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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卉 -【誰是繼承人之三】豪門傀儡

辛卉 -【誰是繼承人之三】豪門傀儡

湯巽從不認為自己沒有父親,是一件遺憾的事。
自他得知他竟是大名鼎鼎“天承集團”總裁的私生子後,
心疼母親長期所受的苦,他決定加入爭奪遺產的行列!
無奈在集團的施壓下,沒有律師敢替他打這場官司,
只有這個行為怪異的菜鳥女律師,不畏強權,堅稱要幫他。
她一頭熱地纏住他,他只希望這小妮子不要“越幫越忙”……

正義感強烈的耿唯心,投入滿腔熱血在自己的律師工作中,
她專接弱勢族群的官司,即使酬勞不多,卻也樂在其中。
見他找不著律師,她便自告奮勇接下他手中的燙手山芋,
沒想到他不但一口回絕,還嫌她看起來“不專業”?!
看來她只好發動“纏功”,讓他知道何謂真正的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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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電視新聞、報紙首頁頭條,以及各大八卦週刊雜誌,舉凡各種平面媒體,皆持續報導著商界大老曹仲觀病逝的消息。

  除了提及曹仲觀縱橫商場三十年的種種事蹟外,最受矚目的焦點,莫過於遺產的分配,和他所創立的“天承集團”將由誰接管,成為下一任接班人。

    曹仲觀與結縭三十年的妻子,只有一位女兒,理所當然是遺產繼承人,然而,曹仲觀的兩位弟弟亦加入遺產爭奪戰中,並且越演越烈,後續發展令人好奇,備受關注。

    許多人像觀賞灑狗血的連續劇般,每一天都期待有新戲碼上演,在媒體的刻意炒作下,商場钜子曹仲觀去世的惡耗,少了悲傷,多了幾分商業味道。大部分的人將豪門的恩怨是非當成茶餘飯後的話題,興致勃勃、滔滔不絕的聊著,不過,也有人對這樣的八卦嗤之以鼻,不想多加探究。湯巽便屬於後者。

  與其關心和自己無關的事,他寧可把時間用來看書、聽音樂,或者拿來加班、處理公事,還比較實際些。

    然而,晚上十點多,湯巽加班回到家,撞見看著新聞的母親黯然落淚的模樣,不由得大吃一驚。他連忙來到母親身邊,下意識的瞥了一眼電視畫面,她看的並不是什麼感人、賺人熱淚的精采電影,而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連續放送新聞的新聞台,此刻正播著已故的“天承集團”總裁曹仲觀的回顧特輯。



  湯巽皺起眉,輕聲關切道:“媽,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哭?”

  湯書梅這才恍然回神,慌張的低下頭抹去淚痕,收斂起憂傷的情緒,對兒子溫柔一笑。“阿巽,你回來啦!肚子餓不餓?我去把飯菜熱一熱。”也不等他回應,她就關掉電視,逕自往廚房走去。

  母親欲蓋彌彰的舉動,很明顯地是在逃避他的問題,湯巽更加篤定母親有事瞞著他。等湯書梅把熱好的飯菜呈上桌後,他拉著母親坐下,認真地問道:“媽,我們母子倆,有什麼話不能坦白的?”他是個父不詳的孩子,由母親一手拉拔長大,雖然沒有父親,但母親給予的疼愛與關懷,從不曾匱乏,甚至稱得上是寵溺的。

    同學們都羨慕他有個美麗溫柔的母親,而他也愛她、依賴她,為了不讓母親擔心,所以他要求自己凡事要做到最好。在他心目中,母親就是完美女性的典範,也是最偉大的女人。

  現在,他已有足夠的能力可以保護、照顧她,回報她的養育之恩。

  他明白,母親內心深處一直藏著諱莫如深的秘密,是關於他的親生父親,那個她深愛的男人。父親對他而言,並不具任何意義,但他卻又好奇,那個狠心拋棄美麗的母親,讓她獨自吃苦的負心漢,究竟是怎麼樣的人?湯巽曾經想像過,卻勾勒不出完整的形象,也許終其一生,他都無法得知那個無情男人是誰。



  他也已經過了在乎的年紀。三十歲的他,不再需要父親。

  湯巽直視母親泛紅的眼睛,再度追問。



  “曹仲觀過世的新聞,為什麼讓你這麼難過?”


  “沒有啊!跟他有什麼關係?”湯書梅回避他嚴肅的目光,矢口否認。

  “媽,你在撒謊。”湯巽一語道破,一個詭異的直覺充斥在他的腦海。

  湯書梅垂下眼,轉移話題。



  “你再不吃,飯菜又要涼了。”語畢,她立即轉身背對他,不想讓他看見滑出眼眶的淚水。


  沉吟了會,湯巽緩緩開口。“你認識他?他的死對你造成很大的衝擊?”他的語調平穩,但問題卻直搗核心。湯書梅心口一驚,咽下喉頭的硬塊,勉強擠出聲音。


  “我怎麼會認識那種大人物?傻瓜。”湯巽心裡約莫有了個譜,他起身,站到母親面前,果然看見她的眼淚。


  “媽,你只有一件事沒讓我知道。”湯書梅微微顫抖。

  “只有那個人的事,你從來不讓我知道。”湯巽英俊的臉孔上,沒有表情。好一會,他才又接續說道:“你不想說,我也不會再過問。”聞言,湯書梅的淚掉得更凶。

  “抱歉,我不吃了。”湯巽毅然結束敏感又凝重的話題,打算回房調整心情。“他是你父親——”

  湯書梅突然鬆口,對著他的背影,幽幽地供出實情。

  湯書梅心底想著,要是現在不說,以後恐怕也沒有勇氣說出口,然後就只能藏在心裡一輩子,跟著她一同死去。縱然心裡已經有了底,但聽到母親坦誠堅守了那麼多年的秘密,湯巽仍舊感到無比震驚。怕他沒聽清楚似的,湯書梅又重複了一遍。



  “曹仲觀……是你的親生父親。”塵封了三十多年的秘密,終於得以脫口而出,壓在心中的巨石也隨之落下。這大概是三十幾年以來,湯書梅感到最輕鬆的一刻了。

  湯巽僵在原地,難以平復激動的情緒。

  “阿巽,對不起,瞞了你這麼久。”湯書梅哽咽道。

  他沉默以對,實在不曉得該如何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驚人事實。

  “阿巽,你能原諒我嗎?”湯書梅滿懷歉疚。

  湯巽閉上眼,籲了一口氣。“媽,你沒有錯,”再睜開眼,他口氣冷冽的說:“該道歉的人已經死了!”湯書梅泣不成聲。

  他的體諒、他的憎恨,都教她心痛不已。

  “那種人不值得你為他傷心!”湯巽咬牙,每個字都是從齒縫擠出來,顯現出他的憤怒。



  “阿巽……”湯書梅不曉得該如何安撫他。


  “是我不夠好,才留不住他……”她自責。


  “媽!”湯巽猛然轉身,完全無法認同母親的委曲求全。


  “你沒有錯!那種人早死是他的報應!罪有應得!”


  “阿巽,不准這麼說!”湯書梅第一次對他大吼。“他是你父親……”

  “那種人不配當我父親。”他臉色陰鷙。

  湯書梅搖著頭,由衷道出多年來的領悟。



  “他讓我有了你。自從有了你之後,我才覺得生命原來充滿意義。”湯巽的血液頓時凝結。

  因為他明白了,母親對他傾注所有的愛,其實只是一種移情作用。

  他身上流著她鍾愛的男人的血,是她和那個男人相愛的證明。

  “三十多年前,發生過什麼事?”湯巽沉聲追探。

  湯書梅猶豫片刻,終於娓娓道出深埋內心的陳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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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巽站在房內的陽臺上,手上端著已喝掉半杯的純麥威士卡,眺望繁華夜色。就在兩天前,母親揭露了他的身世——他從未見過的父親,竟是赫赫有名的商場大亨、幾天前因肝癌過世的“天承集團”總裁曹仲觀。

    母親和他是青梅竹馬的舊識,彼此相愛,並論及婚嫁。然而,男人在訂婚後結識一名富家千金,也就是他後來的妻子。於是,男人移情別戀,拋棄了戀愛多年、陪他一起吃苦的女人,進而選擇迎娶僅相識幾個月的新歡,自此擺脫窮苦貧困的日子。

    在女方娘家的資助下,男人成立了公司,在經濟起飛的年代,使他打了成功的一仗,在商場上闖出了名堂。

    男人沉迷在追逐名利金錢的遊戲之中,從一介沒沒無聞的窮小子,搖身一變成了名利雙收的商人,老早就把昔日愛過的舊情人遺忘,完全不聞不問。

    可是,那個被始亂終棄的傻女人,卻能諒解男人的苦衷,選擇成全,三十多年來不曾主動找過他,獨自生下孩子,撫育教養。她之所以隱瞞,絕口不提任何相關訊息,勢必也是為了維護那個男人。深怕消息不小心洩露,會影響對方的聲譽、帶來許多麻煩。

    回想至此,湯巽繃著臉,一口飲盡剩餘的酒液,試圖排解胸口的窒悶感。母親的犧牲,成就了曹仲觀龐大的事業,也造就今日的他。

  湯巽為母親的癡情感到萬分不值,也萬般不捨。

  而他能為母親做些什麼?

  這兩天,他反覆思索著,如何為母親出一口氣,至少,那個見利忘義、見異思遷的男人,該為三十多年前的狠心背叛,做出彌補。曹仲觀死了,留下的,除了消除不了的業障與罪惡,剩下的就是一筆為數可觀的遺產。湯巽黯下黑眸,心中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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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做出決定後隔天,湯巽前往曹家,他表明身分與來意後,直接導入主題——他要分得曹仲觀二分之一的遺產,當作曹仲觀補償他母親的代價。

    突然蹦出一個自稱是過世丈夫的兒子的年輕男人,想要獲得遺產,曹夫人當然不可能相信。湯巽也很清楚,自己口說無憑,對方絕不會聽信他的說詞。

  他只是要讓對方知曉,他往後將要採取的行動,並且會爭取到底,就算要打上多年官司,他也在所不惜!他堅決的宣告,令本來就不平靜的曹氏豪門,如今又蒙上一層陰霾,情勢益加混亂。兩天之後,湯巽找上臺灣最具規模的律師事務所,要求事務所安排最優秀的律師,幫他打贏這場硬戰。



  “像這樣的長年官司,費用很可觀……”事務所負責人似乎有意推託。


  “而且對方還是名門世家,勝算恐怕不大。”


  “官司費用我還負擔得起。”湯巽一臉冷峻。

  他身為知名大企業總公司的行銷部經理,年收入與績效獎金超過三百萬,從高中時期他便開始打工,至今也累積了一些存款,支付律師費用綽綽有餘。負責人面有難色。

  接下這樁case,也等於間接與曹家作對,那麼強而有力的對手,若是沒撂倒的話,反而會被對方吞噬,屍骨無存哪!再者,曹家事先已經對全台各律師事務所及律師公會先行打過“招呼”,等於是變相的施壓,沒有人會拿磚頭砸自己的腳,拆了自己的台。



  “湯先生,我想應該沒有任何律師,願意接下這麼棘手的案子,你死心吧!”負責人企圖勸退。別說曹家不信他的話,任誰也都會懷疑他的動機不純,簡直像是場鬧劇一樣。湯巽瞪住他,神情森冷。

  負責人為之屏息,仔細一看,他的神態跟曹仲觀有一定程度的相似。

  難道,真如他所言,他是曹仲觀的私生子?

  事業成功的男人有幾段風流韻事,也是無可厚非。而且,若沒有一定的把握,眼前的男子也不會走上打官司這條路。負責人心意受到動搖。

  最後,在湯巽那雙迸射出寒光的眼眸注視下,負責人勉為其難接下他的請托。“不過,”負責人補充但書。“屆時本事務所無論安排哪位律師,你都不能有異議。”湯巽稍作考慮之後,點頭。

  他也知道,曹家私下勢必有所動作,對方還願意冒著風險受理,已經很難得。



  “那就請湯先生等我們的消息,明天我會請負責案件的律師直接與你聯絡。”負責人慎重其事道。


  “嗯。”湯巽淡淡應了聲。

  搞定了律師,接下來,漫長的戰爭,才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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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三點鐘,湯巽接獲通報,一名“永勝律師事務所”的耿律師要見他。“請他上來,帶他到會客室。”湯巽吩咐秘書。

  五分鐘過後,他進入會客室。“抱歉,久等了。”他說,一邊準備入座。在沙發上等候的耿律師急忙放下咖啡杯,發出杯盤碰撞的聲響,深褐色液體溢到白色襯衫的袖口,立即化為一灘礙眼的污漬。



  “湯先生嗎?你好!”耿律師站起身,笑臉迎人的向他打招呼。

  兩人第一次見面,都被對方嚇了一大跳——湯巽睨住耿律師,英俊的臉孔有著掩不住的訝異。

  他完全沒想到,律師事務所竟會指派一個女人擔任他的律師,況且,她看起來根本沒有律師該有的樣子!略嫌寬鬆的白色領結襯衫,搭配一條長及腳踝的黑白相間格紋裙,灰撲撲的粗跟黑色皮鞋,不知是什麼年代的穿著?說好聽點是復古,坦白說的話,就是邋遢,毫無美感可言。



  湯巽再看回她的長相——及肩的黑髮看來既不光滑也不柔順,倒是頗為閃亮,不過那是因為泛著油光之故。唯一可取的,是她那張未施脂粉的臉龐,五官還頗為秀致,皮膚白皙無瑕,勉強還能入眼。但是,他還是無法接受這樣的女人,將成為他雇用的律師。和他想要的頂尖律師的形象相去甚遠。顯然,他被事務所擺了一道。

  湯巽不經意和她對上眼,發現她正沖著他笑,他忽然感到頭皮發麻。

  “你好帥喔……”耿律師呵呵的笑著,直言不諱。

  第一次遇到這麼帥的委託人,莫怪乎她笑得合不攏嘴。

  高大的身材包裹在合身的西裝下,襯托出他的英挺不凡,尤其是那長腿,令人垂涎……更別說他有一張立體好看的臉孔,很像她曾經在雜誌裡看過的男模特兒,教人目不轉睛的想盯著他瞧。



  湯巽實在沒見過像她這麼奇怪的女人,一副口水就要滴下來的模樣,如此直接又不加掩飾的舉止,他著實無福消受。他稍稍退開幾步,與她保持距離,因為她好像隨時都會撲上來似的……

  “你……真的是律師?”他仍舊不敢置信。

  聞言,她回身抓起擱在沙發上的大型提包,翻了好久,才從皮夾裡取出一張發皺的名片遞給他。湯巽皺起濃眉,遲疑片刻,才伸手接下。



  “耿唯心……”他念出她的名字。


  “嗯!請多多指教。”耿唯心向他行了九十度的鞠躬禮,臉上還掛著大大的笑容。


  “由我負責湯先生的案子,我一定會全力以赴,不會讓你失望。”她信誓旦旦的保證道。湯巽對她過度熱血的言行,十分不習慣。

  她真的很奇怪。

  “為什麼是你?”他忍不住質疑。



  “事務所沒有其他律師嗎?”他的表情和口吻都很不高興。


  “咦?”耿唯心歪著頭,一時間意會不過來。

  “你當律師多久了?”湯巽詰問。

  “兩年。”她據實以告。

  “所以還是個菜鳥?!”湯巽的臉色越來越差,語氣明顯透露出貶低的意味。



  耿唯心仍笑容滿面,輕快地回答:“嗯……要這麼說也行啦!”她沒把他輕蔑的眼神放在心上。湯巽把她的名片捏在掌心,一語不發。

  “我剛出完庭,接下來的時間都很空,所以就順路過來拜訪湯先生。”耿唯心逕自說明著。



  “湯先生還在上班中吧?什麼時候有空?我想跟你討論案情。”他睨住她,臉部線條緊繃。


  “我不打算跟你討論案情。”愣了下,耿唯心呐呐的發問。


  “為什麼?這樣對搜集資料與證據……”她的話未竟,就被湯巽打斷。


  “我不打算聘用你。”他的語氣冷淡且斷然。耿唯心瞪大眼睛,瞬也不瞬的望著他英俊卻冰冷的面容,好像他說的是外星文似的,致使她無法理解。


  “請你離開。”湯巽下達逐客令。

  “為什麼?!”耿唯心不自覺的提高音量。



  “我們什麼都還沒談哪!”她不太服氣。


  “我要的是頂尖律師,這場官司,我非贏不可。”湯巽把揉成一團的名片,當著她的面扔進紙簍中。耿唯心的視線停留在紙簍上,尊嚴盡失,一直掛在唇邊的笑倏地消失。

  湯巽心頭閃過一絲歉意,但並未說出口。

  “你不需要名片,還給我就好了嘛!為什麼要丟掉?”她一邊嘟嚷埋怨,一邊趨前,把小紙團拾起,用力攤平。她寒酸的舉動,莫名地惹他氣憤。



  “快點走。”他打開門,催促她離開。


  耿唯心看了他好一會兒,確定他心意已決,默默地背起包包,走兩步,又踅回去,端起咖啡杯,一口氣把剩餘的咖啡一飲而盡,末了,還發出暢快的歎息。然後,她才甘心的踏出會客室。

  人都已經走遠,湯巽卻還杵在原地。

  良久,那個菜鳥女律師種種詭異的舉動,在他腦海中盤旋,留下深刻的印象,揮之不去。事後,他打電話到“永勝律師事務所”,請對方指派其他律師,並且聲明要男性律師,這是最低限度、也是唯一的要求。



  “湯先生,當初說好不得對事務所安排的人選有意見,你也親口應允了,不是嗎?”負責人在電話那頭,有點不耐煩的提醒。湯巽煩悶地耙梳著濃密的發,莫可奈何。


  他確實是答應了,但那個女人根本無法勝任這場長久的殊死戰,她簡直是怪異到了極點。


  “湯先生,你打官司的對象可是財力雄厚的豪門,權勢強大,律師事務所和公會沒人敢得罪。耿律師雖然怪了點,不過還滿認真的,多少可以幫上忙。”負責人潤了潤喉,繼續曉以大義。


  “你要好好把握時間,否則等到遺產分完,你就沒機會了。”湯巽不想聽他教訓似的長篇大論,隨口應了聲,就切斷電話。

  他決定多試幾家事務所,相信價錢優渥,必定能聘請到律師。

  他如此堅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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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很多時候,老天爺往往不從人願,事與願違。

