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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說] 季璃][冷戲嫣人兒《皇城花嫁 5》

[言情小說] 季璃][冷戲嫣人兒《皇城花嫁 5》

【簡介】
  這些人到底懂不懂人情世故啊?
  一般人都說求醫求醫,意思就是對大夫要好聲好氣
  瞧瞧這群「番邦人士」,把她從家裡給擄走也就罷了
  一路上又不懂得憐香惜玉、以禮相待
  就算她到達目的地時還有力氣替對方治病
  她也要先把病人好好「整治」一番才甘心!
  不過……照這情況看來,不用她「下手」
  這個病人恐怕也已經只剩下半條命……
  哼,不是她要抱怨,這男人的性子也太糟糕了些
  完全不把她這個大夫看在眼裡
  氣得她忘了大夫的本分,三番兩次「公報私仇」!
  唉,雖然她告訴自己,之所以會答應醫治他
  只是為了避免落得被野獸吞吃的悲慘下場
  可她卻發現,其實他才是真正的兇猛野獸
  隨時等著把她連身帶心,啃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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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已經審閱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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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YAMATO


[ 本帖最後由 MEYAMATO 於 2007-9-29 14:0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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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冬去,春來。

  山谷水澗之中,粉色的山櫻一片片飛落如雪花,彷彿將山色都染嫣了,清甜的香氣似有若無地繚繞著遊人,沁得人心脾舒爽。

  除了風聲與鳥語之外,偌大的山谷之中一片悄靜,小亭內燃著沉香,紫色的錦帳張在一片春色之中,兩張舒適的酸枝木躺椅並排在亭子外的一棵櫻樹下,小几上的茗茶飄著水煙,在落英繽紛之中分外顯得優閒自在。

  一直以來,這個空曠的山谷就是皇室用來春遊的離宮,當然閒雜人等不可能進入,每逢四月,山谷總是一片春色爛漫,引人入勝。

  「這桃子的滋味真澀。」李舒懷隨手捻起白玉盤裡的一顆桃子,咬了一口,酸澀的味道讓他顯得表情不悅。

  坐在一旁的歐陽靖笑了,「雖然現在是桃李季節,但倘若皇上要吃熟甜如蜜的桃李,還要再等上一些時候。」

  真是個任性的男人!山谷後的桃花林,有些花株還開著呢!在這種時候,想要吃到熟成的桃子,根本就是奢想。

  「朕不稀罕吃如蜜般的桃李。」他含著笑意的眼色似乎另有所指,黑眸深處很專注,只能映出一縷纖細的身影。

  聞言,歐陽靖只是輕笑,對於君王的獻慇勤似是無動於衷,信手也捻起一顆桃子,張嘴咬了一口,酸澀的味道立刻瀰漫了滿腔。

  李舒懷看著那如丁香般的嫩舌輕吐了一吐,似乎也不太喜歡那酸澀略帶苦味的桃子,但還是硬著頭皮把果肉吞進去,不禁莞爾笑了。

  兩人相視而笑,心想果然不該太任性,堅持要宮女們去後山摘取未熟的桃子,不顧她們一個個面有難色,吃到酸澀的果子就是他們最大的報應吧!

  「皇上。」

  祿公公腳步輕悄地走過來,手裡拿著一隻以蠟密封的信函,「啟稟皇上,這是軍機大臣差遣快馬送來的密報,請皇上過目。」

  李舒懷悶哼了聲,隨手拿過信函,撕開封蠟,取出書信閱覽,好半晌,他面無表情,似乎信中的內容根本就無關痛癢。

  歐陽靖抿唇沒開口問密報的內容,只是揚起眼梢,一如以往身為臣子的恰如其分,但非常確定一點,那就是能讓李舒懷露出這種表情的軍報內容,絕對不可能只是無關痛癢。

  過了半晌,李舒懷動作緩慢地將書信收回封函裡,揮退了祿公公,輕淺的嗓調彷彿在談論天候。

  「赤雁國的海勒汗王又發病了,情況不太樂觀。」

  聞言,歐陽靖抿唇不語,「海勒」這兩個字半點都不陌生,那男人一直都是中原的心頭大患,自從他執掌大權,統整了各大部族之後,朝廷每年都必須編派數量龐大的軍費,徵調大量的兵馬,才能夠抵擋赤雁國的侵略。

  在尚未進朝當官之前,歐陽靖一直以為海勒是個驍勇善戰的強壯男子,但後來才知道事實卻並非如此,他的身子並不十分硬朗,時常舊疾復發,數度險些不治,但最後都還是僥倖存活下來。

  據傳聞,他數度派探子進中原,擄回不少醫術高明的大夫,但他的病似乎非常棘手,這麼多年來,沒聽說有哪位大夫治好了他。

  帶著暖意的東風拂過軟紗,輕撲在他們二人身上,山澗之中泉水激泠,春燕啼叫,風聲沙沙,但這幅如畫般的春色卻似乎沒映進李舒懷的眼底,他斂著眸,沉諍地望著湛藍色的穹蒼。

  「你在想什麼?」歐陽靖開口打破了沉默。

  「在想那個男人。」李舒懷倒是半點都不否認自己對心頭大患的「想念」。

  「在想他這回是否真的會死嗎?」

  「嗯,自從海勒從他攝政叔父手裡奪回政權之後,這些年來,他積極擴充軍備,統一了各大部族,也令邊近的臨國降服歲貢,幾次侵擾我國邊境,雖然沒讓他得逞,但原本不少向我朝稱臣的國家,不約而同轉向與他輸誠,這股勢力不能小覷。」

  「所以也難怪你將他當成眼中釘,只要這男人一日不死,你的心裡只怕就一日不能舒坦,是不?」

  聞言,李舒懷揚起唇角,彎起一抹極淺的微笑,轉眸定定地瞅著自己最寵愛的臣子,「可是老天爺似乎站在他那一方,這麼多年,他數度病危,卻總是沒有死成,朕不怕他的狼子野心,也不怕他的聰明才智,就怕他如有神助的運氣,朕鬥得過他這個男人,卻沒自信能鬥得過神。」

  「我倒是寧可相信十年風水輪流轉,一個人的好運氣不可能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更何況,你別說他人,你的運氣不也是一直都很好嗎?就算不比才智,不比野心,你還有好運氣可以與他比擬啊!」

  「朕很怕,怕自己的好運在遇到愛卿時就全用光了。」他定定地瞅著面前俊秀的少年,黑眸深處泛著溫柔。

  「皇上的意思是微臣會給您帶來不幸?」歐陽靖冷淡地挑起眉梢,艷若桃李的臉蛋雖然揚著笑,但依稀可見眸底泛著慍色。

  「朕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李舒懷及時伸出大掌握住就要拂袖而去的纖細手臂,「能遇上愛卿,對朕而言就是極上之幸,如果再有更多好運,豈不是會遭天妒了嗎?」

  「可是如果皇上遇上微臣,就要用光好運,那是否根本不該相識呢?」纖細的手臂執拗著,秀致的眉梢淡淡地勾起質疑。

  「朕寧可用光好運,也不願過乏味的日子。」

  聽到他的回答,似乎是感到滿意了,歐陽靖重新坐回長臥榻上。這時剛好侍女端來了去年春天釀製,剛好熟成的梅子上來,一碟是紫蘇釀成的,一碟則是櫻花,兩種清香,一樣怡人。

  比起甜膩的糕點,歐陽靖更喜歡酸鹹的梅子,以銀箸夾起一顆櫻花梅含進口中,側眸瞧見身旁的男人臉色猶帶深思,再張口,吐出了梅核,似是聊著風月般無關痛癢地問道:「那皇上覺得海勒汗王此次能夠再得神助,脫離險境嗎?」

  「朕不能說,只能說一切聽天由命。」說完,李舒懷輕歎了口氣,執起歐陽靖肩畔一束柔細的髮絲,輕冷的語氣似是呢喃:「如果這次他能逃一死,那兩國將難逃一場殊死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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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話說這繁華熱鬧的京城裡,一直都有著新鮮事兒,但有件事對外地來的人是鮮事兒,對從小就在京城中長大的人卻早就見怪不怪了。

  說起這件事也不算是件事兒,應該說是個現象吧!說怪倒也不怪,就是稀奇了一點。

  那就是在京城之中,有幾戶人家特別奇怪,這幾戶人家都是家世淵源,有戶姓花的人家九代經商,富了九代,到現在依舊是有錢人家,還有戶姓滕的人家裡武功高手特別多,連著九代祖先都是御前帶刀侍衛,現在家裡兼管鏢局生意,另外有戶歐陽家專出狀元,在朝為官人數堪稱天下第一多。

  再來就是有戶專開飯莊的屠家,聽說這家人九代未分家,家裡的親戚人數已經多到數不清,每回開飯總是席開數十桌,再來就是從九代之前就專門出產神醫的梁家,以及能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魚家,據說他們家九代以前的祖先乃堂堂大名的鬼谷子,至於實情如何,早已不可考究。

  這六戶人家直至今日,依舊安然地在京城裡存活著,至於他們能否平安撐過第十代,所有的京城百姓們都在等著瞧。

  月明星稀的夜晚,萬籟俱寂,梁家的院子裡一如以往寧靜,雖然位於京城裡最熱鬧的胡同之中,但卻一向都是人煙罕至,在院子裡堆著成疊的匾額,上頭堆滿了灰塵,而沒積灰塵的另一堆則是已經被劈成了柴火,爐子下還有另外一小堆被燒成灰的。

  隱約可以從灰塵下方窺見匾額上所題的字,不外乎是「妙手仁心」、「華佗再世」這些溢美之詞,尋常大夫要是能獲贈幾面已經實屬不易,只怕巴不得全把它們掛在醫館裡,好讓病人知道自己有多厲害。

  但梁家九代行醫,出神入化的醫術已經早就為天下人所知,不需要高掛匾額當宣傳,但被醫好的病人還是會自動地送上匾額,以表內心的感謝之情,最後實在多到沒地方擺,只好成疊地堆在院子裡。

  屋子裡仍亮著燈火,一如往常的習慣,梁聆冬總會在結束一天的看診之後,在夜裡秉燈夜讀,沒聽見三更的梆子,不會上床就寢。

  以往總是只有她一個人的寂靜夜晚,最近有了改變。

  「小姐,已經過三更了,妳還不睡嗎?」小菊端著茶水進來,看見桌上還堆著一大疊書本藥單,忍不住問道。

  「我說過,不要喊我小姐。」梁聆冬輕歎了口氣,還是不太習慣被人打擾,她喜歡沉迷於藥書與藥材之中,總是一著迷就忘記時間飛逝,有時候徹夜不睡也是常見的事情。

  但是自從小菊來了之後,她總是三不五時就會被打擾,總是一會兒送茶水,一會兒詢問是否需要夜宵,要不然就是說睡不著,明明說好只坐在一旁靜靜不說話,但最後總是開始問東問西的,讓她無可奈何。

  「小姐,妳不喜歡小菊喊妳小姐嗎?」

  「我不是妳的主子,妳當然不可以喊我小姐。」

  「那小菊還是叫妳恩人吧!恩人救了我爹一命,小菊這輩子就算是做牛做馬都要報答恩人的救命之恩。」

  聞言,梁聆冬頓了一頓,放下手裡找到的書卷,抬頭看了小菊一眼,心想自己雖然救了她爹一命,但是,這丫頭是被自己的爹當成醫藥費抵押在這間醫館的,明明就說三天之內要拿銀子來還,把女兒給贖回去,沒想到一去三個月,別說連個影兒都沒見到,也沒半個信兒說明情況。

  難道,這個傻丫頭還不知道自己被親爹給拋棄了嗎?

  「除了恩人和小姐之外,妳都可以喊。」她輕歎了口氣,放棄與小菊爭執,聽著這丫頭喊恩人,會讓她想起自己被陷害變成「人口販子」。

  「那……小菊可以喊聆冬姊姊嗎?」

  「隨便妳。」

  「那……聆冬姊姊!」能夠喊恩人一聲姊姊,小菊高興得眼淚盈眶。

  梁聆冬無奈地笑歎了聲,只不過換個稱呼,哪有什麼好感動的呢?她抽出一張藥單,交給小菊。

  「妳明兒個記得提醒榮伯,說醫館裡需要再補一批甘草。」

  每隔兩天,翔龍堂會派人過來詢問是否有缺藥草,榮伯就是負責接洽的人,他做事勤快,跟著她爹親做過事,熟知藥草的特性,能夠替藥材的品質把關,替她省了不少事情。

  「甘草?小菊曾經聽姊姊說甘草其實沒有特別的藥效,可是好多藥帖裡都有這一味藥,是因為藥很苦,所以才加甘草,好讓藥湯沒那麼苦嗎?」

  「那倒不盡然,甘草雖然是一味不起眼的藥材,可是,很多藥缺了甘草便提不出藥性,會讓藥材有加乘的效果。」梁聆冬抿唇一笑,「妳喜歡去天橋聽戲,應該聽過甘草人物這個詞兒吧!」

  「小菊當然聽過!可是……」說到最後,提高的音量變得很微弱,小菊尷尬地笑道:「可是小菊不太懂人和甘草為什麼會有關係。」

  「無論是在戲裡,或是在藥學裡,都是一樣的道理,甘草人物一向被視為最不重要的人物,可是戲裡少了這種人,妳說會發生什麼事呢?」

  「嗯……」小菊很認真地想了半天,才終於說道:「會很悶,說不定會悶到讓人看不下去,就算是很精彩的戲,也覺得少了個味兒。」

  「那就是了,同樣在應該加入甘草而沒加的藥帖裡,藥性可能會過澀或過熱,又說不定藥效會提不出來,而過與不及對於病人本身都不是一件好事,而甘草恰恰好能夠調和藥性,這樣說妳懂了嗎?」

  小菊遲疑了半晌,才緩慢點頭,剛才那一番話對她而言太過高深,要她在一時半刻之間就融會貫通,實在是不可能的事情。

  梁聆冬輕笑了聲,知道要她這丫頭在短時間內就精通藥理是絕不可能的,反正來日方長,不需要急於一時。

  就像以前爹親耐著心教導她,告訴她學醫之路要穩紮穩打,最忌諱心浮氣躁,否則一個不留神,就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小菊趁著梁聆冬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地閃走回房,生怕又要被強迫記一些藥草的特性,時間不早,她還是乖乖回房睡覺好了。

  梁聆冬笑著搖頭,或許她根本就不該寄望小菊這丫頭能成氣候,每晚只消提起藥理這個話題,那丫頭就會閃得老遠,根本就不敢再來煩她,如果要這丫頭別來打擾,這倒不是為一個好辦法。

  書房裡再度回到只有一個人的寂靜,梁聆冬翻開書頁,專心於閱讀之中,就在她不知覺之中,銀色的月牙爬上樹梢頭,夜漸深了。

  ※  ※  ※

  寂靜的深夜,一彎月牙如勾,淡淡地揮散著銀色的光澤。

  寒冷、痛苦、宛如萬蟻穿心的煎熬難耐。

  男人高大的身形躺在榻上,蜷縮得像個無助的嬰孩般,他痙攣地捉著裘毯,因痛苦而揪皺的五官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面貌,涔涔的冷汗不斷冒出,幾乎濡透了身上的衣衫,但他卻咬著牙沒喊出聲,喉間逸出的呻吟卻如負傷的野獸,教人間之為之戰慄。

  「主子,讓御醫們進來替你診治吧!」祿多從小就跟在主子身邊,看著他為體內的劇毒所苦,心裡就覺得難過。

  「滾開!」海勒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嘶吼出聲。

  「可是主子……」

  「那群庸醫既然治不好本汗,又何必多此一舉?!滾開,滾!」更劇烈的痛苦穿心而上,讓海勒一瞬間恨不能了斷殘生。

  祿多知道主子的心高氣傲,不想讓人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模樣,眼眶泛紅,悄然地退出門外。

  闃靜的氛圍,宛如張牙舞爪的惡鬼籠罩住海勒,從他十七歲開始毒發,至今已經有十年的時間了,每逢月圓之時,他就會痛苦難當,隨著年紀漸長,毒發的痛苦就越劇烈,每當此時,他的部下就會將刀劍等利器從他身邊拿走,生怕他一時捱不住煎熬,舉劍自盡。

  不,他不會死。

  痛苦暫歇之時,海勒冷靜下來告訴自己,才不過區區的苦痛,絕對不會將他打倒!

  在他登基為汗王之時,才不過只是七歲的孩童,由叔父古革攝政,以及一干忠於他父汗的臣子為輔佐。

  然而才短短不到三年的時間,一干臣子接二連三遭到誅殺,叔父的野心昭然若揭,而他,明明知道身邊的女官已經被叔父所收買,在每天的飲食之中加入少量的毒藥,要他緩慢衰竭而死,叔父好以他的名義擬召,自立為王。

  為了不讓叔父起疑心,他乖乖地吃下毒藥,積極地尋求反敗為勝的契機,終於在他十六歲那年,他得到幾個心腹手下以及護城軍的協助,終於以叛亂的罪名將叔父給逮捕斬首。

  隔年春天,他第一次毒發,群醫束手無策,只說他體內積毒日深,能護住性命已屬不易,除非向大羅神仙求到仙藥,否則此病將成陳疾,隨著毒發的間隔越來越短,他也將離死期不遠。

  而這些大夫唯一能做的,只是開給他止痛的丹藥,他不想吃那些會讓身體上癮的藥,如果這痛苦已經成為習慣,那他就將這痛當成自己的一部分,不願自欺欺人,最後陷入萬劫不復之境地。

  一陣劇痛再度猛然襲上,讓他幾乎快要暈厥過去,但他依舊只是咬牙,不讓自己屈服於苦痛。

  「可汗……可汗不會有事吧!」門外依稀傳來祿多擔憂的喚聲,「闊雷將軍,你不是說能救可汗的人已經上了路,怎麼眼下還沒見到人呢?」

  「應該快到了,只希望別出差錯才好!」粗厚的男聲也是充滿了擔心之情,似乎不是擔心該來之人未到,而是自己的主子能否撐過這個晚上。

  海勒的意識漸漸變得模糊,痛苦也像是被稀釋了般變得不太清晰,他的生命彷彿風中燭火,卻是將熄不熄,一口氣息就快要斷絕,也是將盡難盡。

  不!他不會死!海勒在心裡怒吼,十年前他沒有死,十年之後,就算是閻王反悔,也絕對不能將他的命收走!

  ※  ※  ※

  「哼!也不瞧瞧咱們這家醫館是誰給撐的腰,竟然不知好歹上門來鬧事,存心不想活了是嗎?!」

  晚膳過後,小菊一邊收拾被砸亂的東西,一邊喃喃自語,說到激動處依舊是義憤填膺,好像那個不知好歹的傢伙還在面前似的。

  對於醫館被弄得一團紊亂,梁聆冬的反應倒是非常淡然,因為她也知道自己的規矩不合人情,遲早一定會出亂子的。

  是的,不是不近人情,只是不合人情,她也不過就是要求那些想來醫館看病的有錢人,必須像窮人一樣排隊掛病號,無論那些有錢人能出多少重金聘她,她也絕對不會出診,除非病人有不能外出的理由。

  對於病人一視同仁,一直都是梁家的家訓,但是對於那些喜歡擺闊,喜歡與眾不同的有錢人而言,這個規矩當然是不合情理,想他們坐擁金銀財寶,理當要與一般平民百姓不同,他們的身份尊貴無比,豈能夠跟窮人被擺在一起?簡直就是侮辱他們這些大爺了嘛!

  所以,今天帶人來鬧事的黃大富只不過是頭一個,往後會上門來找麻煩的富紳權貴只怕還多得是。

  小菊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收拾完畢,她擦了擦額上的汗,回頭看見一副神色輕鬆,坐在藥櫃前翻著藥單的梁聆冬,不明白今天那個黃大富明明就帶人來做了過分的事情,好多東西都被砸毀了,而且他還放話說要擄人,無論如何都要大夫親自上門替他家小妾看病,但她的聆冬姊姊竟然一派優閒,好像啥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真是太奇怪了!

  「聆冬姊姊,天色已經很晚了,妳還不歇下嗎?」

  梁聆冬笑著搖頭,遞了手邊的巾子給小菊拭汗,「如果妳累了,就先去睡下吧!我還不睏,想要再把今天開過的藥單看過一次,有些病者再過幾天也需要換藥帖了,該忙的事情還多著呢!」

  「聆冬姊姊,妳不過是義診,又不收他們的錢,妳這樣太辛苦了!」小菊一邊用巾子擦汗,一邊替她的聆冬姊姊抱不平。

  「如果他們有給錢,我就不辛苦了嗎?」她沒好氣地睨了小菊一眼,「我的薪金有藺大當家會給,這義館是他開的,本來就說好是要幫助沒有能力去看大夫的窮病患,是要做善事,怎麼能跟一般醫館來比呢?」

  「可是,聆冬姊姊的醫術那麼厲害……」

  「再厲害也有我醫不了的人。」她唇畔噙著一抹淡淡的微笑,人們總以為她說這句話只不過是謙虛,殊不知她說得可認真了。

  「我不信!」小菊搖頭,一臉她真是愛說笑的表情。

  她這個聆冬姊姊確實很會嚇唬人,總是教人弄不清楚她究竟是認真,或者又在開玩笑。

  就像上一次,聆冬姊姊跟一名老伯說他的病再拖也過不了一個月,要他的家人及早準備後事,還記得那天老伯一大家子哭得稀瀝嘩啦,結果一個月過去了,老伯依然活得好好的,她才知道那老伯當日會咳血是因為魚刺去經到喉,並不是患了癆症,只能活一個月當然也是騙人的。

  但老人的子孫變得孝順倒是不爭的事實,後來聆冬姊姊只說因為一整個月老人得到很好的照料,所以病情好轉,但是不能掉以輕心,否則舊疾復發,後果可不堪設想。

  「信不信由妳,我管不著。」梁聆冬聳了聳纖肩,拿出一大疊藥單開始逐一審視,半點都不敢掉以輕心。

  小菊扁嘴,不滿自己再度被晾在一旁受到忽視,肚子裡滿滿的疑問還沒得到滿意的解答。

  但就算是沒得到解答,小菊心裡也清楚她的用心良苦,那日,在老伯一家子興高采烈回去之後,她在一旁聽見聆冬姊姊在喃喃自語,似乎在說要是那些子孫們依舊是不知醒悟,老伯早晚都會被氣死。

  她好奇偷瞧了病歷,才知道老伯雖然沒有癆症,但也是帶病在身,不過只要好好調理,再加上無憂無慮的話,活到一百歲大概也不成問題。

  梁聆冬聳了聳纖肩,其實她說的都是實話嘛!只是總是沒人肯相信,誰教梁家醫館這個金字招牌太教人懾服了呢?

  而且她沒有小菊想得那麼好心,她會恐嚇那位老伯的兒孫,純粹是因為她最恨有人看輕病情,以致於疏忽照顧,最後釀成大錯。

  誰敢對小病小痛掉以輕心,她就恐嚇誰,以她這個學醫之人的知識,什麼「不得好死」的病況她都能如行雲流水般杜撰出來,而舉凡世人最怕的就是自己會「死得很難看」之類的詛咒。

  也不知道是否因為這個原因,被她治病的人通常都會格外留心,病也好得特別快,所以醫館才重新開業半年,她就被警為比爹親更厲害的女神醫。

  「小菊,明兒個妳去藺府一趟吧!」

  「去藺府要做什麼呢?」

  「去見蘭大當家,要他派兩個年輕力壯的男丁到醫館當差,最好會一點武功,能應付來找麻煩的客人即可。」雖然她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知道會有人上門找麻煩,但是她發現今天的診病單子特別少,一定是因為黃大富鬧事,敢留下來看病的人就減少了。

  如果前來求醫的人貝是小病小痛,那倒無妨,但倘若有人患了重症卻耽誤救醫,到時候後果可不堪設想。

  「是,小菊明天就去。」小菊開心地笑了,原來她聆冬姊姊心裡也是不舒坦的,否則就不會請藺大當家派人來支持了。

  明兒個到蘭府時,她一定要加油添醋,把黃大富來鬧醫館的事情說得特別嚴重,最好可以找來兩個武功高強的保鑣,以後要是敢再有人來鬧事,就把他們給打得落花流水,淒慘無比。

  「那就先去睡下吧!明天還要起個大早呢!」

  「嗯,那聆冬姊姊也早些睡,小菊先睡了。」她打了個呵欠,伸著懶腰就要進房,臨進門之前,想起回頭問道:「聆冬姊姊,明兒個妳想吃什麼早點?」

  「替我買一碗豆腐花兒吧!我要鹹的、大清早的口味淡,要小販醬料都少擱一點,稍晚如果妳有空閒了,能不能做些妳娘教的芸豆糕?那口味真是不錯,才沒吃幾日,就教人念念不忘。」

  「當然好,小菊明兒個一早就做!」女孩兒眉開眼笑,蹦繃跳跳地快樂回房,自己的家鄉口味被稱讚,教她比得到獎賞還要高興。

  ※  ※  ※

  剛敲過了破曉更,天際透出微弱的晨光,更夫前腳才離開不久,還不到盞茶的功夫,街道上已經出現了小販走卒,街角的粥店開了門,夥計勤快地搬開一塊塊木門板,擺出桌椅,準備迎接吃粥的客人上門。

  街道的另一頭傳來炸油條酥餅的香氣,老邁的嗓音喊著賣老面饅頭,年輕小伙子挑著擔子,後頭已經跟了兩個想買豆腐花兒的熟客,等著他把攤子給擺好,準備大快朵頤已經祖傳了三代的香滑豆腐花。

  朝陽探了頭,照亮了大半個天邊,陽光添了幾分暖意,清晨的露水消了大半,但趕著清早出門買熱饅頭的大叔還是縮著脖子,一臉惺忪的睡意,似是還未從周公夢裡醒來,能起個大早應該是被家裡那口子給踢出來的。

  隨著天色越來越亮,街上行走的人越來越多,商家們打開門準備做生意,小菊也起了清早,趁著豆腐花兒還熱騰著,幫她的聆冬姊姊買一碗,免得被人給買光了,聆冬姊姊就沒得吃了。

  「小菊,這碗豆腐花兒是梁大夫要吃的嗎?」年輕的小哥兒一手捧著碗,一手舀著豆腐花,在放管料的時候笑著問道。

  「嗯,聆冬姊姊說早上口味淡,醬料都要少擱一點。」小菊點點頭,不忘叮嚀囑咐。

  「沒問題。」放到碗裡的醬料恰到好處,似乎早就已經知道了老熟客的口味,一碗熱騰騰的豆腐花交到小菊手上。

  「來,兩文錢。」收了貨當然就要交錢啦!

