老是在出糗以後才懊惱？她原本只是想替鍾母問問他是否真的有出國的打算，鍾翔沒給她一個肯定的答案，她竟然跟著失控。

　　但她為什麼要這樣就離開？她應該問問鍾翔，她還有沒有挽回的機會啊！這是她一直想問的不是嗎？

　　打從小實還在她肚子裡的時候，她就已經後悔了，會什麼她要放棄鍾翔這麼好的人，他是個好男友，相信也會是個好丈夫、好爸爸的，她已經放棄過一次了，為什麼還要再放棄第二次？

　　更何況鍾翔說了，他本來也打算要她一起到美國去的，不過他根本沒有認真的問過她啊！如果他真的問了，她一定會答應的！他憑什麼都沒問過，就先斷定了她一定不肯合作？

　　想到此處，方雲舞緊急停住了機車。她決定回去找鍾翔，把話說清楚，她沒剩多少機會了，他們已經錯過了那麼多，如果他真的要離開台灣，她就再也挽回不了了！

　　方雲舞將機車掉頭，加足了油門往前衝，心急如焚的只想快點趕回鍾翔的住處，這時，突然有部轎車從巷子裡衝出來，她一時閃避不及，就這麼撞上去。

　　她感覺自己騰空飛了起來，接著重重的摔落地面。

　　一切就像電影情節一樣，有那麼一瞬間，方雲舞覺得自己就要死了，她這時才明白，她不怕死，擔心的卻是若沒把心裡的話說出來就死去，那麼鍾翔永遠都不會瞭解她的心意，這才是她最害怕的。

　　一群路人急急忙忙的圍在她身邊，看她是否受了傷。

　　「小姐，你沒事吧？」

　　她還聽得見那些人說話，所以她應該沒事吧？方雲舞勉強的坐起身，確認自己的確還活著。不知哪兒來的意志力，她竟忍住了一身的疼痛站起來。

　　「沒事，我沒事……」

　　明明手腳都傳來疼痛，但是她仍只在意最重要的事，不想再拖延一分一秒，她必須馬上見到鍾翔，把剛剛沒在他家裡說出的話全都告訴他，那是她早在一年以前就應該說出來的，她再也不能等下去了。

　　「你確定你真的沒事嗎？」看到她的手肘已經流出許多血，肇事的轎車駕駛懷疑的問：「你要不要先到醫院去？」

　　「不，我要先回家。」她肯定的說。

　　那裡本來就應該是她的家，她明明只想跟鍾翔在一起啊，她不要一個人生活了，她要她的丈夫，要她的孩子，她要跟自己最愛的人在一起，就算鍾翔已經不愛她了，她也要把這些話說出來！

　　            ＊                   ＊                   ＊                   ＊                   ＊

　　經過快樂的父子共浴後，鍾翔的不悅也似乎跟著洗去，因為，他終於聽到小實喊他爸爸。

　　這簡直讓他喜出望外，他在浴缸裡再三向兒子確認，而聽到的確實是「爸爸」這兩個字，雖然孩子的發音還不是很確實，不過這對他來說已經夠了。

　　然而，當鍾翔開心的抱著兒子走出浴室時，才發現方雲舞已不在屋裡。

　　他知道自己剛才對她說的話是太重了些，但當初她任性的做法難道沒有傷害到他嗎？

　　如果她真心省悟也就算了，前陣子她還當著他的面說她要過她想過的生活，連他好心提議在她失去工作時晚上可以幫忙照顧小實，她都還不要，那他要怎麼認定她已經改變了？

　　不過，發現方雲舞沒說再見就離開，鍾翔的心裡還是有些沮喪，他原本還想告訴她，小實會叫爸爸了，雖然這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但他還是想第一個和她分享，就像當初小實喊她媽媽的時候一樣，那時候她主動告訴他，小實會喊媽媽了，她臉上的興奮，他到現在都還記得。

　　這時，家裡的電話響了，鍾翔接起電話，聽到的是Judy的聲音。

　　「你現在有空嗎？我想跟你談談。」

　　「我沒辦法出門，我在帶孩子。」事實上他也不愛跟Judy談話，她總是認為自己瞭解所有人的那種說話方式一向不受他歡迎，雖然他欣賞她在工作上的幹勁，但私底下他一直沒有想與她互動的念頭。

