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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妮] 花瓶大翻身

[董妮] 花瓶大翻身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尾聲


  
許未是友愛醫院之寶,俊逸斯文又醫術高超,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太難
相處啦∼∼身為心臟專科醫生,他嚴肅古板,不與人交際,人人都嫌他
冷漠,只有秦晴受得了!她是他最稱職的助理,面對他的魅力無敵還能
保持清醒,樂於幫得罪人的他收拾善後,打好關係。人緣奇佳的她和上
司合作無間,是公事上難得的好拍檔,就差沒有擦出愛的火花了……

說到秦晴,又是醫院的另一寶,雖然身材不如人,像只圓圓的花瓶,但
風趣幽默,是天生的開心果!認真負責的她樂觀開朗,越是不期待帥哥
看上她,卻更引起大帥哥許未的注意,連私生活都依賴她;在他看來,
美麗的心勝過一切,越是外型不搭,也許越是天生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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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YAMATO


[ 本帖最後由 MEYAMATO 於 2008-1-1 20:1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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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病患姓名劉福來,男性,五十四歲,身高一百六十八公分、體重七十公斤,有高血壓、糖尿病病史……」才結束一場心導管手術,許未沒有給自己絲毫的休息時間,轉而埋首記錄剛才那位病人的資料。

  這是許未的習慣,儘管醫院保留著病人完整的病歷,他還是會在每一場手術後,重新檢討剛才治療行為的得與失。

  「啊,累死了,今天真是忙。許醫生,待會兒大家要去PUB喝兩杯,放鬆一下,你也一起去吧!」一個嬌柔的聲音在許未身後響起。

  「對啊,一起去嘛,許醫生,同事這麼久,還沒跟你吃過飯,今天無論如何你公室走去。

  「也許有一天你當膩了男人,會想變性成女人,到時我就有機會救你了。」江少則亦步亦趨跟著他。

  「你永遠等不到那一天的,我對自己的性別非常滿意。」不理他,許未回到辦公室,繼續埋首病歷中。

  「喂,你可不可以有一天不要這麼認真?彈簧繃太緊也是會斷掉的。」江少則蹺高了腳,悠哉悠哉地坐在他對面。

  「行醫是一份什麼樣的工作,同為醫生的你應該十分清楚,我們的每一個決定都關乎著一條人命,由不得我們不認真。」許未才覺得那些以賺錢為目的的醫生很奇怪,他們不覺得背負著人命的工作是一件非常神聖的事,生命是不可以重來的,所以隨時隨地都要謹慎小心。

  「我沒說要輕忽工作,但醫生也是人,沒有適當放鬆,早晚有一天你會撐不住,砰——」江少則誇張地大叫一聲。「一下子垮個精光。」

  「鬆懈往往會導致犯錯,我絕不會拿我病人的生命來開玩笑。」

  看著許未嚴肅的表情,江少則認輸了。「敗給你了,怎麼有你這樣死腦筋的人 ?難怪你的助理都幹不長,三個禮拜就要換一個。」

  「更正一點,我目前的助理Miss秦已經工作了三年又一個月零八天,我絕對沒有換助理像換衣服。」許未瞄一眼江少則,暗諷他的花心。

  「我知道你嫉妒我夜生活精采,我不介意,我這個人很大方的。」

  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臉皮能厚過江少則。但也正因為他臉皮厚,無論許未如何冷顏厲色,他無動於衷,不知不覺間,他便成了許未唯一的朋友。

  「感激你的大方,但如果你能夠爽快地離開,還我一個清靜的工作空間,我會更感激你。」

  江少則只當沒聽見,四下張望。「喂,你家那隻大肚花瓶呢?」

  「大肚花瓶?」他辦公室裡沒那玩意兒啊!

  「就是……」江少則還沒說完。

  「許醫生,我回來了。」一個開朗的、帶著洋蔥氣味的聲音傳過來。沒錯,就是洋蔥的味道,非常地濃厚。

  許未嚴肅如冰雕般的神情在聽到這把帶笑的聲音時,宛如和風拂過大地,冒出了點點春意。

  江少則使盡全力插科打混也無法讓許未放下工作,暫時放鬆;但這一瞬間,許未卻自然地調整了注意力,將視線投注在那甫推門而入的身影上。他先是看到一個大大的袋子,然後才見著袋子後頭那有著大大的腦袋、大大的眼睛、大大的鼻子、大大的嘴巴,可惜沒有大大身材的秦晴,也是他擔任心臟科主任以來任用過壽命最長的助理。

  秦晴笑得很開心,雖然不美麗,但絕對地真心。

  「回來啦!」許未忍不住也回她一抹溫和的淺笑,很淡,幾乎只是稍稍扯動一下嘴皮,卻是發自心靈的愉悅。

  她點頭,把大袋子放到許未的辦公桌上。「許醫生,你要不要吃烤洋蔥?味道很棒喔!」

  那麼一大袋洋蔥,難怪她人未到,洋蔥的味道就先傳過來了。

  江少則皺著眉頭將袋子推遠。「拜託,大肚花瓶,這麼臭的東西你也敢抱進醫院裡,不怕那些病人抗議?」

  許未這時才發現,原來大肚花瓶是指秦晴,但怎麼會給她取個這樣難聽的綽號 ?他不喜歡。

  可秦晴卻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笑嘻嘻地抽出一串烤好的洋蔥。「怎麼會臭呢 ?這個很好吃的,江醫生。」

  「免了,我討厭那個味道,誰也別想叫我吃那玩意兒。」舉凡蔥、姜、蒜、香菜之類的辛香食物皆在江少則的厭棄食品名單中。

  「這不是要給你的,是給許醫生的。」秦晴說。

  敢情江少則還表錯了情,秦晴也是許未的粉絲之一,這一袋烤洋蔥是用來獻慇勤的?不過……「許未,你不會吃這東……」話猶未完,他被眼前的情景嚇呆了。

  號稱從不與人交際應酬,孤僻怪人一個的許未居然大大方方接過秦晴遞上的烤洋蔥,卡吱卡吱地咬了起來。

  「許未,你不是從不接受病人、同事的饋贈,避免任何可能以私害公的機會,結果……她送的你就吃,我找你去喝酒,找十次你才應我一次,你們……」不會吧?許未配秦晴,江少則敢說這是今年友愛醫院最勁爆的新聞。

  「你找我喝酒,十次有十次是在談你精采豐富的夜生活,聽一次跟聽十次是一樣的,我都會背了,何必聽那麼多次?」許未繼續啃洋蔥,秦晴則隨手收拾起他滿桌的病歷、文件與醫學資料。

  許未將堆滿整抽屜的文件資料一股腦兒抱上辦公桌,讓秦晴整理歸檔。

  他是出了名的心臟科權威,不過對於文件處理就不行了。值得慶幸的是他擁有一位能幹的助理,完全瞭解他的需求,不必他多說一句話,她便可以按照他心中所想將所有病歷資料整理得妥妥當當。

  許未現在是開心得兩眼都閃出火花了,很好很好,經過秦晴一整理,以後他研究病歷的效率起碼快三倍。

  心情一好,胃口自然大增,許未轉眼啃完一串烤洋蔥,又抽一串。

  江少則還沒看過許未這樣開懷大吃過,禁不住濃濃的八卦佔滿心胸。「那你跟她又怎麼說?你們……嗯哼,相處得不是普通的好嗎?」

  這是什麼白癡問題?醫生跟助理本來就應該相處融洽啊!許未懶得理他。

  秦晴哈哈大笑。「江醫生,你太會想像了吧!這種話如果傳出去,保證你被全醫院的護士打死。」

  「我剛剛看到四個護士約他吃飯,他死都不肯,你給的他就二話不說接過便吃,這要說你們沒關係,打死我都不信。」江少則說。

  「那你去死吧,八卦王。」許未瞪他一眼。

  秦晴指著那一大袋烤洋蔥。「這是我今天去參加聯誼,會場裡吃剩的東西,我看丟了可惜,就全撿回來。許醫生也知道,他同樣不喜歡浪費,才會幫忙吃。」

  「你去聯誼?」江少則不太相信。不是他看不起秦晴的姿色,不過……她真的長得不怎麼樣,找她去聯誼?有人要嗎?除非……「綠葉,找你聯誼的肯定都是些女人,讓你這片樹葉來襯托那些美麗的花朵。」

  「你好聰明喔,江醫生。」秦晴給他鼓鼓掌。

  廢話,他不聰明能成為婦產科主任嗎?不過……「被人這樣利用,你不難過?」江少則有些好奇。

  「為什麼要難過?」秦晴不懂。「每次我去聯誼都不用繳錢,還有免費的大餐可以吃,不知道多過癮!我還巴不得每天照三餐去聯誼呢!」

  許未輕聲在旁邊補充一句。「你現在已經差不多天天都有聯誼活動了,還想照著三餐來,是不是太貪心了一點?」

  「許醫生,美食是永遠不嫌多的。」尤其是免費的美食,那滋味又更加美好了。

  「我說大肚花瓶。」江少則瞄著秦晴微凸的小腹,雖不至於呈水桶狀,但比起一般女性嚮往的、堪可一握的小蠻腰,那已經算太粗了。「你就不怕肥死?」

  「我很胖嗎?」秦晴眼神瞄向許未。「許醫生,標準體重怎麼算?」

  身為一個在醫院工作的員工,居然連標準體重都不會算,許未翻個白眼。「你幾公分?」

  「一百五十八點五。」

  許未閉上眼心算。「理想體重49.8到60.8公斤之間。」

  「還好我才五十九公斤,算正常。」秦晴輕吁口氣。「我還可以再多吃1.8公斤。」

  江少則哈哈大笑。「你這話千萬不要讓那些為了追求苗條、減肥減到快發瘋的女人聽到,否則非殺了你不可。」他拿秦晴剛才取笑他的話反虧回去,以為她會動怒,沒哪個女人喜歡被人指著身材說長道短。

  「做啥兒殺我?我又沒幹壞事。」她已經歸納好文件,許未抽出一張濕紙巾遞給她,她接過來擦完手,許未另一隻手已經又抽了一串烤洋蔥送過去。有東西吃秦晴怎麼可能拒絕?她一手接烤洋蔥,一手將髒掉的濕紙巾揉成一團扔出去,就這麼巧,許未的腳踩上桌邊垃圾桶的腳踏位置,垃圾桶的蓋子立時開啟,紙巾團咚地進了垃圾桶:整個過程迅速又完美得毫無瑕疵。

  真是見鬼了,怎麼有人的默契可以好到這種程度?恍惚間,江少則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秦晴則為自己的貪吃找到了最好的藉口。「健康永遠比美麗更重要,江醫生,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清楚。」

  「你這隻大肚花瓶……」江少則卻是被堵得無言以對。

  倒是許未忍不住疑惑,插口問道:「為什麼少則叫你大肚花瓶?」

  秦晴和江少則對視一眼,她放下吃了一半的烤洋蔥,跑到窗邊,拿起一朵裝飾用的塑膠花,兩手捧著放在頭上。

  「許醫生,你覺得這像什麼?」她嘻嘻笑著,眼底沒有對那個綽號的喜或怒,很平淡的,好像「大肚花瓶」和「秦晴」只是一個單純稱呼、不具其他意義。

  許未的目光從她頭上的花一路往下掃,直落到她身上,那圓潤的身材配上一朵花……思,原來大肚花瓶出自於這裡。不得不說,的確有像。

  「瞭解。」但他還是覺得這個綽號不太好聽。「少則,那麼難聽的綽號,以後不要再叫了。」

  「她本人都不在意,你操哪門子心?」

  「我覺得刺耳。」許未不喜歡有人虐待他的耳朵。

  「嘖,你還挺維護你的小助理嘛……」許未和秦晴簡直好得過火了。但江少則還沒說完,辦公室的內線電話響起。

  秦晴走過去接起電話,嘻笑的表情瞬間消失。「知道了,我立刻請許醫生下去。」說著,她掛斷電話,轉向許未。「許醫生,林小薔,懷孕十周,在家昏倒,現已被救護車送到急診室。」

  「有先天性心臟病那個。」許未立刻丟下吃了一半的烤洋蔥,理一下白衣往外走。「Miss秦,馬上調出林小薔的病歷。少則,一起來。」

  「既然是孕婦,我當然要一起去看。」

  「她不該懷孕。」有嚴重的先天性心臟病卻還想生孩子,等於是去跟閻王爺玩拔河,找死。許未最痛恨病人不愛惜生命。

  秦晴迅速調出林小薔的病歷,追著許未和江少則的腳步而去。

  *************************************************************

  急診室的病床上,蒼白的病人襯著白色的床單,那景像是驚悚的、讓人揪心。

  林小薔的丈夫莊文生一看到許未出現,隨即撲上來捉著他的手臂。「許醫生,求求你救救我和小薔的孩子,拜託。」男人的臉上有著淚痕。

  許未卻感到心口有一把火。「她有很嚴重的先天性心臟病,根本不適合懷孕。」

  「我知道,可是……我們想要孩子,那是我們愛情的結晶,求求你了,許醫生。」

  「我要先看過病人。」許未甩開莊文生的手,他不明白,孩子很重要嗎?當男人決定娶一個有先天性心臟病的女人為妻時就該有心理準備,他們是很難有孩子的,為何還要去賭那萬分之一的機會?到底是命重要,還是孩子重要?

  他走到病床邊,看著林小薔整張臉已經白到發青,這個懷孕過程對她而言已經是一條通往地獄的道路。

  「怎麼樣?」許未問已替林小薔做過一逼檢查的急診室醫生。

  「呃……」就近看著許未精緻如玉雕的臉,急診室醫生卻是呆了。

  這在友愛醫院是件很正常的事,不論醫生、病人、護士,乍然見到許未,沒有一個不立刻呆滯住的。唯二兩個例外就是秦晴和江少則,這也是他們能長期與許未共事的原因。

  但平常呆就呆,許未也不在意;可值此性命交關時刻,做為一名醫生還發呆就不可原諒了。

  許未冷哼一聲,乾脆自己給病人做一回檢查,再對照急診室已做好的基礎報告。剛送來時,林小薔的意識不清,出現心室細動現象;但急診室醫生做得不錯、現在插了管,情況已經穩定下來。

  許末看一眼江少則。「你覺得呢?」

  「病人不適合繼續懷孕,建議中止懷孕。」

  許未點頭,他也覺得這是對林小薔最好的作法。「我也認為要中止懷孕。」

  「不!」本已呈現半昏迷狀態的林小薔卻在聽見兩個醫生的談話時,猛然坐起來大喊。「不,這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誰也不能帶走他……不行……」可不管她多想要孩子,她的身體終究承受不住懷孕的負擔,幾句話沒吼完,人又癱回病床。

  但也許是為母則強,儘管她的身體極度虛弱,她還是拚命掙扎著,拔掉點滴、呼吸器、掃落一地藥水棉棒。「我不要待在醫院裡,我要回家……走開……讓我回家……」

  幾個護士、醫生拚命地安撫她,可惜一點用處也沒有。

  林小薔甚至拿著那個拔下來的點滴針頭攻擊人。

  許未迫於無奈,只好給她一點鎮定劑讓她冷靜下來。

  「不能帶走我的孩子,你們誰敢帶走我的孩子……我……我跟他拚命。」神智已經在藥物的影響下飄然遠離,林小薔卻仍不死心地呢喃著。

  「林小薔,冷靜一點,我是許未,你的主治醫生,記得嗎?我們曾經一起對抗你的心臟病五年,相信我,這一次我同樣會盡力救你,但你一定要跟我配合。」許未柔和的聲音鑽進她耳畔,像是一首安眠曲,林小薔扭曲的五官逐漸平靜下來。

  「許醫生,我不能沒有這個孩子,我好辛苦才懷了他,我真的不能沒有他,求求你,不要……」隨著藥效的徹底發作,林小薔那低如蚊蚋、卻縷縷不絕的哀求終於完全消失。

  許未看著床上那張青白的面孔,她能長到十九歲不容易,十九年的歲月有一半是在病床上度過的,他接手她的CASE五年,看她從一個學生到嫁為人婦,她的婚禮他還參加過,他努力地救她,誠心地希望她能長命百歲,為什麼她卻對自己的生命如此輕賤?既然她要輕易找死,又何必辛苦去熬那段對抗病魔的日子?

  「許未,每個人對自己的人生都有不同的期望,活著不是每個人都想追求的第一道路,也許這位病人她的理想在其他地方呢?」江少則伸手拍拍許未的肩膀。

  「醫生的職責就是救人,難道要我看著她去找死?」許未做不到,他做醫生就是要救人,不論何時何地、為了何種理由,生命在他眼裡都高過一切。他帶著怒火走向林小薔的丈夫。

  「許未,冷靜一點。」江少則拉住許未,他一臉要跟人拚命的樣子令江少則很擔心,如果莊文生不贊成讓太太做人工流產,許未會先把對方痛揍一頓。「有話好好說,衝動解決不了事情。」

  「你以為我要幹什麼?打人嗎?」許未挑著眉,一臉冷笑,偏偏,那笑還帶著一股惑人的魅意,好像那正在勾引人類墮落的妖精。

  「說你現在要去殺人我都相信。」看著這樣的許未,江少則都有些悚然。

  「我是要去簽署手術文件。」許未翻個白眼。

  「你這麼有把握病人家屬會同意病人中止懷孕?」

  許未對莊文生當然沒把握啦!但他對另一個人卻信心滿滿,打他們合作以來,她從來沒有令他失望過,相反地,還屢屢為他創造了奇跡。她就是秦晴。

  這一次,許未同樣對秦晴充滿信心。果然,當他和江少則走到病患家屬休息區時,秦晴早坐在莊文生身邊,細語地不知跟他談了多久。

  莊文生抱著頭,低聲地哭著。

  秦晴輕歎口氣。「莊先生,我知道這個決定對你來說很痛苦,但你太太真的不適合在這時候懷孕,她撐不過去的,最後只會大小都不保;你們都還年輕,何不再等上幾年呢?醫學日新月異,或者過兩年有新的藥物問世,能更好地控制你太太的病情、也或許她能等到一顆心臟進行換心手術呢!到時你們再來生孩子不是更好?」

  「真的有機會嗎?我好怕失去小薔,我是這麼愛她,但她的身子一直都不好,如果哪一天她先走一步,我該怎麼辦?我要如何活下去?所以我們才想要一個孩子,萬一……」這個孩子將是他唯一的寄托。

  「但是莊先生,倘若要這個孩子的後果是讓你提前失去你太太,你還要冒這個風險嗎?」秦晴勸他。

  他機伶伶打個寒顫。「不,我一定要救小薔。」

  「許醫生會救她的,但請你和你太太相信許醫生的判斷,讓他可以發揮最大的能力救回你太太的生命。莊先生……」秦晴的聲音愈發柔和,低沈的,像母親的心跳,規律的跳動撞擊著傾聽者的靈魂,化解那其中的執拗。「你跟你太太從小一起長大,你看過她最糟糕的情況,當其他醫生都叫你們放棄的時候,是許醫生給你太太動的手術,他說有救,他就真的把你太太救回來了,五年,他沒有一次讓你們失望,不是嗎?」

  「對,許醫生是國內最有名的心臟科專家,他會救小薔的,他一定能救小薔的。」過去可以,今天也行的,莊文生拚命地在心中祈禱著。

  「當然,許醫生說到做到,只要你們相信他的判斷和做法。」秦晴握了一下莊文生抖到不行的手,胖胖的、軟綿綿的掌心卻傳遞著堅毅的力量。

  「好,我們都聽許醫生的。」莊文生點頭,在他最無助的時候,只有這個胖護士有空理會他,細心地跟他解釋林小薔的情況,一點一滴告訴他做什麼診療會得出什麼結果。雖然他不是很能明白那些專有名詞,但是她讓他安心。

  他的堅持在她的緩緩說服下逐漸軟化,如果他和太太能夠在更安全的情況下擁有他們的孩子,而代價只是等上幾年,為什麼不同意?

  是啊!他才二十五,林小薔才十九,他們還有大把歲月等得起的。

  「許醫生,病人家屬同意病人中止懷孕。」在得到莊文生的首肯後,秦晴立刻向許未報告,並且在第一時間讓對方簽下同意書。

  「你救了一條人命。」許未滿心歡喜地凝望她團團轉著的身影,就知道可以信任她,她從來沒有讓他失望過,從來也沒有。

  「少則,這個手術要麻煩你了。」許未說話的時候,目光也沒有離開秦晴一秒:醫生做久了,對於很多事情總會感到無奈,但只要秦晴在身旁,恍惚便可以聽見生命的禮讚、看見生命的奇跡。她是上天賜給一個醫生最珍貴的寶物。

  「噢……好……」江少則也有點怔愣。他不知道秦晴是怎麼說服病人家屬的,明明對方表現得那樣堅持,最後結果卻……這是不是一場夢啊?

  「我跟你一起進手術室。」許未提出要求,他要隨時注意林小薔的心臟病情況。

  「OK!」確定這不是夢了。江少則再看一眼忙著讓病人簽署文件、安排手術室、病房、各項工作的秦晴,和一旁信心充盈的許末,沒看過醫生和助理能這樣有默契的,不需要言語的溝通,他們就能合作無間。說實話……「許未,我羨慕你。」

  「什麼?」許未在秦晴遞過來的文件上簽名,林小薔的人工流產被確定了下來。「快做手術了,你不要在這時候發神經。」

  「我發神經?是你身在福中不知福。」這麼好的搭檔,如果給他該多好。「好好珍惜你的助理吧!那隻大肚花瓶……嘖,真看不出來她這樣能幹。」但她為什麼如此瞭解許未?甚至不需要許未吩咐,她就知道許未的想法,事先幫許未鋪好前進的道路。

  聽說許未到友愛醫院工作前換過很多家醫院,他的醫術讓所有人稱讚,但那張美得惹禍的臉、加上他頑固不通的處事態度卻令每一個人頭痛。

  許未到友愛醫院後,院長欽點人際關係最好的江少則輔助他;剛開始接觸許末的時候,江少則真以為自己面對的是一個機械人,除了一流的醫術外,許未身上沒有丁點人味。

  是在日復一日的交往中,江少則方才察覺到許未的面冷心熱,對於生命的執著、對於病人的熱情,許未勝過任何人。許未被封為心臟科專家不是僥倖,因為他在這方面付出了全部,那些虛名浮利只是他應得的報償。

  不過許未在友愛醫院開頭幾年也不是做得很順手,他的容貌總是迷呆人、他的聲名讓人嫉妒、而他的孤僻則成為醫院上下員工最詬病的一點;是打幾時起,同事們不再排斥他,不再擠兌他,好像……江少則忍不住再望一眼秦晴,三年多前,秦晴調任做許未的助理後,對於許未種種惡言毒語漸漸消失了。

  現在許未的人緣似乎變得比他還要好了,最有力的證明就是,找許未吃飯的人比約他的人多上幾倍。儘管許未從沒應邀過,但那些邀約也沒因此斷絕。

  秦晴到底有什麼魔力,可以改變大夥兒對許未的看法。江少則一腔的好奇。

  「Miss秦的能力本來就很好,並且,我認為她的工作態度才是真正符合醫護人員的標準。」許未直率回答,完全沒有想到別的地方去。

  「榆木疙瘩,沒藥救了。」江少則翻個白眼,做事去也,懶得理他。

  許未忙得沒空管江少則的突然失常,反正他也不是第一天愛發神經,隨便他啦,現在是救人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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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兩天了,從林小薔被送到醫院,到施行人工流產後送進加護病房;許未因為不放心她的病情,已連續兩夜留宿醫院,萬幸的是,林小薔的康復情況很好,不負許未一番辛勞。

  帶著深黑的眼圈,他走進自己的辦公室,林小薔所有病歷記錄已收整放在他桌上,同時在一起的還有一個便當、一瓶橙汁、一顆蘋果。

  便當上頭貼了張便條紙——

  許醫生,我在你的零錢箱裡拿了一百塊買你的早餐——秦睛

  這是秦晴調任助理一星期後提出的要求,希望他在辦公室裡放一個零錢箱,裡頭隨時準備一千元的零用金,此後,他每次忙過頭忘記買飯,就再也不用煩惱餓肚子的問題。

  他突然想起之前江少則要他珍惜秦晴,珍惜……為什麼用那個詞?感覺好曖昧,明明他和秦晴之間是清清白白、公私分明的啊!

  江少則不瞭解秦晴的優點,她不是那種愛以莫名其妙的暗示去誘惑男人的女人,她做什麼事都是光明正大的,不像從前纏著他的愛慕者,口中喊著愛他、喜歡他,一旦發現他毫無回應,就怨他、罵他;拜託,他根本不知道她們喜歡他好不好?她們又沒說,誰曉得她們三不五時約他吃飯、打電話給他就是在談戀愛?

