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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說][舒格] 禁愛情人

[言情小說][舒格] 禁愛情人


禁愛情人 作者:舒格
想他可是明星球員,更是萬千球迷心目中的偶像
迷戀仰慕他的人多得像天上星、海邊砂
誰知在球場上以冷靜著稱,甚至近乎冷血的他
竟有著熱烈澎湃難以抑遏的內在,只為了一個女人
而她,偏是他不能光明正大去愛的「妹妹」!
什麼亂倫?他和她只有兄妹之名卻無血緣之實
試想英俊挺拔的年輕男人,嬌柔甜美的花樣女孩
處在同一個屋簷下,怎麼可能不出事?
奈何礙於兄妹的名義,兩人的戀情根本見不得光……
雖說長輩恩情大過天,但他付出的感情就要放水流嗎?
她卻狠心把兩人之間的關係切斷,不說一聲離去
留下與父母對立的他,失心瘋似的到處找她!
哼!即使她跑到天涯海角,他都會把她找出來
打定主意絕不放手,更不容許她有Say No的權利……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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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已經審閱完畢
謝謝你的發帖
=============MEYAMATO


[ 本帖最後由 MEYAMATO 於 2007-10-18 15:3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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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冰天雪地的異國,市郊,被風雪覆蓋的獨棟洋房。

  嗶——

  客廳的答錄機開動,開始留言。

  「喂,女兒啊,你已經睡了嗎?媽媽告訴你,今天外面風雪實在太大,我們就在Y系這邊找旅館先住下了,明天看情況再回去。你一個人在家,要小心門窗,確定都鎖好了,瓦斯也別忘了檢查有沒有關,暖氣開強一點……」

  當媽的總是嘮叨,不管女兒都已經大學快畢業了,還是當小孩子一樣,不放心。

「……你哥哥應該也被困在路上,我們早一點有打給他了,他明天傍晚以前可以到家。你一個人怕不怕?唉,這場風雪來得真快真猛,放你在家我們也很擔心……」

  母親的絮絮叮嚀關心終於結束,嗶的一聲,答錄機關了,室內陷入沉寂。

  但也不是完全毫無聲響,至少窗外的風聲很勁,一道強過一道,震得木頭窗門格格作響。

  加上,細微的喘息聲……

  「啊……」難耐的呻吟也偷偷地逸出,在安靜的、幽暗的房間裡迴盪。

  房門虛掩,木頭地板上散落了衣物,一路從樓下大門邊的外套、樓梯上的男性襯衫、房門口的長褲、房裡床前的女生粉紅色睡衣……

  床上,兩個人影糾纏著。高大碩健的古銅色陽剛身軀,緊壓著雪白嬌嫩的修長玉體,美腿勾在勁瘦腰際,起伏衝撞之間,嬌媚柔膩的呻吟便在喘息間被逼出來。

  「有、有電話……」輕吟的女聲可磷兮兮的。

  「你不專心。」低沉性感的嗓音沙啞著,情慾緊繃。

  「我沒有……哎呀—,」

  更加猛烈急促的衝撞,讓承受者蹙緊了娥眉,又難受又舒服,被熱吻得紅潤略腫的小嘴輕啟,無助地討饒著。「別、別這樣……哥……」

  「你叫我什麼?再叫」次。」汗珠從男人黝黑俊挺的臉上滴落,他蠻橫命令著。

  「不要……啊——」

  難耐激情的珠淚悄悄滑落之際,她被拋上了高高的天際,在竄流的猛烈快感中,尖叫出聲,雪白嬌軀染上了嬌媚的淡紅,重重抽搐著。

  男人的極致也被觸發了,如同爆炸般,炸得他神魂俱失,無法克制地用力衝刺,逼出他最深濃的慾望

  彷彿從高空墜落,頭暈目眩,只能無助地嬌喘著,激烈的性愛之後,被一個精壯結實、國家級運動員的身軀給牢牢釘在床上,宋淩心已經連手指都抬不起來,幾乎快要昏厥。

  男人的吻落在她的耳邊、臉頰、唇際。就像毫無抵抗能力似的,兩人的唇一相碰,頭很出口然地偏了偏,印上彼此,一個熱吻便再度點燃。

  就像一個小時前,她打開門時,連話都來不及說,對方彷彿挾帶著狂風暴雪之勢地摟住她,她的小嘴立刻被攫住,火辣辣的吻在一秒間燒燬了她的理智。

  沾滿雪的厚重靴子後跟踢上門,反手落鎖,糾纏著掙脫衣服的束縛,一路激烈急切地尋求對方的溫暖,直到上樓、進房、上床,那張線條漂亮剛毅的薄唇始終沒有離開過她。

  她的小嘴、眉眼、鼻樑、耳後、頸子、前胸……反正全身上下,哪一寸肌膚不曾被這個男人細細吻過?

  她整個人……早就是他的了。

  雪臂抱緊了男人的寬肩,她還是忍不住,幽幽歎了一 口氣。

  「歎什麼氣?」男人舒服得根本不想動。幾個月來的相思情狂,好不容易得到了一絲紓解,他滿意地輕吻著身下嬌嫩人兒的臉蛋。「爸媽明天才回來,我們有一整夜的時間。」

  聽到「爸媽」兩個字,宋淩心的秀眉又蹙了起來,還蕩漾著殘留情慾的清麗臉蛋,被淡淡的憂鬱籠罩。

  她掙紮了一下,推了推那彷彿大理石般堅硬光滑的胸膛,試圖掙脫那強硬的懷抱和壓制。「我……我去洗個澡,然後幫你鋪床。本來以為你明天才到家,想說明早再弄還來得及……」

  「明天再說。」男人專制下令,重新捉住了她纖細的玉腕,壓在她頭的兩側。他略略挺起上身,就著微弱燈光,專注盯著那雙猶疑流轉的水眸,「怎麼了?」

  「沒事。」

話雖這樣說,但她就是不肯看他。

  男人的嗓音已經帶著警告意味,「你看著我,到底怎麼了?說。」

  宋淩心咬住了紅唇,執拗地撇過頭,不聽話。

  「怎麼了?連哥哥的話都不聽?」

  貝齒咬得更緊,深陷入豐潤的唇瓣。「哥哥」二字,好像利箭一樣穿心而過。

  之前被激情燒得理智盡失,毫無抵抗能力,乾柴烈火般的糾纏之後,此刻,熟悉的懊悔排山倒海而來。

  心中吶喊著,為什麼又是這樣……

  她的「哥哥」也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又後悔了?!」他的嗓音轉為冷硬。

  被這樣尖銳的問題差點逼出了眼淚,宋淩心還是不肯出聲,更咬緊了唇。

  她的模樣看在宋凱的眼裡,真是又可恨又可愛。

  對她的感覺,一向都是這麼複雜難辨,又恨又愛,充滿矛盾。

  就正如他此刻的動作——

  冷著臉翻身離開她,看似毫不留情,卻又在她瑟縮著想拉起棉被時,扯開被子,彎腰把她抱了起來。

  英俊的臉上,臉色一直很冷,但抱她進浴室一起沖洗的時候,又那麼細心、溫柔。怕她冷著了,所以擁著她,以體溫幫她抵禦寒冷;調好水溫之後,才拉她來到蓮蓬頭下,讓熱水奔流沖洗,有力的大掌按摩著她酸軟的腰肢、大腿。

  本來悶悶的態度,在他溫柔的服侍下,慢慢軟化。宋淩心全身也像是要融化了,軟綿綿的,舒服得讓眼睛都瞇了起來。

  「把自己咬成這樣,傻瓜。」她的「哥哥」半心疼半責備地低喃著,修長手指撫過那豐潤的紅唇。

  她天生唇紅齒白,五官明媚甜蜜,尤其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顧盼之間,楚楚動人。只有他才知道,這個長相甜得要命的小美人,有時拗起來,講都講不聽。

  所以像剛剛在床上,他根本不會跟她正面衝突、逼問,因為 根本沒有用!

  此刻,那倔強表情被他融化了。她貓咪似的好舒服地閉著眼,還不由自主伸出可愛的舌頭,輕舔了一下他輕撫她唇瓣的指尖。

  一個不經意的小動作,毫無邪念,卻讓一個二十八歲的大男人全身震了震。

  然後,下一瞬間,她被壓到了冰涼的瓷磚牆上。

  「啊呀」宋淩心嚇了一跳,睜大美眸,忍不住驚呼出聲。

  但是驚呼一且刻消失了。她的小嘴被堵住,熱吻中,只能發出無助而模糊的抗議。

  濕潤的長睫無力地垂下,男人堅硬的身子壓上她,擠入她兩腿之間。她的右腿被扶起,勾在他的腰際,已然亢奮莫名的男性慾望,直接而毫不留情地攻佔柔膩的女性禁地,重重磨蹭數下,讓敏感的她在他唇間尖叫。

  「我要你。」粗喘間,蠻橫的占是口彷彿魔鬼本身發出,讓人無法抵抗,毫無招架的能力。

  雪白的手攀著男性濕滑的寬肩,她承受著另一波的侵佔。毫無辦法地,重新被拖入情慾的深淵。

  宋凱的熱吻已經放過了誘人的紅唇,沿著頸子往下,印上了她飽滿的胸乳。震顫間,那甜蜜的頂端蓓蕾已經敏感地紅潤硬挺著,彷彿祈求著男人的愛憐眷寵。俯下頭,宋凱將其中一枚含入唇間,用力吮吻,逼出了她的重重顫抖,以及楚楚可憐的長長呻吟。

  「啊……輕點……別、別咬……」

  黝黑大手捧握住雪白挺翹的臀,幾下更重的磨蹭,確認了她的濕潤動情之後,健腰一挺,再度將灼熱的亢奮頂進了她的深處。浴室氤氳的熱氣中,一切都變得迷離而不真實。宋淩心仰起頭,在嘩嘩水聲的掩蓋下,呻吟之後轉成尖叫,宣告著自己再度被征服的事實。

  珠淚滾落,但茫茫水霧中,在情慾間翻滾煎熬的兩人,都沒有餘裕去注意了。

☆☆☆         ☆☆☆         ☆☆☆

  早晨,在一夜的風雪之後,微弱的陽光灑落窗臺。

  其實也不早了,已經超過十點,只是昨夜被糾纏到淩晨,耗盡體力的結果,就是一睡就睡沉了,否則,宋淩心可是很早起的。

  今天她卻一點也不想起床。

  因為棉被裡太溫暖了。加上她被擁在一個堅硬卻溫柔的懷抱裡,暖烘烘的簡直像是專用暖爐,即使一絲不掛,也一點也感受不到寒意。

  她真的一絲不掛。男人的手很緩慢、很緩慢地遊移著,享受她光裸肌膚的絕佳觸感。她迷迷糊糊地醒來,卻沒有完全清醒,只是半睡半醒而已。

  全身泛著淡淡的酸疼,尤其是腰肢、兩腿,腿心更是奇異地酥麻著……男性修長的指不知何時已經探到那兒,壞壞地緩慢輕揉,挑逗著可愛的花核、瓣蕊。

  她四肢無力,頭腦昏沉,舒服中帶著一絲害羞,心跳緩緩加快、加快……

  「嗯……」她的身體早已被調教得極為敏感,腰肢不由自主款擺,一下逃避,一下又迎向那壞死人的指尖……

  「醒了?」魔鬼在她身後耳際說,一面低頭,在她裸肩上印了個吻。

  迷迷糊糊的她,嬌得像隻貓咪,發出甜甜的嚶嚀;幾下急速的用力揉蹭之後,她在他手中融化了。

  不像昨夜狂風暴雨般的席捲,而是一種舒緩溫柔的浪潮,讓她呻吟著,輕喘著,懷疑自覺還在作夢。

  直到餘韻蕩漾之際,本來背向著他的她才翻過身,半瞇著眼,望向那張帶著得意與寵溺的俊臉。

  堅毅的下巴有著胡碴,平日冷淡嚴肅的表情全都不見。此刻的宋凱,黑眸中蕩漾著的,是一種難言的溫柔。

  她的手臂主動繞上了他的頸,被喚醒的嬌軀偎上他堅硬身體。她聽見他抽氣的聲音;感受到他全身的緊繃,當然,也包括他已然甦醒的亢奮

  但,宋凱沒有動作,他只是深呼吸幾口。

  「不要嗎?」宋淩心的嗓音嬌嬌懶懶的,還帶點沙啞,媚之入骨。

  「不行,爸媽快回來了。」宋凱清清喉嚨,很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強忍著想要壓上她,重重疼愛的慾望。「我該去整理整理。你可以再睡一會兒,早餐做好了我再叫你。」

  「哦。」宋淩心乖乖點頭。她累得眼睛都睜不開,又快要睡著了。

  在離開銷魂溫柔鄉之際,宋凱還是低頭索討了一個火辣辣的長吻後,這才放過暈紅著臉、小嘴兒又紅又腫的她回去睡。

  先把她的睡袍擱在枕邊,讓她一起身就可以披上,然後一路收拾自己的衣物,塞回旅行袋裡。換上一身清爽運動服之後,把昨夜太過激情時絆倒的傢具一一歸位,宋凱還鋪好了自己房間裡的床,把浴室也整理乾淨,簡單來說,讓昨夜的一切,都像是沒有發生過。

  最後,把旅行袋拿到門邊擱著,他父母一回來看見的,將是「兒子也剛回來」這樣的假像。沒有人會懷疑他冒著大風雪提前一夜到家,而且還……好好利用了這一夜,是在他「妹妹」的床上度過。

  妹妹。想到這兩個字,想到蜷縮在床上正睡著的人兒,複雜矛盾的表情,又籠罩了他的臉。

  她根本不是他妹妹。但,她又千真萬確,是他的妹妹。

  混亂不清的關係千絲萬縷,該怎麼理清,他毫無頭緒。

  冷著臉整理好一切,到廚房去開始煮咖啡、烤吐司,順手煎了蛋二個人在外住了這些年,宋凱非常熟練俐落,一會兒工夫,早餐已經備妥。

面對著桌上熱騰騰的三明治、咖啡,他看了看時鐘,思考幾秒之後,食物迅速裝盤、咖啡盛入馬克杯,捧上樓去。

  睡眼惺忪的小姐還撒著嬌不肯起床,要勞煩他又誘哄又威脅的。起來之後,她軟綿綿靠在他胸口,咖啡杯都湊到嘴邊了,被餵了好幾口咖啡之後,這才清醒了些。

  「吃早餐。」宋凱把香噴噴的三明治遞到她嘴前,「要自己吃,還是要人喂?你幾歲了,嗯?」

  「不要吃……」她還在撒嬌。

  「不吃不行,快點,爸媽要回來了。」

  一聽到「爸媽」二字,宋淩心馬上完全清醒。她睜大眼,坐直了身子,深呼吸好幾口,然後接過三明治,認真吃了起來。

  「乖。」他這才放心起身,彎腰吻了下她的發心。「咖啡我放在這邊。吃完換好衣服再下來。」

  熾熱的眼光流連在她美麗嬌軀,雪嫩肌膚上有著點點嫣紅愛痕,全是他的傑作。他微微一笑,臨去前,又追加一句:「穿高領的毛衣。幫你放在浴室了。」

  「喔,好。」宋淩心點點頭。

  本來還沒發現不對,直到宋凱下樓去了,她狼吞虎嚥吃完了早餐,起身準備去梳洗、換衣服之際,從床前的梳妝台經過,看見只被上睡袍的自己,前襟鬆開——

  「哇!」忍不住驚叫出聲。她全身都、都是深深淺淺的吻痕!

  昨夜、今晨的激情糾纏記憶又在腦海湧現,分別了好幾個月的他們根本離不開彼此,她還記得他眼中閃爍的情慾火焰,還有他溫柔卻堅持的吻,印遍她全身,甚至包括最羞人的、連想都不好意思想的地方……

  「討、討厭……」面紅似火的她掩面衝進浴室,這才發現她的衣物已經好好擱在架子上,從毛衣到長褲,從胸罩到小褲……都是宋凱幫她放的,挑的是他最喜歡的黑色蕾絲。

  在性感內衣的襯托下,她的曲線更加玲瓏可愛,肌膚白嫩到像牛奶一樣。每次穿這樣的內衣,他就會亢奮莫名,愛撫親吻,不忍釋手。

  今夜,她會穿著他親手挑選的衣物,在夜深人靜之後……

  不要想了!猛然扭開水龍頭,把冰涼刺骨的水潑上燥熱紅燙的臉蛋。

  梳洗完畢換好衣服,磨磨蹭蹭了老半天,才慢吞吞地下樓去。

  宋家的爸爸媽媽果然已經回來了,正在熱鬧討論著昨夜路有多麼難走,風雪有多麼大。

  「你的車子也該去好好保養一下,這種天氣開車,一定要特別注意。昨天到今晨,我們日程看了不少的車禍。」嚴肅的宋父提醒著。

  「你早上到的呀?一早就出門嗎?有沒有大塞車?」宋母關心著兒子,一面在廚房忙裡忙外,為家人準備午飯。

  年假到了,是家家戶戶團聚的日子,加上住在外面的寶貝兒子回來了,菜色當然比平常豐盛許多。炒菜聲響伴隨著陣陣四溢的香氣,熱鬧的談笑聲迴盪在室內。

  這雖然不是她真正的家,但她從來沒被當作外人對待過。

  有些時候,她卻會有著突如其來的莫名退縮,就像此時,感覺她若貿然走過去,彷彿會破壞什麼似的。

  所以她只是站在樓梯最下一階,遲疑著。

  「啊!寶貝,你起來了,睡到現在?昨晚一個人不敢睡,對吧?」宋母一轉頭,就看見宋淩心,一且刻提高聲音喊她。「餓不餓?馬上可以吃午飯了,你來擺碗筷!」

  「喔,好。」她應了一聲,乖乖走進廚房,開始接手幫忙。

  「爸爸跟我啊,一直好擔心,一早就起床趕回來了。你一個人在家怕不怕?風聲很大吧?」宋母不停手地炒著菜,一面殷殷詢問。

  「我真的沒事……」臉蛋不爭氣地熱燙燙的,宋淩心只能低著頭,不敢多說。

  昨夜,她哪是「一個人」?在那堅強溫暖的懷抱裡睡得可安穩了,根本就沒怕到一秒鐘!

  「大學都快畢業了,不用那麼緊張。以後嫁人了,要做主婦,一個人主持一個家,難道還能像這樣怕東怕西的嗎?」宋家老爸發言了,濃眉下一雙炯然的眼眸,從語氣到表情都嚴肅到令人膽寒。

  宋母聽了!沒有被嚇阻,反而笑了出來。

  「你還真會說,昨天睡不安枕、翻來覆去的是誰?」宋母幫丈夫、兒子盛著湯,一面笑說:「一早就趕著要回來的,又是誰?」

  宋父冷著臉接過湯,又接過宋淩心遞過來的飯,裝作沒聽見太太的調侃,埋頭開始吃飯。

  在場其他三個人,臉上都露出瞭解的微笑,包括一直沒開口,安靜得像背景一樣的宋凱。

  反正只要有宋淩心在,父母的注意力都完全在她身上,說是掌上明珠絕不為過,不管是小時候一年一、兩次的拜訪,到十幾歲時每年寒暑假來長住,乃至於正式被宋家收養之後……都是這樣。

  宋家父母一直期望有個貼心小女兒承歡膝下,也特別疼愛長得粉嫩可愛的淩心。宋父和淩心的父親雖然國籍不同,但因工作的關係,來往密切,從年輕時代就成了非常好的朋友,成家之後,每年都會帶著妻小拜訪對方。

  淩心的母親身體一直不好,生下她之後更是虛弱。在淩心十二歲那年,發現得了癌症,短短一年之內就撒手人寰,留下安靜的女兒以及長年奔波忙碌的丈夫。

  淩心從來不吵不鬧。她看著感情甚篤的父母不得不生離死別,之後父親更是急速憔悴蒼老、終日鬱鬱寡歡,除了當個乖巧的女兒,她不知道該怎麼幫忙。

  到了她十七歲那年,父親也因為感冒引發的心肌炎而終至不治,離開了她。大約半年之後,她被宋家收養,從亞熱帶的出生地搬到了冬天有冰雪肆虐的北國長住,直到今日,也有五年了。

  五年了啊……

  她的名字,從淩心便成了宋淩心;從沒有家,變成有家了;從高中生即將變成大學畢業生,也從一個未經人事的女孩,變成了已解風情的小女人。

  她安靜地吃著飯,面前的碟子已經堆滿了宋母、宋父,甚至是「哥哥」宋凱不動聲色夾過來的菜,她是如此幸運,享受著眾人的疼愛。

  但,越是這樣,她越是難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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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宋淩心作夢了。

  夢中,她的母親健在,父親也還是健康的模樣。她是小學生,背著書包、穿著白襯衫和格子制服裙,黑色小皮鞋發亮。

  一蹦一跳地回到家,父親正在陪嬌弱美麗的母親喝下午茶。她丟下書包,奔到母親懷裡上個香香的、暖暖的擁抱等著她。

  「媽媽最喜歡你了,你是媽媽的寶貝。」母親總是唱歌似的這樣說著。

  「就是你,把女兒寵成這樣。」父親寵寵地笑說,用最溫柔的眼神,看著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

「爸爸,我們什麼時候去坐飛機?要去宋伯伯家玩嗎?」童稚嗓音清脆可愛。

  「你這麼喜歡宋伯伯家?以後當他們家女兒好不好?」她父親總是這樣故意取笑、詢問她。

  「不要!」紮著馬尾的圓圓頭顱猛搖。

  她只是喜歡和爸爸媽媽一起出遊。去宋家玩,是每年家族旅行的慣例。她不用上學,父親不用工作,大人們都笑嘻嘻的,每天有好吃好玩……這就是小時候她最期待的一件事。

  突然,夢境產生了變化,抱著她的母親消失了,寵溺微笑的父親也消失了,只剩下她,依然穿著制服,背著書包,」個人孤零零站在異國的機場,又冷又餓,放眼望去沒有認識的人,心裡不斷困惑著自己為什麼沒有長大。

  長大之後,會不會一切就好一點?會不會就不再覺得這麼無助?會不會

  「噓,噓。」溫柔的低沉嗓音在她耳際響起,隨即,她被擁進了堅硬卻溫暖的懷抱中。

  她的臉頰貼上了男人赤裸的胸膛,雙手也圈抱住精瘦的勁腰。一切都是那麼熟悉,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懷抱,熟悉到令人安心。

  悠悠轉醒,宋淩心才發現自己莫名其妙流了淚,而且還一直在發抖。

  「又作夢了?」安撫的吻落在她的發心。「噓,沒事了,乖。跟我說夢到了什麼。」

  「我媽媽,還有爸爸……」

  「沒有我嗎?」宋凱低低問著。溫暖的大掌撫上她的臉蛋,拇指抹去她的淚痕,然後抬起她的小臉,男性薄唇隨即跟進,輕吻著那柔嫩光滑的臉頰。

  天寒地凍的午夜,四下漆黑安靜,除了風聲,幾乎沒有別的聲響。她躲在溫暖的被窩裡,柔順地被緊緊擁抱住,仰著臉,承迎著疼惜的吻。

  她的房間在二樓,是另外加蓋、延伸出去的部分,樓下是宋凱的健身房;和前面主屋有一段距離,出入口也不同。等到眾人就寢之後,宋凱修長健碩的身影,就會悄悄出現。

  也幸好有他,否則,這哭醒的漫漫長夜,她不知該怎麼辦。

  穿著舒適棉布睡衣的嬌軀更往他偎去,頭一偏,小嘴主動找到了那張溫柔的薄唇,撫慰的吻很快變質,變成又熱又甜的長吻。

  他的手指在她下巴稍稍用力,讓她張開了嘴,隨即舌尖被他吮住,交纏磨蹭,陣陣電流隨之流竄。她閉上了眼,享受著火一般燒起來的激情。

  「不想睡了嗎?嗯?」好不容易分開了,他抵著她的紅唇喘息,一面低問。

  「抱我……」她呢喃著甜蜜的邀請。

  他的手落到了她胸前,開始解著睡衣的扣子。因為她睡覺是不穿內衣的,所以短短幾秒鐘之內,睡衣脫去,她已是一絲不掛被摟在男人懷裡。

  「我在家的時候,就不用穿這個了,多礙事。」宋凱喘息著,在她耳際低聲說,一面把剛褪下的睡衣丟到床邊。

  反正每晚他幾乎都睡在她身邊;健康年輕的兩人,根本抵擋不住對彼此的依戀渴望,她不管穿什麼上床,到最後都是被他脫去。

  「嗯……」是應允也是呻吟;男人的唇已經找到了光裸豐滿胸乳上的蓓蕾,萬般憐惜地吮吻著、挑逗著,讓它成為櫻桃般可愛的硬挺果實。

  她敏感地發著抖,蹙眉承受著輕狂的對待,一面咬住自己的手背,強忍著那羞人的、情不自禁的呻吟。

  接下來,會有一場狂野又火熱的纏綿,不把她累得全身無力,他是不會罷手的。而那之後,她就能沉沉睡去,一個夢也沒有。

  他總是……毫無節制的要她,那些作夢都想不到的激情姿勢、方法,能搾乾她所有的體力和思考能力。就像此刻,他暫時放過了她的豐胸,熱吻一路延伸往下,直至……直至……

  「啊!」她的雙腿被強硬分開,最私密羞人的部位,敏感地顫抖著,男人霸道的唇舌佔領了那兒,幾下毫不憐香惜玉的用力舔吻,讓她立刻被拋上了難以言喻的頂端。

  他太瞭解她了。關於情慾,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她身上的性感帶、所有的反應、喜愛怎樣的對待、該怎麼挑逗……全都在他掌握之中。