  湯巽這幾天有了深刻的體悟。

  找了幾天的律師,全都無功而返,令他十分喪氣,面臨了前所未有的難題。眼前,唯一肯接下案子的律師,只有一個人——那個被他退貨的怪異菜鳥女律師。



  “嘖!”湯巽緊皺著眉,沒了工作的心思。

  他看了眼腕表,才赫然發覺已超過下班時間一個多鐘頭,這也表示他苦思了這麼久的時間,仍無解決之道。



  今晚,他不若往常一樣加班到深夜,因為七點半和女友相約吃飯。距離兩人上一次見面,是半個月前的事了。工作固然重要,但愛情也需要經營,湯巽深諳此道。

  所以每隔一段日子,他就會邀女友共進一頓豐盛的晚餐,送上一份禮物,一同度過浪漫的夜晚,是他維繫彼此多年感情的訣竅。收拾好物品,整理好儀容,他離開辦公室。



  步出大樓,一陣刺骨的寒意襲來,湯巽不由得拉緊黑色大衣來驅走寒冷。這是臺灣入冬以來罕見的低溫,據說不到攝氏十度,冷歸冷,倒頗有冬季獨有的味道。他疾步行走,冷不防被一道竄出的黑影嚇了一跳。

  “晚安!”是情緒高昂、精神奕奕的女性嗓音。

  湯巽的腦中掠過不祥的預感,定下心神,低頭看清楚對方的長相,然後俊臉迅速垮下,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這麼晚才下班?好辛苦喔。”耿唯心露出一貫大大的笑容,是她素淨臉龐最佳、也是最純粹的妝扮。湯巽不想理會,決定對她視若無睹,漠然的越過她。

  “今天真的好冷。”耿唯心呵著氣,暖和凍僵的雙手,亦步亦趨地尾隨其後。“湯先生要回家了嗎?”湯巽加大步伐,充耳不聞,亟欲擺脫她的糾纏。

  “我怕像上次那樣打擾你上班,所以在這裡等你。”耿唯心小跑步跟上他,嘴巴也沒閑著。湯巽的眉心擠出兩道深溝,仿佛耳邊有蒼蠅在嗡嗡叫,吵個不停。

  “Boss說你很需要我。”耿唯心的聲音裡有掩不住的開心。



  “當然,我也非常樂意幫你打官司。”湯巽受不了她的聒噪,猛地止住腳步,轉過身想制止她跟隨、斥喝她閉嘴。


  沒料到他會突然停下來,耿唯心的臉直接貼上他的胸膛,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刹那間無法呼吸。湯巽立刻彈開,好像她有傳染病似的,流露出嫌惡與不耐煩的神情。

  耿唯心對他傷人的反應不甚在意。“唔……你身上好香,好溫暖。”她羞澀的笑了笑。



  “我不需要你幫我打官司。”湯巽的語調比此刻的氣溫還要凍人,俊臉冷若冰霜。


  “麻煩你離我越遠越好!”他沉聲低吼,很不留情。他並非是個脾氣火爆的人,可是,她的穿著打扮和言行,就是莫名礙他的眼,讓他渾身不對勁。


  “我們什麼時候談案情?”耿唯心耐著性子再問。

  他明明就沒給她好臉色看,但她就是不怕他、討厭不了他,大概是他很帥的緣故吧!呵呵。“不、需、要!”湯巽沒好氣的拒絕。

  “可是,你很需要律師,不是嗎?”耿唯心不死心的繼續追問,律師本色展露無遺。他瞪住她,竟然遲疑了起來。再拖延下去,他為母親討回公道的官司,恐怕一點勝算都沒有了。



  “我會竭盡所能的幫助你。”耿唯心表現十足的誠意。

  她的熱心積極,在他看來,不過是想賺錢的手段,像她這種金錢至上的人,會為了錢接下case,也就會為了錢背叛別人。湯巽斂眸,不屑一顧的撇開她,不想再搭理。

  他的步伐又大又快,耿唯心追趕到時,他已經坐上車。

  見到她來,湯巽加快動作,啟動引擎、踩下油門,車子瞬間揚長而去,順利地遠遠甩開她。耿唯心只能望著遠離的黑色轎車興歎。



  “為什麼不讓我接case呢?”就因為她是女人?身為女人,就不能當律師嗎?


  “真奇怪……”她噘著嘴嘀咕。她像洩了氣的皮球,垮著肩頭,慢慢的走去搭捷運回家,準備後天要開庭的資料。

    縱使,她所負責的案子都是些小案件,甚至常為弱勢團體及個人打官司,只收取微薄的酬勞,但她覺得很滿足。



  她不是聖人,當然也希望能像其他律師一樣,賺很多很多錢,可是她沒辦法為了錢,而漠視許多需要幫助的人。

    五年前,她的父親因為付不起龐大的律師費用,而背負莫須有的罪名入獄,最後抑鬱而終。那時,她就立志要成為一名律師,盼望能減少同樣的慘劇一再發生。

  回想起往事,耿唯心的心口微微泛起酸楚。

  日子再辛苦,她都要撐下去!

  握緊雙拳,她替自己加油打氣。

  可能是走了一段路又忙了一天的關係,她覺得身體越來越熱、越來越沉。不過還是硬逼自己強打起精神,沒有將身體的不適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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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考了一夜,湯巽默默做了一個決定,只要那個女律師再找上門,就勉為其難納用她,處理與曹家的遺產爭奪案。到底希不希望她出現?湯巽陷入空前的難題。

  步出辦公大樓時,他刻意張望四周,尋找是否有眼熟的身影。確定沒有以後,他竟暗自松了一口氣。但思及聘不到律師的窘境,他的眉頭始終深鎖。

  湯巽坐在駕駛座上,接完一通電話,要開車上路之際,赫然發現車窗上浮現一張因緊貼車窗而扭曲的臉,讓他受到了不小的驚嚇。他吸氣,調整情緒,忿忿地按下車窗,惡臉相向。

  “太好了,你還在……”耿唯心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

  湯巽睨住她因跑步而紅潤的臉龐,有股想立即離開的衝動。但終究還是忍下,強迫自己暫且摒棄成見,與她好好談談。“上車。”他的臉部線條緊繃,口氣不太甘願。

  “咦?”耿唯心愣住。

  “有事跟你談!”他沒好氣的解釋。



  “你最好在我還沒改變心意以前,趕快上來。”明明有求於人,卻帶著幾分威脅。


  “你想通了嗎?!”耿唯心很開心,繞過車頭,飛快的打開車門,就要鑽進副駕駛座。


  “坐後面!”湯巽投以銳利的眼神,制止她坐他在身旁的車位上。

  耿唯心卡在車門與座椅之間,姿勢不怎麼雅觀。



  “坐旁邊比較好談話。”她傻呼呼的直言。


  “坐後面!”湯巽咬牙,加重語調,冷冷的命令。

  耿唯心盯著他好一會,懷疑她若不照做,會被他的長腳狠狠踹出車外,因為他的眼神殺氣騰騰……於是,她緩慢的往後爬,退出前座,重新移到後方坐定。

  湯巽從鏡中看到她不懂含蓄,和花癡沒兩樣的目光,頓時產生一陣強烈反感。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選擇忍耐。



  車子上路,耿唯心像個孩子似的,手舞足蹈、歡呼了起來。“哇!我第一次搭賓士耶!”湯巽的俊顏由青轉黑,緊握住方向盤的手,指節微微泛白,藉以發洩滿腔的怒氣。


  耿唯心東摸摸、西瞧瞧,對每樣東西都充滿好奇,仿佛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不要亂動我的東西!”湯巽沉聲斥喝。“你安分的坐好。”

  “噢……”耿唯心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規矩的乖乖坐定,繼而把視線轉移至窗外的景象。湯巽這才得以專心開車,注意路況。

  十分鐘的路程,他載她來到一家高級咖啡廳。

  女服務生見到他,露出燦爛的笑容歡迎著。



  “湯先生,一個人嗎?”氣質脫俗的女孩,有著柔柔的嗓音,是一所知名藝術學院音樂系的學生,每天下課後,都會到這家咖啡廳打工。女孩初見他,便被他英俊的外表吸引,偷偷愛慕著他。

  她決定,在耶誕節時向他告白,表達心意!

  湯巽回以一記禮貌性的微笑,頭點了一半,才恍然記起此趟尚有人同行,只好改口。



  “兩個人。”女服務生這才注意到,他身側站著一個穿著俗氣的女人,清麗的臉蛋頓時掠過一絲愕然。


  “是……跟這位……小姐嗎?”她受到不小的打擊。湯巽頷首。天曉得他多想否認、多想撇清!

  “這邊請……”女服務生神色黯淡,笑容已不復見。

  招呼他們入座,她開始為他們點餐。

  湯巽點了一杯不加糖和奶精的藍山咖啡,然後把功能表還給女服務生。

  耿唯心則捧著菜單端詳,嘴裡念念有詞。“好多東西喔……看不完。”

  “點你想吃的就行了。”湯巽放緩語調,儘量克制脾氣,避免引來更多好奇、驚異的側目。“那我要重乳酪蛋糕、藍莓蛋糕、牛肉起士可頌、總匯三明治,以及一杯熱可哥。”耿唯心一口氣說完,雙手把菜單遞還,並附上招牌笑容一枚。



  她每點一樣東西,湯巽眉心的皺痕就越深,俊臉越沉。

  年輕秀麗的女服務生盯著她,眼神透露出敵意。

  耿唯心歪著頭、睜大眼,狐疑的與她對望。“怎麼了嗎?”她警覺地問。女服務生連忙別開視線,複誦一遍他們的餐點內容。“請問有什麼錯誤的地方嗎?”



  “沒錯。”耿唯心搶答,然後接著小聲的說:“可以麻煩你儘快上菜嗎?我好餓……”“呃……”女服務生微愣。從沒看過像她這般“直接”的女生……

  “嗯……好,我會特別叮嚀廚師。”礙於正在工作中,她也只能牽動嘴角,陪笑應允。服務生離開後,逼得湯巽不得不正式面對問題。



  “找你來是想……”他頓住,並非拉不下臉來拜託她,而是想到往後因為案情需要,必須長時間、頻繁的與她接觸,而便有所卻步。

    遲遲等不到下文,耿唯心興沖沖的追問。“想怎樣呢?”她睜大眼睛,十分好奇。不過,湯巽一點都不覺得她可愛,反而覺得她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他斟酌再三,在她殷殷企盼的眼神中,終究還是啟齒。



  “爭取遺產的官司,我決定交給你。”


  “喔——”耿唯心拉長尾音,隨後猛然抬頭。


  “欸?!真的嗎?”她的音量不小,成為咖啡廳裡的噪音來源。湯巽敷衍似的,含糊地應了一聲。

  “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耿唯心的聲音比剛才更洪亮,招來許多白眼卻渾然不覺。簡言之,就是“白目”!

  湯巽一直心存質疑,這種少一根筋、甚至或許根本沒有神經的女人,到底是怎麼當上律師的?他回避著她灼熱的感激目光與漾著笑、異常紅潤的臉蛋,沒有跟她多說一句話的意願。



  耿唯心立即從隨身的便宜背袋翻出一疊資料夾和記事本,馬上進入工作狀態。

    她一手翻閱資料,一手在本子上振筆疾書,連嘴巴也沒閑著,以律師的身分交代道:“遺產官司的結果,向來都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判決,不服的話,就要再上訴。”湯巽盯著她專注認真的神情,對她前後判若兩人的轉變感到詫異。



  “嗯。”他難得有所回應。“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搜集你確實是曹仲觀親生兒子的證據,這樣才有資格爭取遺產。”耿唯心告知他當務之急。“證據?”湯巽低喃,若有所思。

  “像是曹仲觀生前,是否曾資助你和你母親的生活費、或是銀行往來資料、書信……等等,證明曹仲觀曾對你有扶養的事實。”耿唯心為他解惑。



  湯巽的面容凝重,這場官司困難重重,但,他心意已決,開始了就絕不收手。


  “最快、最直接的方式,當然就是檢驗你和曹仲觀的DNA,不過,這項可能性已經是零。”

    耿唯心在筆記本上的某一條方案上,劃上一條橫線。她的語氣嚴肅,與平時笑容滿面的模樣大相逕庭,散發出一股不容忽視的專業與凜然。



  湯巽不自覺瞅著她低垂的側臉出神,對她的排斥與厭惡感,驀地減少泰半。

    一般而言,律師不是應該先和委託人談好價錢,才會給予官司方面的意見?而這幾天下來,她死纏爛打的想求得這個如同燙手山芋、沒人敢接的case,不正是想獅子大開口,狠狠敲他一筆?有關於價碼的事,她隻字未提,就直指官司的進行方針。

  正當他思索與困惑之際,服務生送來了飲料和餐點,一嗅到食物的香氣,耿唯心的注意力旋即從文件中抽離,記事本隨手一塞,迅速抓起餐具,呼嚕嚕的吃了起來,絲毫沒有形象可言。她狼吞虎嚥的吃相,活像餓了許久的難民,湯巽不禁看傻了眼。

  短短幾分鐘,耿唯心就把切成四等份的三明治解決掉,塞滿食物的雙頰,讓她看起來十分滑稽可笑。然而,她並未因此緩下進食的速度,伸手端起置於左手邊的骨瓷杯,灌了一大口——湯巽察覺她拿的是他點的咖啡,想開口阻止卻為時已晚。

  “噗——”耿唯心差點把嘴裡的東西全數噴出來。美味的三明治與最不喜歡的苦味摻雜在一塊,教她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秀麗的五官因而扭曲變形。湯巽戒慎恐懼的防備著,準備隨時逃離,免得遭殃。

  幾經掙扎,似乎是饑餓戰勝了咖啡的苦滋味,耿唯心一副慷慨就義的姿態,用力一咽,讓食物滑入食道。接著她把白開水喝了精光,直到口腔內沒有任何苦味,她才籲了一口長氣,仿佛歷劫歸來。耿唯心拍拍胸口,再度著手進攻熱量驚人的重乳酪蛋糕。

  這一回,她小心翼翼確認過杯裡盛裝的液體是鍾愛的香甜熱可哥,才嘖嘖有聲的啜飲起來。她前後的表現反差極大,令湯巽歎為觀止。

  他不確定她是不是有雙重人格,但幾回接觸下來,可以斷定的是,對她生氣、擺臭臉根本無濟於事,起不了一丁點作用。她的思考邏輯異於常人,不能用常理跟她溝通。

  縱使她的言行舉止都出奇的詭異,不過,她總還是個律師,而不是一問三不知的草包。事已至此,湯巽也只能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繼續和曹家對抗到底。

  收回思緒,他招來服務生撤掉空盤,重新再點了一杯咖啡。

  他品嘗著未添加調味的咖啡,濃郁香醇的氣息,滿足他挑剔的味蕾,亦鬆弛了他的神經,驅走工作一天下來累積的疲憊,達到撫平情緒的效果。等他咖啡喝完,耿唯心也正好吃完了最後一口蛋糕,兩人分別放下瓷杯及小叉子,雙方不經意對上眼。



  “好熱喔……”她以手當扇,扇著發燙的臉頰。


  “你不覺得很熱嗎?”她詢問他的感受。


  “不覺得。”湯巽冷冰冰的回答。

  “是嗎?”耿唯心搔搔頭,嘴唇微噘,納悶的自言自語。



  “可是我從今天一早就覺得好熱……”湯巽沒把她無聊的話當一回事,也沒興趣知道。


  “這場官司的價碼,你打算開多少?”他導入主題,不想和她說太多言不及義的廢話。

    “價碼?”耿唯心一臉的茫然,眼神焦距渙散,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無法思考。



  “好像吃太飽了……”但為什麼身體反而越來越沒力?湯巽睨住她,發現她的頭越垂越低。

    “喂!別吃飽了就想睡。”他還以為不會再因為她做的任何事而大驚小怪,但顯然他太高估自己的忍受力。



  “嗯……”耿唯心逸出微弱的嚶嚀,隨後,她的身體往前傾,頭直接撞擊在桌面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聽得出力道不輕。

    湯巽英俊的臉孔蒙上一層陰霾,有股想掐死她的衝動。“耿唯心?!”他隱含怒意,伸手推她,試圖喚醒她。她一動也不動,失去了知覺。

  面對這樣的突發狀況,湯巽竟也束手無策。

  他是該一走了之,或是帶她離開?

  在理智與良心相互拔河、猶豫許久後,他決定把她送回律師事務所,就當日行一善。官司還沒開始,他遭遇的問題就未曾間斷,為了幫母親爭一口氣、彌補她幾十年來所受的委屈,他一定要堅持到最後!



  湯巽付完帳,起身攙扶起昏睡的女人。

  當無意間觸及她的肌膚,他才赫然發覺她的體溫高得炙人。

  這女人——連自己發燒了也不曉得?

  他真的很想剖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面究竟裝了什麼。

  湯巽強行拉起她,開車送她前往醫院就診。

  回程途中,他反覆思索那個脫線女律師說過的話——他必須證明自己確實和曹仲觀有血緣關係,才有足夠的籌碼和曹家人抗衡。這又是另一個大難題。

  湯巽黯下黑眸,眉間鎖著沉重的責任與負擔,抑鬱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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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晚間七點,湯巽下班步出辦公大樓,冷瑟的寒風撲面而來,他微眯起眼,俊臉掠過一抹不耐煩。

  因為,他看見一個穿著土氣笨重的女人,朝他奔來。

  “晚安!”耿唯心停在他面前,笑著打招呼。

  她元氣滿滿、中氣十足,完全沒有昨天發燒到三十八度半,像蠢蛋一樣昏迷的跡象。

  湯巽不禁把她和生命力旺盛的蟑螂聯想在一塊,而且,兩者之間還有一個很大的共同點──讓人避之唯恐不及!