  說實話,他現在最討厭的就是「談戀愛」了,害他不曉得丟了幾次飯碗。還是秦晴好,不論何時何地,他都可以好好信任她。

  吃完秦晴買來的早餐,他去加護病房看望林小薔,卻發現秦晴早就在裡頭握著猶自沈睡的林小薔的手,嘀嘀咕咕地不曉得在說些什麼。

  他走過去拍了下秦晴的肩。「這麼早?」

  「許醫生昨晚連家都沒回,你才是最早的。」秦晴笑嘻嘻地讓開位置,方便許未給林小薔做檢查。

  許末幫林小薔量了血壓、體溫、聽了心跳,又看一下護士們記錄的排尿狀況,點點頭。「恢復情況不錯,照這樣下去,最遲明天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

  「太好了,莊先生一定會很高興。」

  那可不一定,他雖救了林小薔的命,卻是犧牲一個小孩換來的,難保莊文生不會恨他。不過許未習慣了,身為一個醫生,他唯一的責任就是救人,所以哪怕是被人唾棄,他都不願意看到任何一條生命從自己手中溜走。

  秦晴很清楚許未的想法,他們畢竟也合作三年了,很多事情不必明講也能猜到。

  「許醫生不要太介意,我認為莊先生能瞭解你的作法,況且他們夫妻還年輕,還是有機會生個健康寶寶的。」

  許未撇撇嘴,走出加護病房。「我不是只有林小薔一個病人,不可能全心全意只顧著她,今天還有很多事做呢,走吧!」

  死鴨子嘴硬。當她不曉得他將每一位病人都當成最親密的家人看待嗎?

  秦晴也不說破,跟在他身後走向心臟科辦公室,還有一大堆病歷資料要處理,也沒時間想太多有的沒有的。

  一早上的門診忙得讓他們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人們看當醫生很風光,其實累得要死,尤其責任感重如許未,為避免病患等太久,他甚至忍著連廁所都不去上,堅持先看完病人再說。

  秦晴忍不住考慮要不要叫醫院限制許未的門診人數,雖然許未是友愛醫院之寶、招攬病人的最佳活招牌,但也不能把他操成這樣啊!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十二點半……天啊!別的醫生早早十二點就收工休息了,許未卻非得把病人看完下可,餓得她是前胸貼後背。

  上午的病人才看完,秦晴渾身發軟地從椅子上爬起來,考慮要不要乾脆打電話叫外賣,她累得沒力氣去餐廳吃飯了。

  但她還沒做下決定,內線又響起來,原來是林小薔清醒過來,發現肚子裡的孩子沒有了,正在加護病房裡鬧。

  救命啊!秦晴在心裡哀嚎,林小薔一定要這麼番嗎?她無論去到哪家醫院,結果都會要她中止懷孕,以保住大人性命的,罵許未有什麼用?

  秦晴真不想將這通電話的內容告訴許未,他雖沒喊累,但她看得出來,他的精神和體力也撐到極限了,急需休息。

  但礙於程序規定,秦晴還是老實向許未報告了林小薔的情況。

  許未要她留在辦公室裡休息,林小薔的問題他自己去處理就行了。

  許未一走,秦晴馬上打電話叫外送,反正醫院三樓有間咖啡廳,只要消費滿一百元,服務生就願意外送。

  打完電話,她趴在辦公桌上喘氣,想著要怎麼解決林小薔的問題。跟林小薔講道理是絕對說不通的,她要成功受孕已經很困難,好下容易卵子受精成功,還發育了十周,也稱得上奇跡,卻一下子沒有了,做母親的一定會難過。

  既然不能說之以理,那只好動之以情了。

  「有了。」她想起有個病例跟林小薔很類似,病人同樣有先天性心臟病,自結婚後就一直反覆在受孕、發病、真空吸引術及子宮擴刮術之間度過,足足過了六年,他們才順利生下孩子,辛苦啊!

  那好像是去年的事了,秦晴記得那位病人的孩子滿月時,還來醫院發了幾百顆紅蛋和油飯,她一個人就吃了三盒油飯,味道真是——棒啊!

  秦晴按著記憶找到當時病人留給她的聯絡電話,委婉請對方抽空過來開導一下林小薔,這種事啊,由親身經歷過的當事人來講是最具說服力的。

  她以為得費一番口舌,誰知對方一口就答應,還說馬上就到。原來那病人掛了下午的號要回來複診,還提前買了飲料、水果要來答謝許醫生。

  秦晴不好意思告訴對方,許未是從不接受病人饋贈的,以免被人說他因收禮而對病人偏心。

  但如果病人很執著,把東西丟著就走,對於貴重物品,那當然是要交給公關部去處理;至於易壞的水果、食物,就直接進她肚子裡嘍!反正上繳公關部也是拆分了送進各人嘴裡,不如便宜她。

  其實各科都會有病人送禮啦!比如婦產科最常收到的就是彌月蛋糕和油飯,外科收到的水果最多……一般醫護人員都會視情況收下這些代表病人喜悅的禮物,大家共同分享這份歡樂。就只有許未特別固執,一律拒絕到底。

  這個清廉正直的男人啊!就像生在山崖絕嶺間的幽蘭,那麼樣地美麗、那麼樣地神聖不可侵犯。常常,她看著他傲然迎著風霜挺立的凜然姿態:心裡忍不住想,人們總是偏愛幽蘭的清艷,但幽蘭面對寒冰徹骨時,他冷不冷?寂不寂寞?每當這個念頭一升起,她心頭便一陣陣抽疼。

  所以許未雖不是她第一個合作的醫生,卻是她工作以來最花心力的一位;沒別的目的,就只希望幽蘭在沒有後顧之憂的情況下可以綻放得更清、更艷。

  她可沒膽想著要摘花,畢竟……他們之間的距離就像天與地那般遙遠。她只想這樣仰望著幽蘭長長久久,一切就夠了!

  掛斷電話不過三分鐘,秦晴看到病人拎著大包小包走進來。

  「Miss秦,好久不見了。」病人笑嘻嘻地打招呼。「咦,怎麼不見許醫生?」

  秦晴見她神情開朗,臉色也紅潤不少,看來過得很幸福。「好久不見,許醫生啊……可能正在被罵呢!」

  她把林小薔的事簡略說了一逼。

  「嗯,這種事我有經驗,千辛萬苦懷了孕,卻總是碰上發病得中止懷孕:心裡很難過。」回憶往事,病人也是一臉唏噓。「我可以幫忙勸勸那位林小姐,但……現在不是加護病房開放的時間,我可以進去嗎?」

  「別人當然不行,你嘛……」嘿嘿嘿,若是許未,那是一定照規矩辦事,絕不徇私;但她可不一樣,有好處不佔是傻瓜。「我自然有辦法讓你進去。」

  秦晴從病人送來的飲料中挑出一瓶橙汁,幾大口灌個精光。沒辦法,外送還沒到,她肚子餓得慌,不弄點東西墊墊底,她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喝完飲料,她帶病人搭電梯到四樓,走向加護病房,先在外頭洗了手,換上隔離衣;兩人才走到林小薔的病床邊,就見林小薔激動地扯掉呼吸器,一巴掌揚在許未臉上。

  林小薔體弱,那巴掌自然是打得下響也不痛,但她的行為卻大大震撼了在加護病房裡的每一名醫護人員。

  友愛醫院裡,誰見了許未的臉不呆上半晌,林小薔居然打得下去,醫護人員要發飆了。

  嗅,天哪!秦晴第一個想到的是,千萬不能讓許未的粉絲在這裡鬧出事來,她清楚許未不會介意林小薔的衝動之舉,但是粉絲們的衝動卻極可能害到他。因為引發衝突而導致失業是許未心頭最大的痛,她非得阻止這類事件再度發生不可。

  她匆匆拉著好心來勸解的病人衝過去,先把許未拉開,為林小薔和病人做個簡單的介紹。「你們談談,許醫生,我們去外頭等。」

  許未不知道秦晴在搞什麼飛機,怎麼可以在非探望時間帶外人進加護病房呢?這是違反規定的。

  「Miss秦,你違反了醫院的規定,你知道嗎?」被秦晴拉出加護病房,他要好好聽她如何解釋。

  她當然曉得,不過……「許醫生,有時候要完全治好一個人,不止得診療她的身體,還得顧及她的心理感受。那位太太……嗯,她是你的病人,你還記得吧?」

  「王茉莉,二十九歲,身高一六一,體重……」

  天哪,不用背病歷資料給她聽吧!她趕緊插嘴:「我的意思是,林小薔的情緒不太穩定,如果有一個過來人能開導她,或許能解開林小薔的心結呢!」

  「這一點我當然知道。我已經為林小薔預約了精神科,等她病情穩定,就會有精神科醫生為她做診治。」

  「我知道許醫生想得很周到,只是以林小薔的情況,如果不能讓她迅速平靜下來,讓她持續激動下去,能否出得了加護病房還是未知數。」心臟病患最忌諱心情大起大落,對身體是一大傷害。

  「算了,這回就這樣吧!下次你再有什麼主意,得先跟我談過,不要獨斷獨行,畢竟醫院有醫院的規炬。」許未知道秦晴的話也有道理。

  「知道了,許醫生。」唉,助理難為啊……秦晴摸著扁扁的肚子。「這裡既然沒事了,不如我們先回辦公室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儲備精力,才好應付下午的門診。」

  「你先回去吧!我要在這裡看著,以防有意外狀況。」林小薔的情況還不穩定,他放心不下。

  唉!秦晴在心裡大歎一聲,他不必這麼認真吧!要知道弓拉太緊,那弦可是會斷的。

  但他如此堅持,她能怎麼辦?有這麼一個罵不捨、放不下的上司,算她倒楣,只能陪著他熬嘍!

  *************************************************************

  也不知道是不是許未的錯覺,最近醫院同事看他的眼神總帶著一些莫名其妙的顏色。

  一開始他以為是自己儀容不整,但仔細檢查了幾逼,很整齊啊!

  後來他認為是自己的臉不乾淨,一遇到那些曖昧的眼神,他就去洗臉,這樣一天五、六次洗下來,臉皮都快搓下一層了,怎麼他們看他的樣子還是怪怪的?

  他到底哪裡不對,大家要這樣看他?

  「許未!」江少則一拐子打上他的背。「看不出來喔!我還以為友愛醫院最具『男性本色』的就是我了,想不到你才是那個最厲害的,果然古人說得對,會咬人的狗不會叫。」

  「你在說什麼啊?」許未一頭霧水。

  「大家都是男人,有很多事就不必明說啦!哈哈哈……」江少則帶著一串詭異的笑聲走了,留給許未的是更多的疑惑。

  「難道我最近做了什麼讓大家誤會的事?」許未一邊問自己,一邊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他曉得自己長了一張禍國殃民的臉,有事沒事就給他添幾場亂子,所以一向潔身自好到近乎孤僻,下班後的同事應酬更是一場也沒去過。他都小心成這樣了,沒道理還惹禍吧?

  他打開辦公室的門,一隻腳才踏進去,秦晴那張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見的臉突地湊了上來。

  「呃!」許未吃了一驚,就近看一張笑得這麼大的嘴真是有點恐怖。

  當然,許未並沒有嫌棄秦晴長相的意思,雖然她長得確實不怎麼樣,一張大嘴……嗯,舉個例子來說,一個普通的三明治,別人大概要花四口啃完,秦晴只要兩口就能解決,這樣的嘴是不是大了點?

  「許醫生。」秦晴笑瞇了眼,又是奉茶又是倒水的。「咱們打個商量好不好?」

  許未真不習慣她這樣慇勤,她做事一向是周到卻低調的,今天的例外一定有原因。

  「有什麼事你直接說吧!」她這樣他很不自在。

  「外科那邊邀我們今晚一起去唱歌。」

  「我從來不參加這類活動的。」

  她當然知道他不愛參與這類交際,但如今不比平常啊!自一星期前林小薔在加護病房掮他一巴掌後,現在林小薔已出院,但莫名其妙的謠言卻在醫院裡流傳開來,有說許未對林小薔毛手毛腳所以挨揍,也有說他對林小薔始亂終棄的……內容豐富到可以媲美八卦雜誌了。

  秦晴思前想後,與其一一去澄清這些謠言,還有越描越黑的可能性,不如再造另一個話題將謠言掩蓋過去。

  於是,讓從沒參加過同事聯誼活動的許未露一次面便成了最好的選擇。一來,滿足她的胃口;二來,但願這次活動可以加強他與同事間的交流。幽蘭雖神聖,但一個人畢竟太寂寞了。

  她努力說服他。「我沒要你去參加,只是麻煩你露個面,說一聲大家好就可以了。」她嘻皮笑臉地搓著雙手。「我跟他們打賭,今晚一定能邀你出席,只要許醫生過去轉一圈,他們包我一個月的午餐。拜託啦,許醫生,一個月的午餐耶!你放心,我保證不會自己吃,有好料的一定包回來跟你分享,好不好?」

  居然拿他來打賭,有沒有搞錯?偏偏她如此坦白,許未反而難以拒絕。他不喜歡參與應酬,除了生性淡然外,更大的原因是為了這一張禍國殃民的臉。男人長得好看不是錯,但美到稱妖的地步就大有問題了。

  許未從醫學院畢業後,輾轉到過很多家醫院工作,工作能力向來備受好評,但他的臉總是不斷惹禍,不論男同事、女員工,就是會有人為了搶他而大打出手、惡言相向。

  大家都說他招蜂引蝶,他比竇娥還冤枉,自從實習時有病患為了爭他而大打出手後,他就很克制自己的行為,從來也不敢跟人開玩笑,對於工作同仁和病患的邀約更是能拒絕就拒絕,他們還要爭風吃醋,與他何干?

  五年前,他來到友愛醫院時就打定主意,絕不與任何一位同事有私下的牽扯,所以這麼長久的日子下來,他身邊只剩一個江少則堪稱是朋友。

  至於夥伴……前兩年,他三天兩頭就換助理,沒辦法,他們都為他傾倒,奈何他郎心似鐵,不為所動,助理們在一次表白不成、兩次失敗、三次遭拒後,彼此相處就尷尬了起來,當然合作不下去,最後只得換人收場。

  好難得好難得,秦晴來到他身邊,待他就像一般人,不會看著他發呆,不會向他索情要愛,兩人合作無問,他不想再錯失一個這樣合拍的助理……思前想後,他輕點頭。「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就算我想再贏一回也沒機會了吧!這種騙人的把戲也只有第一次有用,畢竟誰喜歡天天輸錢?」秦晴兩手一攤。「其實我倒很希望每天有人找我打這種賭,從外科、內科、肝膽腸胃科……哇,整間醫院輪下來,我們一年的伙食都有著落了。」

  許未本來還有所猶豫,聽她這麼一搞笑,只想翻白眼。「你算盤打得很精耶,等於是把我拿出去賣了。」

  「那是因為許醫生你值錢,我想賣我自己還賣不出去呢!」秦晴嘟著嘴抱怨。

  許未看她的樣子就想笑,可愛的粉紅迷你豬,正噘著嘴哇哇叫著呢!

  秦晴根本不在乎別人對她的容貌怎麼想、怎麼看,相貌是天生注定的,何苦斤斤計較嘴巴要不要小一分、臉頰削去半寸好看不好看?麻煩死了,自然就是美。

  「許醫生,好事宜早不宜遲,我們快點把東西收一收去KTV,我已經列好下個月的午餐要吃哪一家餐廳、吃什麼菜了。」

  許未看著那長長的單子,不禁為外科那群與她打賭的人捏一把冷汗,要滿足這個貪吃鬼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秦晴迅速收拾好皮包,拉著許未就往外跑,來到公車站牌,她瞄一眼手錶。「可能要等一下喔!公車要五分鐘後才會到。」

  許末記掛著下午才做完心導管手術的病人,沒打算去KTV坐太久,露一下面就要回醫院了,與其等公車,不如自己開車來得方便。

  「坐我的車吧!」他揮著車鑰匙說。

  聞言,她眼睛一亮。「許醫生,我可不可以把和你共乘一輛車的畫面拍下來?」

  「做什麼?」許未領著她走向停車場。

  「江醫生說你從來不讓人坐你的車,如果誰能坐上你的車,他就趴下來學狗爬繞醫院三圈。」

  「江少則!」他咬牙。這間醫院的人是不是都頭腦有問題啊?一個比一個無聊。「你拍,我倒要看看他怎麼爬?」

  「我不會真讓江醫生去爬醫院的啦!萬一把病人都嚇跑了,害得醫院倒閉,我豈非要失業?」秦晴皺皺鼻子。「許醫生,你說我們是A他一個月早餐,還是一個月晚餐好?」

  「你怎麼說來說去都是吃的?」他拎起鑰匙,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

  秦晴趕緊坐到乘客座上,同時掏出照相手機連續拍了七、八張照片。

  「我的人生目標是吃遍天下美食,食盡人間佳餚。」

  「飲食太精緻對身體不好,小心你的血脂和膽固醇啊!」

  「這樣啊,那……我想到了,就要江醫生請吃屏東的黑金剛、梨山的水蜜桃、太湖的草莓……讓他按季節請我們吃一年的水果,這個夠健康了吧!」

  他輸了,秦晴除了吃的外,不會想到其他東西。「隨便你了。」

  秦晴指路,讓許未將車子開往約好的KYV方向。

  「許醫生,你放心,不管有什麼好料的,我一定會留一份給你的。」

  「那我就先謝啦!」

  「不客氣,能跟到與自己興趣相投的上司可是難得的緣分,當然要好好珍惜。」

  「我可不記得自己有嗜吃美食的興趣。」

  「我每次去聯誼拿回來的東西,許醫生都吃得津津有味。」他敢不承認,她有證據的。

  「那些東西都是剩下來的,不吃丟掉多浪費。」他是看在愛惜物資的分上才吃的。

  「可你每次吃都只挑那些食材新鮮、精緻的吃,次等的你可是連看都不看一眼的。」

  許未聽得傻眼。他有這樣嗎?為什麼他沒有印象?他真的跟秦晴一樣是好吃鬼 ?不會吧!好大的打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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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許未真的很酷,來到KTV,直入包廂,在一群目瞪口呆的同事中直接丟下一句:「我來了,所以你們輸了,等著付飯錢吧!再見。」前後不到一分鐘,隨即閃人。

  包廂裡,就見秦晴雙手插腰,笑得像戲台上演的奸臣曹操那樣狡猶。「哈哈哈,一個月的午餐,記得啊,每天都要不一樣,我已經把單子列好了,你們等著付帳吧!」

  看過單子的人不約而同跳起來。「要死了你,午餐就要吃魚翅,你怎麼不乾脆要桌滿漢全席?」

  「問題是,滿漢全席裡很多食材現在都已經被列為保育類動物,不能吃了,否則我還真想吃吃看。」秦晴是個守法的乖小孩。

  「你去死啦!」一把瓜子殼扔上了秦晴的腦袋。

  另外一個人則丟了幾顆花生米。「喂,大肚花瓶,剛才聽許醫生的口氣,他好像知道我們拿他打賭的事喔!」

  「當然啊,我告訴他的嘛!」秦晴接住花生米,丟進嘴巴裡。嗯,炒得又香又酥,好吃。

  「你把我們拿他打賭的事說出來了——」包廂裡像炸了鍋。

  「要請許醫生幫忙,就一定要老老實實把來龍去脈交代一次,只要他聽了滿意,十之八九都會同意;否則你們以為我這麼大膽敢跟你們打賭?呋,不是穩贏的賭我才不玩呢!」秦晴是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的。

  「許醫生有這麼好說話?」在醫院的諸同事心裡,許未是個醫術高超、臉長得很漂亮、卻極度孤僻下合群的人。很難想像許未會願意對同事伸出援手,他……他有那等好心腸?

  「你騙他,他當然下理你啦!要誠實,想什麼、要什麼,直接開口,哪怕是想追他,就去告訴他,他會仔細思考兩人有沒有發展可能、個性合不合,一定考慮到周周全全才會給答案。」秦晴一邊說,一邊吃著桌上的零食小吃,什麼鳳爪、鹽酥雞的,一樣不漏。

  「但是以前我們約他,他從不出來耶!」就是許未太不合群了,同事們才會排擠他嘛!

  「誰教你們明明對他有意思又不明說,總是拐著彎說什麼大家一起出來喝一杯……你們自己老實招,有沒有打過灌醉他,然後來一場霸王硬上弓的念頭?」秦晴手裡抓著隻鳳爪,一一點過沙發上一排人。

  「我沒有啊!是她。」

  「你不也說過要玩國王遊戲,讓許醫生輸一次好藉機親他。」

  「那是她的主意吧,關我什麼事?」

  一群人開始起內哄了。

  秦晴眼看戰利品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拍拍手準備走人。「反正你們都對許醫生不安好心眼,活該輸我一個月的午餐。先謝啦!記著照單子買啊,明天見……」說著,她就想走。

  「喂,等一下嘛!」一個護士拉住秦晴。「打聽一個八卦,加護病房那邊傳出許醫生對人始亂終棄,被人揚了一巴掌,這事是真是假?」

  「你們這些人有夠八卦耶!」不過這也是秦晴死纏許未來賭上一場的本意。因為數日前林小薔在加護病房扇許未那一巴掌,已在醫院造成蜚語流言,謠言誇張得比八點檔的肥皂劇還要精采,現在人人都用有色眼光看許未,真令秦晴為他叫屈。

  「那位病人打許醫生是因為許醫生建議她中止懷孕,並且讓江醫生為她做了真空吸引術及子宮擴刮術手術,她受不了失去孩子的痛苦,才會一時情緒失控打許醫生。」

  「那許醫生不是很冤枉?」

  秦晴點點頭,既然是他們執意留下她的,那零食就得多撈一點嘍!「許醫生是很冤啊!好心救人卻反被咬了一口。不過……那病人也很可憐啦!身子不好,歷經千辛萬苦才有孩子,說沒就沒,哪個母親受得了,一定要找個出氣筒消消氣啦!」

  「原來如此。」謠言澄清了,不過……「你吃夠了沒有?這些零食我們打算耗三個小時的。」

  「夠了夠了。」摸走最後一隻鳳爪,秦晴趕緊走人。「各位繼續唱歌,明天見啦!」重點是,她已達到為許未澄清謠言的目的,再不走,留下來做什麼?付帳嗎

  ?開玩笑!

  「喂,你這傢伙居然把我們的零食都干光了。」

  「肥死你,大肚花瓶。」

  沒聽到沒聽到,秦晴滿足地摸著小腹,嘴裡哼著歌兒,晚餐解決,可以回家洗澡睡覺了,啊!這樣的人生真是美妙。

  她定到公車站牌下,不到一分鐘,車子就來了,人一定好運啊,真是城牆都擋不住。

  她快樂地跳上公車,選個位置坐下,正考慮是要瞇一下,還是把皮包裡沒讀完的小說拿出來看完?

  突然,她目光被車窗外一個獨行的身影吸引。

  「不會吧,這麼像許醫生?」但許未是開車送她去KTV的,沒理由回程要用走的啊!

  她站起來,湊近車窗以便看得更清楚一些。「還真的是許醫生耶!他的車呢?」

  「司機,停車。」她趕緊按鈴下車。

  匆匆忙忙跳下公車,秦晴往回程跑去,跑得她上氣不接下氣,終於「追」到許未。

  「許醫生,你的車呢?怎麼不開車,一個人在路上走?」

  「剛來的時候我沒注意到,原來車子沒油了,發不動,只好先把車子放停車場,走路回醫院。」秦晴是只坐了五分鐘的公車,許未卻是足足走了快半小時,走得他氣喘吁吁。

  秦晴愣愣地看著他,這畫面應該拍下來的,絕對經典,不過……她真的覺得很奇怪。

  「你車子沒油怎麼不去包廂找我們?裡頭那麼多同事,你可以先跟同事借油,或者請人開車去幫你買汽油啊!再不然,你可以坐計程車吧,一定要走得這麼辛苦嗎?」

  許未呆掉了,她剛才的提議他完全沒想到,發現車子沒油時,他第一個反應就是——走路回醫院吧!