  「嗚……」因為不敢叫出聲,她拖來了被角,貝齒緊緊咬住,壓抑著高潮中難以自己的尖叫。

  還在那可喜的餘波蕩漾中,他溫柔但堅持地佔領了她。挺硬灼熱的亢奮,說明瞭他自己有多激動。深深進入她緊致濕滑的禁地時,宋凱仰起頭,咬牙強忍著想要奮力猛衝的慾望。

  雪白的小手撫上男性苦悶的俊臉。在黑暗中,她努力睜大眼,想要看清他在激情中的模樣。她愛看他失控的表情,尤其讓他失控的,是她自己……

  「抱緊我。」他拉過她的手,在掌心印下火熱的吻,然後將她的玉臂拉到自己肩上,拋出了命令。

  她乖乖抱緊他強硬的身體,撫著他肌肉緊繃的健背,一面承迎著他一 下又一下的侵略,柔順得叫人心疼,又讓人想要狠狠蹂躪。

  「嗯……」猛烈的攻勢讓她難受地皺起眉,貝齒咬住了他的肩頭。刺痛感催動了男性更兇猛的掠奪,激烈喘息間,她極度敏感的身子又被拋得更高,在雲間飄蕩之際,陣陣痙攣緊縮,將情慾勃發的男人逼到了極致。

  房間裡,依舊是漆黑安靜。火般春情,盡在夜色的掩蓋下,恣出息蕩漾狂燒。

  隔日,她又睡到了日上三竿,接近中午才起床。

☆☆☆         ☆☆☆         ☆☆☆

  「淩心還沒起來?」早餐桌上,只有宋家三口,宋父板著臉問。

  「可憐的孩子,要升大四了,功課那麼重,還說幫教授進行什麼研究計畫,每天忙到深夜,好不容易放假,你讓她多睡一會兒,有什麼關係?」宋母不滿地反問。

  「我不是不讓她睡,只是這樣睡到中午,早餐就沒吃了。」宋父冷冷說。

  原來是這樣。不是怪罪女兒睡太晚,而是心疼她沒吃早餐。宋凱在一旁埋頭喝著熱騰騰的湯,心裡忍不住想笑。

  「就讓寶貝睡吧!倒是你,哥哥,難得回家一趟,怎麼都不講話?」當媽的開始找自己兒子開刀了。」跟我們這麼談不來嗎?至少說一下最近練球練得如何吧?」

  「還好。」工作的事,他極少在家中提起。

  他是職業運動員。即使一直是明星級的球員,打球是他生命中極重要的一部分,他還是很少把這方面的高低起伏帶回家裡。

  「你跟我們老人家沒話說,可是別冷落寶貝呀?我看你們兄妹倆越來越生疏了,你這次回來,跟她講了幾句話?」

  冷落?生疏?

  想到她在他懷裡的嬌媚模樣,兩人分享的那些火熱激情夜晚……宋凱扯了扯唇,忍不住想苦笑。

  他們在人前,總是維持客氣的距離,宋淩心根本連正視他都很少,所以看在宋家父母眼裡,他們互動真是太貧乏了。

  俏麗人影靜悄悄地走進餐廳,猶有睡出息的臉蛋泛著若有似無的紅暈。冬日陽光下,她美得令人氣息一窒。

  水汪汪的明眸看了他一眼,驚鴻一瞥,很快就移開了,不敢再看。

  因為,只要對上他那熾熱的注視,不消幾秒鐘,宋淩心知道,自己的臉一定會開始發燙、暈紅,極有可能被發現。

  「趕快來吃飯,你爸爸在念了,說你都睡到這麼遲,早飯都不吃!」宋母一看見她,立刻揚聲招呼。「最近是不是又瘦了?身上沒幾兩肉,還不多吃點!這個寒假,一定要把你養胖一點,免得讓人說媽媽餓著你了!」

  「不准去學別的女孩子愛漂一見、減肥。」宋父炯炯眼眸盯著女兒,滿臉不同意,「弱不禁風的,減什麼肥?今天起,跟著你哥哥去運動,每天跑步,臉色才會好看一些。」

  她臉色還要怎樣更好看?現在都已經紅粉腓腓,明眸皓齒,令人移不開視線了,再好看下去,還得了!

  「我看是還好。」宋凱淡淡回應,不動聲色地瞄她一眼。

  她可是一點也沒瘦,雖然腰肢細細的,但曲線極為玲瓏動人,尤其那飽滿的豐胸,有更上一層樓的趨勢。

  昨夜在他懷裡時,他迷戀地細細愛撫著,還在她耳際低低發表感言,「好像越來越大了?」

  她似笑非笑,媚媚地橫他一眼,「對啊,內衣都有點緊了。還不都是……」

  還不都是他!那樣激烈頻繁的撫弄揉捏,親吻吸吮之下,怎可能還維持原狀?

  想到這裡,完全沒有言語或眼光交集的兩人,心思遊移到了同一個方向;宋淩心的臉真的紅了,心兒卜通蔔通跳著的她,趕快低頭去盛飯當作掩飾,而察覺自覺已經起了生理反應的宋凱,則是咳嗽一聲,起身離開餐桌。

  走到門外,被冰涼的冷風一吹,他熾熱的身體才算冷靜了些。

  越來越難了啊……和自己的情人處在同一個屋簷下,還要裝出一切如常的「兄妹」表像……多麼困難,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漫步走向小庭院,信箱已經被塞到滿出來了,門外有些許細微的噪音,不像尋常的人車經過,倒像是有人在外徘徊,低聲交談似的。

  宋凱已經習慣,打開信箱取了信件。一大疊一大疊的,全是球迷寄來的信件、卡片,甚至還有小禮物。門外,一定是慕名而來的球迷,甚至是等著拍幾張生活照的盡職記者。

  他一直是明星籃球員,更是萬千球迷心目中的偶像。從青年隊時代一路征戰至今,入選過無數次國家代表隊,當過多次隊長。進入職業界之後,更率領球隊打到冠軍,人氣層高不下,迷戀仰慕他球技與外型的人,多得像天上星,海邊砂。

  誰能想到,在球場上以冷靜著稱,甚至冷靜到近乎冷血的他,卻有著熱烈澎湃到幾乎無法抑遏的內在,只為了一個人。

  而那個人,偏是他不能光明正大去愛的。

  或者該說,不能以他想要的方式,恣意去愛。

  陽光雖暖,卻沒有溫度。皚皚白雪折射刺眼光芒,讓他瞇細了眼。

  還有多少困難要面對呢?他知道一切絕不會輕鬆。比方說,下午開始,會有絡繹不絕的親友前來拜年,更有甚者,會有親戚留宿。兩人要獨處,時間越來越少,越來越困難。

  而他越來越無法忍受一個人的寒夜。

☆☆☆         ☆☆☆         ☆☆☆

  果然,來訪的親友一批接著一批,從下午到晚上,完全沒有間斷。

  在這個還算是男尊女卑的社會裡,男人只消坐著聊天即可,張羅吃食都是女人的事。宋淩心自然也不例外,跟著宋母裡裡外外的忙,又是飲料,又是零食的,到了晚餐時分還要留客,加菜是免不了,母女倆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她始終帶著甜美迷人的笑,乖巧地幫著忙,毫無怨言,也從不喊累。即使手在洗了無數碗盤之後,被凍得紅通通,出入煙霧瀰漫的客廳幫客人倒煙灰,嗆得自己強忍咳嗽衝動時,她都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不耐。

  不過,即使如此,親友們很少誇她一句兩句的,因為大家都知道,宋淩心根本不是宋家親生的女兒。

  甚至,在酒酣耳熟之際,大嗓門的男性長輩還會用洪鐘般的聲量說:「她不只是外姓人,還是個外國人,收養這種孩子幹什麼?!」

  「那麼多的家產,難道也要分她嗎?這樣對宋凱太不公平了!」女眷們不與男人同桌,私下吃飯時,也會這樣跟宋母咬耳朵,一點也不顧忌宋淩心就在一旁端菜盛湯,幫她們服務。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自古以來,不論國籍地區,想法都是類似的。

  宋淩心很乖很乖,從不反駁或生氣,親族們也樂得當她聽不懂,恣意在她面前或背後批評著。

  她是懂的,每個字都懂。語言對她根本不是問題,自小就每年來,高中最後一年讀僑校,大學還是在這兒讀的,怎麼可能聽不懂?

  沒什麼好生氣的,比起宋家給她的一切,這些閒言閒語根本就不算什麼。

  所以一批又一批的親友來來去去,她親切甜美的微笑從沒有褪色過,忙得像小蜜蜂似的,連夜晚有遠地來的親戚留宿,客房的一切也是她打點,直忙到深夜。隔日,一大早天都還沒亮,就得起床準備早餐。

  再隔一日,又是相同的情況重演……

  第三日……

  終於,有人受不了了。

  「不要這樣……唔……」細細的嬌嘖,才一出聲就被堵住了。

  捧著重重托盤,上面擺滿了待洗的杯盤來到廚房,才剛放進水槽,宋淩心就被一隻鋼鐵般的手臂給攬住,攔腰一抱,拖進了旁邊通往地下室的走道。

  然後,火熱急躁的薄唇就覆上她詫異微張的小嘴。

  輾轉吮吻,啃咬著豐潤的下唇,吻得她喘不過氣,紅暈湧上雪嫩的臉蛋。

  她被壓在走廊牆壁上,狹小的走道容不下兩人,他剛硬的身子密密擠貼著那玲瓏柔軟嬌軀。

  額抵著額,他喘息著吐出質問:「你還要忙多久?忙到什麼程度才肯罷休?是不是要把自己累死才夠?」

  「我還好嘛……」

  這些天,白天宋凱都在忙自己的,不是關在健身房重量訓練,就是在書房聯絡經紀人、教練,討論接下來的行程與比賽。到了晚上,她總是忙到午夜之後才回自己房間,而忌憚著家裡有外人,她絕對不肯讓他夜裡去她房裡,所以這幾天以來,他們雖在同一個屋簷下,卻根本沒有獨處的機會。心上人近在眼前,卻看不到,抱不著,世上還有比這更殘酷的刑罰嗎?

  「你一點也不好,黑眼圈都出來了。」他撫摸著那張心形的小臉,語帶責備,「下巴也尖了,這樣叫還好?你又不是女傭,何必把自己累成這樣上

  「也是應該的,要是我不做,難道統統交給媽媽嗎?」她歎口氣,柔順地依偎在他懷中,享受偷來的幾分鐘溫存。

  「那些親戚朋友,一年才見一次面,何必對他們……」

  天之驕子般長大的他,當然不會理解迎合親友是怎樣的感覺,又有什麼必要性。宋淩心只是笑笑。

  「我該去忙了。」她踮起腳尖,在他不爽的唇際印上甜甜一吻,安撫心情惡劣的男人,「別皺眉頭,看起來好凶喔。」

  「我……」

  眼睜睜看著人兒掙脫他的懷抱,翩然離去,宋凱間得很想捶胸大吼;就像金剛一樣,吼出、心中所有的鬱悶。

  不過,他當然不能在這兒大吼大叫,最多也只能悻悻然回到健身房,用超乎常人所能負荷的運動量消耗掉所有的悶和壓抑,連來陪他重訓的訓練員都這樣向教練回報:「宋凱瘋了!他不是人!他是機器!」

  他要是機器就好了!要真是機器,他就不用夜裡無法休息,輾轉反側,翻來覆去,怎麼睡都不對,怎樣都不舒坦。

  這可是他從小睡到大的床,怎麼現在完全沒辦法習慣?在外地訓練、打球的時候,一個人獨眠毫無問題,倒是回到了自己家裡,就這麼難睡?

  他當然知道原因是什麼。因為懷裡沒有那個軟綿綿、香噴噴、嬌滴滴的人兒。而知道她就在咫尺,在伸手可及的距離,更讓他無法忍耐。

  冷著臉晃過廚房,宋凱準備從另一邊穿過,上樓到自己房間,不讓齊聚客廳的親友們看見。

  要是被抓到,一陣寒暄應酬是免不了,眾人都要跟他合照,要簽名,要打聽八卦……個個都像八卦記者附身一樣,令人忙不過來。他可沒有宋淩心的好耐性!

  結果,人算不如天算,他還是在樓梯口被堵到。

  那位不知道該稱舅媽還是阿姨的女眷,顯然已經守候多時,一看到宋凱出現,立刻興奮地上前來,甚至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怕他脫逃。

  「宋凱!真難得見到你,在家也不出來跟親戚打打招呼?」這位阿姨笑瞇了眼,濃妝的臉上,堆滿了笑容。隨即壓低聲音,還張望一下四下,確定沒人之後,神秘地說:「阿姨有點事情跟你說,有沒有時間?」

  人都被她抓住了,難道他會遁地術嗎?宋凱只是淡淡一笑。「阿姨有什麼事?!」

  「上次跟你媽提過的,我姊姊的女兒,今年二十五歲,在大企業工作,很能幹,也很賢慧,長得又漂亮,家事很會做,結婚之後會辭職啦!你媽聽了很滿意,不知道你有沒有意思?啊!你們小時候還常常一起玩,都住在老家附近,有沒有印象?」

  又來了。今年這是第幾個了?宋凱的濃眉皺了皺。

  「你打球這麼忙,一天到晚在比賽,真的需要個賢內助幫你打點一切,而且娶進門之後還可以幫幫你媽,讓她享清福……」阿姨繼續遊說著,口沫橫飛。

  「我妹妹已經幫很多忙了。」這是事實。

  一說到宋淩心,這位阿姨的笑容突然消失,迅速得令人措手不及。

  「那是外姓人,你怎麼能把她當成自己家人?」阿姨修得細細的柳眉倒豎,看起來很可怕,她不滿地說著:「你們要小心點,不要對外人那麼沒戒心!」

  「我妹妹姓宋,她不是外姓人。」宋凱的耐心已經快要用盡,他按捺性子,緩緩回答。

  「她?」阿姨嗤之以鼻,「她何時姓宋了?」

  「她現在姓宋,以後也會一直姓宋。」宋凱客氣但堅持地移開阿姨緊抓著他的手,清清楚楚的說。「抱歉,阿姨,謝謝你的熱心介紹,不過我沒有興趣。」

  「你都還沒看過,怎麼知道沒興趣?」

  他就是知道!他只對一個人有興趣,而此刻,那個人正忙著幫這些三姑六婆洗杯子,準備晚餐!

  陰沉著一張俊瞼,宋凱撇下還在叫囂的阿姨,逕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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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沒有天天過年這種事,假期終有結束的一天。

  宋凱為了年中的大比賽,開始去集訓了,住到外地去,離家裡快兩小時的車程,連週末都很少有機會回家。

  而大學進入最後一年的宋淩心,三月一開學,忙著要上課、寫論文,幫教授的計畫也絲毫不能鬆懈,每天早出晚歸,回家之後還要挑燈夜戰,相當辛苦。

  「女孩子何必這麼認真?」宋母老是在晚餐桌上叨念不休。「找個好對像比較重要。寶貝,你都二十二歲了,怎麼也沒看你帶男朋友回來給我們看看?學校裡沒有遇到不錯的學長、同學嗎?我們寶貝長這麼漂亮,怎麼可能沒人追?」

  她當然不是沒人追……只是,她眼裡、心中,可容不下別人啊……

  低頭猛吃飯,宋淩心模糊回答幾個音節,想混過去。

  「想讀書就讀,能讀多高就讀多高,要考研究所也去考,不用擔心,學費我們會出。」宋父一向非常鼓勵她。

  「我知道,謝謝爸爸。」宋淩心吞下一口熱辣辣的菜,趕快道謝。

  「不要一直叫她讀書啦!讀太高以後不好嫁!」宋母擔心得要命,「又不是要做女總統,讀那麼多書幹什麼?大學畢業就很不錯了,趕快找對象比較重要!」

  「媽媽不要擔心,我會留心的。」乖巧的女兒安撫著養母。

  「你別嫌我囉唆,女孩子要嫁得好,命才算好,你這個苦命的孩子……」說著說著,宋母圓圓的眼睛開始有些泛紅,「不幫你找個會疼惜你的歸宿,我們對你爸媽也交代不過去……」

  「吃飯就吃飯,講這些做什麼?」宋父粗著嗓門斥責。

  好生安慰了宋母,保證自己一定會認真找對象,好不容易哄得宋母開心一點之後,宋淩心才回到房間,開亮了燈,發現手機在桌上震動。

  她接起來,一個低沉熟悉的男性嗓音傳出

  「吃過飯沒?這麼晚才上樓?」

  「嗯,晚餐吃得比較久,媽媽又提醒我該趕快找對象了。」宋淩心帶著手機到床上,把疲倦的自已拋進軟綿綿的被子裡,閉上眼,歎了口氣。

  宋凱沈默了幾秒,不出聲。

  「你吃過晚飯了嗎?晚上還要練球?」知道他不愛聽這樣的事,此刻一定皺起了濃眉,宋淩心技巧地轉移話題。「最近還是很忙?集訓很累吧?」

  「嗯。」他的回答悶悶的。

  「怎麼了?好不容易打來還不講話,不想我嗎?」這種時候,只有撒嬌一途了。宋凱集訓時是非常忙的,想抽空打個電話都不容易,常常好幾天才能找到幾分鐘匆促講兩句。對於熱戀中的兩人來說,實在太辛苦了。

  「想。」他歎了口氣。知道發問也沒用,情況並不是一時能解決、改變的,他只好暫時拋開。

  「真的嗎?有多想?」雖然回答那麼簡單,一個字而已,就能讓她笑瞇了眼,甜入心裡。

  她的問題卻換來尷尬的苦笑數聲。不知道是因為這些大男人本來就拙於表達,還是拿著手機訴衷情實在不是他的風格,宋凱沒有多說什麼。

  「我很想你喔。」宋淩心則不一樣,他不在眼前,一些超級肉麻的話才說得出口。「每天都在想,還故意找很多事做,把自己弄得很忙很忙,累到一上床就非睡著不可才罷休,才不會胡思亂想……」

  「有用嗎?」

  宋淩心有點沮喪。「沒有,還是常常睡不好。精神不集中,開車上學的路上,好幾次差點闖紅燈,嚇死我了。」

  「這樣嗎?」宋凱沉吟了幾秒鐘,有點可惜地說:「那就不能要你開車來看我了,我不放心。真不巧,這週末剛好要移地到K市去呢。」

  「啊?要來K市嗎?」宋淩心簡直想尖叫;那兒離家車程不到一小時,她絕對可以去看他啊!「方便嗎?!我可以去嗎?」

  「可是你開車不專心。」哥哥的架子擺出來了,他正色訓道:「要來可以,可是之前要好好休息,前一天晚上不准熬夜,也不准太早起,睡飽了才開車過來,不然就不可以,聽到沒有?」

  「開車才一個小時不到……」她小聲嘟嚷著。

  「聽到沒有?」宋凱又問了一次,聲調嚴峻,跟宋父簡直是一個樣子。

  「聽到了,我會好好睡飽的。」她應允了。笑意忍也忍不住,洋溢在她的眉眼間。笑得那麼嬌、那麼甜,如果宋凱此刻在她面前,大概也克制不住自己,早就摟著她狠狠親吻了吧。

  意猶未盡地掛了電話,宋淩心把燙燙的臉蛋埋進枕頭裡,好想好想尖叫週末,就可以見面了!

☆☆☆         ☆☆☆         ☆☆☆

  不過見面過程,還真是曲折。

  照約定的時間,開車找了好一陣子,才找到位署有些偏僻的飯店,宋淩心刻意避開了人來人往的大廳,往後面的停車場開去。

  而應該要在停車場等她的宋凱,根本不見人影。

  宋淩心不敢貿然下車,也沒辦法進飯店 她沒有房間鑰匙。打手機不通,傳簡訊也沒回應,她一時之間,有些膽怯了起來。

  她對於陌生的地方,一直有著深沉的,難以解釋的恐懼感。

  在車內呆坐了好一陣子,突然,有人在敲車窗,把她嚇了」大跳。

  窗外,」個大個子彎腰探視著。濃眉大眼的男性臉孔很熟悉,帶著溫和的微笑,是宋凱的隊友兼好友,李永信。

  「妹妹!」他們全隊都這樣叫她,此刻聽到,真是熟悉到令人想落淚!「你來看你哥哥嗎?怎麼坐在這裡發呆?」

  宋淩心趕快把車窗降下,像是遇到救星一樣,「李大哥,我哥哥呢?」

  「有記者來採訪,好像還沒結束喔。你要不要上來等?」李永信個子很高,彎腰彎成這樣跟她說話,相當辛苦的樣子。

  宋淩心跟著去了。

  李永信房間裡還有好幾位隊友,平常練球夠枯燥了,此刻看到甜美清麗的宋家小妹來到,個個都大樂,使出渾身解數跟她攀談、聊天,還不斷變出零食給她。

  「聽說大四了?會順利畢業吧?有沒有問題?」

  「讀什麼?經濟?這麼厲害?」

  「你帶了什麼好吃的來給你哥哥?可不可以分我們?」宋淩心臉紅紅的一直陪笑,能回答的就回答,有些時候,她簡直有點招架不住。

  比如說,被問到大家都極度關心的問題:「幾歲啦?有沒有男朋友?」

  「呃……」她的臉更燙了。

  「你哥哥管你管很嚴喔?如果我們裡面有人想追你,一定會先被你哥揍死吧!」有人說著,說完,立刻博得一陣贊同叫好聲。

  待那熱鬧非凡的喝采聲過去之後,一個冷到幾乎快要結冰的嗓音,在門邊響起,「說得好,一點也沒錯。」

  眾人立刻一倡,笑聲凍結在半空中。

  「你,給我過來。」宋凱高大的身影鑲在門框中,背著走廊的光線,簡直像地獄來的惡魔使者一樣。「你們,少動她的腦筋!」

  宋淩心乖乖走過去,在一片靜默中,感覺自己很像走向刑場。

  低頭跟著宋凱走到他位於另一層樓、走廊底端的房間,門一關,宋凱撇下她一個人站在門邊,自顧自的去洗臉、換衣服。

  然後,回到沙發上,開了電視,嘈雜聲響頓時充斥整個房間。

  從頭到尾,他都不看她,也沒開口,好像宋淩心根本不存在似的。

  他在生氣,而且是很生氣。

  「生我的氣?」半晌,雪白的小手輕輕按上他的肩。嬌人兒在他身邊蹲下,詢問的聲調怯怯的。

  宋凱不予理會。他真的在發火。一張俊臉彷彿鐵鑄的,嚴肅得嚇人。

  「我也不是故出息的,等你等不到,手機又打不通……」

  「那你就可以隨便跟人走?」他厲聲質問。

  「可是……他們都是你的隊友,我認識李大哥也很久了呀……」她眨著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起來那麼純真、無辜。「對不起嘛。」

  她難道不知道,那些看似和善的隊友們,有多少個在打她的主意?剛剛循著眾人熱鬧談笑聲找到她,坐在一群大男人中間,根本就像一塊鮮美的肥肉放在狼群中央,嚇得他心臟差點停止。

  宋凱氣得不願開口。這次不能輕易放過她,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看他還要繼續生氣的樣子,宋淩心輕輕歎了一口氣。

  「那你還要氣很久嗎?」她無奈地問,見他沒有反應,按著他肩膀的小手一使力,站了起來。「好吧,那我先去洗個臉囉。」

  轉身往浴室走去,那娉婷身影如此美麗,饒是在氣頭上,宋凱仍忍不住偷瞄了兩眼,正好看見她把牛仔小外套脫掉,順勢落在地毯上。

  她抬起手,貌似不經心地盤著頭髮,裸露出……一整個美背。雪白到耀眼,毫無瑕疵,美得簡直像藝術品。

  她在保守的小外套底下,穿著一件繞頸的削肩露背上衣,前面看不出任何問題,後面卻只有細繩繫住,如此火辣大膽的設計!