  諷刺的是,他居然淪落到必須和蟑螂之輩打交道,思及此,他的心情不由得惡劣起來。

  “昨晚是你送我去醫院的嗎?”耿唯心抬頭仰望他,夜色裡,他不苟言笑的英俊臉孔,更添幾分魅力,她的心跳不禁撲通撲通的加速。

  湯巽未置一詞。

  “謝謝你。”耿唯心誠心致謝。

  自從父母相繼過世後,她感受到的,盡是人情淡薄與輕視低藐,絕大部分的人都習慣袖手旁觀,吝於伸出援手。

  一開始,她也無法適應,對這個世界充滿失望與怨懟,度過了一段漫長的痛苦歲月。

  某一天,她猛然意識到憤世嫉俗、封閉心房的自己,和那些無情的人們沒什麼兩樣,憎惡他人也等於是否定自己。

  從那時候起,她努力試著改變,不管別人如何的惡臉相向,她都要以笑顏面對,化解彼此心中的冰霜。

  只要是她能力所及,她都願意給予幫助,就算沒有報酬也義不容辭。

  很困難,真的很困難,畢竟,她也僅是個擁有七情六欲、喜怒哀樂的平凡人。



  可是若不這麼做,她會被龐大的絕望擊倒,一蹶不振。

  幸好,在取得律師職照後,成為幾個兒童及老人機構團體的義務律師,幫孩子及老人家爭取到該有的補助與福利,他們開心的笑容、感激的眼神,讓她得到最大的成就感與助人的快樂。

  她不像一般人刻板印象中的律師,過著錦衣玉食的富裕生活,但她的心已不再彷徨孤單。

  她找到了屬於自己的生存方式,她深刻體驗到,幫助別人並不會失去什麼,至少,她現在過得很好、心靈充足。

  她一點都不在乎眼前的冷漠男人出價多寡,想接下他委託的case,純粹只是因為他亟需一名律師,而非貪圖他給的費用。

  她不擔心曹家人的施壓,反正她也沒什麼可以被剝奪。

  耿唯心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往後也會堅持理念,一直持續下去。

  她高高上揚的嘴角,與湯巽沉沉垮下的俊臉呈強烈對比。

  “原來我昨天發燒了呀!難怪一整天都覺得身體好熱。”耿唯心逕自找話題與他攀談。“不過,這樣不錯耶,像帶了好幾個暖暖包出門似的。”

  “你是太天真還是裝無知?!”湯巽冷斥。“老是說些蠢話,誰會信任你。”他忍不住說重話,難以苟同她嬉皮笑臉的態度。

  她無憂無慮的笑容,看在他眼裡,像是在幸災樂禍!

  耿唯心怔愣數秒,但很快便壓下胸臆間的悶痛感,輕快的回答:“我說的全是實話,為什麼不相信我?”

  她看著他比黑夜還要深邃的雙眼,溫和的語氣蘊含著質問。

  湯巽眯起好看的眼眸,隱約感覺到她的脾氣,她掛在唇邊的笑意,不過是一種掩飾。

  “不高興就表現出來,何必活得這麼虛偽?”他冷嗤,語氣尖銳的戳破她的偽裝。

  識破她假惺惺的笑臉面具,湯巽竟有揭穿了一個騙子真面目的得意與痛快!

  他就不信有人除了笑,就沒有其他情緒,那麼刻意隱藏真實的自己,背後勢必有所算計。

  到頭來,他仍舊認為她極力爭取案子是別有心機。

  耿唯心對於他的指控不明所以。“我沒有不高興呀。”她澄清道。這男人怎麼老是喜歡曲解她的意思?

  湯巽神情漠然。“你高不高興與我無關。”

  “我是你的律師,不是敵人。”耿唯心秉持一貫心平氣和的口吻慎重申明,但事實上,她因雇主的不信賴而感到洩氣與無措。



  “湯先生如果不放下成見,和我好好討論案子,恐怕官司還沒開始,我們就先輸了。”

  她斂起笑,義正詞嚴的與他“溝通”,告知事態的嚴重性。

  湯巽繃著嘴角,雖然極不願意聽她的話,卻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沒錯。

  “你認同我的話嗎?”耿唯心不再對他笑。

  她的口氣像在問審,雖不至於咄咄逼人,卻挺有魄力。

  撇開她怪異的個性不談,她的專業能力似乎不差。湯巽睇著她氣色欠佳卻篤定的臉龐,說服自己必須接受她在他的生活中出沒的事實。

  “我要的,是百分之百的勝利。”沉吟片刻,他沉聲道。“沒有把握的話,馬上從我面前消失。”

  他的要求,不啻是個難題。

  “我沒有你想要的百分百自信,但一定會竭盡所能,絕不放棄。”耿唯心沒有誇下海口,乘機討好。

  “聽起來只有滿腔熱血。”湯巽撇了撇唇,還是忍不住開口損她。

  “難道,你比較想聽不切實際的大話?”耿唯心睜大水眸,清麗的臉蛋寫滿疑惑。



  不等他回答,她又往下說道:“你一下說我虛偽,一下又諷刺我的真心話不可靠,那麼,我該怎麼做才合你的意?”

  她口齒伶俐、問話犀利,湯巽看著她毫無畏懼的眼神,一時之間竟搭不上腔。

  “請你回答我。”耿唯心提高聲調,清脆的嗓音鏗鏘有力。

  湯巽感到惱怒。“別把審訊犯人那一套用在我身上!”他語氣低沉,但氣勢淩人。

  耿唯心並沒有被他駭住,笑容又重回她蒼白如紙的臉上。“請多多指教!”她伸手,熱情的示好。

  不意外的,仍舊換來了他的漠視。

  湯巽邁開長腿,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耿唯心像個小跟班似的,跟著他移動,呶呶不休的報告著。



  “前晚,我整理了國內外的遺產官司案例,相信對這案子很有助益。”

  湯巽加快步伐,想擺脫她惱人的追隨。但她的話伴著寒風在他耳邊逗留,佔據了他片刻的思緒。

  前一晚,他尚未拿定主意要把案子交給她,她就已經費心的熬夜整理資料?

  再仔細回想,前夜正是她在公司大樓外頭等他的第一晚,那天正好是入冬以來的最低溫,他還依稀記得她渾身顫抖的模樣。

  他當面給她難堪,她非但沒生氣,還自顧自地投入他和曹家的訴訟。

  這就是導致她傷風感冒,發高燒的原因吧?

  湯巽的心情受到波動,分不清心裡是謝意抑或歉意。

  他感到一陣心煩,不由得越走越急,而她也跟得越緊,宛如深怕被主人甩掉的小動物。

  他解除防盜鎖,迅速坐進駕駛座,轉動鑰匙時,後頭傳來車門被打開又關閉的聲響。



  “你幹什麼?”他不敢置信的轉頭質問她。

  “當然是跟你討論案情哪!”耿唯心露出無辜的表情。

  “下車!”湯巽無情的驅趕。

  “那你總得撥個時間給我,我們需要擬訂一套作戰計畫。”耿唯心覺得自己反倒比當事人還緊張。

  “我會安排時間。”他一心想打發她。

  “擇期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她賴著不肯走。

  “你的臉皮真不是普通的厚。”湯巽森冷的瞪住她,咬牙低啐。

  耿唯心挺起胸膛自我辯駁。“我這叫不屈不撓。”

  湯巽從鼻腔逸出冷哼,旋過身坐正身子,雙手搭在方向盤上,調整氣息。

  其實連他也不明白,為何總是對她不假辭色,雖然她打扮老土,但長相乾淨秀麗,況且他也不是個會以貌取人的人。

  可能是這陣子一下子歷經許多想也沒想過的事,嚴重影響他的生活步調,好不容易有律師願意接下他和曹家這樁棘手的案子,卻沒料到竟是個女人!

  還是個詭異透頂的女人!

  於是滿腔無處發洩的負面情緒,在見到她時變本加厲。

  說穿了,他是在遷怒。

  尤其是她的笑容,讓滿心煩悶、憤恨的他,倍感礙眼。

  她千篇一律的落伍衣著,肆無忌憚的注視,都讓他覺得不舒服,怪誕的行為更讓他敬而遠之。

  仿佛與她相處太久,就會被傳染──這當然是偏見。

  縱然他明白問題的癥結,但心態並非一時半刻就能糾正,他還需要一些時間適應她的古怪。

  沉默之際,霍然發出一陣響亮的腹鳴,在閉塞的空間裡格外清晰可聞。

  湯巽猛然回頭,眼中迸射出兩道銳利的眸光。

  如果目光可以置人於死地,他不曉得已殺過她幾十遍。

  耿唯心的手放在因饑餓而發出抗議的肚子上,不好意思的乾笑著。“我好像又忘了吃飯了。”

  湯巽深吸一口氣,既想發火又感到莫可奈何。“分明是想賴著我白吃白喝。”他斷定道。

  “我是真的忘記吃飯了嘛。”耿唯心不服氣被他誤解。

  她一旦工作起來,就會全心全意、渾然忘我,沒有進食或捨不得睡覺是常有的情況,等到手邊的事情告一段落,才恍然驚覺時光流逝。

  她自認不是天才,所以要比別人花費更多精力與心思,達到想要的成果。就是抱持著這份理念,才如願考上第一志願的法律系、考取律師證照。

  湯巽刻意按下音響開關,將音量調大,讓音樂蓋過她的聲音。他不想聽她過於軟儂的撒嬌腔調,和她土裡土氣的形象不符。

  猶豫片刻,他啟動引擎、輕踩油門,昂貴的賓士房車緩緩滑出停車位,開始上路。

  耿唯心癱靠在舒適的真皮座椅上,沒一會,困意便一湧而上,她的意識逐漸模糊,進入夢鄉。

  湯巽透過照後鏡窺得她熟睡的狀態──她不雅的張開嘴、而且還打呼!

  “耿唯心!”他不悅的喊著她的名,試圖叫醒她。

  這女人……到底是什麼怪物?睡覺竟然還打呼?!湯巽感到不可思議。

  他連續喚了她幾次,頓時覺得自己簡直像是在跟空氣對話的呆子,只能頹然的宣告放棄。

  他臭著俊臉,將音響的音量調得更大,掩蓋擾人心神的鼾聲。

  想到未來還有好長一段時間,必須和身後吃相、睡相都很難看的女人打交道,湯巽的額際不禁隱隱作痛……

  但,他已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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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式接下龐大的遺產官司後,耿唯心比以往更加忙碌,但她絲毫不引以為苦,反而樂在其中。

  所謂“能者多勞”,越忙,表示她的能力越強,這令她增添了一點自信。

  經過一個月的奔走和當事人湯巽極力搜證下,終於從他母親湯書梅那裡得到有利的線索,是湯媽媽和曹仲觀兩人從相識起至分手前的留影,以及男人寫給她的書信。

  這些物證,對案情來說是不小的進展與突破。

  憑這些證據,能夠證實湯媽媽和曹仲觀是舊識或曾經交往的事實。

  若能再尋得人證,證明他們兩人彼此深愛,並且曾論及婚嫁,如此一來,擁有愛的結晶的可能性也就大增。

  耿唯心甫出法庭,就立即搭乘捷運,輾轉來到地處天母的一幢高級大廈。因為造訪過多次,加上她的穿著打扮“獨特”,大樓警衛知道她是律師,十二樓A棟的住戶湯先生是她的客戶。

  “耿律師,今天還好嗎?”警衛林木森是一名五十開外的中年人,個性開朗健談,閒聊過幾句,就算是朋友了。

  “林伯伯晚安,我今天很好喲!”耿唯心綻開笑顏,開朗的回應。

  “又來找湯先生討論案情嗎?”林木森藉故與她攀談。

  耿唯心用力點頭。“湯先生在家吧?!”她打電話到他的辦公室去過,響了很久都沒人接,所以她就沒頭沒腦的來到他家。

  “湯先生今天帶了她女朋友一起回家。”警衛突然壓低音量,像在談論某件八卦。

  等了等,卻沒等到下文,耿唯心張大雙眸,不明所以的問。“所以呢?”她毫無心機,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這個外人,會成為不受歡迎的電燈泡。

  這下,輪到警衛愣住,一般人該有的自覺,顯然她並不具備,他也不好說得太直接。“你這丫頭,真是單純過了頭。”他搖頭笑道。

  看她懵懂的模樣,應該是還沒嘗過戀愛的滋味吧!

  耿唯心沒有深究他不具惡意的取笑,請他幫忙開啟大門後,急忙忙的進入,直奔電梯。

  隨著電梯往上攀爬,越接近十二樓,她感覺到心臟撞擊胸口的力道就越強勁。“啊咧……”耿唯心把手放在心口處,秀麗的臉龐浮現困惑。

  這莫名又陌生的緊張反應,困擾住她。 =

  抵達十二樓A棟門前,耿唯心按下門鈴,心跳又比剛才急促了些。“我是不是又生病了……”她皺著眉,搖頭擺腦、自言自語。

  湯巽打開門,看到的就是這幅詭異的畫面。“你來幹什麼?”他垮下俊臉,好心情稍稍被眼前的不速之客打壞了幾分。

  耿唯心反射性抬頭,一張俊朗出色的男性臉孔映入眼簾,她的心猛地漏跳了好幾拍,接著失控狂飆,臉頰不由自主的泛起紅暈。

  “我不記得跟你有約。”湯巽擋在門口,沒有要請她入內的意思。

  她貪看他的俊顏,甚至露出傻笑。

  “你到底來做什麼?”她直接無矯飾的目光看得他發毛,讓湯巽有著被侵犯的不愉快。

  “我……我來跟你討論案情。”耿唯心回過神,語氣熱切。

  “今晚不方便!”他一口氣回絕。

  “不方便……”她黯下眼,一股嫉妒襲上心頭。“因為你女朋友在的關係?”

  嫉妒?!她被這種不曾有過的情緒給駭住。

  湯巽眯起的黑眸,凝聚怒意。“既然知道,你還上來?”他真的很懷疑,她根本存心搗亂。

  “嗯……不可以嗎?”耿唯心無辜的反問。“討論案情,跟你女朋友在不在,兩者間並沒有關連。”言詞間,透著不服氣。

  他不悅的神情已明白告知不歡迎她,可是,她不想離開的念頭強烈,並好奇他女友的模樣,忍不住想一窺究竟。

  “下次我會再跟你約時間。”話一說完,湯巽就要關起門,將她杜絕在外。

  門關上前,他身後傳來溫婉的嗓音。“阿巽,是誰來了?”

  耿唯心一手撐住門扉,朝著門縫試探的喚道:“湯媽媽?我是耿唯心。”

  下一秒,大門霍然敞開。

  “唯心是你呀,快進來!”打扮素雅的湯書梅,連忙招呼她入內。

  她笑顏逐開,一溜煙地鑽進玄關,隨著湯媽媽登堂入室。

  湯巽甩上門,繃著俊顏回到飯廳,見到她大剌剌的坐下來一起用餐,一雙眼睛還緊盯著他的女友。

  幸好她不是男的,否則他絕對打得她滿地找牙!

  “阿巽,你也快點過來吃飯。”湯書梅慈愛的催促。

  家裡難得如此熱鬧,湯書梅顯得十分開心,殷勤的招待客人。

  湯巽看在眼裡,不忍破壞母親的興致,只得暫時收起不快的情緒,加入晚餐陣容。

  耿唯心捧場的大啖飯菜,嘴裡還不斷嚷著好吃,沒幾分鐘就添第二碗飯。

  負責烹調晚餐的湯書梅眉開眼笑,成就感十足。

  湯巽隱忍的不滿,終於在耿唯心吃第三碗飯時爆發,他重重地擱下碗筷,起身偕同女友離席。

  他尤其不能忍受母親冷落女友,卻和那個不懂進退的怪女人相談甚歡、相處融洽,宛若一對認識多年的忘年之交。

  趕她走,母親勢必不同意,況且那個臉皮厚到子彈打不穿的女人,絕不可能錯過白吃白喝的機會。

  “阿巽,飯才吃到一半,你要帶著魏小姐上哪去?”湯書梅趕在他們出門前追問。

  “我們決定到外頭吃。”語畢,他立即摟著美麗的女友離開。

  確定他們出門後,耿唯心怔怔的盯著只剩她一人的餐桌,心頭悵然若失,但又像被塞滿石頭般沉重不已。



  “今天心臟好奇怪……”她揉著胸口,把不舒坦的感覺怪罪給健康無比的器官。

  待湯媽媽返回飯廳,她又端起碗,大口扒著香噴噴的米飯,吃得津津有味。

  湯書梅不覺有異,向耿唯心為兒子失禮的行為道歉,並且留她下來吃飯後水果及飲料,也和她聊起三十年前,和曹仲觀的一段情。

  一聽與案情有關,耿唯心一掃低落情緒,仔細聆聽,試圖從中獲取有用情報。

  “其實,我不贊成阿巽打這場官司。”湯書梅慨然。“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再深再痛的傷,也都癒合了。”

  他們都心知肚明,和曹家對簿公堂,根本毫無勝算,又耗時費力,也會引發許多問題。

  “湯媽媽,這是湯先生的一份孝心。”耿唯心微笑著安撫。“我會努力幫他,直到有利的判決出現。”

  從她堅定誠摯的眼神,湯書梅知道她是發自內心想這麼做,而不是隨口說說的場面話。



  “你真是個好女孩。”她喜歡極了耿唯心的樸實無華。

  “湯媽媽也是很偉大的好母親。”耿唯心由衷道。

  湯書梅覺得耿唯心像顆未經琢磨的寶石,等待有心人發掘、珍藏。

  最後,耿唯心沒有等到湯巽回來,告別了湯媽媽,獨自回家。

  耿唯心離開華廈,走了一小段路,看到一輛黑色賓士緩緩駛來,經由車號,她很快辨識出那是湯巽的車。

  駕駛座上,湯巽也看見她,在接近她時,他非但沒有停止,反而加速駛離。

  耿唯心回頭目送車子消失在視線範圍內,才又舉步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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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不必出庭的週六,耿唯心最大的消遣娛樂,就是窩在家中把從圖書館借來的各類書籍消化完畢。

  傍晚時分,她剛閱讀完一本有趣的小說,起身沖泡了一杯熱可哥,聞著甜膩的香氣,幸福地啜飲著。

  突然,她聽到一陣微弱的熟悉鈴響,慢了幾拍才辨認出那是她的手機鈴聲。



  “在哪裡……被我丟到哪裡去了……”耿唯心東翻西找,最後在書堆中發現型號老舊的行動電話。

  她手忙腳亂的按下接聽鍵,卻不小心打翻了馬克杯,褐色的液體四處漫流,她急忙撲身搶救書本,忙得不可開交。

  而電話彼端則傳來飽含慍怒的低沉嗓音,在她耳畔炮轟。



  “耿唯心,現在都幾點了,你人在哪?”