　　「我人在你家樓下。」

　　「是很重要的事嗎？因為我打算哄我兒子睡覺了。」

　　「我想那很重要。」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鍾翔只好讓她上樓。

　　再一次看到鍾翔懷抱著兒子的親密模樣，Judy只覺得刺眼。她一直不認為鍾翔會是個好父親，尤其是第一次看到他抱著兒子的時候，那時候的他根本不像是個好爸爸，連抱著孩子的姿勢都顯得那樣不自然，可是幾個月過去，鍾翔竟然開口閉口都是兒子，如今看來更像個居家男人。

　　「我聽說你想回美國發展，正在找工作？」她開門見山的說道。

　　「為什麼今天所有人都問我這個問題？」鍾翔對這個問題感到很頭大。

　　如果他真的確定了要走，那還沒話說，問題是他連要找哪方面的工作都還不確定，甚至連履歷都還沒有準備，所有人就開始對這件事作揣測。其實他想過，就算不去美國，在台灣換個工作做一樣可行，他只是因為母親上回的相逼，他才會脫口說出那些話。

　　他想過了，如果方雲舞真的不願離開台灣，他也不可能把孩子帶走，尤其是稍早的對話裡，她的表情一直是抑鬱的，他看得出來她對這件事有多在意，確定了她是在意的之後，他又怎麼可能真的實行呢？

　　「因為我們都聽到消息了啊！」

　　「所以呢？」

　　「我想問你要從事哪方面的工作，如果你真的要另起爐灶，那我就跟你一起去。」

　　Judy的話讓鍾翔感到訝異，他原本以為她會站在他老爸那邊，力勸他留下，沒想到結果卻相反，甚至她還想跟他一起去。

　　「Judy，我現在真的還沒決定要怎麼做，而且，我以為你一向不喜歡跟我共事。」兩人一起工作的經驗裡，鍾翔認為她一直對他有著敵意。

　　「你不能把每個表現比你好的人都視為敵人，我只是把工作放在人生的首位。」

　　「首先，我不認為你的表現比我好，過去或許是，但現在我在工作上的付出不見得比你少，另外，工作並不是我人生的首位。」

　　「但你不是也想闖出一番事業嗎？我可以幫你啊。」就是因為鍾翔開始重視他的工作，所以她才認為自己開始有機會了。

　　「我需要的幫助是你所辦不到的。」

　　「你要的是什麼？」只要他說得出口，她都可以努力辦到。

　　但鍾翔給她的回應只是搖頭。他要的是一個懂得愛他的女人，而Judy一輩子都不會瞭解。

　　「我可以在各方面給你協助，甚至可以幫你跟鍾伯父和鍾伯母談，我可以瞭解你之所以選擇離開的原因……」

　　「不，你從來不瞭解。」

　　「鍾翔，我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瞭解你的人。」

　　「不，你只是自以為你什麼都瞭解，其實你不過是想掌控所有人，告訴大家，你無所不能，事實上，你根本沒弄懂我在想什麼。」

　　「我當然瞭解……」Judy還想再解釋，可是鍾翔已經搖手制止了她。

　　「什麼都別說了，我兒子該上床睡覺了，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吧。」

　　「鍾翔，難道你不想問我為什麼要幫你嗎？」

　　「Judy，你並沒有幫到我，最重要的是，我也不打算請求你的幫助。」

　　「你告訴我，問題出在哪裡？」

　　「問題就出在你從來不瞭解我，還好你也從來不需要這麼做。」

第十章

　　鍾翔將Judy送出門，門才打開，卻看到方雲舞站在門外。

　　當Judy看到方雲舞時，回頭看了鍾翔的表情，才明白鍾翔眼裡根本不曾有她，當他看著方雲舞的時候，眼神中總是多了一抹溫柔，而那是鍾翔在面對她時從來不曾有過的。

　　「我想，她才是問題所在吧。」Judy看著方雲舞說道。

　　鍾翔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但他在意的不是Judy說了什麼，而是方雲舞怎麼突然走了，現在又跑了回來？

　　可是，他還沒開口詢問，就眼尖的看出方雲舞有些不同，當他發現她的臉頰上多了擦傷時，他才發現情況不對。

　　「你先進來再說。」

　　這話聽在Judy耳裡顯得諷刺極了，鍾翔不停的要她離開，但在看到方雲舞時卻只急著要她進門，這一切已經夠明顯，最後她還是輸給了什麼都不會的方雲舞。

　　Judy沒有再回頭看鍾翔一眼，她已經拉下了尊嚴做了她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做的事，只是這對鍾翔來說真的不夠吧。離開了鍾翔的住處，Judy知道她該死心了。

　　當門一打開，方雲舞再次看到Judy出現在鍾翔的家裡，心裡也跟著顫了一下，她覺得自己不該再回來的，正猶豫著該不該掉頭離去時，鍾翔竟然喚住了她，要她進門，她這才拖著疼痛的身子走進屋裡。