  「你……」說是氣血上湧還算客氣了,宋凱差點窒息。

  宋淩心在浴室門口駐足,回眸,咬著唇淺淺一笑。「好大的按摩浴缸喔,我可以泡個澡嗎?」

  那故作無事的挑逗,勾魂攝魄,宋凱完全忘記自己在氣什麼了。矯健起身,移動迅速得像只獵豹,在她轉身準備關門之際,已經來到浴室門口。

  「當然可以。」他的嗓音不再冷硬嚴肅,而是低沉性感到幾乎罪惡,「正好,我也想泡澡。」

  健臂一撈,柔軟的身子無骨般地偎進他懷裡。她仰起小臉,承迎著火熱的、無法克制的纏吻。

  「嗯……」嚶嚀聲甜得讓人全身酥麻。

  「你穿這樣的衣服來?」一面霸道地肆虐她的櫻唇,宋凱一面還在質問:「這是什麼時候買的?你穿這樣的衣服出去給別人看?」

  「沒有嘛:……只穿給你看……」她輕喘著,在吻與吻之間困難地吐出字句。

  他一手撫摸著滑嫩的雪背,另一手,修長手指很靈巧地解開了繫在腰間、頸後的細繩,輕輕一拉,那件漂亮的上衣,就毫無用處地落在他們腳邊。

「嗯,很方便上他讚許著,一面擁緊了她,故意用自己的胸膛磨蹭她赤裸的豐胸。敏感的蓓蕾被他略粗的運動外套摩擦著,馬上就逼出了她楚楚可憐的呻吟。

  這根本不只是乾柴烈火,而是火把遇上了汽油;分離多日的兩人,難耐刻骨相思,用說的根本不夠,一定要用全身、用整顆心才能訴說思念之苦。

  浴室門關上了,按摩浴缸開動,嘩嘩的水聲中,柔軟的呻吟響起,時而短促、時而高亢,有時,是尖銳的叫聲,有時,則是綿長的吟哦,唯一不變的,是男性粗重的喘息,高高低低,是最諧和的伴奏。

☆☆☆         ☆☆☆         ☆☆☆

  那一夜,本來在球隊晚點名前她就該離去的。但是球隊這兩天放假,教練帶著球員出去吃飯喝酒,留在飯店的人寥寥無幾,根本沒有晚點名這件事。

  而被宋凱狠狠疼愛過的宋淩心,累得沉沉睡去,宋凱也沒有叫她,等到她悠悠轉醒,睜眼一看,發現已經過了午夜。

  她其實是被很奇怪的細微聲響吵醒的。撐起身子,發現宋凱還在熟睡,只有她自已醒來。

  就著暈黃的床頭燈光,她忍不住細細看著那張略偏一側,安詳沉靜的睡臉。

  他真的長得好好看。充滿陽剛味,又有著運動員的陽光氣息;全身皮膚都是健康的古銅色,讓他深刻的五官更有味道。那雙銳利炯然的眼眸閉著,少掉了幾分侵略性;氣息均勻,他睡得正熟。

  他們其實沒有什麼青梅竹馬的童年。小時候,她對他的印象是「很會打球的大哥哥」,如此而已。出色的球技讓宋凱從小就征戰無數,一天到晚不是集訓就是比賽,和她見面的機會很少、很少。

  即使是她父母雙亡之後,她被接到宋家長住,宋凱還是不常出現。她也才隱約瞭解,宋家父母把對於宋凱的愛,多少也轉移到了她身上。

直到她二十歲那年夏天,宋凱因為受傷開刀,不得不回家休養,而這一休息,給了他們貼身相處的機會。

  然後、然後……

  戀戀地輕撫著那堅硬的胸膛,忍不住偷偷印上一個吻。宋淩心至今還不敢相信,這樣一個漂亮、健美到令人嫉妒的身體,居然屬於她;那冷然倨傲的俊臉,在看到她時,會有溫柔入骨的微笑,還有,那張薄薄的、好嚴肅的唇,吻著她的時候,卻是那麼熱、那麼貪心……

  真的不敢相信呀!午夜夢迴,宋淩心還會懷疑起這一切是不是一場美麗的春夢,都只是她的想像而已?

  奇怪的聲響又傳來,打斷了她的花癡。她皺著眉,側耳傾聽。

  聲響不大,似乎是隔壁傳來的,像是敲打著什麼,又不像,還有奇異的、難以辨認的聲音,像風聲,也像電視,但又像是聽錯了……

  宋淩心聽了半晌,聲音停了,四周陷入沉寂,但沒多久,又開始了。

  因為實在聽不清楚,她索性翻身跪起,手腳並用地往聲音的方向靠近,想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突然,她被人從後攔腰抱住,猶有睡意的男聲低低問:「你在做什麼?半夜為什麼不睡覺?」

  「噓,你聽,那是什麼聲音?」她秀眉蹙著,偏頭細聽,困惑不已。「我是被吵醒的。你有沒有聽見?」

  宋凱聽了幾秒鐘,突然,她感覺到他的身體在微微抖動。

  回頭一看,宋凱一手扶著額,肩膀一抖一抖的,正在壓抑狂笑。

  「你笑什麼?」宋淩心完全摸不著頭緒。

  「寶貝,你不知道那是什麼聲音?」宋凱笑得幾乎無法回答,雙眸閃爍著詭異的火焰。他使力一扯,把困惑莫名的人兒擁回懷中。

  「到底是什麼?電視?」

  宋凱低頭,貼在她耳際,低低緩緩地解答,「之前,你被我壓在下面的時候,我們……應該就是發出那樣的聲響。怎麼,你有興趣聽別人的?」

  宋淩心立刻聽懂了,粉嫩臉蛋也立刻轟的一下燒紅。

  「你、你隔壁,住、住誰?是哪個隊友?」她羞得把臉蛋埋在他胸膛,好半晌,問句才悶悶飄出來。

  「不知道,也不一定是隊友。我們房間夭天晚上都要換,不知道隔壁住誰,應該不是隊友吧,隊上不准讓女友留宿的。」宋凱聳聳肩。「不過規定是這樣規定……」

  有些球員的私生活相當誇張,這宋淩心略有耳聞,但聽他這樣說完,她突然不語了,像只小鴕鳥一樣,悶在他懷裡,不抬頭也不說話。

  「怎麼了?」宋凱當然立刻察覺她的異常,大掌撫著她的背,輕問。

  「沒什麼,只是想到……我就這樣……睡在這裡……」

  吞吐遲疑的字句,懊喪的語氣,都說明瞭她又後悔了。

  要說不檢點,他這樣也算吧?

  「這房間是我另外訂的,不是隊上的房間。」宋凱耐心解釋著,「而且我已經提前請假了,這是我私人時間。這樣也不行嗎?」

  宋淩心搖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為了她,宋凱真的用心良苦,什麼都設想到了。若不是約在這兒見面,他一定會用這請假的短短時間,飛車回家去見她的。這她很清楚。

  不得不這樣,但……那濃濃的罪惡感,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縈繞不去?

  黑暗中,宋凱歎了一 口氣。

  「你又想太多了。」他的嗓音好低、好無奈。「如果會讓你不開心,那以後不要這樣見面好了。」

  她在他懷裡點點頭,半晌,又搖搖頭。

  想見他,又不想這樣偷偷摸摸,充滿罪惡感;不見他,又按捺不住蝕心刻骨的相思啊。

「不知道怎麼辦……」她苦惱得幾乎要落淚了。

  好辛苦、好辛苦,卻又帶著一絲甜到心底的蜜般滋味,讓人又想要又不敢要,嘗過之後又落入深深的懊悔中……

  「不哭,乖。」宋凱捧起她的小臉,安撫著那欲淚的嬌人兒,「我會再想辦法,你先乖乖睡覺,好不好?」

  「嗯。」

  一個晚安吻之後,他擁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不一會兒,就聽見均勻的呼吸聲,累極了的宋淩心很快被他哄睡。

  而宋凱卻失眠了。

  他們一直在相似的狀況中,一次又一次矛盾擺盪,上上下下。

  有時,她會硬著心腸,阻止自己找遍藉口外宿;有時,又忍不住推說去同學家討論報告,太晚了就住下等等的理由,偷到聚首的機會。

  春去夏至,在無盡的輪迴循環中,終於,東窗事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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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那天,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夏日午後。和同學相約討論報告內容的宋淩心,結束了聚會之後,被兩個很熟的女同學拖去逛街。

  年輕女孩逛起衝來,吱吱喳喳的如小麻雀一般,逛了美妝店,又去看衣服,小飾品當然少不了,更別忘了喝個茶,吃點心……」整個週日下午,她們逛得腳酸嘴也酸,不亦樂乎。

  逛到了內衣店,宋淩心硬是被拉了進去。雖然她需要買新內衣,但……還是不好意思和朋友一起選購。

  「看看嘛!你幫你爸、你媽都買了東西,怎麼就沒幫自己買?」朋友在一旁慫恿著,「沒看過這麼乖的女兒!」

  「也不是這麼說……」

  話雖如此,但看到那些精緻美麗的內衣,宋淩心還是忍不住被吸引了。

  她其實喜歡粉嫩顏色,樣式別太誇張的,像鵝黃色或薰衣草淺紫的胸罩,搭配同色的小內褲,綴上簡單的蝴蝶結,就讓她愛不釋手。

  「喜歡可以試穿,現在有特價喔!」售貨小姐也笑吟吟的來幫腔。

  「走啦走啦,我跟你一起去,我也要試穿!」好友之一挑了好幾套,勾著宋淩心就往更衣室走。

  一試穿之下,原來的尺寸果然小了,緊得幾乎扣不上;望著那被擠出的美麗乳溝,宋淩心忍不住臉紅。

  下一刻,隔開兩間更衣室的布簾突然被拉開!

  「淩心,你幫我看看……咦?!」

  宋淩心被嚇得尖叫一聲,反射動作是抓起掛在旁邊的上衣遮住胸前,大眼睛驚惶地瞪著冒失的好友。

  好友也瞪著她……的胸口。

  來不及遮掩的部分,白嫩如新鮮奶油,可愛的鵝黃色胸罩包裹住高聳美麗的胸乳,上面有著明顯的淡紅痕跡——吻痕!如假包換的吻痕!

  兩人嚇呆了幾秒鐘之後,好友尖叫著衝過來,猛拉她遮掩的衣物。「那是什麼!淩心,你有情人了?為什麼都沒說?讓我看,讓我看!」

  「不、不要這樣……」宋敏心的臉紅透了,奮力護住胸口,試圖逃離好友的魔掌,不讓更多的春光外洩。

  又叫又鬧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掙脫,把一直大叫的好友推回另一間更衣室,她迅速換回自己的衣服,靠在牆上直喘氣。

  被、被看見了!

  好像被當場抓到做壞事,宋淩心的心兒跳得好快好快。她……前天才跟宋凱見過面,他那日是來大學附屬醫院做例行檢查,追蹤他右膝的舊傷。

本來下午來傍晚就該回去,但宋凱硬是等到她下課,兩人一起吃了晚餐,之後還把車開到學校後面半山腰僻靜的停車場,雖沒有辦法盡興纏綿,但克制不住的熱吻擁抱是少不了的,她至今還鮮明記得他的頭俯在自己胸前,她上衣解開,被恣意疼愛著的羞人情景。

  「真想把你吃掉。」硬生生踩了煞車,宋凱吻著她柔軟嫣紅的唇,喘息著低聲說,一面幫她整理被扯得亂七八糟的上衣。「沒關係,下週末我可以回家,到時……」

  他的話沒說完,但意在言外,承諾著火熱的夜,以及他眼中未滿足的濃烈情慾,讓她的瞼已經燙熱到快熟透了。

  小心翼翼的遮掩,把甜蜜的秘密藏得好好的,沒想到,還是被看見。

  宋淩心落荒而逃,回到家,也顧不得把逛街採買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給宋母看、母女一起評論閒聊了,她草草吃過晚飯,就推說功課忙,躲進了房間。

  但別說功課了,她連好好坐下來寫幾個字都辦不到,整晚都處在一種莫名的心慌之中,好像有什麼恐怖的事情要發生似的。

  沒經歷過的,不會知道那種感覺有多志忑、多難受。宋淩心一整夜都睡不安枕,彷彿一直沒睡著過;又像睡著了,卻一直在作夢,夢境不太清楚,依稀記得有人一直在追趕她,要把她的衣服扯掉,叫囂著要檢查。

  不可以、不可以……那是秘密,她不能說出口的秘密……

  醒來之後,她累得幾乎像是沒上床過。最慘的是,連續好幾天都像這樣,根本睡不好,老是上心忑不安,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

  煎熬啊!甜蜜和罪惡交相煎熬,直催人老。

  週四早晨,宋淩心在微曦中醒來,又是一夜沒睡好,她累得不想睜開眼睛。

  時間還早,但不知道為什麼,外面已經有車聲。這兒是住宅區,上班族、學生都還不到出門的時間,送報紙的頂多經過而已,為什麼車子引擎聲會持續不斷?

宋淩心正躺在床上靜聽,一面困惑著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

  鈐聲劃破清晨的寧靜,把她嚇了好大一跳,趕快撲過去床頭,接起手機。

  「寶貝?吵醒你了?」是聲音很疲倦,彷彿也是一夜沒睡好的宋凱。

  「怎麼了?怎麼這種時間打來?發生什麼事了嗎?」

  「嗯……」

  宋淩心只覺得自己心猛然往下一沉,她的預感成真了。

  「到、到底怎麼了?」她聽見自己的嗓音在發抖。

  「你先別怕,是球隊出了一點事,我大概不太方便回去。」宋凱盡量輕描淡寫,不想嚇到她。「你跟爸媽說一聲,還有,最近出入小心一點,可能會有記者去煩你們,不要回答就是了。」

  她翻身坐起來,光著腳踏上涼涼的木頭地板,跑到窗前,撩起窗簾一角,往外窺看。

  果然!早一點聽到的是車聲沒錯,有一兩輛在門口聚集,陌生的臉孔探頭探腦,還有人拿著相機,對準宋家的房子,好像在取景,又像在等待什麼。

  宋淩心嚇得倒抽一口冷氣,趕快放下窗簾,背靠著牆,好像小偷失風被抓似的,隨即又苦笑,她在自己房間裡,窗簾拉得密密的,外面的人看不到她呀!

  「寶貝,怎麼了?」宋凱當然聽見了她的詫異驚喘聲,立刻警覺地問。

  「外面有人。」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冷靜,不要太慌張。

  「應該就是記者。不要給他們開門,不要回答問題,有什麼事,馬上打給我,或是聯絡員警。」宋凱非常嚴肅,正色叮嚀著。

  「到底怎麼了一,」她隱約感覺有什麼大事發生了,陣陣恐慌湧上,統統在她的嗓音裡流露出來。

  宋凱沈默了幾秒鐘。她的驚慌,讓他心頭一擰。

  「我會找時間回去跟你們解釋,先不要怕。」

  「可是……」

「乖,聽話。」

☆☆☆         ☆☆☆         ☆☆☆

  惴惴不安地過了難熬的一日一夜,隔天,又是清晨時分,再度從惡夢中醒來的宋淩心揚起被淚沾濕的長睫,靜靜地望向坐在她床邊的俊朗身影。

  她還在作夢吧?要不然,眼前怎麼會有他?

  「又作夢了?」熟悉的嗓音低沉溫柔。

  「嗯。」她點點頭,抬起手想觸摸他,確認他的存在。

  小手被握住了。宋凱皺了皺眉,「手這麼冰?你會冷?」

  夏日清晨仍有涼意,她只蓋著薄薄的小被子,加上剛剛作了惡夢,此刻真是有些發冷。

  下一刻,她被有力的手臂給拉了起來,拉進溫暖堅硬的懷裡,密密圈抱住,他的臉埋在她髮際,深深呼吸她清甜氣息。

  而宋淩心放鬆了。連睡覺都沒辦法鬆弛的情緒,在他懷中慢慢的舒緩。

  「你現在只有緊張、壓力大的時候才會作惡夢,怎麼回事?因為擔心我?」宋凱輕擁著她,大掌按在她後頸,溫柔地按摩著她緊繃的肌肉。「不是跟你說不要怕嗎?只是記者在追我們球隊的新聞,怎麼還緊張成這樣?」

  「到底有誰聽了『不要怕』這句話之後,就真的」點都不怕、不擔心了?」她嘟著嘴咕噥,引來他低沉的笑聲。

  安靜依偎了好一會兒,他又問:「到底怎麼了?嗯?」

  他清楚她的個性,如此慌亂不安上定有別的原因。

  囁嚅了一會兒,宋淩心才困難地開口,吞吞吐吐說出之前和朋友去逛街、試穿內衣時發生的事情,以及從那之後,她一直無法擺脫的惡夢。

  宋凱當然一聽就懂了。心底深處,宋淩心始終恐懼著有一天,他們之間的關係會被發現,會深深傷害疼愛她的宋家父母,會讓身邊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

可是,此時此刻,他實在沒有餘力解決這件事,尤其想到即將要面對的風暴……

  讓他再溫存一下下吧……讓他保有著甜蜜的秘密,再一下下…:

  「夢到有人要脫你衣服?怎麼可以,除了我,還有誰能脫你衣服?」他輕笑著,以戲諂口吻想逗她笑。

  夏日的穿著當然很清涼,她穿著細肩帶連身睡衣,布料柔軟地貼在她的曲線,他的手滑過她的香肩,撥開一邊肩帶,然後是另一邊,睡衣輕柔滑落。

  「被看到什麼?嗯?這兒,還是這兒?!」長指輕點著她雪白的前胸,吻痕已經褪盡,他還是故意讓指尖遊移著,享受她柔嫩的肌膚觸感,引發她輕輕的喘息。

  「沒……沒那麼下來,她看到……只是鎖骨那附近……嗯……」宋淩心無力地閉上眼,在紅潤的蓓蕾頂端被長指揉擰時,敏感地輕吟出聲。

  「買了什麼新內衣?」他咬著她的耳根,低低問,「給我看看。」

  「不要啦……」

  「要,我想看。」

  威脅利誘之下,宋淩心被鬧得沒辦法,咬著紅唇,怨怨地看他一眼,還是從床邊小櫃裡拿出了買回來還沒穿過,用軟紙包著的內衣。

  打開來,他伸手拈起那輕薄內衣。鵝黃色蕾絲在他黝黑修長的指間,看起來格外煽情。

  「很漂亮。」宋凱讚美著,熾熱眼光又移到她身上,「穿起來一定很好看。」

  「幫人家穿。」說完大膽的要求之後,她羞得躲進他懷裡,滾燙的小臉埋在他頸側,細細喘息。

  看著她那嬌甜可人的模樣,饒是鐵打的男人,也被融化了吧。別說是幫她穿內衣,就算是要他上刀山、下油鍋,宋凱大概也立刻飛身去了。

  又親又哄了半夭,她乖乖坐直了,轉身背對他,挺起纖腰,讓男人有力的大掌為她穿上細緻美麗的內衣。

  征戰球場多年,在緊要關頭從不緊張,壓力越大投得越準的名將宋凱,此刻,準備幫情人扣上胸罩背勾的雙手居然微微在發抖。

  真是漂亮!他在心裡讚歎著。雖不是他一向喜愛的黑色系,但鵝黃色配著她牛奶般的滑嫩肌膚,清純中有一種勾人的魅力。精緻的蕾絲罩杯緊緊包覆豐盈的乳,美得讓人頭暈目眩,簡直不敢直視。

  要不是因為時間實在不太適合……唉。

  戀戀地再吻了一下香肩,宋凱萬分不捨地扶她坐好,並強迫自已那不願合作的身體要離開。

  「不能繼續,爸媽應該快起床了,我該先下樓去。」他看了看腕表,暗自歎息,「等等把事情交代一下,就要走了。」

  宋淩心暈紅的臉蛋上,迷濛如夢的表情淡去,她慢慢從纏綿激情中清醒。

  真的有事發生了,要不然,宋凱不會這樣風塵僕僕趕回來,又匆匆忙忙就得離開,只為了講幾句話。有話,電話不能說嗎?嚴重到要這樣趕來趕去?

  「別擔心,看你,又蹙眉了。」宋凱俯身吻了吻跪坐在床上、一臉擔憂的人兒,忍不住失笑。「我知道,我知道,叫你別擔心也沒用,所以,你一起來聽吧。不過,你得答應我乖乖的聽,別想太多,也別亂擔心,事情交給我處理就好,聽到沒有?」

  大男人本色真是發揮到極致,宋淩心只能乖乖點頭。

☆☆☆         ☆☆☆         ☆☆☆

  早餐桌上,不復往日的輕鬆和諧,同桌四人的臉色都很凝重。

  身為職業運動員,早餐一定要很豐盛,才能提供足夠的體力。但此刻,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餐點無法逗引任何人的食慾。

  好半晌,濃眉緊鎖的宋父點起了一根煙。看了兒子一眼,宋凱則搖搖頭,婉拒了父親。他不抽煙,因為他是運動員,也因為有人不愛煙味,會不肯讓他親。至於哪個才是真正的有力原因,宋凱心知肚明。

  本來只是輕描淡寫解釋幾句,但父母猛烈的追問,讓宋凱不得不透露部分實情。

  「有記者拍到照片,幾個球員……外出時行為不太……適當。」他小心斟酌著用詞,不想驚嚇家人。

  「多不適當?在哪裡被拍到?」宋父敏銳反問。

  「在……酒廊。」

  空氣凝結了,四下安靜得連一根針掉下去都聽得見。

  煙霧瀰漫中,宋母問出了大家都有的疑問:「怎麼會搞成這樣?上酒家?玩女人?你們球隊怎麼會讓這種事發生?」

  「領隊他們還在跟拍到照片的記者溝通,談了好幾天了,簡單來說,價錢還沒談攏。」宋凱淡淡解釋著,「已經有別的媒體聽到風聲,開始鎖定好幾個據說被拍到的球員,所以最近出入要小心,沒事盡量待在家裡,電話能不接就不接,至少等到事情過去之後再說。」

  「等一下,『鎖定好幾個據說被拍到的球員』?」宋母重複兒子的話,大惑不解,「意思是說,你也可能被拍到了?」

  宋凱沉吟片刻,才回答:「是,有被拍到。」

  此言一出,且一他三個人都反應劇烈。

  宋母倒抽一口冷氣,宋淩心的臉色則是倏然慘白,而宋父更驚人,黑著一張臉,他用力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讓大家都嚇一大跳。

  「你也被拍到?!你上酒家?!」狂怒吼聲迴盪在本來安安靜靜的室內,「我們是怎麼教養你的,你居然做出這種事來!」

  若不是宋母眼明手快,用力拉住丈夫握握成拳的手,那個石頭般巨大堅硬的拳頭,大概已經揮到宋凱身上了。

  「宋凱,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一面攔著暴怒的丈夫,宋母一面不死心的問著兒子,「跟女友偷偷約會被拍到,跟上酒店玩女人被拍到,是完全不一樣的兩件事。媽媽相信你不會亂來,但是你要說實話,好不好?」

  宋凱歎了一 口氣,他實在不想把情況弄成這樣。望著父親暴怒的剛硬臉龐,母親充滿祈望的發愁表情,實話已經到了嘴邊。

  說吧,就說出來,他為什麼不能說?