  “湯先生……”聽到他氣急敗壞的聲音,耿唯心穩健的心跳霎時亂了節奏,延滯了幾秒,她才驚呼一聲,後知後覺他生氣的原因──



  “我忘記了!”她重敲自己的額頭。


  “我現在馬上趕過去。”她跳起來,將只擦了一半的污漬棄之不顧。

  她沖回房間抓起外出的大型手提袋,只顧著確認重要的資料是否齊全,壓根沒注意到自己身穿家居運動服、頭髮也一團糟,就套上鞋子奔出門。

  耿唯心剛走出租賃的老舊公寓,她的身後就多出兩名年輕人,他們戴著鴨舌帽及口罩,看不清楚容貌。

  由於時間緊迫,她急著趕路,沒留意他們越來越逼近的腳步。

  兩個年輕男子互使一記眼色,然後分散開來,擋住她的去路。

  耿唯心不得不止住倉促的步伐,睜大雙眸不解的望著他們。



  “你們是誰?要問路嗎?”雖然他們不像迷路的樣子。

  “你是耿唯心,耿律師吧?”其中一名男子嚴厲的問。

  “你們認識我?”她眨著眼,顯得詫異。



  “我很有名嗎?”她裝傻開玩笑,事實上,她已嗅出來者不善的氣息,心中有了防備。

  “想借你的包包來看看。”男子話一說完,同行的另一名男子便粗暴的搶奪她身上的提袋。

  耿唯心使盡全力捍衛,用身體將包包護在胸前,不讓他們得逞。



  “搶劫啊──有人搶劫──”她縱聲呼救。

  可是,她住的陋巷向來冷清,鮮少有人出入,也只能祈禱左鄰右捨有人聽見,出面解圍,雖然她明白這樣的機率近乎零。

  無論耿唯心如何死命抵抗,終究難敵男人的力道,不僅包包不幸被奪走,人也被粗魯的推倒在地。

  “把東西還給我……”她忍著痛站起來,不死心的巴住奪取提袋的男人,效法八爪章魚般緊緊纏住對方,不肯妥協退讓。

  受命於人的兩名男子並無意傷害她,但為了擺脫她的糾纏,不得已只好拎住她的衣領,將她重重的往一旁摔去。

  耿唯心的後腦撞上硬邦邦的灰牆,頓時眼冒金星、地轉天旋,等暈眩感稍退,兩名男子早已逃逸無蹤。

  她扶著牆艱難的起身,仍舊沒放棄追回被搶奪的失物,她不心疼遺失的私人物品,而是擔心她為遺產官司所辛苦搜集的各項資料。

  雖然不是最關鍵性的證物,但她深信,每樣證物都有其功能,或多或少在無形中左右著判決結果。

  所以她向來堅持,訴訟期間每個環節都不能草率馬虎,有時候,看似微不足道的證據或詰問,都有可能推翻先前的一切,讓立場反轉,或者使官司成為定局!

  眼看後天即將開庭,那些曹仲觀早年寫給湯媽媽的書信,與兩人珍貴的合照,卻被劫掠一空,她要拿什麼給法官看,證實兩人交情匪淺?

  第一步都還沒跨出去,她就被對手痛擊,毫無招架之力。

  就算知道那兩名搶匪是曹家的人派來的,但她無憑無據,根本無法指控他們的罪行。

  相反地,若能掌握這樁犯罪行為的線索,查出幕後指使者,對這次的爭奪遺產官司是十分有利的。

  即使身負傷痛,耿唯心滿腦子想的全是關於官司的事,她像只無頭蒼蠅般,在街上來回尋找,詢問兩旁商家有沒有人看見她形容的兩名男子、以及他們的去向。

  奈何,她得到的全是否定的回答,以及看怪物似的驚嚇眼神。

  耿唯心內心無比焦急,全然不在乎旁人的異樣眼光,只是一逕走著、問著。

  她不清楚自己到底走了多久,直到天色已黑、雙腳痛得癱軟下去,冷不防跪坐在熙熙攘攘的人行道上,突兀的反應把路人嚇了一大跳,紛紛走避。

  耿唯心喘息著,在低溫中汗涔涔,眼中閃著淚光,心裡感到無比挫敗及自責。

  停下腳步,她才恍然記起和湯巽有約。

  讓他等多久了?一定氣炸了吧!

  思及此,她勉強撐起疼痛的身體,走到路口攔了計程車,趕往湯巽的住處。

  一路上,耿唯心忐忑不安,陷入無盡悔恨的情緒中。她無法原諒自己的疏忽大意,導致膠著、搜證困難的案情雪上加霜,全數歸零。

  她捂住臉,淚水終究不爭氣的奪眶而出,她嘗到了久違的軟弱。

  原來她沒有想像中的堅強,堅強到足以承擔所有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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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達目的地後,耿唯心從外套口袋掏出皺巴巴的鈔票給司機,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沖進大樓,乘坐電梯。

  站在湯宅門外,耿唯心不斷深呼吸,抱著必死的決心與勇氣按下門鈴。在等待的空檔,她意識到自己竟因緊張過度而頻頻顫抖。

  前來應門的是湯書梅,乍見她狼狽的模樣,不由得大吃一驚。



  “唯心,你怎麼了?快點進來坐。”

  “湯媽媽,對不起,我……”她著急地想解釋。

  “有什麼話,先進來喝杯熱茶,再慢慢說。”湯書梅態度親切,幾乎把她當作自己女兒看待。

  上回和她聊天時得知她父母皆歿,湯書梅對她就更多了幾分憐惜,想多關懷、疼愛她一些。

  進到客廳,耿唯心對上的,是湯巽冷酷淡漠的俊顏,以及冰冷銳利的視線,正不悅的瞪視著她。

  她抿了抿唇,低頭道歉。



  “對不起……”她的聲調透著濃濃的鼻音,再也沒辦法像平常一樣,佯裝開朗的面對他嚴厲的臉色、面對自己的過錯。

  “耿律師,這就是你所謂的負責?”湯巽從鼻腔哼出氣,字字嘲諷。

  “對不起。”耿唯心的頭垂得更低,既心虛又歉疚。

  湯書梅見氣氛緊繃,忙不迭地出面打圓場。



  “阿巽,來者是客,別這麼凶。”她先安撫兒子的情緒,繼而拉著耿唯心入座。

  不過,耿唯心拒絕了她的好意。“沒關係,我是應該被罵。”

  “什麼意思?”湯巽聽出她話裡的弦外之音,冰厲的眸光射向她。



  “你幹了什麼好事?”

  “我把證物弄丟了。”耿唯心坦誠招供。



  “對不起……對不起……”她紅著眼眶,拚命鞠躬致歉。

  湯巽不敢置信的睨住她,黑眸中閃動著憤怒的火焰,他費了一番氣力,才克制住想上前掐死她的衝動。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怒斥,緊握的拳頭,抬起又放下,再如何氣憤,他也無法對女人動粗。

  該死的女人!他重重地踢了一旁的茶幾,發出不小的聲響。

  “對不起……”耿唯心心裡也不好受。但除了賠不是,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發生這樣的意外狀況,她難辭其咎。

  “唯心,東西是怎麼弄丟的?”湯書梅倒很冷靜,畢竟一開始,她就不太贊同兒子和曹家打這門官司。

  這女孩雖然某方面頗為粗線條,但幾次觀察下來,湯書梅覺得她在工作方面,十分盡責且仔細,是個很有理念的人。

  瞧她一臉倉皇失措的模樣,事情一定不單純。

  湯巽不以為然的低吼。“丟了就是丟了,任何理由都不是理由。”他的口氣專制霸道,完全不給耿唯心解釋的餘地。

  “湯先生說的對,把物證弄丟是我的錯。”耿唯心愧疚難當。



  “真的、真的、真的很抱歉。”她俯身下跪,頭幾乎與地板貼齊。

  “唯心,你這是在幹什麼,快點起來。”湯書梅不捨的趨前扶起她。

  湯巽瞥了她一眼,暗中因她誇張的賠罪方式嚇一跳,雖感受到她濃烈的悔意,但他並未因此而消氣。



  “誰曉得你是不是在演戲?”他撇唇,語氣刻薄。

  他不甘心一個多月來的努力,全被一個不中用的笨女人搞砸,他早就知道她不值得信賴。

  他不禁氣惱起自己的妥協,當初決定委任她負責官司訴訟,簡直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是他生命中,做過最失敗的決策!

  “阿巽,唯心這麼難過,怎麼會是演戲?”湯書梅反而反過來斥責她一向視之如命的兒子。

  “說不定,她早就被曹家收買,故意把證據‘搞丟’!”湯巽道出他的強烈質疑。

  “不!”耿唯心終於抬頭,斬釘截鐵地反駁他的臆測。



  “我不會這麼做!絕不可能這麼做!這一點請你絕對要相信我。”

  可是,他的神情看起來那麼篤定,打從心底不信任她的為人……她的心口泛起莫名的刺痛。

  “我憑什麼相信你?”湯巽一口否決,森冷輕藐的目光猶若兩道利箭,傷人於無形。

  “我不可能為了錢,出賣自己的人格與尊嚴,出賣我的客戶。”耿唯心急切的反駁,不小心將強忍已久的淚水震出眼眶。

  “別說些冠冕堂皇的話。”湯巽只覺得她虛偽透頂,不層用正眼瞧她。

  “我真的沒有。”耿唯心感到委屈。



  “物證被搶,跟曹家人脫不了關係,他們一定跟蹤了我好一陣子,把我調查清楚了。”

  湯巽這才回頭,研究似的沉眸審視她的神情,判斷她所說的話有多少可信度。

  望進她含淚的晶瑩雙眸,看見的,是一片澄澈與坦然,那是一對純淨美麗的眼睛。

  湯巽的理智逐漸回籠,緩下紊亂暴怒的心情,認真思索她的話,覺得她的分析其實不無道理。

  “我的確有錯,錯在太粗心大意,毫無防範,才會讓有心人有機可乘。”耿唯心清麗的臉龐寫滿傷心,始終無法寬恕自己。

  “唯心,這不是你的錯。”湯書梅蹲下身,摟著她的肩頭,有點鼻酸。



  “曹家人會採取這種卑劣的手段,也不令人意外。”

  多一個人爭奪遺產,就少瓜分一筆數億甚或數十億的金額,他們怎麼可能坐視不管?

  “對不起……”下管湯媽媽如何安慰,耿唯心仍舊難以釋懷。



  “身為律師,卻連物證都保護不了,我真的很沒用。”

  她抽抽噎噎的聲音惹得湯巽煩躁不已,這讓他強烈意識到,原來她跟其他女人沒兩樣。



  “再多對不起也無濟於事,想辦法補救才是當務之急。”他的口吻有了些許溫度,不再尖銳譏誚。

  然而,無論湯書梅怎麼規勸,耿唯心就是不肯起身。

  湯巽瞪著她像青蛙一樣醜陋的跪姿,不禁感到又好氣又好笑,沒轍地歎了一口氣。



  “起來,難看死了。”

  她不為所動,依然維持著跪姿,神情因痛苦而扭曲。

  見她難過成這副德性,湯巽也不好再苛責。



  “這麼輕易就被擊垮?還當什麼律師。”他使出激將法。

  “我才沒有被擊垮!”耿唯心義憤填膺的低吼。

  “那就快點站起來,別像一隻可憐兮兮的喪家之犬。”揶揄完畢,湯巽一把將她拉起。

  “嗚……”耿唯心發出哀號,秀麗的五官全皺成一團,眼角還掛著淚珠,接著重心不穩的往他懷裡倒去。

  湯巽無暇思考,反射性的伸手接住她。

  “唯心,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湯書梅緊張的問。

  “我……”她齜牙咧嘴,似乎正遭受巨大的痛苦。



  “我的腳……麻掉了。”待劇烈的刺麻感稍退,她才吞吐的把話說完。

  聞言,輪到湯巽英俊的臉孔扭曲成一團,下一秒,他立即鬆手,任由她東倒西歪、慘叫連連,也不願再多看她一眼。

  湯書梅則笑著扶她坐下,見她又恢復了元氣,心裡著實寬慰不少。



  “你先坐一下,待會一起吃飯。”

  “謝謝湯媽媽。”耿唯心重展笑顏,仿佛剛才的悔恨與淚水,僅是一場未曾發生過的幻覺。

  湯巽臉部線條緊繃,竟有種束手無策的無奈。

  他在不知不覺中,留意起她的表情變化,那是出自於好奇的探究──他沒察覺到,自己正一步一步的退讓,漸漸接受她的邏輯、她的古怪以及過度坦率的真性情。

  耿唯心像是感覺到他的注視般,冷不防對他報以憨然一笑,然後又埋首於新出刊的雜誌上,專心研讀。

  湯巽狼狽的收回視線,俊朗的面孔閃過一絲不自在的尷尬。

  他黯下黑瞳,突如其來的紊亂心跳,讓他失去了該有的平靜。

  他抓起外套與鑰匙,臨時決定出門和女友共進晚餐,說什麼也不願跟那個吃相醜陋的怪女人一起同席吃飯,壞了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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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歷經物證被搶事件後,耿唯心對於自己沒能保護好檔一直耿耿於懷。

  為了彌補過錯,她繼而轉向曹仲觀生前接觸過的物件,進行搜證工作。

  可想而知,自然不可能順心如意,搜證工作阻礙不斷。

  她的策略在其他人眼中,不啻是反其道而行、困難重重,沒有任何人看好她的作法。

  不過,耿唯心絲毫不受影響,依然故我的執行她的計畫,她沒有別的優點,但她有著越挫越勇的精神。

  在她積極奔走及努力下,她的誠心打動了一位曹仲觀的舊識,說服對方出庭作證,說出曹仲觀與湯書梅那段刻骨銘心的愛戀,以及當時雙方的親戚朋友一致認為兩人會步入禮堂,攜手共度一生的往事。

  這段證言,雖不是致勝一擊,但也算打了漂亮的一仗,讓曹家人知道,他們絕對會力爭到底,不會輕言放棄!

  耿唯心並向曹家律師揚言,下次出庭前,一定會拿出鐵證,證明她的當事人湯巽的確是曹仲觀的親骨肉,比誰都有資格繼承遺產。

  “你有其他證據?”離開法院,湯巽這才開口問她。

  今天開庭結果,他十分滿意,心情大好,連帶的對她也和顏悅色起來。

  走在前頭的耿唯心用力頷首,態度篤定。

  “是什麼?”他好奇地追問。

  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不利情況下,她還能突破重圍,殺出一條光明路。這讓他感受到她對案子的真誠,也忘不了她在法庭上出色的表情,認真投入的她,散發出一股不容忽視的光芒。

  “這種事不能在這裡說。”耿唯心的音量並不小,甚至刻意提高分貝。

  湯巽睨著她被笨重衣物包裹成水桶身材的身影,不滿她存心賣關子。

  她忽然轉身,望著他俊朗的臉孔,討好的說:“不過,你可以請我吃飯,我再告訴你。”

  他沉眸,語氣淡漠。“我待會有約。”這是實情,也是婉拒。

  “跟女朋友有約?”她上揚的嘴角,有一瞬間垮下。



  “有什麼關係,人多吃起飯才更美味。”她挨近他,無懼於他陰沉的臉色。

  湯巽不置可否,逕自舉步向前。

  他不是妥協,更非拒絕不了她的請求,而是想犒賞她這段時間的努力與付出,僅此而已。

  將近兩個月相處下來,耿唯心明白,他沒有斷然拒絕,便等同同意。

  她踩著愉悅的步伐,開心的跟上他。對於心底浮現的喜悅,她並沒有多想,那喜悅究竟是源自於可以填飽肚子,抑或他的默然暗許她同行。

  耿唯心只知道──

  她喜歡他,不帶任何雜質的喜歡,看到他時,會感到愉快;有他在身旁,她覺得心裡好充實,不再感到寂寞。

  就算他總是冷著臉對待她,她也不以為意。

  她沒有戀愛經驗,可是她確切明瞭,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就是這麼單純。

  “我想吃牛排大餐!”耿唯心情不自禁地攬住他的手臂。

  湯巽皺起眉,用力“拔開”她過於親匿的觸碰。

  豈料,她再度黏了上去,越挫越勇的精神展露無遺。

  湯巽輕嘖一聲,像甩臭蟲般揮開她。

  然而,他一退開,她就立即纏上來,反覆幾次後,他宣告放棄,沿路拉拉扯扯的,也沒好看到哪去,不如就任她拉著。

  “走太快了啦……”耿唯心幾乎是被拖著走。

  湯巽對她的埋怨充耳未聞,存心與她作對似的加快腳步,直朝停車場走去。

  兩人在不斷爭執、鬥嘴的相處模式下,無形中漸漸縮短了距離,至少,湯巽已不再像初識時那麼排斥她的存在,對她種種古怪的習性,也不再感到驚訝。

  這樣的改變,他本身並不覺得有何異狀,然而看在他母親與女友眼裡,卻覺得他的態度不太尋常。

  對於母親及女友的觀點,湯巽相當不以為然,也從沒放在心上。

  不討厭一個人,不表示喜歡對方,他是如此認為。

  然而,他卻忘了,何謂“當局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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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忙了一天,晚上九點多,耿唯心才在公車站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了幾樣微波食品充當晚餐,再徒步走向湯巽的住處,已和他約好了今晚要討論案情。

  為了節省時間,她轉進一條僻靜的巷子,耿唯心猛然察覺有人跟蹤,她心口一縮,但沒有害怕也不恐懼,因為她早有心理準備。

  “小姐──”

  驀地,身後響起一道渾厚的男性嗓音。

  隨著他的話一落下,幾名年輕小夥子紛紛上前包圍住她,堵住她的去路。

  這次與上回不同,他們沒有任何“變裝”、遮掩,完全以真面目示人,看他們的穿著與態勢,似乎是黑道人士。

  “有事嗎?”耿唯心鎮定的問,寂靜的冷冽空氣中,她平穩的聲調更顯得清脆好聽。

  “你叫耿唯心,是個律師對吧?”為首的中年男子深沉的盯著她,眼神透著危險的氣息。

  耿唯心可以否認、然後脫身,可是她並不打算這麼做,既然他們喊得出她的名字,表示已經確認過她的身分。



  “我是……”她笑著坦承,故作無知的問。


  “有case要給我接嗎?”另一方面,她的手悄悄地伸進外套口袋,按下隨身攜帶的錄音筆。

  “我勸你最好不要再繼續幫那個姓湯的小子打官司。”角頭大哥撂下警告。

  “這是在威脅我嗎?”耿唯心板起臉,神情嚴肅。身為律師,絕不會向惡勢力低頭!