  看著他頓住的傻樣,秦晴心情很複雜,看來即使他那麼了不起,卻也是人,會迷糊,會有一時腦筋轉下過來的時候。

  這種感覺算不算幻想破滅?但她心底更多的卻是一種溫暖的感覺。

  「走吧!我帶你回去借油。」她牽起他的手,臉蛋熱烘烘的:心跳得飛快。

  迥異於她的緊張,許未的心情很平靜,在她面前出糗,他一點都不覺得難堪,打心裡知道她不會笑他,他可以信任她。

  *************************************************************

  也不知足錯覺還是怎樣,許未發現同事們看他的目光又變了,少了曖昧,減一些隔閡,卻添上幾分溫暖。

  人心果然難測,他始終是他,為人處事的態度從沒變過,但人們對他的看法卻時時在變;像今天,外科一個女護士居然慎重其事地送了他一束花,問他願不願意跟她交往?

  許未真是呆了,他長這麼大,頭一回被人如此認真地告白……過去那些暗戀他的人,私下幫他準備便當,為他爭風吃醋,大打出手,以開歡迎宴為藉口邀他吃飯、喝酒……舉凡那種沒有說清楚道明白的感情牽扯,他一律不承認那是真正的愛。

  但現在有一個人很認真地問他的意見,他應該也要很誠懇的回應對方的愛意。

  他請那位護士給他一天的時間思考,他會做出結論,看兩人是否要進一步交往。

  可是他開始煩惱了,像這樣認真談情說愛對他而言還是頭一遭,要怎麼辨別兩個人是否適合做男女朋友呢?這不是做身體檢查,有儀器可以分析,而且就算想分析,他也沒有樣本啊!

  許未甚至不清楚那位護士是什麼樣的人,有什麼樣的人生目標、什麼愛好、興趣……這要如何去分析,又怎麼給人回應?

  他拿著一張紙,記錄下自己的基本資料:許未,男,三十五歲,O型,處女座……自己的部分倒是密密麻麻寫了一堆,但女方……除了一個名字外就是一片空白了。

  「許醫生,喝咖啡好不好?」秦晴突然伸頭探進他的辦公室,問了一句。

  「幹什麼?」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她該不會又想拿他去打賭了吧?

  「一杯人家不送嘛!要兩杯以上,三樓的咖啡廳才接受外送啊!」

  「你可以下去買,坐電梯才幾分鐘。」

  「好麻煩喔!你買一杯,我也買一杯,咖啡廳就送了,何必辛苦自己跑下去買 ?」在某些方面,秦晴是很懶的。

  「服了你了,拿鐵,冰的。」

  「感激啊!」秦晴開心地衝進辦公室,從零錢箱裡掏出六十塊,然後拿起許未辦公桌上的電話打內線。「麻煩:心臟科,一杯特調,一杯拿鐵……」她還沒說完,一個聲音橫插進來。

  「我要焦糖奶茶,半糖,謝謝。」江少則說。

  秦晴連忙又加訂一杯奶茶,才掛斷電話。

  江少則拿起許未插在辦公桌上的紅玫瑰玩著。「聽說你這小子正走桃花運,被美女當眾告自足不是?」

  「你怎麼知道?」許未放下寫不下去的筆問道。

  「拜託,你不知道醫護人員的生活圈子是很狹小的,哪裡有個風吹草動,一小時內保證天下皆知。」江少則看到許未面前的筆記紙,好奇地拿起來看。「寫這玩意兒幹麼?你想徵婚啊?」

  秦晴瞄一眼筆記紙上的內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江醫生,虧你老是以許醫生最好的朋友自居,這麼不瞭解他,許醫生是很認真在思考他和那位告白的護士是否有發展下去的可能。」

  江少則張大了嘴。「不會吧!這種事有必要如此認真嗎?看順眼就交往,不喜歡便拉倒,談感情要個個都像你這樣認真,全天下敢談戀愛的人起碼要少掉三分之二。」

  「不要拿我跟你比,一夜情專家。」許未瞪了江少則一眼,把筆記紙抽回來。

  「你這是譭謗,我幾時亂搞一夜情了?」

  「我雖然對醫院的八卦沒興趣,但還是聽過一個說法,任何女性只要跟你牽上一回手,夜裡就可以準備上床,隔天就要小心當上媽媽了。」

  「那一定是嫉妒我人緣好的人散播的流言,我才沒有這麼花心。」

  「崔佳佳。」許未吐出一個名字。

  江少則一窒,崔佳佳是他的病人,未婚懷孕,男友又不肯認帳,崔佳佳也不想承擔當單親媽媽的辛苦,最後決定把孩子拿掉,手術便是由江少則負責。那年她十九歲,三年後某一個晚上,江少則與崔佳佳在酒吧意外相逢,相談甚歡,然後……開心了一夜,但隨著夜幕的褪去,激情轉淡,他們又發現彼此不適合,也就僅有那麼一夜,兩人沒再來往過。

  不過這件事卻被醫院裡的同事看見,一時間有關江少則的桃色新聞傳得沸沸揚揚,還有無數女性或暗示或明示,聲明自己與江少則有過一段情,從此「風流醫生」的名號就跟上了江少則,再也擺脫不掉了。

  就在許未和江少則鬥嘴鬥得不亦樂乎時,秦晴已經抽走了那張筆記紙,唰唰唰地將女方資料補了個十成十,從身高、體重、興趣、畢業學校……連三圍都填進去了,等他們吵一段落,她遞上筆記。「許醫生,這樣的資料比較全,你要評估也能客觀些。」

  許未呆呆地看著那張紙,好久好久,直到咖啡廳的外送員打斷他的怔忡。

  許未接過秦晴送過來的冰拿鐵,眼神還有點呆呆的,實在想不透……「你怎麼這麼瞭解這位女護士?」

  「因為你說要評估一天才給對方答案嘛,可你對那位護士一點都不瞭解,怎麼評估?所以我幫你打聽了一些資料來,不過……你那『評估』兩個字一說,對方就死心一半了,現在外科那邊給你取了一個綽號:糞坑裡的大石頭。」老實說,初聽到有人跟許未告白,秦晴心裡一陣難受,但她又告訴自己,這可能是讓許未顛簸的感情路走向坦途的一個契機,她應該為他開心才是。

  她勉強教自己笑,直到聽說許未告訴那位女護士,他要對這場告白進行「評估」,她真的笑了,有一種莫名的安心,她和許未的合作生涯暫時還不會改變,他們可以繼續快樂地工作下去,真好。

  秦晴一邊回答著許未的問話,一邊不忘跟江少則討奶茶的錢。「江醫生,五十五塊。」

  江少則假裝沒聽到。

  許未皺皺眉。「糞坑裡的大石頭是什麼意思?」這綽號好難聽。

  「說你又臭又硬,不解風情。」江少則翻個白眼。「感情也能評估,當是在做身體檢查嗎?要不要再照幾張X光片,順便抽抽血、驗個尿?」

  許未無言以對。

  江少則笑到不行。「我看還要再做個心電圖、測腦波、核磁造影……」

  「江醫生,你到底要不要給我奶茶錢?」許未是她的上司,江少則這樣笑他,秦晴生氣了,板起面孔,加緊討債。

  「喂,大肚花瓶,五十五塊而已,你需要跟我計較這麼多嗎?」想他江少則,多少人追著請他吃飯喝酒,還要排隊等呢!他現在是給秦晴面子耶!

  「親兄弟明算帳。」許未也不是軟柿子。「我跟Miss秦一向也是這樣算的,除非事先說好誰要請客,談清楚了,才接受對方付帳。」

  「你們……」江少則壞壞一笑。「好,但是我沒有零錢,兩千塊,你們找得開嗎?」

  兩千塊大鈔,一般人很少用,很多攤販還拒收呢!但活該江少則倒楣,秦晴笑嘻嘻地拿起零錢箱。「沒關係,我們有一堆零錢,絕對可以找給你。」

  江少則看到那一箱十塊、五十塊的零錢,想像要帶著一千九百四十五元的硬幣走,那該有幾斤重啊……他輸了,乖乖地掏錢付帳。

  「算你們兩個狠,我回去做事了。你的評估大業……」他指著許未手中的筆記紙。「記得好好回答人家,千萬別落人口實,知不知道?」

  院長很看重許未的能力,萬一許未因為感情這等小事而離職,他一定會被院長罵到臭頭。

  「我當然會認真看待這件事。」否則他幹麼認真去做這份評估表?

  江少則頭痛的是,許未越認真,似乎越容易出事,但這就是許未的個性,又改不了,他實在為難啊!

  「算了,我會幫你祈禱的。」他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江少則走後,許末看著那份評估表,深深地思索起來。

  秦晴看他想得認真,也不打擾他,正想悄悄地溜出去。

  「Miss秦。」許未突然叫住她。

  「什麼事?許醫生。」秦晴煞住腳步。

  「你覺得……」他彈著那張筆記紙。「由這些基本資料來分析,你想我和這位小姐合適嗎?」

  呃?怎麼問她這種問題?「許醫生,這個判斷應該由你自己來下吧!」

  「我覺得我和她不適合。」

  「為什麼?」

  「興趣、喜好、人生觀都差太多了。」他指著筆記紙說:「她閒暇時喜歡去唱歌、旅行、踏青,愛看文藝片和喜劇片,期望將來結婚後能有兩個孩子,最好是一男一女。而我平常就愛躲在家裡聽音樂,出國也是參加醫學會議,對於其他的娛樂我都沒興趣,看電影嘛……我多半看驚悚片,像『驚聲尖叫』之類的,現在還沒有結婚生子的打算。」

  「許醫生,」現在她瞭解江少則為何要為許未祈禱了,許未太認真了,認真到有些固執不通。「對方只是問你要不要跟她交往,不一定要立刻談婚論嫁。至於興趣、喜好不同,可以在交往中慢慢改變,你可以先試著約會,感覺對了,再決定要不要進行下一步,你覺得呢?」雖然她私心裡擔心許未談了戀愛,她跟他之間的距離會因此而拉遠,但她更不想看許未孤獨終生,她期望他幸福,哪怕這份幸福最終不是由她所給子,只要他可以快樂地層開笑容,她就會很開心。

  「那是不是太不負責任了?事情很明顯,我和她的差異太大。」

  「你說的不過是興趣、愛好、看什麼電影之類的小問題,如果你們真的交往了,要相約去看電影,了不起你陪她看一場文藝片、她陪你看一部驚悚片……嘿,其實現在的電影並沒有分類得那麼仔細,很多驚悚片也會帶愛情成分,文藝片拍得很刺激的也有啊!這種問題可以調合的嘛!」

  許未輕咳一聲,端正起臉色。「Miss秦,我想你誤會了,我看驚悚片不是在看劇情,是在研究裡頭的血腥場面是否合乎現實,拿『驚聲尖叫』這部片子做比喻,以一個專業的醫護人員角度來看,它充滿不合理。刀子的劃劄角度,會切斷哪一條肌肉,從什麼方向噴出鮮血,血量多少……這些才是我看驚悚片的原因。」

  秦晴聽了差點暈倒。

  「我想我應該把這些事情列成表,然後將實情全告訴這位護士,讓她瞭解我們之間的不合適,她應該選擇一個更適合她的男朋友人選。」許未居然做出這樣的結論,而且還當真想列表。

  「許醫生……」她想阻止他,那報告一送出去,保證許未立刻成為全醫院的笑柄。

  但轉念一想,笑話總比流言好吧!因為許未的不合群性格,他在同事間的評價不太好,多數人認為他目中無人、孤僻難以親近。

  可根據秦晴跟他合作的情況來看,許未除了太認真外,對人其實有很大的熱情。一個沒有熱情的醫生,不會為了一名陌生病人而留宿醫院,就只為了擔心夜裡病人的病況。

  就因為許未的個人形象太鮮明,他私底下的付出總是被人忽略。

  現在,藉由這個機會打破人們對許未孤傲的錯誤印象,哪怕同事們會一時笑話他,但他們會重新看待他,久而久之會發現許未的好。

  這對許未來說,未嘗不是好事。

  也罷,就搏上一搏吧!

  秦晴有了決定,便不再阻止許未鬧笑話。

  她站在一邊看許未寫他的感情報告,唰唰唰,居然連寫了三大張紙,認真到讓人冒汗了。

  許未寫完後,還慎重其事地拿資料夾將報告整理好,然後抱起對方送的玫瑰花。

  「等一下,許醫生,你去給答案,抱玫瑰花做什麼?」不知道為什麼,秦晴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我既然拒絕了她的感情,自然要把這份禮物還回去。」他說得理所當然。

  秦晴卻想要一頭撞死。「你既然要還這份禮,當初就不要收,收了再退回去,對方會很難堪耶!」

  「可是我收的時候還沒決定要不要跟她交往啊!現在報告出來了,確定不交往,自然是要退還禮物嘍!這又關難不難堪什麼事?」

  他的腦袋裝的一定不是地球人的腦漿,而是外星生物合成品。「你站在對方的立場考慮一下,若是你得到這種回應,會怎麼想?」

  他又很認真地想了一下、再一下、再再一下……「不好意思,沒有想法耶!」

  完蛋!秦晴翻個白眼。「許醫生,你一定沒談過戀愛吧!」

  他老實點頭。

  「我也沒有。」他沒談過戀愛,肯定是條件太好,沒人敢追:至於她嘛,那是條件太差,沒人要追。咦?在這方面他們似乎挺配的,有一點點小開心,但現在正事要緊,先把興奮壓下來。「但我看過很多愛情小說、文藝電影,相信我,你這樣退回禮物很傷人:你大不了反送一份禮物回去,然後誠懇地拒絕,這樣比較容易讓人接受。」

  「但我要送什麼禮呢?禮重了,我擔心她誤會,禮輕了,會不會反而失禮?」

  「那……對方送的是十朵大紅玫瑰、一把滿天星是吧?你……回贈十朵黃玫瑰,滿天星照舊,這樣大概就差不多了。」

  他想一想,點頭。「有道理。」買花拒絕人去。

  許未走後,秦晴感覺背上冷汗一片,這比幫許未安排手術、整理病歷還要累上百倍,但……「我只是個醫生助理啊!幹麼連愛情顧問都要充當?」

  偏偏她就是放心不下許未,打擔任他的助理以來,看他一次一次地努力,一次一次地被誤會,好心疼,這樣一個好醫生為什麼就是得不到別人的瞭解?

  默默地幫他說服病人、打點上下,讓他可以工作得開心一點,變成了一種自然反應。只要許未有事,她就下意識幫忙,為他分憂解勞已經變成了她的生活,不再是樁單純的工作。

  至於她的最終目標嘛……希望有一天,他能夠打從心裡幸福地笑出來,不再時刻把自己繃得死緊,可以很放鬆、很開心地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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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早啊,許醫生,你今天看起來又更迷人了,嘻嘻……」一隻秀巧的小手拍上許未的肩膀,在留下一串銀鈴似的笑聲後,漫步離去。

  許未呆住了,站在走廊中央,一副見到鬼的模樣。

  偶有幾個病人經過,看他怔住的樣子,微笑地跟他揮揮手。

  「許醫生,你還好吧?」

  「許醫生,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看醫生……不對,你自己就是醫生嘛!」

  「許醫生……」

  「許醫生……」

  一句又一句的問候傳人許未耳裡,讓他更是驚得三魂走丟了七魄。

  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這些人對他這麼有禮貌,慇勤問候,人緣一向不好的他,幾時曾被這樣溫和對待過了?

  「嗨,許醫生。」一名女護士趁著許未呆滯的時候,突然踮起腳,在他臉上偷吻了一下。

  「啊!」許未的俊臉上飛出一朵大紅花。

  「謝謝你這麼認真思考我的告白,現在我相信你確實是個好人了,雖然我們無緣做情人,但不要拒絕我這個朋友喔!」她就是昨天送了許未一束紅玫瑰告白的外科護士。

  許未摸著燒紅的臉,完全說不出一句話了。

  他被偷親了……不,重點不是這位護士佔了他便宜,而是……他拒絕了她,怎麼她一點也不惱?

  過去那些糾纏他的人,總是問也不問就把滿腔情意往他身上倒,不容他拒絕。

  但許未是人,對於不喜歡的人,哪怕再真心,他也無法接受:甚至更多時候,他並沒有發現愛慕者的情意,一瞬間他就成了可惡的負心人,糾纏曲折的情感,最終都成了他拋之下去的包袱。

  而現在,他頭一回如此明確地拒絕了別人的告白,怎麼對方卻還這麼開心?

  「嘿,我們做不成男女朋友,那結拜做兄妹好不好?你就當我乾哥哥,以後有誰欺負我,你要幫我喔!」女護士居然這麼說。

  許未兩顆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來了。男女之間,除了愛情外,也能有其他的感情嗎?

  他有一種正在作夢的感覺,若非夢境,一切怎麼可能變得這樣順利圓滿?

  五年前,他第N次受到感情牽累……一個醫生、三名護士在急診室打成一團,於是他被迫辭職。

  他曾以為他再也無法在醫界待下去,哪家醫院敢要他這樣聲名狼藉的醫生?不管到哪裡,總有一大堆病人、醫生、護士為了他搞出滿城風波。

  但友愛醫院不計前嫌僱用了他,為了感激院長的厚愛,他盡量低姿態做人,完全不與人私下交往,這減少了感情糾紛,卻讓他給予人目中無人的印象。

  唯一不計較他的冷僻的只有江少則,助他度過了在友愛醫院艱辛的前兩年。

  後來再加一個秦晴,自從她做了他的助理後,她主動替他與病人溝通,解釋醫療過程、可能的成效以及後遺症,他的日子愈來愈順利,兩人合作無間。

  可以說,是秦晴替他建立了病人對他的信任。

  接著他成功做了幾場大手術,聲望日漸升高,終於在年初被升為心臟科主任。

  他以為這已是自己好運的最高點了,至於人際關係上的弱項,他根本看開了。

  但現在……一定是夢,否則他最沒轍的人際關係怎會突然好起來?除了夢之外,沒第二個解釋了。

  但那個外科護士拍在他肩上的手卻打破了許未的冥想。「許醫生,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做我乾哥哥嘍!以後我就是你妹妹,有好事記得關照我喔,嘻嘻……」靈巧的身影像只百靈鳥般跳躍著走了。

  許未茫茫然地,隨著習慣,往心臟科辦公室走去。

  他拒絕了一份愛,卻得到一個妹妹?過程間沒有一絲爭執、吵鬧,太奇怪,也太美好了,妙到……他狠狠捏一把自己的大腿,好痛。

  「真的不是夢!」

  到底哪裡出錯了,他百思不得其解。

  愣愣定到辦公室門口,伸手轉動門把,怎麼鎖住了?

  他兩隻手在白袍上掏摸幾下,居然找不到鑰匙。

  怪了,他幾時將辦公室鎖上的,他居然沒有印象。昨夜觀察一名剛做完心辦膜手術的病人一晚,然後……他又做了什麼?不記得了,現在該怎麼辦?

  他腦子亂烘烘的,下意識就要用身體去撞門。像

  「許醫生,你在幹什麼?」原來是秦晴拎著大包小包的早餐來上班了。

  「呃!」許未顯然還沒有完全回過神,目光依舊有些呆。「我……門鎖住了,我找不到鑰匙,所以……」

  「你打算撞開門進去?」天啊!秦晴要昏了,這個明明很厲害的男人似乎總在詭異的地方腦筋打結。「沒有鑰匙,你可以去找警衛要啊!」

  「警衛?」

  「對,警衛有每一問辦公室的鑰匙,再不然你也可以打電話給我,我是你的助理,我有鑰匙,或是你去找工程部的人,請他們幫你把門撬開也行,沒必要去撞門吧!」

  許未的腦筋漸漸轉過來,不禁低下頭。

  「對不起,我一時忘記了。」他聲音細如蚊蚋,一張俊臉脹得通紅。

  旁邊有幾個人看到這邊的鬧劇,低聲輕笑起來。

  「原來許醫生這麼迷糊。」

  「就像大肚花瓶說的,他人挺好玩的。」

  「他昨天還很慎重地寫了一份拒絕書給外科的甘護士呢!」

  「改天找大肚花瓶,讓她把許醫生約出來一起去唱唱歌,同事這麼久,現在才知道他這麼有趣。」

  許未耳邊傳來一句又一句對於他的評論,全都是友善的,而這些善意的另一端,無一不牽扯了另外一個人,他的助理,秦晴。

  原來在秦晴心裡他是這樣的,有趣、人好、偶爾迷糊……他心裡突然有些感動。

  這時,秦晴已經掏出鑰匙,打開辦公室的門。

  許未匆忙走進辦公室,突然鏗一聲輕響,身上掉下一把銀亮鑰匙,正是辦公室的鑰匙。

  原來它一直在身上,只是他剛剛恍神,怎麼找都找不到,如今神思回籠,鑰匙自然出現。

  見到此情景,走廊上的笑聲更加響亮了起來。

  許未現在不止臉紅,連耳根子都燒得像要冒出火來。

  秦晴體諒他的難堪,給在一邊看笑話的醫生、護士們使了個眼色,要他們別再看戲了。

  然後,她走過去幫他拾起鑰匙,推著他走進辦公室,大門一關,萬般嘻笑盡皆落幕。

  許未走到自己的辦公椅邊,近乎癱軟地倒在上頭。

  「謝啦,Miss秦。」幸虧有她在,不然他就闖禍了。不知道無故撞壞自己辦公室的門,院長會怎麼處置?想想頭皮都發麻。

  至於那些人對他的嘻笑,他根本不在乎,他可以感覺到他們沒惡意,相反地,那是大大的友善。

  但因為他過往接觸的惡意太多了,這樣的善良反而稀少,才弄得他手足無措。

  原來被人群接受是這種感覺:心頭有一絲暖流湧上,讓人感到一陣舒服,卻又有一些不好意思。

  秦晴把一個塑膠袋放在他面前。「阿婆的廣東粥,她休息了三天,想必你也想了三天吧!」她說著,下忘往零錢箱裡摸出六十塊。公私要分明嘛!他教的,她記得。

  許未看著粥、看著她,她為什麼知道他想念阿婆的廣東粥?為什麼她這麼瞭解他?

  一直以來,都是她在暗地裡為他打點那些複雜的人際關係。

  但秦晴為他做的豈止如此,她還輔助他的工作、開導他的心靈、照顧他的身體、尊重他的想法……三年了,時間過得好快,他們一直公私分明,因為他這樣要求,所以她如此照做。

  零錢箱是他們重視彼此不同觀念的一個標誌,但今天……他的手不自覺地摸向了箱子,掏出三個五十元硬幣推到她面前。

  「幹什麼?廣東粥只要六十塊,用不著這麼多。」她直覺回答。

  他的臉還是有一些燙紅,目光游移著,就是不敢看她。「那個……我請你。」沒有特別的原因,他心裡就是有一股衝動,想要為她做些什麼,於是直接做了。

  「嗄?」秦晴傻了,今天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總是公私分明的許未卻自己打破了原則?

  也許待會兒會下冰雹什麼的,她要不要打電話給氣象局,警告他們今天氣象可能有大變化,讓他們發佈一些新聞插播什麼的?

  *************************************************************

  秦晴看著今天的門診名單,不知道該不該特別提醒許未,上星期出院的林小薔回來複診了。但轉念一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做醫生的難道還能拒絕病人求醫?

  況且林小薔上次在加護病房打許未,也是因為失去孩子,心情太過激動導致;基本上,許未做了林小薔五年的主治醫生,關係還是不錯的。

  於是她也沒再多說什麼,就像平常那樣準備門診。

  隨著時間流逝,病人進來一個又出去,十點半,輪到三十五號林小薔了。

  當莊文生和林小薔這對夫妻連袂走進來時,許未確實微吃了一驚;他還記得加護病房裡那一巴掌,還有臨出院前林小薔瞪著他的怨怒目光。

  說實話,要做出中止懷孕的決定,許未也很為難,醫生是救人,不是殺人的。

  林小薔因此恨他,許未可以接受,也有心理準備她會再去找其他頤意支持她懷孕的醫生,卻想不到,她又回來了。

  「許醫生。」今日,林小薔看許未的眼神不再有恨,有的只是淡淡的愧意。「上次……不好意思,請你原諒我。」

  「啊!」林小薔竟然道歉了,許未嚇了一跳。「沒事沒事,上次……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換成任何一個人心裡都不好受,我不會介意的。」

  「謝謝你,許醫生。」莊文生跟著老婆一起道歉。「這陣子我們跟著到加護病房勸慰小薔的太太參加了幾場先天性心臟病病友的聚會,才知道病患要懷孕有這麼多忌諱,但也非全無機會,只要與醫生配合得當,還是可行的。是你讓我們見到希望,之前……我們太莽撞了,感激你的大人大量。」

  那位違反規定,進加護病房去勸慰林小薔的病友嘛……許未沈思的目光轉向一旁正忙著整理病歷的秦晴,那太太不是他找來的,是秦晴。

  她早就預料到會有今天的情況嗎?許未也不知道,最近,他越來越發現在她那平凡的外表下藏了一顆玲瓏心,哪怕只是平常的一個動作,總會在某日後出現巨大的反應。

  跟她相處日深,更覺她像個挖掘不盡的寶藏,競讓他漸漸有種上癮的感覺。

  許未臉上浮現一抹溫和的淺笑。

  莊文生和林小薔瞧得都呆掉了,就連秦晴看到了,也是心臟一怦,淡淡的熱氣浮上了那張像才出爐的饅頭般白嫩的雙頰。

  許未輕咳一聲。「兩位,有關那位太太的事,我想你們該感謝的不是我,是 Miss秦;那一天是她連絡那位病友前去勸慰的。」

  「我?」秦晴張大了嘴,有哪個醫生會這樣把功勞推給助理的?許未是不是受刺激過大,腦袋打結了?