　　她知道自己的情況不太好，被車撞倒之後，她全身上下都覺得好痛，可是她挽拒了肇事者要送她就醫的好意，直說有重要的事要做，便騎上磨損的機車，發動了好幾次引擎才啟動，一路騎到鍾翔的住處，她身上的傷只是越來越疼，但好不容易她還是捱到這兒了。

　　「你剛剛出車禍了是不是？」鍾翔一關上門就對著她問。

　　「只是小擦撞。」

　　「我不覺得那是小擦撞啊，你衣服都破了，手還在流血。」鍾翔的語氣著急了起來，尤其是在客廳裡，燈光把她身上的傷照得更清楚了，這一看，簡直讓他都快傻了眼。

　　「只是擦傷而已。」

　　「我開車送你去醫院。」

　　「不要，我真的沒事，我還會走路，這都只是擦傷……」她只想告訴鍾翔，她已經不是過去那個禁不起疼痛的小女孩了。

　　「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沒事，你有沒有撞到頭？」

　　「我有戴安全帽。」

　　「有戴安全帽也不能保證安全啊！」鍾翔急忙要她在沙發上坐下，然後將兒子放在一旁的嬰兒床裡，之後他半跪在她身前，拉起她的手臂，果然看到她手肘的衣服全破了，捲起袖子一看，裡頭的情況更糟。

　　「那只是擦傷。」看到他臉上的表情，方雲舞極力的想澄清這不是什麼嚴重的傷。

　　「你怎麼摔成這樣？在哪裡摔的？我早跟你說過騎機車不安全，你以前從來不會騎機車的，你看你把自己摔成什麼樣子了。」

　　接著他撩起了她的褲管，完全忘了兩人打從分手後就再也沒有碰觸過彼此，一切的動作在心急的時候都是如此理所當然。

　　看到她腿上的傷，鍾翔的怒火更旺了。

　　「你就不怕身上會留下疤痕嗎？還有，你的腳踝都腫起來了，你至少可以打電話教我去接你吧？你剛剛是怎麼過來的？」

　　「鍾翔……」方雲舞按住了他的肩膀，雖然他嘴裡不時冒出責備，但聽在她耳裡卻是那樣的窩心，她知道他所說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好，從以前到現在都是如此。

　　「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

　　「有，我都聽到了，你能聽聽我想說的話嗎？」

　　現在不是研究她傷勢的時候，她會突然折回他這裡，就是因為有很多話想對他說啊。

　　「你都傷成這樣子了，還想說些什麼？」

　　方雲舞感覺到自己的鼻子泛著酸意，鍾翔那些看似生氣其實卻全是關心的動作，讓她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鍾翔發現她久久沒有回應，抬頭一看，只見她強忍著淚水，嘴唇也微微顫抖，他不禁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自己要像以前那樣抱著她安慰，還是就這麼退開，和她保持距離，所以他只是尷尬的維持著半蹲在她身前的動作，等著她先開口。

　　「對不起……」她吸了吸鼻子，想忍住淚水，可是在眼眶裡打滾的淚珠還是不小心滾了出來。

　　「這個道歉是針對哪件事？」鍾翔有些被她搞糊塗了。

　　「全部。」她摀住了臉，輕聲哭了起來。「我對所有的事都感到很抱歉，全都是我的錯。」

　　「你怎麼出去一趟就變成這樣了？」難道她是真的撞到了頭，所以跟著清醒過來了嗎？

　　「我一直是這麼想的。在小實還沒有出生之前，在婚禮還沒有取消之前，我就已經後悔了，可是我不知道要怎麼告訴你，我當時是那麼的任性，說了很多傷人的話，我以為那可以證明我很成熟懂事，可是你說得沒錯，我放棄了對我來說最珍貴的事物，放棄了我的孩子，放棄了你。」

　　鍾翔看著她哭成了淚人兒，心裡很想安慰她，但他更想知道她心裡確實是怎麼想的，所以他沒有開口阻斷她的話。

　　「好幾次我都想打電話給你，可是我一直忍住沒打，當我真的鼓起勇氣打電話給你的時候，你已經不想理我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因為我知道你真的不愛我了，我給你添了那麼多麻煩，我也想振作起來，可是卻做不到，出去找工作又沒有辦法長久，搞到最後工作又丟了，我對自己一點信心也沒有，我什麼都做不好……」