  「是梁大夫要吃的就不收錢。」年輕小哥兒硬是不肯收下買金。

  「可是……」

  「我娘說了,梁大夫是我們家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她的醫術高明,我娘只怕已經沒得活了,哪還有可能每天清早起床替我準備熱騰騰的豆腐花兒呢?」向自家的救命恩人收錢,豈不是會遭天打雷劈嗎?

  小菊拗不過他,只好點頭,「那晚一點小哥要收攤的時候,我送一點芸豆糕過來給你,聆冬姊姊很愛吃我做的芸豆糕,你也嘗嘗吧!」

  「那好,我收攤之後就過去醫館一趟,順道替我娘抓藥。」

  「嗯,那我就先回去了。」小菊笑呵呵地捧著豆腐花回醫館,心想她家聆冬姊姊的名號真好用,說不定打著醫館的招牌,她可以從街頭吃到巷尾都不必花上半毛錢呢!

  不過,聆冬姊姊不喜歡佔人便宜,待會兒回去就說這碗豆腐花兒是用芸豆糕換的好了,免得聆冬姊姊一聽是免費送的,堅持還要她送錢過來。

  她踏上石階,進了醫館大門,依稀透進晨光的內室靜悄悄的,彷彿時空凝止不動一般。

  驀地,小菊拔高的尖叫聲宛如刀刃般割破了清晨街道上的寧靜,她連滾帶爬的衝出來,一張小臉兒嚇得慘白。

  「來人!來人啊──」

  眾人聽聞騷動是從醫館那邊傳來的,紛紛丟下手裡的工作,急忙拔腿跑了過去,只見小菊顫著聲,指著洞開的醫館大門,哭叫著說:「聆冬姊姊不在房裡……她的房裡桌上只擱著這張紙了!」

  這時,一位正好要去學堂路上的夫子,拿過她緊掐在手裡的紙張,以老邁的嗓音緩慢地讀著紙上的字句。

  「梁大夫被我們帶走了,別白費心機尋人。」

[ 本帖最後由 o198513 於 2007-9-22 22:0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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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或許,她不應該如此強硬地堅持遵守家規。

  偶爾,她也應該要破戒一下也說不定。

  反正,那些有錢人喜歡擺闊,她也正好可以趁機敲竹槓啊!

  那麼,她也許就不會落到眼前的下場了吧!

  一路上,梁聆冬不斷地捫心自問,也總覺得無愧於心,但是,殘酷的事實擺在眼前,她被人綁架了!

  無論那些男人捉走她的目的為何,就算他們根本就不想殺她,梁聆冬還是覺得自己可能不久於人世了!

  躺在晃動的馬車之中,她努力提起最後一絲力氣,伸手在隨身的荷包裡掏著藥瓶,她與這幾瓶藥總是形影下離,有治刀傷的,有治風邪的,有治肚洩腹積的,當然也有可以解迷香的藥。

  就在她快要捉到正確的藥瓶時,快馳的馬車絆到路石,顛晃了一下,將她整個人甩到最角落的位置,跌得渾身疼痛。

  或許,她現在應該找的不是解迷香的藥,而是治淤傷的,一路上,這馬車好像要趕著赴陰府似的,除了換馬之外,沒有片刻停歇過,男人們只在換馬中途餵她喝了些水,給她吃了一點乾糧,然後又將她給迷暈。

  最後,她總算是找到了綠色的小圓瓶,打開瓶塞,在鼻尖輕嗅了兩下,瞬時間,濃濃的藥香味讓她的腦子清醒過來了,讓她可以看清楚四周的環境。

  她也終於看清楚自己淒慘的模樣,兩隻白皙的手肘被撞得都是暗紅色的淤傷,有些傷是紫青色的,她伸手撫著額頭,也感到有些疼痛,想必在她昏迷之中,也撞到了腦袋,只怕現在也是一片慘狀。

  他們到底要把她捉到哪裡去?

  這是梁聆冬此刻心底最大的疑問,她昂起眸光,看見光亮從搖晃的窗布透進,她伸手努力地構住窗欞,扶起身子撩開窗布,這下子不看還好,一看之後差點暈倒。

  在她面前展現的,是一片茫茫無際的草原,她聽見了尖銳的鳥鳴聲,抬起頭看著湛藍色的天空,看見了一隻大鷹展翅在空中飛翔,而載著她的馬車就往蒼鷹所飛的方向急馳而去。

  她究竟身在何處?!

  這裡絕對不是中原!這些人究竟想把她帶往何處?她與他們素昧平生,他們為何要擄走她呢?

  難不成,他們是黃大富的爪牙,因為想要報復她,而將她給擄離京城,趁機要將她給殺了滅口嗎?

  「停車……」她開口想要出聲,但久未進水的嗓音沙啞得有如被粗紙磨過,眼前的天空藍得刺眼,草原綠得教她心底發慌,明明就是一片空曠怡人的美景,但她卻絲毫無心欣賞。

  「那是可汗的鷹,咱們就快到離宮了!」騎著馬在前頭趕路的男人指著天空的飛鷹,吆暍著同伴也一起抬頭看。

  「咱們的腳程再趕快一點,越早趕回離宮越好。」駕著馬車的男人話才說完,手裡的鞭子一揚,馬車立刻加速飛馳。

  梁聆冬一個沒留神,捉住窗欞的手一鬆,咚隆隆地在馬車裡滾得亂七八糟,在她已經夠慘烈的身子上又多加了幾個淤痕。

  她想,這些人應該不是黃大富的爪牙。

  光瞧他們精奇的骨格,以及矯健的身手,就知道他們的武功絕對不弱,如果能得到這種手下,黃大富那日上門來尋釁,早就已經將她的人給擄走了,絕對不會輕易就被街坊的叫囂給驅離。

  只是希望他們不是要帶她去替病人診治,否則那個病人大概只能等死吧!因為,她實在沒把握自己在這番折騰之後,還能有命留下來!

  ※  ※  ※

  當梁聆冬被拎下馬車的時候,她很訝異自己竟然還活著。

  把她拎下車的男人沒半點憐香惜玉之情,但還算不太殘酷,至少肯派頂轎子讓她代步,只是將她丟進轎裡的舉動,好像她是一隻沒有生命的麻布袋。

  她的心裡不免疑問,他們真的是把她捉來要醫治病人的嗎?

  難道不怕她吞忍不下被他們虐待的一口鳥氣,把他們想要醫治的病人給弄死洩忿嗎?

  人家不是常說「求醫」嗎?病人對大夫好聲好氣,以禮相待,不就是怕把大夫弄得不高興,不肯好好治病嗎?

  瞧前來迎接的人們穿著打扮都不似中原人,大概不懂他們漢人那套「人之常情」吧!

  但她可不會以為他們不是漢人,就可以來個「不知者不罪」,等著瞧,他們想治的那個人絕對會被她整得不死至少丟掉半條命!

  但當梁聆冬見到躺在臥榻上的男人時,心想就算她不下手,他早也已經病得只剩下半條命了!

  「就是她嗎?」

  男人低沉的嗓音顯得虛弱,但梁聆冬沒忽略掉那嗓音之中的懾人氣勢,在他俊美至極的眉目之間藏著收斂的惡性,她想倘若不是因為病重,他絕對不會允許被人看出收藏住的邪囂本性。

  「回可汗,她就是梁家醫館的大夫,名字叫做梁聆冬。」將她帶進殿閣之內的騰蚩拱手道。

  「她比本汗料想中的還要年輕,真的有本事替人治病嗎?」海勒輕嗤笑了聲,熾惡的眸光定定地瞅著她。

  這妮子的身形很嬌小,是在這大漠之中少見的袖珍人兒,藏在灰色袍服裡的身子只怕捏不出幾兩肉吧!尋常在這嚴苛的北方之中,像她這樣單薄的人大概不出十歲就夭折了。

  少見的還有她白皙剔透的肌膚,讓人不由得猜想她這輩子只怕沒曬過幾天陽光吧!美中不足的是少了健康的紅潤光澤,稍嫌蒼白了一點。

  她讓他想到一隻灰色的小老鼠,硬是被人拖出終年不見天日的巢穴,此刻臉上正掛著滿心不悅的表情。

  梁聆冬怎麼笑得出來呢?被人像個麻布袋對待之後,她實在很難有好心情,

  更何況一見面就被病患質疑,讓她心情更加惡劣。

  她繃著臉蛋,同樣也是直勾勾地盯住海勒,反正男人她也不是沒見過,只是眼前這個太過俊美了一點,他有著漢人少見的深目挺鼻,飛揚的劍眉梢挑著質疑的笑意,讓她沒特別想看,但還是忍不住多瞧了幾眼。

  「如果我說自己救不了你,你就會命人把我放了嗎?」想她姑娘脾氣也不算差,但眼下就是不爽救治他這個重病患者。

  「你知道本汗的身份嗎?」

  很明顯的一頓之後,梁聆冬搖了搖頭。

  「不知道。」如果他敢保證不殺她滅口,她再考慮承認一下好了。

  剛才聽見一旁的手下喊他可汗,再加上他看起來就知道是毒發的虛弱模樣,她已經猜出他的真實身份了!她先前就聽說過赤雁國的可汗海勒多年來一直飽受毒傷之苦,也聽過許多同業說海勒求醫若渴,曾經開出條件,只要誰能夠治好他的毒傷,這輩子享不盡榮華富貴。

  但……哼哼!他「求」醫的態度原來不過如此嘛!眼下在她身上的淤傷不算,明天至少又會出現十幾處新淤痕。

  不救就是不救啦!就算被說是性情惡劣的大夫,她都不要出手救他!

  海勒當然耳尖地聽出她的遲疑,知道她根本就是在說謊,「本汗當然可以放了你,但只能派人把你送出宮門之外,從這裡到關口至少幾百里路,路上有曬死人的荒漠,會咬死人的狼群,就算你能找到好心人送你到邊關,現在兩國戰事一觸即發,只怕你要進關回京城也絕非易事。」

  梁聆冬抿著嫩唇,氣憤地瞪著他,心想他既然知道路途艱險,為何不派他的手下循原路送她回去呢?

  海勒挑了挑眉梢,笑著迎視她惱怒的眸光,心想她既然存心不替他醫病,為什麼他需要擔心她的安危呢?

  「來人。」他揚聲喚人。

  「騰蚩在!」站在梁聆冬身邊的男人拱手道。

  「把人選出宮門,給她一點銀子和糧食,別說咱們愧對了她。」海勒冷笑,心想他就是性格惡劣,那又怎樣?從小就與鬥爭為伍,他只學會了要比對手狠毒,才能夠存活下來。

  「梁姑娘,請吧!」騰蚩揚手讓路,一臉肅然。

  梁聆冬定在原地半晌,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就要被丟到荒漠裡去面對狼群,她咬了咬唇,不甘願地開口道:「如果我能治你呢?」

  「嗯?」他只是淡然地挑眉,不急著追問。

  「要治好你的毒傷並不難。」她在心裡恨得咬牙切齒,但細緻的嗓調依舊是波紋不興。

  雖然被逼著要救他很不甘心,但要是讓他知道她的心有不甘,她才真的會恨得巴不得買塊豆腐撞死算了。

  「你是因為不想被送出宮去,才說你能治我嗎?」

  「我確實是因為不想被你這個……送出去找死,才說我能救你。」說到敏感的字眼時,她含糊地一帶而過,「但我能救你的玄寒散毒傷確實也是真的,你最好相信,我們梁家人行醫從不打誑語。」

  海勒揚唇笑了,雖然沒仔細聽清楚她含在嘴裡的那兩個宇,但光看她的嘴形,大概可以猜出她在罵他暴君吧!但她確實不簡單,竟然一開口就能說出他所中的毒名,

  「好,既然你說能治好本汗的病,那就給你一個月的時間,限你在一個月之內將本汗的病給根除。」

  「我辦不到。」

  「什麼?」他陰沉地瞇細眸,下喜歡有人跟他玩把戲。

  「你的病能除,但只給一個月的時間,我絕對辦不到。」早就跟他說過梁家人行醫是不打誑語的嘛!

  「你信不信我真的教人砍你的腦袋?」海勒勉強撐起虛弱的身子,走到她的面前,斂眸冷然地瞪著她。

  「你想砍就砍,但就算你真的砍了我的頭,辦不到的事情依舊辦不到。」她昂起清澄如湖水般的眸子,驚訝地發現他比想像中還要高大,雖然氣息虛弱,但是體魄非常結實。

  「有沒有人說你的膽識不小?」從一開始就處處反抗他,如果不是懷有膽識,那就是愚蠢了。

  「沒有。」說她不識好歹的人倒是不少。

  騰蚩站在一旁,看著兩人對峙的場面,忍不住淌出冷汗,這位梁姑娘一定沒聽說他們可汗的心狠手辣,否則她絕對知道對抗他們可汗不異是在捋虎鬚。

  「治好本王的毒到底要多久?」這句話海勒說得既輕又沉。

  近看才發現她的肌膚不只是白皙,而且非常薄嫩,藏在肌膚下的血管清楚可見,他不自覺地伸出大掌,握住她的細頸,才輕輕一碰,當他移開指尖時,一個清晰可見的紅色指印已經烙了上去。

  梁聆冬輕怵了下,不知道他究竟意欲為何,他指尖的溫度比想像中冰涼,他體內所中的毒傷說不定比她料想中還要嚴重。

  但被他冰涼指尖碰觸到的地方,卻隱約地發熱了起來,她的心跳不知覺地加快,梁聆冬抿了抿嫩唇,聳了聳細肩,「我們梁家有一味獨門的解毒丹,可以解你體內玄寒散的毒。」

  「要多久?」

  「我要先取得制解毒丹的藥材,不過,這要看運氣,也要看你命該不該絕,人家都說『閻王要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說起來,閻王還是比較厲害,想讓人死就死,大家都以為我的醫術高明,可是誰又知道要跟閻王搶人需要花很大的力氣呢!」

  「到底要多久?」

  「誰知道呢?其實,救不回病者的命,也不能怪大夫醫術不好,實際上是閻王爺太厲害,人家不是常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嗎?生死簿上早就寫好了享年,又豈能由我們這些做大夫的──」

  她驀然住了口,倒抽了一口冷息,纖細的手腕冷不防地被他的大掌箝住,才一揚眸就正對他逼視的銳眼。

  「我再問最後一遍,治好我體內的毒到、底、要、多、久?」最後幾個宇他說得鏗鏘有力,要是這妮子敢再跟他閒扯淡,他很難保證自己不會掐斷她白嫩的小脖子。

  「不知道。」

  看著她搖頭時無辜的表情,這下子倒抽冷息的人換成了他。

  海勒不敢置信地瞪著她,不知道這女人到底是愚蠢,還是向老天爺借了膽子,竟然不知死活的耍弄他?!

  「我剛才說了那麼多,難道你還不明白嗎?」她眨了眨美眸,不太相信憑他這副聰明的長相,竟然會是「孺子不可教也」。

  她剛才到底說了什麼有意義的鬼話?而他究竟又該明白什麼鬼東西?海勒忍住了想吼人的衝動。

  「病入膏肓的人就是在說你,因為沒有在第一時間就服下解藥,劇毒已經入侵你的髓鞘,還留著口氣在,你就應該慶幸了。」

  「那又如何呢?」

  「梁家祖傳的解毒丹可以解百毒,但是,要煉解毒丹有兩件難事。」要是解毒丹有那麼好煉,他們梁家光靠賣解毒丹就可以賺進金山銀山了,哪裡還需要辛苦地醫病救人?

  「哪兩件難事?」

  「第一件難事,就是藥材,其中有幾味藥材非常難找,我爹十年前煉了一批解毒丹,光找那些藥材就花了八年的時間。」

  「那批丹藥呢?一顆都下剩了嗎?」

  「呃……因為出了一點意外,所以才剛煉好,就全被吃光了。」梁聆冬歎了口氣,花了她爹八年心力的解毒丹,非但沒有救到半個人,還被挽兒當糖吃光,可憐的是,往後幾年的時間,她爹總是提心吊膽,生怕挽兒吃了一堆解毒丹之後,身子可能會出狀況,到時身為煉丹人的他就難辭其咎了。

  所幸直到現在,挽兒還是頭好壯壯,身子好得像條牛似的,從小到大,沒感染過風邪,連吃壞肚子都不曾有過呢!

  只是可憐了她爹,直到臨死之前,都還交代她要好好注意挽兒的身子狀況,只要稍有不對勁的地方,就要趕快想辦法醫治。

  所謂「醫者父母心」,比起她這個女兒,她爹似乎更關照需要他醫治的病患,總是事必躬親,直到最後嚥下一口息兒,依然還是念念不忘。

  「如果把煉丹的藥材都找到之後呢?需要多久的時間才能將丹藥煉好?」

  「七七四十九天,解毒丹必須先下藥引,然後每隔七天要下新的藥,最重要的是在最後二十四個時辰,是最關鍵的時刻,煉丹之人必須不眠不休,稍有差錯,丹藥就要毀了。」

  「那是你的事,我只要能解毒的丹藥!」他輕沉的嗓音平淡而且絕情。

  她點點頭,表示已經充分瞭解他的意思了,不過她心裡有點不高興,這男人能不能顧一下別人的死活啊?

  「如果在解毒丹煉好之前,我體內的毒就發作了呢?」

  他輕沉的語氣彷彿薄刀般在兩人之間劃下了一道沉默的缺口,短短一瞬間的靜默彷彿過了幾百年,直到梁聆冬緩緩地開口。

  「在解毒丹煉好之前,我會先開藥調治你的身體,但如果在這段時間內,你體內的毒性竄走得太快,起了下沉的作用,那……你就死定了。」她淡柔的語氣彷彿只是在陳述著天候冷暖。

  好半晌的沉默,在他們之間彷彿凍住的冰雪,海勒悶哼了聲,轉身拂袖離去,就算她不說,他也明白自己的身體狀況不妙,他一手摀住隱隱作疼的腹部,明明就痛苦萬分,高大的背影卻仍是不甘示弱,氣宇軒昂。

  梁聆冬看著他的背影消失之後,才鬆了口氣,第一次知道原來所謂的王者氣勢是如此具有存在感,她心裡的滋味是複雜的,其實她很清楚中了玄寒散的毒,會有多麼痛苦,但那男人卻表現得彷彿只是小病小痛,讓她一時忍不住就與他針鋒相對了起來。

  好吧!她心裡決定,下次見面時,只要他的態度不是太囂張過分,她就好好對待他吧!

  ※  ※  ※

  當海勒第一次命人將她帶到這個大藥庫時,她對於這藥庫的藏藥豐富感到驚訝,但她體內的大夫之魂卻感到異常地興奮。

  從千年的人參到僵死之蟲,凡是可以拿來入藥的材料,幾乎都可以在這個庫房裡找到,她從整理藥庫的大夫口中得知,這些年來,赤雁國求醫若渴,能用利誘的大夫,便以重金聘請,而用錢財請不動的,就私底下擄人,反正不達目的,絕不善罷干休。

  但赤雁國主海勒知道有好大夫,也必須有好藥材,所以不惜派人窮山窮水,只為了找到天底下最上等的好藥,幾年下來,這藥庫也就漸漸有了規模,據一名曾在中原當過御醫的大夫說,這間藥庫比起中原皇宮裡的御藥庫半點都不遜色,其中不乏已經失傳許多年的秘藥,讓他們這些大夫簡直就是如獲至寶。

  只是可惜了,這些寶貴的秘藥,依舊治不了海勒長年服下的毒傷,那毒已經積得太深,再加上他毒發的時日越來越接近,毒發身亡只是早晚的事。

  但梁聆冬倒覺得老天爺似乎站在海勒這一方,當初她爹花了八年的時間才找到的藥材,在這個藥庫裡,她只花了兩個時辰就找齊了,就連最難找的藥引姬花草,這間藥庫竟然也有收藏!

  讓她訝異的是,這姬花草非常難找,但藥庫裡的姬花草卻明顯可以看出才培制不久,藥性還非常好,當成藥引再適合不過了。

  騰蚩奉命要看住梁聆冬的一舉一動,沒學過醫術的他看不出來她究竟在玩什麼把戲,倒是一旁的太醫看得嘖嘖稱奇,驚歎她的醫術高深絕妙。

  梁聆冬花了兩天的時間摸熟整個藥庫,只見她在櫃子之間走來走去,不時地調動櫃子的排列方式,讓使用的人可以更方便取藥,順便抓出自己需要的藥材交到一旁專司煮藥的僕役手裡,才一轉眼功夫,就配好了一帖藥。

  「麥冬一錢,火麻仁要炒過,也是一錢,炙甘草五分,生白芍二錢,煎好之後,在服用之前再加入青甘蔗漿一杯。」

  騰蚩看她好像隨隨便便就抓出一帖藥,忍不住衝上前去問個清楚,「你這帖藥到底有何用處?」

  「你們可汗已經病了太久,五腑六髒都已經受到毒氣敗壞,他病傷不復,不饑不納,九竅不和,這都算是胃病,需要服用甘涼濡潤,胃氣下行之後,他會感到好過一點。」

  「你既然說可汗五腑六髒都不好,為什麼就只治胃病?你不是應該把藥一次開齊了,好讓可汗能夠一次把能治病的藥都給喝了?」

  「你想讓他死得快一點,說不定我能夠幫上忙。」她聳聳纖肩,從袖袋裡抽出幾張藥單,交給一旁負責煎藥的僕從,「反正我藥單都開好了,你們就只管照著這些藥單去抓藥,煎好之後就一次送過去,交代你們可汗要喝得半點都不剩,喝完之後,你們可汗說不定會如你所願暴斃身亡吧!」

  「慢著!」騰蚩嚇得臉色慘白,飛快地捉回僕從,把藥單搶回手上,「你你你……你是想要謀殺我們家可汗嗎?」

  「想殺他的不是你嗎?」她後退兩步,裝出一臉訝異地瞅著他,「不是你自己說要把藥全送給他喝嗎?我們梁家治病向來講求將病根逐一擊破,收全好之效,那些藥單全是要開給你們可汗服用的,但每帖藥要服七天,每次換藥要隔三天,這些藥帖之中不乏烈性的藥,你要他一次全服了,倘若不是你厲害可以保他不死,那就是你存心不讓他活,我不過是成全你罷了!」

  「你你你你……你……」騰蚩一口氣往上湧,氣得啞口無言,「你為什麼剛才不把話說清楚?」

  「當你質問我的時候,我以為大人您比我厲害嘛!」

  「我不懂醫術!」他滿臉漲紅地咆哮道。

  「喔?」她淡挑眉梢,「那大人剛才的話不是存心要謀害主子,只是隨便說說囉?」

  騰蚩飛快點頭,心想他當然無心謀害主子,所以就只是「隨便說說」了!

  驀地,梁聆冬嬌顏一沉,神情如覆寒霜,「行醫救人之事,豈能讓你隨便說說?要知道你們可汗如果出了事,你就算不是存心謀殺,也將是無心誤殺,到時候你承擔得趄亂臣賊子的罪名,我還不想被人當庸醫殺掉呢!」

  真是亂來!梁聆冬心想,要是她這個第十代傳人真的被當成庸醫殺掉,她到了九泉之下,怎麼去面對列位祖先,說不定他們會把她踢回陽間,教她洗刷梁家的神醫名譽才能回去向他們交代!

  騰蚩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沒想到會得到她的嚴厲駁斥,好半晌說不出話來,看見她驀地嫣然笑了,藏在她笑容裡的詭譎氣息,讓他感覺自己好像是俎上魚肉,任由她宰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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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喀啦……喀啦……

  圓刀在石磨上滾動的聲音,一聲接著一聲響起,無邊無際的穹蒼藍得刺眼,樹梢頭的枝葉因為春天的暖風,顯得格外鮮嫩脆綠。

  海勒屏退身邊的護衛,步伐悄然地走到梁聆冬身後,她躲在樹蔭下,坐在一張小凳子上,低著頭,很專心地將藥材碾碎。

  在她的身上依舊是那襲灰色的袍子,柔細的髮絲用布繩挽成一束,散落了幾繒髮絲,暖暖的春風輕揚,落在她肩畔的髮絲也像舞動般飄起。

  「這些事情教手下的人做就可以了。」他開口說道,忍住了想要伸手觸碰她髮絲的衝動。

  梁聆冬驚訝地抬起眸子,被他突如其來的出現嚇了一大跳,不太高興地抿了抿嫩唇,回頭繼續碾藥。

  對於她的刻意忽視,海勒只是勾了勾嘴角,轉眸看見一旁的小几上擺了幾缽已經磨好的藥粉,他隨手勾起其中一缽,毫不客氣地往石磨裡一倒。

  梁聆冬傻眼了好半晌,看著倒落的藥粉在石磨上揚起一陣粉塵,把她給蒙得灰頭土臉。

  「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些藥我磨了多久?!」她跳起身,不敢置信地瞪著一團混亂的石磨,更不敢置信的是他這個罪魁禍首竟然一臉理直氣壯,完全不覺得自己做了多麼罪不可恕的事情。

  「不知道,那是你的事。」他聳了聳寬肩,毒傷平緩不再疼痛的狀況令他心情大好,但他的好心情就在剛才又被她的刻意忽略給破壞了。

  而他向來最擅長的事情就是記恨。

  怎麼會是她的事?要把這些藥吃進去的人可是他呀!聽到他的風涼話,梁聆冬不只是氣得牙癢癢,簡直就是想吐血!

  「我問你,你到底用了何種方法威脅我的手下,讓他不敢再過問你究竟在我的藥裡加了什麼東西?」

  「他本來就不該過問大夫醫治病人的事。」她一邊拍著臉上的藥粉,一邊沒好氣地說道。

  要威脅那個騰蚩有何困難呢?反正只要揪住他「差一點」、「下小心」、「無意地」要她開藥殺死他主子這一點,她就可以吃香喝辣不盡了!

  「是我派他無時無刻都要看住你,既然是我要吃的藥,我就有權利知道你藥帖的配方。」他振振有詞的說道,斂眸定定地看著她,心裡不免納悶,她的面貌明明只堪算清秀,但他的眼光總是會不自覺地追隨她。

  「配方是醫家的心血結晶,怎麼可以隨隨便便給你呢?」她揚眸橫了他一眼,似乎在嫌他沒常識,「你想知道藥裡放了什麼東西,是怕我毒死你嗎?如果我真的存有想殺你的歹心,根本就不必下毒,就算開的全是有益的藥材,你吃了也絕對難逃一死。」

  「你言下之意,就是本汗的性命全操在你的手裡?」他瞇細銳眸,心想她可以算是生平第一個明目張膽威脅他的人了!