  但他沒辦法忽略旁邊那張慘白的小臉。明媚的眸盛滿了慌亂與困惑,無助地看著他,又是壞習慣不改地緊咬著下唇,咬到都沒血色了。

  就是因為不想嚇到她,所以才沒有打算多解釋。結果,只在電話裡聽見她的緊張,他就忍不住風塵僕僕地趕了回來。

  結果,看看現在!如此醜惡的現實,為什麼要影響到她?為什麼要給她更多心理負擔?

  於是宋凱重新緊閉上嘴,把所有的實話,都鎖在薄薄的唇後。

  「你說話啊!現在沈默是什麼意思,你以為不講話就沒事了嗎?」宋父氣得要往外走,準備去拿電話。「電話給我!我倒是要問問你們領隊、教練,是怎樣帶球隊的,竟然讓這種事情發生!」

  「爸……」宋凱無奈起身,試圖阻擋,「我真的沒有去喝酒。」

  「那為什麼會被拍到?被拍到什麼?」

  「是我。」細微卻堅定的溫婉嗓音,突然插進了他們父子爭執之間。

  宋家父母都大吃一驚,轉頭瞪著臉色蒼白的宋淩心。

  「寶貝,你說什麼?」

  宋凱則用警告的眼光,示意要她別說了。

  「哥哥是被拍到跟我在一起,對不對?」她的嗓音微微發著抖,小鹿般驚惶的大眼睛望著宋凱,他只覺得心頭一疼。

  宋母明顯鬆了一大口氣,她拍著心口,責怪地說:「如果是拍到跟妹妹在一起,有什麼好緊張的?為何不講清楚?你讓媽媽嚇死了!」

  就是沒辦法講清楚啊……誰知道拍到怎樣的照片,在哪兒被拍的?宋凱還在猶豫,做母親的又發現不對,狐疑的追問:「可是過年之後你就去集訓了,你跟寶貝有什麼機會被拍到?會不會是記者隨便胡說的?」

  「我們上禮拜見過面。」宋凱敏捷作答,「我去P大附設醫院做檢查,結束之後便約淩心吃了晚飯。」

  「如果是這樣,老實說就好啦,跟自己妹妹吃飯有什麼大不了的?」

  「不行!」宋凱立刻拒絕。

  他把家人保護得很好。他們從不在公開場合出現,也從不到球場幫忙加油,尤其是宋淩心,更是完全不曾曝光過。

  在這種時候老實說?無異是自殺的行為!何況,連宋凱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拍到什麼照片,如果只是吃晚餐,那確實沒什麼,但誰知道之後在車內的纏綿親熱是不是被拍到?甚至,萬一是拍到宋淩心到飯店去……

  光想到這裡,饒是一向冷靜的宋凱都全身發冷。

  「你怕家人被騷擾,媽媽能理解你的苦心,可是現在是不是應該講實話呢?要不然名聲臭掉了怎麼辦?」宋母憂心仲仲,「想要怎麼做,跟爸媽談一談再決定,不要一意孤行,好不好?辛苦這麼多年才建立起來的東西,你要眼睜睜看著它毀掉嗎?」

  宋凱沉吟著,緊鎖的眉心說明他的沉重心緒。

  眼看兒子蚌殼般的死不鬆口,只是緩緩搖頭,宋母不死心地繼續勸:「講幾句話就可以解決的事,為什麼要弄成這樣?真的怕教練他們不相信,爸爸媽媽都可以出面幫你。如果要付出一點隱私當代價,換得洗清你的名聲,媽媽覺得這樣很值得啊!」

  「媽,哥哥是因為怕牽扯到我、牽扯到家人……」宋淩心的臉色依然白得像紙,幽深的黑瞳盛滿了難言的憂愁。

  「這我知道。」宋母重新坐下,抹了一把已經開始流汗的額頭。短短幾分鐘,她好像突然老了幾歲,中年微微發一帽的臉蛋上,全是疲憊。「只是他這個脾氣,自小以來就沒改過,老是這麼又臭又硬,到底是遺傳到誰……」而旁邊,面色凝重灰暗、還殘存怒意的宋父,很久沒有出聲了。他用一雙飽經風霜卻依然有神銳利的眼,望著眼前的家人,久久不發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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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報導出來了,造成輿論一陣嘩然。

  徵召為國效力的明星球員們,居然在集訓期間,由助理教練帶頭,到酒店尋歡作樂……這可是數十年來,國家代表隊最大的醜聞之一

  雖然內情還有待詳細調查,但涉入的一名教練、四位球員都被教練團緊急下令暫時離開集訓地,要等最後裁決,看是否就此退訓、禁賽。簡單來說,若沒有辦法翻案,運動生涯可能就這樣結束了。

  雖然宋凱不在暫時停訓的名單內,但是他也被拍到的耳語傳得沸沸揚揚,身為隊長,又是一向以來人氣最高的球星,這一次,宋凱確實面臨了極大的壓力。

  但他還是沈默。不管教練團怎麼問、多少記者打爛了他的電話,不開口就是不開口。他打定主意,要是媒體拿得出照片來,他便一口承擔下來,絕不逃避脫罪,可在那之前,他什麼也不會說。

  因為,宋淩心不要他說。或者該說,宋淩心根本不知道怎麼辦,她驚恐慌亂到讓人心疼。

  扭曲的關係,千絲萬縷糾纏,令人理不清頭緒。

  那日清晨,他不得不走的時候,是她送他出來——不從正門出入了,已經有記者在外面徘徊等待。他們在夏日的晨光中,安靜地穿過小小後院,站在很少使用的後門邊,相對無語。

  「我想,就告訴爸媽吧?」他很低很低地問著。

  「不、不行……」她猛搖頭。晨光中,她的臉蛋蒼白到幾乎透明。

  「既然這樣,你剛剛為什麼要承認呢?」宋凱實在想不通,他都還沒來得及反應,宋淩心就自己開口說拍到的是她了。

  「因為……如果不說,爸媽會以為你真的去喝花酒了……」她又咬著下唇,「我不要他們這樣想。你沒有去,對不對?」

  「當然沒去。他們被拍,是我們回到S市打練習賽之後的週末,打完之後他們去吃飯、喝酒,但我跟你去吃燒烤了,你不記得嗎?」

  「我當然記得……」

  那天,他們吃到很晚,他才送她去停車場開車。月光下,兩人在僻靜的路上並肩走著,聊著比賽,聊著剛吃的東西,還站在車邊講了好一會兒的話,他擺足哥哥架子叮嚀她好多次,要她開車小心,回到家後發簡訊給他……好久之後,才依依不捨分開。

  除非他有分身,否則,宋凱是不可能去喝花酒而被拍到的。

  在宋凱看來,這是一石二鳥的契機,可以證明清白,又可以趁勢公開兩人的關係,有何不可?天命如此的話,他樂於順從這命運的安排。但宋淩心很混亂,一直拚命咬住自己的唇,大眼睛迷離,好像還流轉著一點水意。

  嚇著她了吧,所以她最近一直作惡夢。心理壓力這麼大,真可憐,明明可以不要這麼辛苦的呀!

  「我還是覺得……如、如果可以的話,我們……還是……還是用兄妹的狀態來解釋……」壓力一大,她的語句就開始破碎了。畢竟不是母語。

  「所以,你希望大家相信我,卻還是要說謊?」宋凱歎氣。「寶貝,你真矛盾。」

  「我知道。」宋淩心很氣餒,六神無主的她軟聲祈求,「再讓我想一想,好不好?我會想出辦法的。」

  「傻瓜,我怎麼可能把事情丟給你去解決?」宋凱頁的很想抬手輕觸那已經被咬出明顯齒痕的紅唇,但手才剛動,就立刻壓抑地握住拳,又放下。

  他怕自己就算只有指尖一碰到她,自製力就山且刻粉碎,苦苦撐住的謹慎面具會脫落,他會毫不猶豫地把苦惱的人兒抱進懷裡,好好疼惜,吻去她所有的愁容。

  但是時間不允許,環境也不允許,他只能匆匆離去,留下一團壓抑的混亂,留待日後再解決。

  報導出來之後,雖然宋凱不是直接關係人,但因為知名度太高,加上耳語不斷,身上的壓力始終沒有消除。

  他真的不怕壓力。自小到大,他的抗壓性都非常強,要面臨一場又一場的比賽,又常常是得分決勝關鍵的人物,壓力並不能讓他失常。

  但這一次,類似的壓力也加諸在另一個人身上,而那人,又是如此嬌弱敏感,一點點苦都不願讓她受的……想到這裡,宋凱就幾乎要發狂。

  球隊處於超級低氣壓的狀態,所有球員的一舉一動都被嚴密監視著,宋凱想抽空打個電話,都找不出十分鐘方便的時間,等到好不容易能打了,宋淩心的手機卻收不到訊號。連續幾次都這樣之後,宋凱忍不住了,打電話回家,接電話的是母親。

  「媽,淩心呢?」他沒有太多時間寒暄招呼,開門見山地問。

  「你怎麼啦?凶巴巴的,發生什麼事了嗎?」這一陣子對於風吹草動都非常敏感的宋母,很緊張地反問。

  「沒什麼,只是……」警覺自己失態了,洩漏太多焦急情緒,宋凱停了停,重新調整之後才又開口,「我以為是她會來接電話。她在家嗎?」

  「不在。真的沒什麼事?」宋母在兒子的保證下,稍稍安心了一點,隨即開始碎碎叨念:「球隊的事情鬧得好大,親戚朋友都在問,淩心那天回來還說,有記者跑去學校找她……你爸爸氣死了!」

  「有記者去學校騷擾淩心?」宋凱聲音一沉,一股怒氣開始醞釀。「媽,你叫淩心來聽,我跟她說。」

  發生這樣的事情,她居然不聯絡、也沒接電話?到底在搞什麼鬼、耍什麼自閉?真以為自己能處理嗎?這個笨蛋!

  「她不在啦!你爸叫她去避一避,這幾天都不住在家裡。」宋母說著。「兒子,你那邊到底怎麼樣?教練他們的態度呢?」

  「目前還沒有被為難,我真的沒有去喝酒,他們都知道。」宋凱耐心解釋,「媽,淩心去了哪裡?為什麼我打她手機也不通?」

  一向嘮叨的宋母,突然一反常態地沈默了。過了好半晌,才又謹慎地重新開口,「宋凱,你爸的意思是,這段時間你們暫時別聯絡比較好,畢竟你……身份特殊,記者又很麻煩……淩心膽子小,又沒遇過這樣的事情……」

  「媽,」宋凱的嗓音沉冷,蘊藏著焦躁。他再問一次:「淩心人呢?」

  身為母親,從小看著他長大,宋母當然知道,在這樣的語氣下,藏著如何剛硬的意志力。宋凱想做的事、想達成的目標,除了他自己,沒人能阻止他。

  歎了一口氣,宋母還是屈服了。

  「她在老家那邊,很安全,你不用擔心她,先顧好你自己吧!」

☆☆☆         ☆☆☆         ☆☆☆

  宋家的家族原來分佈在很郊外的山邊,雖然宋凱的祖父那一代就已經搬到市區了,但老家的房子都還在。改建過之後,其實相當舒適,宋家偶爾夏日會來避暑、度假。但大部分時間,房子是閒置的,偶爾有住在附近的親友過來看看,如此而已。

  濃密的樹蔭遮去了夏日的酷熱,讓山間總有可喜的涼意。這兒遠離城市的喧囂,循著車都未必開得進來的小路走上去,若不是很瞭解附近地形狀況的人,通常會以為走到了人跡罕至的荒山野外。

  但是,只要耐心繼續走,繞過幾個彎,甚至有一百八十度的回轉之後,一棟造型典雅的屋舍便會出現,在濃濃林蔭間,別有一番質樸風情。

  宋淩心提著重重的兩袋食物、書本,揮汗走在小徑上。傍晚山間總會下起雨,讓暑意全消,她要在下雨前回到房子裡。

  加快腳步走進屋裡,空曠的房子裡雖然簡單的傢具、電器都一應俱全,但靜得毫無人氣,令人心慌。

  果然,她回來之後沒多久,便開始下雨了。雨絲落在林間,發出溫柔的沙沙聲響,襯得只有一個人的室內更顯孤寂。她幫自己做了簡單的晚餐,一邊吃一面翻著書,等待夜晚的來臨。

  其實她真的很怕一個人的黑夜,尤其在這荒山野外,每每睡不安枕,驚醒之際還是一片黑暗,心跳得好快好快,怕得要命;她彷彿回到了無助的童年,被惡夢嚇醒之際,只能不停的幫自己壯膽,因為不願驚擾病弱的母親,而愛妻情切的父親也無暇管到小女兒的惡夢。

  沒事的,什麼事都沒有……不怕,淩心不怕……

  夜色漸深,雨勢漸大。這兒沒什麼視聽娛樂可言,待在空蕩蕩的客廳有些怕人,她又不想到後面宋凱的健身室去——那些運動器材在黑暗中,個個都像怪獸——所以帶了幾本書到床上看,裡在薄被底下,包得緊緊的,至少有點安全感。

  讀著枯燥的經濟理論,宋淩心好不容易昏昏欲睡之際,突然,被陌生的巨響給嚇得彈坐起來。

  那、那是什麼?轟然如響雷,在大門的門板上咚咚響起。

  「淩心,開門!」冷然嗓音彷彿地獄來的使者,卻又那麼熟悉。

  宋淩心只發呆了三秒鐘,便衝下床,還差點被裡纏在身上的被子絆倒。她跌跌撞撞來到客廳門邊,一開門,便被緊緊抱住。

  「啊!」她驚呼,身體卻早一步辨認出對方,軟綿綿的放鬆了,依偎進那濕答答、硬邦邦的胸膛,雙臂也自動纏抱住勁瘦的腰際,摟緊。

  「為什麼來這邊也不告訴我一聲……」

  男人低沉惱怒的抱怨還沒來得及說完,溫軟甜蜜的小嘴已經迎上來,堵住了接下來的種種不滿言辭。

  相思焚燒,吻越來越熱,簡直可以把宋凱身上的雨水給燒乾。他是經過多年嚴格訓練的運動員,善於使用精良的身體表達、溝通,此刻,滿腔的焦躁、壓力、渴望……全都化成火辣辣的情慾,想要馬上把對方吞吃入腹。

  「嗯……等、等一下……」點火的是她,被燒得昏頭轉向的也是她,微弱的掙紮毫無用處,馬上又被制服了。

  「真是不乖。」喃喃低語落在雪白的頸側,他恣意吮吻啃咬的結果,便是留下一個又一個淡淡的痕跡,像是櫻花花瓣落在白雪上。

  「等一下……不、不要……」宋淩心還是沒有放棄掙紮,她用力推拒著。

  而只要她說不要,宋凱就會停下來,不管狀況如何「緊急」,絕對硬生生煞車,從來不曾強迫過她一絲一毫。如此鋼鐵般的意志力,不知道是先天的遺傳,還是後天嚴一可的運動員訓練造成的。

  「怎麼了?」他緊擁著柔軟的人兒,俊臉埋在她頸側,喘息問著。

  「你怎麼突然跑來?爸媽的意思是……要我避一下風頭,你還這樣……」宋淩心手一撐,隔開了太過親匿的距離,喘息著,讓神智先暫時回來一下。

「你要避風頭,可以啊!為什麼不告訴我?」宋凱非常不愉快地質問。

  「因為……就會……」就會像現在這樣,千山萬水也趕來了要見面。宋淩心歎了口氣,十分無奈。「算了,你現在也知道了。我先拿毛巾給你,你都淋濕了。」

  「不用,等一下都要脫掉。」他又一把抱住正要離開的她,蠻橫霸道,這次怎樣都不肯放了。「反正你也濕了。」

  被雙關語弄得嬌顏泛紅,被攔腰抱起的宋淩心嬌嘖,「哥……」

  「你用這種聲音叫我,就該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男人的身體又熱又硬,激烈擁吻間,忙亂地剝掉了彼此潮濕的衣物。她身上粉藍色雪紡紗的高腰上衣雖飄逸美麗,卻馬上被扯壞了,飄落地板,隨即,陽剛味十足的牛仔褲、T恤也加入落地的行列。

  「啊……輕、輕點……」嬌嫩的呻吟模糊不清,又舒服又難受地乞求著,似乎承受不住太猛烈的攻勢。

  「沒辦法。」宋凱粗啞的嗓音繃緊著情慾,正如他的身體。

  不是他不憐香惜玉,而是兩個月來的分離煎熬,讓他無法克制自己,沒有太多前戲,來不及好好誘哄逗弄,便已經深深進入她的柔嫩潮濕。宋淩心蹙著眉,忍著想叫出來的衝動,只得緊緊抱住那剛硬的身體,喘息著,吟哦出甜蜜的抗議。

  「太、太深了……別……嗯……輕點嘛……」帶著一點異國腔調的呢喃呻吟,是催情的秘藥,而宋凱不需要任何催促引誘,他整個人、整顆心都因為身下雪白嬌嫩的人兒而激動、亢奮。

  她根本是被一陣旋風捲上了頂端,毫無喘息或猶豫的空間,尖叫聲中,她緊緊攀住那重重侵略著她的男人,陣陣不由自主的收縮吞沒中,感受著他的緊繃與痙攣,感受他火熱的潮浪沖進自己深處。

  之後,她閉著眼,讓自己輕飄飄地慢慢降回地面。心跳得還是好猛好快,氣還是不順,餘韻像是小小電流,在身體亂竄,常常讓她顫抖。

男人與女人的相思,可以用文字用語言形容,有時候,卻只能用身體傾訴。素手輕輕撫摸著他肌肉結實的寬肩、上臂,她一面模糊想著。

  「會冷?這邊還有電、有熱水吧?我抱你去洗澡。」宋凱的嗓音也還不太平穩,在她耳際沙啞輕問。

  「有……」她抱緊他,還不想動彈,只想再享受一下這樣肌膚緊緊相貼的甜蜜擁抱。「等一下再去……」

  宋凱沒有反對,他只是調整一下姿勢,讓重量移開些許,免得嬌嫩人兒被壓扁了。擁抱著她,長腿糾纏,他還在她體內……如果可以這樣一輩子黏在一起,他也絲毫不介意。

  靜謐的山間夜裡,只有細雨沙沙,溫柔地落在林間。他們傾聽著雨聲,彼此的心跳與呼吸,良久。

  「寶貝,你……是不是懷孕了?」

  低沉問句幽幽響起,讓長睫無力地垂下、幾乎已經進入夢鄉的宋淩心突然嚇醒。

  驚惶的水眸,望進一雙深沉幽黑,看不清思緒的眼瞳。

☆☆☆         ☆☆☆         ☆☆☆

  衝過澡,換回乾爽衣物之後,宋淩心泡了熱茶,兩人在床邊坐下。本來應該一人一杯對飲閒談的,但宋凱硬是不讓她離開懷裡,把她抱在腿上坐得舒舒服服,他把茶杯舉到她唇邊,心滿意足地看她低頭啜飲著。

  旁邊床頭小桌上明明有幫他泡的一杯,他偏要喝她喝過的,就著她小嘴的位置,飲了一大口,宋淩心的臉又紅了。

  「你還沒回答我。」宋凱沒讓她躲開,優閒喝著茶,一面優閒追問。

  「沒、沒有!」宋淩心全身僵直,嚇得心頭坪坪亂跳。「你為什麼這樣說?」

  「你跑來這兒躲著,還穿那樣的衣服。」他用下巴比了比床前,那件淺藍色紗質上衣是今年流行的高腰娃娃裝設計。然後,又在她耳邊低聲說:「而且你胸部大了,又好敏感。剛剛不是一直要我輕一點嗎?嗯?」

  宋淩心面紅似火,羞得直把小臉往他頸側藏。「真的沒有啦!」

  「你確定嗎?」

  「對、對啦!我很確定!」

  宋凱沒說話了,把茶杯放到旁邊,溫暖大掌繞過來,輕撫著她的發。暈黃燈光下,兩人安靜依偎著彼此。

  「哥,你……很失望嗎?」好半晌之後,宋淩心才輕輕問。

  「也不是。」他吻了吻她的發心,淡淡說:「只不過,也不失為一個解決方式。如果你真的懷孕了,爸媽就算生氣,也不能怎麼樣了。」

  也就是所謂的生米煮成熟飯。宋家是極傳統的,當年,只是媒體誤傳有女球迷懷了宋凱的種,宋凱的父母甚至就要逼他娶那個根本未曾謀面的女子當作交代了,更何況,現在講的是他們捧在手心疼愛的宋淩心。

  他父母是真疼她……

  「你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們幾乎每年都來這邊過暑假?」

  「記得啊。」埋在他肩頭,她也和他一起回憶起那些。子。「後來我媽身體不好,我爸甚至帶我來沒幾天就先回去了,留我一個人,和宋爸宋媽在這邊……」

  「我以前對你……沒什麼印象。」宋凱瞇起眼,回想著她當時嬌小可愛的模樣。「老覺得你是那些常在附近玩的表姊妹或遠房親戚。後來才發現你的舌頭跟別人不太一樣,講話怪怪的。」

  「哪有……」她不依,扭著要槌他。宋凱笑著握住她的粉拳,拉到唇邊吻了下。

  「其實,我有一段時間還滿討厭你的。」他突然說。

  宋淩心聽了,詫異往後仰了仰,看著宋凱帶著淺淺微笑的俊臉。

  「討厭我?為什麼?」該怎麼說呢?宋凱自小就在球隊,就算暑假,也要集訓練習或到處比賽,能和家人一超優閒度假的,一直不是他這個獨生子,而是淩心這個外人。而長得可愛甜美的小女生,又是宋家父母一直想要的,所以百般疼愛,到哪裡都帶著她。

  尤其他父親,傳統又嚴肅,不苟言笑到極點,和兒子始終不親。但是遇上了淩心,完全變了個人似的,淩心用甜甜的嗓音一叫伯伯,馬上眉開眼笑,臉部線條完全柔和下來,連回應的聲音都特別溫和。

  他母親也是一樣,親手為淩心縫製了不知多少可愛的小裙子、小洋裝,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帶出去玩,全把她當作自己的女兒一樣寵,就算被親友不斷嚼舌根、勸阻,他們還是不顧一切的疼愛著這個異國摯友的女兒,到最後,甚至收養了父母雙亡的她,成為自己家的小孩。

  「因為爸媽都太疼你了,所以看了不太高興。」他輕描淡寫說,一面忍不住要吻她小小的耳朵。

  平常她會因為怕癢而不依,甚至咯咯笑,但此刻,她只是默默讓他抱著、親著,安安靜靜,沒有反應。

  「又怎麼了?不開心?那已經是小時候的事情……」何況現在要說寵她,還有誰比得過他?