　　「我覺得你把小實帶得不錯啊。」

　　鍾翔嘴裡安慰著她，同時發現眼前的女孩逐漸變回了他當初所愛的那個方雲舞，她以前總是能將心裡的話毫不隱瞞的告訴他，就算是一邊說一邊哭泣，她看起來都是可愛的。

　　「我從來沒有說我不想跟你還有寶寶一起去美國，但你都沒有問過我，就先否定了我的答案，我說我想過自己的生活，是因為我怕再給你添麻煩，因為我已經做了那麼多蠢事，根本不敢再奢望什麼。」

　　「我好想念我們的過去，那些我們說好了要一起過的生活，每次看到你抱著小實，我都希望我們真的可以成為一家人，因為現在的生活根本不是我原來所要的，我要的根本不是這樣，我從來不想失去你們……」

　　方雲舞哭得好傷心，把過去這段時間的難受全部一次傾洩，她這才明白，就算出車禍摔得全身疼痛，也遠不及心痛來得讓她難過。

　　「我從來不知道我這麼需要你，剛開始我還埋怨著你，不懂你為什麼對我這麼無情，這麼快的就撇清我們之間的關係，後來我才慢慢明白，自私的人是我，因為我一直自以為就算你真的生我的氣，我都有辦法可以讓你回心轉意，直到事情無法挽回了，我才明白我錯失了什麼，可是，我從來沒想過會真的失去你，我一直覺得我們真的會一輩子在一起，為什麼我會把事情搞成這個樣子？」

　　她越哭越難過，肩膀也跟著不住顫抖，尤其想起到鍾翔可能會就這麼離去，她的眼淚更是完全停不住。

　　「因為你太晚跟我說你後悔了，如果你早點讓我知道，也許事情不會變成這樣。」

　　「我想跟你說，可是你後來連電話都轉給胡秘書接了……」

　　「因為我也有我的自尊啊，更何況在這之前，你表現得好像一點都不在乎不是嗎？」

　　「那時候我還拉不下臉來承認我的錯誤。」

　　「所以你認為我永遠都該是那個敞開雙臂無條件包容你的人嗎？」

　　「我知道我錯了，只是當時太多事發生在我身上，我才剛畢業，準備踏入社會，對我來說一切都是這麼新鮮，再加上我並沒有做好結婚生子的準備，我以為我可以同時擁有一切……只怪我並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如何，也不知道你的極限在哪兒。」

　　「那麼，現在你明白了嗎？」

　　方雲舞點了頭。「所以我才想趁你還沒離開前將這些話說出來，我不希望自己就抱著這些遺憾過一輩子，剛才……剛才出車禍的時候，我……我以為我會死掉……」

　　回想起自己的身子騰空的那一刻，她仍忍不住顫抖，可是，這會兒她是真的下定了決心要把一切都說清楚，因此，她透過淚眼堅定的看著眼前的男子。

　　「但是，我發現我最怕的不是死，而是怕我沒有當著你的面把這些話告訴你。我怕我來不及跟你說這些，怕你一輩子都誤會我還是那個執迷不悟的笨蛋，我這才明白我有多在意你對我的看法，從以前到現在，我一直……」

　　她已經不能再對鍾翔說她有多愛他了，所以那個字就在她喉頭形成了哽咽。

　　鍾翔看著她，其實心裡已經完全明白了她想對他說什麼。

　　「我只能告訴你，就算你說了這些，我也不可能馬上把你娶回家。」

　　他這句話像是回絕，但她已經感到很欣慰了，至少她已把想說的話都說出來。

　　「我知道。」方雲舞啜泣著點頭。

　　「因為小實還太小，我想等他學會走路，而且走得很順暢的時候再說，到時候，他應該已經可以當我們的花童了。」

　　方雲舞停住了擦拭眼淚的動作，茫然的看著他，一時之間還無法理解他的意思。

　　「其次是我怕你到時候又後悔，所以我想我們可以暫時先讓婚姻止步，試著先當一家人，等時機成熟了，我們再來考慮結婚的問題。」

　　「你的意思是……」

　　「有空就把你的東西搬進來吧，反正這房子本來就是為了你跟寶寶才重新裝潢的，你這個女主人本來就應該住在這裡。」

　　「可是你不是要去美國嗎？」

　　「那是因為我當時被工作煩透了，為了打發我爸媽，才說那些氣話，現在就算不去美國也沒關係，反正晚上有你和我一起照顧小實，我只要不用再花那麼多時間看顧他，自然可以把工作處理得更完善。我要的只是背後的支持而已，這一點你現在總給得起了吧？」