  就算他叔父還在世的時候,雖然想要謀奪皇位,對他這個小侄不利,但也只敢在私底下動手腳,表面上仍舊必須忌憚他的皇位三分。

  她哼了兩聲,沒回應他的話,只是在她白嫩嬌顏上的表情,彷彿在說「你知道就多巴結一下,免得本姑娘給你苦頭吃」的樣子。

  看她一副白淨溫順,打扮活似一隻灰老鼠的模樣,沒想到惡劣的性格跟他有得比!

  梁聆冬才不覺得自己性格惡劣呢!只不過從小她娘覺得自己沒法子替相公生個繼承衣缽的兒子,所以對她這個女兒要求嚴格,讓她從藥經上開始學識字,給她的玩具就是認識一大堆藥材。

  因為沒上過學堂,所以不知道別人家的孩子如何過童年,成天面對藥書藥材,讓她覺得學醫沒樂趣,直到後來她才發現行醫之人就是可以讓病患乖乖把命交出來,任由他們搓圓捏扁之後,她終於熱中學醫,直至今日也不曾讓她家九代列祖列宗失望過,相信以後絕對會青出於藍才對。

  因為她絕對會讓自己變得更厲害,讓更多病患送上門來乖乖讓她「整治」,這才是她行醫最大的樂趣,診金多寡向來就不是問題,否則當初也不會答應藺伯揚合開義診醫館了!

  海勒冷笑了兩聲,絲毫不把她的威脅看在眼底,向來是會叫的狗不會咬人,她既然把話說得那麼明白,代表她根本沒有想害他的心思。

  「你想幹什麼?」梁聆冬後退了兩步,看著他不懷好意的笑容,心裡有種不太妙的感覺。

  「你好像不喜歡打扮,老是喜歡穿著灰袍子,是不?」他伸手揪住她袍服的領子,發現這件灰袍子是難看了一點,但料子倒是挺柔軟舒服的。

  「對,我不喜歡,而且我很忙,沒空去理那些瑣事。」她咬牙切齒,很努力想要把他揪住她不放的手扳開。

  「俗話說『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充分說明了女子梳妝打扮是為了要取悅他人的。」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轉移到她胸前露出的白皙肌膚,小巧飽滿的雙乳隨著急促的呼吸起伏著,頗是誘人。

  「我沒有想要取悅的人,所以不需要!」她抬眸瞥見他瞬間變得深沉的眼光,循著視線發現他正在注視著她胸口,一抹赧紅染上粉頰。

  「你有。」他輕沉的語氣曖昧極了。

  「我沒有!」如果有的話她怎麼會不知道?!

  「以前沒有,從這一刻起,你有了必須取悅的人,那個人就是──」他低沉的嗓音因輕笑而頓了一下,一個單音節從他的唇間幽幽地吐出:「我。」

  梁聆冬瞪圓杏眸,近乎震驚地瞪著他明明囂張至極,但依舊俊美過人的笑臉,心裡有一個很不妙的念頭。

  這回……變成俎上魚肉的人,不會是她吧?!

  ※  ※  ※

  「放開我!不要再脫我的衣服啦!」

  這句話她明明已經說過很多次了,為什麼在場的女人們個個都有耳朵,卻個個都沒把她的話聽進去呢?

  到底還要她說多少次,她們才會認知到她根本就不想穿那麼花枝招展的衣服,不想戴鳳冠梳花髻,也不想用什麼瑞雲貼額,還有那些珍珠翡翠之類的飾品戴在身上,只會讓她覺得礙手礙腳!

  「可汗,您該喝藥了。」祿多從宮人的手裡端過湯藥,輕悄地擱到主子面前,平靜的表情似乎沒聽見屏風之後不斷傳來女子的慘叫聲。

  海勒放下手裡的宗卷,掀開湯藥的碗蓋,一手端起溫熱的湯碗,輕慢地吹氣,不急著把藥汁給喝掉。

  他知道這碗藥一定會很苦,但是聽著屏風之後的嬌聲慘叫,彷彿就有了佐藥的甜頭,他想等享受夠了甜頭再喝藥。

  無論多少次,聽見那妮子像是要殺人似的嬌嚷聲,仍舊都讓他覺得心情愉悅,忍不住想要再多逗弄她一下。

  他永遠都忘不掉第一次見到她穿上赤雁國女子衣飾的震驚心情,原本以為她似畫筆描出的細緻瞼蛋不適合珠寶飾物,卻沒想到顏色璀璨的珠寶更加襯托出她的肌膚賽雪,宛如敷上胭脂般紅嫩。

  但她不喜歡自己的新打扮,從那天之後,她配給他喝的藥就越來越苦,簡直就到了難以入喉的地步。

  此刻,在屏風之後的梁聆冬揪住最後一件衣裳不被取走,嚴肅的表情如臨大敵,甚至於不惜求助於始作俑者的男人,「海勒,我知道你就在外面,你快點教她們住手!」

  「梁姑娘,不可以直呼可汗的名諱,那可是大不敬之罪啊!」一旁的女官以輕軟的語調對她進行糾正,

  梁聆冬瞪著說話的女宮,一副欲言又止的苦惱表情,為什麼她們明明就正在對她做出如此殘忍的事情,卻看起來依舊平靜嫻雅的感覺呢?

  「這是可汗特地命人為梁姑娘量身訂製的新衣,請讓我們為你穿上吧!」剝光她身上的衣服之後,女官揚手要人把新衣呈上來。

  「如果我不想穿呢?」她瞪著那質料上等的新衣,戒慎恐懼的表情宛如看見了可怕的蛇蠍。

  「可汗命令我們一定要讓您穿上它。」女官堅定的語氣依舊柔軟,但言下之意是梁聆冬的意願並不在她們的考慮範圍內。

  這時,屏風之後傳來一陣久久的沉靜,讓海勒不禁失笑出聲,他幾乎可以想見那妮子臉上愕然的表情,沒再叫嚷,大概是因為已經死心認命了吧!

  站在一旁的祿多不曾見過主子笑得如此開心,就算是已經被訓練得處變不驚,面不改色,過度的驚訝卻還是讓他露出愕然的表情。

  雖然主子表面上沒說,但梁姑娘確實是第一個獲得主子如此青睞的女子,所以,近日來,宮裡上上下下沒人敢怠慢她這位嬌客。

  片刻後,藥湯半涼,一個心不甘情不願的嫣人兒從屏風後被推出來,嬌美如出水芙容般的模樣讓海勒好半晌反應不過來。

  她真美,美得讓他胸口一陣悸動,揪著快要喘不過氣。

  梁聆冬雙手緊握成拳,氣惱地瞪著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京城天橋上的戲子,粉妝登場只為了取悅來看戲的客人,她想這已經不叫「取悅」,而算是「娛樂」這男人了吧!

  她眸子一斂,看見他端在手裡的藥湯碗,忽地,一抹燦爛的笑容如花般在她的唇畔綻開,「在喝藥啊?快喝,趁熱。」

  海勒看著她,明顯地動作頓了一下,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激賞她的笑容太過美麗,還是趁早覺悟她那過分的美麗其實是不懷好意。

  驀地,他以唇就碗,仰首將藥湯一飲而盡,雖然他已經盡量掩飾得很好,但眉心卻仍舊緊皺了起來。

  他忍不住在心裡低咒了聲。

  該死!這藥再繼續更苦下去,暍了真的不會死人嗎?!

  ※  ※  ※

  如果不是因為有些藥材不能亂加,梁聆冬還真的想苦死那個男人算了!

  一邊哼著小曲兒,一邊開著新藥單,她才剛視察過丹爐裡的情況,又加了幾味新藥,囑咐宮人一定要確切保持文火慢燒,絕對不能太急著添柴火。

  不知不覺之中,她被捉來赤雁國也已經過了半個多月,原本只是不想被丟出宮外,一個人自生自滅,才會答應替海勃治病,本來以為會度日如年,沒想到日子倒是過得挺快活愜意的。

  對啦!如果能夠真的下藥把海勒那男人給苦死,她一定會過得更愜意,整天窩在這個寶山似的藥庫,研究更多替人醫病的方法,不必每天被捉去梳頭穿衣,簡直就是快活似神仙吧!

  「瞧你這副得意的表情,究竟又在我的藥方子裡加了幾味會苦死人的藥材了?」海勒不知何時出現在藥庫門口,他才剛巡視軍營歸來,肩上還披著外氅,可見是立刻下馬就往這裡過來。

  梁聆冬抬起嬌顏,看見出現的人是他,整張臉立刻沉了下來。

  「我是這種人嗎?」她眨了眨美眸,一臉無辜傷心的表情,彷彿他說那種話簡直就是狼心狗肺,枉她一片赤忱,卻被他當成了驢肝肺。

  「你不是嗎?」他揚唇笑了,這妮子故作無辜的姿態倒挺可愛的,「你不是存心要讓我吃苦藥,只差沒在我的藥裡加上十斤黃連粉而已嗎?」

  「加十斤黃連粉,那藥都成黃連膏了,還能喝嗎?」

  她反問,揚眸覷著他,似乎在說加了十斤黃連的藥還能喝的話,她其實是不介意弄給他試試看啦!不過她想他也不是笨蛋啦!怎麼可能讓她動如此明顯的手腳,都還當做沒看出來呢?

  在說話的同時,她定定地看著他俊魅的臉龐,絲毫不讓自己表現出怕他的樣於,在他的身後,春末了,門外的院子裡一株幾百年櫻花正在散霙,白色的花瓣似雪般飛落,與他高大俊美的身影相映,宛如一幅美麗的圖畫。

  但在海勒眼底,她臉上靈動的表情才是渾然天成的美圖,總是千變萬化,讓他不由得一次次感到驚奇讚歎。

  兩人的眸光遇上了彼此,梁聆冬倔強著沒別開嬌顏,兩人對峙了好一會兒,終於她還是不由得心慌意亂,轉過頭把視線擺在不遠櫃子上的花瓶。

  「如果你是擔心我會在藥裡亂加東西,你大可放心,我自有分寸,吃不死人的,請可汗放心去忙政務吧!」她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他沒話要交代了,請快點走人吧!

  梁聆冬不承認自己是怕了他,只是他眉宇之間收斂的懾人氣息,在注視她的時候,宛如穿心針股不斷地往她的心坎兒裡鑽去,只怕她是真的很討厭他吧!才會連只是看著他都渾身不對勁。

  「你在趕本汗走人嗎?」他向前走了兩步,沒想到她竟然嚇得跳起身,也跟著後退了兩步,撞到身後的書櫃。

  她不想和他親近!梁聆冬心裡只有這個想法,才被他看著就已經感覺身不由己了,如果被他給碰到了,只怕會更加難受吧!

  海勒魅眸冷冷瞇細,看起來在她的眼底,他就像是蟲蛇般令人討厭吧!她果然是個直來直往,明白簡單的人兒,絲毫不想掩飾厭惡他的心情。

  「來人!」他揚聲一喚。

  喚聲才落,就守在門外不遠處的祿多匆忙地領著宮人進來,「小的參見可汗,請問有何吩咐?」

  「把那些替她更衣的女官喚來,替她將身上那套衣裳換掉。」此刻,她身上那襲天藍色的衣衫色調,一如她對待他的態度,冷得讓他覺得刺眼。

  「我不換!這衣裳是今天一早我才換上的,我沒再穿灰袍子,我有打扮,這花髻是她們花了半個時辰替我梳的,你憑什麼要我換掉?」要她再忍受被擺佈一次,乾脆殺了她比較快!

  「因為我看不順眼。」他渾厚的嗓音依舊是不管他人死活的輕沉,銳利的眼眸直勾勾地瞅著她,「我又替你訂製了一箱新衣,約莫十來套吧!你就逐套慢慢換,換到我說滿意為止。」

  說完,他臉上帶著冷笑,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海勒,你站住!」她簡直想衝出去殺人。

  「梁姑娘,直呼可汗的名諱可是大不敬呀!」祿多及時帶人將她攔住,好心地提醒她。

  管他什麼殺頭大罪,梁聆冬嬌嫩的嗓音已經是氣急敗壞,朝著海勒離去的背影大喊道:「海勃,你回來把話說清楚!你存心在整我嗎?你信不信我真的開十斤黃連藥湯給你喝?!」

  對於身後的騷動,海勒只是泛著輕笑,恍若未聞般,離去的腳步踩得自信而且雍然,似乎她喊得越生氣,他就覺得越高興。

  哼哼!她有本事就真的開十斤黃連給他嘗嘗,只要她敢開得出來,他就絕對能吞得下去!

  只是他為什麼存心要整她呢?他其實不太明白真正的原因,或許只是因為她從來不拿好臉色對待他,這一點讓他不由得心情變得糟糕。

  為什麼她就是不肯拿笑臉對他呢?倘若她肯對他展露嫣然的微笑,說不定他會肯討她歡心呢!

  ※  ※  ※

  三次!

  他整整讓她來回換了三次衣裳,才肯善罷干休!

  雖然早就知道這男人的脾性惡質,但卻沒想到他竟然可以無賴劣等到這種地步!雖然女官們每一次在替她更衣的時候,都會羨慕地說她是海勒第一個花費心思疼愛的女子,真是她三生修來的福氣。

  但她才不信,疼愛?是存心欺負才對吧!

  「派去鄰國傳旨的使者都已經抵達了嗎?」海勒坐在虎皮交椅上,斂眸翻看著軍卷,沉嗓問向一旁的闊雷。

  「是的,他們都已經抵達各國首城,想必此刻,他們應該已經將可汗的旨意轉達給各國君王知道了吧!」

  「嗯。」海勒閱畢手裡的軍卷,雙手一合,把卷夾交回給闊雷,「希望這些國君能夠聰明一點,一開始就願意接受招降,省去家毀國破之苦。」

  「相信他們看了西河國的下場,心裡應該有警惕,願意乖乖接受可汗的招降才是。」闊雷拱手恭順地說道。

  在海勒尚未統一赤雁國之前,西河國就不斷地派兵侵擾他們,幾年前,海勒降服了各個部族,終於結束了赤雁國裡諸侯各據山頭為王的局面,也因為要剷除攝政叔王古格的舊勢力,花了下少功夫,所以海勒並不想立刻興戰,打算等到休養生息之後,再好好做打算。

  但西河國主卻以為海勒怕了他們,他也不想讓赤雁國有休養生息的機會,所以派出大軍攻打赤雁,最後,兩軍在官渡口交戰,海勒以精湛的兵法,驅策兩萬精兵,打敗了西河國的十五萬大軍。

  凡是到過官渡戰場上的人,只怕窮此一生都難忘戰場上西河國的軍隊哀鴻遍野,血流成河,也忘不掉海勒昂立在戰車之上,氣宇軒昂的王者之姿。

  直到那時,各國君王才終於正視到,赤雁國的汗王不再是當年被叔父控制的傀儡奶娃,在他的手下有數萬鐵騎,可以輕而易舉地將敵人的國土夷為平地,從那一年起,海勒開始了他的征戰生涯,短短幾年內,赤雁國的領土擴大了三倍之多,歸順的臣民難以計數,史官稱此為百年難得一見的盛世。

  但這只不過是一個開始,海勒非常清楚自己想實現,也必須要實現的心願,那就是在他有生之年,他要給赤雁國民一個最富饒的天下!

  海勒抿唇,好一會兒沒說話。

  偏殿內忽如其來變得靜默,坐在一旁研究著方子的梁聆冬突然覺得奇怪,她被海勒留在殿裡不准離開,就算她抗議說自己有事要忙,他也不許,彷彿擺明了她越不想做的事情,他越想勉強她!

  她抬起眸光,正好對上他灼銳的雙眼,發現他正在看著她,闊雷不知道何時已經被遣退了,那雙眸子看著她的神情彷彿這世界上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過來!」他口吻專斷地命令。

  「你又想做什麼了?」她坐在原地不動,心裡有點忐忑。

  他挑了挑眉梢,一臉的下以為然,「你忘了自己是大夫嗎?你不走過來一點,如何替我把脈呢?」

  「不必把脈了,我瞧你今天臉色挺好的。」而且還有力氣可以整人,所謂「望聞問切」,光憑這兩點就可以推斷他應該是沒有大礙才對。

  「過來。」他重複這兩個字,完全沒有把她的回答放在眼底。

  梁聆冬拗不過他,只好乖乖地走到他身邊,一旁的宮人動作俐落熟練地搬過几案,放上小枕,讓主子可以把手擱在枕上號脈。

  她坐在雕花凳上,伸出纖手觸按在他的手腕上,斂眸凝神,專心地替他把脈,完全不看他挑眉邪笑的臉龐,免得判斷力受到影響。

  海勒倒是趁這個機會將她看個清楚,她換了幾次衣裳,其實每次都令他激賞不已,但他就是不想輕易放過她,很惡劣地想看她生氣的嬌俏模樣。

  她越是不想讓兩人有親近的機會,他就越想讓她碰,大概是為了能夠敏銳地察覺病人的脈象,她的指心保養得非常細嫩,當她按在他的脈弦上時,他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以及她的細緻。

  好半晌,梁聆冬緘默不語,一抹憂心泛上她的眉心之間,她更加專注在替他號脈,神情顯得有點不對。

  海勒看出來她的神色有異,仔細地打量了她半晌,才笑著問道:「說說,我究竟還能活多久?」

  聞言,梁聆冬輕震了下,收回號脈的纖手,勉強扯開微笑,「你想死,那可難了!你沒聽說過禍害遺千年嗎?」

  沒料到她會說這種話,海勒驀然放聲大笑,朗朗笑聲渾厚而且迷人,他冷不防地伸出大掌握住她的纖腕,一把將她給拉進懷裡,不顧她的掙扎,定定地箝住她的腰身,讓她嬌小的身子陷落在他的懷裡。

  「放開我!」梁聆冬氣惱地推打著他的胸膛,一顆心兒跳得飛快,兩人的肌膚相熨著彼此的曖昧感覺讓她心慌意亂。

  「你不想靠近我,怕我吃了你嗎?」

  「你又不是野獸,吃得了我嗎?」還不放手!她咬牙暗恨自己像小雞般薄弱的力量,絲毫無法與他抗衡。

  「我確實不是野獸,但我是真的想吃了你。」他湊唇在她的耳畔低語,性感的薄唇緩慢地滑落,滑過她細膩的頸項,最後在她的頸肩上輕咬了一口,不太用力,卻足以留下淺淺的齒痕。

  梁聆冬感覺肩上傳來一陣輕微的痛楚,倒抽了一口冷息,不敢相信他真的咬了她!

  但她很清楚,讓自己心情騷動的並不是因為疼痛,而是他整個人的存在,她整個人緊緊地貼在他的身上,幾乎可以勾勒出他結實的體魄。

  「不准你躲著我。」他充滿警告意味的輕沉嗓音在她耳邊,宛如蛇信般低嘶著,「你越是躲我,我就越想親近你,很難保證到最後會發生什麼事情,你要是敢再惹得我不高興,小心後果自負。」

  說完,他放開她站起身,笑覷著她輕哼了聲,然後轉身走人。

  在他的身俊,失去強壯臂膀支撐的梁聆冬一時腿軟無力,抉著椅子跪坐在地上,忍不住一陣陣發抖起來。

  她在害怕,並不是怕他真的會對她做出什麼危險的事情,而是怕自己不知所措的心,對他越來越沒有招架的能力。

  也許,她當初應該堅持不肯救他,就算是被他丟出宮外,面對危險的蛇蠍狼虎,只怕都好過於此刻內心承受莫名的不安吧!

  她怕,怕他才是真正的兇猛野獸,把她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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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裊裊輕煙,一絲一縷地從丹爐蓋上的刻鏤之間飄出,細煙飄到了半空中,隨著風兒散去,轉眼間消失無蹤。

  梁聆冬坐在雕花小凳上,雙手支頤,抬著小臉發愣地看著一縷縷輕煙,感覺心裡有個不可捉摸的念頭,就像這煙兒般從心底飄出,就在她還捉摸不著的時候,就已經又消失不見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為被逼,或是自願要救海勒的性命,但事實就是這爐子裡煉的是能救他的解藥,而她確實也非常認真在照顧著,唯恐出了半點差錯,會耽誤了救人的時機。

  但她害怕錯失的究竟是救人的時機,又或者是救「他」的時機呢?

  「嗚嗚……」

  她耳邊依稀聽見了低細的哭聲,其實她心裡也真的想哭,心想現在醫館裡的人應該都很擔心她的安危吧!

  藺大當家憑著合作夥伴的義氣,應該會派人尋找她,但他能不能猜到她是被捉到關外,就不得而知了。

  小菊大概會哭得沒天沒地吧!希望她爹已經籌夠診金,到醫館來贖人了!本來她還想等他來贖人時,再一併來算算他害她間接成為「人口販子」的罪行,但這下只怕是沒機會了!

  「嗚嗚嗚……阿爹……嗚……」

  一陣又一陣傳來的哭聲讓梁聆冬無法忽視,她本來以為聽見聲音只是自己的幻覺,最後發現是真的有人在哭,她循著哭聲在牆外找到了正在哭泣的小姑娘,她的年紀約莫十六、七歲,穿著宮裡婢女的青色衣服。

  梁聆冬曾經聽女官們說過,穿著這種青色服飾的婢女大多數身份卑下,負責宮裡的粗活兒。

  「你為什麼哭了?身子不舒服嗎?」梁聆冬走到她的身後,笑著說道:「如果是身子不舒眼,我能幫上忙,替你瞧瞧。」

  「梁姑娘?!」小丫頭一見到梁聆冬,立刻嚇得眺起來,宮裡的女官娘娘曾經吩咐過,要他們不許輕妄接近可汗的嬌客。

  「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在哭呢?」看見她渾身在發抖,梁聆冬以為她在外頭受涼了,「進屋裡再說吧!屋子裡有火爐,比較溫暖。」

  麻姑在屋外待了好一陣子,確實也覺得冷了,遲疑了半晌,終於決定跟隨梁聆冬走進煉丹室,一開始受到侍衛的阻擋,這裡畢竟是宮裡的禁地,他們這些下人是不允許進入的,最後是梁聆冬替她作保,說這丫頭是來給她當助手的,侍衛才肯放行。

  「你叫什麼名字?」梁聆冬又問了一次,斟了杯熱茶給她。

  「麻、麻姑。」小丫頭顫著手接過熱茶,感動得差點又流下淚來。

  「你到底為什麼哭得如此傷心呢?」

  「因為……因為麻姑的阿爹和兄長快要死掉了!還有最疼麻姑的婆婆,都快要被殺死了!」

  「他們犯了罪嗎?否則為什麼要被殺掉呢?」

  麻姑抽噎了兩聲,才開始緩緩道來,原來日前海勒派人到各國招降,說明了不願受降者就要有家毀人亡的心理準備,最後七國之中有五個國家願意膺服於海勒,但是其中包括烏干在內的兩個國家拒絕降服,而烏干就是麻姑的祖國,她十歲時就跟著叔父來赤雁國討生活,但一直念念不忘在家鄉的親人。

  「這場戰爭烏干絕對是贏不了的。」梁聆冬最後做出了結論,她跟在海勒身邊也有好一段時日了,那男人的聰明才智確實令人折服。

  昨兒個她又被強迫留在他的殿裡一整天,聽他與諸位將領商討如何征戰烏干的戰略,她只是在一旁聽著,就已經知道烏干將是海勒的囊中之物!

  「那麻姑該怎麼辦?梁姑娘,求求你幫麻姑……」說著,麻姑的視線移到屋子央心的丹爐上,「這爐子煉的是給可汗的解藥吧?如果沒有這個解藥,麻姑的父兄是不是就能活了?」

  梁聆冬立刻就察覺她語氣裡的詭譎,立刻快步擋在她與丹爐之間。

  「你不可以把藥毀掉!」她雙手張開,擋在丹爐前,一副如果麻姑想要輕舉妄動毀了解藥,那就先把她給殺了吧!

  就算是沒了命,她都不能讓藥被毀掉!

  前兩日,她才替海勒把過脈,發現他積毒真的已經太深,毒性隨時都可能會走入心臟,如果錯過這次的解毒機會,就算她再能煉成解毒丹,只怕都來不及救他了!

  「可是,只要梁姑娘不救海勒可汗,他就會死掉,就不能夠發動戰爭,這樣麻姑的父兄就能倖免於難了!」

  「你的父兄不該死,難道海勒就該死嗎?」梁聆冬清秀的容顏驀然變得陰沉,語氣也變得嚴厲,「麻姑,你死心吧!如果你真的執意毀藥,那我就不能護你,現在就立刻開口喚人來把你給捉了。」

  「不!不要!求梁姑娘饒命,麻姑不敢了!」小丫頭心裡一慌,忙不迭地跪在地上求饒。

  「不敢就好,除了毀藥之外,一定還有別的法子可想。」梁聆冬走上前去,把麻姑給扶起來,輕輕歎了口氣,「你先別心急,就讓我想個好法子,拖住海勒一段時間,讓他不能出兵攻打烏干。」

  ※  ※  ※

  「這幾日你開給我的藥,似乎清淡了許多。」

  海勒坐在廳裡的圓案前,將每日例藥給一仰而盡,反覆地咀嚼藥湯殘留在嘴裡的味道,半晌後才終於做出了這個結論。

  站在一旁的梁聆冬沒回話,伸手接過藥碗,將碗擱到桌上,從藥箱裡取出手枕,示意他將臂肘放在枕上,讓她可以替他把脈。

  「你怎麼不回答我的話呢?」海勒順從地將手腕交出去,看著她專注替他診脈的秀氣側顏,忍不住追問道。

  「我是大夫,對於如何治你的病,我心裡自有主張,現在你先別說話,讓我專心問脈。」

  「說實話,我的病況究竟如何?」這兩日,他老是覺得整個人欲振乏力,與前些時日的狀況相差甚多,讓他不免憂心毒性是否又要發作了。

  「還是老樣子,沒什麼不好。」她抿住嫩唇,整個人顯得悶悶不樂。

  她抽走了其中兩味藥材,其實是在冒險,以海勒現在的病況而言,就算是加重藥量都不為過,但是她卻為了不讓他有太多力氣可以指揮出兵,竟然冒險降了藥量,希望麻姑已經將信到她父兄手上,讓她可以早日把藥量調回來。

  「你其實不想我死的,是不?」他輕笑,伸手輕撫著她的眉心,試圖撫平她刻在眉心之間的鬱悶。

  梁聆冬想回嘴,說巴不得他早點死掉,她就可以早日恢復自由之身,但她只是抿著唇,內心一陣沉重。

  她說不出口,就算只是玩笑話,她都說不出口要咒他死!