  宋淩心搖搖頭。「宋爸宋媽對我真的很好很好……可是我卻……」

  卻有這麼大的秘密瞞著他們,還差點讓宋凱的事業受到影響,只因為她的存在、因為她和宋凱……

  聽出她的落寞與自責,那種心如刀割的感覺又來了。宋凱深呼吸一口。

  「我們告訴爸媽,好不好?」他輕問,感覺到懷中人兒一僵,他還是繼續說下去:「告訴他們,頂多被罵一頓而已,還能怎麼樣呢?爸媽那麼疼你,總不可能動手打你吧?何況,說不定他們會很高興。」

  宋淩心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不知道為什麼,她對於這件事,始終沒有像宋凱這麼樂觀,可能親生與否的差別就在這裡吧,在心底深處,她一直沒有足夠的、被愛的自信。

  「過一陣子吧……現在這個狀況,我們連見面都不該見面的。」想著他如日中天的事業可能被影響,宋淩心便蹙起了眉,小臉充滿愁緒二你今天怎麼就這樣跑來?大家不是沒告訴你我在哪裡嗎?」

  「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會把你找出來。」他擁緊她,語氣平淡,但那不容置疑的鋼鐵出息志清清楚楚。

  「球隊那邊……怎麼樣了?就這樣跑來,會不會又出什麼事?」

  「你這個腦袋,到底要幫多少人擔心多少事才夠?」宋凱揉揉她的發,又無奈又寵溺地說:「想想自己行不行?別老是一直要為別人想,要人家好。」

  「要是我真的那麼會想,就不應該……」宋淩心喃喃說著。

  話沒說完上思卻已經很清楚。要是她真的那麼會想,就不該盲目地開始這一段不能見人的戀情,不應該被他這樣抱在懷裡,還依戀著不肯離開。

  「乖,先別想了,睡覺去。」宋凱溫柔吻著她已經低垂的眼簾,輕哄著。

  「那……你呢?」被結實的手臂抱回床上躺好,宋淩心打著小小的呵欠,揉揉眼,困意襲來,模糊不清地問。

  「我再陪你一下。」其實他該趕回去的,本來打算看一下,確定她沒事就走,但早該料到會是這樣;一碰上她,他就像撲火的飛蛾一樣,根本走不了。

  「可是……」

  「噓,別想了。」他擁緊她,輕輕撫拍著她的背,嗓音悠悠,「明天再想吧,一個晚上而已,世界不會在今晚毀滅的。」

  宋淩心也知道他該離開了,越來越晚,山路又不好走。但蜷縮在他懷裡的感覺如此溫暖安全,就算是可怕的黑夜或惡夢,應該暫時沒辦法傷害她了。

  她真的……應該要放手,可是,還是放不開……

  那一夜,即使在他懷裡,她還是作惡夢了。

  夢中,她不斷逃著、跑著,躲避一雙雙想要拉扯她衣服的手,嚇得全身發冷,手腳軟軟的使不上力,喘息越來越急……卻不敢停下,只能一直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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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風聲雖然暫時過去,卻像有暗流在湧動,讓人心不安。

  四名球員外帶一名助理教練被剔除國家代表隊的身份,引起的軒然大波,當然不可能一時之間完全靜止;而剩下的隊員們,在更加嚴密苛刻的審視下,無不投注全部心力,認真練球,只求把被打擊計程車氣重新提升起來。

  身為隊長,又被捲入風波的宋凱,自然是眾所矚目的焦點。他彷彿啞了似的,話越來越少,只是埋頭練球,按表操課不說,常常夜深人靜之際,隊友都被一整天的訓練累得倒頭便睡,他還在看比賽錄影帶、研究戰術、寫筆記。

  漫漫長夜,只得這樣度過,因為一直到比賽前,宋凱竟是沒有任何機會再度溜出去和宋淩心相見。放她一個人孤零零住在山腰的老家,不管怎麼想,都放心不下。

  她怕黑,而山裡到了晚上,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沒能陪在她身邊、擁著她入睡,宋凱一腔焦慮暴躁,都化成了決心——他一定要打好這場比賽,為代表隊帶罪立功。

  然後,他身為隊長的責任已了,算是對得起國人了;再來,他就要去做他真正想做的事情。

  就像他帶球進禁區,誰也攔不住一樣,他想做的,向來誰都攔不住。

  為了那一天的到來,為了能光明正大與她長相廝守,他一直在做準備,而等待不是沒有期限,他的耐性也不是毫無盡頭,再大的秘密也有揭穿的一天,何況,是他已經鐵了心要揭開。

  懷抱著這樣的信念,他放下了所有雜念,一心一意,咬牙撐過了比平時嚴苛十倍的訓練,帶領隊員們,將士用命,在驚濤駭浪中,真的打贏了比賽。

  打贏了,抱著獎盃以及MVP回來。宋凱只記得最後總決戰的結束哨音響起時,汗水模糊了他的視線,肺如同要爆炸一般,有舊傷的膝蓋痛得像火燒,全身不知道有多少處肌肉拉傷……

  但那如釋重負的一口氣,彷彿在決勝關鍵時刻他投入的三分球入網之後,萬千觀戰球迷的氣息一般,長長地舒了出來。

  機場接機的人潮洶湧,攝影機、照相機的閃光燈閃得人眼花撩亂。接下來還是不能休息,馬不停蹄的慶功、接見……忙得根本毫無喘息餘地。

  這其間,父母來看過他,也一起參加過慶功場合,但,就是沒有宋淩心的身影。

  「媽,淩心呢?」這已經成了宋家母子見面時的發語詞。

  「她忙功課,快畢業了,你爸不讓她來。」宋母的回應也總是一致。

  功課忙,能有多忙?他已經帶隊出國比賽回來,還在忙?

  「她最近有幾個比較談得來的朋友,常常來往,就更沒時間了。」好像在故意強調什麼似的,宋母還這樣加了一句。

  「什麼朋友?」宋凱微微皺眉,追問。

  「我也不知道,講中文的,我聽不懂。」

  算起來,他們快半年沒見面了。一般親人也就算了,偏偏他們是親密的戀人,這樣的分離,實在太難耐。

  最後一個慶功宴結束,宋凱親自開車送一起參加酒會的父母回家。

  「你要送我們?」宋母有點驚訝,「我們可以自己回去,你不用回球隊嗎?」

  「放假了。」他簡單解釋。剛打完大比賽,鐵打的人也要休息吧!

  「喔……那你不回市區?為什麼?」

  宋凱在市區有買房子,離球隊近,平常都住在那兒。但此刻,他掌握著方向盤,微皺著眉,有點困惑的側眼看看母親。

  為什麼好像不太樂意讓他回去的樣子?他不懂。回自己父母家休息,還需要什麼理由嗎-,

  一直很沈默的宋父始終看向窗外,後視鏡裡,只看見他嚴肅的側瞼。父親像這樣的態度與臉色有多久了?宋凱已經不復記憶。

  這段時間以來,父親越發冷淡,本來以為是之前喝花酒事件影響,但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他都打贏比賽回來了,到底還在氣什麼呢?

  再望一眼那冷硬的五官,宋凱把視線轉回前面,專心開車。他知道有問題,也該解決,不過目前他只關心一件事,或者該說一個人——宋淩心。

  將近一小時的車程中,他們都沒有多說話,車裡氣氛沉重,如同車窗外暗濃的夜色。

  回到家,已經過了午夜,三人各自去梳洗休息。宋凱硬生生壓抑住大步走向後面,上樓直闖宋淩心房間的強烈衝動,只是安靜等著。

  躺在自己床上,睜眼瞪著黑暗中的天花板,瞪得快要燒穿兩個洞,好不容易等到父母都就寢了之後,他無聲地起身,精壯的身子像獵豹一樣移動,片刻,他已經穿過了走廊,走下樓梯,由相連的廚房走到後棟。

  她不在。房間靜悄悄的,床上也沒人。

  宋凱很確定她在家。她的車在車庫裡,常用的包包擱在桌旁地板上,壁燈也開著 只要怕黑的宋淩心在家,這盞壁燈是一定不會熄的 種種跡象都顯示,她在。

  但,人在哪裡?

  在不驚動父母的前提下,宋凱修長身影如幽靈般安靜移動,一間又一間,走遍了家裡。終於,在前棟二樓的小書房,看到了門縫底下透出來的光線。

  敲門聲很簡短,一下,又一下。

  彷彿聽見了誰在歎氣,但宋凱並不確定,彷彿過了一整個世紀,門終於開了。

  「為什麼躲在這裡?」宋凱壓低了嗓音,但壓不住他語氣中的怒火。「你不知道我回來了嗎?你不知道我在找你嗎?電話不接,留言沒回,功課可以忙成這樣?到底在忙什麼?你最好說清楚,…:」

  話聲突然中止,四下重新陷入絕對的安靜,因為宋淩心柔軟的小手按住了他的唇,阻止他繼續質問。

  她好像瘦了,顯得眼睛更大。那雙美麗的眼眸,又黑又深,默默望著他,千言肓萬語都在裡面。

  「我在講電話。」她輕聲說,「等我一下。」

  「這麼晚了,講什麼電話?」宋凱低聲咕噥。

  隨她進書房,才發現她真的在講電話,不過卻是網路電話,需要用到電腦;她的房間沒有裝網路,所以,必須把筆記型電腦搬過來書房。

  宋凱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不是話題太艱深,而是她用著她自己的母語。清脆俐落的音節一個接著一個,他雖聽不懂,但他喜歡像唱歌一樣的抑揚頓挫,所以安靜坐在她身邊聽著。這樣居然就夠了。緊挨著她坐,可以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感覺她就在身旁,伸手可以碰到她,聽著歌唱一般的異國語言……宋凱閉上眼,感受到這麼久以來的分離焦慮,慢慢都消失了,不管是身體還是心靈,完全處於近來最放鬆的狀態。

  他舒服地躺坐書房的長椅上,長腿跨在旁邊桌上,一手不客氣地伸過去拉住她的手。柔軟的小手牢牢握在掌中,飄蕩不安的心,就安定了。

  戴著耳麥的宋淩心只回頭望他一眼,又回去繼續講網路電話。等到她講到一個段落時,宋凱已經睡著了。

  宋淩心試圖想偷偷把手抽出來,試了幾次,都沒成功。宋凱不止同放。

  歎口氣,她放棄掙紮,乖乖坐回他身邊。

  真的……好久不見了。刻意的逃避,能讓兩人見不著面,但心理根本逃不開;宋凱一直在她心裡,時時刻刻,沒有離開過。

  自由的小手忍不住輕輕撫上那張疲倦的俊臉,超有個性的濃眉,挺直的鼻樑,堅毅的薄唇,稜角分明的下巴……說真的,他不是電影明星小生那種漂一見,而是充滿男人味的英俊。尤其在球場上,那種銳利的氣勢,放眼球壇,幾乎找不出誰能與之匹敵。

  他就是這樣,不管是執行戰術、進攻投籃、防守對方、或是戀愛……都是這樣,認定了目標之後,眼中、心裡絕不會有旁騖,專注投入到可怕的程度,就算把自已累垮都不在乎。

  看看,累成這樣……

  溫柔輕撫,讓他的濃眉放鬆了。突然,他睜開了眼。

  宋淩心嚇了一跳,直覺要縮回手,卻也被抓住了。四目相對。

  「跟誰講電話,講到這麼晚?」他的嗓音有些沙啞。

  「朋友。」奇怪,為什麼只是被這樣望著,她的心跳就會猛然加快加重呢?

  宋凱也沒有繼續追問,只是看著她,好像用眼光在溫習她的形貌似的。

半晌,無法抵抗他的沈默壓力,宋淩心開始想掙脫,輕聲說:「你累了,要不要上樓去睡?」

  「陪我。」宋凱打斷她,雙手一使力,把她拉了下來。

  她被鎖在堅硬的懷抱裡,臉蛋貼在他的胸膛。柔軟的曲線與剛硬的線條密密貼合,沒有空隙,彷彿是為對方專門打造的。

  兩人都舒出一口長長的氣。在外流浪多日之後,終於回到家、回到對方懷裡。

  「寶貝。」他突然低低叫她。

  宋淩心詫異抬頭,迎來了一個溫柔入骨的吻。

  她頭暈了,好像被泡在酒裡面,全身暖洋洋、軟綿綿的。

  那一夜,他們沒有更親密的舉動,僅僅是緊擁著對方,即使不是在床上,即使只能依偎一下就該各自回房,但……還是覺得夠甜蜜、夠接近了。

  捨不得移動,捨不得放開,依依不捨的結果,就是在長椅上睡著了。

☆☆☆         ☆☆☆         ☆☆☆

  等宋淩心從夢中慢慢醒來之際,她發現自己在移動,不,她不是在走路,而是……很難解釋,反正,就是整個世界都在晃動,但她還是很安全的抽像感覺。

  因為宋凱抱著她。

  「要去哪裡?」她迷迷糊糊問。

  「回你房間,天都快亮了。」

  啊,所以他們在長椅上睡了好幾個小時嗎?宋淩心打個呵欠,睡意迷濛的臉蛋下意識地往他胸口磨蹭,像貓咪一樣撒嬌,惹人憐愛。

  「還睡,被賣掉了都不知道。」宋凱忍不住低頭吻她。

  停在樓梯口,本來該舉步下樓的,但兩人一親吻就難分難捨,強烈需索著對方的體溫和氣息,大腦都暫時停止了作用,整個世界只剩下彼此……

砰!

  突然,巨大的摔門聲震醒了親密擁吻的情侶。宋淩心嚇得全身一僵,差點從宋凱懷裡摔落地面。

  宋凱的熱情也迅速凍結,大腦立刻瞬間回到正常作用。他把宋淩心放下,扶著她確定她站穩之後,壓低聲音急促交代道:「你先回房間去,這邊我來處理。」

  「可是……」

  「快去!」命令語氣帶著不容質疑的權威,宋淩心只得乖乖照做。

  志忑不安地奔下樓梯,才走過廚房,驚天動地的吼聲便追上來,她就算不想聽也聽得一清二楚,奔逃的急促腳步也停住了。

  「你這個……畜生!」

  宋父雖然嚴肅,但宋淩心從未聽過他這樣憤怒的吼聲。彷彿是受傷的野獸,發出那種痛徹心扉的號叫。

  一時之間,天地變色。

  微曦的晨光突然全部消失,宋淩心像是站在無邊的黑暗裡,她什麼都看不見。

  隨即,悶悶的重擊聲震醒了她。雖然宋凱從頭到尾都沒有出聲,但宋淩心領悟到,爸爸動手打宋凱了。

  她立刻回頭奔上樓,但還沒上到樓梯頂級,就看見宋凱高大的背影擋在那兒,頭偏了一邊,嘴角有血。

  宋淩心連思考的能力都沒有,她的反射動作就是撲上去,從後面抱住宋凱的腰。想要保護他,不要讓他受傷,不能讓他一個人承擔這些……

  「淩心,讓開!」宋父的吼聲爆發,拳頭依然緊緊握著。要不是在盛怒中還剩一絲理智,不想打傷女兒的話,那一拳已經又揮過來了。

  宋凱的身體僵硬得像鋼鐵,毫不畏懼地挺胸矗立著,視線完全沒有從暴怒的父親臉上移開。

「淩心,你先回房間。」宋凱的嗓音彷彿被砂紙磨過。他慢慢地掰開宋淩心纏抱著的手臂,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不要!」宋淩心又抱緊他,死都不肯放。

  她在發抖。巨大的恐懼與驚惶淹沒了她,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但在一片漆黑中,她還是死死守護著宋凱;站得筆直如箭,不管什麼責罵打擊,都會咬著牙一個人承受的宋凱。

  「你先把淩心帶走。」宋父對已經聞聲下樓來,臉色也蒼白到毫無血色的妻子說。隨即,話聲轉為冰冷,「宋凱,跟我進來。」

  宋凱堅定地掙脫了宋淩心的死命擁抱,把她往母親懷裡一推,跟著父親走進書房。隨即,書房的門關上了。

  「媽媽……」宋淩心掙紮著,想要跟進去,宋母卻拉住她不放。

  「讓他們去談一談。」宋母驚疑地望著披頭散髮,雙眼發紅的宋淩心,眼底卻有一抹不得不承認事實的痛楚。

  怎麼會這樣?連碰都不敢碰的想法,怎麼會成真—,

  早該察覺有問題,英俊挺拔的年輕男人,嬌柔甜美的一化樣女孩,處在同一個屋簷下,怎麼可能不出事?

  千頭萬緒,混亂的想法如纏成一團的絲線,解也解不開。望著嬌容慘澹的女兒,那慌亂的神色,眉目之間都是難以掩飾的深切關心……在胸口陣陣疼痛中,宋母也覺得自己的心一直沉下去。

  居然是真的。看樣子,兩人的感情已經不是一朝一夕,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又是怎麼會弄成這樣?他們做父母的,竟是完全被瞞在鼓裡。

  「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宋母聽見自己在問,嗓音裡帶著濃濃的蒼涼和失望,「為什麼都沒說?」

  怎麼說呢?這種事……叫她怎麼開口?

  宋淩心垂首,彷彿犯下滔天大錯般站在叫了多年媽媽的宋母面前,她咬著唇,小臉雪白,手腳冰冷,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答。

這孩子,捧在手心裡疼了這麼多年,甚至比親生兒子還要寵溺,一點點委屈都沒讓她受過的……如今嚇成這樣,宋母腦中卻是一片空白。

  「你先回房間去吧,不然爸爸出來看到,又更生氣了。」混亂間,宋母也不知道該講什麼,只是揮揮手,疲倦地說。「大家都冷靜一點再說。」

  「可是哥哥……」驚惶的大眼睛抬起,宋淩心不放心地望了一眼密密關上的書房門板。

  「回房去。」

  發生了事情,她即刻被排除在外。宋家的三人都不再是平日的模樣,宋淩心彷彿看著世界在一瞬間毀滅。

  拖著腳步回到房間,她在桌前呆坐著。這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

  雖然全家都在,卻寂靜得像死城一樣。沒人有心情做任何事,宋淩心連接電話都心不在焉,完全不知道對方是誰,又講了什麼。

  「喂喂,你怎麼跟昨晚判若兩人啊?」昨夜還在跟她聯絡的朋友,也是台灣來的留學生陳亦名,在電話裡大吃一驚。「我們講的還算數吧?你不能反悔,我都答應人家了!」

  宋淩心要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她剛來的時候在僑校讀高中,認識了幾個同是台灣人的朋友,在僑校同學、大學也同校的陳亦名便是其中之」

  不像宋淩心的低調安靜,陳亦名很活躍的,各項活動都參加。這次就是某個跨國活動需要華語翻譯,能用的人手實在不足,他便找上老同學宋淩心幫忙。

  本來她一向不太參加這樣的活動,但這一陣子宋凱出國比賽,加上宋家父母一直鼓勵她多出去認識一些朋友、多玩一玩,她才答應下來。

  「呃,沒有反悔……我沒事。」她遲緩地回應著。

  「不行不行,你這樣太讓人不放心,喂,要不要出來?」陳亦名在電話那頭很熱烈地邀約,「我把活動的簡章拿給你,順便請你吃飯。你這人很客氣,吃了我的飯應該就跑不掉了!」

「我家有點事……」說著這麼簡單的句子,居然讓她眼淚突然掉下來。

  應該是語言的關係吧。和陳亦名說著中文母語,那種親近的程度,在此刻居然特別鮮明瞭起來。

  「有什麼事?哎,不管什麼事,人總要吃飯,你就出來一下,一個小時也不行嗎?」陳亦名毫無所覺,依然熱情到讓人有點消受不了。「真的不行的話,我把簡章送到你家去好了,我知道你家住哪裡。」

  現在這個樣子,能讓人來嗎?宋淩心嚇得跳起來,「不、不行!!你不要來!」

  「喂喂,不用這麼激烈反對吧?你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宋淩心的心猛然像被刺了一下,她按著胸口深呼吸。

  「那我就在麥當勞等你,你知道的,學校附近那家,你快點來喔!」陳亦名不容拒絕地決定好了,開開心心掛了電話。

  熱鬧的聲音一去,她更覺得孤寂恐慌入心。換了牛仔褲,穿上球鞋,素淨的臉蛋蒼掰得驚人,她安靜地走下樓,進入廚房。

  宋母呆坐在餐桌前,爐子上沒有滾著湯,桌上沒有擺放一碟碟的小菜,完全不像平日忙著做菜煮飯的熱鬧,冷冷清清的。

  「媽媽……」

  宋母好像聽不懂似的,望向宋淩心的口口光很遙遠,很陌生。看了好幾秒,才勉強辨認出她來。

  「我沒煮飯,你出去吃吧。」宋母疲倦地說。

  「要不要我買回來……」家裡的其他人看樣子都沒吃飯,她怯怯地問。

  「不用。」宋母擺擺手,一副不想被打擾的樣子。「我晚」點再弄就好了。」

  宋淩心咬住了下唇,在廚房門口安靜站了片刻,終於,還是轉身安靜離去。

  滾滾的熱淚彷彿流不盡,卻不輕易在人前展露,她只有獨自哽咽。

  屋外,晴朗的天空又藍又高,陽光正好,但她的世界卻沒有一絲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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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宋凱在書房跪了一天一夜。

  他向來沒有低頭過,不管面對再強的敵人,甚至是自己大大小小的傷,練球的低潮,全國的壓力……無論什麼狀況,在他眼中,從沒有讓步二字可言。但是現在,他甘願屈膝。

  「我要和淩心在一起。」不管父親怎麼痛罵,甚至動手打他,他一個高大挺拔、血氣方剛的年輕男人,不還手也不辯解,說來說去,就只有這一個要求。

  「辦不到!」宋父仍在盛怒中,字字都吼到他臉上。「你這樣怎麼對得起淩心的爸媽?怎麼對得起我們?我要你照顧她,是當妹妹一樣照顧,你居然、居然做出這種事情來!」

  「可是,她不是我妹妹。」宋凱簡單地回答。

  「她就是!她是我女兒,自然就是你妹妹!」宋父暴跳如雷。

  父親摔上門出去了,留他自己在書房裡。宋凱依然跪著,沒有打算起來。

  就像他沒有打算逃避一樣。事情爆發了,他會承擔下來。他要的只有淩心,就這麼簡單。父母的不諒解本是意料中事,他相信自己可以撐過去。

  就像地獄般的訓練一樣,再痛苦都會過去,為的只是」場完美的比賽,身體上的折磨根本不算什麼。堅持到最後,一定可以得到他想要的。

  一定可以。他對自己有信心。

  盛怒的父親不肯聽他多說,他也硬氣,就跪在書桌前不動。姿勢雖謙卑,但他挺直的脊背和俊臉上堅定的表情,在在宣示著他鋼鐵般的決心:不同意,他就不起來。

  父子倆就這樣僵持著,誰也不讓步,一模一樣的牛脾氣。

  直到日暮,心疼兒子的宋母才偷偷端了飯菜進書房。夕陽下,兒子依然穩穩跪著,完全沒有打算起來的樣子,宋母忍不住眼眶一紅。

  「鬧成這樣,何必呢?」她臉上的皺紋彷彿在一日之內增加了一倍,平常就算在家也會擦個口紅、上點淡妝的她,此刻毫無心情,素顏慘澹,疲倦蒼老的模樣,讓宋凱看了,心頭一陣刺痛,但他還是咬著牙,不聲不響。

  「先吃點東西吧,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黯淡暮色中,宋母苦口婆心勸著,「一整天連水都沒喝,怎麼成呢?你爸爸也氣得吃不下……」

  宋凱還是無動於衷。這父子倆啊……

  勸了半天,宋凱完全沒有讓步,宋母只能歎氣離去。

  一個小時後來看,飯菜都冷了,還是原封不動。兒子如雕像一樣,動都沒動過。

  再一個小時……不知道多久之後,天已經全黑了,宋母進來時,順手開了燈,刺眼的光線讓宋凱有些暈眩。

「宋凱,你起來多少吃一點吧。」宋母已經累到聲音沙啞,勸到不知道還能勸什麼了。看來,只能用最後一招了。「你不吃,淩心也什麼都不肯吃,剛幫忙煮飯的時候,一面煮一面掉眼淚,就算你撐得住,她怎麼撐得住?」

  果然奏效,本來動也不動的宋凱,抬頭了。

  「你就多少吃一點,這樣淩心才會……」

  「我去看看她。」

  宋母還沒說完,宋凱已經掙紮著準備站起來,不過因為一整天跪著,腿都麻到沒知覺了,所以跟槍著險些摔倒。

  「這是做什麼?你急什麼?」宋母扶住兒子,愁容滿面勸說著:「不要這樣,你先吃點東西吧!你爸爸還在氣頭上,你就先不要去看淩心,要不然讓爸爸看到了,一定又要大發脾氣!」

  宋凱才不管,他只是一心一意要去看宋淩心。

  宋母卻非常堅持,緊緊拉著兒子,怎樣都不放手。「不要去!宋凱,你到底還要讓我們多生氣?夠了吧!」

  宋家一直是嚴父慈母,宋母以夫、以子為天,幾乎從來沒有這麼聲色俱厲過。說到後來,嗓音不但嘶啞,還帶著哭音,讓宋凱愣住了,他忍不住日頭。

  看見,母親的眼淚。

  「就這一次,聽媽媽的話,先不要衝動,好不好?」宋母放軟語氣求著,一面承諾,「媽媽會去看著淩心,也會叫她吃飯。你就先待在這裡好好想一想,吃點東西,等明天……或之後,爸爸氣消了一點,才能好好談啊。」

  眼看母親已經聲淚俱下,宋凱再叛逆也無法抵擋,只得硬壓抑住想奔到心上人身邊的衝動,默默坐回書房地板上。

  刺骨的寒冷陣陣傳上來,宋凱咬牙忍住。

  再忍一下吧,最可怕的既然已經發生,情況不會再更壞了。

☆☆☆         ☆☆☆         ☆☆☆

然而,情況沒有好轉。

  宋父這一次是傷透了心,對兒子極端不諒解,宋凱數度想要解釋,卻都只換來凍死人的冰冷沈默回應,甚至是毫不留情的「滾」一個字。

  他父親要他滾。他的母親眼睛紅腫了好幾天都不消。而宋淩心,則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足不出戶,宋凱完全沒辦法接近或撫慰她。

  只要想到她此刻會是多麼驚恐自責,宋凱傷痕纍纍的心,彷彿又被劃上好幾刀,還潑了幾桶鹽水一樣。

  從主屋到她的房間,突然遠得有如天涯海角。宋凱不是不能直間她的臥房,但他已經答應過母親,暫時按兵不動,不要再激化彼此間的衝突、讓父親的怒氣又更升高,所以,他在火樣的焦躁中煎熬著,幾欲發狂。

  陰沉了好幾日的天空,終於,在這天下午飄起了雪。

  起先是一片一片飄落,然後越下越急,到了晚上,已經開始堆積,可以預見的,是明天清晨的晶瑩大地雪景,以及未來幾天泥濘滯礙的交通。

  宋凱在書房的窗邊佇立。從這兒,他可以遙遙望見風雪中,後面宋淩心房間透出來的微弱燈光。

  她還沒睡嗎?是不是也在看雪?還是也正望著這一邊,試圖尋找他的身影?