  “小姐,我們老大是好心提醒你。”擋在她前頭的小混混,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蝴蝶刀,“喀嚓喀嚓”的把玩著。

  “你若不照辦,恐怕會有麻煩。”帶頭老大的口氣加重了幾分。

  “是曹家人花錢請你們出面解決的?”耿唯心忿忿的質問,沒被他兇惡的氣勢駭住。

  “這你就不需要知道太多了!”黑道大哥畢竟也不是省油的燈,沒那麼輕易被套話。出來混的,不能透露出資者的身分資料,是基本道義。

  耿唯心聳聳肩,仰起頭,斬釘截鐵地說:“很抱歉,無法配合。”

  語畢,她試圖穿越眼前的人牆,卻被幾名面露不善的小弟攔住了去路。



  “我們老大話還沒說完,你還不能走。”

  “如果我一定要走呢?你們幾個男人,打算對付一個女人?”耿唯心的語氣不慌不忙。

  “還沒達成協議前,不能放你走。”老大努了努下巴,示意手下行動。

  下一秒,耿唯心便被兩個小夥子架住,動彈不得。

  “你們幹什麼?綁架?!”她睜大美眸,不敢置信的低吼。

  “不好意思了,耿律師。”老大沉沉的說了一聲,命令小弟把她帶走。

  “放開我!”耿唯心奮力抵抗,仍不敵小夥子的力道。



  “除非你們把我殺了,否則我一定會把官司進行到底。”雖然行動受制,但她的嘴巴依舊不服輸。

  “還嘴硬!”血氣方剛的小弟,毫不憐香惜玉的打了她一記耳光。

  耿唯心白皙的臉頰立即浮現鮮明的指印,痛得她眼泛淚光。

  “耿律師,不合作的話,可是會有吃不完的苦頭。”老大臉色陰沉,輕緩的語調如鬼魅般,透著森冷。

  “休想!”耿唯心咬牙,表達出堅定的決心。

  老大暗自佩服她的勇氣,制止了屬下繼續對她施以暴力。



  “姓湯的傢伙給你多少律師費?我們用雙倍的價錢付給你。”他遵照上頭的交代,來個軟硬兼施,直到她點頭答應退出官司為止。

  耿唯心別開臉,不屑一顧。

  “你這麼維護那個姓湯的男人,他會感謝你嗎?”老大冷笑一聲,對她的執拗感到十分不耐。

  “不管你說什麼,我的心意都不可能動搖。”耿唯心沒有一丁點懼怕,只有滿腔的怒意。

  她嫉惡如仇、痛恨不公平,名利與金錢不是她立志成為律師的目的。

  可是,這些人動不動就拿錢壓她、收買她,好似這世上再也沒有比錢更可貴的東西。

  “不愧是律師,光會說。”老大被她的倔強激怒,他若連一個女人都搞不定,消息傳出去,他怎麼繼續在道上混!



  “我倒要看看你還能嘴硬多久!”

  他一揚手,小弟們就壓著她往停在巷口的廂型車走去。

  “放開我!你們要把我帶去什麼地方?”耿唯心扭動著身體,痛恨自己無力反擊,只能任憑宰割。

  “到時候不就知道了?”小弟不懷好意的賊笑道。

  “有人綁架──救命哪!”耿唯心扯開喉嚨大喊,暗中祈禱奇跡發生,有英雄出現,化解她的危機。



  “救命──”她的腦海中,不經意浮現一張英俊冷漠的男性臉孔。

  在這緊要關頭,她想到的人居然是他──她的客戶,湯巽。

  兩名幫派小弟推著她上車,然後取來沾了迷藥的帕巾,捂住她的口鼻,讓她安靜下來。

  耿唯心不肯屈服,閃躲著散發著刺鼻藥水味的男性手帕。



  “嗚──嗚──”她甚至不惜像一頭蠻牛般,以頭顱撞擊兩旁的幫派小弟,製造脫逃的機會。

  由於疏於防備,負責看顧的小弟被撞得頭暈眼花,抱著疼痛的頭慘叫。

  耿唯心見機不可失,掄起拳頭,凝聚全身力量,在小弟的腹部補上兩拳,接著踩著他的腳逃出廂型車。

  “追回來!”老大憤怒地吼道。

  她不能被抓到,絕對不可以……否則她口袋裡的錄音就派不上用場了。

  耿唯心聽到老大憤怒的咆哮,顧不得昏脹的腦袋與虛浮的步伐,以意志力支撐著發軟的身軀,跌跌撞撞的死命往前跑。

  眼見大馬路就只差幾步之遙,她應該可以逃過一劫,不料,卻有人擋在前頭,耿唯心的心口猛地揪緊,以為被逮住了,忍不住驚呼出聲──“啊!”

  她近乎絕望的閉上眼睛,彷如待宰的羔羊,癱跪在地。

  驀地,那雙有力的臂膀將她攙扶起,動作出乎意外的輕緩溫柔。“耿唯心?!”

  揉雜著詫異與不解的語調,如微風般掠過她的耳際,耿唯心心頭一震。

  “湯……巽?”她微弱的低喚,不敢相信他真的出現在面前。

  “發生什麼事?”湯巽感覺到她正劇烈的顫抖。

  他低醇的嗓音具有安定神經的作用,他寬闊溫暖的胸膛,給了她安全感。



  耿唯心情不自禁的抱住他,伏在他胸前釋放緊繃、慌亂的情緒。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呢喃似地問,分不清急促的心跳,是疾跑了一段路的關係,抑或是他如英雄般赫然現身之故。

  湯巽抿唇不語,無法坦率的道出出門找她的心態──基於擔心加上母親的頻頻催促,撥了電話她又沒接,只好到附近公車站等人。

  他知道她老喜歡抄小路、走捷徑,所以特地繞進巷子,沒想到真的遇到她。

  湯巽低頭,瞪著緊靠在懷裡的女人,他沒有推開她,只是默默承受著她親匿的觸碰。

  他抬頭,看到幾名黑道混混從黑暗中走出來,手持亮晃晃的金屬棍棒與刀子,來勢洶洶。

  “他們是針對你來的?”他斂眸,沉聲詢問懷中的女人。

  聞言,耿唯心猛然回頭,怔愣須臾,下一秒,便拉著他拔足狂奔。

  混混們吆喝一聲,立即全力追趕,如果沒達成老大的指示,他們回去可是要接受嚴厲的懲罰。

  身後追逐的人馬越來越逼近,湯巽緊緊握住耿唯心的手,邊跑邊皺眉抱怨。



  “你到底是怎麼惹上那群傢伙的?”

  耿唯心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沒有餘力開口回答他的問題,而一整天沒有進食的結果,導致她體力透支,雙膝一軟,摔跌在地。

  湯巽被迫停下步伐,依舊面不改色,不見一絲疲態,彰顯出他常上健身房鍛煉的成果。



  “為什麼我也要跟著你跑?”

  “你可以不必管我。”耿唯心半認真、半賭氣的說。

  而同時,一群黑道混混追上他們,並將他們團團圍住。

  “我跟你們走……”耿唯心主動向他們示弱,維護的意味明顯。

  睨著她慘白的面容,湯巽被她堅毅的眼神狠狠地撼動、吸引,激起他強烈的保護欲。

  他瞪住她,以表達他的不悅。這女人真是小看他,身為男人,豈有讓女人“保護”的道理?

  “你快走啊!不需要為無關緊要的路人見義勇為。”見他文風不動的杵在原地,耿唯心焦急的撇清兩人相識的事實,免得他遭受波及。

  “你在胡說什麼!”湯巽冷聲斥責,尤其說他是無關緊要的路人這樣的說法,令他稍感不快。

  “兄弟們,把人帶走!”黑道混混們舉起棍棒,一湧而上。

  湯巽摟住耿唯心的肩頭,將她護在懷中。

  “你在幹什麼……不關你的事,你快點走。”耿唯心又氣又急又擔心,她沒將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只想著不讓他捲入這場風波,受到傷害。

  小混混們粗魯的抓住她,其中染著金髮、最年長的年輕人,冷不防重重的甩了她一記耳光。



  “乖乖聽我們大哥的話,答應不繼續找證據、打官司不就好了。”他不悅的說。

  響亮的巴掌聲,徹底激怒湯巽,他拽住金髮混混的手腕,使勁地往後扳──“啊啊啊──”金髮混混當場沒骨氣的發出難聽的慘叫哀號。

  幾個小混混對看一眼,手上的棍棒紛紛朝他落下。

  耿唯心深深地倒抽一口氣,沒有多做思考,便用身體為他擋去棍棒的襲擊。



  “唔……”縱使穿著厚重的衣物,她還是痛到麻痺,瞬間喪失知覺。

  “你這個笨蛋!”湯巽低吼,胸口有一股悶痛蔓延開來。

  他原本有把握應付幾個小毛頭,並且帶她全身而退,這下,全被她不經大腦的舉動打亂:心裡受到不小衝擊。

  耿唯心覺得身體越來越冷、眼前一片模糊,周遭的聲音越離越遙遠。



  “你……快……走……”

  湯巽攬住她軟綿綿的身軀,皺著眉,俊臉籠罩著晦澀的陰霾,惱怒低斥。



  “閉嘴!”這女人還真有本事惹他生氣。

  被湯巽制伏的金髮混混,乘機反抗,撿起地上的棍棒,報復性的揮向他,其他同伴也加入鬥狠行列。

  湯巽的赤手空拳終究敵不過不斷襲來的重擊,很快的屈居弱勢。

  耿唯心則在劇痛中逐漸昏迷,失去了意識。

  湯巽用盡了剩餘的氣力,兩人完全陷入危險的困境,只能任憑擺佈,但抱著耿唯心的雙手,未曾鬆開。

  好像認識她之後,他就沒遇過什麼好事,倒是倒楣、不順的慘劇接二連三,數都數不完,沒有比這更糟的情況了。

  可是,她那不顧一切的傻勁,讓他一點都無法責怪她。他從不良少年憤怒的吼叫聲中得知,那群混混們要她放棄的,很可能就是他所託付的遺產官司。

  也就是說,其實是自從她成為他的辯護律師後,就害她身陷危險之中,可是他卻從沒聽她說過半句怨言。

  他不懂她,但知道自己確實誤解了她。

  就在混混們致命一擊的無情棍棒落下前,兩台巡邏警車恰巧經過,員警目睹這一樁暴力事件,連吹了幾聲啃子發出威嚇,然後沖下車制止。

  幫派混混們大吃一驚,趕緊作鳥獸散。

  員警們合力包夾下,逮到兩名幫派小弟,另外幾名則逃之天天。

  一台警車載走兩名混混,留下的員警則上前關切兩名受害者。“沒事吧?”

  湯巽大口吐息,撐起疼痛不堪的身體,拍拍耿唯心的臉頰,試探她的反應。“耿唯心?”

  然而,耿唯心動也不動地,靜靜的躺著。

  他不安的探測她的鼻息,手指感受到她緩慢而微弱的氣息,不由得松了一大口氣。



  “救護車……”他忍著痛楚,口氣欠佳的命令員警,暴躁的語氣顯示他內心的急迫。

  “喔……好。”員警被他的憤怒與氣勢嚇了一跳,回過神來聯繫救護車。

  湯巽瞅著耿唯心蒼白沒有血色的臉龐,眉心打了死結,不停回想起她在身邊打轉、喋喋不休的景況。

  她總是笑容滿面,打扮俗氣缺乏美感、吃相醜陋又會打呼,可現在想起來,他竟著魔似的覺得她獨特、與眾不同,而不再是古怪、令人生厭的異類。

  在兩人密集的相處下,他消弭了對她的反感,重新認識她的為人。

  她過度認真的態度,傻氣得讓人感到心疼。

  湯巽輕拂過她冰冷的粉頰,胸口漲滿憐惜與歉意。

  不知經過多久,救護車終於咿嗚咿嗚的抵達,醫護人員小心翼翼的將昏厥的耿唯心抬上擔架,湯巽也因傷得不輕而一同送往醫院就診。

  一路上,他的視線都停留在耿唯心身上,想著她堅決的神情、那雙散發堅定光芒的雙眸,他的心不禁掀起波濤,震盪不已。

  他已無法否認,對她,他多了重視與在乎,不單單只把她當作一名律師看待,而是一個女人。

  一個悄然進駐他心房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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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平常健身之賜,湯巽的傷勢經過幾天療養,復原得很快,檢查報告出爐,宣告他已無大礙。

  倒是幫他擋下幾記重棍的耿唯心,身上多處骨折,內臟有出血狀況,必須住院觀察是否有其他併發症或後遺症。

  雖然她本人直嚷著沒問題要出院,不過始終沒獲得許可。

  “我真的已經沒事了!”耿唯心進行著不知第幾次的說服。



  “我明天要出庭,得回家準備資料。”她下床跳了幾下,證實身體已無大礙。

  “唯心,你就乖乖的調養身體,真的沒事的話,醫生會同意你出院。”負責照料她的湯書梅誘哄道。

  在知悉事件的來龍去脈後,她對耿唯心的疼愛更甚幾分,也覺得有所虧欠。

  發生這種意外,湯書梅相信她的兒子湯巽,心裡也不好受。

  “湯媽媽,我可以走、可以跳、可以吃、可以睡,身體好得很!”耿唯心開始進行遊說。

  這樣的對話,每天至少要上演一次,只不過物件不同。

  身體是她的,狀況如何她最清楚嘛!為什麼就是沒有人相信她呢?

  “我不敢擅作主張。”湯書梅搖頭。“不然有人會生氣的。”

  聞言,耿唯心愣了下。



  “誰?為什麼要生氣?”她不明就裡、一頭霧水。

  湯書梅正要給予答覆,病房的門就被打開,湯巽走了進來。

  “說曹操,曹操就到。”湯書梅壓低音量,笑著對她說。

  “曹操?”耿唯心回頭,與湯巽四目相接,頓時血液直沖腦門,沉悶的心情雀躍了起來。

  “湯先生,最近都不用加班嗎?”這幾天,他都西裝筆挺、提著公事包,應該是剛下班。

  瞅著她單純無瑕的笑容,湯巽竟收不回視線。“嗯。”他敷衍的應了聲。

  因為覺得有責任,所以他規定自己必須每天來探望她,還為此推掉和女友的飯局,女友跟他大吵了一架,兩人鬧得不歡而散。

  事後冷靜下來,他雖然心懷抱歉,卻沒有改變主意,仍然驅車來到醫院。

  耿唯心眨了眨美眸,滿臉困惑。



  “怎麼了嗎?”他直視的目光,讓她覺得稀奇古怪。

  湯巽若無其事的別開眼,故作冷漠的批評。



  “走廊上就聽得到你的聲音,你就不能安靜點?”

  耿唯心鼓著腮幫子,小小沮喪了下,卻又立刻回復精神。



  “這表示我很健康,可以出院了嘛!”她很“自然”的挽住他。

  湯巽看見母親嘴邊可疑的淺笑,才猛然撥開她緊纏的手臂,與她保持距離,俊臉有些不自在。



  “醫生沒有答應之前,你別想出院。”

  “可是我真的沒事了呀!”耿唯心不厭其煩的說明。

  “耿唯心!”湯巽板著俊臉。



  “是誰說要尊重專業?”他拿她曾說過的話回敬她。

  “呃……”耿唯心為之語塞。

  若不是他一開始對她不信任,徹底瞧扁她,她也不會端出律師的架子,要他卸下成見,沒想到他還記得……

  突然,她想到了什麼,又往他身邊靠去。



  “湯先生,你還記得我說的話?”她的心窩暖暖的。

  “我只是記憶力好。”湯巽輕描淡寫的帶過,有所隱藏。

  “嗯──”耿唯心拉長尾音,難掩失望。



  “你真的沒有一點點在乎我嗎?一點點就好。”她不具心機,問得直接。

  他睨住她,沒好氣道:“不要問這種無聊的問題。”那麼輕易啟齒,怎麼聽都像在開玩笑,並非真心。

  可笑的是,是不是真心又如何?橫豎他又不可能接受。

  耿唯心癟了癟唇,隨後卻又笑開。



  “對嘛!這麼凶,才是我熟悉的湯先生。”他剛剛的凝視,教她一時無所適從。

  湯巽又不自覺地盯著她的笑顏,她的笑容宛若綻放的白色花朵,純潔清麗。

  一旁的湯書梅欣然樂見他們之間良好的互動,和兩人當初一觸即發、場面緊繃的情況相差一萬八千裡,當然這一切皆是兒子湯巽大相逕庭的態度所致。

  從排斥到接受,湯巽的心態轉變,著實耐人尋味。兩個人接下來的發展,她倒是抱持著樂觀的態度……

  湯巽斂眸,刻意忽略內心翻騰的感受。



  “我去問醫生關於出院的事。”他的表情與聲音都很冷漠,說完,立即離開,幾乎是落荒而逃。

  他還沒辦法坦然接受,他對她有感覺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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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拗不過耿唯心的要求和“盧”勁,醫生終於同意讓她出院。

  然而,當湯巽送她回到家,見到的卻是一室淩亂──他攏起眉峰,臉色凝重。

  耿唯心乾笑了幾聲,踩著一地的物品前進。

  “有人來過?”湯巽站在門口環視不算大的空間,沒有入內的意願。

  “欸?”耿唯心收拾著滿地的生活用品及垃圾,一時沒聽懂他的意思。

  “曹家派人來搜過你的房子?”湯巽推斷道:“他們想找什麼?”

  這下,耿唯心明白了,他以為她家遭小偷了?

  
  “呃……”她尷尬地笑了笑,說不出實情──這亂糟糟的景象不是小偷入侵,而是她隨手亂扔的結果。

  尤其看到他擔憂的模樣,她更是難以啟齒,無法開口告訴他眼前的髒亂全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

  “不確認一下有什麼東西失竊?”湯巽催促著。

  “我想不用了。”耿唯心埋首清理垃圾,心虛的回答。

  在歷經官司物證被搶奪的意外後,她就不再把重要資料帶回家放置,而家中也沒有值錢的珠寶黃金,根本沒什麼值得清點的。

  耿唯心忙了好一會,紊亂不堪的屋子勉強挪出可以容納第二個人的空間。



  “湯先生,請進來坐。”她拍了拍難得示人的沙發,頓時揚起一陣灰,嗆得她狂咳。

  湯巽露出嫌惡的神情,直截了當的拒絕。“不必了。”

  “進來喝杯咖啡……”語畢,耿唯心才想到自己從來不喝咖啡、也沒有咖啡,於是改口。



  “喝杯茶。”

  “我先回家了。”湯巽置若罔聞,不搭理她的邀請。

  耿唯心雖然希望能多跟他相處一些時間,卻支支吾吾找不到挽留的理由,只好嘻嘻哈哈掩飾她的失落。



  “謝謝你送我回來。”她沖到門口向他揮手道別,即使多看他一眼也好。

  湯巽禮貌性的頷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旋即離去。

  耿唯心上揚的唇角忽而垮下,垂頭喪氣的走回屋內,重重的把自己甩進沙發,再度漫起可怕的塵霧。

  “噗──”她薰得眼睛睜不開,眼淚直流,砰地一聲摔下積滿灰塵的沙發,索性躺在地板上,閉著雙眼任由無以名狀的空虛侵襲。

  住院的這段日子,她貪戀上有人關心陪伴的溫暖,但再怎麼渴盼,那終究不屬於她……

  “嗚──”耿唯心抱著靠枕,在客廳地板上滾了一圈,試圖擺脫無謂的念頭。

  忽然,門口傳來聲響,引起她的注意。

  她拿開蓋在臉上的抱枕,循著聲音來源望去,差點駭掉下巴。



  “嚇──”她張著嘴呆住,臉開始漲紅。

  接下來,她不是起身,而是抓回抱枕蒙住發燙的臉蛋,效法鴕鳥精神。

  去而複返的湯巽立在門外,將她詭異的舉動盡收眼底,英俊的臉孔流露出不解的神色。



  “你在幹什麼?”他低沉的問。

  她總是有本事做出超出他理解範圍的事。

  “你怎麼又回來了?!”耿唯心坐起身,背對著他,驚訝過後是無比開心。

  “你一個人,沒問題嗎?”湯巽猶豫片刻,還是問出口。

  下樓時,他看見兩個手持球棒的不良少年守在公寓外,使他不得不往壞的方向想,深怕幾天前的事故重演,因此他便不假思索的掉頭上樓。

  而她竟敞著門、完全毫無防備,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想著可能再次發生的慘況,湯巽的俊臉沉了下來。

  耿唯心以手當扇猛瘺臉頰,驅散熱氣。



  “有什麼問題?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她聽似漫不經心的答覆,卻是真心話。

  她滿不在乎的態度,讓湯巽覺得自己太大驚小怪、緊張過度,對她的關心已超乎他的想像。

  這樣的認知,讓他忍不住煩躁。“隨便你!”他不悅的低啐,繼而重重的幫她關上門。

  “等一下……”耿唯心驚跳起身,飛快的奔到門邊,打開門,湯巽英挺的身影映入眼簾,並未真的離開。

  彼此對看一眼,湯巽低斂眉宇,躲開她清澈的星眸。

  “你……在生氣?”耿唯心贈到他身邊,小心翼翼的問。她感覺到他散發出一股強烈的怒意。

  湯巽臭著俊臉提醒她。“樓下有兩個小混混,你自己當心點。”

  她偎近他,掩不住笑意。“你在關心我?”