  「Miss秦?」莊文生夫妻也是一愣。

  許未點頭。「當時我只顧著要保住大人的命,確實……我沒有考慮到病人身為母親的心情,這是我的疏忽,幸好Miss秦想到了,是她幫了你們……或者該說,她幫了我們三個。」解了莊文生和林小薔的心結,圓了許未救人的心願,又令彼此都不再心有芥蒂,秦晴功勞不淺。雖然看病要專心,但他還是忍不住瞥了秦晴一眼,圓圓的臉、大眼、大鼻、大嘴,雖稱不上美麗,但很可愛耶!為什麼過去他都沒有發現呢?

  「Miss秦,謝謝你。」莊文生夫妻同時行一個九十度的敬禮。

  秦晴慌得直揮手。「這沒什麼,我只是打了通電話而已,真的沒什麼。」

  許未看她手足無措的模樣,忍不住一陣好笑;從兩人認識開始,她一直大剌剌地像個傻大姊,其實心思比誰都細膩,處事圓融,幾乎不得罪人。

  許未曾經還頗羨慕她,人緣這麼好,成天笑嘻嘻,一輩子沒煩沒惱。

  好難得見她慌亂一回,竟然如此惹人愛憐,尤其那圓圓的胖臉,白嫩嫩的臉上浮著兩抹粉紅,像剛蒸好的壽桃,教人看了忍不住就想要去咬上一口。

  「Miss秦不必客氣,今天我們夫妻來要感謝的名單中本來就有你。還記得那天小薔住院,我心慌意亂,若不是你細心為我解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救回小薔的命。你那天的熱心我一直記著,如果不是要照顧小薔,我早來跟你道謝了。」莊文生說。

  這讓秦晴更加不好意思了,大多數病人病癒出院,都會想到要謝醫生,幾個會想要謝醫生助理?

  助理只是醫生的一抹影子罷了。今天突然被這樣厚禮對待,秦晴心裡又開心又感慨;但樂觀的天性讓她很快將感慨拋開,嘻嘻笑著。「不必謝、不必謝,真要謝的話……嘿嘿,改日你們夫妻真生了孩於,彌月禮記得給我送雙份……不,三份好了。」油飯、紅蛋,她向來要吃兩份才夠,但獨漏了許未多不好意思,所以臨時替他多加一份。

  許未、莊文生和林小薔同時笑了起來。

  「你好意思跟病人討禮物?」許未還是第一次見到像她這樣愛吃的,不得不佩服。

  「又不是第一次。」秦晴小聲地說。「上回喜餅我也拎了兩盒啊!」

  「全醫院也只有你會幹這種事。」許未瞥了她一眼,目光中未見怪責,浮現的是濃濃的笑意。

  不再打轉在這些私事上,許未收拾心情,轉向林小薔。「出院後感覺怎麼樣?」

  「一開始還有點胸悶,呼吸困難,不過在文生……」林小薔一臉幸福地握著丈夫的手。「他一直很認真地照顧我,盯緊我吃藥,這兩天已經完全沒有不舒服的感覺了。」

  「嗯……」許未一邊點頭,一邊拿起聽筒,貼向林小薔的胸口。「深呼吸,對……再一次。」聽完前胸,聽後背,然後他敲擊著鍵盤,快速地做下診斷。

  「許醫生。」林小薔期期艾艾地開口。「我……你認為我可以懷孕嗎?」

  許未停下打字的手,抬起頭來,晶亮的目光筆直射向林小薔。

  林小薔感覺他的眼神好像帶著責備,不自禁低下頭,避開了許未的視線。

  「許醫生……我我我……我真的很想要一個文生的孩子。」她結結巴巴地道。

  「我一出生就有病,很多醫生都說我活不過二十歲,我今年十九了啊……」說著說著,她痛哭失聲。「十九年來,我有一半的歲月是在病床上度過的,你擔任我的主治醫生也五年了,應該看得出來,我家人早已放棄我,一開始我住院會來探望我的同學、朋友也逐漸消失了,最終只剩一個文生關心我、照顧我。我真的很想給我們的愛情留下一個證明,證明我和文生愛過,我確確實實地曾經活著……」

  「看著我,小薔,如果你是虛幻的,那麼在你身邊的我又是什麼?我們確實相愛,並且結成了夫妻。」莊文生緊緊地將林小薔擁進懷中。「也許別的醫生都說你活不過二十,但許醫生從沒這樣說過啊!他一定有辦法救你的,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直到兩個人都老了,我們還手牽手去公園散步。」

  「文生……」林小薔張開雙手回抱丈夫,滂沱的淚水流得更急。

  愛情的證明嗎?寂寞的心,渴望著愛,想要永遠捉住,卻因為愛、必須在某個時候放手,於是,用一個孩子來作為曾經擁有愛的證明。這個念頭真是自私,可是——

  許未的目光控制不住地栘向一旁已淚眼汪汪的秦晴。她一向心軟,聽到這樣的話,還不哭慘了?

  居然為了她的淚有一點點心痛,許未為心底的波動感到驚詫。

  秦晴,他相處最久的助理……不,仔細想來,她是待在他身邊最久的一個……算朋友?夥伴?還是更深一層的知己?

  人們說,人生得一知己,死而無憾。他的生命卻是因為遇見了秦晴,才開始有了意義。那已經不能用無憾來形容了,而是,沒有她,他的人生就無法開啟。

  他第一次注意到總是默默在付出的她;如果他像林小薔那樣,隨時都擔心生命會在下一刻結束,他還能忽略身旁這僅有的一抹光彩嗎?

  要抓緊她!他不能再虛耗生命了……

  莊文生懷抱著老婆,祈求的目光投向許未,希望許未說些好聽話安慰林小薔。

  但許未是從不撒謊的,他的手指在桌上敲了兩下。「小薔,我建議你再做一次導管手術,然後觀察一陣子,好好休養,花個兩、三年養好身體,待病情完全穩定下來,或許有機會懷孕生子。」不過這還是有風險的。

  可以的話,許未不希望她懷孕,但她那麼堅持,只好盡人事聽天命了。其實對林小薔最好的治療方法是換心,但那風險更大,真正得以施行的機率又很小。沒辦法,器官捐贈的風氣在台灣並不盛啊!

  「啊!」沒人想到許未會做出這麼大膽的診斷,秦晴尤其緊張,從林小薔的病歷看來,林小薔做導管手術不止一次了,但病情一直未受到良好的控制,許未真的有把握不必換心,單靠導管手術就能讓她的身體強壯到可以承受懷孕的辛苦?

  對於大家的驚訝,許未只回以自信的笑容。「十年前的醫學水準和十年後的醫學水準,已經不在同一個層次了。事實上,去年你們結婚的時候,我就想過要讓小薔再接受一次手術。」林小薔和莊文生的苦戀許未看得清楚,自然想幫上一把,可惜還沒等到他開口,意外先發生了,也許這就是命運吧!「我不敢說要讓她活到一百歲,但再活個一、二十年卻是可行的。」

  緊接著,許未和緩地為莊文生和林小薔解說手術的可行性、過程,和之後可能遇到的種種問題。

  他竟然在做術前解說!秦晴又傻住。

  接任他的助理工作前,她聽說過無數關於他的惡評,他號稱全台第一的心臟科權威,傳聞中擁有最佳醫術,同時也有著最冷硬的心腸。

  但真正相處後,她卻發現他只是個不擅於表達自己的人,俊美的外表和笨拙的人際關係變成了他的原罪,時時刻刻處罰著他熱切救人的心。

  她為他感到惋惜,於是盡己所能去幫助他,不希望這樣一個好醫生被誤解。

  她變身為一道橋,主動化解他與病人間的種種問題與矛盾。但今天,他跨過了她,直接去面對病人,並且表現得如此稱職。

  他已經不再需要她時時跟隨,做對外溝通的管道了,他自己就行。

  看著他如羽翼漸豐的雄鷹,不知幾時就會展翅高飛,離她越來越遠,飛上那無人能及的所在。她應該為他開心的,卻不知怎地,淡淡的落寞罩上心頭。

  不曉得他飛上雲端後,還會不會記得她這在泥地中打滾的小小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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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臨下班時,許未突然說了一句讓秦晴嚇掉下巴的話:「Miss秦,晚上有沒有空,我想請你吃飯。」

  天啊!他不是一直在灌輸她公私分明的觀念,不要跟工作上的同事有過度密切的交往,以免哪一天出現因私害公的情況。

  這警告是日夜播放,從來也沒斷過一次……嗯,那天的早餐例外,她一直以為那天他是生病了,腦子糊塗了。

  但現在他怎麼又犯病了?是不是要找醫生給他檢查一下,像這種行為突然失常的情況,那是要找腦科還是精神科?

  「Miss秦,你的回答呢?」許末心裡七上八下,他還抓不準自己對秦晴是什麼心理,日久生情,抑或只是對一個好友的感激?

  且不論是愛情或友情,對他而言都是一種陌生的情感。他現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想跟秦晴多相處些時間,有一點捨不得和她分開的感覺。

  於是他提出了邀約,他知道這約會來得唐突,但……現在不開口,哪天她真離開了他,他一定會後悔。

  她先是驚訝,然後淡淡的紅霞浮上雙頰。這樣私密的邀約對她來說也是頭一次,她的人緣很好,從小到大不論在家裡、學校或進了職場,她總是大家的開心果,而她也喜歡別人因為她而開心,所以總不計較那些難聽的綽號,比如小胖妹、豬豬、大肚花瓶之類的。

  曾經有一個醫院同事如此說過:宴會上可以沒酒助興,但絕不能沒有大肚花瓶,少了她,宴會就會少掉一半以上的笑聲。

  所以她每天都有參加不完的聯誼、餐會,但是不會有人私下約她。

  小丑只適合站在舞台上娛樂大家,卻不宜抱在懷中輕憐蜜愛。

  但在許未的眼裡,她卻看到了那稀罕的、有生以來第一次的珍視情感。

  說不出的羞怯、期待、慌張齊湧上心頭,她應該要快快同意他的約會的,偏偏……「對不起,今晚我已經答應了參加內科舉辦的餐會。」

  原來她的遲疑不是拒絕,不過是他晚了一步,沒關係,他再接再厲。「我可以一起去嗎?」

  「咦?」她更驚訝了。「許醫生不是從來不參加同事間的聚會的嗎?怎麼……你是不是不舒服?」

  「不,我身體很好,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給我一些時間,我會弄明白的。」他為什麼捨不得離開她?為什麼突然眼裡就只看著她一個人?這種看著一個人,心頭就漲滿滿的感覺是什麼東西?一切的答案都在秦晴身上。

  她看著他的眼,看見眸底藏著惶惑的情感,這種眼神她在無數的聯誼中看過,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動心時會出現的。

  但是許未會對她……可能嗎?若有發展可能,早三年前就該有了,現在……不知道,她甚至還沒有釐清自己對他的感覺,不如一起探索吧!

  「好啊!我們一起去參加聚會,你的出席肯定會讓同事們大吃一驚,或者還能讓他們請我們大吃一頓呢!」

  「你想吃大餐,我可以請你啊!」

  「吔,A別人的才有趣,吃自己人的有什麼意思?」

  原來他是自己人啊!心裡有一點點開心。

  「你先等我一下,我收拾點東西,開車送你到會場。」說著,他往辦公室走。

  「車子有油吧?」千萬別像上次一樣,要定回醫院喔!

  「我昨天才加了油。」他拍拍褲子口袋。「而且我帶了錢,就算車子拋錨了,也可以叫計程車回去。」

  「呵呵呵……」她輕快的笑聲響起,不若銀鈴般悅耳,卻絕對真心開懷,讓人聽了就忍不住想和她一起歡笑。

  而他也這樣做了,溫和燦爛的淺笑漾上唇角,瞬間,滿室的光彩集聚在他身上,讓秦晴再次看呆了。

  不一會兒,許未拎著公事包來到她面前。「好了,我們走吧!」

  他牽起她的手,肌膚交接處好像有電流在流竄,麻酥酥的,讓她心慌意亂,恍惚中有一種感覺,她動心了。

  原來這就是愛上一個人的感覺,很快樂,因為情感有了寄托。

  但也很不安,怕所托非人,怕對方不會回應自己的感情。

  愛情原來是這樣複雜的滋味,難怪千百年來讓人傳頌不絕。

  *************************************************************

  確實如秦晴所言,許未的出席讓內科那一班醫生、護士盡皆傻了眼。

  他們是聽說過院內最不合群的許大醫生近來似乎改了脾氣,溫和了不少,也不再每天板起臉瞪人了。

  但那也只是聽說啊!畢竟許未在友愛醫院工作了五年,目中無人的名聲根深柢固地擺在那裡,沒真的見到他改變,很多人心裡還是存著疑惑的。

  偏偏,他今天卻是很親切地帶著笑容來參加內科的餐會,還有禮地跟每一個相遇的人打招呼。

  他本就生得俊美無儔,可惜高傲冷漠,人際關係不好。現在他放下身段,俊俏的臉上又帶著溫和的笑容,顧盼流轉間,每對一個人笑,就有一個人呆住,這滿場走下來,保守估計最少「笑暈了」七、八個人。

  慘了慘了,秦晴在心裡大喊,真想叫許未別再笑了,他突然這樣大放電,不知道明天會不會出現一堆粉絲,為爭偶像大打出手。

  唉,難怪他以前要把自己守得緊緊的,不肯卸下心防與人交往,他電力太強,一般人承受不了,怪不得常因此惹禍。

  「許醫生,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以前邀你喝酒你都不肯的。」瞧,立刻有一名腦筋轉得飛快的護士貼上去,羞答答地對許未拋媚眼。

  「呿,許醫生是隨便誰都可以約的嗎?那是要看面子的。」這醫生的話怎麼聽都帶了點酸味。

  秦晴有點頭痛地看著一堆人在前面爭寵,這事處理得好,他的人際關係必定有所改善,一個弄不好,不好意思,怕是許未又得換間醫院待了。畢竟不論他醫術再好,院長為了整間醫院的安寧著想,還是得犧牲一個人,以換取多數人的利益。

  奈何許未卻是不懂得這中間許多訣竅的,坦白直言。「我是陪Miss秦一起來的。」

  那話一出口,現場二十來雙眼睛同時轉向了秦晴。

  「看什麼?」幸好她擅長處理這類問題,兩顆眼珠子瞠得大大的,以絲毫不輸給眾人的氣勢反瞪回去。「請許醫生來不是讓你們白養眼的,外科那邊的人負責了我一個月的午餐。婦產科的江醫生,嘿嘿嘿,他是答應了一年十二個月,月月有不同的特產供應。你們呢?早餐、晚餐讓你們選啦!」

  「我就知道其中大有問題,原來是你這隻大肚花瓶又在想辦法A東西吃了,你怎麼這麼愛吃?」

  「怎樣?我就是愛吃,你咬我啊!」在醫院,秦晴本來就是以愛吃聞名。而且她還什麼都敢吃,蛇湯、烤蛙,只要美味,她樣樣都敢吞下肚,讓人不服都不行。

  「哪次聚餐讓你出過錢了,你的飯錢向來是大家平均分攤,這你還不滿足?」

  「美食哪有人嫌多的?開價吧!許大醫生親自光臨,到底值幾頓飯啊?」

  「怎麼聽起來像是將我稱斤論兩賣了?」許未在一旁低聲咕噥。

  他的話被一個護士聽到了,馬上加入撻伐秦晴的行列。「所以說許醫生,你千萬要小心這隻大肚花瓶,別被她賣了還幫她數錢啊!她不安好心眼。」

  「嘿,許醫生,別人可以不幫忙,你可不能站在旁邊看。」秦晴趕緊推著他往人群中央擠。「你自己說,我每次打包好料的回去,有沒有漏了你的一份?昨天的萬巒豬腳你也吃了吧!還有大前天的周氏蝦卷、大大前天的鼎泰豐湯包、大大大前天……」

  「好了。」許未的臉已經紅得像塊大紅布了。「我承認你坑了別人多少東西,我都得了好處,這樣可以了吧!」

  「啊!許醫生,原來你也……」這麼愛吃?真是破壞形象啊!

  「不好意思。」許未快沒臉見人了。「要不……今晚的飯錢都算我……」他想說他請客,秦晴卻根本不給他說完的機會。

  「許醫生,我們是來被請客,不是來付帳的,你要搞清楚。」秦晴插口說。

  「但我們吃了別人這麼多東西,偶爾也該回報一下吧!」相比之下,許未是很有良心的。

  「相信我,許醫生,免費的飯絕對比自己付錢的好吃。」秦晴一副信我者得永生的模樣。

  「同樣的食物會因為有沒有付錢而改變味道嗎?」

  許未一臉納悶,週遭爆出一陣哄堂大笑,大夥兒都沒想到,原來看似難以親近的許未,本性這麼率直搞笑。

  「許醫生,唉喲!」一個笑痛了肚子的護士頂了頂許未的腰。「早知道你這麼好玩,以前就該強拖你來參加聚會了,今天也不用你請,反正大肚花瓶本來就是一人吃兩人份,照慣例,今天我們還是幫她出兩人份的錢,不過其中一份就給你吃嘍

  !」

  「喂,這樣我怎麼吃得飽?」秦晴第一個不同意。

  「你就當減肥吧!其實你早該減了。」

  「許醫生幫我算過,我還在標準體重內,還可以再增加一點八公斤。」秦晴目光投向許未。「許醫生,你說是不是?」

  「呃,的確,按你的身高來算,是可以再重一點。不過Miss秦,口腹之慾雖要緊,但身體健康更重要,所以還是有一點節制比較好。」許未一本正經地說。

  「我寧可吃完回家多做一百個仰臥起坐。」對於美食,秦晴是絕不忌口的。

  「其實仰臥起坐不見得是最好的消耗熱量的運動,一些踢腿啊、拉筋的柔軟體操反而對身體更好,尤其運動要注意盡量讓全身都動到,不要光增加身體某一部位的負擔,這樣不僅健身不成,還會傷身。」許未根本沒有聽出他們是在鬧著玩,完全擺出了醫生的專業態度在回答問題。

  但在場的誰不是醫護人員?愛打網球的人手肘容易出問題,常年跑步者膝蓋普遍不好,這大家都知道嘛!許未的認真在眾人眼裡變成在耍寶,更是逗得他們笑翻天,歷年來的聚會就數今天最有趣。

  氣氛越炒越熱,一名醫生乘機要求秦晴表演拿手的筷子舞。

  許未還在納悶筷子如何拿來跳舞,卻見秦晴拿了一枝筷子和一隻碟子,就像特技團一樣,手一撥,碟子在筷子上迅速旋轉著,她將筷子移到頭上,筷子居然不倒,而碟子照樣在筷子上旋轉著;她還抓耳撓腮,學猴子東蹦西跳,筷子始終不落。

  一班醫生、護士樂得大聲叫好。

  許未的心情卻很矛盾,一邊為秦晴的特技叫好,一邊又有些不開心,這些人分明是拿秦晴當娛樂活動嘛!他們也太過分了。

  「扭屁股、扭屁股。」眾人玩得越來越瘋。

  秦晴一一照辦,十八般搞笑武藝盡展,絲毫不遜電視上的雜耍特技團。開玩笑,要成為聯誼之星,天天有免費美食可吃哪這麼簡單?她可是打小就練這些特技,不止會轉碟子,還會踩高蹺、噴火、踩單輪腳踏車……堪稱個人雜技團了。

  「倒立、倒立。」又一人提出要求。

  「要死了。」秦晴取下筷子連同碟子,丟向那人。「本小姐今天穿裙子,要我倒立,你居心不良耶!」

  「哇,謀殺啊!」

  秦晴做了個鬼臉。「餓了,吃完東西再表演。」

  「有自助餐,要吃什麼自己去拿吧!」

  秦晴點點頭,跑過去拉著呆在一旁的許未吃大餐去了。

  「鵝肝夾餅,看起來普普,但餅皮柔韌、鵝肝滑膩,配以香草,味道說不出的美妙。你試試。」秦晴領著許未,像只識途老馬,專揀最高貴精緻的美食吃。

  秦晴把場中三、四十樣美食盡嘗過一遍,但許未胃口不大,吃了四、五樣東西,已經很飽了。

  秦晴看著他搖搖頭。「像你這樣去吃自助餐絕對吃虧,不過算了,吃不下硬撐就失去了品嚐美食的快樂,你既然飽了,我帶你去喝一種特別的飲料,是這家店的鎮店之寶喔!」說著,她悄悄附上許未的耳朵。「這飲料店主不是每天做,也不是隨便一個人上門他就肯做給人喝的,但我例外,只要我有到場,他一定做一份給我,跟我來吧!」

  她拉著他,悄悄避過鬧得正開心的眾人,鑽到吧台下,卻在裡頭發現一大壺淡綠色的飲料。

  這叫一人份的飲料嗎?最少有兩千五百CC耶,普通人根本喝不完好嗎?許未很懷疑。

  秦晴從吧台底摸出一個杯子,倒了一杯飲料給他。「嘗嘗看。」

  許未接過喝了一口,飲料芳醇濃郁,又帶著一股清香,不僅不會撐著肚子,還頗有洗滌腸胃之感。

  「芝麻、花生、豆漿、綠茶粉……好像還有幾樣水果。」他分析著飲料的成分。

  「對啊!這是把客家擂茶和養生精力湯結合在一起做出來的。」秦晴又摸出一個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味道不錯吧!所以我總說這家店的老闆是天才,兩種完全不同的東西他居然會想到要融合,創造出新的味道,他如果肯把這玩意兒放在店裡賣,生意肯定更好,可惜他做這些只是興趣,心情不好不做,客人不對不做,難怪這家店永遠就保持著吃不飽、餓不死的情況,發展不起來。」

  「聽起來你跟這家店的老闆很熟?」

  「是很熟啊!這家店的幕後老闆你也認識,江醫生嘛!」

  「少則?」他完全沒想到江少則有這本事,但看看外頭玩瘋的同事,他有些瞭解了。「所以支持這家店可以經營下去的,就是常來聚會的醫院同事了?」

  「那倒不是,醫院裡除了院長和我外,沒人知道江醫生開了這家店。只是他這裡場地寬,又不干涉客人玩鬧,更歡迎客人叫外賣、帶外食進來享用,所以才大受同事們歡迎,每次聚會,十次有九次都選在這裡。」

  她知道江少則的秘密許未毫不懷疑,畢竟,她是全醫院人緣最好的人,什麼亂七八糟的消息她都曉得,但……「院長怎麼會知道少則的私事?而且這裡還可以叫外賣、又準帶外食,那這裡靠什麼營利?」

  「院長和江醫生是父子,當然知道江醫生的事嘍。至於這裡的營利……靠賣自由啊!只要不嗑藥、不亂搞轟趴、不進行犯罪行為,沒有人會管客人做什麼,光憑這份自由,就夠一堆在城市裡憋悶一天的上班族流連了。」

  他愣了一下,真沒想到江少則是院長的兒子,再度證明了秦晴的無所不知。但這又不關他事,他比較關心的還是秦晴。「你也是因為喜歡這種自由的感覺,才夜夜參加這些聚會的嗎?」

  「那倒不是。除非聚會上的食物可以引起我的興趣,否則我也不會參加的。」

  「可是……」就為了吃頓飯,讓那些人耍著玩,值得嗎?許未不解,她再嗜好美食,以她的薪水也不是吃不起,何必這樣辛苦自己?「你這樣真的高興?」

  她定定地看著他,良久良久,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唉,你……」他是為她不捨、為她心疼,她難道不懂?