  「為什麼不說話?不回答的話,我就當你是默認了。」他以為她下一刻會跳起來反駁,但她沒有,只是咬住嫩唇看著他,好像有千言萬語想說,臨到頭來卻又說不出口。

  「你想要我活著吧!」海勒揚唇笑了,深邃的瞳眸深處滲進了溫柔的光芒,「這個天底下想要我死的人太多了,可是,只要你不想要我死掉,我就絕對會努力讓自己活下來。」

  梁聆冬仍舊沒說話,只是點點頭,兩人四目相交,凝視著彼此,彷彿在他們之間有些情愫改變了。

  她沒再那麼害怕他,反而想要讓他親近,此刻他輕撫著她臉頰的掌心透出溫熱,那溫度是活著,一絲一縷地鑽進她的心坎兒裡,千絲萬縷地將她纏繞。

  「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士兵們,在他們的故鄉也都有期盼他們能活著的親人吧!」她開口輕聲地說道,很努力地鼓起勇氣,不讓自己打退堂鼓,「為什麼一定要打仗呢?現在的日子不是過得挺好的嗎?」

  「有人對你說了什麼話嗎?」他幽邃的眼眸瞬間變冷,直勾勾地瞅著她,彷彿想從她的眼底揪出兇手。

  梁聆冬心跳漏了半拍,連忙搖了搖頭,「不,我只是聽見了你和將軍們在商量兵策,知道又要打仗了,在戰場上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你難道沒想過嗎?這麼多年來,你打的仗還不夠嗎?」

  海勒定定地瞅著她,好半晌沒說話,銳利的眸光打量她如畫般的眉眼,心想要是這種近乎責怪的語氣是由別人說出,只怕已經被他下令砍了。

  「你覺得我打的仗已經夠多了嗎?還不止呢!統一了北方的疆土之後,我還要跟你們中原皇帝打一場戰爭,他也是個聰明人,我沒十分的勝算,到最後鹿死誰手還不知道。」

  說完,海勒揚唇冷笑了聲,一股疲累的感覺湧了上來,他站起身走進殿內,躺在臥榻上,閉上雙眸,兩眼下方隱約泛著陰影。

  「你心裡怎麼想我管不著,我不想再與你爭辯,總之我已經做出的決定,沒有人能夠讓我改變,你當然也不可以。」

  梁聆冬沒開口反駁,走到他的身邊,低頭定定地注視著他假寐的俊魅臉龐,看見了他兩眼下方有著疲憊的陰影,心裡竟然狠狠一痛,因為她改變了他的藥方,才讓他受苦了。

  「祿多。」他揚聲喚。

  「祿多在。」聽見了主子的叫喚,站在屏風之後的祿多答應道。

  「我想歇會兒,半個時辰之後喊醒我,別讓我睡沉了。」

  「知道了。」

  海勒的視線移到她的身上,以眼神示意她坐到他的身邊,「別走,等我醒來時還想再見到你。」

  「好,我會留著,等到你醒過來為止。」她的眼眶微微地紅潤,嗓調有些哽咽,心想他是如此地相信她,但她卻辜負了他的信任!

  看見她難過的樣子,海勒不由得笑歎了聲,伸手撫著她的後腦勺,輕揉著她細軟的髮絲,「沒想到你這麼悲天憫人,聽到我要和你們中原人打仗,竟然難過得哭了。」

  「不,我──」她辯駁的話還來不及出喉,兩片柔嫩的唇已經被他封吻住了,他靈活的舌尖探入她的幽口之內,彷彿要吻進她的靈魂深處般,充滿了讓人無法招架的侵略性,親暱的感覺有如一股暖流,不斷地往她的心口滲入。

  過了許久,當他終於放開她的時候,她的唇彷彿被烙印了般透著嫣紅腫脹,她輕顫著,不停地喘息,「為什麼要親我?」

  「因為我想先嘗嘗味道。」他笑了,又啄吻了下她的唇。

  梁聆冬心慌意亂,就算她再懵懂無知,都能夠聽出他話裡的宣告意味,這個吻只是前奏,他想要從她身上得到的,不僅僅只是如此而已!

  海勒勾唇輕笑了聲,將她從懷裡釋放,躺在臥靠上閉眸假寐,當作沒瞧見她失措的表情,心裡非常篤定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不會讓她離開了!

  雖然先前曾經承諾她,只要能治好他的毒傷,她就能夠得到豐厚的賞賜,平安地回到中原,但是,此刻在他心裡已經無比清楚自己是絕對不可能會遵守這個承諾的!

  他會得到她,然後,把她留在身邊一輩子。

  這是他已經做下的決定,沒有人能夠讓他改變心意!

  ※  ※  ※

  從那天之後,海勒總是會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偷吻她,有時候是她的額心,

  有時候是她的臉頰,有時候是執起她的纖手,在她的手背上輕啄,而當他吻上她的唇時,則是令人心魂戰慄的纏綿熱烈,那火熱的感覺幾乎要將她的心窩給燙傷,總是在一吻結束之後,她輕喘發抖,久久不能自已。

  有時候,他會往下吻到她的心口,埋在她的胸口呼吐著溫熱的氣息,但僅只於此,再也沒有更進一步,當他放開她時,她會感到失落,立刻懷念他臂彎的結實力道及溫度。

  「梁姑娘!」

  麻姑年輕稚氣的嗓音喊醒了站在櫻樹下發呆的梁聆冬,她臉上的表情顯得好高興,見四下無人,她飛快地跑到櫻樹下。

  白色的櫻花早就已經凋謝,取而代之的是抽綠的芽葉,隨著風吹沙沙作響,梁聆冬看著麻姑跑過來,那臉上的稚氣讓她想到小菊。

  或許,當初她會決定要幫麻姑,就是因為這份與小菊神似的相像吧!

  「謝謝梁姑娘,讓麻姑有時間去通知父兄,讓他們可以及時撤退離開烏干首城,要不是梁姑娘告訴我可汗決定調先鋒部隊先出發,來個出其不意的襲擊,讓麻姑可以早點通知父兄,讓他們可以去告訴烏干國王,只怕這下烏干會傷亡無數,梁姑娘您真是烏干的大恩人!」

  說著,麻姑跪了下來,對著梁聆冬磕頭,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

  但梁聆冬卻愣了,麻姑的話讓她徹底傻住了,「你沒說你的父兄會去通知鳥干國王,所以我才會告訴你海勒決定起兵的時間,你怎麼可以騙我?」

  「麻姑不是存心要騙梁姑娘,難道,梁姑娘不覺得烏干可以提早做準備,就能夠打敗赤雁國派出去的先鋒部隊,減少傷亡嗎?」

  好半晌,梁聆冬感覺整個人好像浸在冷水裡,不由自主地一陣陣發寒起來,海勒是如此地對她深信不疑,才會在與大臣討論國事時,讓她可以不迴避,但是她卻徹徹底底地辜負了他的心意!

  她必須告訴海勒,說烏干國主已經早做準備,要他想個辦法,不讓已經派出去的先鋒部隊遭到埋伏暗算!

  「要是烏干能夠打贏這場戰爭,梁姑娘就是烏干的大恩人,麻姑在這裡先向梁姑娘謝過了!」再磕完三個頭之後,麻姑趁沒人過來之前,就要拔腿溜掉,這裡畢竟是內宮禁地,不是她能夠自由出入的。

  梁聆冬半刻都待不下去了,她轉身往議事殿方向而去,剛才她就是從那裡過來的,知道海勒正與一干大臣在議事殿商討國事,她必須早一點知會海勒,不讓大錯鑄成。

  但她才轉身,冷不防地撞上一具結實高大的男性胸膛,她訝異地抬起美眸,看見了海勒陰鷙的臉龐,一雙瞅住她的深邃眼眸此刻冷得像寒冰,覓不著半絲以往看著她的溫柔神情。

  「可汗饒命!可汗饒命!」

  就在同時,麻姑求饒的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梁聆冬驚訝地回眸,看見剛才已經離開的麻姑被兩名禁衛軍押住,在他們的身後,則是一批訓練有素的禁軍,不知道已經在這院子旁埋伏多久了。

  「你到底在想什麼?」海勒揪住她纖細的手腕,強迫她回頭看著自己,他冷冷地問,唇邊勾著嘲弄似的笑痕。

  「我沒料到──」她低怯地開口,想要向他解釋真相。

  「沒料到我會發現你的詭計?沒料到我會發現你開給我的藥方,其實會讓我變得虛弱?你的醫術確實很厲害,但這些年來我花了大筆銀子養的御醫可也不全都是笨蛋!」他冷怒地吼完,用力地甩開她的手腕,神情淡漠地看著她一個重心不穩,跌倒在地上。

  猛烈的力道讓她跌得渾身疼痛,但她一聲不吭,只是抬起嬌顏,咬住下唇,不打算再替自己做任何辯解。

  「既然你無心治好我的病,那我也不需要你了!」他冷冷地勾起微笑,眸子裡的寒意凍得人心底發涼,驀地,他揚聲喚來手下,「來人,把她給我帶下去,省得留在這裡礙本汗的眼!」

  此話一出,如鐵石般沉重,如冰霜般寒涼的沉默落在他們兩人之間,海勒直勾勾地瞪視著她,只見她緊抿住嫩唇,沒打算開口向他求饒。

  梁聆冬確實沒打算求饒,反而心裡感到釋懷,至少海勒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憑他的聰明才智,絕對會讓那支先鋒部隊平安脫險!

  「帶下去!」他不耐煩地低吼,似乎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兩名禁軍一左一右地架住梁聆冬,就在要將她帶走的那時候,他一句既輕且沉的自嘲話語徹底地割碎了她的心。

  「原來,你根本就不想要我活著。」

  ※  ※  ※

  在地牢裡被關了兩天之後,梁聆冬被帶到了軍醫署,除了替士兵們治病之外,還要服雜役,除了這些之外,當然還要飽受大夥兒異樣眼光,從那天之後,只怕赤雁國上上下下都知道她是個叛徒!

  她很訝異海勒竟然沒打算殺她,明明已經逮到她叛亂的證據,竟然還留她活命,難道就不怕再發生同樣的事情嗎?

  梁聆冬一個人待在營帳裡,細心地碾藥,把碾好的藥粉分門別類地包好,既然要治病的對象大多都是軍官將士,最常用到的當然是傷藥。

  話說她親手精製的這個創傷藥,可是在中原皇宮裡貴族們使用的珍品,這藥方是當年她曾曾祖父多年苦心研發製成,擦了之俊下僅僅傷好得陝,痊癒之後更是不留疤痕,完全看不出曾經受傷的樣子。

  但可惜了,在這軍營裡就算有將士受傷,也不肯來向她取藥,大夥兒都因為她背叛海勒,而將她視同大敵,就算只是碰巧遇到,對她也沒好臉色。

  「讓我回去!我不要來這裡!」

  男人叫囂的聲音由遠而近,正坐在小桌前搓製藥丸的梁聆冬頓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個小營帳被安置在最偏遠的位置,平常簡直就到了人跡鮮至的地步,以前在京城的胡同裡,雖然家裡安靜,但鄰里之間卻還是會傳來小販的叫聲,孩童的嬉鬧聲,到了這裡,她最常聽到的大概就是風的呼聲,以及她平常碾藥弄出來的聲響吧!

  「你們乾脆讓我死了算了!我就算是死了也不要被那個女人醫治!」

  沒錯!真的有人在帳外吵鬧,就在梁聆冬篤定有人朝這裡過來的時候,營帳的簾幕被掀開了,騰蚩被人用板子給抬進來,眾人把他丟到榻上之後,沒交代半句話就走了。

  「你去摸了紅棘草?」梁聆冬一看他滿身都長了紅色的疹子,有些地方還潰爛了,大概就已經知道他遇到了什麼麻煩。

  「什麼紅棘草?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騰蚩哼了聲,別過頭去不看她。

  他現在只想把那群昏庸的軍醫給砍了!說什麼他患了會傳染的皮疹,一會兒說沒能治他,一會兒又說需要時間,最後竟然一致決定把他丟給梁聆冬!

  「我不要你救!不希罕你救我!」他一副要她別管的不屑神色。

  梁聆冬非但沒生氣,反而吟吟地笑了,她大概也知道為何軍醫們會決定把騰蚩送過來,凡是人碰觸到紅棘草,會從碰到的地方開始長小疹,最後會長滿全身,甚至會潰爛,雖然對性命無傷,但是沒及時醫治的話,病人痊癒之後,身上的皮膚會紅腫發硬,教見者心驚。

  「好,你不想我救,那我倒還省事,不過可別說我沒警告過你,患了你這種病症,如果不妥善醫治,不出三日就是你的死期,你死的時候,會全身抽搐,口吐白沫,就像有人將你當成抹布一樣擰著,搾乾最後一滴汁兒,到時候死得太難過可別後侮,而且死後腐爛得特別快,不出兩日就化為一攤血水,到時候氣味難聞,只怕送上山頂,連禿鷹都不敢吃下肚。」

  梁聆冬說得不亦樂乎,一副煞有介事的認真表情,把病人嚇掉半條命是她行醫的樂趣,只是屍體不出兩日就化為血水,她想一聽就知道不可能嘛!又不是被用了化骨水,怎麼可能腐敗得那麼快呢?

  只是一般人不知道,再加上她頂著神醫的名號,就算是招搖撞騙,只怕都沒人敢挑戰。

  「你……你這惡毒的女人!你竟敢咒我連神鳥都不吃,你、你、你……」

  「不只神鳥不吃,只怕親人捱不住臭味,不敢替你送終。」

  「你你你……」騰蚩還沒發病,就快要被她給氣得口吐白沫,兩個拳頭緊緊地握著,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話說到此為止,你好好保重,不打擾了。」

  「慢著!」

  「嗯?」她回眸笑挑起眉梢,「你想說遺言嗎?那我去叫你的親人過來。」

  「我……我就大人有大量讓你替我治病好了!」

  「大人有大量?我想不必了,聆冬向來不喜歡承人家的情,你的大人大量還是留著死後去跟閻王爺說吧!」

  「我……我不想死!」他神情忽然變得軟弱,不復剛才的豪情萬丈,「你救我,我還想在可汗身邊多做幾年事,真的不想死!」

  「好,那就開口求我替你治病。」

  「什麼?」

  「沒錯,剛才我求著要替你治病,你不肯嘛!現在換我不肯替你治病了,你必需求我,我再考慮一下。」

  「你你你……」他瞪大眼睛看著她,不敢相信這女人的個性怎麼可以惡劣到這種地步?!

  「我數到三,不肯就算了。」

  「要我開口求一個女人,你殺了我算了!」

  「一……二、三!」她很乾脆地數完,轉身走人。

  「等一下!」他喊住她,深吸了口氣,臉上不復男兒的壯志豪氣,「梁……梁姑娘,求你替我……替在下治病吧!」

  呵!連「在下」都說出口了,看來他這個手下比那個「主子」有誠意多了,聽起來就讓她覺得莫名其妙高興了起來。

  「好,你的病就包在我身上,絕對死不了的。」梁聆冬一手擦腰,一手拍拍胸脯,心想自己說不定比想像中還要個性惡劣也說不定。

  但在她興高采烈的眉心之中藏著擔憂的愁緒。海勒不肯再讓她醫病,聽說他好幾天沒喝藥,而且還上場去操兵,總是早出晚歸,臉色一天比一天更差勁。

  她好擔心。

  想到他可能會死掉,她的心就不由得慌亂起來。

  要是在解毒丹煉成之前,他體內的毒性就已經竄入心臟,到時候他將難逃一死,她所開出的藥方主要就是護住他的心脈,但他卻硬是跟她賭氣,甚至於還到軍營去讓自己更勞累,好像巴不得自己快點死掉一樣。

  如果他一心想死的話,打從一開始就不該把她給找來嘛!讓她眼睜睜看著他死,豈不是存心教人難受嗎?

  「梁姑娘,你在想什麼?」騰蚩總覺得她臉上有古怪似的。

  被人出聲打斷了思緒,梁聆冬搖搖頭,笑著聳了聳纖肩。「沒事,我只是在想藥方,等會兒我把方子開給你拿去軍醫那兒取藥,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都要喝,大概不出三五天,你的病就能痊癒了。」

  「果然還是梁姑娘的醫術厲害,我這毛病已經拖了好些天,就算是看了宮裡的大夫,他們都一個個搖頭,說要治好需要個把月呢!」

  聞言,梁聆冬露出訝異的表情,笑著搖搖頭,「我想,他們一定都是在跟你開玩笑吧!」

  「拿病人的命開玩笑?」騰蚩頗為質疑地反問道。

  「嗯……」梁聆冬沉思了會兒,心想身為大夫,確實不可能跟病人開這種惡劣的玩笑,忽然,她想到了要推銷自己這些日子辛苦製成的精心傑作,興匆匆地從櫃子裡拿出一罐藥,「騰將軍,你們辛苦打仗,一定很容易受傷吧?」

  「對,三不五時捱個血口子乃是兵家常事。」他點了點頭。

  「所以,你們一定會很需要創傷藥吧?」梁聆冬一雙美陣閃閃發亮,「我這裡有擦了完全不會留下疤痕的藥,你拿回去給士兵們試用吧!」

  她本來以為騰蚩應該是如獲至寶,感到高興才對,沒想到他竟然一臉嫌惡地看著她手裡那瓶藥。

  「梁姑娘,騰蚩說句實話,你不要介意啊!」

  「騰將軍直說無妨。」

  「我們男人又不是娘兒們,當兵打仗除了主子的封賞之外,留在身上的傷疤也算是身為男人的勳章,你沒見過我們家可汗的身子吧!這些年他出兵征戰,也留下了不少傷痕,我們身為他的手下,當然也要見賢思齊,以身上的刀疤為榮,你這瓶不會留疤的創傷藥,我看拿去賣給那些女眷比較實在一點。」

  梁聆冬被他的話潑了冷水,本來以為會大受好評,設想到竟然一點用處都沒有,「就算能讓傷恢復得很快,也不行嗎?」

  「不行,一定要留疤才可以!」這一點很重要。

  「因為海勒身上有戰爭留下的刀疤,所以你們也不例外?」

  「梁姑娘,直呼可汗的名諱是大不敬呀!」他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糾正她這件事的人了。

  但梁聆冬沒心思把他的話聽進去,心想如果她這個創傷藥要能夠派上用場,就必須海勒肯讓她試用,但現在他連她開的藥都不吃了,怎麼可能會敷她做的外傷藥呢?

  想到那個男人,她的心情再度變得沉重。

  「那好吧!這藥你們不肯用就算了,我先開方子讓你去拿藥吧!」

  說完,她走到帳邊的小桌旁,拿出紙筆,專注且熟練地寫下藥方,不讓自己再想到海勒的事情。

  但藥方才一寫完,惱人的愁緒逮到了半晌的空檔,又浮上她的心頭,她無奈地鎖著眉,已經使了力氣,卻仍舊搬不動心裡的沉重。

  她不由得輕吁了口氣。

  氣惱他的同時,她也惱著自己,明明就知道他是個一意孤行,不顧別人死活的專斷君王,她為何總是牽掛著他呢?

  為何偏偏牽掛在她心上的,總是只有他的身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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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雖然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但烏干最終還是被他給拿下了!

  草原上的勁風宛如銳刀般從海勒的頰畔呼嘯而過,他面無表情地昂立在校場前,看著訓練有素的軍隊依照將領的指示操演,他們氣勢十足的喊聲似乎想與勁風相抗,相較之下確實半點也不遜色。

  闊雷站在一旁,看著主子冷竣的側顏,自從那件事情發生之後,他們這些臣子就不曾在他臉上看過峻漠以外的神色,彷彿那女人離開了宮廷,也同時從他們主子身上帶走了一些東西。

  「可汗,闊雷實在不懂,您為什麼還要留下梁聆冬活命呢?她背叛了可汗的信任,理應千刀萬剮才對啊!」一想到那個女人差點害死他們主子,闊雷心裡就忍不住惱火。

  海勒並不意外聽到這些話,才不過短短數日,他書房裡的御案就被成堆的奏章給淹沒,十有八九都是奏請將梁聆冬殺掉的諫言。

  「解毒丹尚未煉成,還有需要用到她之處。」海勒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是闊雷是他身邊最貼近的侍衛,一直都是他的得力助手,當年在剷除攝政皇叔時,闊雷幫了他不少忙,甚至於差一點就喪了命。

  只要是能夠為主子成就霸業,闊雷願意做任何事情,哪怕就是喪命,他都無怨無悔,所以,對於能夠影響主子的梁聆冬,他一直視若眼中釘,「可是,可汗將她留在軍營裡,不怕她胡作非為,危害將士的安危嗎?」

  「她做了什麼嗎?」

  「她到處在推銷創傷藥,說是祖傳秘方,好用得很。」

  「那將士們呢?肯用她的藥嗎?」海勒淡淡地挑起眉梢,似乎對於結果頗感興趣似的。

  「沒人肯用。」闊雷搖頭。

  「為什麼?不好用嗎?」

  「那倒不是,只是……」

  「只是什麼?」對於在她身上發生的任何事情都感到興趣,只怕已經成了他一時改不掉的習慣。

  「將士們沒說,屬下不知道實情如何。」其實闊雷知道實情,但是沒出口罷了!就算沒人說出來,將士們微妙的心思,只要細心一想就明白了。

  「由她去吧!無論如何,她能替人治病確是事實,弟兄們與她無怨無仇,她應該不會加害他們才對。」

  她想對付的人,應該只有他吧!只要他不存在了,就不會有戰爭,當然赤雁與中原之間就不會有戰端,他才是她想除掉的罪魁禍首吧!

  忽地,他感到一陣心痛。

  或許應該說這並不是忽如其來的,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他的胸口就一直隱隱作痛,那感覺就像是有人拿著根細繩,縛住了他的心臟,並且不斷地抽緊細繩的線頭,緊得幾乎讓他快要喘不過氣,心口痛得就像快要碎裂一般。

  他讓太醫來問過脈,但是他們那些庸醫只知道搖頭歎息,跪地求饒,要他饒恕他們的無能為力。

  果然還是非她不可嗎?!

  他這條命想要繼續存活下去,就只能夠倚靠那個妮子,冒著可能被她殺死的危險,才能夠活下去嗎?

  「可汗說得是,要得到解毒丹,解可汗身上的玄寒散毒,確實還需要她助一臂之力。」闊雷點點頭,雖然心有不甘,卻還是只能認了!

  對於他們這些擁戴海勒可汗的忠心臣子而言,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回想起古格王爺攝政的那段日子,最痛心的是解不開可汗身上的玄寒散之毒,要不是他們主子一直為寒毒所苦,憑主子的聰明才幹,只怕已經帶領他們打進中原了!

  所以,在解開寒毒之前,就讓那個梁聆冬多活一段時間吧!

  海勒根本不想理會大臣們是如何看待他與梁聆冬之間的事情,他只知道自己的心想讓她活著,誰也不准傷害她!

  此刻,在他胸口盤據的疼痛越來越明顯,也感到心血倒行,身體漸漸變得冰涼,他的視線慢慢地變得模糊,一點一滴被黑暗取代。

  「可汗!」祿多驚慌的喊聲在他的耳邊響起。

  這個奴才!無論多少次都說不聽,既然要在他的身邊當差,處變不驚就是首要條件!

  「快請太醫!」闊雷揚聲喊道。

  「闊雷將軍,可汗今天一早到校場來之前,就讓太醫問診過,但是沒用,你說是不是去請梁姑娘──」

  「不許去找她,我不想見到她。」在他深惡痛絕的語氣之中,藏著的是對自己的不信任。

  如果,在此時此刻見到她,他會忍不住心軟,會原諒她所犯下的過錯,那將是他身為一國之君最不應該擁有的情緒,他一時的婦人之仁,可能會將赤雁國帶往萬劫不復的境地!

  「可汗……!」

  將士們心急的喊聲距離他越來越遠,終於完全被無聲的黑暗取代,在閉上眼睛的最後一剎那間,無論他在心底否認多少次,但湧上心頭的真實渴望,就是他想要見她!

  無論她的存在是否會讓他與赤雁國走向毀滅的下場,他只想要她,要她一直待在他身邊永遠不要離開!

  ※  ※  ※

  無窮盡的痛苦宛如滾滾潮水,將他淹沒,讓他不能喘息,痙攣的痛楚絞住他的心口,彷彿老天爺在測試他的命究竟有多堅韌,存心要將他扯斷一樣。

  其實,已經過了那麼多年,就算是再痛苦,他也習慣了!

  但,比起以往只是一昧的苦撐,此刻的他竟怯懦地感到害怕。

  他不想死。

  不是因為害怕死亡,而是他怕沒了命,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梁聆冬那張白淨的臉蛋,再也見不到那張臉上展露倔強的顏容。

  原來,他竟如此想她。

  這些日子以來,他努力不讓自己想起她,如今回憶才一被勾起,他才赫然發現自己有多麼想念她。

  他曾經說過,只要她不想要他死,他就會努力為她活下去。

  但是,她真的不想他死掉嗎?如果她真的想要讓他活命,為什麼要陷害他、要背叛他呢?!

  「海勒,你聽見了嗎?聽見我的聲音了嗎?」

  是的,他聽見了。

  那熟悉的嬌嫩嗓音如清甜的泉水般,滲進他乾涸的心頭,平緩了他的痛苦,讓他稍微能喘過氣來。

  他緩緩地睜開眼睛,看見了一張被淚痕佈滿的小臉,她的臉色看起來好蒼白,彷彿病了的人不是他,而是她才對!

  「為什麼不讓人喚我來?為什麼不讓我知道,讓我替你治病?」梁聆冬纖細的手指緊緊地絞著他的袍袖,氣憤的語氣與指尖一樣,都在顫抖著。

  剛才,她替他施行針灸,在下針的時候,她竟然在發抖,生怕自己救不了他,她怕自己判斷錯誤,一個不小心把他害死了!

  是闊雷派人去接她過來的,雖然海勒在昏迷之前下令不許找她,但因為太醫們束手無策,最後由闊雷做主找她過來。

  如果,她真的來遲了一步,如果,她真的錯斷了症狀,沒法兒救得了他,那她只怕也不想活了,追隨著他一起同下黃泉!

  「你不是說過,如果在解毒丹煉好之前,我的毒先發作了,就只有死路一條,如果我命該如此,你在傷心什麼呢?」

  「我是說過,可是……」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平復自己激動的情緒,「可是,我不會讓你死,我會盡一切努力,絕對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你死掉!」

  她認真地看著他,眨掉眼底凝聚的淚水,在今天之前,她不知道自己竟然會因為他的生死如此痛心難受,那感覺就像有一把剪子,用力地絞著她的心,最後碎成了千萬片。

  是如此的鮮血淋漓,如此的不忍卒睹。

  或許,真的從她心上剜走一塊肉,那感覺都不會那麼疼痛!