  宋凱猜對了。宋淩心此刻也正站在窗邊,她隱身在窗簾後,努力想要讓視線穿透重重屏障、外面濃重的夜色、以及紛紛飄落的雪花。但她盡其所能,也只能看見一個隱約的高大身影,在書房的窗邊。

  她的哥哥,她的情人……

  她的家……

  伸手關掉桌上臺燈,她的房間陷入一片完全的黑暗,彷彿把她自己也淹沒。

  雪光透窗而來,映照在收拾得乾乾淨淨的書桌上。事實上,整個房間都整理得有條不紊,沒有一樣多餘的物品,沒有一件隨手丟著的衣服,沒有攤開的書本或散落地上的CD,床上的玩偶像是軍隊一樣,整齊排放在被子鋪得極端整齊的床上。也就是說,毫無人氣。

  門邊,有一個旅行袋。

  待夜深之後,宋淩心離開了窗簾已經拉上的窗邊,走過她住了好多年的熟悉房間,有些不穩的步伐,在地毯上輕移。她提起旅行袋,安安靜靜,沒有驚擾任何人地悄悄下樓。

  整棟房子安靜得沒有任何聲響,大家應該都睡了。

  木製的樓梯要小心走,才不會發出吱呀噪音;雖然主屋根本聽不見這邊的聲響,但宋淩心還是放輕了腳步。

  下樓,穿過黑暗的廚房,鍋碗餐具、菜刀鏟子都排列在流理台旁邊,冰箱發出微微的馬達運轉聲,襯得四下更是靜得嚇人。

  她像是幽靈一般,靜靜走過,到了後門,正要開門時——

  「淩心。」身後,突然有人出聲叫她。

  宋淩心嚇了一大跳,手開始劇烈發抖,幾乎轉不開門把。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身後的人又問。嗓音蒼老而疲憊,是宋母。

  「媽媽,我……」一開口,宋淩心就哽住了。

  她不敢回頭,也不敢繼續說話,怕自已下一瞬間就哭出來、就反悔了……

  「你要去哪裡?」宋母還是追問著。她一個人坐在餐桌前,幾乎融入黑色的背景中,所以宋淩心才沒注意到。

  「我、我要……我去幫陳亦名他們的忙,有活動,需要翻譯……」她笨拙地解釋著,嗓音發著抖,而且,一直不敢回頭。

  「你看著媽媽。」宋母堅持著。「這麼晚了,外面又在下大雪,你要去哪裡呢?」

  「陳亦名來接我,他應該在外面了。」宋淩心是轉身了,但眼睛盯著地板,沒有直視宋母。「活動在F市,有點遠,我們想晚上出發,至少趕在大風雪前走,比較保險……晚上開車也比較不會塞。」

  這不是第一次宋淩心出去參加類似的活動,所以說起來還算合理,但宋母的眉頭卻還是深鎖。

  「這次要去幾天?」

  「開會……一共是四天三夜。」宋淩心口吃了,「我、我想出去幾天,也許對大家都、都好,也許……」

  宋母沒有回答。她默默聽著,默默看著如受驚小鹿般顫抖著的宋淩心。

  看出來了嗎?媽媽看得出她在說謊嗎?

  媽媽看得出她的傷心跟自責嗎?看得出她有多難受嗎?

  「你等一下。」終於,宋母說話了。她起身,行動有些遲緩,然後,脫下了身上的毛衣外套,蹣跚走到她面前。

  伸手,宋母把還留有體溫的粗針毛衣外套交給她。

  黑暗中,宋淩心藉著外面廊下透進來的微弱燈光,可以看見那雙已經有些老態,不復白潤豐滿的手,有著皺紋斑點,歲月痕跡的手。

  那雙手,曾經握著她的小手,一筆一畫,耐心教她學寫那些圈圈、橫槓……陌生的文字好像畫圖一樣。童裡年的宋淩、心這樣說時,總引來溫暖慈藹的笑聲,笑咪咪的眼角有著細細魚尾紋。

  這些年來,她唯一的母親的手。

  「穿著吧,就算一出門就上車,也是會冷。」宋母強自壓抑著情緒的嗓音,聽在耳裡,彷彿哽咽;又好像刀子一樣,在她心頭割下道道傷痕。「你這一去……自己小心。」

  宋淩心咬緊下唇,也咬出了深深的傷痕。她不敢出聲,只是低頭接過了外套。暖意包裡著她的手,卻無法傳到她心中。

  她孤身走出了收留她多年的溫暖。

  一步一步,在潔白的初雪上,留下淩亂的腳印。

  珠淚一顆顆無聲滾落,墜在雪中,她沒有低頭看。

  每個人心中都有過一段最好最單純的回憶,而宋淩心的,像片片雪花,飄散在這片瑩白大地間。

☆☆☆         ☆☆☆         ☆☆☆

  四天之後,宋淩心沒有回來。

  一個禮拜,兩個禮拜……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宋淩心依舊音訊全無。

  宋凱幾乎瘋狂。他應該要回球隊報到了,卻甘願冒著被開除的危險,請假數天,為的就是要問出宋淩心的去向。

  然而,問她平常有來往的朋友,都說不知道她在哪裡。

  而陳亦名,這個平日談笑風生,非常爽朗的台灣男孩,在宋凱氣勢驚人的逼問下,也變了臉色。他堅持研討會真的是四天就結束了,而當時他忙到沒有時間注意別的,根本不知道宋淩心在研討會結束後並沒有回家。

  「她之後還回過電話給我,因為我有別的事情找她幫忙,就前幾天啊!她說沒有空,可是,除此之外,都很正常!」陳亦名信誓旦旦,「真的!聽起來很好,一點異狀都沒有!」

  「她沒有說她人在哪裡嗎?」宋凱冷聲問。

  「沒有,我以為她在家裡!」

  掛了電話,宋凱必須深呼吸好幾下,才能按捺住想把話筒摔出去的衝動。

  她就這樣從眼前消失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宋家老房子附近,最近都沒人見過她來;到學校去查,才得知宋淩心已經辦了休學;她房間收拾得乾乾淨淨,一些用品跟衣物也不見了,由此可知,她根本不是臨時起意離開的,而是蓄意而為。

  為什麼?

  他與父親已經整整一個月沒有交談過隻字片語。而他的母親,在一夕之間彷彿老了十歲,宋凱常常發現她在廚房發呆。發呆的時候,總是坐在餐桌前,沒有焦點的目光投向後院方向,好像在等待著什麼似的。

  下午,宋凱走進廚房時,看見的就是這幕令人心中一抽的景象。

  宋母茫然坐著,不動也不講話,彷彿泥塑雕像。

「媽。」

  沒有回應。

  宋凱走過去,站在母親面前,宋母這才驚醒,抬起迷惘的眼睛看著兒子,「好像……又要下雪了。」

  母親的老態令他心痛。宋凱在她跟前蹲下。

  「媽,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宋凱看看她身上單薄的衣服,皺眉道:「要不然加件外套吧,廚房比較冷。我幫你去拿你平常穿的那件毛衣外套?」

  宋母搖搖頭,表情蕭索。「不用了。」

  頓了頓,宋凱還是忍不住要問:「媽,你知道淩心在哪裡嗎?」

  宋母默然,沒有回答。

  「媽……」

  「我,不知道她在哪裡……」宋母深呼吸一口,似乎壓抑著哽咽。

  「但你知道她離開了,對不對?」宋凱咄咄逼人,追問著,「那幾天我聽你的話,沒有跟她見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為什麼要走?」

  「是我叫她走的。」

  宋母還沒回答,身後傳來的,卻是宋父冰冷的嗓音。

  宋凱僵在當場,如電的目光直射向母親。她低著頭。

  水珠滴落,宋母深色的長褲上,多了一小塊陰影,是淚的形狀。

  「爸爸……叫淩心走?」他像在問母親,也像在喃喃自問。

  把宋淩心當掌上明珠一樣寵的父母,立見然一個叫她走,另一個不聞不問,也沒反對?宋凱沒辦法相信。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如果宋淩心真的是失蹤,他父母大概會第一個急死吧!哪可能像現在這樣?

  聽見兒子的疑問,宋父冷冷說:「留在家裡不安全,當然要走。」

  「不安全?」宋凱像是喪失了語言能力,只能重複反問。

  「反正這一次,她在你找不到的地方。我不要你們再見面。」宋凱沈默了,整個人完全靜止,彷彿雕像。

  只有握緊的拳、發白的指節說明瞭他心中的激烈情緒。

  「多久?」宋凱沒有回頭,壓抑著,只是冷冷問。

  是啊,多久?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還是一輩子?

  「多久?你還敢問?還有臉問?」宋父的火氣再度爆發,氣得臉都漲成豬肝色,十分可怕。「你要亂搞男女關係、上酒家喝花酒,跟球迷鬼混……我都不管你,自甘墮落是你的事,但你為什麼要去招惹你妹妹?你這畜生!」

  宋凱只覺得眼前突然一黑,好像一口氣提不上來,要使勁逼自己深呼吸幾口之後,才能勉強保持原來蹲姿,沒有跌倒。

  他只是愛了一個人,卻讓溫和慈藹的母親在他面前落淚,被傳統古板至極的父親痛罵畜生,最可怕的是,讓他心愛的人孤身遠走。

  出錯的,到底是什麼?為什麼結局會是這樣?

  宋凱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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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已經多久了呢?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還是一輩子?

  宋淩心也不知道。她的日子過得麻木,幾乎喪失了感覺的能力。

  其實,多年後再度回到自小生長的故鄉,應該有很多新鮮有趣的人事物可以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心情好一些,但時間過去,事實證明,沒有用。

  尤其在夜裡,她一個人蜷縮在租處斗室的床上,那蝕心的孤寂便會淹沒她。思念彷彿一種強酸,一寸寸地腐蝕她的心,讓她連恐懼都忘了。

  原來,人的韌性是無限的。她獨自一個人,也是可以生活。

  她睡眠時間變得很少,上床之後翻來覆去一兩個小時是常事,半夜醒來就無法繼續入睡,每天起床準備去工作的時候,總是覺得非常疲倦,根本沒睡過似的。

  應該算是幸運吧,雖然回台灣沒有親人可依靠,但是靠著好友陳亦名介紹,她在剛回來就找到打工,溫飽無虞,一個人過很簡單的日子,夠了。

  宋淩心真的很感謝伸出援手的陳亦名。熱心、爽朗,有著一樣古道熱腸的家人,在她剛回台灣那一陣子,陳家幫忙很多。

  為什麼她不能愛上這樣的人呢?如果可以,那麼,她應該會快樂很多,不用夜夜失眠,在短短三個月內瘦了一大圈。

  情之傷人,甚於利劍。

  臺北的夏天熱得會把人融化,宋淩心每天頂著大太陽去工作,到了打工的廣告公司,都已經額上見汗,臉蛋也染上難得的嫣紅,讓她太過蒼白的膚色好看一些。

  「哎呀,今天有化妝嗎?臉色好漂亮!」她走進有空調的大辦公室,陳家芬——她目前的上司,也就是陳亦名的堂姊 就大呼小叫起來。

  陳家芬比宋淩心大了十歲,但個性爽朗熱情,和遠在異鄉讀書的堂弟一模一樣。她是廣告兼公關公司的執行副理,需要跑腿的助手,但這職位因為事情繁雜、薪水又少,年輕人不太吃得了苦,所以流動性很高。

  而宋淩心,則是她僱用的人裡面,最乖巧又最負責的好孩子。

  陳家芬本來只是幫堂弟一個忙而已,一開始見到宋淩心,也很懷疑這一個白淨纖秀的女孩,能負擔助理這麼辛苦又繁瑣的工作嗎?

  但時間過去,宋淩心對於加班、突發狀況、上山下海的工作環境都沒有任何怨言。事實上,她幾乎沒有聲音,再繁重的工作,都安靜接下,默默完成。

  「陳姊早。」宋淩心露出淺淺的微笑,回應著。

  「你看看這皮膚,嘖嘖!白裡透紅。」陳家芬還伸手摸她的臉,「下次要幫保養品拍廣告的時候,應該推薦你去試個鏡!真的,我不懂很久了,淩心,你長這麼漂亮,何必低調成這樣?」有點姿色的年輕女孩,哪個不是打扮得美美的,盡情展現自身的優點;她在廣告這一行已經看多了。但像宋淩心這樣的本錢,卻永遠是一身樸素,牛仔褲都洗到泛白了,上衣總是寬鬆到看不出任何曲線,臉上一點化妝品也沒有!

  面對這樣的質疑,宋淩心還是一貫的反應 淺淺笑著,不置可否。

  一來是沒有多餘的錢去打扮,二來……女為悅己者容,她只為了一個人打扮,只為了一個人美麗,而那個人,在天涯海角。

  早上的辦公室是很安靜的,除非有早班的工作,否則,大夥都到中午以前才會進來,所以,只有兩三個要開會的人在辦公室裡。宋淩心沒有多聊,乖巧地去煮咖啡、收郵件、澆花,默默地打雜。

  陳家芬知道她的個性,也不再追問,轉頭忙自己的去了。

  直到她接了一通電話——

  「什麼?生理期?!」陳家芬突然大叫起來,嗓門大得整個辦公室都聽得見。」你這個月已經第幾次請生理假了?今夭的工作怎麼辦……什麼?我不體貼你?你一個助理要我體貼你?我……好,我體貼你,你不用來上班了!」

  眾人屏息等著後續,只聽見陳家芬冷笑說:「不是只有今天,是今天、明天、永遠!你以後都不用來了!」

  重重掛上電話,陳家芬還氣得猛喘氣。宋淩心已經貼心地倒好一杯溫開水,才端過來就被陳家芬一把搶過,三兩口猛灌下去。

  然後,是一連串氣勢萬千的粗口。

  罵完之後稍作喘息,陳家芬轉頭,對宋淩心下令,「今天你跟我去工作!以後小恬的工作都由你接手,我再也不能忍受草莓族了!」

  宋淩心幾個月來都在辦公室裡打雜,而被陳家芬這樣點名,意思就是她可以升任為專職的助理,而不再是臨時工了。

  頓時,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轉變給震呆,眨著大眼,沒有反應。

  「趕快去準備啊!十點要到會場!」

  就這樣,她帶著一大疊惡補用的資料,和陳家芬來到了工作的場所。到了才知道,原來是有外國的明星來訪,他們公司負責整個公關宣傳行程。

  而那位大明星,正來自她曾經度過好幾年時光的國家。

  怎麼會那樣巧呢?宋淩心苦笑。

  鬧烘烘的會場正在佈置中,工作人員走來走去,還有一些早到的媒體記者四處寒暄著。大明星的經紀公司派出驚人陣仗隨行,此刻便有兩名代表也在會

  場監督,陳家芬一到,便過去寒暄,核對流程。

  跟在旁邊的宋淩心,一聽到熟悉的異國語言,突然,莫名其妙地鼻酸。她慌忙低下頭,不敢讓旁邊來往的眾人發現。

  言語無法解釋的反應,在最不設防的時刻,突然襲擊。悶熱的會場中,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她卻彷彿被拉回了八個多月以前,在漫天大雪中,孤獨走出宋家的那一夜。

  刺骨冰寒的感受如此真實,彷彿一抬頭,就可以看見紛紛的白雪,像要淹沒她似的落下……

  「……什麼?沒有來?」陳家芬高一凡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卻好像隔著很遠的距離,宋淩心恍惚聽著。「之前我的助理沒有聯絡你們嗎……好、好,現在這樣也無濟於事,我再聯絡看看……」

  突然,陳家芬抓住她的手臂,壓低聲音急促交代,「小恬擺爛,該聯絡的沒聯絡好,對方經紀公司要一個替身,你快打電話回公司找人來……」

  「時間來不及了!」旁邊有工作人員氣急敗壞說著。

  眼看對方經紀公司的代表臉色不太好看,姿態很高,眾人發急之際——

  「就你來好了!」翻譯突然指著宋淩心,「我看你跟金小姐的體型差不多,身高也差不多。」

  這麼一說,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宋淩心身上。好像發現新大陸一般地發現,這個安靜的小助理,真的跟訪台的大明星,在神韻上有幾分相似。

  舉凡有大明星來台,行程滿滿之際,都會先安排一個替身幫忙走位元,跑流程,以預先演練動線,而這個差事,這一次就落到了宋淩心身上。兵荒馬亂中,她柔順地聽從七嘴八舌的指示,走到這邊試試看,到那邊揮手看看,如果要去洗手間要怎麼走,微笑擺姿勢裝作讓攝影記者拍照……她像傀儡娃娃一樣被擺佈著。

  「為什麼不能把舞臺墊高?這樣跟記者距離太近了,會拍到近照,不妥。」對方經紀代表透過翻譯來說。

  他們意見很多,態度倨傲。早就聽說這些外來的和尚很大牌,這次宋淩心總算親身經歷到了。

  「這舞臺是固定的,沒辦法再墊。而且,記者眼金小姐之間,會有長桌隔開。」陳家芬揮舞雙手比畫著,奮力解釋著。

  站在臺上當人形玩偶的宋淩心,突然聽見經紀人罵了髒話,「那醜女在講什麼鬼話?!場地這麼爛!叫她閉嘴啦!笨死了!」

  因為以為旁人都聽不懂,所以言辭非常尖銳難聽。

  被當小狗一樣呼來喝去了一早上,連佛都有火吧?宋淩心當下直覺反應,轉頭用他們的語言回敬:「大家都在工作,可以互相體諒嗎?你們真的不需要用這麼難聽的字眼。」

  在那個男人很強勢的國家裡,像這樣女性晚輩頂嘴,是可能招來一個耳光的。當下,那兩位經紀公司代表瞪大眼,好像下一刻就要衝過來打她似的。

  而其他人都呆住了。

  「你……會講……」翻譯在一旁傻眼。這個小助理講得比她還流利,根本不需要翻譯。

  「啊,對了,你是我堂弟的朋友嘛!」陳家芬這才恍然,「我一直以為你是他在台灣認識的,原來你也留學過?他可以直說嘛!幹嘛搞神秘,這樣以後,我們就不用請翻譯了!」

  宋淩心咬住唇。她剛剛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為什麼又要打開那些封存的記憶呢?不是已經要努力埋葬了嗎?

  那些想要深深掩埋的過去,卻好像自己有生命能力似的,重新開始生長,

即將要淹沒她……

☆☆☆         ☆☆☆         ☆☆☆

  從那之後,宋淩心在公司裡,地位突然變了。

  舉凡跟某國有關的事宜,都落在她頭上,從聯絡到接待,從安排行程到翻譯,大家二話不說,都會找她幫忙。

  很快地,公關界就知道了有這麼一號人物——不但語言能力強,還長得漂亮,氣質出眾,甚至有廣告商把腦筋動到宋淩心頭上,好幾次來借將,希望她拍廣告。

  工作再繁重她都毫無怨言,但是要出現在鏡頭前,即使酬勞優渥,宋淩心都加以婉拒,寧願幫同事加班、跑腿、打雜,也不願意曝光。

  最惋惜的是陳家芬,她很想當宋淩心的經紀人,卻一直不成功;好說歹說,威脅利誘,宋淩心總是搖頭。陳家芬這才發現,這個乖乖靜靜的小女生,卻有著外表無法看出來的堅定內在,不會輕易動搖。

  傍晚,陳家芬開完會回到公司,看到宋淩心在幫同事整理資料——還不是電腦資料,而是實質的卷宗、書本跟大疊大疊的文件 忙得一頭汗的樣子,忍不住要感歎,「明明有實力去賺更多錢,拍個廣告可以三天賺回你兩三個禮拜的薪水,何必這樣辛苦?」

  蹲在書架前排書、排卷宗夾的宋淩心聽了,只是回頭微微一笑。

  「好啦,我不說了,反正不管怎麼說,你也不會同意。」陳家芬揮揮手,又忍不住要問:「是不是怕男朋友生氣,才堅持不曝光?」

  「不是,我沒有男朋友。」宋淩心淡淡說。

  「我才不信!拜託!」陳家芬尖叫,「是不是之前的廣告導演?只要你去拍攝現場,他就脾氣特別好…,:還是上次接待小天王時遇到的經紀人?他說過好幾次想追你耶,從那之後,小天王的事務所方面跟我們配合度超高!還是……」

「都不是二宋淩心笑著搖頭,「陳姊,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

  「才怪!追你的人真的超多,只是你都裝沒看見!」陳家芬突然朝她擠眉弄眼,「還是我猜對了,你跟我家堂弟是遠距戀愛?你們也真辛苦,不過,你這樣很感人哪!男友在那麼遠,還乖成這樣!」

  宋淩心哭笑不得,「真的不是,陳姊,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呀。」

  「我不信!你這麼深藏不露的人,就算是,也不會承認!」自從發現宋淩心隱藏自己外語能力長達八個多月的事實後,陳家芬已經不相信宋淩心了。「我堂弟這兩夭要回台灣度假了,你們一定會見面吧?」

  「他說會約我們一起吃飯……」這當然包括陳家一分。

  「不用不用,我不想當電燈泡,機會難得,你們好好去約會吧!」陳家芬再次擠眉弄眼,拍拍宋淩心的肩之後,不讓她有反駁機會地離開了。

  宋淩心很無奈。她怎麼解釋也沒用,畢竟陳亦名真的是她僅有的朋友之一,回台灣之後,也一直還有聯絡 當然是私下的;陳亦名在她重重的請托之下,很爽快地答應,絕不會對任何人透露她的行蹤跟去處,交換條件是,宋淩心必須常常和他保持聯絡,好讓他放心。