  「許醫生,你為什麼不跟大家一起玩?」她抱著膝蓋,跟他一起縮在吧台下,靠著吧台的掩護,他們可以得到片刻的安寧。

  他們肩抵著肩、腿挨著腿,對方的一舉一動,一個呼吸、一個眼神都逃不過彼此。

  吧台下,他沒有說話,定定地看著她,火熱的眼神隱隱激盪出幾許火花。

  她微吃一驚,眨眨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他眼裡的溫柔、憐惜和眷戀……他是對她有意思,只是不知該如何表達,因此顯得很笨拙。不知為何,這令她更感到心動。

  突然有點想要牽他的手,她的手指悄悄地爬上他的手背。

  他渾身一顫,俊俏的臉皮有些紅,看她的眼神更溫柔得像隨時會滴出水來。

  他反手與她十指交拙,兩人的心同時一震,一股濃濃的滿足感打心底升起。

  「你放心,不喜歡的事情誰也無法勉強我去做,我參加聚會時多半都很開心,尤其看到別人因為我而歡笑,我又更快樂了。所以你問我會不會覺得他們玩得太瘋,我的答案是:不會。我本來就喜歡這樣玩,喜歡看到別人因為我而高興,我樂意去做這些事。」

  許未看著她,想起同事們給她的綽號「大肚花瓶」,代表她只能用來襯托其他女同事們的美麗。

  但他可不同意這一點,秦晴的確並不漂亮,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巴,一笑起來,顯不出婉約的美態,卻有著百分百的真誠。

  望著她的笑,他的心震盪不已,感覺小小的吧台內正升起一顆太陽,無比的火熱、無比的燦亮。

  美貌不過只是一層皮包骨,身為醫生的他再清楚不過。

  但她的熱力卻是根深柢固,並且不停地在擴散,終有一天會化成那永不西墜的太陽。

  而他心底的情芽也逐漸成長,並萌出枝葉了。

  「只要你不覺得委屈就好。」他更加緊緊地扣住了她的手指。

  「那你呢?會覺得我的行為讓你丟臉嗎?」她知道很多人喜歡開她玩笑,她本身不在意,卻怕他在乎。

  「你會覺得我的壞名聲讓你沒面子嗎?」他沒有直接給她答案,反而提出一個問題。

  「當然不會。況且我也不認為你有什麼壞名聲,那不過是旁人的誤解。」

  「我的答案跟你一樣。」

  她低下頭,彩霞棲上了雙頰。

  「那個……」突然覺得這裡太吵了,她想要跟他單獨相處,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想半天,只想到一個藉口。「很晚了,我們明天都還要工作,要不要先走?」

  「好啊!」他放下杯子就要走。

  「等一下,這麼好喝的東西,浪費了可惜。」她拿出兩個塑膠袋,將一大壺飲料分成兩份,打包走人。

  他牽著她的手,兩人悄悄地溜出PUB,走到停車場。「我送你回家?」

  「嗯。」坐在乘客座,她兩眼定定地看著他認真開車的側臉,一直知道他英俊,但怎麼會美到這樣讓人心醉神馳呢?她摸著快蹦出胸膛的心臟,禁不住要懷疑,照她被迷住的情況,之後如何再待在他身邊工作?以前可以告訴自己,他是一朵生長於山巔上的幽蘭,只可以欣賞,不得輕碰;現在幽蘭主動送上門,哪裡還能忍住不碰?

  「Miss......」他不想再叫她Miss秦了,一時卻又不知如何稱呼,只得含混過去。「你住中正區對不對?」

  「對。」她輕應一聲,目光捨不得離開他的臉半分。

  他轉動方向盤,車子朝著中正區方向駛去。

  一路上,她為他指路,好幾次有股衝動,想拿出照相手機將此刻的他完整攝錄,永遠保存。

  但想必他不會喜歡被人如此「欣賞」,她只得忍住,改用自己的眼、自己的心拚命記憶著此刻,他那帶點甜蜜、又有點恍惚的神情。

  平日嚴肅的臉部線條變得柔和,就連那濃黑細密的髮絲也在黑夜中散發著微微的光采。

  難怪有人說戀愛中的人最美,男人、女人都一樣;只要是真心誠意的愛,一旦愛上,從心到身體都會掀起翻天覆地的大改變。

  她是不是也一樣呢?可惜她看不到自己,只好更努力地看他。

  許未心底七上八下,想開口跟她更進一步,奈何欲言又止,只氣自己笨拙,他若有江少則一半的能言善道該多好?

  私心裡,他希望這段路永遠不會有到頭的那一刻,但實際上,目標再遠,都有到達的時候。

  到達她家的時候,他還是不知怎麼開口告白,只能無奈地看著她揮手道別,空蕩蕩的感覺一直擾亂著他的心,弄得他坐立難安。

  她漸走漸遠,回頭似乎有話要說,但也始終未言,就這麼直接走進了大樓裡。

  「我……唉!」他趴在方向盤上長歎口氣,為何說不出口,是在怕什麼呢?

  莫非還擔心她笑他或拒絕他?兩人相處那麼久了,她是什麼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她像個傻大姊,成天嘻嘻哈哈:心思卻極細膩,從不隨意笑話人的。至於拒絕……一段連開始都還談不上的感情,又何來拒絕之說?

  追根究柢還是他太膽小了,真沒用。剛才在吧台下敢握她的手,怎麼就是無法開口告白呢?

  他撇頭,看見她留下的那一包淡綠色的飲料。

  打開袋子,喝一口飲料,香氣依然,滋味卻不復方纔的芬芳。

  「怪了,才這麼一下子就壞了嗎?」果真飲料已變質,他應該提醒秦晴一聲,免得她吃壞肚子。

  一想起她,他又失神了,一股濃郁的香氣自喉嚨底升起,逐次瀰漫在嘴巴、鼻腔間。

  這是怎麼回事?壞掉的飲料又變好了?他先是一愣,半晌,癡癡地笑了起來。原來不是飲料的問題,是身旁少了那最貼心的知己。

  有她、沒她,他的生命就是黑白與彩色的差距。

  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他深吸口氣,熄掉引擎,下車走向她居住的大樓。

  依著剛才在車上她說過的地址,按響她家的門鈴。

  「誰啊?」屋裡傳來一個匆忙的腳步聲。

  秦晴打開大門,看到許未;,吃了一驚。「許醫生,呃……有事嗎?」

  「秦……我可以叫你小晴嗎?」

  她一愣,臉紅了紅,輕點頭。「好哇!」

  「如果我正式跟你提出交往的要求,你願不願意接受?」他定定地看著她,生平第一回有這種七上八下的感覺,但因為對象是她,慌亂中更有一份滿足。

  秦晴滿心感動地看著他,她以為他不會說的,從在PUB、到他送她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等他開口,但他沒有。

  現在她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又有了勇氣,但她很開心,纖纖玉手遞到了他的掌中,這就是她的答案。

  四目交接中,綿綿密密的情絲正在兩人的心底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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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拿著刷子,一邊刷著每一根手指,徹底清除指縫間每一絲污垢,許未一邊在心裡想著,從他提出跟秦晴交往到現在,三個星期了,他們還是每天工作、吃飯,最多加上一起下班,跟往常她單純做他助理時的生活也沒兩樣,這樣的戀愛是不是太平淡了一點?

  但一般戀人都膩在一起做些什麼?看電影?但他喜歡的電影類型太特別了,她大概不會愛看吧!或許他應該配合她,選些她喜歡的電影陪她看?

  不戀愛不知道,原來男女間的交往學問這麼大,考慮著對方、想著對方、遷就對方……要成就一段美滿良緣不容易啊!

  「許醫生,都準備好了。」護士來通知他術前工作已完畢。

  許未點點頭,將滿腦子胡思亂想都趕出去,一心想著待會兒要做的心臟辦膜置換手術。

  突然,他眼角瞥見今天的助理醫生一分鐘內扭了十次腰,幾度皺眉,好像在忍受著什麼痛苦似的。

  「林醫生,今天這場手術你不要參加,立刻叫王醫生過來。」許未判斷他的身體可能出現狀況。

  「為什麼?許醫生,我很期待今天的手術,我一直很想跟在你身邊學習……」許未是有名的心臟科權威,立志往這方面發展的年輕醫生們都拿他當最高目標那樣崇拜著,能夠觀摩他的手術、做他的助手,那是天大的福分,得到手了,誰也不想放棄。

  「你今天的身體不適合進手術室,出去後馬上登記身體檢查。」許多醫生能醫人,卻無法自醫,但在許未看來,維持自己身體健康和救治病人同樣重要。

  「可是……」林醫生還想爭辯。

  「OUT。」許未卻一絲情面都不留。

  林醫生遺憾地垂下腦袋,大好良機就這麼錯過,他真的好不甘心。

  「林醫生,我命令你立刻去做身體檢查。」他的症狀讓許未想起一種不太好的病,希望是看錯了。

  「是,許醫生。」其實他只是腰有點酸,有些想吐,應該是吃壞肚子而已,並沒有太大的不適啊!許未為何如此殘忍,就這麼將他踢出這場手術,下回再輪到他擔任助手,還要等多久?

  待林醫生離開後,許未手一揮,對著一干醫護人員道:「進行手術。」

  「是。」手術房大門關上:心臟辦膜置換手術已然展開。

  等到手術結束後,許未匆匆換過衣服,直奔腎臟科。

  「柳醫生:心臟科的林醫生身體檢查報告出來沒有?」一進腎臟科辦公室,他立刻坐到柳醫生的面前問。

  柳醫生愣了一下,驚訝地笑問:「你怎麼一下就認定林醫生是腎臟方面的疾病,找我要報告?」

  「他的情況我以前實習時在急診室看過,是慢性腎衰竭的病症。」許未斷言。

  這下子柳醫生變苦笑了。「難怪人人說你是天才,不是腎臟專科,僅憑以前實習的一點經驗就能斷個十成十。林醫生的確是慢性腎衰竭,做我們這行的,你也清楚,外表風光,其實就像7-11,二十四小時待命,有時候忙起來忘了吃飯、憋尿都很正常;偏偏林醫生又比別人認真幾倍,長期憋尿的結果就是損傷了腎功能,以後每星期要洗兩次腎,我已經給他排期做換腎手術。」

  但是台灣的器官捐贈風氣仍然不盛,能夠順利排到換腎的機率有多高呢?可惜一個大好醫生就這麼斷送了,許未眉頭皺得都快打成八重結了。

  「別苦著一張臉,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欺負你,你不曉得你現在在醫院的人氣有多高,讓人誤會我,怕我一踏出這間辦公室的大門,那夥女護士就要砍了我。」柳醫生開玩笑道:「好消息是,林醫生是最普遍的0型血,適合他的器官將會多很多,沒到最後關頭都還是有希望的。」

  想不到會被這樣取笑,許未先是一呆,臉頰浮起淡淡的粉紅。

  「哈哈哈——」柳醫生大笑。「原來醫院最近流傳的話是真的,許醫生不是難以親近,而是根本不知道怎麼跟人應對,你這樣怎麼跟病人溝通啊?」

  他有一個好助理,一肩承擔與病人協調的所有事,不行嗎?這夥人有夠無聊,成天觀察他,簡直吃飽了撐著。

  許未脹紅臉,推開椅子站起來。「林醫生就麻煩你了,我還有事,先走了。」逃得像飛一樣,真是不習慣被這樣「友好」對待啊!有點懷念以前人人把他當空氣那樣的日子。

  許未回到自己的心臟科辦公室,看到辦公桌上一個保溫盒,盒上貼了一張便條紙,寫著——院長要你三點去找他,四點要巡房。另外,盒裡是五穀粥,不知道你幾時回來,用保溫盒裝著,你不用擔心喝到像漿糊一樣的冷粥啦!--晴。

  秦晴不會不曉得他幾點結束手術,應該是聽說了今天手術室發生的事,清楚他一做完手術就去腎臟科了,所以才抓不準時間,用保溫盒把粥裝著吧!

  保溫盒上還清楚貼著售價標籤,想必是臨時跑出去買的。

  他摸摸盒子,還沒打開,已經可以感覺到裡頭滿滿的溫暖和體貼。

  他拿出手機,一掀開就看到了秦晴的照片,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線,開心的感覺從照片裡透出來、直滲人心,不需太多的言語,便讓他鬱結的心舒解開來。

  忍不住撥了她的號碼,電話響了三聲,傳來她如百靈鳥般歡愉的聲音。

  「喂,小晴,你在哪裡?」

  「餐廳。許醫生,你忙完啦?」

  「嗯!」一句淡淡的問候,讓他好舒服,不自禁地瞇起眼,讓那音調在腦海裡歡唱。

  「喝粥了嗎?」

  「正準備喝。」但要等他享受完她的聲音,他再去喝粥。「小晴,晚上我請你看電影。」他們是情侶了,不再是上司跟下屬,相處的模式要有些改變了。

  「好哇!看什麼?」

  「你喜歡看哪一類的電影?」他決定配合她。

  突然覺得對那位認真跟他告白的護士有些愧疚,用個性不合當拒絕的理由,現在他才瞭解,兩個性情不合的人也可以互相配合,只要有心經營一份感情,多替對方著想,性子不合的理由便不復存在。

  就像現在,他總是在想秦晴喜歡什麼,而非自己要什麼,讓她配合他。

  這就是有沒有愛的差別吧!

  他還是辜負了別人的認真,但現在已經不適合再去解釋了,他正在跟秦晴交往,最該重視、最該在乎的女人是秦晴,沒有其他。

  「德州電鋸殺人狂。」電話那頭,她笑著這麼說。

  他愣了一下,難道他們這麼有默契:心裡都在想著如何配合對方?

  可她已經事事都在遷就他了,連看電影這種小事都要以他為主,著實太難為她了;偏偏這次還是讓她先開了口……算了,下回他會先打聽好她的喜好,輪到他來配合她。

  「那好吧!六點,醫院門口見。」

  「OK,拜拜。」

  電話掛斷了,許未看著那不再傳來開朗聲音的手機,一時的寂靜沒有讓他感到孤單,秦晴方才留下的歡樂還在他心底縈繞,情苗又長高了些許,綻出了花苞,不知何時會開花結果,他深深地期待。

  *************************************************************

  「糟了。」等下到電梯,許未急匆匆地順著安全梯跑向八樓的心臟科病房。院長拖著他談了太久,已經四點整,再不快點就要誤了巡房時間了。

  「許醫生。」當許未上氣下接下氣跑到八樓的護士站時,秦晴早抱好整疊的病歷資料在那裡等著他。

  「幸虧趕上了。」院長太囉嗦了,受不了。

  「你先喘口氣,病人不會跑掉的。」看他領帶都歪了,她伸手幫他把領帶理正。

  兩個人都沒發現,那發自內心的關懷是如此溫馨,像杯剛泡好的菊花茶,淡淡的清香,卻雋永而綿長。

  敏感一點的人都看得出這兩人間是有些事情在發生了,但沒人願意將它往愛情方向聯想,俊美無儔的許未和平凡無奇的秦晴,這種搭配只有一句話可以形容: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不過花是許未,而那個則是……秦晴了。

  不是眾人對秦晴有意見,她樂觀開朗、搞笑逗趣,一向有人緣,問題是長相普通,跟許未站在一起真的不搭。

  趁著許未喘氣的時間,秦晴先跟他報告一下病房的突發事件。

  「三點半的時候,小兒科的廖醫生打電話上來,要求你明天上午九點一起會診一名七歲的先天性心臟病男童,那時你正在跟院長談話,我替你答應了。」

  「OK,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其他事情?」他已經差不多平復氣息了,一邊走,一邊說,不讓病人等太久。

  「8012房的劉小姐,家人說要轉院,想送她到美國接受更新的治療。」

  「有確定要去哪家醫院了嗎?」

  「沒有。」

  「我有幾個學長在美國,如果有需要,讓她家人來找我,我幫他們引薦。」

  「8015房的王先生一直喊胃痛,希望許醫生開藥的時候可以在裡頭加幾顆胃藥。」

  「不是每一種藥都可以跟胃藥一起配服的,他的胃如果有問題,明天聯絡肝膽胃腸科的人來進行會診。」

  「知道了。」

  兩人邊走邊說,走到半途,她突然停下腳步。

  「許醫生,你……要不要先去辦某件事再繼續巡房?」她一向大方,好難得這樣扭扭捏捏的,臉都紅了,眼睛也不敢看他。

  「我要做什麼事?」看著她羞怯的俏臉,他忽起一股衝動,若有什麼事要排在他的工作之前,必是親一下她粉嫩若水蜜桃的臉頰。

  「就是……那個……」她臉越來越紅,像是熟透的櫻桃,可愛極了。

  「哪個?」他終於忍不住,趁著沒人的時候,迅速在她頰上香了一下。

  「啊!」她大驚,沒料到他會在這裡做出如此大膽的行為。

  「呃……」他一點都不後悔,她太可愛了,若非現在在醫院中,他巴不得再親一下。「嚇到你了?」

  她搖搖頭。

  「你不喜歡?」

  她頭搖得更快。

  「那……是怪我……我行動太快了?」也許在她心裡,他們的關係還沒進展到可以有肌膚之親的地步;他們現在不過是比朋友更好一點,但還達不到情侶的要求。思及此,他不免挫敗。「對不起,以後我會小心的。」

  「不是啦!」她跺腳,語聲焦急,卻細如蚊蚋。「在這裡……我不好意思嘛!」

  原來如此!他鬆了一口氣,跟她一樣放低音量。「我記住了,以後會在沒人的地方才親近你。」沒有想到她在聚會上玩得瘋,毫無顧忌,什麼耍寶的動作都做得出來,本性卻是這樣害羞,讓他心裡愛意滿滿上湧。

  「嗯!」她滿臉通紅地點頭。「那你……」

  秦晴沒來得及說完,一個白髮老翁從8012病房走出來,瞥見許未,幾大步衝過來。

  「許醫生,太好了,你終於來了,我有事想跟你談談,我想把女兒轉到美國就診,不知道你有什麼看法?」

  許未認出這是8012號房劉小姐的父親,問道:「你怎麼突然想到要為劉小姐轉診?」

  「我是聽說美國那邊的醫療技術比較先進,所以……許醫生,不好意思,不是我們不相信你,只是我希望我女兒能得到更好的治療。」

  要克服疾病,除了醫生的技術外,病人的求生意志和對醫生的信任也是一大要素,不能三者合一,什麼病也治不了。

  許未知道很多事情是勉強不來,只問:「劉先生已經想好為劉小姐轉到美國哪家醫院了嗎?」

  「這個……」劉父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他只是聽說很多新藥或技術都是由歐美國家開發出來的,才想上美國求醫,但具體的方案卻沒著落。

  「沒關係。」許未從醫師袍的口袋裡掏出一支筆和一本小筆記,邊寫邊解釋道:「我有幾個學長在美國執業,他們分別在紐約、華盛頓、佛羅里達……」

  他一說就沒完沒了,把一旁的秦晴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幾度想插嘴,又怕失禮,悄悄拉許未的衣服,他卻渾然未覺。

  如果只是許未一個人講也就罷了,他不是饒舌之人,話再多也有限。

  偏那劉先生卻是似懂非懂,又愛裝專家的人,講東講西,非要許未分析美國諸州哪裡醫療技術最好,評出一個最優的不可。

  許未還沒回答,秦晴已然搶口說道:「有關你的問題,公關部的人會給你更好的解答,我這就請公關部的人過來,他們會給你各大醫院的資料供你選擇。並且,我會立刻安排劉小姐轉診的事,請你先準備劉小姐的個人資料,等一下跟我去填幾份文件。我就先不妨礙你做事了,一會兒見。」話一說完,她隨即拉著許未走人。

  那位劉先生被秦晴一記回馬槍刺得呆愣當場,他還沒下好決定啊!怎麼幾句話內,秦晴就替他安排好一切了?

  秦晴一直把許未拖到男廁旁邊,才放開他。

  許未很訝異她也有這樣咄咄逼人的時候,怔怔地看著她。

  「你一直看我幹麼?快進去啊!」秦晴推著他去洗手問。

  「啊?」難道她剛才急著拖他走,不是為了擺脫劉先生,而是要他上廁所?「你怎麼突然……」

  「你不是急嗎?還不快去?」

  「是有一點,但也沒很急,我想巡完房再……」

  「憋尿對身體不好,上午林醫生的前車之鑒沒給你一點啟示嗎?」

  「唔!」好吧,她說得有理,但他還是有些好奇。「你怎麼知道……我急?」

  「你的鼻子……」她纖指點上他的人中部位。「這裡皺了起來。你只要一急都會這樣。」

  不會吧,她把他觀察得這麼仔細,這豈不是表示,他在她面前沒有半點秘密,就像空氣那樣透明?

  「哇,大肚花瓶,你也把我們許大醫生觀察得太仔細了,該不會對他有不軌意圖吧?」江少則調笑的聲音突然插入。

  「江醫生,我還知道你每次打花領帶就是當晚有約會,像今天這樣打深藍色的領帶,就代表你剛失戀。」說她對許未有不軌意圖?他們都已經在交往了,還要打什麼壞主意?從小細節去觀察一個人,不過是她一點天分而已。

  「呃!」江少則被堵得啞口無言,他確實昨晚被甩了,這只該死的大肚花瓶,眼睛為什麼那麼利?

  許未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有個這樣有趣的女朋友,生活想過得不開心都難。

  「我會照顧好自己,不會讓你擔心的。」好感動她這樣關心他,他拍拍她的手,進了洗手間。

  江少則看著他倆的親密舉動,兩隻眼睛骨碌碌亂轉。有問題,許未和秦晴間一定有什麼不清不白的關係,嗯,找一天要把許未拐出來問個徹底,哈,本年度友愛醫院最大的八卦,就要由他親手挖出來了!

  至於為何不向秦晴下手呢?開玩笑,那隻大肚花瓶看似大剌剌、一副傻大姊樣,心思可細膩極了,向她挖八卦,除非想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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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許醫生,莊文生和林小薔出車禍,被送進急診室了。」等不及敲門,秦晴急匆匆闖進了許未的辦公室。

  「現在情況怎麼樣了?」一聽莊文生夫妻出事,許未一腳踢開椅子,拉著她跑了出去。

  「林小薔心臟病輕微發作,莊文生……」

  該死,林小薔已經安排好下個月做手術,現在又發病,恐怕會影響到手術排程;但秦晴怎麼不接下去說莊文生的情況?

  「莊文生怎麼了?」許未問道。

  秦晴低下頭,良久,哽咽一聲。「莊文生急救下成……三分鐘前已宣佈死亡。」

  許未手中的聽診器哐啷落地。「莊文生……死亡……」

  在醫院裡,他沒少看過生生死死,醫生不是神,救不回許多必然消逝的生命;就像數月前他讓林小薔中止懷孕,硬生生斷送一條未出世的生命是一樣的道理。

  但莊文生……一直以來,他們都擔心林小薔會先走,所以她拚命地想生下一個孩子,證明自己愛過、證明自己活過。

  可誰想得到命運如此弄人,體弱的林小薔還活著,莊文生卻先走一步了。

  林小薔還有機會去印證自己曾在這世間走過一遭,卻已經沒辦法留下她和莊文生的愛情結晶,見證他與她曾走過的風風雨雨、那刻骨銘心的愛情。

  怎麼會這樣?難道這個世界一定要有這麼多遺憾來填補嗎?

  許未抖著手撿起聽診器。「林小薔知道莊文生死亡的消息嗎?」

  秦晴搖頭。「還不敢告訴她,怕她的心臟病更加惡化。」

  「我知道了。」他每一個字都充滿了乾澀。

  是錯覺嗎?為什麼她在他眼裡看到絕望?這讓她無端地心慌。

  「許醫生。」她用力扳過他的身子。「不管莊文生是死是活,只要林小薔還活著,你就有義務救她,也必須抱著希望去救她。這不是你一向堅持的嗎?愛護生命、尊重生命,不到最後一刻絕下放棄。」

  他的堅持始終如一,但他懷疑,失去了莊文生,林小薔還有活下去的意義與意志嗎?