  「那你救我要做什麼呢?」他斜挑起一道眉梢,反過來質問她,「倘若我死了,就少了一場戰爭,不,是少了很多戰爭,只要我每多活一日,我就往進攻中原的目標多邁進一步,你不怕嗎?不怕在我的軍馬鐵騎之下,再多成千上萬條無辜的人命嗎?」

  「你也知道那些人無辜,為什麼又執意要發動戰爭呢?」

  「為了爭一塊讓我子民可以安居的樂土。」

  「那我們中原的子民就該死嗎?」

  「無論他們該不該死,都不在我考慮的範圍之內,也改變不了我已經做下的決定。」他輕沉的嗓調說得斬釘截鐵。

  一口熱氣湧上梁聆冬的喉頭,讓她好想罵人,這男人怎麼總是不管別人死活?!只顧著照自己的決定去做,簡直就是該死的惡劣囂張。

  但一張開嘴,她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有的只是想哭泣的哽咽,此刻的他看起來如此痛苦,臉上依舊毫無血色。

  她不想讓他死,就算他比現在更惡劣、更跋扈千百倍,她還是想把他的毒傷治好,完全無法考慮他傷好之後,有多少人會因此而喪生。

  反正,他能殺人,她又不是不會救人,到時候她就看自己能救活多少人,那就盡量救吧!

  「你不能死,我既然答應了要救你,就絕對不會讓你死。」她也做了決定,誰都不能讓她改變。

  「我要你知道一點,就算你治好了我的病,我也不會因此而停止爭戰,你最好考慮清楚。」他定定地看著她,伸手以拇指滑過她的臉頰,在她白嫩的頰上還殘留著哭過的淚痕。

  「我心裡再清楚不過了。」她倔強地抿起丹唇,努力地將眉心之間最後一絲掙扎給抹去,「所謂『醫者父母心』,我不能對病患見死下救,我會將你治好,等你病好了之後,無論你要做任何事,我都管不著。」

  「你要將我治好,只是單純因為醫者之心嗎?」他的神情變得溫柔,語氣有著一絲試探。

  「是。」她說謊。

  騙子!梁聆冬你這個大騙子!她心底有另一個聲音不斷地在責罵著,但她置之不理,當做沒聽見,昂起美眸直視著他,不讓他看穿她真正的心意。

  他斂眸覷著她,溫柔的神情瞬間變得冷淡,她回答得太過迅速而篤定,沒有一絲猶豫的堅決態度惹惱了他。

  「好,我就讓你回來我身邊,讓你替我治病。」他的語氣彷彿給了她一個很大的恩惠,她應該要心懷感謝一樣。

  「嗯。」她用力點頭,暗鬆了口氣。

  原本她很怕他會繼續鬧脾氣,不肯乖乖讓她醫病,倘若再有一次差池,說不定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他的命了!

  雖然說來沒志氣,但她真的差點感激起他的配合了!

  「但是你要記住,別想要背叛我,別想在我背後玩小花樣,再有造次,就決計不會只是罰勞役那麼簡單了!」他瞇細銳眸,嚴厲地看著她,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細微的表情。

  遲疑了半晌,她終於還是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他只說不能在背後玩花樣,但他沒說不可以在他面前光明正大的玩啊!梁聆冬替自己想了一個解套的方法,高興地綻開如花般嬌嫩的笑顏。

  一瞬間,他的眼神看起來更加不悅,這該死的妮子,不知為何而笑,而笑起來竟是如此地……惹人憐愛。

  只不過是一抹如漣漪般綻放的微笑,竟然就教他的心臟為之悸動緊縮,為了掩飾內心的洶湧,他悶吭了聲,冷著臉不讓自己受她影響。

  「好好替我治病,知道嗎?」

  「知道。」她點點頭,依舊勾著如花般燦爛的嫣笑。

  真是糟糕!海勒在心底不妙地暗叫了聲,她揚著笑意的嫩唇,看起來就像是沾了蜜汁的花蕊,讓他忍不住想要品嚐。

  冷不防地,他伸出大掌,按住她的後腦勺,將她白嫩的嬌顏按向自己,狠狠地吻住她的唇,在他的舌尖並沒有嘗到花蜜的味道,但是碰觸到她的柔軟時,他卻感受到比蜜更甜美的滋味,讓他想要一嘗再嘗,絲毫捨不得放開。

  梁聆冬怔了好半晌,才發現自己的唇正被他吻住,他男性的氣息如沉麝般不斷地鑽進她的鼻息之中,如輕絲般繚繞她的心頭,將她整顆心纏得緊緊的,讓她就快要透不過氣。

  「唔……」她嚶嚀出聲,感覺兩片嫩唇彷彿要被他吮疼了,但是卻又有點捨不得就此被他放開,一雙小手抵在他的胸前,嬌小的身軀幾乎陷進他寬闊的懷抱之中,結實的胸膛透出炙人的溫度,讓她感到渾身像是著了火般的熱騰。

  驀地,她嬌呼了聲,整個人被他一把摟到床炕上,下一刻已經被他高大的身軀給按在下方,她揚起美眸,努力鎮靜下來,不讓自己看起來像只受驚的小兔,不讓他為所欲為。

  「海勒,你的身子還很虛,最好多休息……」她伸手摀住他不斷要偷襲的唇,一副義正辭嚴地說道。

  他沒有收斂,反而吻著她柔嫩的手心,「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其實我很喜歡聽你喊我的名字?」

  「沒有,倒是有一大堆人告訴我不能喊。」她的語氣有點哀怨,對嘛!人家正主兒都沒說話了,那些人到底是在著急什麼勁兒呢?

  「那我現在告訴你,我很喜歡。」說完,他握住她纖細的手腕,挪開她的手心,卻沿著她雪藕般的手臂往上吻去。

  衣袖順著她抬高的臂膀滑落,梁聆冬咬住下唇,看著他的唇吻著她敏感的內臂,然後是她的胳膊,越靠近她的上身,那曖昧的觸感越教人難以忍受,一陣陣麻癢的感覺如潮水般湧上。

  「別再親了,會癢……」她輕喃道,無論多少次,他的吻總是教她心跳加快,那一陣陣由他的唇引起的酥癢教她感到難耐。

  海勒勾唇笑了,依言放開了她的藕臂,但空出的大手卻是不安分地探進她的衣襟之中,隔著軟兜兒握住一隻飽滿的嬌乳,以兩指夾玩著敏感的尖蕊,不到片刻的時間,就感到嬌嫩的蕊心充血繃俏。

  「不……」

  她弓起身子,試圖躲避他的玩弄,心裡羞恥極了,但在掙扎之時,卻又總是忍不住湊近他,貪婪地想要他更多的愛撫。

  她羞怯的反應讓海勒喉頭一緊,眸光變得勁黯,驀地,他逐件扯掉她身上的衣物,讓她宛若初生的嬰孩般赤裸地躺在毛皮褥子上,她的肌膚太過白皙嬌嫩,凡是被他撫摸過的地方,都泛起嫣紅的指痕。

  但越是如此,他越是想要在她身上留下痕跡,他俯首含住她一隻繃俏的乳尖,吮吻舔弄著,彷彿那是極美味的莓果,讓人百嘗不厭。

  「唔……」她咬著唇低吟,一陣陣酸軟的快慰在她的血液裡竄流著,讓她不停地蠕動嬌軀,雲髻微散,一頭青絲如瀑般淌洩在枕上。

  這時,他一手按住她玉腿的內側,緩緩地往上撫去,直到觸及她柔軟的恥毛,在她那柔軟的花瓣之間尋覓到小巧的花核兒,才輕輕按住,就感覺到她渾身竄過一陣戰慄。

  「不……」她驚呼出聲,不依地想要抵抗,但她掙扎得越是劇烈,他的玩弄就越快速,一次又一次的捻弄,舒服的快感幾乎酥進她的骨子裡。

  她摀住羞紅的臉蛋,不敢正視他的臉,明明就被玩弄著最可恥的地方,但一陣陣愉悅的快感卻如潮水般湧上,小腹深處傳來酸軟的快慰,像是要小解般讓人難以控制。

  「舒服嗎?你的小穴已經很濕了,好像很高興的樣子呢!」他咬著她雪白的耳垂,邪氣的低語。

  「不……」她很努力地想否認,但當他的長指一次次剜弄進出她瑰嫩的花穴,掏弄著她最敏感的花肉,不斷掏出羞人的蜜液成了最有力的鐵證,讓她的否認成了最心虛的謊言。

  「想要我這樣做嗎?」他握住她一隻飽滿的嬌乳,含吻著她櫻蕊般的乳尖,染濡上他的唾液,「還是這樣呢?」

  「啊啊……」他的牙輕咬住她乳尖的強烈快感讓她弓起嬌軀,同時,他掏弄著她花穴的抽送動作不斷地加快,兩個地方同時被玩弄的快感幾乎要將她逼瘋,讓她不停地扭動纖腰。

  「不,求你,住手……」她推打著他,感覺越來越難以控制,那陌生的快感幾乎快要將她逼瘋了!

  「你那麼用力的抵抗我,想要我更費力嗎?」他低沉含笑的嗓音在她的耳邊輕嘶著,「你想讓我又操勞到昏迷過去?」

  梁聆冬抬起美眸氣惱地瞪了他一眼,知道他根本就是在找藉口,但是他的話成功地戳到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讓她放棄了掙扎。

  「啊啊……」就在她稍稍喘息之時,他又在她柔軟的花穴裡多加入一指,並起的兩指由慢而快在她的體內抽送著,如蜜糖般的愛液氾濫成災,將他搗弄的長指完全給濡濕了。

  「夠了!海勒……我不行了!真的……」她抬起水光迷離的美眸,無助地搖頭,明明是在告訴他自己無法承受更多了,但是可憐兮兮的語氣卻彷彿有著祈求,希望他可以做些什麼,解除她焦躁的痛苦。

  「再喊我一次。」

  「海勒……」她在他的身下扭動嬌軀,以為只要照著他的話去做,他就會肯放過她。

  「真乖。」

  他抽回長指,斂眸瞅著她的眼神彷彿在溺愛著一個娃兒,卻在這時,他脫掉外袍,釋放早已經為她疼痛不已的男性慾望,強硬地分開她玉白的雙腿,熾熱的昂揚如鐵刀般抵在她水蜜盈溢的嬌穴,來回輕蹭了幾下,冷不防地以強悍的力道擠進她如絲緞般軟嫩的小穴。

  「不……」她倒抽了一口冷息,瞪圓美眸看著他,火熱的飽脹感覺伴隨著疼痛,狠狠地折騰著她。

  她好緊!

  海勒咬牙低咒了聲,好不容易擠進賁實的前端,幾乎已經教他快要瘋狂,他吻著她,一掌揉弄著她雪白的嬌乳,以亢熱的男性為軸,在她血嫩的嬌穴裡轉動了幾下,感覺到一層微韌的處子血膜阻去了他的去路,與她血嫩的花襞一起折磨他快要沸騰的男性衝動。

  「好痛……」他的每一下挪動,對她而言都是火般煎熬的痛苦。

  方纔幾乎要從她每一寸肌膚迸出的愉悅快感,就在此刻消失無蹤,她推打著他,十根如花瓣般的指甲在每一次掙扎時,在他迷人壯闊的男性身軀上留下深淺不一的捉痕。

  「好痛!不要……拔出去!你弄得我好痛……好痛!」她像只小狗股可憐地嗚咽著。

  為了不讓自己如烈火般猛烈的慾望傷害她,海勒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在忍耐,他全身的肌理因為克制而緊繃,他俯唇在她的耳畔苦笑,「我的乖冬兒,我不期待你會感激我,但你必須知道一點,那就是你是第一個將我折騰到這種地步的女人,以後只怕也不會再有第二個了!」

  說完,他大掌按住她俏挺的圓臀,男性虎腰猛然一挺,深深地將熾熱堅硬的亢挺埋進她的身子裡,在那剎那間,她處子的紅膜化成了鮮血,汩汩地衝擊著他的硬實,讓他可以更進一步,火熱的鐵刃沒根而入。

  「不──」她痛喊了聲,撕裂的疼痛讓她眼前一陣空白,幾乎快要昏迷過去,就在那瞬間,按在他肩胛上的纖指猛然一捉,在他的肌膚上留下了捉痕。

  就在她以為自己會死掉的時候,他渾厚低沉的嗓音如蜜般在她的耳邊呢喃著,喚回了她的失神,也如春泉般滋潤著她的疼痛。

  久久,當她回過神之際,首先看到的是他肩胸交會處的幾道傷痕,完完整整的,接近淌血的地步。

  「疼嗎?」她的指尖滑過他的傷痕,將血跡染暈了。

  「疼,但是比不上你的。」他勾唇笑了,不急著抽動深埋在她柔軟體內的龍身,只是左右輕輕地蹭動著,碾磨著她血嫩的嬌襞。

  梁聆冬倒抽了一口冷息,被撕裂的疼痛仍在,但只要一想到弄疼她的人是他,此刻沉潛在她體內的亢熱是屬於他的,心兒不由得一陣暖熱。

  被她柔嫩的媚肉緊緊包裹住的快感,教海勒不由得全身緊繃,他咬了咬牙根,開始在她狹窄的花穴之內緩慢地抽動,從一開始宛如地久天長般的綿長,加快到幾乎可以聽見淫浪撞擊聲的猛烈。

  「唔唔……」她咬住他的肩頭,疼痛的感覺慢慢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撩擦的快感,每當他深深地埋進她的花壺深處時,總會停頓一下,讓她分外感受到他的巨大堅硬,以及強而有力的搏動。

  一次次如潮水般堆疊的快感讓她逐漸無法思考,梁聆冬幾乎無法記起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她似乎聽見自己在喊叫,也聽見他如野獸般的低吼聲,他緊緊地擁抱著她,兩人的軀體透過一次次的媾合,幾乎要融成一體。

  最後,她快樂卻也痛苦地嗚咽了聲,嬌弱無力地任由他按住自己,在她花壺深處射入火熱的欲焰。

  就在那瞬間,她緊繃的身子就像被拋到半空中,然後又快速地跌落,她感覺自己就像跌進一池花蜜之中,滋味甜美卻又被沾黏得無力動彈。

  「海勒……」

  他的名字是她唯一還有力氣喊出的聲音,喊完之後,還來不及聽他的回應,她的眼前一陣黑暗,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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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展翅飛揚的雄鷹翱翔於萬里晴空之上,但無論它飛得多高多遠,最終都會受到主人的召喚,回到主子圈在臂膀的皮革上,收起有力的翅膀,安靜乖順地等待下一次命令。

  往常的這個時辰,海勒應該待在軍營裡與將士們商討出兵事宜,但自從上次的事情之後,這段時日他沒再去過軍營,與其說是養病,倒不如說他更想待在她的身邊。

  梁聆冬端著藥湯,站在海勒的身後好一會兒,看著他馴鷹的過程,忍不住在心裡激賞驚歎。

  「又要吃藥了嗎?」

  他低沉的嗓音打斷了她的沉思,當她回過神之際,他已經走到她的面前,立在他臂上的鷹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彷彿只要主人下令,她將是它即將要追狩的獵物。

  「嗯。」她連忙點頭,端高紅漆木托盤,把藥碗呈到他面前,水般清澄的眸光不時地往鷹瞧去,顯得害怕,卻又帶著好奇。

  「它的名字叫做叱奔,放心,叱奔沒你想像中那麼凶。」他唇邊微揚著笑意,似乎在嘲弄她的膽小。

  「你是它的主子,當然不覺得它會凶。」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小臉上還是難掩對叱奔的興趣,從小到大,她未曾出過京城半步,就算是待在京裡時,也總是鮮少出門,家裡除了藥書之外,也找不到什麼野史小說,驚奇見聞之類的書籍,所以她的見識可謂貧乏。

  來到赤雁國之前,她不曾見過老鷹,當然更不曾見過被人馴養的鷹,叱奔絲毫不因為被人馴養而看起來萎靡不振,反而雄糾氣昂,大概就跟它的主子同一副德行吧!

  海勒一眼就看穿這妮子心裡的想法,她是覺得叱奔跟他一樣都是飛揚拔扈,野性難馴吧!

  他勾唇輕哼了聲,眼底沒藏好意,「別說我沒給你忠告,你越是怕它,它就越瞧不起你,只要它覺得你好欺負,以後就別想讓它把你放在眼底了。」

  「就算它不把我放在眼裡,那又如何?」他說得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存心要嚇她嗎?

  對,他就是想嚇她,那又怎樣?

  「它會把你當僕人,說不定還會把你當成小兔子,興致一來就追著你跑,說不定它會覺得你可口美味,不小心就咬了你一口。」他揚起眉梢,泛在他唇畔的笑意看起來就是壞心又邪惡。

  「我……我才不怕它。」她深吸了口氣,努力壯膽瞪著叱奔,沒料到它仰頸長鳴了聲,立刻把她嚇得倒退兩步。

  見狀,主人與鷹似乎同時都露出壞心的表情,看著梁聆冬,似乎在說找到像她那麼有趣的玩意兒,他們往後的日子絕對不會無聊似的。

  這時,海勒揚起長臂,叱奔立刻展翅飛去,在兩人的上空不斷地飛旋,鳴聲長叫著。

  他欺負人!梁聆冬雖然找不到確切的證據,但心裡就是篤定他剛才擺明了在欺負她!

  她雙手舉高,將藥推到他面前,「藥都涼了,你還不快把它喝掉?!」

  「是。」海勒忍住竊笑,動作慢條斯理地端起藥碗,掀開保持溫熱的碗蓋,一口將藥飲盡。

  「我又喝了那麼多帖藥,怎麼還是沒感覺身子狀況有改善呢?」他將空了的藥碗交回給她。

  「到底我是大夫,抑或者你才是大夫呢?」

  「當然是你了。」

  「那就對了,你的病情有沒有改善,我比你瞭解,你這個病人只需要乖乖喝藥就行了。」她雙手擦腰,擺出一副「唯我獨尊」的模樣,絲毫都不怕眼前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君王。

  海勒斂眸笑瞅著她,發現她纖細清秀的臉蛋無論如何都看不膩,半點都不介意她「目中無人」的態度,似乎樂得被她欺壓。

  她以為他還要多久才會發現,其實她這妮子根本沒存好心眼,在解毒丹未煉成之前,她似乎根本不打算讓他有力氣可以操兵演練,他已經教宮裡的御醫看過她所開的藥單,其中都只是一些養神調氣的藥材,說是治毒傷,倒不如說她根本就只是在幫他補身。

  梁聆冬才不會讓自己表現出心虛呢!

  對啦,她就是存心讓他沒力氣想去打仗,趁著這段時間,她可以努力教他打消跟中原戰爭的念頭。

  但讓他身體變得虛弱的方子,她是決計不敢再開出來了!就算只有一次,就足夠讓她害怕了!

  被他以灼熱的目光盯視著,她不由得心慌意亂,想到那天繾綣恣情的擁抱,她的臉兒就不住一陣發熱。

  「我……我還要回去照顧煉丹爐,先走了。」說完,她轉身匆忙就要離開,但立刻就被他攔住。

  「先別忙,我問你,你想要屬於自己的馴鷹嗎?」他笑視著她,大掌握緊她柔細的小手,「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可以教你,我派人去挑只母鷹讓你訓練,剛好可以與叱奔配成一對。」

  「那我可以把鷹帶回中原嗎?」她瞪圓美眸,語氣充滿了興奮與遲疑,「如果我真的馴服了那只鷹,帶回中原也可以養得活嗎?」

  聞言,海勒的臉色陡然一沉,冷然地放開她的手,「我都已經跟你說過母鷹要與叱奔配成一對,你忍心要拆散成雙成對的鷹兒嗎?」

  說完,他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只留下梁聆冬一個人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半晌回不過神來。

  她不懂他為何發怒,母鷹是她的,身為主人的她當然不能將鷹給拋下,一個人獨自回中原去啊!

  難不成,他捨得把叱奔送她,讓她把一對鷹兒帶回中原去嗎?

  粱聆冬美眸黯然地看著他逐漸遠離的背影,心裡有千萬個疑惑猜不透,他明明就願意讓她馴鷹,卻不讓她將鷹帶走,存心要讓她在這片草原上永遠都心有牽掛嗎?

  但,就算他不讓她養鷹,她就真的可以走得心無掛礙嗎?

  一陣風揚起了她月白色的裙擺,在綠色的原野上翻飛如白色的波浪,一時之間,她的心也如這一陣起伏不定的波浪般,對他的心思,對自己的想法,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惘。

  ※  ※  ※

  就在她還來不及細思那一天海勒在草原上所說的話,也沒能釐清自己對他的心思之時,令人措手不及的意外發生了!

  意外的開端來自於一名士兵的死亡,這名士兵從發病到死亡不過短短三天,軍營裡的大夫並沒有仔細診查就讓他的家人把屍體領回去安葬,結果,接下來短短幾天之內,陸續有幾十名士兵因為同樣的症狀發病。

  當梁聆冬知道這件事情時,已經有七名士兵因為發病身亡,她走進軍醫營帳裡,看見眼前的景象時,立刻從腳底發冷了起來。

  「梁姑娘,你看這些弟兄們到底生了什麼病?」軍醫們雖然沒看過她醫病,但是早就聽說過她的醫術精湛,虛心過來討教。

  「立刻準備大量的柴火。」她語氣嚴肅地說道。

  「要煎藥嗎?梁姑娘已經有方子可以治這些人的病了嗎?」身為軍醫之首的登必雖然汗顏,但知道有藥可解,還是鬆了口氣。

  梁聆冬搖了搖頭,「確實是需要立刻對病人投藥,但是,首先要做的是起火燒東西,要燒的是已經死掉的士兵屍體,以及他們用過的東西,還要燒大量的開水,要拿來煮軍營裡所有的器皿,不能燒、不能煮的物品,就燒草藥用熏的,總之動作要快!」

  「梁姑娘的意思是——」軍醫們彼此面面相覷了一眼,心裡似乎有了答案,只是沒膽量說出來。

  「是的,瘟疫,他們感染了瘟疫!」她閉上眼睛,終於歎了口氣。

  ※  ※  ※

  梁聆冬記得曾聽父親說過,梁家兩代之前的祖先也曾經遇過瘟疫,所以,在梁家祖傳的藥典當中,就詳細地記載了如何醫治病人,身為大夫又要做何防範,最重要的是根絕造成疫情的禍根,否則只是治標不治本。

  她把藥典裡所記載的事項轉述出來,海勒立刻要承旨官以文字記下,發傳到全國各地的聚落,為了怕有人不識字,他還派人以口耳相傳的方式,務必就是要所有人民都知道如何防範疫病繼續擴大,當然最重要的是如果家中有病人,就送到官署集中治療。

  梁聆冬不顧海勒的反對,決定要到官署裡去替病人醫治,並且坐鎮指揮,所幸疫情算發現得早,很快就得到控制,到目前為止,已經有六七天的時間,沒再傳出有人患病的消息。

  她叮囑醫官絕對不可以掉以輕心,至少要等再過一段時間,沒有新增的患病者,這場瘟疫才能算是被控制住了!

  但因為當初第一個患病死亡的士兵遺體被家屬領回去,所以,在皇京各地也都零星傳來罹病的患者,其中包括了老幼婦孺,孩童們染病好得快,但是沒有體力的老人們卻沒有那麼幸運,雖然大多數的人在梁聆冬的救治之下痊癒,卻也有人因為太晚送進宮署,已經命在旦夕。

  「梁姊姊,我奶奶會死掉嗎?」說話的男孩有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他的名字叫做兀赤,因為相依為命的奶奶患病被送進宮署,他也吵著要陪奶奶一起進來,照顧奶奶。

  因為他先前已經罹病痊癒,所以梁聆冬才答應放他進宮署,這兩日,他常常來纏著她,要她快點將他奶奶的病醫好。

  「我……我不知道,兀赤,梁姊姊已經盡力了,接下來就要看你奶奶的造化了!」天曉得她是多麼地想告訴他,說一切都沒事了!

  「不會!我奶奶不會死,她答應了兀赤,說等兀赤成年之後,狩獵的第一張毛皮就要給她當襖背心,她還要看我追隨可汗打仗當將軍,她還說要幫我縫雙保暖的靴鞋,就算在冰天雪地裡行軍打仗,只要穿著那雙鞋就不會冷!」

  「兀赤跟奶奶的感情真好。」她摸了摸男孩的髮辮,苦笑著不讓自己哭出來,她不忍心告訴男孩,說他的奶奶遲遲沒有發汗,患了瘟疫最怕的就是體內積熱,如果今天晚上情況還是沒有好轉,只怕老夫人是回天乏術了!

  雖然行醫數年,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那麼多傷亡的人,雖然爹親生前曾經對她說過藥醫不死病,要她無論如何都必須做好救不了病人的心理準備,但真的看到病人在自己的手裡死去,那滋味還是教她心痛得好難受。

  「奶奶對兀赤最好,兀赤當然也最喜歡奶奶。」男孩高興地笑了,想到祖母病好之後,兩人又可以回家去,心裡就忍不住歡喜。 

  梁聆冬哽咽無語,她現在好想見到海勒,想要教他抱著她,讓她依偎著他溫暖的胸膛,不再感到難過悲傷。

  最後,老夫人還是死了,知道自己奶奶撒手人寰的消息,那天,還有著稚氣的男孩哭聲響徹了整個官署,號啕地悲鳴著……

  ※  ※  ※

  梁聆冬不太記得自己是如何回宮的,好像是海勒派人去接她,在進宮見到他之前,宮女們替她徹底地梳洗乾淨,依她所吩咐的備好了藥草盆浴,讓她坐在裡頭蒸了好半會兒,才讓她穿衣回到寢宮。

  當海勒回到寢宮時,只見她一動也不動地蜷在暖炕上,長長的青絲如瀑般迤落炕邊,身上只穿著單薄的白衫,將她原本就白淨的臉蛋襯得更加沒有血色,如雪般蒼白。

  海勒褪去外袍,將它交給一旁的祿多,揚手示意他遣退寢殿裡的所有宮人,然後他將她一把抱住,躺在她的身邊,讓她的小臉枕在強健的臂膀上。

  「你看起來好像快哭出來的樣子。」他俯唇輕吻著她的眼簾,低沉的嗓音溫柔得幾乎教人心碎。

  當屬於他的強悍與熱度環抱住她時,梁聆冬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意終於潰決,一顆顆豆大的淚珠從她濕紅的眼眶滾落,「我真的盡力了,可是,兀赤還那麼小,他很喜歡奶奶的,為什麼我就是救不了他最喜歡的奶奶呢?」

  「這不是你的錯,你盡力了。」

  「盡了力這救不了人,是我無能,是我沒用,我……」她哽咽得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但收不住的淚水卻如斷線的珠子般,一顆接著一顆滾落,不到片刻的功夫,就已經在他的袍服滲出了一灘濕痕。

  他以長指輕梳著她的發,柔軟如絲般的長髮在他的指尖滑動著,宛如一彎流水般潺潺地滑過他的心底。

  但她的淚,卻像有著腐蝕力量般,在他的心底鑿穿了一個個疼痛不已的坑洞,每多一滴淚水從她的美眸淌下,那蝕洞就陷得越深,而他就越感到疼痛,幾乎到了不能承受的地步。

  「釋懷吧!該走的人,我們留不住。」

  「我知道,爹曾經要我記住,他說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自古以來,沒有人可以改變這個殘酷的現實……為什麼?別離明明就是如此痛苦,為什麼老天爺就是不肯成全人們呢?為什麼?」

  說到了最後,她泣不成聲,昂起淚眸瞅著他,希望他可以給她答案,但卻只見他歎息搖頭。

  「歇下吧!睡過一覺之後,你會覺得好過一點。」

  「嗯。」她點點頭,知道是自己無理取鬧了,她纖手緊捉住他的襟領,低聲道:「如果,我們一定會有別離的一天,希望老天爺可以慈悲一點,讓那一天晚點到來。」

  「睡吧!我會一直抱著你,不會離開。」海勒沒回答她,但心裡早就有了答案,在這天底下,唯有死亡才能教他們分離。

  「抱緊一點,最好緊到讓我喘不過氣,就算抱疼我也沒關係。」她環住他的頸項,不爭氣的淚水再度撲軟滾落。

  「好,我抱緊一點。」他吻著她的額心,收緊長臂的力道,緊緊地擁住她,彷彿恨不能將她給揉進骨子裡,再也不要與她分離……

  ※  ※  ※

  他果然遵守諾言,在她清晨醒來時,沒有按照平常的慣例去朝堂,躺在她的身邊,修長的臂膀擁著她,讓她安心地又睡了.