  上次雪國機場一別之後,再次見面,是在炎熱的台灣。

  「你瘦了!」相約在公司附近的小餐館,陳亦名一見到她,就大叫,「瘦這麼多!你都沒吃飯嗎?是不是在減肥?」

  宋淩心微笑不答,溫暖的笑意蕩漾著,可是,她的眼睛卻很憂傷。

  陳亦名這個粗中有細的陽光男孩,一面吃飯一面聊天,興高采烈地報告近況之餘,還不忘暗中觀察她。

  她真的瘦了,突然成熟了好多的感覺。五官還是一樣細緻美麗,卻少了一種奪目的光彩,被細心寵愛、百般呵護出來的甜蜜氣質不見了,取而代之,是耐人尋味的沉靜味道。

  終於,在喝餐後紅茶的時候,陳亦名忍不住了。

  「淩心,你不快樂?」他直率地問。

「我還好呀。」宋淩心反射性地回答。

  「騙人。」陳亦名搖頭,略圓的臉上露出憂慮的表情,「我看得出來,你好像有很多心事,而且……」

  他說到一半突然沈默了。看看她,又看看面前的瓷杯,好像在考慮什麼嚴重的事,難以啟齒的樣子。

  「怎麼了?而且怎麼樣呢?」

  「我告訴你一件事,不過,你要先答應我不生氣。」事實上這是多餘的,陳亦名從來沒看過宋淩心生氣的樣子。「我……我回台灣之前,有、有跟你媽見過一次面。」

  宋淩心的心臟猛然重跳,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為……為什麼?」

  「你媽打過幾次電話,問我到底有沒有你的下落。淩心,我不知道你家到底發生什麼事,但是你媽真的很關心你。」

  想到宋母蒼老疲憊的語氣、誠懇卑微地拜託著小輩,殷殷詢問宋淩心的下落……陳亦名抓抓頭,他實在沒辦法硬著心腸拒絕到底。

  「所以,你說了什麼?」

  「我只說你很好,但是我也不知道你在哪裡。我想你媽媽不相信我。」陳亦名歎口氣,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遞給她。「這是你媽之前來找我時,托我帶給你的,我實在沒辦法拒絕。你該看看她的樣子,就算是鐵打的人,都會心軟。」

  宋淩心好像機械人一樣,動作僵硬地接過。打開一看,裡面是好厚一疊鈔票,還貼心地換成了台幣。

  「你媽怕你沒錢用。她說,反正不管什麼時候、還要過多久,只要我還有機會見到你,就拿給你……」

  宋淩心已經聽不清楚他後面說了什麼,眼眶中又刺又辣,但她還是強忍著沒有哭出來。

  想到幾個月前的那一天,她與宋凱的事情爆發之後,一直沒有正眼看過她,也沒跟她交談過一字一句的宋父,安靜地來到她的房間。

  「教養出宋凱這種畜生,佔你的便宜,是爸爸對不起你。」嚴肅剛硬的宋父,低下已經有了許多白髮的頭,向她致歉。「我會趕他走。但只要他知道你還在家裡,一定會想盡辦法回來,就算送你回山上老房子也沒用……加上媒體知道的話,根本不會放過你……淩心,你走吧。去遠一點的地方,不要讓宋凱跟你媽媽知道。」

  這麼多年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親如第二個父親的宋父哽咽。

  她沒有多問,也沒辦法爭辯什麼。宋家曾經如此無私地照顧她多年,而今鬧成這樣,眼看父子就要決裂,宋父都已經開口,她能不走嗎?就算宋父沒開口,她也早就準備要離開了。

  已經偷到了這麼多年的時光,一旱受過太多不屬於她的一切,早就知道會有盡頭,就像她親生父母鶴鰾情深,卻依然無法相守到白頭;太小就經歷無常人生的她,比一般人更宿命,更退縮。

  難受的是,他們的欺騙,把情況弄成這樣難堪。貪戀沉迷在秘密愛情的結果,不敢面對事實的膽怯,得到了報應,不只在自己身上,還摧毀了一家人。

  「爸爸知道你已經要走了。」宋父說出口的話,把她嚇了一大跳,好像心事被看穿一樣。

  只見宋父拿出了信封,塞到她手裡,厚厚的一疊,一摸就知道是鈔票。

  「爸爸,我不……」

  「拿著吧,爸爸沒辦法照顧你了,你要自己小心。」宋父沈默了很久,好像一口氣哽住了,說不出話,好半晌才繼續,「別讓媽媽知道,就說你出去散心幾天,我會跟她解釋的。」

  「那……哥哥……」

  「不要再提他。」宋父的嗓音轉為冰冷。

  就這樣,她離開了。那些錢確實讓她在剛回台灣時,不至於挨餓受凍;而今,陳亦名捎來的,是宋母一模一樣的關心。怕她餓著了,怕她冷著了,怕她沒錢,沒辦法照顧自己……兩位老人家塞給她的錢,已經足夠讓她過一整年簡單卻不虞匱乏的生活。她都二十三歲了,很多比她年輕的女孩,已經在賺錢養家,而她……

  「淩心,不管怎樣,就算在跟爸媽賭氣,你也捎個訊息回去吧。」不知內情的陳亦名依然耐心勸說著,話聲把她從辛酸的回憶中拉了回來。

  她眨了眨酸澀的眼,依然低頭不語。

  「還有,你那個很帥但很可怕的哥哥,也去學校堵過我好幾次。」陳亦名露出餘悸猶存的表情,「我一直怕會被他打。你也知道,你哥是國家級運動員,又高又壯,我被他貓一拳,大概沒死也半條命了!拜託你,如果是跟爸媽鬧意見,你至少可以跟你哥聯絡一下,我記得他挺疼你的,不是嗎?」

  宋淩心倒抽一口冷氣,試圖平緩那突然又急又快的心跳。

  這麼久了,還是一聽到他的消息,心臟就不受控制。又酸又甜的感覺慢慢蔓延,讓她全身都熱起來。

  當晚,她根本沒辦法入睡,連平常僅有的幾個小時睡眠都得不到,腦中像走馬燈一樣,不斷有畫面跑過。

  除了宋家的嚴父慈母之外,大部分都是那張英俊冷峻的臉。

  看著她的時候,會有溫柔入骨的表情。在人前不能表現太多,只有一雙俊眸流露熾熱的情立息,總是在無人注意時鎖定她,讓她臉紅心跳,小鹿亂撞。

  擁抱她的時候,火樣的熱情又像是衝破冷靜的外表,要燒燬她;她只能在熊熊大火中融化,在他的渴求中,無怨無悔地付出一切,身體,心……

  是的,她真的不後悔。即使要離開溫暖的宋家,要一個人過生活,要孤老至死,她都不後悔。經過那樣猛烈的愛情洗禮,就好像一朵一化已經盛開過,不可能再為誰燦爛了。

  她在輾轉了好幾個小時後,認命起床,開了床頭的小燈,拿本書當墊子,找出紙筆,開始寫一封短短的信。

  寫了又撕,撕了又寫,直到天色漸明之際—筆記本還是一片空白。

該怎麼寫?又該寫給誰?

  爸爸,媽媽,哥哥,我很好,請不要擔心。謝謝你們的照顧。

  為什麼如此簡單的幾個字,她會寫不出來?手中的筆,為何有如千斤重?那些熟悉的異國文字,寫了之後,怎麼每個都好陌生?

  草草寫好,撕下折起,她找了信封裝進去,不敢多看。

  過了幾天,她把信交給陳亦名。

  「請你回去之後,把這個轉寄到宋家……」她知道陳亦名還想多問,只是溫柔地制止他,「也請你不用多說,好嗎?」

  「淩心……」

  「謝謝你,你是我的好朋友上她回以淺淺的笑,柔得令人無法拒絕。

  「這樣真的好嗎?」陳亦名還是忐忑地問。

  她靜了片刻。「嗯,這樣應該是最好的。」

  至於那些心痛,那些無眠的夜,刻骨的相思……她可以忍受的。只要時間過去,宋父不可能氣親生兒子氣一輩子,血濃於水,總會沒事的。

  而她,應該慢慢就會痊癒,或是習慣自己一個人。

☆☆☆         ☆☆☆         ☆☆☆

  三天後,陳亦名將信件轉交給宋母。

  當晚回到家的宋凱,察覺母親異常的恍惚,以及潮紅的眼眶。

  七天後,他再度到學校找陳亦名,兩人在校園的角落談了半小時。

  而十一天之後,宋凱第一次踏上了台灣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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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那一日,還是尋常忙碌的上班,忙到快半夜才結束工作,回到住處。

  送宋淩心回來的,是一位年輕廣告商。對她有明顯的好感,卻很含蓄,不會太過分,頂多是工作結束、時間許可時一起吃個飯,或是像今夜這樣,順道送她回家。

  「謝謝你送我。」車到樓下,宋淩心道了謝,便拿起包包準備下車。

  「真的不需要我幫你買點東西嗎?」秦先生看她下車,也趕忙開門,追了上來。「你的臉色不好,有沒有什麼我能幫忙的?」

  其實只是因為睡不好,加上她剛好遇到生理期,又加班沒時間吃東西,有點虛弱而已;但她臉色真的很蒼白,讓男人看了我見猶憐。

  所以秦先生的膽子比平常大了幾分,過來扶住嬌弱的她,手圈住她的腰。

  宋淩心一僵,不著痕跡地略略閃開,勉強笑笑,「我真的沒事,上去睡」覺就好了,不用這麼擔心。」

  「我沒辦法不擔心。」秦先生的嗓音親匿而低沉,又靠過來在她耳邊說:「從第一次見你,就覺得很憐惜,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做這麼辛苦的工作……如果可以,可以給我照顧你的榮幸嗎?」

  全身的雞皮疙瘩都爬起來,宋淩心還得深呼吸,才能抑制自己想尖叫逃開的衝動。工作好一陣子了,她知道這一行的規矩,也知道台灣職場不成文的習慣——不能當面給你的客戶難看,何況那也不是她的個性。

  「謝謝秦先生,不過,我想我能照顧自己,不麻煩您了。」她又笑笑,再度小心地閃避。

  她沒有辦法忍受男人的肢體接觸,即使只是摟個肩、拉個手都不行。

  她的身體屬於另一個男人,唯一的,特定的,無法取代的男人。

  「淩心,為什麼你不能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呢?」一向溫文的秦先生,今日似乎打定主意要讓兩人關係更進一步。見宋淩心問避,他又跟著踏向前,試圖將她困在自己身體與公寓的大門中間。

  已經很虛弱的宋淩心開始冒冷汗,她的生理痛加劇,全身無力,要掙脫可能不是那麼容易。

  「秦先生,我想……已經很晚了,不適合再多說,大家都趕快回家休息比較適當,有什麼話請明天上班時間再談。」她不敢亂動,怕增加更多的接觸機會,只是放冷了嗓音,表明立場。

  她眼角餘光一直在注意附近,希望有人剛好經過,嚇走這位在今晚她狀況不佳的時候還選擇大變身、走深情款款路線的秦先生。能不撕破臉是最好,他是公司的大客戶;但如果需要,宋淩心不排斥大聲求救,或是伸腳用力踩他的可能性。

「我一直很喜歡你……」說著,秦先生的唇已經靠近她的頰畔。

  宋淩心嚇得心跳加速,反射動作就是猛低下頭,結果她的額頭重重撞上了欲一親芳澤的男人下巴。這一下撞的好重,兩人都痛呼一聲,秦先生甚至倒退了兩三步。

  他撞上了身後一堵堅硬的,溫熱的牆。

  不是牆,是一個高大的男人。夜色中,五官深峻的瞼色陰鬱冰冷,彷彿暗夜派來的死亡使者,尋常人望之膽寒。

  秦先生當然是尋常人,他立刻閃開,眼睜睜看著那精壯身影大踏步走過去,扶住了臉色更加慘白、幾乎要暈過去的宋淩心。

  眼睜睜看著跟男人一向保持三公尺以上距離的美人兒,不但沒有尖叫推拒,反而軟綿綿地依偎進陌生的懷抱,再遲鈍的人也看得出來,這兩人關係不尋常。

  「滾。」就一個簡單明瞭的中文字,冰冷刺骨。因為宋淩心的關係,選修過兩年中文的宋凱,此刻所學終於派上用場。

  那人若還不走,他還有更多辭句可以運用。

  秦先生白淨書生臉登時更加沒血色,他迅速退到車邊,打開車門坐進去,嘴裡忍不住嘀咕,「原來已經有男友了,為什麼不早說?難怪這麼難追……」

  車子火速離去,巷弄內恢復寧靜。宋淩心只聽見卜通蔔通的心跳聲,因為她的臉正埋在一個溫暖堅硬的胸膛上,貼在他左胸。

  她的頭好暈、好暈……她是不是在作夢?

  一定是的。疲憊虛弱到極點的身體,加上剛從緊張情緒中放鬆,她整個人軟在那熟悉的懷抱裡,吐出」口大氣,「哥……」

  「鑰匙。」宋凱冷冷下令,接過她顫抖小手遞來的鑰匙開門,摟著她走進公寓的大門。

  面對著樓梯片刻,宋淩心被攔腰抱了起來。

  她沒有掙紮,因她已經太累太累,把臉埋在他頸側,她低低說:「二樓,左邊那一間,黃色的門。」

  然後,她的意識就模糊了,到底是睡著還是暈倒,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醒來時,她好端端地躺在自己的小床上。

  她累得全身都發酸,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腦袋像泡在水裡一樣暈沉沉,連躺在床上都好像漂在水裡,載浮載沉。

  一定是作夢吧。宋凱怎麼可能出現在她面前,鐵定是自己太想他了,所以,想到作了夢,夢境還那麼真實。

  宋淩心歎口氣,轉身準備起來去洗手間。慢吞吞坐起身,一抬頭,就被矗立在窗邊的高大黑影給嚇得差點尖叫。

  她用力掩唇,另一手按住心口,嚇得只能睜大眼,藉由夜燈的光線,辨認出那人影 那個夢中才相見的,親愛的人。

  宋凱沒有說話,他伸手把燈打開。刺眼光線讓宋淩心眨著眼,也用力眨回了欲淚的酸澀。

  「這就是你住的地方?」絲毫沒有久別重逢的驚喜跟甜蜜,宋凱冷冷環顧一圈簡陋的斗室,兩道冰鋒般的目光射向消瘦蒼白的她,「這就是你照顧自己的方式?晚上那個……是你的男朋友?你讓他在大街上對你動手動腳?」

  一句句銳利的言辭,像鞭子一樣,抽在她的心上。

  他為什麼會來?為什麼會找得到她?又為什麼如此冰冷陌生?而且,在那冷酷的外表下,宋淩心可以感覺得到,有股隱藏得很好的怒火。

  宋凱在生氣?他生她的氣?氣她逃跑、氣她沒有聯絡?氣她什麼呢?

  從來沒有看過他臉色的宋淩心,委屈難受得快要死掉。她只想起身奔到他懷裡,好好痛哭一場,躲在他呵護寵愛的羽翼下,永遠不要獨自面對這世界。

  但她不能啊……

  眼看她如同雕像一般動也不動,素手掩去了大半的小臉,只剩一雙又黑又深的眼眸,水汪汪的,說盡千言萬語。宋凱等不到任何的答案,他也沒有多問。轉身,他準備走出這個窄小到令人氣悶的房間。

  他到了門口轉開門鎖,只聽見身後有個細如蚊鳴的聲音響起——

  「哥……你、你要走了?」

  宋凱只覺得頸後的寒毛全站了起來。她的嗓音虛弱,卻依然如記憶中的那麼甜軟,讓一個鐵錚錚的硬漢,都忍不住有幾秒鐘的暈眩。

  不行,他不會輕易讓步、原諒。所以,宋凱運用過人的意志力控制自己不轉過身,不大步走到她身邊,將她扯進懷裡,好好疼惜。他只是冷冷說:「我住在附近的旅館。明天你休息過了,精神好一點之後,我們再談。」

  「可是……」哪個旅館?他怎麼知道路?還有,她明天要上班,他怎麼找她?還是,要她去找他?

  宋淩心還要再問,心裡有一大堆的疑惑,卻被兩道冷冽眼光給逼回了肚子裡。

  「我會來找你。我說過,你不管跑到哪裡,我都會找得到。」宋凱冷冷說,「你最好是自己早點回來,別讓男人送!」

  「哥……」

  宋凱已經離去。留下沉滯的空氣,空蕩蕩的房間,以及她一顆飄蕩無助的心。

  此刻那顆心,好像、好像……越蕩越高……越來越難以安靜了……

☆☆☆         ☆☆☆         ☆☆☆

  翌日,宋淩心的心神不寧,已經明顯到身旁的人都看得出來的地步。

  發傳真的時候,拿著檔在傳真機前面發呆;接電話時,不小心把筆筒碰倒;泡了咖啡要喝,卻握著燙手的咖啡杯出神,好像一點都感覺不到溫度似的。

  「淩心,淩心!」陳家芬看不下去了,出聲叫她—卻把她嚇得手一鬆,差點把整杯冒著煙的咖啡潑在自已身上。

「啊!」雖然手忙腳亂地搶救,還是潑出了幾滴,濺在她的長褲上。宋淩心慶幸今天穿的是深色長褲,慘狀沒那麼嚴重。

  「你是怎麼了?一整個早上心神不寧。」陳家芬皺眉看著她。

  一夜之間,她似乎有什麼不同了,臉色雖然有些蒼白,但蕩漾著一種說不出來的韻味,好像、好像……

  「啊!我知道,是不是秦先生跟你告白了?」陳家芬朝她擠眉弄眼,「他條件不錯啦!是飲料商的小開,年紀輕,長得也很端正,你動心了對不對?」

  宋淩心哭笑不得。為什麼陳姊老是愛幫她配對呢?

  「不是的。」她搖搖頭,藉口要去洗手間清理咖啡漬,低頭準備問人。

  「還是你跟我家堂弟進展良好?他這兩天一直打電話旁敲側擊你的狀況,緊張兮兮的,喂,你會有什麼狀況?你們發生什麼事了嗎?」

  宋淩心的腳步頓了頓,心裡有些恍然醒悟的感覺。

  宋凱……應該是去追問陳亦名了吧,要不然,怎麼會知道她的落腳處呢?

  而陳亦名告訴宋凱的,顯然不只住處這麼簡單而已;當天她下班時已經七點多,走出辦公室,就看到馬路對面,一個熟悉的身影佇立。

  車水馬龍從眼前流過,她卻只望著他,動彈不得。

  他依然是她看過最英俊的男人,即使穿著輕便運動服,仍不掩一身英氣,那高人一等的高度以及漂亮的身材,引來不少注目,也包括她身邊聒噪的陳家芬。

  「嘩,好帥!趕快過去問問他有沒有興趣拍廣告,我們有一個車商、一個運動鞋的廠商最近都在找model……身材超讚的,內衣廣告應該也能拍,會讓女人流口水哪……淩心,淩心?你有在聽嗎?」

  當然沒有。她的心已經完全被佔滿,暫時無法接收任何訊息。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心神不寧一整天的她,靈魂像是已經出竅了,被勾走了,眼睛只能直直望著對街的高大猛男,連呼吸都忘了似的。

  陳家芬在心裡暗暗歎息。看來,她那傻呼呼的堂弟,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陳姊,我、我可能要先走,不能跟你去吃飯……」

  「去吧。」跟一個沒靈魂的洋娃娃吃飯幹什麼?陳家芬揮揮手,目送她窈窕嬌弱的身影奔過馬路,投向那個男人。

  而那個男人望著她跑過來,雪白的小臉上染上微微的紅暈,眼神一見亮的,卻是一句話也沒多說,也沒打招呼,他只是抬眼遙望一下辦公大樓。「你上班的地方?」

  「嗯。」

  「剛剛那是誰,同事?」

  「我的上司,也就是陳亦名的堂姊」她小心解釋著。

  宋凱點點頭,沒有再多說,只冷冷問:「吃過飯了嗎?」

  「還沒。你呢?一起吃好嗎?」急急問完之後她咬了咬唇,卻忍不住追問!「哥,你今天……都在哪裡?為什麼會來臺北?是來辦事,還是……」

  宋凱看了她一眼,不回答。

  他整天都在哪裡?他可忙了。憑著地圖、網路上下載的資料等等,他走遍了這個陌生的城市,認真觀察著她成長的地方、她現在生活的環境。

  花了一整個下午,在宋淩心住處附近繞,周圍的車站、小店、便利商店、小公園……宋凱都摸熟了。

  呼吸她呼吸的空氣,聽聞她熟悉的語言,滿街相似髮色、眼色的人,卻是那麼陌生……他想像多年來,宋淩心在異國,就是過著這樣陌生又熟悉的生活。

  然後,他照著陳亦名之前的指點,找到她的公司,在附近耐心等著,一直等到她和同事一起下來。看著她和朋友閒聊的自在模樣,他心裡真是百感交集。

  她在宋家時,因為他的關係,到後來根本沒辦法自由,兩人的戀情又見不得光,嬌艷的青春,她硬生生的壓抑住。

好吧,可是這幾個月以來,她在這裡自由的呼吸著,但氣色也沒有比較好啊——兩隻大眼睛下有淡淡的黑眼圈,整個人明顯瘦了,皮膚白得像透明一樣,毫無血色。宋凱看了,心疼的感覺尖銳而清楚到無法忽視。

  當然了,還看到昨夜一個陌生男人送她回來,和她拉拉扯扯的情景,宋凱當場差點爆發。他的拳頭已經握緊,只差一點點就揮出去了,他真的想打爛那個陌生男人的頭!

  她是他的!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疼著、寵著的寶貝!如果她在這兒過得快樂自在,他就算心痛如絞,也會考慮放棄;但是看過她把自己照顧成這樣,還有閒雜人等在身旁虎視眈眈……沒可能!他絕對不可能放手,

  見他好久不說話,表情又冷又硬,宋淩心忍不住怯生生問:「哥,你……想吃什麼?我、我帶你去吃東西,好不好?」

  他沒有反對,只是依然冷冷的不太多話,由著她帶他到一家小店,點了滿桌的豬耳朵、水煮花生、海帶絲、豆乾鹵蛋之類,然後又點了熱騰騰的手工餃子、酸辣湯,慇勤地幫他調好醬料、盛湯,幫他拿筷子、拿湯匙,另外還點了飲料。

  等兩人飲料上桌,宋凱看她一眼,就把她的冰紅茶拿走。

  「啊?那是我的……」

  宋凱冷冷打斷她,「你現在能喝?不怕肚子痛?」

  看她昨天那虛弱、冷汗直冒的樣子,兩人關係親密到這種程度,稍微一想,宋凱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不過,宋淩心聽了,就莫名其妙的臉紅。

  他對她的身體瞭如指掌,一點點變化都逃不過他的眼睛,所以,像她現在這副慘慘的模樣,一點妝都沒上,也沒有打扮,衣服只有最簡單的幾套,都洗得舊了,頭髮也很久沒整理……這個樣子出現在親愛的他面前……

  想到這裡,宋淩心偷眼看看他。宋凱依然冷得跟冰一樣,面無表情,無言

  地吃著她幫忙點的一桌子菜,還喝著本來是她的冰紅茶,她只能乖乖在一旁喝熱湯,一面忍不住一直幫他夾菜。

「好吃嗎?這個要不要吃吃看……還有這個,試試看好不好?」他們以前在家吃的都不是這樣的東西,宋淩心一方面很想讓他嘗嘗,一方面又怕他吃不慣,就在旁邊忙著夾菜、忙著問,忙得自己都沒怎麼吃。

  宋凱也不去管她,只是把菜都分成兩份,下令道:「那些是你的,要吃完。」

  「可是太多了……哥,你要不要多吃一點?」

  「吃。」

  他的命令不容反駁,她只好乖乖低頭吃。

  結果可能因為緊張加身體狀況不佳,胃口實在不開,努力吃也吃不完,最後她抬頭祈求地望向宋凱——

  宋凱一臉不悅,俊臉板得跟冰雕一樣,卻還是極自然地接收她沒吃完的東西。

  沒辦法,默契是打不破的。他們已經是彼此生命中的一部分,實在沒有那麼容易割捨、抽離啊。

  然而,她卻狠心把兩人之間的關係切斷,不管為了什麼,不說一聲離去……留下與父母對立的他,失心瘋似的到處找她!

  想到這裡,宋凱的臉色更陰鬱了。

  吃完晚餐,陪她走回住處之後,他轉身就要離開,連多說兩句都不想。

  「你、你不上、上來坐一下嗎?」宋淩心見他要走,忍不住開口叫住他。

  宋凱搖頭。

  「那你、你明天要做什麼?還有,大、大概會待幾天?」一面講,宋淩心一面恨自己的笨拙。

  明明看到他欣喜若狂,為什麼情況會這麼僵呢?她連問他好不好、問宋家爸媽好不好都問不出口,更別說能得到他的答案,宋凱看起來……真的很生氣。

  從來沒被這樣擺過臉色的宋淩心,根本也來不及自憐委屈了。她知道宋凱 很不高興,也知道他一定不諒解自己的不告而別,可是她還是希望,只要一點點就好了,讓她再享受一點點被疼愛、被寵的甜蜜,就算只是一個微笑,一個溫柔的眼神,這樣可以嗎?