  「許醫生,人只要活著就有希望。」秦晴用力搖晃他。「你是林小薔的主治醫生,如果你比她更早放棄,她就真的完全沒有希望了。」

  「人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人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他呢喃念著,一手將她緊緊摟進懷中,那豐腴的身軀軟綿綿的,瞬間化成一道激光,直射他心坎,照亮一片陰暗。「你說的對,小晴,我是個醫生,我的職責就是救人,我失態了。」

  「不,你只是太關心了。你把每一個病患都當成自己親人一樣盡心盡力去救治,這正是你最大的優點,也是你的病患最大的幸福。」

  「但這同樣也是缺點。」他苦笑地歎息一聲,拉著她搭電梯趕向急診室。「我記得讀書的時候教授說過,醫生跟病人要保持在一種有點黏、又不會太黏的情況,全心投入病人的疾病中,與病人共同攜手對抗病魔,但不能放入太多私情,否則會引發錯誤判斷。那不論對醫生或病人,都會有可怕的後果。」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這種距離……好難拿捏。」所以到現在,想起莊文生的死,秦晴還是忍不住直掉淚。

  許未捧起她的臉,細細地吻去頰上滾滾珠淚。「忘掉莊文生吧!現在我們應該把全部精神都放在林小薔身上。」

  「我知道。」她拚命深呼吸,以平抑起伏劇烈的情緒。

  「會有希望的,一定會有。」許未在說服自己,同時也說服秦晴。

  噹一聲,電梯門開,兩個人同時振作起精神,奔向急診室。

  急診室裡,林小薔一見許未,好像溺水者看到救生圈,緊緊地抓住;她這次病發只是因為撞車受到驚嚇,並沒有太嚴重的症狀。

  「許醫生,你可不可以幫我去看看文生?我說我沒事,想看文生,但他們一直拉著我不放,說要做詳細檢查,我沒事啊!胸口也不痛,我很擔心文生,那輛卡車突然從巷子裡衝出來,直接就撞到了文生那邊的車門,我看到文生流了好多血……許醫生,拜託你幫我去看看他好不好?」

  許未眼眶一陣發熱,做了林小薔五年的主治醫生,從少女看她嫁為人婦,差點成為人母,一路走來,她的艱辛他看在眼裡,感同身受,如今……怎麼說得出口,她的丈夫已死?

  「林小姐。」世上沒有永遠的秘密,許未說不出口,就由秦晴來說,儘管這話同樣令她痛徹心肺。「莊先生已經……死亡……」

  林小薔全身一顫,張大了嘴驚聲尖叫。「不可能,你騙我——」

  「鎮靜劑。」說話的同時,許未回頭瞥了秦晴一眼,眼裡有抱歉、有愧疚,是他太懦弱,連這種事都要她來代勞,明知對於這件事,她心底的難受並不比他輕啊

  !怎麼他忍心將痛苦都推給她去承擔?

  秦晴對他搖搖頭,指了下林小薔,要他專心救人,不必管她。

  那寬容又慈悲的眼神他懂,像大海一樣包圍著他,一直以來他都沈溺其中,需索著她的保護。以前是這樣、現在是這樣,將來呢?

  他深吸口氣,對她輕點頭,該堅強了,他不能一直依賴她,要牽手過一輩子就要彼此依靠,而不是單靠一人。

  這件事過後,他要告訴她,他真心愛她,迫不及待地渴求與她更親密的接觸。

  如果可能,他想盡快跟她結婚,想要每天睡醒第一眼就見到她,想要每夜入眠前最後看到的還是她。

  不知道她會不會答應?但他會懇求她的,畢竟,人生的變數這麼多,誰知道下一秒,他或她會發生什麼事?

  愛情應該被更好地把握才對,不要到失去了才來後悔。

  *************************************************************

  就算下了班,就算回到家、洗完澡、爬上床……林小薔在急診室裡淒厲的哭嚎聲,依舊在秦晴腦海裡迴盪不絕。

  忘不了她滿臉的淚、絕望的眼神、毫無生氣的表情……秦晴痛苦地屈起身子,感覺眼眶又開始發酸,淚水又沿著臉頰濕透了枕被。

  命運是多麼地殘酷,眼看著就要得到幸福的人,卻因為一場意外,結果,希望像流沙一樣從指間瀉去,最終一絲不剩。

  當初堅持讓林小薔中止懷孕的決定是不是錯了?很多事沒有在當下把握住,就像逝去的青春,一去不復返。

  生活突然變得好恐怖,誰也無法把握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惶惶不安的感覺像是一條毒蛇,啃蝕著人心。

  她是不是也有什麼事該立刻去做,卻以為年紀還輕、還有時間,便一直蹉跎著?

  棺材裡裝著的不是老人、不是病人,而是死人啊!

  倘若她現在嚥下最後一口氣,有沒有什麼事情會讓她後悔到死不瞑目?

  思及此,她茫然從床上坐起來,看著眼前無邊無際的黑暗。

  在這片孤寂中,秦晴找不到人陪伴,只有自己一個,任她再怎麼叫喊、伸長手去抓,還是尋不到絲毫慰藉。

  好痛苦,她快喘不過氣了,誰能救她?

  「誰……有沒有人……」一個人的力量為何這樣小,連孤獨都承受不了?「來一個人好不好……許醫生、許醫生……」突然,腦海中閃過一抹身影,然後,許未的影像一個又一個接連浮現,迅速擠退了那片黑暗。

  許未俊美的外表不是他最有魅力的地方,他真正吸引人的是他的氣質,高潔得像山巔上清雅的蘭花。

  她第一次看見他,幽蘭孤伶伶地長在山嶺巖畔,倔強地迎著風霜,展現著專屬於他的風華。那份美麗既讓人心折、又令人心憐。

  那時,她告訴自己,蘭花可以孤高,但絕對不能孤獨,因為她不捨。

  她傾盡心力幫助他,讓幽蘭的香氣與姿容更加貼近人心,下知不覺,賞蘭的人多了,幽蘭愈發綻放美麗。

  她心裡多高興啊!她一直以為她會這樣默默地幫助他,直到永遠。

  但幽蘭突然有了靈魂,對她開口說愛。

  當時她是什麼心情?驚喜、不信、惶然……萬般滋味雜陳,幾乎是沒有任何遲疑地,她把自己的手遞給了他。

  感受著他的體溫,看著他獨獨展現在她面前的笑容,她發現自己其實戀著他好久好久了。

  也許在三年前,那第一眼交會時,她已愛上他孤高的姿態。

  可她太習慣做一片襯托紅花的綠葉,從來沒想過,有一天,綠葉也可以變成某人眼中獨一無二的紅花。

  許未的求愛是她有生以來的第一次經驗。

  然而,在那一次悸動後,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仍然跟以前沒有太大的差別,就多了一個共同上下班。

  曾經,她很滿足這樣緩慢的、像細火慢燉,終將熬出上好頂湯的交往方式。畢竟,他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愛情急不得,就慢慢來吧!每天踏出一小步,總有一天他們可以走到終點。雖然中間費時可能是一年、兩年……甚至是五年、十年,他們還年輕,急什麼?

  但他們再年輕,有莊文生年輕嗎?莊文生突然意外身亡,如果她和許未……不敢再想下去,細火慢熬的愛也許滋味濃郁,可只有天才曉得,相愛的兩人有沒有福分去享受這熬燉的甜蜜過程。

  「這樣一步步走太慢了……」她怕,怕極了就在下一秒、下一刻,她跟他會在命運的作弄下生離或死別。

  「許醫生。」雖然現在已經午夜十一點半,打電話找他是有些失禮,但她實在承受不住這樣沈重的心理壓力。

  默默地打開房間的電燈,她拿起電話,撥著他的手機號碼。

  電話才撥一半,叮咚!她家的門鈴響起。

  這麼晚了會是誰啊?她一邊拿著無線話筒繼續撥號,一邊衝出去開門。不願意放下電話,因為怕錯過了這次的機會,不知道還有沒有下一回。

  人只有在看透了生死無常後,才會明白把握當下的重要。

  「誰啊?」打開門的同時,她的電話也撥完了。

  一陣響鈴聲搶先透過鐵門傳了過來。

  「咦?」來人掏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呆了。「小晴!」

  「許醫生!」秦晴更驚訝,沒料到這麼晚了許未還會來找她。

  一個人看著手機發呆、一個人拿著無線話筒怔忡,這該叫心有靈犀一點通嗎?

  手機繼續響著,約過了一分鐘,兩人才猛然回神。

  秦晴急急忙忙拉開鐵門。「許醫生,這麼晚了你怎麼突然……找我有事嗎?」

  「你打電話也是有事找我嗎?」鐵門打開,露出許未蒼白疲憊的俊臉。「或許,我們想的是同一件事。」說著,他走進來,手裡提著一個塑膠袋,裡頭裝著兩杯飲料,遞給她。

  「這是什麼?」她納悶接過袋子。

  「喝喝看。」他跟著她走進客廳。

  她打開一杯飲料,淡綠色的液體非常眼熟,她輕暍一口。「啊!江醫生的特製擂茶。」

  「我讓少則做的,好喝嗎?」他也隨她坐到沙發上,喝著飲料。

  「江醫生不隨便做這東西的。」

  「我拿手術刀押在他的脖子上,他不得不做。」

  「嘻嘻,許醫生也會說笑。」

  「我說的是真的。」就是這種飲料讓他發覺,生活中有她沒她,那滋味是大不相同。「記得那天我們一起去參加內科的聚會嗎?我們兩個人躲在櫃台下喝著這特製擂茶,飲料滑過喉嚨……有一種無法言喻的美妙味道,可以說是我這輩子嘗過最好喝的東西。但後來,我送你回家,你留了一包喝剩的飲料在我車上,我又喝了一口,居然不覺得好喝,我以為飲料壞了,第一個想法就是要打電話告訴你,把飲料丟了,不要喝壞掉的東西。可我一想到你,那股說不出來的美味又竄了出來……我這才發現,有些東西是要跟對的人一起分享,才會更添滋味。」

  她抱著飲料,低著頭,感覺眼眶又開始發熱。「剛才我打電話給你是因為……我突然好怕,我們認識三年,交往四個月,要說有什麼太親密的行為,似乎早了點,所以過去我一直認為慢慢來就好,不必急,反正我們還年輕,就算再花個三年的時間談情說愛也是可以的。可是……如果我們沒有三年的時間呢?」

  「就像莊文生和林小薔。」他的聲音沈重如石頭,每一顆砸下都是重重的回音。

  她訝然抬頭,沒料到他會跟她有同樣的想法。

  「人生有無數的意外,把希望寄托在未來是一件很愚蠢的事,人們唯一可以做的只有把握當下。」他現在甚至懷疑自己當初強迫林小薔中止懷孕是對是錯?然而,就算事情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醫生是人不是神,沒有辦法救每一個人,讓每一個人都永生不死。

  「許醫生……」她的淚滴進飲料裡,泛起圈圈漣漪。

  「叫我名字吧!我們……是情人,對不對?」他放下飲料,握住她的手。

  她哽咽著。「嗯……對……」

  「小晴,嫁給我怎麼樣?」

  是真的嗎?她有沒有聽錯?

  「本來一下班我就要來找你的,可是北三局發生連環車禍,突然間送來了十幾個傷患,醫院忙翻了,我剛剛才動完手術,拖到這麼晚,是有些失禮,但……我是真心的,小晴,我很希望……哪怕未來只剩一年、一個月、甚至是一天,我的生命裡都可以有你。」他捧起她的臉,灼熱的眼神定定地望著她。「有你的日子才有滋味,少了你,就像煮菜忘記放鹽巴、做果凍沒有加糖,完全索然無味。」

  是真的,宛如奇跡,他與她竟有著完全相同的想法。

  她放下飲料,額頭抵著他的額。「我打電話就是想告訴你同樣的事,人生變幻莫測,我們無法預測未來,只能掌握當下。」

  「小晴……」他吻著她的額、她的鼻子、她的頰……她的唇。

  軟軟香香的味道,還帶著一股淡淡的甜味,不是砂糖的甜,是更高雅的凝聚了百花精華的蜜。

  他神思有一瞬間的恍惚,隨即,一股熱火從體內竄起。

  腦海裡浮現過去的自己,少年的不得志、鬱鬱寡歡地周遊於各大醫院,幾經輾轉遇到她,人生的錯軌在她的手中二被修正,下知不覺,她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因為有她,他的生活才有如此的好滋味。

  「小晴。」他打橫抱起她。「遇見你,是我……三生有幸……」

  「啊!」她嚇一跳,耳朵貼著他的胸膛,聽見那劇烈碰撞的心跳,每一下撞擊都激起濃烈的情火,她再天真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怕嗎?有一點,但更怕的是沒有真正擁抱過這個深愛的男人,無常的命運就將他倆拆散。

  「往右走到底……」低喃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羞怯。「我的房間……房門沒有關……」太羞人了,她說不下去了。

  「謝謝。」終於,他抱著她走進她房間。

  「對不起,我有點重。」真不好意思,看他走得臉都通紅了,她要不要減肥呢?

  「不,我說過你的體重在標準範圍內。」而且他也負擔得起。

  她看著他拉開領帶,隨著他襯衫扣子的解開:心跳越來越快,卻捨不得、也移不開視線。

  他有著超越性別和年紀的殺傷力,城牆都阻擋不了他的性感。

  但在她看來,他更像一幅潑墨山水,近觀煙塵裊裊、遠看氣勢磅礡,不同的感覺,同樣的誘人。

  他光著上身走近她,她聞到他身上淡淡消毒水的味道,這似乎是每個在醫院工作的人都會沾染上的氣味。

  但消毒水和著他淡雅的體味,卻不顯刺鼻,反而變成一種引人慾火中燒的味道。

  她臉頰燙紅:心情有說不出的緊張。

  「那個……要不要先把燈關掉……」她的聲音在抖。

  「為什麼?」他想看著她,這讓他食無味、寢難眠的女子,一分一毫都不願錯過,因為每一分錯失,都會是他心底一點遺憾。

  「我……身材不太好……所以……」她從來沒有為自己的容貌、身材自卑過:但身為一個女人,面對自己最心愛的男人,她還是會想展現出最美好的一面,就當是……女人對這種事的一種虛榮吧!

  「我喜歡你的身材。」事實上,她全身上下每一分都讓他愛入骨子裡。

  「真的不覺得我過胖?」她心裡是清楚的,現在流行的是骨感美女,像那些模特兒一樣,一絲贅肉都不能有。

  「我覺得你很性感。」輕咬著她的耳垂,軟綿綿的,比棉花糖還要香甜。

  他的手指摸上她的睡衣,解開第一顆鈕扣、第二顆、第三顆……隨著那豐腴白皙的肌膚露出,他體內的慾火轟然引爆。

  感激老天,她沒有穿著內衣睡覺的習慣,因此睡衣底下,就是純粹的、赤裸的身軀。

  雪白的酥胸好比夏日的清蓮,綻放著艷艷風采。

  他情難自禁湊近觀賞,先是一股香氣襲來,火熱的唇吮上那抹香艷。

  「啊!」她發出一聲甜膩的呻吟。

  他的手已經完全解開她的睡衣,為她脫掉那件連身的衣裙,手掌在豐滿的大腿內側游栘,細膩綿柔的觸戚好像要把他整個人都吸進去。

  抱著她就像擁著一條上好錦被,但被子沒有溫度,她卻又香又軟。

  誰說她胖、她醜?他說這是世上最好的享受、最美的景觀。

  他用最快的速度褪去褲子。「小晴,我愛你。」

  這一刻,情火掮揚,衝霄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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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許未正在辦公室裡翻閱院長親自交代下來的新病歷,這是個已退休的高官,原本一直在國外接受心臟治療,但隨著年紀漸大,長途旅程成為他身體的一大負擔,因此決定留在國內,選任一名心臟專家,由其主診。

  在院長的強力推薦下,許未有幸名列候選醫生名單中。

  院長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爭取到這位病人,如果能夠讓他到友愛醫院就診,並且由許未親自操刀進行心導管手術,將來成功了,對許未的前程必是一大助力。

  當然,醫院可以得到的利益更龐大。

  許未倒不覺得醫好一名退休高官跟治癒一個平民百姓有何差別,病人在他眼裡都是一樣的。

  而他身為一名醫生,唯一、也是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讓病人遠離病痛,重新邁向新生。

  至於是否能從醫療行為中得到利益,那並不在他的考量範圍內,他始終抱著平常心研究病歷。

  「許未!」突然,江少則門都不敲一下,慌張地闖了進來。「不好了。」

  「發生什麼事了?你不舒服嗎?要不要我給你安排做個詳細檢查?」

  「什麼時候了你還有興致開玩笑?」

  他沒開玩笑啊!許未見江少則一臉鐵青,確實擔心他的健康出問題。

  「就在兩個小時前,林小薔向醫院投訴你性騷擾。」江少則說。

  「啊?」他幾時幹過那等事了?林小薔為何要誣告他?「公關部那邊怎麼說?如果他們接受了林小薔的投訴,應該會找我去瞭解事情大概,可我一直沒接到公關部的消息。」

  「公關部現在哪裡有時間找你問話,林小薔不曉得發什麼瘋,向醫院投訴完後,又對八卦媒體爆料,現在那些狗仔隊都快把醫院圍起來了,警衛都擋不住他們,那些傢伙……簡直像群瘋子。」

  「這樣豈不是會騷擾到很多病人?」許未推開椅子站起來。

  「可不是,吵鬧得連救護車都快開不進來了。」

  「不能讓他們繼續妨礙救護行動。」許未邁步往前走。

  「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來通知你盡快……喂,你去哪裡?」江少則追著他跑。

  「去見那些記者。」

  「有沒有搞錯?我辛苦過來跟你報訊,就是要你先從後門離開,那些記者找不到你,之後自然就散了,結果現在你竟然要去自投羅網!」江少則懷疑許未是不是受刺激過大,腦子秀逗了!

  「等他們自然散要等多久?反正我下午沒門診,不如由我將他們引到會議室,然後將大門一關,隨便他們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只要能保障病人的權利,許未什麼都願意做。

  「萬一他們要對你進行採訪呢?」

  「那就讓他們問啊!」

  「性騷擾這種問題,一個搞不好會很難堪的。而且醫院明文規定,沒經院方許可,醫生不能隨便接受媒體採訪。」江少則更擔心,許未大好前程就斷送在這一役上了。

  「我有分寸的,況且,我行得正、坐得直,不怕別人誣陷我。」

  「你……」前幾天許未拿手術刀威脅他做特製擂茶,他問許未要那玩意兒幹什麼?許未說要用來求婚。當時江少則覺得很好笑,這麼別出心裁的求婚方式,虧許未想得出來。他還以為許未開竅了,懂得迂迴、不再老是硬碰硬。

  結果想不到……唉,江山易改、本性難栘。許未就是這麼耿直,認定了就去做,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江少則攔不住許未,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走出醫院,面對那群被警衛擋在大門口,鬧哄哄的記者們。

  「我是許未。」這是許未出場的第一句話。

  差點暴動的記者們,不約而同停下了正在進行中的粗暴動作。

  俊美的男子在如今偶像輩出的演藝圈中見得多了,但如許未這樣氣質清冷、神態無畏的倒還少見,一瞬間就捉住了所有記者的心。

  「我知道你們想問我有關病人投訴我性騷擾的事情,但你們圍在這裡會影響其他病人休息,站在醫生的立場,我不能眼睜睜看著病人的權利受到侵害。所以請各位隨我來,我們找個僻靜的地方,你們想問什麼就問,不要在這裡妨礙醫生工作。」說完,許未領頭繞開醫院大門,從後門轉進醫院的會議室。

  而那群原本如狼似虎的記者們紛紛安靜下來,魚貫地隨著許未走。

  魅力!一旁的江少則只能歎息,這就是許未的個人魅力。難怪這麼多人喜歡他、暗戀他、羨慕他、又嫉妒他。

  連他都忍不住有一點點要為其傾倒了。

  *************************************************************

  在全醫院都因為林小薔的投訴事件搞得雞飛狗跳時,有一個人並沒有跟著慌張。

  秦晴直接找上了問題的重點——林小薔。

  林小薔看見她,只是冷冷哼了一聲。「你也是來求我放過許未的?」

  秦晴搖搖頭,笑了出來。「我為什麼要為了一件莫須有的事來求你?」

  「你……」林小薔蒼白的俏臉更抹上一層鐵灰。「你有什麼證據說我撒謊?」

  「你認識許醫生五年,我認識他三年半,我們都很清楚他的為人。他是不是那種會對病患性騷擾的人,你我心知肚明。」

  「是嗎?」林小薔惡意地撇了下唇。「可惜現在大家似乎比較相信我。」

  「我卻更相信真金不怕火煉。」

  「既然如此,你還來找我做什麼?」林小薔惡狠狠地瞪著秦晴,她沒忘記,這個女人也是給她希望,又狠狠將其砸碎的罪魁禍首之一。

  「我找你只是有點好奇,你明知道這種控訴根本不會成功,為何還要這麼做?」

  「你怎能肯定不會成功?就算失敗,只要能夠看到他難受,我就夠高興了,我只要他跟我一樣痛苦。」林小薔扭曲著面孔嘶吼。

  秦晴背脊升起一股涼意,不是因為她的恨,而是那化不開的絕望已經纏捲成繭,徹底地包裹住林小薔。這繭一日不破,林小薔一日無法解脫。

  友愛醫院也算是一間名醫齊聚的醫院了,在這裡,很多曾被宣判沒救的病人獲得了重生;可是再高明的醫術也只能救一個人的生命,救不了被絕望侵蝕得千瘡百孔的人生。

  秦晴再一次想起那一天,林小薔懷孕十周昏倒,送醫急救的情景……

  如果早知道莊文生會意外去世,許未還會做出同樣的判斷,強行終止林小薔的孕程嗎?

  所有的事件在秦晴腦海裡流過,許未的果斷治療、事後對林小薔的關懷、得知她堅持懷孕的原因,為了尋找既能保住林小薔的命,又能讓她成功懷孕生子的方法,他查遍中外醫學論文,又多次與歐美各心臟權威交流。

  最後,他確實找到了讓林小薔得以懷孕生子的辦法,但是莊文生的意外身亡讓一切成空。

  細細思量後,秦晴諷刺地發現,真要說在這一連串的事件中,誰是造就這起悲劇的罪魁禍首。

  那答案很諷刺的是——上帝。

  「我知道你恨許醫生,因為他不顧你的苦苦哀求,讓你現在不止失去了丈夫,連唯一可能成為你和莊先生愛情證明的孩子都沒……」

  「夠了,不要再說了!」不要啊,她不要再想起夫死子喪的過去,她不要……

  「我必須說。」就算不為許未,單看林小薔現在淒苦的模樣,秦晴就有義務開解她。「不論是現在的你,或是兩個半月前的健康情況,都承受不住孩子帶給你的身體負擔,若不強制你中止懷孕,兩個半月前你已經死了。」

  「我寧可死!」林小薔滿面淚痕。「我寧願自己死也不要文生他……他還這麼年輕,為什麼……為什麼他要被一個喝醉酒的人撞死,為什麼?」

  為何命運如此弄人,秦晴也不知道,在醫院裡,死死生生就是如此無奈;這裡畢竟還是人間,不是天堂,做不到完美。

  「你寧可兩個半月前就死,你真的捨得嗎?縮短兩個半月與你先生相處的時間,整整七十五天,這期間,你們的愛又濃了多少?這一切你確定拋得下?」

  「嗚……」林小薔掩著面,痛哭起來。

  秦晴抹著紅腫的淚眼,在林小薔悲傷的哭聲中默默走出病房。

  不知道林小薔能不能理解她的用心?