  等她再次醒來之時,他已經離開了,就在她還有著迷糊睡意,弄不清楚究竟是什麼時辰時,女官們已經進來替她更衣梳頭,吃過了清淡的早膳,她便讓人用馬車給載出宮去。

  原野上的風,帶著被太陽曬過的青草味,聞起來沁人心脾,梁聆冬下了馬車,像是出了籠子的鳥兒,昂起小臉,迎著風遠眺天的另一方,感覺臉頰彷彿被藍天織成的毯子拂過,那柔軟的觸感彷彿連心都會融化一般。

  「梁姑娘,你瞧,可汗來了!」一旁的隨從出聲提點她,示意她往草原的另一端望去。

  只見一陣煙塵飛揚,當她好不容易定睛瞧清楚時,騎在馬背上的海勒已經近在咫尺,她根本就來不及拒絕抵抗,就已經被他長臂一攬,下一刻她已經落入他的懷裡,坐在馬背上。

  「不!不要!我不會騎馬……不要!」她激動地掙扎,彷彿他要她做的不只是騎馬,而是趕赴死刑。

  但海勒不管她如何激動反對,有力的臂膀牢牢地鎖住她纖細的腰肢,附唇低聲在她的耳邊說道:「放心交給我,我保證一定不會讓你摔下馬。」

  「不要,我會怕!」她的身子微微地在發抖,兩隻小手緊緊地捉住他的袍襟不放,彷彿那是最後能救她不死的浮木。

  「難道我的話在你的心裡一點都不值得相信嗎?」他微惱地瞠了她一眼,頗有備受侮辱的感覺。

  「不是,但……」她還來不及說話,他已經策馬奔馳,教她只能緊緊地揪住他的衣袍,生怕自己掉下馬去。

  「睜開你的眼睛。」他渾厚的嗓音在她的耳畔輕語著,「你再繼續閉著眼睛不看前面的路,我就真的把你給摔下馬去,你信不信?」

  「不要!」她驚恐地睜開美眸,看著他壞心的笑臉,同時也看見了湛藍色的天空與碧綠色的草原隨著馬兒的奔馳而飛逝著,唯有雪白的雲朵好像跟著他們一起馳騁,帶著青草味的風吹亂了她的發,拂在瞼上舒服極了。

  「心情好些了嗎?」

  聞言,她微微一愣,回眸覷著他,他揚著笑,挑起眉梢等她回答,看起來像是個瀟灑爽朗的大男孩,但眼神之中又有些霸氣,似乎他等著聽的是她肯定的答覆,等著聽她說心情已經好過些了。

  她唇畔驀地綻放一朵如花的笑靨,她怎能心情不好呢?讓這男人花了如此大的心思,只為博她一笑,如果是別人做出同樣的事情,她或許還能不領情,但他可是海勒呢!

  「你笑了。」而他喜歡看她笑。

  「覺得開心,當然就笑了。」她興奮地捉住他的衣袍,像個孩子似地笑了,兩顆眼睛閃閃發亮,「你教我學騎馬吧!能騎著馬在這片草原上奔馳,那將是多麼大快人心的事兒!」

  「好,從明天起,我就教你騎馬,還有馴鷹,現在,我再問你一次,你還是忍心嗎?」

  「嗯?」

  「忍心拆散成雙成對的鷹兒,讓它們兩地相思嗎?」

  「你不讓我把鷹帶走,是不是也要我留下來呢?」她這句話才問完,驚訝地見他放開手上的韁繩,抱著她一起飛摔在草原上,柔軟豐厚的草地承住了他們的重量,但還是教她忍不住驚叫出聲。

  「海勒——」她抱住他不放,心跳得飛快。

  「總算開竅了。」他揚開笑意,一把將她摟進懷裡,緊緊地擁抱著,恨不得將她給揉進骨子裡,讓她完完全全屬於他。

  她幾乎快要被他擁抱得喘不過氣來,但她沒有抵抗,沒有掙扎,只是柔順地依偎著他,他精壯結實的胸膛彷彿就是她生命中最後的依歸。

  她懂了,懂了那日他怒氣騰騰的原因。

  戍雙成對的不只是鷹兒,還有他們,他想給她馴鷹,卻不讓她將鷹帶走,就是想要讓她在草原上有所牽掛。

  但如果她真要離去,牽掛的何止是鷹兒呢?

  他才是她心裡最熱燙的烙印啊!

  海勒吻著她白淨的額心,吻著她細緻的眼眉,吻著她軟嫩的小嘴,吻著她小臉上的每—寸細微,彷彿她是他最珍貴的寶貝,讓他就算想多使點力氣,都怕將她給碰壞。

  然而,男人的心最是矛盾,明明就想要細心呵疼,但對於最深愛的女人,卻又忍不住想要狠狠地愛她、要她,彷彿巴不得將她弄壞,在她的身上鏤刻屬於他的印記。

  他的體溫環抱著她,他的氣息也纏繞著她,他明明就比她高大強壯許多,明明稍稍使力就可以輕易將她粉碎,然而在擁吻她的時候,卻絲毫沒弄疼她,溫柔得讓她想要掉淚。

  「如果我說忍心拆散它們,是不是太殘忍了一點?」

  「是,是很殘忍。」他笑著,眼底的神情絲毫嚴厲不起來。

  「那就讓它們永遠成雙成對,永遠不分開吧!」

  「好,咱們就這麼辦,永遠成雙成對,永遠不分開。」

  她揚起長睫,看著他俊美的眼眉,看出了他的心意,知道他指的不是鷹兒,而是他們。

  她偎在他的懷裡,將自己的一切全部交給他,抬起瞳眸,靜靜地仰望著湛藍的天空,蒼穹與原野交織成美麗的圖畫,而她就在天與地之間,也是這張畫裡的一部分。

  如果她心裡也有一張畫,那他也一定在她的心裡佔了很大一部分,大半個角落都是他,就像蒼穹覆蓋原野一樣,無邊無際,無窮無盡。

  她再次回頭注視著他,美眸深處充滿了柔情,不明白自己為何以前會覺得怕他,梁聆冬伸出纖手,以指尖勾勒著他俊挺的五官。

  「別用那種眼神盯著我瞧。」他扯開一抹微笑,語帶恐嚇,盯住她的表情彷彿是只要將她生吞入腹的大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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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草原上的風,宛如最上等的絲緞般,拂過他們兩人的頰,梁聆冬揚起水亮的美眸,像只就要被野狼吞進腹裡的小羊般無辜。

  「為什麼?」她眨了眨美眸,頗為不解。

  「因為,這勾人的眼神會讓我想要狠狠的抱你。」話才說完,海勒已經封住她的唇,繾綣地吮弄著她兩片花瓣般的唇,翻過順長的身軀覆落在她身上,將她牢牢地困在他的身下。

  「唔……她一雙纖手抵住他的胸膛,似乎想要抗議他的蠻橫霸道,但到了最後,被狂肆掠奪的感覺教她屈服了,按在他胸前的小手也變得像愛撫般,感覺到他結實的胸肌隨著抱住她的舉動而充滿了力量。

  海勒大掌握住她一隻飽滿的椒乳,以虎口揉擰著那頂端的嫩蕊,不片刻,就感到那嬌嫩的頂端像顆珍珠般充血繃俏,對於他的愛撫也更加地反應激烈,他壞心地揪住已然不能承受更多的敏感嬌蕊,讓她無助地在他的身下婉轉呻吟。

  「不……不要……」她的呼吸變得喘促,小手揪住他的袍領,纖細的手指將衣料絞出了皺褶。

  海勒解開她腰間的繫帶,修長的大手探進她的雙腿之間,在她單薄的褻褲之內撩弄著她甜美的女花,他以拇指輕揉慢捻著她小巧的花蕊,不片刻,濕潤的愛液如水澤般源源不絕地汩出,讓他可以順利地將長指擠進她狹窄的秘穴,一次次地在那瑰嫩的血徑之間抽送了起來。

  「不准你再穿回漢人的衣服,更別提你那身灰袍子,絕對不准。」他的手指一邊抽送著,一邊俯唇在她的耳邊低語道。

  「為……為什麼?」她像個孩子般無助地喊叫出聲,在他來回的掏弄之下,嬌嫩的女壺宛如火焰在灼燒般,明明就熱燙得教她渾身發顫,卻又有一種空虛的感覺不斷地湧出。 

  「因為,赤雁國女子的衣服很適合你,而且我比較熟悉,動手脫起你的衣眼省事多了!」最後一個理由才是重點。

  他俊美的臉龐背著天空的光芒,看起來有種詭黯的邪惡感,梁聆冬努力地拉長每一次呼吸,好讓自己可以吸收到更多的空氣。

  但越是如此,她越感受到他在她體內肆虐的快感,酸軟的愉悅從腿心深處湧出,有如潮水般不斷地淹沒她。

  驀地,他高舉起她玉白的雙腿,讓她羞人的私處毫無遮掩地暴露在他面前,那瑰嫩的秘唇泛著紅潑濫的光澤,沾染著蜜水宛如初春的花朵。

  梁聆冬害羞地別開俏顏,任由他肆無忌憚地欣賞著那美麗的私處,他以長指抽送掏剜著,存心戲弄她,讓她不停地嬌喘蠕動。

  「想要我嗎?」

  「不要……不要問我。」她幾乎發不出聲音,只要心裡想到最羞恥的地方暴露在天光之下,被他玩弄著,一股熱氣直往她的臉頰衝上來。

  海勒輕輕地笑了,笑得邪氣極了,他以最快的速度釋放腫脹得近乎疼痛的龍陽,猛然地貫穿她瑰嫩的花徑,深深地將自己埋進她,強烈的刺激讓她弓起上身,他沒讓她有時間可以適應,接近完全撤出之後再狠狠地進入!

  「啊啊……」她嚶嚀出聲,被他侵犯的快感如電光石火般竄過她的四肢百骸,他的每一次抽擊,都強烈得教她忍不住抽搐。

  他冷不防地將她扳過來,翻身讓她趴伏在自己身上,大掌捧住她雪白的俏臀,強迫她一次次起身,然後再坐到他堅硬的赤鐵上,強迫她綻開私密的花蕊,一次次沒根吞進他的熾熱。

  「海勒……」

  她狂亂地搖著一頭青絲,越來越不能承受那排山倒海而來的快感,這時,他一手按住她的頸項,親吻著她的耳畔,一手繞過她的身後,圈住她的纖腰,在一次深深的抽擊之後,一陣狂顫泛過他的腰脊,在她柔軟的蜜穴之中發洩了出來,他宛如叼住獵物的猛獸,牢牢地釘住她,讓她無法動彈,強迫她完完全全地接受他的所有。

  「唔……」高潮過後,她無力地頹身伏在他的胸前,他沒有立刻抽身撤退,依然埋在她的體內。

  她明明就已經渾身沒了力氣,但當他擱在她柔軟肚腹上的長指稍微使勁一按,她的身子就會忍不住抽搐一下,同時夾緊嬌穴,就像是貪婪地要搾光他熾熱昂揚裡的最後一滴欲焰,淫蕩的反應教她幾乎無地自容,只能緊緊地抱住他的頸項,將羞紅的臉蛋埋在他的頸窩。

  「還想要更多是嗎?是不是覺得我給得還不夠呢?」他戲弄地在她耳畔調侃著,心裡明知她是因為他的按觸而變得敏感,嘴上卻說得好像她是個不知足的淫娃兒。

  「不……」她咬著唇,無力地搖頭。

  海勒沒駁回她的否認,擱在她後腰的大掌往下滑去,探入她的股溝之間,狎戲兩人交合的地方,長指沾染了些許她的愛液,輕揉著菊穴羞澀的皺褶,刺激著她的敏感脈絡,讓她更快速地收縮花穴,夾緊他的龍陽。

  這時,她驚訝地發現他再度變得熾熱堅硬,他一雙大掌按住她圓嫩的俏臀,冷不防地將她翻過按在身下,開始再度抽送了起來,一面狠狠地吻著她,一面扯開她的軟兜兒,揉擰著她雪白的椒乳。

  「啊啊……」她的嬌喘嚶嚀成了這草原上最淫蕩的浪聲,每一次,他都侵犯到她嬌穴最柔軟的地方,碩大的賁張幾乎教她為之疼痛了起來。

  在她的花壺深處遺留著他方才射入的龍精,那暖熱的感覺還未消失,就被他一次次的侵犯搗弄了起來,在他狂烈的攪拌抽送之下,男女媾合的淫浪聲在草原上隨著草原的風聲傳送,揉合著她的愛液,成了她最難以啟齒的滑膩快感,讓他更順暢地貫穿她,也將她一次次帶向更銷魂的高潮……

  ※  ※  ※

  「讓我進去。」

  梁聆冬站在寢殿之前,面對一字排開的護衛阻擋,彷彿她是個危險的入侵者,站在最前面的祿多滿臉為難,遣詞委婉卻非常堅定。

  「不,可汗有令,不許梁姑娘進寢殿,祿多只是聽命行事,如有任何冒犯之處,請梁姑娘海涵。」

  「他為什麼不讓我進去?我是大夫,他現在有病在身,我當然要進去替他醫病,為什麼要把我擋在門外?」她一臉焦急,心底只想立刻飛奔到海勒身邊,雖然用藥延遲了幾天,但海勒的毒傷還是在今晚發作了!

  「這是可汗的命令,小的不敢違背。」祿多只能搖頭,他只是個奴才,主子的命令他不能不聽,而且,跟在主子身邊那麼多年,也知道主子的心意,玄寒毒發作的時候,那痛苦狼狽的樣子,凡是親近的人看了都會難過。

  「我還是要進去,你們可以盡力阻擋我,可以把你們手上的刀槍對著我,但就算是丟了性命,我還是要進去見他!」

  說完,梁聆冬一步步進逼,護衛們不知所措,雖然得到命令要擋住她進去,但是心裡卻也明白絕對不能傷她分毫。

  最後,祿多擺擺手,示意他們退下,因為他知道比起辦事不力,傷了梁姑娘的罪只怕更重百倍!

  梁聆冬見到門口空了出來,連忙推門而入,她穿過小廳,奔進寢室之中,看見了海勒痛苦地蜷曲著,他看見她順利進來,似乎並不太訝異,只是苦笑,那笑中的苦澀教她心痛。

  「如果覺得難過,那就不要看。」他伸出大掌蒙住她的雙眼,卻幾乎是立刻地感覺掌心一陣濕熱,兩行淚水從他的掌縫之間滲出,滑落她的臉頰。

  「不,我要在你身邊,不要叫我走開。」梁聆冬挪開他的大掌,定定地看著他,雖然看著他痛苦,她的心好難受,但她寧可讓心淌著血,也不願讓自己的視線離開他半分。

  她幫不了他!在解毒丹煉好之前,她沒辦法阻止玄寒散每月定期的發作,最多只能減輕他所受的苦痛。

  「如果你想要好過一點,我可以開藥給你,我可以保證那止痛的藥不會讓你成癮,就只吃一點點,那藥會讓你不那麼痛。」

  「不,我不想吃藥。」

  「那讓我替你針灸,讓你可以睡得著,才不會那麼痛。」

  「不,我不想睡。」

  「為什麼不睡?睡著了你就可以不覺得那麼痛苦,為什麼不要呢?」她低喊出聲,淚掉得更凶了。

  「我不是故意不想聽你的話,我也知道自己睡了不覺得痛,你心裡會好過一點,但是我不要。」他輕喟了聲,大掌將她的小臉按到胸前,低頭輕吻著她的頭頂,低沉的嗓音游若細絲,「每一次毒傷發作……每一次,總是越痛苦,我越怕睡著,怕一旦睡下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她聽出在他平淡的語調之中帶著一絲恐懼,眼眶不禁發熱了起來,但她強忍住不讓眼淚掉下來。

  現在的她必須要很堅強才可以,她身為大夫,如果連她都變軟弱了,就不能夠支持他,不能給他信心了。

  「你相信我嗎?」她仰起嬌顏,定定地注視著他,「我讓你可以睡著,也保證一定讓你可以醒過來,所以,你可以放心睡覺,不用再承受痛苦,好不好?我跟你約定,你信我好不好?」

  海勒看著令他愛憐的女子,雖然她已經很努力勉強自己了,但一雙美眸卻仍舊盈著兩汪淚海,強忍住不讓淚掉下來的倔強讓他看了更加心疼。

  「好,我跟你約定,我信你。」如果是由她下手的,就算結果是他就此長眠不起,他也甘之如飴地接受。

  「嗯。」她笑著點頭,眨掉眼裡的淚光,接過由祿多遞上來的針包,她將針包攤在炕旁的小几上,「給我燭火。」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替他施針,祿多也早就機靈地把要拿來替針消毒的燭火端過來,一旁的宮人搬過另一張小几案,讓燭火就近擺在她的身旁。

  「等我醒來,你想要我陪你做什麼?」他側首笑覷著她,在火光的映照之下,她白皙的容顏如敷粉般紅潤。

  「騎馬,你還沒教會我騎馬。」她一邊笑著回答,一邊燒著金針。

  「對了,你還不會騎馬!」他忽然想起,泛起壞壞的笑意,「到底是我的教法太差勁,還是你的手腳真的很鈍,才會到現在都學不會呢?」

  「當然是因為你的教法差勁。」她沒好氣地瞪他。

  「是嗎?原來不是你太遲鈍了呀!」他唇畔的淺笑之中帶著一絲促狹。

  「當然不是,反正我不管,等你醒來之後,就要陪我去騎馬,到咱們常去的那片草原陪我練習,這次,我一定可以學會。」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她在他的睡穴上緩緩落針。

  「好,我們去騎馬,把我們的兩隻鷹……都帶去……」最後幾個字說得像是夢囈般虛弱,海勒閉上雙眼,沉沉地睡去。

  看著他擰著眉心,似乎還被疼痛折騰的沉睡臉龐,梁聆冬強忍住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潸然而落,她傾身將臉頰貼在他的胸前,聽著他的心跳,總是要聽見他心臟的每一次跳動,她才能夠安心……

  ※  ※  ※

  騎馬?放鷹?!

  那日分明就深情款款的跟她做好了約定,竟然病好了之後就翻臉不認人,還把她罵到狗血淋頭,說她不識好歹,罵她天真不懂事,簡直就比三歲小娃娃還要難管教!

  「梁姑娘,你就別跟我們可汗嘔氣了,他是在為你好,要不,他就不會生那麼大的氣了!」

  祿多在一旁當和事佬,也不是他願意站在這裡當炮灰,實在是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他們主子為了面前這位姑奶奶大發雷霆,當然他只能用力苦勸,希望她能夠來個「解鈴還須繫鈴人」哪!

  「因為我救了人,他就可以對我生那麼大的氣?他就可以罵我三歲小娃?明明就是他鐵石心腸,還以為每個人都會跟他一樣見死不救嗎?」梁聆冬不服氣地反駁,生平第一次用力地剝著藥材,恨不得把它們都弄得稀巴爛。

  對,在他翻臉不認人之前,她是做了一件事情,但那也不過就是帶人去採藥的時候,救了一個倒落在山谷裡的男人呀!

  這時,海勒剛好走進來,本來還想要跟她講和,卻沒想到聽見她絲毫沒有悔意,臉色陡然一沉。

  「祿多,不必跟她浪費唇舌了!讓她自己好好去想一想到底做錯了什麼事情!好好反省一下!」

  「確實不需要白費力氣,因為,我並不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了,當然也不會反省。」她昂起美眸直瞪著他,試圖讓自己開口時是心平氣和的,「我們梁家有祖訓,既然身為大夫,懷有救人之術,就絕對不可以見死不救!」

  「那只能說你們梁家幾代祖先運氣都夠好,沒救到不該救之人,所以才會留下如此天真的祖訓!」說完,他拂袖而去,似乎不想再與她多說。

  這時,被夾在兩人之間的祿多原本還想再多勸她幾句,但最後只是無奈地跟在主子身後離去,只留下梁聆冬一個人氣呼呼地坐在原地,

  這男人簡直就是任性霸道、囂張惡劣、不管別人死活!他自己在充滿算計的鬥爭中長大,就以為每個人都跟他一樣人心險惡嗎?

  簡直就是……氣壞她了!

  ※  ※  ※

  明明心裡還是惱著他,但是,梁聆冬卻還是乖乖地到煉丹房,看照丹爐的火勢,也添進最後一批藥材,最後的二十四個時辰,將是這爐解毒丹成敗的關鍵,她半點也不敢馬虎。

  已經燒了四十七天的火,已經紅艷得宛如血的顏色,將梁聆冬雪白的臉蛋映得嫣紅,屋子裡的熱度逼得她沁著細細的汗珠,但專注的心思已經讓她管不得一室的燥熱,細心地將最後一把姬花草加了進去。

  她後來才知道在中原稀少珍貴的姬花草,在赤雁國的山谷裡長得又多又茂密,但是,一般大夫們都只知道這草能當藥材,卻不知道有何用處。

  前些日子,她告訴宮裡的御醫,要他們在教導後進之時,也告知他們姬花草的用處,有些商人腦筋動得快,已經開始大量請農民百姓栽培姬花草,準備要賣到中原去了!

  就在這時,心神專注的梁聆冬沒有發現門外有人在看著她,海勒緊抿著薄唇,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聽宮人說她已經一整天沒合過眼,他太熟悉她身子的一切細微特徵,知道她的肌膚不只白皙而且也非常地薄嫩,不只是碰到特別容易泛紅,只要少睡一會兒,那眼眶下少眠的陰影也會比平常人明顯,教人看了就心疼。

  然而,這一切都是為了他!看到她這傻氣的樣子,就算他心裡再有天大的怒氣,都已經消失無蹤了。

  「她用了晚膳嗎?」他沉聲問向一旁的祿多。

  「吃了一點,伺候的女官已經替梁姑娘備了夜宵,讓她隨時餓了就有東西可以吃。」祿多點頭,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汗王不氣聆冬姑娘了?」

  「念在她是初犯,沒什麼好跟她計較。」他冷哼了聲,雖然還是一臉嚴厲,但眸子裡的溫柔卻不自覺地氾濫。

  這時,騰蚩剛好有軍情要報,讓宮人領著往這個方向走過來,「騰蚩參見可汗!」

  「免禮。」海勒漫不經心地揚手,灼銳的視線還是停在梁聆冬身上。

  這時,騰蚩順著主子的視線看見了正在屋子裡忙碌的梁聆冬,他耳聞主子與梁姑娘有爭執,看在她是自己救命恩人的份上,他忍不住開口替她說話。

  「稟可汗,這回聆冬姑娘可是幫了我軍一個大忙,她所救回來的人竟然是葉侯軍之中獻策的智者,因為被奸臣所害,才會差點落得曝屍荒野的下場,現在,他為了報答聆冬姑娘的救命之恩,願意將敵軍的佈陣圖畫出來,有了佈陣圖,要一舉擊潰敵軍可是易如反掌啊!」

  一直以來,葉侯就因為地處險要,再加上有賢能的智者輔佐,所以無論葉侯君主多麼昏庸,多年來總是可以平安無事,雖然只是個勉強自保的小國,但是海勒不想在進攻中原的過程有意外,所以不久之前派兵攻打葉侯。

  「親小人,遠賢臣,亡國是遲早的事。」他一副輕淡的口吻,彷彿在說就算聆冬沒有救回那位智者,他也能輕易地取得勝利。

  就在他話出之際,梁聆冬添火時不小心燙傷了指尖,痛苦地低叫了聲,海勒忍住了心疼,沒進去瞧看,只在門外看著她從腰上的錦囊裡取出傷藥,咬著牙忍痛替自己敷藥。

  「可汗……」祿多低喚了聲,剛才不是才說已經不氣梁姑娘了嗎?

  海勒冷著俊顏,眸色黯沉得猶如沒有月光的夜晚,以眼神示意騰蚩與他一起回到議事堂,臨去之前,他冷冷地丟下一句話。

  「她不會永遠都那麼幸運,她必須要知道自己不會永遠都救到對的人,只要錯了一次,她就會沒了命。」

  ※  ※  ※

  梁聆冬小心翼翼地獻上解毒丹,就像捧著寶貝一樣,她在藥丹一煉成就迫不及待地來見海勒,以為他會喜出望外,卻沒想到他卻只是冷著臉,坐在交椅上,傭懶地支頤瞅著她,他的冷淡格外顯出她的熱切很傻氣。

  「你不吃解毒丹嗎?」她握住藥瓶,像是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你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嗎?」他冷冷地問。

  「不知道,我只知道現在解毒丹已經煉成,可以解你體內的玄寒散毒,如此而已,再多沒有了!」她的身子在發顫,連心都涼了。

  兩天兩夜沒睡的疲倦,在此刻全數都湧上來了,讓她幾乎承受不住胸口洶湧的情緒,眼眶有些嗆紅。

  「你想要我活著嗎?」

  「想。」她點頭,雖然知道老實回答會給他任由宰割的機會,但那就是她的真心話。

  一抹似有若無的笑痕泛上他的唇畔,他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居高臨下地俯瞰著她,「那在我吃下解毒丹之前,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情。」

  「什麼事?」

  「以後,我不許你再隨便救人回來,讓自己身涉險境。」

  這次,是她的運氣好,救了一個無害的人,但下次如果她的好運用完,她的好心被敵人拿來利用威脅他,怕的倒不是他面臨救與不救的抉擇,怕的只是一個閃失,她會丟了小命!