  “少自作多情。”他的語氣冷淡,毅然否定。

  “可是你明明特地回來告訴我,不是關心是什麼?”耿唯心使出軟性逼問。

  湯巽冷睨著她,惱羞成怒。“別用那種質詢犯人的口氣跟我說話!”

  “我哪有。”她叫屈,從沒察覺自己面對他的時候,總會不經意流露出小女人的嬌態。

  他赫然發現,她有一張飽滿好看的粉唇,右邊唇角的細小黑痣增添了些許性感風情。

  性感?他竟然覺得一個穿著沒品味、包得像粽子一樣的女人性感?

  簡直可笑得離譜。

  他一定是太累了,才會產生荒謬的幻覺。

  “若發生什麼意外,都跟我無關。”他負氣的撂下話,轉身就走。

  “等一下嘛!”耿唯心語調軟儂,也不顧自己沒有穿鞋,就追上去拉住他的衣油。

  湯巽沒有回頭。

  耿唯心猶豫了下,囁嚅道:“那個……我……我可以……”

  她的話未竟,他就斷然給了她否定的答覆。“不可以!”

  耿唯心瞠大美眸,癟著嘴抗議。



  “你怎麼這樣?!我話都還沒說完。”然而,她軟儂的腔調,像在撒嬌。

  “放手,我還有事。”湯巽有意將她逐出心房。

  “你要去哪?我跟你去。”耿唯心纏著他,不願鬆手。

  她不想獨自待在家裡一整天,除了看書,她根本不曉得該做什麼、能去哪裡,重點是,她不想跟他分開!

  “開什麼玩笑。”湯巽冷聲斥喝。

  “我不管,我要跟。”耿唯心像個任性的小孩般。



  “萬一有人來尋仇怎麼辦?他們一定不會放過我的,可能會把我扔進海裡淹死、或者用亂棒打死我,不然就是先奸後殺……”她連珠炮似的述說著殘忍的殺人手法。

  “再說我就先殺了你!”湯巽咬牙低咒。

  耿唯心黯下眼瞳,一副將要遭遺棄的可憐模樣。



  “我要是發生不測,就沒人幫你打官司囉!”她終於放手,垮著肩頭,赤腳往她的小窩走去,宛若一抹陰暗的幽魂。

  湯巽輕吐一口氣,終究沒有叫住她。

  兩人各走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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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巽甫步下樓梯,就聽見一陣倉促的步伐由遠而近,朝他而來。

  “趕上了!”

  樓梯間,揚起耿唯心清脆響亮的嗓音。

  “耿唯心?”湯巽大感意外的瞪住她開心的笑顏。

  這女人調適心情的速度,真是快得不可思議,讓人分不清她的真實情緒究竟為阿。

  “就算死,我也想死在你手中。”耿唯心笑著,語氣很認真。



  “這坦樣,當了鬼就能去找你索命。”

  她由衷地這麼想。

  “不要胡說。”湯巽緊緊攏起眉頭,不喜歡她不吉利的言論。

  “我沒有胡說。”耿唯心堅定的強調。



  “我做鬼也想跟你在一起!”她嘟嘴,毫不拐彎抹角的表達心意。

  “還說。”湯巽斥責,並賞她一記白眼。

  不論她是否真心,她的一番話恍若一枚威力十足的炸彈,在他心中燃起火花。

  耿唯心勾著他的臂膀,清麗的臉龐洋溢著滿足的淺笑,像只撒嬌得逞的貓兒。

  湯巽俊朗的臉孔冷冷的沒有表情,但實際上已默然接受她的跟隨,再者,他也害怕擔心的事成真,讓她獨自留在這裡,確實令人不安。

  他可不想一輩子背負著歉疚過活。

  一旦他開始有了顧慮,她便成了包袱、成了他的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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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湯書梅的強力建議下,耿唯心正式入住湯家。

  湯巽縱然百般不願意,又不忍違抗母親的心意。況且,她還揚言若他反對,就要和那個專門製造麻煩的女律師耿唯心一起到外頭住,幾次溝通無效後,他只能選擇妥協,同意母親的堅持。

  事態發展至此,完全脫離他的掌控,他的生活也亂了步調,不再規律平靜。

  始作俑者如今登堂入室,徹底入侵他的地盤,他越是想甩開她,她反而離他越近,這是他所始料未及的。

  為了此事,湯巽還跟女友起了爭執。

  女友埋怨他沒時間陪她,即使難得碰面,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對於耿唯心入住他家一事也頗有微詞,堅稱他們是“同居”,氣他不顧她的感受,教她情何以堪!

  儘管他費心解釋,她仍深信他和耿唯心有曖昧,兩人多年戀情瀕臨破裂邊緣。

  他不明白,為什麼她會有這種荒唐無稽的誤解?就算他對姓耿的怪女人比以前多了一份在乎和關心,也只是欣賞她全以力以赴的拼勁。

  就像對待所有朋友一樣。

  他是如此向女友說明的。

  他好不容易化解女友的心結,言歸於好,但他卻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頂多只有回到現狀的理所當然,而非失而復得後應有的愉快。

  今晚,他和女友用完昂貴的晚餐、一起看了場浪漫的愛情電影,之後開車上山看夜景,約會至深夜十二點多才送她回家,等他回到住處,已是半夜一點多。

  他燈也沒開,癱靠在客廳的真皮沙發上,閉眼假寐。

  黑暗中,許多思緒浮現腦海,工作上、感情上以及為母親抱不平,展開不被看好的遺產官司,這一切都令他感到疲憊,他的心未曾獲得一絲喘息,甚至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隱約中,湯巽嗅到空氣裡夾雜著焦味,他猛然睜眼坐起,扭開一旁的立燈,四下尋找味道的來源。

  接著,廚房傳來匡啷聲響,他三步並作兩步前往探究,嗆鼻難聞的氣味讓他的眉頭打了結。

  進到廚房,他先把爐火關掉,看著鍋子裡焦黑一片的不明物體,烤箱裡的麵包也成了黑炭,再晚一點,整個屋子恐怕都要燒了!

  他當然不認為會是母親的“傑作”。

  湯巽在餐桌上找到罪魁禍首──

  “耿唯心!”他力道不甚輕緩的揪起趴在桌上睡著的女人,發出壓抑的怒吼。

  他不敢相信,這個節骨眼上她還能呼呼大睡,沒有絲毫知覺!

  “唔……”耿唯心被迫從睡夢中醒來,由喉間逸出不悅的呻吟。

  她站著,雙眼仍緊閉。

  “你這怪胎!”湯巽火冒三丈的拽著她走到廚房,用力搖醒她。

  “嗯……地震了……”耿唯心睡眼惺忪,一臉迷糊。

  湯巽雙手緊握成拳,以免自己失控掐死她。



  “你給我清醒一點!”他自認脾氣不差,她卻總有本事惹他動怒。

  跟這種女人搞曖昧?!哪怕他有十條命也不夠用。

  “阿巽……”從她搬來湯家那一天起,她就改口喊他的名,她說這樣才有一家人的感覺。



  “你回來啦……”見到他,她就給予一記大大的笑容。

  她的笑容是完全發自內心,真誠的喜悅。

  湯巽沉眸睨住她,胸口熾熱的怒火,在她毫不矯飾、仿佛有治癒功效的笑顏中消弭泰半。他冷哼了聲,俊臉依舊罩著一層冰霜。“你看看你幹的好事!”

  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耿唯心驚見鍋裡烏漆抹黑的食材,愣了幾秒,她張大嘴慘叫一聲。



  “我的宵夜……”她抱著鍋子,哀悼化為鳥有的第一餐。


  “好餓……”

  認識她數個月,多少知道她常常因為過度投入工作,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她這麼忙,卻不見她有任何實質的回報,實在令人費解。

  “你知不知道房子差點被你燒了!”湯巽板著臉數落。萬一他再晚一點回來,會有什麼後果?他不堪設想。

  “對不起……”耿唯心垂下頸子,呐呐的致歉。

  她只是想坐下來等食物熱了,再煎一顆荷包蛋,卻敵不過瞌睡蟲的侵襲,不小心睡著了。

  “不准你再踏進廚房一步。”湯巽搶過她手上的鍋子,沉聲命令。

  “可是……”耿唯心癡癡的盯著已不能吃的食物,語氣哀怨。

  “你連這樣也想吃?!”湯巽覺得自己的嘴角在抽搐。

  她用力吞了口唾沫,意圖不言而喻。

  “變態!”他給了一句簡短卻最符合她的批判字眼。



  “這些拿去喂狗,狗都不吃。”他總算見識到何謂“饑不擇食”的最高境界。

  湯巽無視她“虎視眈眈”的目光,把成了焦炭的食材倒進廚餘桶。

  耿唯心頓時感到四肢無力、頭昏眼花。

  他繼而從櫃子裡拿出一碗泡面,輕輕拋給她。



  “暫時先吃這個。”

  耿唯心被泡面紙蓋上精緻的圖片誘得猛咽口水。



  “看起來好好吃。”她的手因饑餓而頻頻顫抖,連包裝都拆不開。


  “打不開──”她不禁氣急敗壞。

  湯巽搖了搖頭,黯下眼瞳,無言的伸手接過泡面,幫她拆封、沖泡,端到餐桌上,動作一氣呵成,沒有一般事業有成的男人對家事的笨拙。

  耿唯心尾隨其後,被香味迷得輕飄飄的。



  “好香……”她宛如一隻小狗,不斷的抽動鼻子,貪婪的吸入濃烈的食物氣息。

  她坐下來,不時想掀開泡面杯蓋。

  “還沒好。”湯巽瞪了她不規矩的手一眼。

  他真的很懷疑,她是怎麼平安無事長到這麼大的。

  耿唯心像做錯事的小孩,連忙縮手,繼續一臉享受的聞著香氣,樂在其中。

  等到三分鐘過去,她馬上拿起筷子進攻,大口吞咽著冒著蒸騰熱氣的麵條,沒兩下子就吃得一乾二淨。

  湯巽在一旁著魔般盯著她的吃相出神,她的樣子好像吃的是山珍海味,而非廉價的速食面。

  耿唯心伸長手,把空碗遞到他面前。

  “幹什麼?”湯巽斂眸,沒好氣的質問。

  她豎起食指,沖著他咧嘴一笑。“再來一碗。”

  “耿唯心,別得寸進尺。”他打掉她的手指,不理會她的要求,逕自起身打算回房休息。

  “萬一我不小心把廚房燒了怎麼辦……”耿唯心嘀咕,存心耍賴還帶著威脅。

  明知道她故意支使他,湯巽竟無法置之不理。

  他只是怕她真的把廚房燒了,並非無法拒絕她裝可憐的嘴臉。

  掙扎片刻,他成功說服自己,挪動步伐移向廚房,迅速的又端出一碗熱騰騰的泡面。

  “我就知道你是好人。”耿唯心傻呼呼的笑,懇切地說道。

  有得吃就笑嘻嘻的討好、拍馬屁,物件是誰她都會說相同的話,根本不是誠心感謝。湯巽撇唇,心裡頗不是滋味。

  “開動了。”耿唯心再度大快朵頤。

  湯巽未再逗留,悄悄回房。

  梳洗過後,他沾床沒多久,便沉沉睡去,沒餘力再搭理“新房客”是否又搞出什麼新花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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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週末一早起床盥洗完畢,湯巽換上運動服,準備外出晨跑。

  經過客房時,他從半掩的門窺見一抹纖細身影,一邊抓著頭,一邊伏案專注的閱讀資料,連門外有人駐足都沒察覺。

  湯巽知道,她勢必又“忘了睡”,也不曉得天已亮。

  他每晚因公事而晚幾個鐘頭下班就被稱為工作狂,那她時常徹夜不眠、不吃不喝,豈不成了怪物?

  怪物?倒挺適合她。

  湯巽在她發現以前,靜靜的走開,出門跑步。一個鐘頭後運動回來,他撞見正要出門的耿唯心。

  她頂著一頭亂髮,神色匆促。



  “啊!阿巽,早安。”她僅是簡單打過招呼,穿好鞋就要離開,不若往常見到他就黏上來。

  “一大早上哪去?”湯巽未經思索便脫口而出。

  “嗯……去樂心。”她回答道。

  “那是什麼地方?”他沒聽過。

  “育幼院。”話隨著門扉關閉而落下,她的人也消失無蹤。

  湯巽坐在寬敞客廳中,外頭偶爾傳來幾聲輕快的啁啾鳥鳴,他卻莫名的覺得寂靜過頭。

  在如此靜謐的早晨喝一杯咖啡,是他多年來揭開一天序幕的美好開始。

  現在卻好像少了什麼,心裡空蕩蕩的,一股說不出的煩悶在他的心頭縈繞。

  湯巽不願承認,一個貿然闖入他平靜生活的怪房客,竟輕而易舉地影響他的習慣。

  她雖然聒噪,卻讓早晨的餐桌上顯得熱鬧,增添幾分屬於“家”的味道。

  那是他嚮往,但從來無法實現的夢。

  她的存在,給了他圓夢的假像。

  既是假像,他就不應該過度沉迷。

  湯巽冷著俊顏,回房沖過澡後,一身神清氣爽。隨後他在露臺上沐浴著暖和的冬陽,享用著自己做的豐盛早餐。

  濃郁的咖啡香,有助於他沉澱思緒,重新找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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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湯巽一進玄關,就聽到客廳傳來母親開懷的笑聲,這是“新房客”入住前,不曾有過的情況。

  基於這一點,他是感謝她的,在他不在家的時候陪伴他母親,讓母親不再孤伶伶一個人,寂寞的打發時間、等他回家。

  “在聊什麼?這麼開心。”他一進客廳,噙著淺笑問。

  “阿巽,你回來啦!”

  一老一少兩個女人,異口同聲的問候。

  然後,兩人繼而相視一笑,仿佛相識多年、培養出絕佳默契的好友。

  耿唯心著迷的凝視著他罕見的溫柔神情,移不開視線。

  湯巽接收到她直接、毫不矜持的注視,意外的,沒有回避,甚至報以她一記若有似無的微笑。

  耿唯心眨了眨長睫,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不過還是兀自竊喜。

  “阿巽,你來幫忙看看。”湯書梅朝兒子招了招手,笑容未減。

  湯巽依言走了過去,看見沙發上擺了幾件嶄新的洋裝,蹙起濃眉,不禁疑惑。



  “媽,這是你要穿的?”

  洋裝剪裁美麗優雅,但款式稍嫌年輕,恐怕不符合母親的年紀。

  “這是我幫唯心挑的。”湯書梅說明。



  “你覺得哪套比較適合她?”

  耿唯心也湊了過來,等待他的答案。

  湯巽的臉色微變。“為什麼問我?”他更懷疑的是母親挑洋裝的動機。

  “媽想聽聽你的意見。”湯書梅溫婉一笑。



  “這個星期六唯心有個聚餐,當然要打扮打扮。”

  湯巽覺得稀奇。“原來怪人也有朋友?”他毫無惡意的揶揄。

  “是媽替她安排的相親。”湯書梅慈愛的握住耿唯心的手,真心疼愛。



  “唯心年紀也不小了。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看到她有個好歸宿。”

  “湯媽媽,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耿唯心握緊她微皺的手,眼眶驀地濕潤。喪母多年,能再感受到如母親般的照顧,耿唯心內心有著無限感激與感動。

  溫馨的話題,卻也教人感到沉重。

  湯巽揚起的嘴角僵住,一股無以名狀的窒悶充斥胸口。

  “唉呀!怎麼說起這些了。”湯書梅笑著,連忙轉換話題。



  “我常去的那家肉攤老闆,他的小兒子剛從美國念完碩士回來,想找個固定交往的女友,然後全心衝刺事業。”頓了下,她往下道:“所以我拜託老闆徵詢他兒子的意願,沒想到對方真的答應了!”