  她已經盡力了,結果只能由林小薔自己決定。

  「希望和絕望……」秦晴歎息地在走廊上定著。

  「大肚花瓶。」一個焦急的聲音喊住她,卻是江少則。「你說服林小薔取消對許未的投訴了嗎?」

  「誰告訴你我是在說服她取消投訴?」

  「那你進去跟她談這麼久,都談些什麼?你知不知道,院長剛把許未叫去談話了,可能許未就要被炒魷魚了。」雖然一開始是院長的請托,他才接近許未,暗地幫忙許未,讓他不至於在人際關係上再吃苦頭。

  但隨著交往日深,江少則深覺許未真是個好醫生,就為了一樁莫須有的罪名斷送大好前程,太不值了。

  「我是去開導林小姐的,至於許醫生被投訴的問題,我認為任何認識許醫生的人都不會相信他會對病人性騷擾。院長找許醫生談話可能是請他休息幾天,等媒體對這件新聞的熱度淡了,再來上班。」秦晴猜測。「畢竟,讓一大堆記者成天在醫院附近晃,對病人的安靜休養是一大妨凝。」

  江少則搖搖頭。「你還是沒明白許未現在最大的難關。被投訴不是什麼大事,就像你說的,任何認識許未的人都下會相信他對病人性騷擾,問題是,他現在正名列那位退休高宮的主診醫生名單中,他如果能得到為那位高官動手術的機會,將來一定就能飛黃騰達,但如今……只怕是寡婦死兒子,沒指望了。」

  「許醫生才不會在乎能不能得到那位高官的青睞,他只要能繼續行醫救人就滿足了。」

  「還是小晴瞭解我。」許未的聲音橫插進來。

  「許未(許醫生)。」江少則和秦晴同時驚道。

  「院長怎麼說,有沒有怪你私底下接受那些記者的訪問?」江少則搶先問道。

  「院長只求那些記者快快走人,並不在乎我用什麼方法打發他們。」況且他並沒有接受任何採訪啊!他們只是一起進了會議室,記者們問他姓名、年紀……舉凡是他的個人資料,他一律回答;但只要牽扯到醫院或病人的問題,他全都以「無可奉告」四個宇送回去。

  那些記者在他身上挖不出什麼八卦來,不到半小時就摸著鼻子走人了。

  「這也就是說沒事啦?」江少則笑道:「恭喜你了。」

  「謝了。不過接下來我要休半個月的假,那就……兩星期後再見。」許未微笑對他擺擺手。

  「慢著,不是沒事了,為何還要休假?」江少則大驚。

  「當然是躲記者啦!你也不想看一堆記者成天為了挖新聞而在醫院裡東晃西蕩吧?」許未聳著肩說。

  江少則詫異地望著秦晴,怎麼所有的事都被這隻大肚花瓶料中了?在那副憨憨的外表下到底藏了一顆怎樣的玲瓏心?他突然發現,他似乎太小看這位醫生助理了。

  *************************************************************

  許未和秦晴回到心臟科辦公室後,正如她所言,他最關心的永遠是病人,所以他開口的第一句話是:「林小薔怎麼樣了?她的病最忌諱情緒波動過大。」

  「我盡量開導她了,但不確定她聽不聽得進去。」秦晴幫他倒了杯水,看著他把水喝完,立刻又去倒一杯來。從他雙唇乾澀的程度,她知道,他這下午肯定是忙得連水都沒時間喝。

  果然,許未直喝了三杯水才放下杯子,整個人往辦公椅上一癱,兩手搗著眼,良久良久,他輕喟一聲。「小晴,你覺得當初我堅持讓林小薔中止懷孕的決定,是否做錯了?」

  他叫她小晴,現在他們就不是上司跟下屬,而是情侶了。

  她起步來到他身後,溫柔地揉按著他僵硬的脖子。「未,如果那一天讓林小薔繼續懷孕,依你做那麼久心臟科醫生的經驗,你判斷她能撐多久時間?」

  他頭往後靠,倚著她柔軟的胸,傾聽她有力的心跳,這是她仍健康活著的證明,他依舊可以擁抱她的憑證。

  醫生做這麼久,看多了生死,曾以為自己看得開;到真正面對心愛的人才知道,要看開,好難。

  如果有一天秦晴也突然因為意外而離開他,他撐得住嗎?他沒有答案,所以他完全不怨誣嘰他的林小薔。

  「不會超過一星期。」想了很久,他說。

  「這樣算來,你起碼多送了林小薔和莊文生兩個月又八天的相處時間。」她低下頭,輕吻著他俊逸的眉眼。「未,如果是我,無論要我犧牲什麼,只要能多跟你在一起片刻,我都願意。」

  「啊!」他心情一蕩。是這樣嗎?原來答案是如此地簡單——如果命運注定兩人無法天長地久,那麼就盡量去珍惜能夠相愛的每一分、每一秒。「小晴,今晚有沒有空?我做白酒蛤蜊義大利面給你吃。」

  「你會做菜?」她以為他只會拿手術刀的。

  「從高中開始我就一個人住,不想被外頭重鹽重油的食物膩死,自然就學會做菜了。」他拉過她,雙手環著她的腰,綿柔的觸感讓他忍不住有些納悶,為何所有人都要瘋狂追求瘦身?自從諾美婷開放後,醫院的減肥門診天天爆滿,無數的男男女女爭相要求開立那種藥物,以讓身材更加完美。

  許未見識過那等瘋狂勁兒,實在不懂,很多人身材明明很標準,為何還拚了命要減肥?把瘦身當成一種時尚在追求嗎?或者一定要很瘦很瘦,像竹竿一樣才算是美?

  但他卻覺得如秦晴這樣最美,氣色紅潤健康、抱起來的觸感又好,簡直就是完美無瑕。

  「我還真想嘗嘗你的手藝。」秦晴愛吃,可惜廚藝不佳。「但昨天我就跟小兒科那邊的人約好今晚一起聚會了。」

  「沒關係,下次吧!」他知道她人緣好,院裡各科的聚會都會邀請她,因為有她在的地方就有笑聲。

  「接下來你有半個月的假期,不如我也請幾天年假,我們找個地方一起去玩玩 ?」

  「好啊!嗯……就香港怎麼樣?」

  「怎麼會選香港?」她以為以他的個性,要去旅行應該會選比較悠閒、清靜的地方,比如日本北海道。

  「那裡有很多你會喜歡的海鮮、甜品、小炒什麼的,你應該可以玩得很高興。」

  原來她在想著他,他同樣時時刻刻以她為第一考量。

  「我是開心了,你怎麼辦?你並不愛熱鬧。」兩個人要長久交往,一味地讓其中一方配合另一方,並不是好的相處模式。

  他清楚她的心意:她的體貼他一直在領受著,從兩人相識至今,沒一刻缺席;就是這份柔情緊緊圈住他的心,讓他時刻都忘不了她。

  「先去香港玩兩天,然後上大嶼山吃兩天齋。」

  這的確是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秦晴點頭。「好,就這麼說定了,我待會兒就寫假條,不過可能要等兩、三天才會批下來,然後我們就出發。」

  「OK,那這幾天我就先在家裡待著了。」

  「也別一直悶在家裡,多無聊……不如晚上一起去聚餐吧!你還沒參加過小兒科的聚會呢,挺有趣的。」

  「院長讓我休假就是要我消失一段時間,等媒體冷靜下來再回醫院上班。我現在就像稀有動物,走到哪兒都有一堆人盯著,我去聚會,說不定還會給你們帶來麻煩,掃了大家的興,還是不去了。」

  他真的是個很體貼的人,可惜不懂得在人前表達,否則人際關係怎麼可能一團糟?但也是這份笨拙體貼,讓她無比地窩心。

  「聚會完我可以去找你嗎?」她不想放他一個人坐在房間裡,身旁沒有人陪,只有孤獨,一想到,她的心就泛疼。

  「當然,你要來我還求之下得呢!不過你知道我家嗎?」

  「你可以告訴我地址啊!」

  許未立刻將地址寫給她,但便條紙交出去後,隨即又有些後悔。

  「聚會完可能都十一、二點了,讓你一個女孩子搭車到我家我不放心,不如聚會結束,你打電話給我,我去接你。你們的聚會地點還是少則開的那家PUB嗎?」

  「你不是要在家裡躲記者,還敢跑出來?」剛剛是誰說要在家閉關的?這麼快就改變主意,也太沒定性了吧!

  「那麼晚了,又只是開車出去繞一圈,應該沒事的。」重點是,他真的不放心她。「況且……那些記者也不會這麼無聊,每天有這麼多新聞發生,他們就追我一個吧?」

  「你也太小看自己的魅力了。」她敢打包票,今天被他「押」進會議室的那些記者,十有八九都被他迷得暈陶陶,搞不清楚東南西北了,才會只問了他一些基本資料就乖乖離開醫院,再讓他們捉到機會逮住他,他就沒那麼輕易脫身了。

  「這張臉嗎?」不好意思噢,他一直覺得容貌不過只是皮包骨,看一個人最重要的是看心,不是臉。

  「魅力不單是指美貌,還包含氣質、個性。」她捧起他的臉,在他唇上輕吻一口。「未,你是個非常有魅力,集外在、內在美於一身的超級好男人喔!」開玩笑,進得廚房、出得廳堂、入得臥房,這種三好男人,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了。

  「聽起來不像讚美。」他傾過身去,與她交換著細碎的、芳甜如蜜的親吻。「你把我形容得像個妖精。」

  她點頭,承認他確實美得像妖精。「而且是絕世無雙的那種。」

  「幸好不是傾國傾城。」否則他罪孽就大了。

  「呵呵呵……」抱著他,無限的滿足與幸福漾滿胸懷,愛情的滋味啊……是她今生嘗過最美妙的一道佳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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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秦晴每次參加聚會都很開心,她喜歡熱鬧,喜歡跟人接觸,體會社會的百態、人心的喜怒哀樂。

  她總愛在聚會裡耍寶,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曾有人懷疑她是不是哪裡有問題?一個好好的女孩子,不學淑女,盡做些古里古怪的動作,她不難堪嗎?

  但她卻是只要看到別人開心,自己就高興的個性,所以問她當小丑丟不丟臉?她喜歡小丑,更熱愛當小丑。

  可今晚這場聚會……是因為一天下來遇到太多事,又是林小薔投訴許未性騷擾

  又來一堆記者鬧場、還要去安慰林小薔……雜七雜八的一堆,讓她太累了嗎?她居然有些提不起勁來投入歡樂的氣氛中。

  「怎麼啦?大肚花瓶,你也有吃不下東西的時候,天啊,待會兒出去會不會下黃金雨?」一個小兒科醫生偶然聽見秦晴的歎息,過來打趣道。

  「豈止黃金雨,下鑽石都有可能,你慢慢等吧!」秦晴瞪他一眼,再望向那長長一桌的美味佳餚,東西沒變、地方沒變、人……也就是那些日日相處的同事,為何今天的感覺就是不對呢?

  唉!這麼好吃的東西,沒有許未陪著,就少了一點滋味。

  如此歡樂的場所,缺了許未,那愉悅便減了幾分。

  她的心……一時少了許未,什麼感覺都差了一半。

  原來啊……快樂要有人分享才會更覺得開心,悲傷要有人分擔才能好得更快。尤其那個人如果是自己心愛的人,這樣的效果就更好了。

  許未……好想他,腦海裡一浮起他的影像,強烈的思念更是充滿內心。

  「嘿,聽說你家那位許醫生被投訴性騷擾,該不會你也被那個了,所以……不開心吧?」另一名醫生調笑地說。

  「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胡說。」秦晴難得板起臉。「許醫生為人一向正直,對病人尤其盡心盡力,這次不過是一點誤會,很快就會解開的。」

  「開開玩笑嘛,你何必這麼認真?」

  「有些事不能隨便拿來開玩笑。」尤其是許末,秦晴是絕對不容人誣蠛他的,哪怕只是玩笑也不行。「算了,我今天……有些不舒服,我先走了,你們慢玩吧!」

  「喂,大肚花瓶——」同事們還想挽留秦晴,少了這個開心果,聚會還能有什麼樂趣?

  但秦晴實在待不下去,一心只想著許未,莫名其妙鬧騰了一整天,他還好嗎?現在在做什麼?吃飯沒……滿心滿眼都是他,就是好想他。

  「明天見啦!」她要去找許未,想到他,她離去的腳步益發快速起來。

  跑到PUB門口,她打手機給許未,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被接了起來。

  「小晴,聚會散了嗎?」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開心。

  「聚會還沒結束,但我已經待不下去了,我……想你……」她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線,聽到他的聲音:心裡頓時愉悅起來。

  電話那頭頓了一下,傳來他溫柔的話語。「我也想你,其實……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到。」

  馬上?怎麼可能,從他家到PUB最少要十五分鐘,除非他搭火箭。

  「未,你……」她話還沒說完,一輛熟悉的白色福特駛到她面前,許未俊俏的臉龐探出來,只見他耳上掛著一隻藍芽,正跟她通著電話。

  「對不起,回家後我洗了澡,吃了飯,看一會兒報紙……以為可以很快地把時間打發過去,等你打電話來接你,但是……我坐不住,不管做什麼,我一直想到你,所以就提前來了,你不生氣吧?」

  傻瓜,她怎會生氣呢?掛斷電話,她走過去,坐進車子裡。「你等多久了?幹麼不給我電話,我可以提前出來。」

  「也沒多久,幾分鐘罷了。我想你喜歡熱鬧,就不騷擾你了。」他發動引擎,車子開向他家。

  「現在才十點,照我以前的習慣,沒玩到十一、二點是不會走人的,難道你就在外頭傻等一、兩個小時?」

  「可是你沒玩到十一、二點啊!你十點就出來了。」

  她俏眼瞪他半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那是因為我太想你了……突然覺得身邊沒有你怪怪的,原本好玩的遊戲也變得下好玩了。」

  「我很高興。」知道不是自己在單相思,這種感覺讓許未滿足到都快笑出花來。

  「你當然高興啦!大帥哥,讓人家為你神魂顛倒嘛!」

  「那麼我要稱呼你大美女嘍!你迷得我這個大帥哥寢食難安。」

  「噗!」她噴笑。「原來你也會開玩笑。」

  「誰不會開玩笑?」

  「以前沒見你開過玩笑。」

  「只對你。」他的幽默和愛都是專屬於她的。

  「甜言蜜語。」可是她好開心。

  「直接去我家?」

  「剛剛聚會時我都在想著某個厚臉皮的大帥哥,沒心情吃東西,現在餓得慌,你家有東西可以餵飽我嗎?」

  「我說過要做白酒蛤脷義大利面給你吃,東西都準備好了,只要你肯賞光。」

  「不好吃我可不吃的。」

  「要捉住一個女人的心,就要先捉住她的胃,這個道理我很久以前就懂了。所以我的手藝,你儘管放心期待。」

  「那句話是這樣說的嗎?」

  「不管是不是,總之你吃過我做的東西後,包管你對外頭的食物再也沒興趣。」

  「好大的口氣。」

  「試試就知道嘍!」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大笑。

  平平凡凡、普普通通,但幸福就像糖蜜,點點滴滴,甜進了心坎裡。

  *************************************************************

  許末帶著秦晴回到家,卻想不到會看見一個出乎意料之外的客人——江少則。

  江少則見到他們倆手牽手、神態親暱地從電梯走出來,也是一愣。「你們兩個……什麼時候的事?」

  許未和秦晴對視一眼,卻沒放開彼此的手,他們本來也沒打算隱瞞這段感情,只是沒說,被人發現就發現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上次我不是要你幫我調兩杯特製擂茶?」許未笑答。

  「對,你說要用來求婚……啊!原來你的對象是她?」許未配秦晴,這……讓江少則怎麼說呢?論性情,這兩人該是合適的;但外貌,肯定要被一堆人說「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沒錯,我的對象就是小晴,有問題嗎?」當然,這話只是隨口問問,許未向來是忠於自己的心;擇其所愛、愛其所鍾,絕不改變。

  「江醫生是嫉妒啦!見別人都是雙雙對對,他卻孤家寡人:心情難免不好。」秦晴調笑道。

  「呋,誰要為了一棵樹放棄整片森林?除非是像許未這種呆子。」江少則寧願繼續享受他精采的夜生活。

  「如果你硬要懷抱一大座森林的話,奉勸你定期上泌尿科做檢查,夜生活過得太精采對身體不好的。」許未虧他。

  「呸呸呸,我才沒那麼倒楣。」江少則向來是群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那我先祝福你啦!這麼晚找我做什麼?」許未問。

  「你就讓我站在這兒,也不請我進去坐?」江少則鄙視許未,這個重色輕友的傢伙。

  「抱歉,我今晚的安排沒你的分。」燭光晚餐只適合兩個人用,弄上三個人那就失了味道了。

  「沒義氣。」江少則哼了聲,卻也識相地不做電燈泡。「恭喜你啦!林小薔撤回了對你的投訴,院長要我來通知你明天準時去上班。你真是好運,也不知那林小薔怎麼想的,這種事可以隨便拿來玩嗎?」

  許未望了秦晴一眼:心裡隱隱有個感覺,林小薔的轉變是因為秦晴的勸慰;一個無法確定可以順利誕生的孩子和與心上人相處的時間相比,孰輕孰重,任何一個愛過的人都知道。

  不過許未本就不太在意林小薔的投訴,而今他更關心的是:「那我的假期呢?」

  「當然取消啦!」江少則理所當然地說。

  許未一臉失落,虧他還計劃好跟秦晴一起去旅行的,現在也泡湯了,白高興一場,真不甘心。

  「如果我想請假休息一段時間呢?」

  「院長不會答應的。別忘了,他還指望你能替醫院爭取到那位退休高宮到醫院做導管手術,雖然因為林小薔鬧了一場,有傳聞你已經被剔除於名單外,但院長的個性你知道的,事情未到最後關頭,他是不會輕易放棄的。」江少則說。

  「我對爭取那個病人並沒有興趣。」在許未看來,人命是平等的,沒有階級之分。

  「算了,要旅行總是有機會的,院長也是為你著想,才鼓勵你爭取這個出名的機會,如果你能治好那位退休高官,以對方的影響力,你在醫界的地位就鮮有人能撼動,不至於出現幾年前那種從這家醫院換到那家醫院,一年到頭更換工作崗位的窘境了。」在這種事情上,秦晴的眼光總是最敏銳的。

  她一番話點醒兩個大男人。其實對於院長那樣費心爭取這位退休高官到醫院就診,許未和江少則心裡都是有幾分疑惑和不滿的,醫生又不是偶像明星,何必成天想著要出名。

  可聽秦晴一講,他們就瞭解院長的苦心了。做醫生只要顧好病人和同事就好,;但當院長,他要面對的事就更多樣了,不能不去用那個心機啊!

  「我明白了,我會盡量配合的。少則,就麻煩你幫我跟院長說一聲,有什麼事要我做,請他只管開口。」言畢,許未揮手送客。

  江少則目瞪口呆,趕他趕得這麼勤,這兩個有異性沒人性的傢伙,真是……算了,何苦羨慕別人恩愛,他自找自己的快樂去。

  待江少則走後,許未才打開門,請秦晴進屋。

  進入他家後,她坐在沙發上,便開始大聲哀歎:「慘了,看來從明天起有得忙了。」

  「怎麼會?」他幫她倒了杯水。「那位退休高官的病歷我看過,不是很複雜的手術,應該不會太忙的。」

  「我說的不是那位高宮,是沒想到林小薔這麼快撤回投訴,你又接受了記者採訪,明天的報紙肯定可觀,以你的魅力……」她上上下下將他打量個透。「我看以後的門診量要加倍了。」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他不覺得自己有如此吸引人啊!他若真魅力無窮,當醫生的頭幾年就不會被逼得遊走於各醫院間了。

  「是你和院長想得不夠多,要不然我們來打賭,明天的報紙上絕不會有半句批評你的話,反而會稱讚你認真負責、從容不迫……總之是好話成篇,然後你就等著被一大堆追星族淹死吧!」

  「你這話誇得我都要害臊了,像是自己賣花贊花香。」

  「我這是再真不過的實話。」她安慰地拍拍他的肩。「相信我吧!可憐的孩子,從明天起你就準備沐浴在鎂光燈底下,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了。」

  「越說越像真的。」他才不信,他又不是明星,只是個悶悶的,連交際應酬都不會的無聊醫生,哪有這麼大的魅力?「不談這事,你不是餓了,我弄東西給你吃。」

  「白酒蛤脷義大利面。」這玩意兒她喜歡,亦步亦趨地跟他走進廚房。「你除了會做義大利面還會做什麼?」

  「一般的家常菜都難不了我。」他邊說,邊開冰箱拿東西。

  「這麼厲害?」

  「你多上我家吃幾次飯不就知道了?」他先燒水下面。

  「那從明天起,我的三餐都交給你負責啦!」幸福地趴在他背上看他下面,手法多麼俐落啊!日後她有口福了。

  「那你從外科、內科那裡A來的大餐怎麼辦?」

  「對喔!當初說好他們要請我吃一個月的大餐的,那就……等賭約結束後,再麻煩你嘍!」

  「這保證沒問題。」看面煮到一個火候,他拿筷子挾起一根試吃。

  「我也要。」她貪吃地探過了腦袋。

  他把面吹得涼一點再餵進她嘴裡。「如何?」

  「好像還沒熟透,咬起來還有一點硬硬的。」

  「義大利面就是要煮到中間留一條芯,那才有嚼勁。」他說著,撈起麵條,轉而調白醬,爆香蒜末,大火炒蛤蜊。

  「哇,好香。」香得她一身骨頭都軟了,就這麼癱在他背上。

  「吃起來更可口。」想不到許未瘦歸瘦,肩上負著秦晴,一邊鍋鏟依舊舞得俐落。

  她看得呆了,鍋中爆起的白煙半遮著他的臉,突然,她覺得他比那一鍋麵更可口,更秀色可餐。

  「怎麼突然不說話了?」秦晴乍然的沈默讓他疑惑。

  「不知為何,越看你越覺得好看。」俊美的五官襯上凜然的氣質,讓人無限迷戀;就連她這在他身邊工作三年多的人,理應習慣了,還是深深為之著迷。

  「你可別學其他人一見我就發呆,我會昏倒的。」

  「我不呆,我偷襲。」扳過他的臉,她飛快一吻印上他的唇。

  她的體重沒有讓他丟鍋棄鏟,但這香甜如蜜的親吻卻讓他心頭亂怦、熱血沸騰。

  再顧不得鍋中物,他轉身,兩手捧住她的臉,張開嘴,舌頭探進她唇中瘋狂地攪動。

  「唔!」她輕吟一聲,雙臂攀上他的脖子,丁香小舌與他的糾纏,兩舌相交,傳送著絲絲的電流,在兩人身體裡癌揚起劇烈的情慾風暴。

  情火越燒越烈、愛苗增長,轉眼成蔭;兩人已快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

  幸好他沒忘記關火,抽空探出一隻手,關上爐火,然後打橫抱起她往臥房走去。

  飯……等彼此情慾滿足了再吃吧!現在他們的眼裡:心裡,只能看到彼此。

  *************************************************************

  最近,許未常常有股衝動去告訴院長,把公關部交給秦晴負責吧!她對這類事情的敏感度實在太厲害了。

  一星期前她跟他打賭,林小薔的性騷擾投訴不僅不會給他帶來麻煩,反而會讓他博得好名聲,引來一堆粉絲。

  那時他還不信,他是醫生,又不是明星,不會有人那麼無聊追星追到醫院來。

  偏偏事情還真給她說對了。

  林小薔的性騷擾投訴早上遞出,晚上取消,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各報章媒體都有刊載,報導還算中肯,畢竟林小薔先失子、後喪夫,處境堪憐,媒體也不忍對她批判過甚,但為何會對許未大力稱讚呢?

  什麼英俊瀟灑、優雅斯文、俊美無儔……天哪!他是醫生、醫生、醫生,請大家多關注一下他的醫術和醫德,而不是他的外表好嗎?

  哀怨的是,沒有人聽得見他的聲音。

  他的門診量是爆增了,但來的卻不是看病的人,而是一大堆看到報紙上刊載他俊美照片而心生崇拜的粉絲群們。

  這些人甚至圍住醫院,害得他近一星期只能偷偷摸摸從後門進出醫院,再也不敢光明正大由大門出入了。

  現在他開始擔心這些粉絲會不會害他丟掉工作,畢竟,他們瘋狂的行為已經干擾到一般病人的休息,為了重新獲得醫院的安寧,院長是很有可能犧牲他的。

  不過秦晴安慰他,現在他的潛在勢力龐大,為避免犯眾怒,院長是不會動他的。

  希望嘍!許未在友愛醫院待得很開心,真的不想再換工作地點了。

  偷偷地從運送醫療廢棄物的電梯溜進醫院裡,許未越來越覺得自己不像個醫生,倒像小偷。

  摸到八樓心臟科辦公室,他打開門走進去,訝異地沒在辦公桌上看到早餐。

  「奇怪,小晴還沒到嗎?」最近他情況特殊,才跟她錯開上班時間;他會晚到半個小時,她則照常上班。

  他走出了辦公室,到她的座位去看,沒見到她的隨身提包。

  「怎麼回事?」兩人共事這麼久,她從沒遲到過的。許未納悶地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開始撥她的電話號碼。

  「許未。」許未電話都還沒撥通,江少則滿臉張惶地跑過來拉住他。「不好了,你快跟我來。」

  「什麼事啊?」他急著找秦晴呢!

  「大肚花瓶出事了。」

  許未手中的電話砰然落了地。「在哪裡?發生什麼事?」現在他倒跑得比江少則還快。

  「一個小時前救護車送來兩批互相砍殺受傷的飆車仔,這些渾小子,進了急診室還不安分,才給他們包紮好傷口,到了醫院大廳,他們又打起來,大肚花瓶不小心被捲了進去,胸口被刺了一刀,現在在急診室裡。」

  許未只感覺渾身發涼,怎麼會發生這種事?胸口被刺……什麼部位?小晴……

  「該死的,他媽的電梯!」怎麼盡在五樓晃蕩,還不快上來。

  「許未。」江少則拉住他。「冷靜一點。」

  在急診室時,江少則一看秦晴的傷勢,就知道那不是急診室處理得了的,那需要動大手術;他更清楚全醫院有此技術做這場手術的只有許未,偏偏許未跟秦晴正在熱戀,萬一許未在這時失去冷靜……他不敢想像後果有多嚴重,所以他才主動上來找許末,希望可以先緩和許未的情緒,但現在看來……他是太高估自己了,這世間唯一可以真正牽動許未的只有秦晴。

  「放手!」現在的許未滿腦子只有秦晴,哪裡還聽得見別人說話?