  「凡是人就該救,這是梁家的祖訓,我不能違背。」她搖頭,覺得他的要求分明就是強人所難。

  「你不答應我,我就不吃丹藥。」

  一口熱氣湧上她的喉頭,把她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給逼了出來,「好!你不吃沒關係,別說我沒跟你警告過,你……你就等著七孔流血而死,等著腸穿肚爛,痛苦的死掉好了!」

  她真的氣壞了,真的什麼都管不了了!

  聞言,他的臉色瞬時變得鐵青,深吸了口氣,不讓自己衝動的掐斷她的小脖子,她那張小嘴嘗起來明明就滋味甜美,但咒人死得很難看的功力倒是半分不減,心臟弱一點的人只怕會被嚇死。

  「你自己想死,我管不著,但你要記著一點,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會活下去,你就讓我跟著一起陪葬好了!」

  「你——」她竟敢拿自己的死活跟他開玩笑?!

  一口怒氣翻騰湧上他的喉頭,比起聽到自己會「死得很難看」,海勒更關心她的性命!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她的安危才是他真正的考量,他的心、他的命,都在這個總是令人惱火,卻又忍不住想疼愛她的女子手心裡!

  但她說會陪他一起死去,這傻氣的話揪得他的心臟狠狠一痛。

  只是,他仍舊無法忍受,光是想到她因他而死,痛苦的感覺就讓他快要發狂,心如刀割。

  但梁聆冬心裡又何嘗不是心如刀割呢?

  為什麼?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嗆人的淚海盈滿她的眼眶,梁聆冬幾乎快要看不清楚他的臉龐,看不清楚他此刻的神情,反正也無所謂了,他就只會欺負她,讓她難過而已啊!

  為什麼他就是不能體會她一番苦心?為什麼要拿自己的性命與她賭氣?為什麼不知道如果他痛苦的話,她也會很難過呢?!

  「反正你要不要吃藥由你自己決定,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你活、我活,你死,也讓我跟著一起陪葬吧!」

  說完,她把手裡的藥瓶用力地扔到他的身上,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滾滾熱淚把她前方的路都給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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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解毒丹煉成的消息,在不到半天的時間,就已經傳遍了整個朝廷,大臣們歡欣鼓舞,替他們可汗從此能夠擺脫玄寒散毒而高興,從這一刻起,攝政王古格時代留下的余害終於正式宣告終了。

  但梁聆冬卻哭得很傷心,她坐在小院裡的湖水旁,仰首望著天,眼眶裡不停滾落的淚水被穹蒼的顏色給染藍了,淚珠子總是才掉下,立刻又重新被盈滿,心裡想到剛才與海勒的爭執,就痛得快要不能呼吸。

  「梁姑娘!」

  祿多帶著人遠遠地跑了過來,看他的樣子似乎已經找了她好一會兒,看見她人在這裡,高興地鬆了口氣。

  「是他要你來喊我回去的嗎?」她別過俏顏,抽噎著說道:「我不要回去,反正我對他已經仁至義盡了,是死是活,都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祿多連忙搖頭,瞼上同時有著擔憂的表情,「梁姑娘,你交給主子的應該是解藥吧?」

  「那當然是解藥,但他根本就不領情,是解藥還是毒藥,並沒有差別。」說到這個,她的心又忍不住亂成一團。

  「如果是解藥,為什麼主子吃了之後會痛苦難當,好像快要死掉一樣呢?」祿多頓了一頓,才遲疑地說道:「聆冬姑娘,你不會害我們汗王吧?」

  聽到海勒吃下解藥之後,痛苦得像要死去,梁聆冬腦袋裡不由得一片空白,好半晌反應不過來。

  怎麼可能?她煉成的明明就是梁家獨門的解毒丹,凡是吃下此藥,百毒可解,從來沒聽說有人因此而喪命的!

  「無論如何,聆冬姑娘,請你快點回去,替我們主子□瞧吧!」祿多話還沒說完,就見到她轉身快步往來路而去。

  不能死!他不能死!

  在她的心裡只有這個念頭,如果連最愛的男人都救不活,那她這輩子將不再行醫,連最重要的人都救不活,那她根本就不知道行醫究竟目的何在!

  祿多追隨在她的身後快步離去,就在這時,躲在牆後的黑影以銳利的表情瞪著他們的背影,低咒了聲,將已經拔出的刀子收回鞘內,靜待下一次可以動手的好時機……

  ※  ※  ※

  當粱聆冬隨著祿多飛快趕回寢宮時,看到海勒正痛苦地跪伏在地上,他緊摀住胸口,臉色蒼白如紙,她飛快地上前捉住他的手腕,替他把脈。

  怎麼可能?

  她煉出來的明明就是解毒丹,為什麼海勒吃下去之後卻肚痛如絞,臉色蒼白得就像隨時會死掉一樣呢?

  同時,她也感到不解,他的脈象明明就平穩有力,絲毫察覺不出異樣,為什麼他卻感到如此痛苦呢?為什麼?她究竟哪裡出了差錯?

  在門外,一干大臣無不心急如焚地等候著,原本得到的是可汗陳年毒傷將解,所以才進宮祝賀,沒想到此刻得到的通傳竟然是可汗隨時都會駕崩!

  梁聆冬指尖開始泛涼,幾度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卻完全做不到,她回頭對一旁的宮人吩咐道:「來人,把他扶到炕上去,讓我再替他把脈!」

  「不必!」海勒大手緊緊地捉住她纖細的手腕,定定地瞅著她,「我要你答應一件事情,在你沒有答應之前,我不會讓你診治。」

  「你有什麼事情慢點再說,現在先讓我替你醫治吧!」

  「不!你不先答應,我寧可讓自己痛死。」

  「好好好,你說,我聽著。」梁聆冬急得快要掉眼淚,心想他根本不需要說,她可以答應他任何事情,但她身為大夫,不能讓自己太過激動,免得影響到判斷力,說不準會出差錯,危害到他的性命安全。

  但只要一牽扯到他的性命安危,她就會亂了分寸。

  「我要你答應我,無論我出了什麼事,你都不許輕生,就算沒有我,你也要平安活下來,聽見了嗎?」

  「我不要!」她想都不想就拒絕了。

  為什麼他能說出這麼可怕的話?如果這個天底下再也沒有他的存在,她為什麼要一個人活下去?!

  「好,那你就等著替我收屍,等著給我陪葬吧!」他深沉的眼眸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她,不讓她有絲毫逃避的機會。

  「你、你這個人怎麼如此任性?!你——」她被嚇傻了,簡直不敢置信自己竟然會遇到像他這樣蠻橫不講理的男人!

  卻偏偏她愛他!在這天底下,她最愛他!

  「你到底肯不肯答應?」

  「好!我答應你就是了!我答應你絕不尋短,這總成了吧?」她嗚咽了聲,豆大的淚珠滾了下來,氣憤地說道:「既然我已經答應你的條件,現在你總該可以讓我治病了吧?」

  「我已經好了。」幾乎是瞬時間,他的表情不再痛苦,望著她的黑眸沁著笑意,溫柔的光芒深情得教人心碎。

  「什……麼?」她張著小嘴,好半晌反應不過來。

  「吃了解毒丹之後,我確實痛苦了好一會兒,但很快就好了,甚至可以感到藥力很快就傳遍全身,血氣運行,化解沉積在我體內多年的惡寒,已經好些年沒感到如此舒服暢快了。」

  「對不起,我要聽的不是這些話。」她嬌美的臉容陡然一沉。

  「嗯,不然你想聽什麼呢?」他挑起眉梢笑著看她。

  「你為什麼要騙我?!」她氣呼呼地揪住他的領子,他沒事是吧?那現在換她掐死他好了!

  「為什麼?難道你還不懂嗎?其實我們的心思都是一樣的。」他凝視著她,沉聲低語道。

  「哪會一樣?我沒想過要騙你啊!」這男人明明就是自己惡劣到令人髮指的地步,還卻以為每個人都跟他一樣。

  「是想要對方活著的心情,你和我都是一樣的。」他將她擁進懷裡,無論她如何激動掙扎,他都不願意放開她,

  是一樣的。她深愛著他,一如他的深深鍾情,總是今天比昨天還深,明日又更勝今日,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們成了彼此心底的全部。

  聞言,梁聆冬微微愕然,心頭暖熱,他低柔的語調宛如一股暖流淌過她的心底;雖然她的心裡還惱著,卻不是不明白他的用心良苦。

  「你不能如此自私,你怎麼可以要求我一個人活下來呢?」她低語說著,不由得哽咽,瞅著他的柔軟眸光揚著幽怨。

  「我寧可讓你恨著,也不想你死。」

  他輕吻著她敷玉般的嫩頰,心裡知道她一定會恨他,孤零零地被拋棄在這個世界上,只能靠著思念維生,她終將會恨他這個人。

  「那我也有一個條件。」

  「你說。」

  「如果我死得比你早,你也絕對不能尋短,如果你太痛苦,就一定要把我忘記,你可以……可以把我忘得乾乾淨淨,半點都不剩,我絕對不會怪你的。」一瞬間不自然的停頓,洩漏了她的言不由衷。

  只消想到自己將在這個男人心底不再存有半點記憶,心痛就如蠶食般,一點一滴地啃蝕著她的心臟,血肉模糊的疼痛幾乎教她不能忍受。

  「就算我想忘,也絕對忘不掉,你會一直在我心裡,思念的痛苦會像毒一樣,比中了真正的毒更教我難受。」他低沉的嗓音就附在她的耳畔,彷彿想將這番甜言蜜語像烙印般刻進她的心底。

  「我不要你想我,想得那麼痛苦,否則,我在九泉之下不會心安的。」

  「那你就別死,一直在我身邊就好了。」

  「你這個人怎麼可以那麼霸道,你要我一個人好好活下去,卻不准人家比你先走,你——」她掄起粉拳,就要往他寬厚的胸膛攻擊,但及時被擒住手腕,纖軀深陷進他昂藏的胸懷之中。

  「我保證自己不會比你早死。」

  「我哪知道你說這話是不是在哄我?」

  「君無戲言,你有我的承諾。」他以額抵住她的,深情的眸光與她相對,「所以,你只管安心地活著,最好是長命百歲,歲歲年年,都有我陪你。」

  梁聆冬有好半晌發不出一點聲音,她的喉嚨因為淚意而哽咽,好不容易擠出的嗓音含著沙啞,「這是你自己說的,可不能食言啊!」

  「絕不。」

  他笑歎了聲,俯首吻住她的唇,嘗到了她滑下臉頰的淚水,那淡淡的鹹味更加突顯出她小嘴的甜美,讓他不由自主地吻得更深,恨不能將她給嘗個透徹,這甜美的滋味,讓他想要嘗上一輩子!

  ※  ※  ※

  海勒許諾梁聆冬要陪伴她一生一世,這件事情在赤雁國上上下下引起莫大的騷動,在他們的國度之中,這是男人只對今生要娶為妻的女子才會許下的承諾,當然,有人樂見其成,卻也有人因為梁聆冬是漢人而反對。

  為了她想要遍覽群書,海勒下令開啟皇宮之中的各大書庫,無論她想取閱任何書籍,都不需要經過請示,宮內各級司官都必須配合她的需要行事,不能夠有絲毫怠慢。

  他寵她,寵得無法無天,彷彿想將她寵得任性,貪戀著他的縱容,沒有他就不能再活下去。

  梁聆冬搬過一張腳凳,擱在書架前,拍了拍凳子,確定妥當之後,撩起孺裙爬上凳子,伸長纖臂想要構住架子最上頭的書篋。

  「聆冬姑娘——」才剛踏進門的祿多見她爬得那麼高,忍不住驚嚇地大喊出聲。

  聞聲,她差點一腳沒有踩穩,就在她差點跌下來的時候,一隻長而有力的臂膀將她承進懷裡,她揚起美眸,看見了海勒嚴厲的眼神。

  「你沒事爬那麼高做什麼?」

  「爬那麼高怎麼會沒事呢?我當然是想拿書來看啊!」她氣悶地噘起嫩唇,埋怨地看著祿多,「你為什麼要嚇我?」

  「聆冬姑娘,是你在嚇奴才啊!」祿多心有餘悸,拍了拍胸脯,環顧四下,疑惑道: 「怎麼沒人幫你取書呢?」

  「我要他們先退下,他們已經幫我拿了很多書下來,只是我剛才想到還有幾冊沒取到,想說自己爬上去拿就成了,不需要再麻煩他們了。」

  「會怕麻煩的奴才,本汗要他們做什麼呢?」海勒渾厚的嗓音陡然一沉,轉頭對祿多說道:「傳本汗的命令,把那些不想做事的奴才趕出宮去,永世不得再錄用!」

  「等等!」她急忙地喊住就要往外而去的祿多,抬起美眸惱怒地瞅著緊抱住她不放的男人,「明明是我不想麻煩他們,你想治罪,應該要治我才對,怎麼是拿他們出氣呢?」

  「如果你不想再有人因你而遭殃,下次就乖乖聽話,別再以身犯險。」

  驀然間,梁聆冬恍然大悟,這男人嘴上懲罰的是那些下人,其實存心要她不好受,下次不敢再犯!

  「我保證下次不會再犯,所以你不可以懲治他們,不要趕他們出宮。」

  「你在命令本汗?」他質疑地挑起眉梢。

  「我是在求你。」她語氣幽怨地說道。

  這下子,他的眉梢挑得更高了,她說自己是在求他?那可真是奇怪了,他怎麼半點都聽不出祈求的意思呢?

  他調戲的態度讓梁聆冬惱了,她沉下嬌顏,硬聲說道:「如果你執意要趕那些人出宮,我以後便不理你,要跟你楚河漢界劃清界線,如果這是你要的,那你就別理睬我,儘管去執行你的暴政吧!」

  說完,她轉身抬頭看著書架,繼續找尋幾本自己想要的書籍,沒把他的威脅放在心上,打算自己再爬上去拿書。

  聞言,海勒挑了挑眉梢,半晌沒動聲色,看著她纖細的背影,那明明就不盈一握的腰桿,在他面前倔強地直挺著,一點都不願意示弱於他。

  這時,她似乎找到自己想要的書本,拉過小腳凳,站在凳子上,伸長了身於和手臂,很努力地構到了書本。

  這妮子似乎存心當他不存在了,是嗎?

  冷不防地,他修長的健臂豐豐地圈住她的纖腰,蠻橫的力道讓她嚇了一大跳,回首看著他,踩在矮凳上的她視線比他高—點,如春水般澄澈的眸子有著責怪,直勾勾地瞅著他。

  「不准你不理我。」

  「我哪有不理你?我是不理手段殘酷的暴君。」

  「你說我暴君?那你呢?倘若在以前,你爬上爬下我沒意見,但是今非昔比,如果你現在肚子裡有本汗的子嗣,就不怕一跤把胎兒給摔掉了嗎?」

  聞言,梁聆冬瞪圓美眸,也同時雙頰泛紅,她確實沒想過自己可能會有他的骨肉,當然更沒想過要注意自己的行為舉止了。

  「你只怕摔掉孩子嗎?」她有些幽怨地揚起水眸。

  「當然也怕摔疼你啊!」他點了下她俏挺的鼻尖,沒想到她竟然吃這種乾醋,但一見她甜美地笑了,那美麗的笑容讓他瞧癡了,差點忘記來找她所為何事。「有件事情我必須告訴你。」

  「什麼事?」她睜圓疑問的美眸,納悶他的臉色為何如此嚴肅。

  「有人知道你在這裡了!」他談到這件事情之時,臉色有點不太高興,「我的手下發現有人在皇城探聽你的下落,我派人查了一下,發現是翔龍堂的藺伯揚找你,他是你醫館的出資者,找你確實應該,你呢?你想回去嗎?」

  「你告訴我這件事情,是打算測試我嗎?」

  「你想走嗎?」他瞇細眸子,銳利地盯著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只見她有一瞬間遲疑,抿了抿嫩唇,在那一瞬間,他瞧見了她對於家鄉的想念。

  「我……」就在她開口想要說話的時候,一張柔嫩的小嘴已經被他狠狠地吻住,嬌小的身子已經被他按在書櫃前,動彈不得。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麼錯事惹惱了他,下一刻,她身上的衣衫就被一件件地剝落,他抬起她的俏臀,讓她玉白的雙腿夾住他強健的虎腰,而抵在她嬌羞私處的硬實恰好是他勃起的龍陽。

  「海勒……」她驚喘了聲,只見他撕扯掉阻擋在兩人之間所有的礙事衣料,虎腰猛然一挺,深深地將亢熱的男性貫穿她瑰嫩的嬌穴。

  梁聆冬咬住嫩唇沒喊痛,但如火般灼熱的疼痛隨著他的律動而不斷傳來,一陣陣地幾乎教她痛暈過去。

  隨著他的每一次進犯,整個書櫃架子就會砰然震動,強悍的力道彷彿想要將她扯成碎片,但當他的唇覆落她的時,那神情卻又溫柔得教人心疼。

  最後,她終於捱不過太強烈的刺激而暈了過去,無力地倒落在他的懷裡,海勒緊緊地將她摟住,吻著她的髮鬢,剛毅的俊顏充滿了堅決。

  他不會讓任何人找到她,並且將她從他身邊帶走!

  既然那些人找到赤雁國的皇城來了,那他就將她送到別的地方,直到風聲平息了再說……

  ※  ※  ※

  出了皇城之後,天候變得不佳,遠方盤踞著一大片烏雲,似乎隨時都可能下起傾盆大雨。

  梁聆冬坐在馬車內,撩起簾子看著窗外陰霾的天空,心情也是非常沉重,她真的不懂,為什麼海勒要在這個時候將她送往蘭陵別宮呢?!

  她堅持說要留在皇城裡,但他卻硬著聲說這件事情由不得她作主!

  最後,她被他的蠻不講理給氣壞了,沒再跟他爭執,像個悶葫蘆似地上了馬車,隨著車隊離開了!

  臨去之前,他命人轉交她一個檀盒,她起初氣悶到根本就不想看盒裡究竟裝了什麼東西,最後還是耐不住好奇,將盒子打開來看,裝在盒內的是一個細工精美的燈,女宮告訴她這叫做走馬燈,只要點上蠟燭,燈芯就會旋轉,燈上的圖樣就會像活起來似的。

  她望著天空想出了神,匆地,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像是突然被人攔阻一樣,她採出窗外,負責率領隊伍的將領騎著馬往這裡過來。

  「發生了什麼事?」她問。

  「回稟梁姑娘,前方路口有一對男女倒落,小的已經下令要人把他們搬開,請梁姑娘再耐心等候一下。」

  「等等!」梁聆冬揚手制止他,「他們會倒落在路邊,只怕是非病即傷,只是把人給搬開,只能說是見死不救,就帶他們上路吧!一到下個休息的驛站,我替他們診治過後,如果沒有大礙,再讓他們離開吧!」

  「可是……」將領感到遲疑,因為可汗曾經命令過不要節外生枝。

  「我堅持帶他們—起走,要不然,車隊就停在這裡,我過去就好了!」梁聆冬已經忘記海勒的細心叮嚀,他說,她的運氣不會永遠都很好。

  「就照梁姑娘的意思,帶著他們一起走吧!」將領揚手要士兵們照辦,幾個人將那對男女抬到運箱盒的車上,才又起程往別宮而去。

  只是,梁聆冬沒料到的是海勒的話竟然應驗了!她的運氣確實並非永遠都很好,那一夜,梁聆冬憑空在房內消失無蹤,只留下了幾攤血跡,士兵們在幾里之外的林子裡找到了她衣衫的碎布,同樣也染著血,那一對被她收留救治的男女同時也跟著一起消失無蹤。

  士兵們不眠不休地在山林之間找了三天三夜,最後在狼窩裡找到了同樣染血的衣料,以及不全的屍骨。

  當海勒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只剩下裝進棺材裡的冰冷屍骨,他整整有七天沒踏出門戶,鎮日對著棺材,不吃不喝,就像是行屍走肉般。

  而梁聆冬的死訊,讓赤雁國的百姓們悲痛萬分,因為她的絕妙醫術,才讓那次瘟疫可以順利被消滅,也大大地減少了死傷的人數,在他們心中,早就已經將她當成了王妃一樣尊敬!

  最後,讓海勒撐起那副軀體走出門的,是想要替心愛人兒報仇的怨恨,根據搜查的探子傳回消息,他們找到當日梁聆冬救回的那兩個男女,他們是被滅國的烏干的朝廷殺手,當初他們在滅國之前逃出來,此次的暗殺是為了要報復海勒,同時也是懲罰梁聆冬對他們烏干的見死不救!

  就在要逼問出更詳細的情況之前,他們就已經咬破毒囊自殺,海勒下令鞭屍,卻也知道就算這麼做,也不能消除他心中的怨恨之萬一!

  他在心裡覺得可笑,如果他的冬兒是一個如此鐵石心腸,見死不救的人,他還需要替她發愁嗎?如果她肯聽他的話,不要隨便慈悲心大發,他怎麼又會落得失去她的下場呢?

  然而,最終,他還是失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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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大風呼嘯。

  沉痛的吶喊,撕心裂肺。

  在蒼茫的大漠之中,男人的吶喊含著宛如從遙遠的亙古而來的恨,綿綿無絕期,從上輩子到今生,也將從今生延續到來世。

  海勒低頭,緩緩地放鬆緊握的拳頭,狂風捲著黃沙吹過他空蕩的大掌,他明明就將她握得那麼牢,為什麼仍舊是失去了她?

  他想念她!

  失去了她,思念的毒發作得比他想像中還要劇烈疼痛,幾乎要將他整顆心都給腐蝕了。

  我不要你想我,想得那麼痛苦,否則,我在九泉之下不會心安的。

  如果她不忍心他想念得如此痛苦,為何忍心離他而去呢?

  是他,是他親手將她送走的!

  她明明就不肯離開,那天,她離去的眼神是如此幽怨,他們甚至於沒有好好說上半句話,因為他不肯答應她的要求,讓她留下來。

  他該聽她的話,不讓她離開身邊半步的。

  成對的鷹兒在天空上盤旋地飛著,格外顯出他的孤獨,終於,他也知道那天自己對她的要求有多殘忍。

  一個人孤零零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孤獨地啃蝕著思念,對於那個讓自己如此痛苦的人兒,想忘忘不了,想恨恨不了,明明就愛得近乎瘋狂,卻終此一生都不可能再見面。

  從此失去了她的殘酷事實,讓他心魂俱碎。

  「聆冬,我的冬兒……」他悲傷的低鳴,宛如野獸的咆哮,伴隨著風沙的呼號,更顯得淒涼悲壯,「冬兒——」

  ※  ※  ※

  胡同裡,梁家的院落依舊平靜一如往昔,屋宅另一端的醫館倒是人聲鼎沸,眾人為了梁神醫又回到醫館看診而雀躍不已。

  就在兩天前,人們對於梁聆冬回來的消息還有點半信半疑,但今兒個醫館一開張,就立刻湧進大票想要看病兼瞧熱鬧的人,有人見到了梁聆冬平安無事,竟然感動得流淚。

  她還記得自己醒過來第一眼就看到哭得慘不忍睹的小菊,還有渾身的疼痛,生平第一次她給別的大夫問診,被交代要好好休息,不准輕舉妄動。

  但她一直無法相信自己真的被所救的人給害了!那對自稱是夫妻的男女原來竟是要來殺她的!

  她想起了那天海勒要她答應,絕對不許再亂救陌生人,果然被他給說對了,雖然她懷著好心腸,但是人心難測,沒想到最後她差點就被自己所救的人給殺了,要不是藺當家派出的手下及時趕到,她大概已經命喪黃泉了!

  現在,她已經請藺當家派人拿著她所寫的信,務必要交給海勒,讓他知道她平安無事,要他諒解她為了某些原因,不能立刻回去他身邊。

  只是她已經有心理準備,那男人一定會把她罵得狗血淋頭,說她簡直就是不知死活,而且,要是他看見她又恢復一身灰袍子打扮的話,說不定會氣得牙癢癢,責備她枉費他一番苦心吧!

  想到海勒那一雙俊魅的眸子閃爍著氣惱的光芒,梁聆冬就忍不住莞爾失笑,他總是教她覺得納悶,明明在朝堂上是一個令人敬畏的君王,但私底下向她表現任性時,卻像個大男孩似的教人氣悶無奈。

  可是他總是說比較起來,她的脾氣也沒好到哪裡去。

  梁聆冬拉開藥屜,抓出一把甘草分批放在幾帖藥上,嬌顏泛著笑意,心想她無論如何都比他好—點啊!

  至少她可是救人性命的大夫,總比他這個為所欲為,不管別人死活的惡劣男人好吧!

  況且,她有把握讓他罵不出話來,只要他知道在她的肚子裡已經有了他們的骨肉,看在孩子的份上,他至少會對她客氣一點吧!

  對,她肚子裡的孩兒就是她不能「輕舉妄動」的原因了!

  梁聆冬忍不住泛起甜蜜的笑容,就在這時,一尊高大的男人影子從門口投映了過來,她揚起眸,笑喚了聲:「藺大當家。」

  藺伯揚輕輕頷首,身上玄色的袍子一如陰影般黑暗,他頓了一頓,知道面前的女子除了那件事情之外,只怕沒心寒暄吧!

  「我想,他不會來接你了。」他開門見山地說,臉色顯得沉重。

  「為什麼?」

  「因為,現在赤雁全國上下都知道,海勒汗王在不久之後就要娶妃,迎娶的事宜已經在著手安排。」

  「娶妃?」

  「沒錯,他所要娶的妃子是朝中大官的千金,在他以為你死去的時候,確實傷心過一陣子,但他似乎很快就從悲傷之中恢復過來了。」藺伯揚定定地看著她,沉聲說道:「我只是想跟你確定一件事,在這種情況之下,你還想讓他知道你還活著的消息嗎?只要你點頭,我立刻派人去著手進行。」

  「不!不必了!」梁聆冬感到一陣陣涼意從她的指尖開始泛起,讓她不由得哆嗦了起來,「別打擾他,我不想……不想打擾他娶妃的好心情。」

  ※  ※  ※

  凡是行軍打仗,最怕的就是遇上有人想打不要命的仗!