  湯巽微怔,然後不甚熱絡的搭腔。“是嗎?”淡淡的語氣有著不以為然。

  “你眼光好,挑一件吧!”湯媽媽再度詢問他的意見。

  “當事人喜歡哪件就穿哪件,何必要問我的意見?”他興趣缺缺,不予置評,提著公事包打算回房。

  “別這樣嘛。”耿唯心攔住他。“幫我選一件,我相信你的眼光。”穿著他認定的衣服赴約,她會多一分信心。

  湯巽打量她毫無長進的穿著一眼,惡毒道:“你確定那些衣服你塞得下?”長期包裹在寬鬆衣服下的身材,勢必臃腫走樣,他暗忖。

  耿唯心抓起一襲材質極佳的黑色洋裝在身上比劃,遲疑道:“應該可以吧。”

  “這些都拿去試穿看看。”湯書梅把衣服交給耿唯心,催促她去更換。

  耿唯心離開後,湯書梅則拉著兒子坐下。

  湯巽沒有違抗,索性翻閱起新一期的商業週刊,填補等待的空檔。

  幾分鐘後,耿唯心換裝完畢,一手拉著過低的前襟、一手扯著裙擺,忸怩的走出來,素淨的臉蛋掛著尷尬害羞的微笑。

  “唉呀!”湯書梅眼睛一亮,忍不住驚呼。

  湯巽緩緩抬頭,不經意瞟向前方的女性身影,大感詫異──映入眼底的女性身軀,不是不堪入目的水桶直線條,而是纖細窈窕的姣好曲線。

  黑色布料襯托出她雪白的肌膚,而裸露在外的雙腿筆直修長,散發出一股成熟的性感。

  無疑的,她有著令男人目不轉睛的本錢。

  超乎想像的情況再添一樁,使得湯巽從驚豔繼而轉為憤怒,強烈的負面情緒迫使他認清對她的在意,似乎不僅止於對她認真堅持的欣賞,這種淺薄的程度。

  他的眉間凹陷,思緒越清晰,他越感煩悶。

  “好美!”湯書梅讚歎。“再化上妝,一定會把對方迷得團團轉。”說罷,她面向兒子,刻意尋求同意,也觀察他的反應。

  “裙擺好像太短了,衣領也好低……”耿唯心極不自在的東拉西扯。

  這麼短的裙子,記憶中是在她國小時期,父母尚在世時穿過,已是睽違十多年的往事了。

  “的確很礙眼。”湯巽表情冷肅,不像在開玩笑。

  聞言,耿唯心的俏臉垮了下來,內心受到了創傷。

  “阿巽,怎麼這麼說?”湯書梅有些責怪。

  他未置一詞,不顧風度,逕自起身離開。

  “在生氣嗎?”湯書梅喃喃自語。突然,她像想到什麼,輕輕地笑了出來。

  耿唯心一臉狐疑,還處於被湯巽全盤否定的低落情緒中。“我果然很糟對吧?湯媽媽。”

  被自己喜歡的物件嫌棄,任誰都難以釋懷,她也不例外。

  “沒這回事。”湯書梅柔聲安撫。



  “阿巽只是心裡不舒坦,所以說了氣話。”看了三十年的兒子,他的脾性,為人母的豈會一無所知。

  聽完解釋,耿唯心非但沒有聽懂,反而益加迷糊。

  湯書梅慈藹的看著她懵懂的神情,拍拍身旁的座位,示意她坐下來。

  耿唯心坐了過去,垂著頭,不太有精神。

  “你相不相信湯媽媽?”湯書梅輕撫她的髮絲,語氣充滿憐愛。

  耿唯心幾乎是第一時間就點頭,並附上一記大大的笑容。

  “那你就儘管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約會吧!”湯書梅鼓舞道。

  “嗯。”耿唯心頷首應允。

  儘管,她根本不想跟學成歸國的肉攤老闆兒子相親,但因不想讓湯媽媽失望,才會答應相親;另一方面,也是貪圖一頓五星級飯店的晚餐啦!

  “那星期六就穿這套黑色洋裝吧。效果很好呢!”湯書梅指的效果,自然足以兒子湯巽“激動”的反應作為依據。

  倘若她的解讀無誤,那孩子該是吃醋了吧。

  因為喜歡的女孩將漂漂亮亮的和別的男人相親,多少受到了點刺激,會不高興也是理所當然。 若是如此,那真是太好了。

  她也不是不喜歡兒子的現任女友,只是覺得耿唯心更適合他,可以牽動他過於冷靜的個性,就算是生氣也好,至少他是有溫度的。

  長輩親切的笑容,讓耿唯心棺稍寬了心,她低頭檢視“變裝”後的自己,真的具備足以吸引男人的條件嗎?

  以前,她從未思考過這種問題,因為愛情從來就不是她生活的重點、追求的目標,她自然不會想美化自己,讓異性注意到她的存在,亦不關心男人如何看待她。

  唯獨湯巽讓她有了心動的感覺。她打從心底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想每天看到他、想得到他的關懷……

  頭一次,耿唯心陷入了感情的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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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週六的相親十分成功,肉攤老闆的小兒子非常中意耿唯心,一連幾天都向她提出邀約,直至深夜才由對方送她回到湯宅。

  這一夜,男方在大門前出其不意的吻了她的額頭,才戀戀不捨的離開。

  耿唯心愣在原地良久,雖不討厭他突如其來的冒失舉動,但也說不上喜歡。

  直到警衛和她打招呼,她才開門人內。

  進了電梯,她立即脫下令她雙腳發疼的高跟鞋,電梯門要關上之際,一隻大掌及時從外頭擋住,耿唯心反射性的按下開門鍵,以免對方受傷。

  然而進來的人,卻是一連幾天都沒打過照面的湯巽。

  明明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卻好幾天都沒見到面,他很早出門,而她很晚回家,雙方失去交集。

  見到他,耿唯心很開心,疲累感一掃而空。“阿巽。”她愉快的喚他的名。

  湯巽不著痕跡的打量她,有一瞬間,竟感到無比陌生。

  “你今天好晚喔。”耿唯心抬頭凝望他英俊淡漠的臉孔,如新月般勾起的唇角有著掩不住的欣喜。

  湯巽斂眸,發現她裙下的裸足,纖細的腳踝流露出女人獨有的性感,他的眸光驀地深濃起來。

  他的視線由下而上,循序落在她勻稱的雙腿、凹凸有致的腰臀,最後定在突起的上圍,那過去隱藏在厚重衣物下的每吋曲線,都足以撩撥男人最原始的渴望。

  “阿巽……”耿唯心感受到他異常灼熱的目光,那是以往不曾有過的,令她頓時無所適從。

  湯巽冷不防逼近,她吃了一驚,下意識往後退了一小步,等於被他困在角落。撲通──撲通──她的心跳快得不像話,缺氧就是現在這種感覺吧?

  耿唯心因緊張而猛眨長睫,菱唇不自覺的微啟,好吸入更多空氣,以免窒息。

  湯巽一手橫越她的肩膀,搭在她身後的牆,低頭瞅住她略施淡妝的容顏。

  耿唯心屏息,沒有躲開他蒙上一層灰霧的深邃瞳眸,輕抿著唇瓣,勇敢直視。

  湯巽壓低頭顱,只差幾公分的距離,他的唇就要貼上她的。

  她承受著胸口劇烈的鼓動,心頭無比雀躍又帶著一點緊張,她的雙手緩緩貼上他的胸膛……

  豈料,她的主動卻惹惱他,也喚回他的理智。

  湯巽粗魯的揮開她的觸碰,眼神深沉的睨著她,一如初識她時,透著輕鄙。

  耿唯心望著他複雜難解的黑眸,摸不著他的心意。

  他到底是喜歡她?還是討厭她?

  兩人好不容易有所改善的關係,刹那間又退回原點,冰凍僵滯。

  “你不開心嗎?”耿唯心開口,才發現自己喉頭乾澀。



  “工作不順心?還是跟女朋友吵架?還是……”她搔著頭,努力想盡會使他心情欠佳的原因。

  “閉嘴!”湯巽低吼。她閉合的粉唇,讓他不斷想起她的雙唇曾被其他男人佔有過,一想到這,他就無法冷靜。

  這幾天,她都精心打扮和相親物件約會、出遊,總是到這個時候才回來,於是他今晚特地晚歸,只為了想看看那個男人的模樣。

  他看見,她讓對方親吻她,還站在原地發呆回味。

  她的心裡根本沒有他的存在,還說什麼做鬼也想跟他在一起,簡直鬼話連篇!

  更可笑的是,他居然把她隨口胡謅的謊言放在心上。

  那麼重的承諾,她都能夠輕易說出口,還有什麼是發自肺腑的真心話?有什麼值得相信?

  耿唯心不曉得該如何安撫他的騰騰怒氣,蹙起眉,焦急慌亂,情急之下,她索性抱住他。

  她突如其來的投懷送抱,令湯巽微怔。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開心。”她伏在他胸前低喃。



  “你不開心,我也不會開心。”

  “別淨說些好聽話。”他冷然推開她。



  “我怎麼忘了,你是律師,說話可是你的專長。”他撇唇嗤笑。

  湯巽積壓了幾天的妒火終於爆發,忘了自己其實並沒有資格和立場,干涉她的交友情況。

  該受責備的人,是有了固定交往的女友卻又想獨佔她的自己……

  他字字帶刺,紮著耿唯心的心口疼痛不已,她咬著下唇,既難過又懊惱。



  “我做錯了什麼嗎?告訴我。”

  就算她很喜歡很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也需要他一點點回應。

  她雖然告訴自己要堅強、勇敢,但他的冷漠和傷人的眼神、言詞,也是會讓她受傷的呀!

  沉默片刻,她忽然按下電梯開門鍵,拎著鞋子,穿過他身側,赤足步出電梯。

  湯巽雙手握成掌,因為賭氣,也為了顧及男性尊嚴,他克制自己不要留住她。可是當電梯裡只剩下他一個人時,他又感到後悔。

  他按下住所的樓層鈕,隨著電梯升高,他的心情卻越來越低落。

  走就走吧!他的生活總算可以恢復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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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離開湯家,由於官司的緣故,耿唯心還是無法避免與湯巽接觸。

  之前遭黑幫分子襲擊一事,從被逮捕的兩名小混混身上查出兩人所屬幫派,並由其幫派帶頭老大口中證實,他們受人之托制止耿律師再插手受理湯家爭奪遺產的案件。

  縱使他們不肯洩露口風,供出背後出錢指使者,但任誰都會聯想到曹家人,畢竟,只有他們才有足夠的動機。

  這在判決上有非常大的幫叻。

  採取非法行為恐嚇、試圖逼退其他繼承人之行為,表示曹家人無形中承認湯巽與曹仲觀有血緣關係,才會出此下策。

  這樣的推斷很容易理解,也被接受。

  若經證實湯巽確為曹仲觀的親生兒子,曹家人有可能被判定喪失繼承權。

  若果真如此,龐大的遺產金額將由湯巽所有,除非得到繼承人湯巽的寬恕,否則曹家人連一毛錢也別想分得。

  耿唯心就是針對這一點奮力一搏!

  是日,她向湯巽報告開庭結果,也告知往後官司的重點走向。

  “現在的作戰方式,就是讓曹家人承認你的身分,然後平均分配遺產,雙方受惠。倘若他們不願意,那我方只能緊咬不放,讓他們深切感受到可能一無所有的壓力。”耿唯心表情嚴肅,以律師的身分說著,公事公辦的口氣,不摻雜絲毫私人感情。

  湯巽沉眸,始終沒正眼看她。

  明知道進行案件討論時,她一律都是這樣的面貌,他卻一點也不想面對。

  “阿巽,你在聽嗎?”見他沒反應,耿唯心把臉湊到他面前,輕聲地問。

  數日前,兩人的爭執她早已沒放在心上,他們之間沒有深仇大恨,她也還深深喜歡他,在他氣消之前,她暫時不想回去湯家。

  她清麗的臉龐近在咫尺,兩排濃密的睫毛在他眼前扇呀扇的,不過──“你用什麼洗髮精?”湯巽嗅到一股異味。

  他的答非所問讓她愣住,但還是老實回答:“是玫瑰花香的喔!”

  玫瑰?“哪個品牌的玫瑰?味道這麼恐怖。”湯巽和她拉開距離,俊臉充滿嫌惡。

  “成分表上面,好像是寫大馬士革玫瑰……”耿唯心回想,很認真的答覆。

  “你買到劣質品?”他繼續追問,對那詭異的味道不敢恭維。

  “沒有啊!我上星期使用的時候,才留意過製造日期跟保存期限。”耿唯心據實以告。

  “上星期?”湯巽變臉,終於明白那股怪味的由來。



  “臭死了!”他離她離得更遠,把她當臭蟲看待。

  幾天前,她為了別的男人而打扮,今天她卻頂著一星期沒洗的頭面對他?湯巽心裡很不是滋味。

  “咦?很臭嗎?”耿唯心拉起一撮髮絲到鼻端聞了聞,沒神經的說:“我覺得不會啊!”

  “你這怪胎。”他不留情的斥駡。明明就臭到薰人,沒見過一個女人像她這麼邋遢。

  耿唯心不以為意,沖著他笑。“阿巽,你不生我的氣了嗎?”這句話憋在心裡好難受,間出口輕鬆多了。

  睽違多日不見的燦爛笑顏,如陽光般溫暖,融化他眸中的冰霜,他這才明白自己多渴盼見到她的笑容,驅散他心中的陰霾。

  “我有生過氣嗎?”湯巽反問,選擇回避。

  “那晚明明很凶……”耿唯心噘著嘴埋怨。“也不開口留人家。”原來她還是很難不介懷他當時的冷淡,仍悄悄擱在心頭上。

  一句抱歉卡在喉頭,湯巽終究沒有承認那夜失控的情緒以及心意。

  “不過,只要你沒有不開心就好。”耿唯心噙著笑,朝他靠了過去,效法無尾熊攀住尤加利樹的姿勢,摟住他的臂膀。

  明知她的意圖,湯巽卻一點都沒有閃躲的意思。

  可惜,她未能看見他上揚的嘴角,彎成完美的弧度,稍縱即逝。

  “我必須去開會了。”他扣住她的柔荑,輕緩移開。

  “嗯……”耿唯心捨不得放開。可以的話,她多想一直一直跟他在一起,再也不想重演幾天前不歡而散的情況。



  “Kiss Bye。”她逕自閉上眼,嘟起粉唇,等待他的臨幸。

  湯巽覷著她,只覺得滑稽。猶豫須臾,他伸手緊緊捏住她的秀鼻,直到她發出缺氧的呻吟,他才鬆手。



  “沒事快離開。”他把她的東西塞給她,下達逐客令。

  耿唯心撫著泛疼的鼻頭,在他的催趕下,離開他的辦公室。

  她一不在,湯巽才鬆弛刻意繃起的嘴角,但旋即又陷入沉思──他對耿唯心的感情,到底是怎樣的程度,他還在摸索。

  他還需要一點時間,徹底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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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級飯店的法國料理餐廳,有現場鋼琴演奏,侍者個個經過嚴格訓練,提供客人最好的服務。

  湯巽和女友坐在可以觀賞夜景的好位置,席間偶有交談,氣氛稱不上熱絡,這也是他們見面時一貫的相處模式。

  身為富家千金的女友說著上個月到日本瘋狂血拼的事,湯巽安靜的聆聽,並未搭腔。

  他卻注意到,她小口的進食、姿態優雅,常常盤裡的食物吃了一半,就讓服務生撤走,說話也是輕聲細語,連笑容仿佛都經過算計般的恰到好處,隨時都保持完美的形象。

  但這些優點,如今在他看來,竟覺得做作、無趣且乏味。

  他也發現,他們之間的話題,永遠都沒有太大交集,她要的是一個聽眾,而他向來鮮少提及心事或煩惱,她也從不過問,或許,他也很少干涉過她的事。

  他想,彼此都是成熟的人,保留適當的空間未嘗不是件好事。

  可是,他腦海中卻不期然浮現另一名女人的臉龐、她多變的表情;像只小動物般老是跟著他,開心就笑、難過時就皺眉噘嘴;吃東西狼吞虎嚥、睡覺打呼,一早期洗一次頭……

  思及她的種種反應,湯巽不由得露出淺笑。

  服務生過來,收走最後的餐盤,晚餐接近尾聲。

  結完帳,女友提議在飯店過夜,湯巽沒有回應,因為心中有了遲疑。

  倒是他的女友很快訂了一間套房,他為了顧及她的自尊,還是被動的跟她到房間。

  屬於男女之間的浪漫夜晚,才正要展開。

  然而,就在緊要關頭,湯巽的手機煞風景的鈴鈴作響,壞了“性致”。

  湯巽伸手接起手機,卻被女友制止。

  他瞥見來電顯示,是家中的電話號碼,除了他母親別無他人,若非有要緊事,母親不會隨便打電話給他。

  湯巽沒理會女友不滿的嬌嗔,按下接聽鍵,與母親對話,淡淡應了幾聲後,他在女友驚訝的表情中,下床穿妥衣物。

  “我有急事,抱歉。”他頭也不回的離開,徒留女友在大床上乾瞪眼。

  女友不敢置信自己像個棄婦似的,被心愛的男人冷落。“阿巽?!”

  回應她的,是他匆忙離去的關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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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湯巽驅車返家時,已是深夜十二點多。

  聽到玄關傳來開門聲,湯書梅急忙迎了上去。



  “阿巽。”她拉著他,神情透著焦慮。“對不起,打擾你約會。”

  “媽,怎麼對我說這麼見外的話?”湯巽扶著母親走到客廳。



  “那個怪女人還沒回來?”

  三天前,耿唯心已開心的回到湯家,仿佛從沒離開過。

  “打了手機也沒接。”湯書梅憂心忡忡。



  “不知道會不會發生什麼事……”不安在她心裡逐漸擴大。

  “她不是跟肉攤老闆的兒子約會去了?”湯巽若無其事的說。話一出口,他的心頭掠過一絲酸意。

  “唯心好像明確的拒絕對方了。”湯書梅的語氣惋惜。



  “不過對方好像不肯死心的樣子。”

  聽到耿唯心沒和肉攤老闆的兒子繼續來往,湯巽頓時感到豁然開朗,壓抑在胸口的悶氣也隨之消散。



  “是嗎?真可惜。”他言不由衷地道。

  “這麼晚了還沒回來,上哪去了……”湯書梅暫時無心討論男女情事。



  “難不成又遇上麻煩了?!”