　　「我真的可以留在你身邊嗎？」方雲舞仍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那還是得看你的表現而定，或許你可以先給我一個吻，讓我試試這跟我以前喜歡的吻是不是一樣的。」

　　方雲舞聞言又是一陣哭一陣笑，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表白竟然獲得了認同，鍾翔仍然願意給她機會。

　　她舉起手，輕碰著鍾翔的臉頰，接著上前印下她的唇，證明她從來沒忘記過自己一向是怎麼吻他的。

　　她的吻引發了鍾翔熱切的回應，只是，當他伸手想將她拉近時，車禍的傷口讓她輕呼一聲。

　　「不要再騎什麼機車了，走，我還是送你去醫院。」

　　「沒關係，這只是小傷。」

　　雖然很痛，但是現在滿心的喜悅已經掩蓋住所有的疼痛，方雲舞止不住眼淚的看著他說道，因為她忍著痛回到這兒聽到他的答案，一切都值得了。

　　鍾翔假裝生氣的瞪了她一眼，起身前去拿來急救箱，細心的處理她身上所有的傷口。

　　在他為她包紮的時候，方雲舞只覺得，自己心裡的傷似乎也被包紮了起來。

　　「鍾翔，我真的很愛你，對不起，我這麼晚才告訴你。」她情不自禁的對他說道。

　　「所以是你教小實叫爸爸的對吧？」

　　方雲舞又哭又笑的點了頭。因為他曾說過，他想早點聽到小實叫爸爸。

　　「雖然我們的婚期還很遠，不過我想你明天就可以先換上那件家庭制服了。」

　　「你是說上次小實吐在你身上，所以你不得不買下的那件衣服嗎？」

　　「是啊，那時候我不是也買了屬於你的嗎？」

　　「所以你一直把我算在裡頭？」她驚喜的問。

　　「因為你一直住在這裡，所以我沒辦法把你漏掉。」鍾翔指著自己的胸口，然後搖了搖頭。「我還以為生完你的氣以後就可以再也不愛你了，偏偏你現在又恢復正常了。」

　　現在的方雲舞懂得體貼人，也明理許多，不再是個需要人費心照顧的任性女孩，但依然惹人憐愛。

　　「可是，我現在是個生過小孩的媽媽，可能對你再也沒那麼多吸引力了。」

　　「那倒不一定，以後我們多的是時間可以實驗看看。」

　　其實鍾翔一點也不擔心這件事，愛情就是他們之間最大的吸引力，而且他們重新找回了彼此，這才是最重要的。

　　兩人相視一笑，方雲舞以她所熟悉的方式回抱住鍾翔的身子，慶幸自己沒弄丟她的幸福，從現在開始，她更要好好把握和心愛的人相處的時光，省略那些迂迴，坦白的把愛說出來，這輩子，她再也不會鬆開鍾翔的手了。

　　「我只能簡單的幫你做消毒，你確定你可以忍到明天一早再去醫院嗎？」鍾翔心疼的看著她手腳上的傷，他知道她不肯去醫院是因為現在小實沒有人照顧，而她不願意帶著小實一塊上醫院。

　　方雲舞搖了搖頭，將臉埋進他懷裡，甜蜜的對著他說：「我想，我身上最嚴重的傷已經好了。」

　　「拜託，你的手腳要是弄出疤來，以後很難穿婚紗的耶，到時候選不上喜歡的，你又要鬧脾氣了。」

　　「你還真的以為，我那時候是因為婚紗的事才搞出這一大堆後續問題嗎？」

　　「那很難說……」

　　「反正你不是說我們現在是婚姻止步，不穿婚紗也無所謂呀。」現在的她早已經不介意那些形式了，她知道只有跟自己愛的人在一起才是最真實、最重要的。

　　「但我可沒有說我們一輩子都不結婚啊。」

　　「我不在意呀，我只要你知道我會一輩子愛你就好了。」

　　鍾翔看著她臉上的笑，故意道：「想不到出個車禍可以讓你有這麼大的改變。」

　　方雲舞一點也不介意他如此糗她，只是欣慰的說：「還好我來得及把想說的話告訴你。」

　　「是啊，還好一切都來得及。」他回抱著心愛的女子，在她耳邊低喃。

　　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他還以為自己真的失去了和她共度一生的機會，看來機會又回到他身邊來了，而這一次他知道，他們兩人都會比過去更懂得怎麼掌握和珍惜。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王子跟公主還是有完美的結局比較好。」

　　方雲舞仰著頭看鍾翔，兩人再度相視一笑。

　　愛意寫在彼此眼裡，他們都知道，未來相伴的日子肯定很幸福。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