  一連數日,李舒懷都在養心殿內與幾位將軍商討此次與赤雁國之戰,對於海勒的擁兵雄厚,他並不感到意外,但最教他覺得棘手的,是他研究赤雁國大軍的佈兵路線之後,才發現海勒要打的是不回頭的戰爭。

  雖然外傳他不久之前才失去心愛的女人,應該是萬念俱灰,一蹶不振,但在李舒懷眼中看來,心裡沒了掛念的人才最可怕,此刻的海勒不怕死,那就算有千難萬險,都將阻止不了他取下中原的盤算。

  「這場戰,你輸不了。」十六皇爺李允嗣特地進宮面聖,唇邊掛著一貫優閒輕鬆的笑意,直視著李舒懷。

  「皇叔,你說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朕實在被你弄迷糊了。」

  「別說你糊塗,本王也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知道我家的四姨太話裡的玄機,她佔了一卦,掐指算了算,就說你和海勒這場戰爭,你不會輸。」

  「那也就是說這次朕可以打敗那男人,徹底除了這個心頭大患嗎?」

  「不,皇上與他都沒有輸贏。」

  「是兩敗俱傷嗎?」

  「皇上何不想想是雙方皆贏呢?」

  李舒懷對於皇叔所說的話感到懷疑,這時,門外的宮人拿著一封信進來,呈給了主子,「皇上,這是相爺命人送來給您的,要您立刻拆開來看看。」

  「嗯。」李舒懷接過信函拆閱,閱罷之後,將信交給李允嗣,在他也看完之後,兩個男人交換了會心的眼神。

  「皇叔,哪天把你的四姨太帶進宮裡讓朕瞧瞧吧!她似乎是個挺有趣的女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連未來會發生的事情她都能夠預測,堪稱是位奇女子,待她進宮來,朕想請她佔上一卦。」

  「本王試試,不過要請動她不太簡單,她這妮子的脾性很差勁。」李允嗣幾乎可以料想她一定會覺得他是在替她找麻煩!無論他對她多好,在她眼中,他仍舊只是個狼心狗肺的傢伙!

  「可以差得過朕的愛卿嗎?」

  「那就不知道了。」

  李允嗣揚唇笑了,聳了聳肩,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去比較兩者,他想李舒懷也只是隨口一問,其實究竟哪個人兒的脾氣最差、最壞,對他們而言並沒有太大的分別,因為教他們感興趣的,永遠都只有他們最愛的那一個……

  ※  ※  ※

  從他年少至今,已經數不清有多少個夜晚,他獨自留在書房裡,一個人在燈火之下看著兵書陣圖,想著打倒攝政叔父,想著如何消滅一直侵擾邊境的外族,想著讓國家變得更加強大,有朝一日入主中原。

  而如今,攝政叔父已成他的手下敗將,侵擾的外族被他打敗了,國家確實也變得富強壯大,在他的君王生涯之中,只剩下入主中原一項心願,但自從失去了心愛的女子之後,這個心願似乎也變得不再重要了。

  但這場戰爭他卻還是堅持要打,沒了心愛的人兒陪伴在身邊,生死他也早就置之度外,而戰死在沙場上,對此刻的他而言不啻是一種解脫的死法。

  朝中的大臣們一個個處心積慮要替他辦婚事,甚至於拿出祖宗家法要他就範,就是怕他一時想不開,但就在昨天,他下了命令,要是有人再敢輕舉妄動,他就砍誰的頭!

  他想娶的女子,自始至終就只有梁聆冬一個人!倘若她泉下有知,知道他要娶別的女人,只怕會傷心得淚漣漣。

  他不捨得讓她哭,一滴眼淚都捨不得讓她流。

  這時,騰蚩與闊雷在門外求見,在闊雷手中拿著一封信函,參見之後,他交給一旁的祿多轉呈上去。

  「可汗,這是中原皇帝送來的密函,要可汗在兩國開戰之前,一定要仔細看完信中的內容,否則只怕會後悔莫及。」

  後悔?海勒冷笑,這天底下還有比失去冬兒更敦他後悔的事情嗎?

  他接過密函拆開瀏覽,並不以為信中會有令他改變心意的內容,但是,在看到信中的文宇之時,他吃了一驚!

  李舒懷在信中提及知道冬兒的存在,同時在開戰之前,照會他一喜一憂,教他喜的是她尚在人間,而應該會讓他憂心的是她人在中原,如果他執意開戰,或許會危及她的生命!

  聆冬還活著?!

  她還活著!一瞬間,海勒已經快要枯熄成灰燼的心火,彷彿又加上了乾柴般,開始燃燒有了熱度,讓他幾乎快要喪失理智。

  就算這是李舒懷的緩兵之計,他都沒勇氣去賭,理智告訴他這個消息或許是假的,但心底的情感卻無法讓他放棄微小的希望,在他的心底深處,強烈地希望她還活著!

  他可以付出一切代價,只為了換她一命!

  但如果是假的呢?如果她根本就不在人世,只是敵人用來唬弄他的緩兵之計呢?海勒的眸光瞬間變得黝暗,側首望著銅盆裡燒得熊熊的火焰,此刻,他的心就如那無法自抑的火焰,洶湧著,翻騰著,無法乎息。

  「可汗……?」

  片刻的沉寂,海勒閉上雙眸沉思不語,最後,他才幽然地開口道:「傳我的命令下去,大軍依照原定計畫,明天卯時一刻,拔營出兵往燕北口出發。」

  「是!」

  接到出兵的命令,闊雷喜出望外,拱手接令離去。

  海勒睜開眼,靜靜地看著盆子裡的火焰,久久無法移開視線,不知過了多久,只看見火光燒盡了乾柴,漸漸地被灰燼給掩沒,但在灰堆之中,卻不時地透出暗紅色的火星,彷彿那星星之火隨時都可以再成燎原大火。

  他可以付出代價,只為了換冬兒一命,但如果這個消息是假的,那要為這個謊言付出代價的人,就換成了李舒懷!


第十章
  爐子裡快要熄滅的火苗又添上了兩根新柴,不一會兒功夫就燒得火紅。

  梁聆冬坐在丹爐前,仔細地留意火候,小心不讓火燒得太旺,卻也不能不夠溫度,讓正在煉製的藥材失了性。

  在她的身後有一大疊匾額,她才回到京城,重新開業不過短短兩個月的光景,梁家又多了一堆燒不完的柴火,成疊的新匾額整齊地堆在院子裡,等著被劈成柴燒掉。

  起初,梁聆冬對於這些送來的匾額感到頭痛不已,總是舊的還沒燒完,新的又已經送來,看著那一雙雙感激不盡的無辜眼睛,教她無法開口把這些匾額給退回去。

  後來,她看開了,也終於明白為什麼梁家的祖先們以收匾額為樂,因為煉丹藥需要大量的柴火,在京城之中柴火取得不易,剛好有人肯送來免費的,再加上制匾所用的木柴都是上好的,不只能夠燒得久,而且火勢很勻,這樣的好禮讓他們既省力又省錢,幹嘛不收下呢?

  梁聆冬確定爐子裡的火不會熄掉之後,才撩起孺裙,從木凳上站起身,拾步走回屋內,到書架前拿起兩大盒的書匱,放到一旁的桌案上,在燈上加了點油,讓燭火燒得更亮,讓自己看書不至於太吃力。

  已經忘記究竟有多少個夜晚,她總是獨自一個人,在這書案前靜靜地翻著書,檢視一張張開出去的藥單,為求不要出錯。

  當然啦!人言可畏嘛!只要一個出錯,一傳十、十傳百,把她的名聲傳臭了,誰還敢送上門來任她「宰割」呢?

  只是,人言真的可畏啊!最近幾天,京城裡人心惶惶不安,聽說海勒汗王要率領他旗下的雄兵鐵騎進攻中原,矢言要在三個月之內取黃河以北一帶,兩國的大軍在燕北口交會,打得不分高下,官兵死傷無數。

  所以,她就算不願去想,也絕對忘不掉海勒那個男人,每一日,人們到醫館來時,總是會談論到正在進行的戰爭。

  小菊總是想衝出去教他們別再說了,但最後都被她給阻擋,或許,在她內心深處仍舊想知道有關他的事吧!

  她曾經很努力地想要遺忘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只求能夠忘記這個男人,但他俊魅的身影就像遺毒一樣,總是在她沒留意時發作起來。

  總是當她越用力想遺忘時,那思念的毒素便疼得越劇烈,讓她的心痛得有種要命的感覺。

  然後,她放棄了。

  越是想要忘掉他,便越是想他,那她還是記著他吧!存留在她腦海裡的他,也並非那麼可恨,在外人面前,那男人冷得像一尊不可侵犯的神祇,但在她面前,看起來像個愛鬧脾氣的大男孩。

  粱聆冬停下翻動藥書的纖手,抬眸望著窗外,想出了神,她想起他為了不肯開口求她手下留情,硬是喝了一整個月的苦藥,他的脾氣倔強,但她的下手也從來沒有輕過,她身為大夫,就算是不喝也知道那帖藥苦到可怕的地步,尋常人只怕已經哭爹喊娘了,但他卻硬是一聲不吭。

  她搖搖頭,不願再想下去,低頭把心思放回書本上,想要快點找出那味關鍵的藥方,但心卻不受控制地又想起了那一天。

  那一天,她在他的懷裡哭到睡著,雖然從小爹就一直教她「藥醫不死病」的道理,就算是再厲害的大夫,也治不了必死的重病,也知道那位老夫人的病已經是陳年舊疾,早就已經拖過了可以醫治的時間,撒手人寰只是遲早的事情。

  但她卻還是為了自己不能救老夫人一命而悲傷不已,他說那不是她的錯,她心裡也明白這一點,卻仍舊不自主地責怪自己,彷彿奪去老夫人性命的不是陳疾,而是她的無能為力。

  她被他溫柔的安慰給哄睡了!明明就是叱吒西北廣大疆域的霸主,總是獨斷獨行,說一不二的蠻橫男人,哄著她睡的語調卻柔軟得令人心碎。

  她起身走到櫃子前,拿出收好的走馬燈,擱在桌上,在燈裡點燃了燭火,走馬燈開始轉動,瞬時房裡成了海底的龍宮一樣,燭火將燈畫映在牆上,畫上是他們兩人—起騎在馬上,在原野上馳騁。

  她記起了那一天,那碧綠的草原,那藍得炫目的穹蒼,他與她在天和地之間,他將她逗笑了,緊緊地將她擁在懷裡。

  還是將他記在心底吧!粱聆冬揚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纖手撫著微隆的肚子,唇畔有著些微的甜意。

  把有關那男人的一切記在心底,等他們的孩子長大了,問起了爹親的事情,她才不至於無話可回。

  她一定會說他的壞話,說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是如何惡劣地對待她,說他是如何地高高在上,欺陵她這個弱女子,動不動就說要把她給殺掉。

  但她也不能不替他說句公道話,不能不承認他之後對她的呵護備至,雖然還是會欺負她,但是疼愛她的時候更多,他溫暖的懷抱就像海洋一般,讓她情願耽溺著,甚至想向他抱怨,想教他少寵她一些些。

  但只許少寵一些些,剩下的,她全部都想要獨佔。

  只是,此時此刻,他的寵愛,都將屬於另一名女子,她不願意只能卑微地回到他身邊,祈求著,卻只能得到已經破碎的愛情。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只是他們的別離來得比想像中還要早了一點。

  爹親總是告訴她,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這道理她並不是不懂,但心卻仍是會痛,被拋棄的孤獨感覺排山倒海而來,就要將她完全淹沒。

  梁聆冬抬起美眸,不讓凝眶的淚珠掉下來,淚光之中映著月色,顯得分外的淒楚,這幾年來,她早就已經習慣了一個人過活,卻從來都不懂得什麼感覺才叫做寂寞。

  是不是因為她嘗過被人陪伴愛護的滋味了,才會感覺一個人的日子分外難熬呢?因為太過想念烙印在她心上的那個男人,所以才會更覺得寂寞嗎?

  她轉回頭,揚眸瞥見燈火已熄,不再旋轉的走馬燈,她走到一旁的櫃子上取過燈油,打開燈座在銅盒上斟了半滿的油,用火折子再次將燈點亮,蓋上燈座,靜靜地看著走馬燈再度旋轉起來。

  兩個人,依偎在馬上奔馳的畫面,—次又—次映在她的眼底,她的眸子裡有淚,必須要很努力才能讓淚水不掉下來。

  她對著空無一人的闐靜,一個人喃喃自語。

  「為什麼呢?海勒,為什麼……?」她哽咽的嗓音虛弱得彷彿要消失一般,在寧靜的夜裡聽起來格外地淒楚。

  「海勒,你真該親眼看看,看我有多不爭氣,如果你看見我這麼悲傷的樣子,你還會忍心這樣對待我嗎?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自古以來,這道理沒變過,我懂,我真的都懂,卻還是啊……」她苦笑著,咬住輕顫的嫩唇,豆大的淚珠潸然滾落。

  「我還是只想跟你在一起啊!如果……你親眼見到我這麼悲傷的樣子,你真的還是忍心這樣對我嗎?海勒……你還是忍心嗎?」

  走馬燈忽明忽滅的光亮映在她的淚顏上,空無一人的闐靜,一次次迴繞著她哀淒的嗓音,久久不絕。

  ※  ※  ※

  就算心底的希望只剩下一點星火,但只要愛她的心不死,星星之火終於還是成了燎原的大火,讓海勒無法維持理智,還是想要冒險一探。

  雖然維持出兵的決定,但他不計一切代價潛人中原,只為了能夠將心愛的女人帶回去。

  或許,那只是李舒懷騙人的伎倆,讓他不敢出兵的詭計,但他就是無法冷靜思考,只要聆冬還有一絲存活人間的希望,他就不會放棄尋找。

  但如果,這只是李舒懷用來虛晃他的招數呢?

  比起被欺騙,在海勒的心底更希望自己是真的有把柄落在敵人手裡,寧可她還活著,被拿來利用他屈服,都好過天人永隔的殘酷現實。

  兩軍還在燕北口纏鬥不休,海勒知道在這個敏感的時候輕裝簡騎進中原,不啻為是一個險舉,但是為了心愛的人兒,他就不畏不懼!

  他讓闊雷與騰蚩守在醫館門外,一個人走進屋裡,穿過了前堂,來到了後院,就在這時,他見到了一個纖細的背影,那以往教他覺得礙眼的灰色袍子,此刻看在他的眼底竟是如此地令人喜愛。

  「冬兒?」他對著背影輕喚了聲。

  聽見熟悉的渾厚嗓音,梁聆冬渾身一震,手裡的藥籃子咚地一聲摔到地上,她緩慢地回眸,看見了他俊美的瞼龐。

  「你來幹什麼?」她強迫自己硬著聲,不讓自己動情,只是,在開口的同時,一顆心揪得她快要喘不過氣。

  「當然是來接你回去。」他溫柔地笑著,拾步走近她,卻沒料到她竟然快速地閃躲開來,「冬兒?」

  「不要過來!你來做什麼?你不是已經要娶妃了,還要找我做什麼?」她一想到這些日子的傷心欲絕,一口熱氣湧上喉頭,腹部隱隱作痛。

  「我沒娶!無論那些大臣們用了多少理由勸服我,但我沒娶,除了你以外的女人,我誰也不要!」他堅定地看著她,沒再敢靠近她,生怕她逃得更遠。

  聞言,梁聆冬怔了,一時之間百感交集,但虛弱的身子終究還是承受不了這些日子的大喜大悲,驀地,一股熱流從她的腿間淌下,她心裡覺得不妙,同時在他的眼中看見了驚愕。

  「你流血了!」他再也顧不得她會逃掉,一把將她抱進懷裡,大手撩開她灰袍的下擺,暗紅色的鮮血在她玉白的腿上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孩子……我們的孩子……」梁聆冬揪住他的袍袖,咬著唇,忍住淚水,不敢再讓自己太過激動,「抱我到床上去,快點!」

  「我知道了!」海勒幾乎是立刻就知道她有了身孕,抱起她,腳步迅速而堅定地依著她的指示走進房內,溫柔地將她放到床上,「現在該怎麼辦?告訴我,告訴我該怎麼做!」

  「替我針灸,我要你替我下針。」她現在的身子狀況太虛弱,只要一個不慎,只怕會落錯了穴道。

  但這同樣也是海勒心裡所恐懼的,他一口回絕,「要是我下錯了穴道,傷到了你那該怎麼辦?」

  「大不了就是死路一條,你在怕什麼?」

  「我不要你死!」他惡狠狠地瞪著她,心想這妮子敢再胡說八道,他就掐斷她白嫩的小脖子。

  「可是你再不下針,不只孩子活不了,我也會死掉!」

  「我去找大夫——」

  「來不及了!就算你現在去找大夫,能救活我,不一定能救活孩子,我要孩子活,孩子一定要保住!」

  如果不是因為還有孩子陪著她,或許她早就心灰意冷,找不到可以繼續存活下去的力氣了。

  「但我可以不要孩子,我只要可以保住你就成了。」好不容易才將她找回來,他不想冒一絲絲可能會失去她的危險。

  「你——」她從來不知道原來這男人也會有如此沒志氣的時候,但他臉上溫柔的表情讓她的心感到熱燙。

  明明就無時無刻想著他,但她卻險些忘記自己有多麼討厭這個男人,討厭他的專斷蠻橫,討厭他總是喜歡讓她覺得困擾,討厭他只要是對她會有傷害的事情,就算是她堅持,他也一定會反對到底,就算她已經生氣了,這男人還是樂著把她,好好的,捧在手心裡。

  然而就算她怨著、惱著他,這男人還是愉快得很,她可以在他的眼底看出來,他只在乎她!

  「我會很努力讓自己活下來,我答應你,如果到最後真的保不住孩子,我會教你至少保住我的命,我不會死的,你就相信我一次,就這次,從今以後,我都聽你的,求你,就這次依我吧!」她擰著秀致的眉心,豆大的淚珠潸然滾落,楚楚可憐的模樣直教人心疼不已。

  又來了!海勒在心裡低咒了聲,這妮子已經知道自己的淚水在他的心底具有極大的殺傷力了嗎?要不,怎麼每次他已經篤定鐵了心,她卻總還是有辦法教他為她改變心意呢?

  「好,我就試試看,要是你敢有個萬一,我……我就……」他握緊拳頭,一時半刻竟不知道拿她如何是好。

  「我不會死的。」她伸出柔軟的小手覆住他的拳頭,偎在他懷裡低聲說道:「但你再不施針止住我的血,我就不敢向你保證後果了。」

  「你這女人怎麼不早說?!」他怒聲咆哮,瞪著她蒼白的臉蛋,要不是她這副虛弱的模樣看起來令人觸目驚心,他真想好好懲治她一番!

  「我說過了……」她語氣低幽,委屈地斂眸。

  海勒深吸了口氣,試圖平靜紊亂的心思,硬聲說道:「你說吧!你到底要我怎麼幫你?」

  「我要你先去取針,準備燭火可以消毒,有些穴位我可以自己下針,還有一些需要你幫我,然後再去藥堂裡取一些藥材,不用煮的,要用蒸的,我的身體太虛弱已經不能受藥,但蒸煮的藥氣可以透過皮膚吸收,能夠讓我好過一點,對肚內的胎兒也比較無傷。」

  「不要只想著孩子,多想想你自己!」他不悅地說道。

  「我知道了,事不宜遲,你快去準備吧!」她綻開微笑,試圖安撫他這頭焦躁的猛獅。

  如果他知道她心裡所打的主意,一定會暴跳如雷的,承諾只是拿來安撫他的,她心裡已經決定要保住孩於,否則她不會採取蒸藥的治療方法,能保住她性命的方式有很多,但能保住孩子的方法,卻僅此唯一!

  在她肚內懷有的是他的骨血,只要還有一點點希望,她都不會放棄留住這個寶貝!

  在下針之前,兩人神色堅定地相視著,不知道老天爺究竟在前方鋪了什麼路讓他們走,只知道他們不會再分離,她活,他就活,如果她不幸死去了,在黃泉路上,他也決計不會讓她一個人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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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在那日之後的隔天,赤雁國的大軍收到可汗旨意,拔營退兵,撤出關口十里之外,在這同時,李舒懷也收到釋出善意的密函,在信函中寫明希望兩國可以建立邦交,雙方貿易往來,互不侵犯。

  在這封密函之中雖然有善意,卻也不是沒有語帶威脅,海勒倒也非常明白地表示赤雁國並非沒有能力取下中原,不過他心愛的女人身子虛弱,必須靜心養胎,最好兩國之間可以談和,否則他的女人威脅要帶著肚子裡的孩子上戰場救人。

  李舒懷在看到信之後,非常爽快地答應談和,因為他太清楚一個男人狂戀心愛女子的心,如果心愛的女人與孩子發生任何問題,只怕海勒會血洗中原替他們償命,就算中原最後能贏這場戰爭,只怕也是血流成河。

  從那日之後,歲月匆匆過了五年,當日差點保不住的胎兒,現在已經成了活蹦亂跳的五歲孩童。

  「尹兒不要吃藥。」男孩別開臉,硬是不肯吃娘親喂的藥。

  「藥不可以不吃,否則病不會好。」梁聆冬歎了口氣,到底孩子這一點像到了誰呢?

  「可是,母妃配的藥好苦,尹兒不喜歡吃苦藥啦!」

  「要治好你的病,就必須用這些藥。」

  「好,尹兒乖乖聽話吃藥,可是娘要像對父王一樣,給尹兒一個親親。」

  「這……這是誰告訴你的?」梁聆冬驀然俏顏嫣紅,有點哭笑不得。

  「當然是尹兒親眼所見啦!每次父王不肯吃藥時,母妃就會親他。」男孩咧開一抹逗人的笑,指了指自己的臉頰,「母妃先給尹兒一個親親,尹兒就乖乖吃藥,再苦的藥都不怕。」 

  就在這時,男孩被人從領子揪住,高高地舉起來,兩條圓呼呼的小腿騰空踢動,模樣既可愛又好笑。

  「你這個渾小子,教你吃藥就吃藥,竟然敢吃你母妃的豆腐?!」海勒瞇細魅眸瞪著兒子,語氣不善地說道。

  「父王,放開我啦!」兩條小腿依舊用力地踢動著。

  「快些放開他,海勒,別忘了孩子還在生病呢!」她起身拉住丈夫的袖袍,為人娘親的擔心之情不言而喻。

  「這小子每次都這樣為難你嗎?」他轉頭問她。

  「你先放開他啦!」她扯著他的袍袖,要他快點把孩子放下來。

  但海勒才不管,拎著兒子像是拎麻布袋,「渾小子,才不過區區一碗苦藥都吞不下去,長大以後怎麼當個男子漢大丈夫呢?」

  「父王還不是一樣怕吃苦!」男孩理直氣壯地反駁。

  「怕吃苦?」海勒質疑地挑起一道眉梢,對著兒子冷笑了聲,「你想試試看父王我究竟在你母妃手裡嘗過多少苦頭嗎?」

  「母妃那麼愛父王,她才不可能給父王吃苦頭呢!」

  「但在她沒愛上你父王之前,確實也給我吃了不少苦,我這叫做苦盡甘來,你就慢慢熬吧!哪能讓你一開始就那麼好過!」

  「母妃那麼愛尹兒,不用慢慢熬啦!」他不服氣地回嘴。

  「吃不了苦頭的人,成不了男子漢。」

  「那……那吃很多苦就能成為男子漢嗎?那尹兒要吃很多苦,以後長大變成可以保護母妃的大英雄!」

  海勒挑起眉梢,一副「就憑你這個乳臭未乾的娃兒,想成大英雄只怕還等幾百年」的不屑表情。

  在一旁聽著父子倆鬥嘴的梁聆冬忍不住莞爾,海勒老是在抱怨這個兒子不知道像誰,大概存心生下來氣死他的。

  但誰都看得出來尹兒像他,不只是外表相像,連骨子裡的劣根性與霸氣都像極了他這個爹親,最相像的還有他們父子倆都對她呵護備至,唯恐她受到半點傷害,甚至還會為了她爭風吃醋。

  「娘親不需要尹兒保護,如果你真要有個想保護的人,那就你快點長大,保護妹妹吧!」她柔柔地開口,替他們父子兩人打圓場。

  「妹妹?」

  「妹妹?!」

  兩個一大一小的男人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她,臉上的表情同樣都是錯愕的,因為在今天之前,他們都不曾聽她說過這件事。

  「什麼……什麼時候發現的?」語出的同時,海勒才發現自己除了震驚之外,還有天大的狂喜。

  梁聆冬抿起嫩唇,抬眸覷了他的手一眼,似乎用眼神在告訴相公,如果他再不把兒子給放下來,休想她再做更進一步的解釋。

  這時,兩個男人不約而同地交換眼神,似乎在說他們暫時休兵,等到把事情弄清楚再說,達成共識之後,男孩從父親的手裡跳下來,臨去之前,還不忘回頭給了一個提醒的眼神,要父親探聽清楚之後告訴他。

  梁聆冬看著生平對自己最重要的兩個男人,忍不住失笑,他們父子兩人根本就是同一個德行,只是彼此都不承認罷了!

  「什麼時候會生?」海勒捧住她的臉蛋,溫柔的神情充滿了溺愛。

  「明天春天,春暖花開的時候。」

  風輕輕地從草原上吹來,拂過了初夏的綠樹梢,吹撩起她耳畔的柔軟青絲,梁聆冬抬眸看著心愛的男人,任由他霸道地將她擁進懷抱裡,像是在嬌寵著寶貝般吻著她,讓她的心裡篤定這個男人會寵她一生一世。

  偶爾,在她午夜夢迴之際,還是會想念起在京城的日子,但她卻從來沒想過要離開這個男人,他的懷抱將是她這輩子最後的依歸。

  只是,世人們都以為醫術絕倫的梁家,就在第十代的梁聆冬手裡結束了,但就在十數年後,天底下又出現了一個自稱姓粱的古靈精怪少女,她身懷絕妙醫術,行走天涯,大江南北都可以聽到關於她行醫救人的傳說。

  聽說,她就是海勒與梁聆冬的女兒,是備受疼愛的赤雁國小公主,又聽說她的容貌神似娘親惹人憐愛,個性卻像爹親一樣跋扈霸道,走遍大江南北只為了招贅看得順眼的男人跟她傳宗接代。

  無論誰是那個被她看上眼的可憐男人,至少可以確定一件事情,那就是已經傳了十代的梁家絕對不怕後繼無人,屬於這個神醫世家的故事,應該還可以說到很久、很久以後……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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