  他甩開江少則的拉扯,直接就衝向了安全梯,一路跑向急診室。

  「小晴!」來到急診室,看到負責的主治醫生,許未一把拉住對方的衣領。一她怎麼樣?」

  沒有指名,沒有道姓,但對方知道許末說的是誰,秦晴,友愛醫院的開心果,雖然長得不怎麼樣,但人人都喜歡她,有她在的地方就有歡笑,但現在……整個急診室裡愁雲慘霧。

  「抱歉,我們盡了全力,但情況確實不樂觀。」

  許未頓在原地,只覺得腳下的石子地突然變成了流沙,正一點一滴地將他吞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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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不可能,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能帶走她,閻王老爺也不行……」許未瘋也似地衝到秦晴身邊。

  嗶!適時:心電圖監視器顯示她心跳停止。

  已經有護士掉下眼淚了,大家同事這麼久,秦晴又是這樣一個人見人愛的開心果,突然就走了,誰能不傷心?

  「許未,別這樣。」追上來的江少則氣喘吁吁地阻止許未在急診室裡發瘋。

  「她還沒死,沒有人可以從我手中將她帶走的。」許未手中閃過一抹銀光,不知何時拿到了一把手術刀,果斷地擴開她胸膛的傷口,一手伸進胸腔裡,握住她的心臟,按照心跳的頻率一捏一放。

  看到他動作的人都呆掉了,但同時,一點希望也在他們心裡升起,許未是心臟專科的權威,醫術是全台最頂尖的,如果說這世上有誰可以在這種時候創造出奇跡,那麼這個人非許未這個心臟科主任不可,他們都信任他。

  時間好像突然凝滯住,一秒鐘比平時的一小時還要長。

  心電圖監視器上,秦晴的生命跡象還是沒有一點反應。

  但許未並沒有死心,仍舊照著脈動持續地幫她做心臟按摩。

  「夠了,許未,夠了。」江少則實在看不下去了。「她死了,宣佈死亡。」

  剛剛升起的一點希望破滅,急診室裡的哭聲更加慘烈。

  「閃開。」許未一腳踢開江少則。他不會死心的,半輩子的尋尋覓覓,游遊蕩蕩,他一直都那麼孤單,直到遇見她。

  他還記得第一眼看到她的感覺,笑眉笑眼,真誠的笑容讓他一眼就喜歡上她。

  果然,他們合作得很愉快,這三年多是他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光。

  什麼時候發現自己愛上她的呢?真的不知道,感情就是來得這樣悄悄然,待他猛然一覺,才發現身邊沒有她,吃暍都不成滋味。

  「小晴,你答應過陪我去香港的,我陪你去吃海鮮、嘗甜品,你陪我上大嶼山吃齋,你答應過的……不要走,回來、回來、回到我身邊……」他吶喊著。

  生命有奇跡嗎?沒有人知道,但這一刻,除了許未,其他人都已經絕望了。

  江少則給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要他們去準備鎮定劑,許未已經失去冷靜,必須有人來阻止他的瘋狂行為。

  「許未,停手吧!」這是他最後一次的勸告,許未再不聽,只好用藥物強制他冷靜。

  但許未的聲音卻無比的清冷,好像高山上寒涼的風,呼嘯吹過。

  「準備手術室。」他這麼說。

  江少則呆了一下。

  「快看。」一名護士發現了異狀。「她……恢復心跳了……」

  這真的是生命的奇跡嗎?沒有人知道,但專業素養讓大家迅速動作了起來,趕緊連絡外科、麻醉科的醫生、護士準備手術室。

  「由我親自操刀,快點。」江少則一直以為許未瘋了,但這一刻,許未看起來卻比誰都冷靜和理智。

  秦晴被推進了手術室。

  許未用最快的速度做著術前準備,清潔、梳洗、更衣。

  當刷子刷過指縫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手在抖,行醫多年,他動過的手術也有兩、三百場了,什麼叫做緊張,他幾乎已經忘掉了。

  但現在,他心跳得像要蹦出胸膛,手抖得幾乎拿不住刷子,怎麼會這樣?他居然怕了,難道他這個心臟科權威是叫假的,他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以救回秦晴?

  「不行,如果醫生自己先放棄了,叫病人怎麼辦?」他不停地深呼吸,叫自己冷靜、冷靜。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百分之一百會成功的手術,哪怕只是割個小小的盲腸,也有可能因為一時的疏忽而導致下可挽回的悲劇。

  醫生不是神,醫生無法完美地處理每一個病例,醫生所能做的就是對每一個病人、每一場手術都盡心盡力。

  而當裡面躺著的那個人是他心中至愛時,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鞠躬盡瘁,北而後已!

  加油吧!

  做好所有術前工作後,他對著一群助手問:「大家都準備好了嗎?」

  「好了。」回答聲響亮又整齊。因為他們親眼見證了奇跡:心臟被刺、已然停止心跳的傷患,卻在許未手中重新獲得一線生機。

  「進行手術。」許未說。

  「許未。」江少則突然衝進準備室。

  幸好他一身隔離衣,否則許未一定跟他翻臉;就要做手術了,現在這裡可容不得外人帶進一些亂七八糟的雜菌,會感染到傷患的。

  「什麼事?」

  「那位……退休高官來了……」江少則一臉為難。

  「來了就來了,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我正要做手術,別吵我。」

  「他指定要你幫他做手術。」

  「那就先安排他住院,等我這個手術做完再去看他,另外安排手術時間。」

  「他早上發作過一次,他的醫生要他盡快做手術。」

  「那就讓他的醫生去幫他做手術啊!」許未要氣死了,不知道現在每一分鐘對秦晴來說都很重要嗎?

  「他的醫生昨晚出了點小車禍,扭到手,無法進行手術,他指名要你。」江少則也很看不慣那些利用特權的人,警車開道過來,一進醫院就要所有人以他為第一優先;但對方有那個權勢,連院長都不敢得罪他,只好托江少則來跟許未講講情。

  但許未是從來不接受私情委託的,公事一定要公辦,尤其裡頭躺的還是他的愛人,更沒有人情講。

  「任何事都有先來後到,讓他去等吧!」話落,不再與江少則糾纏,許未頭也下回走進手術室。

  「許未,我支持你,但是……小心了……」江少則也只能這麼講,那些權貴人家總是自以為高人一等,如今被許未如此輕慢,一定會伺機報復,在這方面,別說他了,院長也沒轍,唯有祝許未好運。

  *************************************************************

  「許未。」江少則穿著隔離衣走到許末身邊。「她怎麼樣了?」

  許未指著旁邊的心電圖監視器說:「尿量、生命跡象都很穩定,算是脫離危險期了。」不過秦晴的心跳曾經停止跳動長達十五分鐘,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她的腦部,這是唯一令他擔心的事。

  「既然已經脫離危險期,你就休息一下,你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合過眼了。」

  「我還撐得住。」以前實習的時候,他待在急診室,還曾經忙到三天沒睡過一覺,如今不過一天一夜,小菜一碟。「倒是醫院怎麼樣,院長沒受到什麼壓力吧?」許未清楚,昨天他是徹底得罪那位退休高官了,若是上頭壓力一下來,怕是連院長都扛不住。

  「關切電話都接了快二十通了。」江少則哧笑一聲。

  「等小晴醒來,我會辭職的。」許未不願連累醫院。

  「別這樣,會有別的辦法的。」

  「我再待下去,對院長、對你都沒好處。」堅持救秦晴的時候,許未就有心理準備,行醫這條路他是走不下去了。他不是沒有掙扎過,他喜歡當醫生,喜歡與病人一起戰勝病魔時那種快感。

  他從來沒有想過要藉由行醫獲得任何的名利,所以初踏入醫界,備受排擠,輾轉流浪於各醫院時,他也沒有超過放棄行醫的念頭,只要有個地方可以讓他救人,不管是大醫院、小診所,他都不在乎。

  可是在面對秦晴的性命安危時,他發現自己無法站在醫生的角度客觀地看待她的傷勢,那一刻,他不是醫生,也喪失了穿著白袍的資格。他只是一個為愛焦狂的男子,為了心愛的女人,他什麼都可以下要,哪怕下能再行醫也無所謂,只要她仍在他身邊,他的生命就有了意義。

  於是,他果斷地做了選擇,並且下了最壞的打算。

  「關我什麼事?」江少則語氣有幾分驚慌,許未該不會發現了吧?他的親切接近、刻意維護都是受命而來。

  「院長不是你父親?」

  「你怎麼知道?」江少則自信這秘密除了自己與院長沒有人知道;畢竟,他是母親和院長離婚後,移民到美國才出生的,從的又是母姓,如果不是長大後因為好奇父親的模樣,回台探訪,說不定連院長都不曉得自己有個這麼大的兒子呢!

  「小晴告訴我的。」看著床上那雙目緊閉的人兒,蒼白的臉色讓許未心裡一陣陣抽疼。

  「醒來吧!寶貝,沒有你在我旁邊,我連怎麼說話、怎麼動作都不知道了,我不能沒有你!小晴!」許未不停地對她發出愛的呼喚。

  「這隻大肚花瓶真的很能幹。」

  「小晴對人際關係向來很有辦法。」

  「如果她能幫你、幫醫院化解這場危機,我就佩服她厲害。」

  「她不會要你的佩服的。」溫柔的眸光流連在那張蒼白的容顏上,什麼時候會醒呢?他等得好心急啊!

  「我知道,唯一能夠收買她的就是美食嘛!行,如果她化解了這個危機,我包辦她一年份的午、晚餐,想吃什麼,只要她列張單子出來,我一定滿足她。」江少則已經把最好的條件開出,只求秦晴快醒吧!她再不醒,先不說醫院麻煩,許未頭一個撐不住,為了看護秦晴,許未已經熬得兩眼通紅、臉色發青了。

  「她的三餐就不必你操心了,自有我負責。等她醒來,我們結婚的時候,你就負責給我們當司機吧!」許未的手輕覆上秦晴的手,祈求著,這一生真有機會與她牽手共度。

  江少則看著許未眼裡少有的激情與熾熱,想想都覺得好笑。

  長久以來,許未因為太有魅力,惹得太多人喜歡他、爭奪他,吵到最後,就連累他變成各醫院的頭痛人物。

  當年院長決定聘請許未的時候也很掙扎,既佩服許未的醫術,又煩惱許末可能給醫院帶來的麻煩。

  果然,許未一入醫院,那張俊美的臉就迷倒了許多人,如果不是院長有先見之明,吩咐他隨時注意著,恐怕友愛醫院也會刮起一股爭奪許未的旋風。

  但那些明爭暗鬥都在秦晴成為許未的助理後,悄然消失了。

  江少則現在才發現秦晴真的很厲害,無聲無息化解—切爭吵,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雖然長相平凡,但有著聰明靈巧的心,也難怪許未迷戀她。

  「小晴!」忽然,許未的驚呼聲響起。

  「怎麼了?」江少則大驚,難道秦晴的病情又起變化?

  「她醒了。」許未的聲音充滿欣喜。

  江少則看向病床上的秦晴,依舊是緊閉著雙眼,沒醒嘛!「許未,你是不是太累了?」

  「她真的醒了。」剛才許未確實感覺到秦晴反過來握住了他的手,還在他手心上畫了幾筆,好像是在寫字,但是寫的是什麼呢?

  江少則指著秦晴依舊緊閉的雙眼。「許未,你看仔細,她根本沒醒。」

  「她醒了。」她只是還沒有力氣睜開眼,但她的意識一定是清醒的,並且聽見了他和江少則的對話,還想出了解決的法子。「她剛才在我手上寫了兩個宇,好像是……記者。」

  「啊!」江少則懷疑許未是不是累過頭了。

  「我很清醒,沒有發瘋,以我醫生的專業保證,最遲明天中午她可以完全恢復意識。」只是他還沒弄懂秦晴傳達給他的訊息是什麼意思。

  「好吧!我就當她醒了,但她給你寫的『記者』是要做什麼?」

  「我怎麼知道?」他從來就弄不懂那些人心問題的。「不過小晴會這樣寫,一定有她的意義,你自己去想吧!」

  「你……」太沒責任感了。但江少則也清楚,人際問題是許未的弱項,讓他去解這謎,等下輩子吧!「算了,你就在這裡好好陪你的小晴,我去找院長想辦法。」

  「不送。」許未說得真爽快。

  江少則差點氣死,這傢伙,典型的有異性沒人性,真想不到他這樣癡情。

  「果然愛情會讓人變笨啊!」

  「愛情只是讓人變笨,濫情卻會讓人得性病,你小心點。」一確定秦晴會清醒,許末的毒舌立刻就回來了。

  江少則拿他沒轍,怒哼一聲,走人。

  *************************************************************

  等待的時間總是最難熬的,為了親眼看到秦晴睜開雙眼,這一夜,許未幾乎眼都不敢眨一下。他本來預估秦晴要到中午才會醒來,但上午八點,她就睜開雙眼了,眉目間點點的笑意,仍是那麼純真、那麼熱情。

  許未的眼眶立刻熱了。「小晴……」

  好險,他差一點就失去她了,好險。

  「傻瓜。」因為戴著氧氣罩,她的聲音細微得幾乎聽不見。

  但他還是可以明瞭她的意思。「看到你突然倒下,沒有呼吸、沒有心跳,再聰明的人也會變傻。」他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哽咽。「你真是把我嚇死了。」

  「我沒事。」

  「再觀察兩天,真的穩定下來再轉普通病房。」他誤會了她的意思。

  她略微搖了下頭。「你有事。」

  他不太明白。「我能有什麼事?」

  「得罪人。」她應該更詳細的解釋的,但一說話她的傷口就好痛,只能盡量說簡單點。

  「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不在乎。」

  但她在乎,他好不容易才在友愛醫院站穩腳步,現在讓他走,又要到哪裡去?而且他個性認真嚴謹,很難跟人打成一片,不是認識的人,十有八九會誤會他目中無人,其實這真是天大的冤枉,他只是不擅長處理人際關係,他完全沒有看低別人的意思。

  「好好處理,別任性。」

  第一次被人說「任性」,許未真是愣住了。他任性嗎?任性的應該是找他麻煩的人吧!他都進了手術室了,還要他拋下手中的傷患,先醫對方,是怎樣?權貴的命是命,平民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啊?

  許未很不服氣。「那天的事你不知道,錯並不在我身上,對方硬要找碴,我也沒辦法。」而且他絕對不會屈服的,要他向那種垃圾道歉,想都別想。

  那天的事她確實不清楚,但許未與江少則的對話她卻聽見了,隨便想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她不會叫許未為這種事道歉,本來就不是他的錯,幹麼要道歉?

  但像許未這樣消極的應對方法也不好,徒然給別人欺負自己的機會。

  「開記者招待會。」她要許未做的是主動反擊,可不是由他出手,而是要讓輿論、媒體和群眾合力去應對。

  「嗄?」把那位退休高官逼迫他的事說出來嗎?會不會越鬧越難看?「小晴,這種事鬧大了對醫院不好,會連累院長和少則的。」

  怎麼他的腦筋這樣直率、一點都不懂得權謀?不過他就是這點好,跟他相處永遠不用要心機,因為他對人真誠。

  「我,死而復生,奇跡。」為了節省力氣,她盡量用最簡短的語句表達想法。

  許未只是直率,不是笨蛋,經她一提點,立刻反應過來。

  「你要我對媒體記者發佈你的病例?」

  她輕點頭。沒錯,她的本意就是要藉媒體打造一個新的英雄偶像出來,當許未的名氣大到人盡皆知的時候,當每一個電視台、每一檔新聞都在報導他的時候、當他變成一個公眾人物的時候……還有人敢私下對他「關切」頻頻嗎?

  許未理解了她的意思,但是……他皺起眉頭。「這樣以後我會煩死的。」

  之前林小薔的投訴事件就已經讓他嘗到出名的痛苦,想到要再來一次,他頭都大了。

  她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讓他放心,只要她一痊癒,那些麻煩的人際關係她會幫他擋著的。

  秦晴以為自己的暗示很明顯了,但她現在身體這麼虛,那一握根本就弱到幾乎讓人察覺不到,若非許未一直在注意她,也會忽略過去。

  對於處理這類事情,許未是真的沒轍,而秦晴沒有休養個兩、三個月是不會康復的,想到要自己面對那麼多麻煩事,他真有種一定了之的衝動。

  可他一定,她呢?會不會跟他定?他們是否有緣再共事?

  他相信以她的好人緣和超強能力,再找一份好工作不是難事;麻煩的是他,聲名狼藉的,沒幾家醫院敢請了。

  罷了,與其冒著與她分離的風險,他寧可被討厭的人際關係纏上雨、三個月。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好吧!我跟院長報告一聲,至於如何決定,那就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

  秦晴有信心院長一定會按照她說的做:她微微一笑,催促他趕緊辦正事去。

  「那你好好休息,我一會兒再來看你。」他快步地離開,就指望著趕緊把麻煩事辦完再來陪她。

  誰知許未才出加護病房,就在走廊上被一大群記者堵住了,而領記者們過來的居然是江少則。

  江少則笑嘻嘻地對記者們介紹許未。

  看到俊美的許末,記者們像見到腐肉的蒼蠅,一下子團團圍了上來,鎂光燈不停地閃著,每個人都卯足了勁拍攝許未。

  這樣英俊的男人連在演藝圈都很少見啊!他幾乎謀殺光了記者們手中所有的底片。

  許未悄悄地栘到江少則身邊,低聲問道:「你搞什麼鬼?」

  「要記者是你說的啊!我可也是費了好一番工夫,才說服院長讓他們進來採訪的。」江少則回道。

  這真是瞎貓碰到死耗子了,許未歎口氣,看來他成為名人這條路是跑不掉了。

  幾個記者開始拋出各式各樣的問題,從許未的姓名、年齡、喜好……幾乎是有關他的一切都問遍了,才開始邁入正題——採訪他讓秦晴死而復生的新聞。

  其實對於這件發生在醫院的意外,各媒體早有耳聞,不過醫院封鎖得緊,一直沒對外透露丁點消息,他們就算想採訪也不得其門而入,難得今天醫院發出消息,同意接受訪問了,記者們還不樂翻天去?

  一談起許未的專業,他馬上認真嚴謹起來,雙眼裡閃著救人的熱情,讓記者們印象深刻——這是一個難得的好醫生。

  許未告訴他們他如何為秦晴開胸做心臟按摩,將她從鬼門關前拉回來,然後進手術室,使用人工心肺為她做心臟縫合手術,一點一滴,他解釋得無比詳細。

  除了「奇跡」,沒有人可以用別的辭句來形容這場手術的成功。

  當記者們帶著像見識了一場奇異幻夢的表情離去後,許未累得兩腿發軟、他真是不擅長應付人啊!

  「好啦,現在採訪也結束了,接下來該怎麼辦?」江少則問。

  「我怎麼知道呢?」許未對這玩意兒又不擅長。

  他們都不知道這則新聞日後將掀起多大一場波濤,全醫院沒有人知道,除了臥病在床的秦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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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半年後——

  秦晴不但痊癒,完全沒留下後遺症,並且重新回到工作崗位,適應良好。

  至於許未,幸好有秦晴當他的助理,他除了當了兩個月被記者煩死的倒楣名人外,待秦晴稍一復原,左手一牽、右手一拉,許未馬上又站回高高的山巔,又變成了那朵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幽蘭。

  所有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都被她一肩攬去了,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看病、治病。

  不過他的病人暴增就是了,多到醫院要嚴格控管每天的門診人數;總不能把名醫累壞了,是不是?

  今天的門診來了一個特別的患者——林小薔。

  再次看到她,許末和秦晴都有很深的感觸,從某方面來說,林小薔也等於是他們的媒人。

  「好久不見,許醫生。」林小薔主動打招呼。

  「好久不見,你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許未感到很慶幸,林小蓄走過了那段最痛苦的歲月。

  「我去美國……」林小薔指著自己的胸口。「它現在已經沒事了……嗯,起碼五年、十年內是沒事的。」

  許未點點頭,林小薔的病他很清楚,她的心臟根本就是畸形的,心室中隔缺損、存開性動脈導管、主動脈也有問題,那顆心……說實話,只有換心才是最根本的治療之道。

  但更換器官哪有這麼容易?國人多有死後要全屍入葬的觀念,器官捐贈的風氣並不容易推行。所以導管手術便成了治療這類疾病最快、也最好的選擇方法;值得慶幸的是,醫學日新月異,不斷研發出來的各種治療方法,讓先天性心臟病不再是百分之百的絕症。

  「恭喜你。」手術對林小薔來說雖然是治標不治本,但許未仍然相信,人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這句話應該是我對你……不!是你們說,恭喜你們,聽說你們結婚了。」

  「謝謝。」許未說得有點尷尬,他知道莊文生的死對林小薔的打擊很大,讓一個喪夫不久的女人來恭賀自己,感覺好怪。

  秦晴就沒那麼多顧忌:她明白,林小薔如果沒有看開,今天就不會來,再扭扭捏捏地,反而不禮貌。

  「咦,我們結婚也沒公開,只是去法院公證,你消息靈通喔!這都能曉得。」

  林小薔噗哧笑了出來,跟秦晴說話就是這麼舒服,這種直接卻又不會刺傷人的交談方式是她獨有的魅力。

  「許醫生的書賣得這麼好,連美國那邊都買得到,看了後頭的簡介,誰都猜得出你們結婚的消息。」

  看到林小薔拿出那本「淺談心臟病」的書,許未臉都紅了。「這……不是我寫的……」

  「我知道,上頭寫明了,是你的訪問集結,從你的個人資料到你經手過的病例,最後呼籲讀者們勇於接受器官捐贈的觀念。我就是看了這本書才回國的,我也填了器官捐贈同意書。」

  「啊!」許未驚訝到說不出話來了。

  「偶像魅力,這就是偶像的魅力啊!」倒是秦晴在一旁打趣地說。

  「的確,許醫生不論外表還是專業,推廣器官捐贈都很有說服力。我……」林小薔深吸口氣,站起身,對著許未深深一鞠躬。「另外,我還想對你說一聲對不起,看了書,其中L小姐的病例指的是我吧!努力地、拚命地想留下一個愛情的證明……現在有了。」只要這本書存在,她跟莊文生的愛就不再是空中樓閣,而是實實在在的存在。「從書裡,我明白,你真的為我和文生用了很多心思,你盡力了,可惜很多事情……是天意。當時……我是傷心過了頭,才會對你做出那種事,我很抱歉。」

  「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我早忘記了。」許未急忙扶起她。

  「你是個好醫生,最好的。」

  「我盡力。」許未說,看著林小薔走出去,一直到那嬌小的背影完全消失,他還是呆呆地望著。

  秦晴體貼地沒有繼續叫號,她知道現在必須給許未一些時間冷靜。

  「未!」她走到他身後,雙手環住他的肩膀。「拋不下過去的人,是沒辦法繼續往前走的。」

  「我知道,只是有點感慨,其實要道謝的是我才對,從她那裡,我學會了什麼叫珍惜眼前人。」他回過身,緊緊抱住秦晴,那豐腴柔軟的身體讓他陶醉中帶著更多的安心。曾經差點失去,令他更瞭解什麼叫活在當下。

  「是啊!不過說得容易,做得難。」

  「也不見得,理解了道理,再用點心思,還是做得到的。」

  「確定?」

  「當然,這種事還有什麼好遲疑的?」好事宜早不宜遲嘛!

  秦晴立刻咬住他的耳朵,細細地舔吮。「那今天晚上讓我在上面。」

  「呃?」為什麼會說到這種地方來?

  「要珍惜眼前人,你說的。人生總有無數第一次,不一一試遍,豈非白來了?」

  「這跟那個……有什麼關係?」她生性外向開朗,許未可是內向嚴謹得很。

  「好不好嘛!」秦晴拚命朝他耳朵吹氣。「要知道,我們誰也沒把握下一秒鐘會發生什麼事,你不讓我試一次,若有個萬一……嗯哼,我很難瞑目的。」

  「你拿這種事威脅我?」好過分,他臉紅得都快冒火了。

  「說威脅那麼難聽,這是開導,人生得意須盡歡。」

  「不跟你說了。」

  「噢,你不說就當你答應啦!耶耶耶——」她歡呼地跳起來。「我好期待今晚喔!」

  這個瘋丫頭真是……許未拿張紙把臉遮起來,他不要見人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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