  「明天?我有我的事。」宋凱的回答依然很冷。

  宋淩心沈默了。眼看宋凱準備離去,她張口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只好又閉上。

  「還有什麼要說的?」

  「我……我已經……我明天請假了。」本來是想陪他的。

  「不用了,你去上你的班。」

  如果他就這樣轉身走掉,這個晚上就這樣結束了,但壞就壞在他在離開前,又忍不住瞄了她一眼。

  她的眼眶紅了,大眼睛水汪汪的,流轉著委屈淚意。那張他曾眷戀親吻過無數次的小嘴沒有血色,被貝齒緊緊咬著,還微微顫抖,硬是壓抑著不哭出來。

  她親生父親過世時,家裡停電讓怕黑的她六神無主時;傾盆雷陣雨的午後,從外面淋得全濕奔進房子,被聲勢驚人的雷嚇得發抖時……她都是這個表情。

  多年前的那個夏日午後,他抱住了驚恐的她,兩人都淋濕了,雖是盛夏,但她在他懷裡還是發著抖,壓抑了一整個夏天的特殊情愫終於爆發,他低頭吻了她顫抖的嫩唇。也是那一天開始,她把最純淨的自己交給了他。

  再鐵石心腸,再生她的氣,宋凱都沒辦法從這樣的她身旁離開。

  一顆晶瑩的淚,彷彿珍珠,溢出了眼眶,從她慘白的臉頰滑落——

  還沒滾到下巴,已經被粗糙有力的修長手指按住。

  夜風中,好像有誰的歎息被吹散。

  「為什麼……對我……這麼凶?」她哭著問,哽咽得亂七八糟。

  宋凱的大掌捧住了她的小臉,很快地掌心都濕了。

「我只問你,如果今天,情況反過來呢?」他不答反問,「如果爸媽一生氣,我就逃開了,逃得遠遠的,你又做何感想?我說過希望我們能堅持到底,爸媽再氣,也有個限度,但你為什麼懦弱成這樣,對我沒有信心?為什麼丟下我一個人,自又過得不好?」

  宋淩心哭得更凶了,只是搖頭,說不出話來。

  不是心虛呵,也不是慚愧;她不是發自內心想要在事發後一止刻逃跑,但是看宋父跟宋凱的激烈衝突,以及宋父後來的卑微要求,她還能留在那個家嗎?

  那個曾經照顧她、疼愛她,讓她嘗到愛情如酒一般醉人滋味的地方;一家之主都出聲要她走了,她能不走嗎?

  然而,這該怎麼解釋?話該怎麼說呢?

  像宋凱這麼強勢的人,不會理解所謂的「有苦衷」或「身不由己」是什麼出息思。在他的觀念裡,只要想做,只要堅持,就會成功,但宋淩心和他是完全不同的個性、生長環境,遭遇的狀況也截然不同。

  要這樣就懷疑她的心嗎?懷疑她不夠愛他嗎?

  相對無言,只有淚千行。

  宋凱看她哽咽的樣子,再大的火也被她的淚澆熄了,只剩下一堆還冒著煙的灰燼。無論如何,他還是捨不得讓她哭成這樣。

  「算了,反正這是你的決定,我也不想多說什麼。你也這麼大了,應該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想要什麼。」他的拇指抹去她的淚,然後放開了她。「上去休息吧,我也該走了。」

  在夜色中轉身,宋凱離開了她,修長的身影,獨自越走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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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宋凱無法就這樣回旅館倒頭便睡,有太多情緒在心裡翻湧,他需要走一走,平靜一下混亂的思緒。

  異國的街道,異國的語言……他在這兒,是完全的陌生人。但看宋淩心跟同事、跟店家老闆自在交談的樣子、看她熟門熟路在這兒生活的情景……宋凱一直在想,是不是讓她留下會比較好?

  可是他呢?他就這樣放手,一個人回到沒有她的地方?那些無眠的長夜,嚴一可練習與辛苦集訓比賽後亟欲尋求的溫柔慰藉,只有她能給的甜蜜……怎麼辦呢?他能忍耐與她相隔這麼遠、見不到她摸不到她嗎?她委屈難受、恐懼害

怕時,也不能陪在她身邊?

  宋凱不確定自己能承受。

  漫步在陌生的路上,不少人為他的身高側目,甚至有路人試圖搭訕;望著那裝扮得又辣又艷麗,顯然是要到夜店狂歡的幾個年輕女子 堪稱是美女了,又很大方,宋凱卻一點點開口說話的意願都沒有,只是搖搖頭,冷淡地離開。

  不知道走了多久,才慢慢走日下榻的旅館。旅館大廳櫃台後,值夜班的工作人員向他說了聲嗨,眼睛卻一直盯著他身後。

  怎麼,後面有人嗎?

  宋凱一回頭,便看到那個跟在他身後的人兒——已經不知道跟多久了,怯生生的咬著唇,小臉可憐兮兮的,不就是那註定生來折磨他的宋淩心嗎?

  「你……一直跟在我後面?」

  宋淩心點點頭,站在門口猶豫著,不敢進來。之前大概就像這樣,離了十五公尺的距離,一路跟著他。

  「為什麼跟著我?不是叫你上樓休息了?」

  宋淩心又咬著唇,沒有回答。看起來累得慘兮兮,大眼睛也腫腫的,臉色超慘澹,好像開口就要昏倒了。

  因為說的是異國語言,兩人又顯眼,值夜班的工作人員一直在櫃台裡探頭探腦。

  宋凱歎口氣,「上來洗個臉、吃點東西吧,等一下我送你回去。」

  她乖得不可思議。乖乖跟著進電梯,乖乖跟著去房間,乖乖去洗臉。宋凱趁她洗臉時又下樓去附近便利商店買了點麵包、熱牛奶,再度回到旅館房間時,她已經蜷縮在沙發上,睡著了。

  宋凱在她面前蹲下,忍不住輕觸她猶有淚痕的臉頰。

  他至少在外晃蕩了一個多小時,嬌弱的她就這樣一路跟著?

  實在狠不下心叫醒那累得慘慘的人兒,宋凱把她抱到床上,打算就讓她睡,而他可以將就一下沙發;他們到各地比賽時,在飛機、巴士上睡覺也不是沒有過,算是習以為常了。

  不過,他的身體彷彿有記憶力,抱著她就不想放開,而她也一樣,即使倦極睡去,也還是蜷縮在他懷裡,纖細手臂緊緊圈抱著他,不肯放。

  算了,就這樣抱著她睡一下吧,等她睡得更熟時,再掙脫就好。

  結果,宋凱自己也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只知道他很長一段時間以來,都不曾這麼放鬆的休息過了。當他昏昏沉沉醒來之際,感覺到有一雙柔嫩小手在撫摸他。

  他之前在睡夢中大概翻過身,所以現在背對著宋淩心,她的一手撫著他的背後,另一手則大膽地從他精瘦腰際開始,遊移到他寬厚的胸膛,他傲人的腹肌,溫柔又含羞地摸著,一路往下

  他真該抓住那只帶電的小手,不讓它繼續作亂的,但他整個人好像被浸泡在溫暖的酒裡,腦袋暈暈的不甚清醒,身體卻極端敏感,這感覺該死的好……

  軟嫩的小手在遇到阻礙時遲疑了一下,然後,小心地解開扣子,慢慢幫他拉下拉鏈……深入探索。他已經毫無辦法地亢奮著。當他被她掌握住時,宋凱只覺得腦中一道白光閃過,差一點就這樣投降了。

  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不由自主扭動迎合她那魔法般的撫觸,他更敏感地察覺到,背後貼上來的溫軟豐盈——光裸而甜蜜,沒有一點遮蔽。

  他的堅硬在她的手中更加的碩大,她以身體輕輕磨蹭著他,在他的耳根後輕喘著……

  一個男人能忍受的,就這麼多了。

  宋凱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然後用力一扯,把她扯到身前,再一個翻身,一絲不掛的嬌軀已經被壓在他身下。

  對於他的粗魯,宋淩心毫不掙紮反抗,相反地,她伸出雙臂主動攬上他的頸子,小臉微仰,迎上那重重壓下的熱吻。

  他吻得好粗蠻、好凶,像是要懲罰她的軟弱與逃跑。這一次,她不逃了,只是柔順地完全敞開自己,接受他。

  兩人久違的情慾彷彿乾柴碰上烈火,瞬間被點燃;當他笨拙而急躁地脫去所有衣物之際,她緊緊纏抱住他上局聳的雪乳被粗魯握住,任意蹂躪,甚至被重重吸吮時,她只是嬌吟輕喘著,而當玉腿被架上男人的寬肩時,她睜大眼,毫不逃避地望進一雙狂刮起情慾風暴的俊眸。

  他毫不留情地重重侵佔她的柔軟緊致,還不夠潮濕到足以接納他,所以,她感覺自己完全被撐開,一吋吋地,都能感受到那強硬的男性存在她體內。

  仰起小臉,她呻吟出他的名。

  宋凱撐起身子,激烈喘息著。他也緊盯著她漲紅的小臉,兩人的視線糾纏,誰也捨不得先移開。

  他看著她。看她在情慾中翻騰掙紮,強忍著要出聲的衝動,最後終至敗退的模樣。看她娥眉微蹙,明眸潮濕,長長的睫毛顫動著,紅潤小嘴輕吐著無助呻吟的性感模樣。他看著她。

  強烈的需索伴隨著疼痛,還有一絲擋也擋不住的甜蜜心疼,蔓延在他的全身。他要她。想要把她整個揉進身體裡,想要她尖叫著把指甲掐進他的背,想獨佔她高潮時艷麗迷魅的狂亂昏眩,想要她之後的軟綿綿依偎,連眼睛都無力睜開,只乖乖偏頭讓他疼惜親吻的柔順。

  統統都想要,統統都是他的。就算全世界都反對也無所謂,就算她自己害怕退縮也不管了,她是他的!他絕不要放手!

  「求求你……」她的小嘴被吻得艷紅,此刻,吐出魔咒般的柔軟祈求。

  「求我什麼?嗯?」健腰開始緩緩律動,他還殘忍地問著。大手卻往下遊移,在兩人密密嵌合的地方按摩著,舒緩她的不適,然後,大拇指揉上她甜蜜的、潮濕的情慾核心——

  「不要!不要……啊……不要這麼凶……」宋淩心叫了出來。承受著男人的侵略,一面斷繼續續求著,「求你……不要……不要討厭我……不要離開……」她已經哭了,語不成句,然而宋凱還是不想放過她。

  「你還敢說?離開的人是誰?」他揉得更重,也侵略得更深,像要把滿腔的焦躁思念、憤怒不解統統鑿進她的深處。

  「是我……可是、可是……爸爸說……」

  解釋根本無用,兩人已經被強烈渴望燒昏,他壓上她的嬌嫩身子,低頭咬住紅唇,將她的解釋與尖叫都封進火熱的唇間。

  當夜,他一次又一次地「懲罰」她。性感銷魂的懲罰,換來一夜的呻吟嬌喘,甚至是哭泣尖叫。

☆☆☆         ☆☆☆         ☆☆☆

  隔天,兩人都到快要中午才醒來。沒辦法,一夜的狂野糾纏,加上精神上的疲倦與放鬆,他們都睡了個久違的好覺。

  當然,最大的原因是,最在意的人在身邊、在自己懷裡,當然睡得好。

  起床之後,簡單衝過澡,宋淩心打理好自己,從浴室出來時,便看見裸著上身,只著牛仔褲的宋凱在收拾東西。

  「哥?」

  「我傍晚的飛機回國。」宋凱沒有抬頭。

  他的假是硬跟球隊請的,管理階層很不高興,還罰了他钜額的罰款。他並不在乎,只是現在真的該回去不可了。

  而且,他需要一點時間冷靜一下,整理這幾天自己的觀察所得,好好考慮到底該怎麼做,接下來的路怎麼走。

  至少知道她平安無事,知道她在哪裡,這就是他此行的最大目的,不是嗎?至於後續,他需要全盤的詳細計畫。就像帶領球隊比賽時,觀察敵情之際,也要擬定詳盡的作戰計畫,然後精準地執行。成功絕非偶然——這是他征戰球場多年的心得。

  還有,宋凱不願正面承認的,但絕對是事實,那就是:就算欺負了她一夜,還是沒辦法完全讓他消氣,他還在火大,還沒有原諒她的逃跑。

  宋淩心沒有多說,靜靜來到他身旁。一身清爽的她,散發淡淡的肥皂清香,但宋凱寧願在她身上聞到自己的氣息。

  她的小手伸出,略略顫抖,輕握住他忙碌的大掌。宋凱側過頭,看了她一眼。

  被狠狠疼愛了一夜的她,經過休息,前幾天的疲憊跟恍惚都不見了。雖然還是有點蒼白,但清麗可人的小臉上,流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嬌媚,眉梢眼角都是甜得化不開的情意。

  她咬了咬唇,那含羞帶怯的甜美模樣,讓宋凱必須深呼吸幾口,按捺自己想將她摟進懷裡,以唇擷取那嬌媚甜美的衝動。

  「怎麼了?」

  「今天……反正,還有一點時間,可不可以……陪我去一個地方?」

  宋凱還是斜睨著她,思忖著。

  「拜託你,不會很久的。」

  他從來沒辦法拒絕那雙幽幽的大眼睛,所以,他板著臉去了。

  宋淩心帶他到近郊山上,一處清靜的地方。遠離塵囂,和繁華匆忙的進步大都會距離也許不是很遠,但氣氛差了非常多。

  他們走過維持得很好的小花園,走進另一區以雕花鐵欄杆隔開的區域。管理員看過宋淩心的證件,溫和地打過招呼後,放他們進去。

  原來,宋淩心帶他來看自己已經過世的淩家父母。

  他們現在比鄰而居,墓碑上的照片中,他從小叫淩叔叔和阿姨的兩人,正微笑看著他。

  安靜的墓地,山風吹過,樹稍震動,樹葉發出細碎的聲響,遠處有幾隻不知名的鳥啁啾著,襯得四下更是靜謐。

  宋淩心的髮梢被微風揚起,輕拂在她如玉雕般的小臉上,她不在乎頭髮,只是低眉斂口口,雙手合十,小嘴喃喃念著什麼。宋凱在一旁等她,忍不住拉長耳朵,想聽。

  「……媽媽,爸爸,我帶宋凱哥哥來看你們……」她細細說著,彷彿一個撒嬌的女兒,語氣那麼甜、那麼軟。「以後,我可能沒辦法常常來看你們,因為……我要跟宋凱哥哥走了……」

  宋凱聽著,心跳突然開始加速。

  她說什麼?她要跟他走?

  實在忍不住,本來隔得稍遠,他偷偷跨過去一步,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

  她好像沒有注意到他的靠近,繼續微合著眼,輕聲傾訴著,「媽媽,你記得宋凱哥哥嗎?你跟他比較沒有機會相處,因為你走了好多年了,但是爸爸一定可以告訴你,宋凱哥哥好帥,打球好厲害,而且他對我很好、很好……是我傷了他的心,我、我不夠勇敢,我以為自己在為大家想,以為這樣最好,可是,卻傷害到最愛我的人……」

  宋凱又靠近一步。

  「他昨天要我想想看,如果情況反過來,我會不會難過?如果換成是他沒有堅持,自已就決定離開我,我會怎麼樣?媽媽,我真的想了,我也反省了;我一定會好難過,我會傷心到死掉吧:…,昨夜,我跟在他後面一直走一直走,一直哭一直哭,他都沒有回頭……爸爸、媽媽,我知道他也許永遠不會原諒我,但我還是想、想要跟他在一起。我知道宋爸爸會好生氣,宋媽媽會很傷心,我們真的不該騙他們那麼久……而且哥哥的事業也會受影響……但,就算永遠不能公開,就算我要在書房跪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我還是、還是……」

  說到最後,她已經哭得說不下去,淚水在臉上奔流,她的嗓音完全哽住。

  宋凱呻吟一聲,伸臂把她抱在懷裡,臉埋在她的秀髮中。

  「我還是要跟他在一起,這次不管誰、誰趕我走,不管什麼代價,我都要跟他在一起:……爸爸、媽媽,宋家的爸爸媽媽,我很愛你們,我不要你們傷心,可是你們有彼此作伴,宋凱哥哥只有我……」

他緊緊抱著她,讓她放肆哭泣,淚水沾濕了衣服,像在他左胸燒出了永遠無法磨滅的愛之印記。

  幾年前,她把自己的心交給他,又何嘗不是拿走了他的?!從那之後,他的心再也不屬於自已了,上面刻著她的名字,專屬於她。

  他抱著哭成淚人兒的她,有了堅定的結論。

  他默默在心裡,說給墓碑上照片中,依然微笑望著他的淩家父母聽。

  淩叔,阿姨,你們不用擔心,我會照顧淩心一輩子,會讓她快樂,會給她一切她想要的,以後會常常陪她回來看你們,請放心把女兒交給我吧。

  陽光下,掩映的樹影間,靜謐的墓園裡,一對情人緊緊相擁,相依相偎,久久都沒有分開。

  好久好久之後,眼睛、鼻子都哭得紅通通的宋淩心,埋在那氣息清爽的熟悉胸膛上,鼻音濃濃地幽幽說:「我們可以走了,你還要趕飛機……我跟爸爸、媽媽講完了。」

  「真的嗎?」宋凱低頭,大掌捧起她哭得紅紅的小臉,忍不住吻了吻。性格的唇微揚,帶著一抹難以壓抑的微笑。「你確定?我是都聽懂了,但是,你不需要用中文再講一次給爸爸、媽媽聽嗎?」

  說是要跟爸媽講話,其實根本是要向宋凱表明心意。被這麼一調侃,宋淩心羞得臉更紅了,一頭鑽進他的懷裡躲著,怎樣也不肯抬頭。

  擁著他此生的摯愛,宋凱仰首笑了,笑聲朗朗,在胸腔震動。宋淩心貼著他的胸口,聆聽那豪氣開朗的笑,也忍不住揚起嘴角。

  爸爸,媽媽,我們會很好很好……你們不要擔心……這一次她用自己的語言,在心裡輕輕說。

  微風也一樣輕輕地吹拂在他們身上,彷彿送來了誰的應允,以及散在半山清朗空氣間,帶著笑聲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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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不知道多久以後。某天,安靜的下午。

  宋家的書房在二樓,此刻房門半開著。一個迷你的籃球從門裡滾到門外走廊上,鮮橘色的球在暗色木頭地板上滾動,十分搶眼。

  隨即,一個大約一歲半的小男生,邁著小腿,搖搖擺擺跑出來追球。

  撿到之後,雙手很珍惜地抱著球,回頭往書房跑。跑跑跑,跑到書桌旁,伸高小手,把球交給坐在書桌後面的嚴肅老者。

  「爺爺玩球!」小男娃仰著臉,很期待地問:「丟丟好不好?」

  「玩什麼籃球?玩籃球沒出息,以後沒辦法養老婆小孩。」爺爺板著臉,嚴肅地殷殷告誡小孫子,「你要用功讀書,以後當醫生、當律師都好。不准去打球。」

  奶奶在一旁聽了,只是歎氣。他們的兒子——也就是男娃娃的父親——一直以來都是全國收入最高的運動員,每年繳稅排行榜名列前茅,現在還是國家隊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副教練,但她頑固丈夫的觀念還是如此。

  「媽媽呢?」眼看爺爺如此嚴肅訓話著,又不跟他玩球,小男娃有點無助地轉頭尋找救兵,「爸爸?」

  「你爸爸不在。我不准他踏進家門。」爺爺冰冷宣告著。

  小男娃眨著烏黑眼眸,有點委屈地看看爺爺,又看看奶奶,抿著小嘴。那模樣和神情,跟他媽媽簡直一模一樣。

  書房裡沒有爸爸或媽媽,只有笑咪咪的奶奶。好吧,無魚蝦也好,他跑過去巴住奶奶的腿,奶奶又愛又寵地抱起他。

  「小允最乖了。」奶奶摟緊孫子,一面搖一面哄,「沒事沒事,奶奶疼你。你爸爸、媽媽在忙,他們去醫院檢查……媽媽要幫你生弟弟囉,你乖乖在這裡玩。」

  「弟弟!」小男生眼眸一亮,很興奮地重複。

  坐在書桌後的老先生濃眉一皺,低低咕噥了幾聲。

  「爺爺在說什麼啊?小允聽不見,對不對?」奶奶摟著孫子,好滿足地自顧自跟孫子聊天,「我們不要理他,好不好?好不好呀?」

  小允被逗得咯咯笑,果然沒人理會嚴肅的爺爺到底想說什麼。

  爺爺清清喉嚨,不甘被冷落地咕噥著,「爺爺喜歡妹妹。」

  宋家奶奶笑瞇了眼,魚尾紋滿滿的都是寵愛。「小允,奶奶跟你說個秘密……其實,奶奶也喜歡妹妹。你爸爸應該也喜歡。大家都想要有個可愛的小女生。」

  「弟弟!」小允還是堅持,不容反對似的。小小年紀就五官俊挺的小臉上,充滿了決心和一點點倔強霸道,酷似父親宋凱的濃眉也皺了起來。那表情,在祖孫三代的臉上,還真是一模一樣。

  「如果是生到妹妹,要取什麼名字呢?」當爺爺的未雨綢繆,伸手到書架上拿了大本的辭典下來翻,非常認真。

  宋凱和淩心生下的兒子,爺爺取名叫宋允;在那時候,也代表他們的婚姻,終於得到了允許。

  而這中間所經過的驚濤駭浪,至今還未完全平息。初回來宋家時,宋淩心真的陪著宋凱又在書房跪了一天。嬌弱的她沒有宋凱的體力,累得連站都站不起來,卻依然堅持,宋家父母若不原諒他們,他們也不起來。

  對兒子嚴厲至極的宋父,面對淩心,卻怎樣也硬不起心腸。但他實在無法接受兒子、親如女兒的淩心瞞著他們這麼久,更無法接受幾乎是亂倫似的關係。

  雖然,他們根本不是親兄妹。

  事情公開之後,宋凱也面對了驚人的壓力。從妹妹變成情人,不論怎麼解釋,開過幾次記者會澄清兩人真正的關係,連已逝的淩父、淩母資料都攤開在陽光下,還是引起軒然大波。

  然而,這一切都會慢慢過去。他們的手始終牽得緊緊,宋淩心即使害怕得發著抖,也絕對不會放開宋凱的手。

  被停賽半年,宋凱甘之如飴,還對母親笑說:「反正我跟淩心可以努力增產。」

  果然,只要宋凱決定要做的,還從來沒失敗過。不管是比賽、練體能,還是戀愛,甚至在他的精準計算下,宋淩心順利懷孕。

  不只一次,是接連兩次,他都比宋淩心更早確定,連預產期都算得準准,錯開了國際性大比賽的日子,所以寶寶出世時,他可以陪在她身邊。

  宋父還是不給宋凱好臉色看,但是在孫子面前,卻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顆鮮艷橘色的迷你籃球,破空而來,掉在爺爺認真翻閱的辭典上,還差點把老花眼鏡打掉。

  爺爺沒有生氣,只是抬起頭,冷冷逼視從小就開始練投三分球的小東西。

小東西對著他露出無辜可愛的笑容。爺爺、奶奶都融化了。

  放下辭典,把命名的事情先擱著,爺爺起身,背著手走過來,一面繼續訓話。「小允,不准亂丟球!要丟,去爺爺幫你裝的小籃框那邊投,而且自己要把球收好。你要做哥哥了,要懂事一點!以後要照顧妹妹!」

  「弟弟,」小允再度堅持。

  「如果又是男生,要叫什麼名字?」奶奶抬頭,問一臉嚴肅的爺爺。然後又忍不住抱緊可愛的小孫子,繼續逗他,「再生一個像小允這樣的小男生,也很不錯,對不對呀?小允最可愛了,名字好好聽喔,對不對?小允最乖了!」

  「小允!對!乖!」他興高采烈的學著說。

  他代表著父母的戀情終於被應允。那麼,這個還不知道在哪裡的宋家小妹妹呢?該叫什麼呢?

  因為,將是在充滿了期望與寵愛的家庭裡出生,應該,會叫小愛吧……

  安靜的午後,祖孫三人在書房裡玩了一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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