  之前兒子和耿唯心遭到不良幫派分子攻擊而住院的事,她還記憶猶新,一想到這,湯書梅就無法鎮定。

  湯巽也同樣聯想到那次的意外,臉部線條緊繃。



  “我開車出去找找。”

  “我也去……”湯書梅跟在他身後。

  “媽,你留在家裡,唯心回來再聯絡我。”交代完畢,他又像旋風般卷出門。

  “唯心,你可千萬不要發生什麼事才好……”湯書梅雙手交握,閉起眼由衷的祈禱著。

 

  湯巽開車在外頭兜了一大圈,所有他能想到耿唯心會去的地點,他都找過了,很遺憾地都沒有發現她的蹤跡。

  這樣像只無頭蒼蠅般,漫無目的地要找一個人,實在不是件簡單的事。

  時間已逾半夜一點,湯巽幾乎繞過半個臺北,仍舊無功而返。

  等待交通號志轉換的空檔,他握著方向盤的手不自覺的加重力道,眉間的凹痕也益加深刻。

  他滿腦子胡思亂想,沒來由的感到心慌意亂。

  表示通行的綠燈一亮,湯巽立即踩下油門,往住處疾馳。

  回到家,他看見找了許久的人,竟一身狼狽的坐在沙發上,臉上及衣服都沾了黑色髒汙,素淨的粉頰及手背則有幾道血痕。

  “阿巽,我回來了。”耿唯心笑眯眯地迎接他的歸來。



  “你好慢哦。”

  湯巽站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定定的睨住她,心口劇烈翻騰。

  看著她無邪的招牌笑容,他的心莫名的微微擰痛。



  “不要嘻皮笑臉!”他沉下臉,忍不住怒斥。

  “阿巽……”耿唯心斂起笑意。

  “這麼晚才回來,上哪去了?”湯巽怒氣衝衝的質問。

  “嗯……”耿唯心垂下眼簾,欲言又止。

  “說話!”他提高音量。

  耿唯心抓著頭髮,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有一點事耽擱了。”

  “把話說清楚。”湯巽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的睇著她低垂的臉龐。

  “就是發生了一點事情嘛!”她含糊其詞,不願多說。

  他拉起她,強迫她直視著他。



  “一句話就想打發過去?讓別人為你擔心,你難道不應該說明原因?”他憤怒地道。

  耿唯心抿了抿唇,他的話讓她心頭暖烘烘的,卻也驀地揪疼。

  在他的瞪視下,她給了他回覆。



  “公車不小心坐到了總站,走回來的途中,兩個騎摩托車的搶匪從身後搶我的包包。”

  湯巽的臉色凝重,想罵她,卻又不知該從何罵起。

  “是不是上次那群人?”湯書梅追問。

  “應該不是。”耿唯心搖頭,道出判斷。



  “這次的搶匪,應該單純想搶錢。”

  “那你身上的傷怎麼來的?”湯巽質疑她的說詞,她沉重的神情,讓他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耿唯心摸了摸手上的傷痕,不以為意、理所當然地道:“為了追摩托車,不小心跌倒的。”

  湯巽審視著她,試圖從她細微的眼神與表情變化,察看出她撒謊的蛛絲馬跡。

  “好了、好了,人沒事就好了。”湯書梅出面打破僵局。



  “唯心,快去洗個熱水澡,我幫你擦藥。”

  耿唯心回避湯巽追探的銳利雙眸,頭也不抬的迅速離座,想逃避他的意圖否言而喻。

  湯巽更加確定,她有事隱瞞,沒能向他們坦白,這種被排拒於心房之外的感覺很不好受。

  見到她的瞬間,他的心情無比激動,當下只想痛駡她一頓,再將她擁入懷裡。

  如果這樣都不算是動情,如果這樣的情感還不算是愛,那要到怎麼樣的程度,他才肯承認自己早已深陷其中?

  他不是個優柔寡斷的男人,唯獨不願坦誠對她的感覺已經變質,他不願回應她一次又一次的告白。然而等到她試著接受其他男人,他才對她大發雷霆,事實上,他更氣自己對她的獨佔欲。

  起初,他在乎旁人奇異的眼光,根本不想跟她走在一起,讓人誤以為她是他的女人,破壞他的形象。

  現在,他希望她不要改變,以防其他男人窺伺她的好、她的美。

  她足以治癒人心的燦爛笑顏、比貓還黏人的嬌纏,都是他獨享的權利。

  湯巽勸母親回房休息,自己則坐在客廳,等耿唯心從浴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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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完澡出來,耿唯心返回客廳,卻不見湯媽媽的身影,只有湯巽一個人坐在客廳裡。



  “還沒睡呀?在等我嗎?”她的語氣故作輕快,明知故問、企圖裝傻。

  “過來。”他如君王般沉聲命令。並留意到她的右腳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

  耿唯心忽而收起笑,慢慢踱步到他身旁。

  湯巽打開醫藥箱,著手替她上藥。

  他溫柔的舉動令耿唯心鼻頭一酸,連忙咬住唇瓣。

  “痛嗎?”他凝睇著她的容顏,溫柔地問。

  她搖頭。“就算這樣痛死了,我也甘願。”她的眼眶逐漸濕潤。

  湯巽抿著唇,沒有駁斥她。

  耿唯心不太適應他慎重的表情,好像她對他而言很重要似的……

  接下來,兩人皆未再開口,任憑沉默充斥在他們之間。

  等他擦完藥,耿唯心立即想抽身回房。

  豈料,她都還沒站穩,就突然騰空,她不禁倒抽一口氣──湯巽輕而易舉的橫抱起她。

  耿唯心瞠大眼睛,受到不小驚嚇。

  “腳扭傷了吧?我抱你回房間。”他不疾不徐的向她解釋道,隨後邁開穩健的步伐,走向她的臥室。

  他將她輕輕置放於床鋪,小心翼翼地不觸碰到她的傷口。

  藉由這樣的接觸,湯巽更深切體會到他對她的珍視。

  “謝謝……”耿唯心眼睫半掩,微笑致謝。



  “其實我還可以慢慢地走,沒那麼嚴重。”腳踝扭傷不構成大礙,這點小傷她沒放在眼裡。

  湯巽不由自主的盯著她一開一閉的粉唇,眸光倏地轉濃。



  “早點睡。”他關掉電燈,俯身扭開床頭小燈。

  “阿巽……”耿唯心語氣急切,情急地環住他的脖子,並將唇貼住他的,很快地又分開。



  “偷襲成功。”她垂眸竊喜。

  話甫落,情勢突然扭轉──

  湯巽將她壓回床上,深深吻住她的芳唇。

  耿唯心先是詫異的睜大美眸,繼而沉溺在他懾人的男性魅力與灼熱的氣息中,任他予取予求。

  湯巽狂烈掠奪她的唇舌,佔有她沐浴過後的香甜氣息,他能清楚感覺自己的淪陷,那份熾熱焚燒著他的理智,寬厚的大掌情不自禁地在她腰間誘人的曲線來回遊移。

  耿唯心微微拱起身子,承受他火燙的親吻與撫摸,喉間逸出如貓兒般愉悅細碎的嬌吟。

  她無法思考也不願多想,完全投入令她意想不到卻充滿欣喜的親密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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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表面上,耿唯心確實未再進行遺產官司的搜證,官司陷入停擺狀態。不過,檯面下,她動作頻頻,暗中為了案子奔走,絲毫沒有退縮。

  她費了一番功夫,查出曹仲觀與其妻育有一名女兒,算起來,是湯巽同父異母的妹妹,每星期三都會去上插花課。

  掐準時間,耿唯心在曹家唯一的千金──曹新琳下課時,立即趨前表明身分及來意。

  明知道這樣的行為作用不大,但就算只有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她都會去做,如果不做,成功的機率就永遠是零,不可能有轉機。

  所謂奇跡,並不是憑空降臨,而是盡最大的努力後,抱持著最後的一絲希望。

  “我不知道能幫你什麼。”曹新琳是這麼回絕她的。

  事實也的確如此。

  她看似為曹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然而,充其量不過是她母親的傀儡,不需要有想法、不需要有企圖心,只要當個聽話乖巧的女兒便行,她什麼都做不了主。

  因此,她說的是實情,並非推託之詞。

  “你難道不想改變生活方式?活得更自主、更自在?”耿唯心同情她的立場。換作自己,也不想把人生交給其他人決定,縱使物件是自己的母親。

  曹新琳欲言又止,最後仍搖頭,不再多談。

  “你不希望有人可以疼愛你、保護你嗎?”耿唯心鍥而不捨。

  曹新琳困惑的看著她。“那跟遺產有什麼關係?”

  其實她並不覺得眼前這位年輕女律師煩人;相反的,她還頗喜歡跟對方交談,仿佛能因此化解她無處發洩的鬱悶與心結。

  “你想不想要有個哥哥?一個既帥又穩重可靠的哥哥?”耿唯心引導著話題,企圖以親情慫恿她“叛變”。

  曹新琳曉得她口中的“哥哥”指的是誰,不過,她並未親眼見過。



  “他不見得真的是我哥哥。”

  “他真的是。”耿唯心肯定道。



  “因為,你們都有一對迷人的眼睛,冷漠、不愛搭理人的樣子也如出一轍。”思及此,她忍不住笑出來。

  曹新琳盯著她的笑容,有幾分羨慕。

  “湯巽也是一個人,如果多一個妹妹,他一定會疼愛有加。”耿唯心的表情很溫柔。



  “其實,他已經決定放棄爭取遺產了,是我擅作主張,想幫他做點什麼。”

  曹新琳聽著,感到有些動容,耿唯心眼中堅定的光芒,令她欣羨。

  軟弱如她,也冀望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活出自己的方向,實踐自己的意志,不再受母親控制。

  她一點也不想知道可以繼承多少財產,甚至覺得,獲得的金額越大,她將會越不自由。

  “我能做些什麼?”曹新琳似在喃喃自語,又像在徵詢耿唯心的意見。

  見她心意動搖,耿唯心喜出望外。



  “儘量搜集能證明你哥哥身分的證據。”

  交代完畢,耿唯心目送曹新琳離開,在心裡為她打氣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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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了一天,耿唯心到深夜十一點多才回到租賃的小窩。

  打開門、熟稔的摸黑打開電源開關,映入眼簾的,是一片乾淨整齊的景象,每樣東西井然有序的陳列著,並非出門時那般淩亂。

  “咦?走錯了。”她怔了下,抓抓油膩的頭髮,關上門退了出去。幾秒鐘後,她又敞開門走進來。



  “是我家沒錯啊?!”她一臉糊塗。

  遭小偷了?!這是她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念頭,但,旋即否決掉。

  天底下哪有這麼好心的小偷?偷不著半樣值錢的物品已經夠嘔,沒把這裡給拆了就算仁慈了,哪可能還幫她整理房子?

  耿唯心兀自取笑自己無聊的想法。

  她走到客廳中央環視四周,難得可以邁開步伐在家中走動──這裡的地板僅在她搬進來後的頭兩天空無一物外,其他日子全都擺滿了東西,總是必須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行走,免得跌得狗吃屎。

  不過她常常都摔得很狼狽就是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耿唯心歪著頭,感到納悶,想了一會,得不到解答,她索性不再追究。

  就當老天爺賞賜給她的禮物好了,呵!

  她起身脫掉外套,又故態復萌的隨手一扔。

  三天沒洗頭了……是不是該洗一洗了?耿唯心往浴室走去。



  “嗯?為什麼浴室的門是關起來的?”

  她可不記得出門前有動過這扇門耶!

  莫非……這搬來沒多久的新窩……鬧鬼?!霍地,浴室門扉驟然開啟,耿唯心非但沒有面露驚惶之色,反倒滿臉期待。

  只是,出現眼前的,不是想像中的妖魔鬼怪、幽靈鬼魂,而是一名又高又帥的男人。

  嚇!

  耿唯心訝異的退了兩步,睜大美眸盯著一段時日未見的湯巽,因過度驚訝導致結巴。



  “你、你、你怎麼會在我家?”她搬家後沒跟任何人提起過。

  “請房東幫我開的門。”湯巽深邃的黑瞳緊緊鎖住她秀麗的臉蛋,欣賞她多變的神情。

  耿唯心的視線不經意瞥見他只圍了一條浴巾的下半身,即使假裝鎮定,但酡紅的粉頰仍洩露了她的單純。



  “你怎麼會知道我搬到這裡來?”

  “花點錢就辦得到。”湯巽逐步逼近她。

  她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身體微微僵硬。

  之前,她總是見著他就撲過去,但在兩人發生親密關係後,她卻開始感到不好意思。

  那一夜,她才真正認識到何謂“男女有別”。

  他征服的氣勢、她的軟弱無力,每回想起,都還是會臉紅。

  “我不是說過,我們不能夠再見面的嗎?”耿唯心的目光閃爍遊移,不曉得該看哪裡才妥當。

  “我已經不爭取遺產了。”湯巽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她細嫩的臉部肌膚,絲緞般的觸感教他徘徊留戀。



  “你也不是我的律師了。”

    他低醇的嗓音在她耳畔繚繞,怡人的香氣則不斷鑽入鼻腔,耿唯心覺得自己像吸入毒品般,飄飄欲仙,神智渙散。

  “你別靠我那麼近,我……我呼吸有一點困難。”她舉起雙手,作出阻擋的姿勢。



  “還有,你幹嘛在我家洗澡?”她越說越快,顯現出她的慌亂。

  湯巽的大掌撩起她一綹出油的髮絲,悶聲低笑道:“幫你打掃房子,出了一身汗。”

  耿唯心忍不住抬眼偷瞄他出色立體的五官,英俊得令人暈眩。



  “我好渴,去喝杯水……”不行了,她好想、好想、好想他,想得心好痛。

  “唯心。”湯巽握住她纖細的手臂,將她攬入懷中。

  “唔……”她屏息,隔著衣料仍感覺到他的體溫。



  “你這樣……會讓我胡思亂想啦。”她藏不了心事,直率道。

  他被她的不懂掩飾給逗笑了,他愛極了她如孩子般的坦白。



  “你的腦袋裡,都裝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湯巽促狹道。


  “我不介意你實現它。”

  他的話才說完,耿唯心隨即勾住他的脖子,送上自己的唇瓣,宣洩極力壓抑的思念。

  湯巽則加重她挑起的吻,恣意侵佔她柔馥的芳唇,釋放爆發的想念。

  和前任女友一個月不見,都無關痛癢,而懷裡的女人才離開沒多久,他竟有種度日如年的錯覺。

  其中的差異顯而易見,立見分明。

  突然,湯巽感覺到腰間蔽體的浴巾有滑落的跡象,他反射性的伸手捉住一隻正打算“犯罪”的女性柔荑。

  他停下激烈的吻,噙著淺笑,附在她耳邊低喃。



  “想做壞事之前,你必須先洗個澡。”

  耿唯心粉嫩的耳朵又紅又燙,全身竄起一陣酥麻。

  “不過,也可以同時進行。”湯巽牽著她進浴室,甚至幫她洗頭。

  接下來,兩人的肢體接觸如同著了火一般,在不算寬敞的空間內,雙雙被愛火焚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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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湯巽每隔兩天,就會到耿唯心家幫她收拾滿屋子的紊亂,等她回來,再下廚料理晚餐或宵夜給她吃。

  他則在一旁“觀賞”她大口進食的模樣,從中得到成就感。

  連湯巽本身都訝異,原來自己可以這樣嬌寵一個女人,只希望她開心。

  上個月公司的例行會議上,董事長親自點了他的名,先是稱讚他出色的工作能力,繼而當眾詢問他,願不願意接下洛杉磯分公司的總經理一職。

  董事長給了他時間考慮,這幾天也該是回覆的時候。

  他慎重思考過,這不啻是個好機會。

  他貪圖的不是升遷的總經理位子,只是剛好想換個環境,到洛杉磯展開另一個人生階段,不再和曹家有任何牽扯。

  他和母親溝通過,她向來支持、相信他的決定與抉擇,剩下的,就是眼前吃得晞哩呼嚕的女人的同意。

  他想把她帶在身邊,照顧她、保護她,讓她重新感覺家的溫暖,丕讓她孤伶伶的一個人生活。

  “哇!好好吃。”耿唯心喝光碗裡最後一滴湯,發出滿足的讚歎。

  “唯心,跟我一起去洛杉磯,好不好?”湯巽開門見山的問。

  “咦?去玩嗎?”她眨了眨長睫,興致高昂。

  他搖頭。“要住上一段時間。”頓了下,他簡短解釋。



  “公司希望我能到那裡工作。”

  “升職了?”耿唯心開心的問。

  湯巽頷首。“可以算是。”

  “阿巽,你好棒,你身上絕對流著商場大亨曹仲觀的血。”耿唯心不含心機的說。

  “唯心,不要再提起曹家的人和事。”湯巽的嘴角微微緊繃。



  “我的成就,來自於我自身的努力,跟其他人無關。”

  他跟那個忘恩負義的男人不一樣,絕不會為了金錢權勢,拋棄深愛的女人。

  耿唯心咬了咬唇,自覺失言。



  “我沒那個意思……”

  “我沒怪你。”湯巽柔聲道。



  “你願意跟我一起去嗎?”他轉回原本的話題。

  “天涯海角我都想跟。”這一點無庸置疑。



  “可是……我手邊還有案子。”她遲疑了起來。

  而且,遺產官司的搜證工作還在進行當中,她還不能出國去玩。

  湯巽黯下黑眸,俊臉沉鬱。

  他多少事先料想到她的考量,不過真的面對時,心裡仍有些許不快。

  他竟跟工作吃起醋?湯巽感到好笑,卻揚不起沉重的嘴角。

  “阿巽,你生氣了嗎?”耿唯心內心覺得抱歉,可是不把事情完成,她會渾身不對勁。

  “沒有。”他撇開失望,安撫道:“你快去洗澡、早點睡。”

  “你呢?”她的臉浮現羞澀的紅暈。

  “我還有資料要整理,現在就回家。”湯巽起身收拾餐具,並順手洗乾淨。

  “噢!”耿唯心落寞的應了聲。



  “開車小心。”她理性的沒有強留他。

  送他到門口,她嘟起油膩膩的嘴,索求他臨去前的晚安吻。

  湯巽沒讓她的期待落空,不在乎她的“豬油嘴”,給了她一記密實的吻,然後土口別。

  耿唯心盯著打開又關上的門扉,一股莫名的惆悵籠罩心頭。

  跟他一起去洛杉磯生活……這是個多麼動人的邀請。

  她明白工作不等人,她也希望他能步步高升。

  是不是到頭來,她還是必須跟他分開?

  耿唯心沮喪的垮下肩頭,沉沉地歎了一口氣,以排遣心中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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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由曹家千金──曹新琳暗中幫助下,耿唯心手中握有不少有利的證據,其中最重要的關鍵,是曹仲觀生前的日記,裡頭記載著他懺悔的心情。

  提到了三十多年前曾經摯愛的戀人,以及後來曉得女人懷有身孕的事。

  而裡頭夾放的泛黃照片,是最具說服力的鐵證!

  照片裡的人物,是湯書梅約莫二十多歲時留下的倩影,溫婉美麗。

  照片後面,是曹仲觀的親筆題字,遒勁有力的字跡,寫著:摯愛 書梅看來稍嫌諷刺,但這是給予曹家致命一擊的絕佳利器!

  耿唯心樂陶陶的收好證物,偕同曹新琳前往事先預約好的餐廳。

  因為曹新琳想親眼見見湯巽,看看她的哥哥長什麼樣子。

  晚上七點,湯巽準時現身,同父異母兩兄妹首度見面,氣氛一開始有些尷尬,吃過幾道菜、並在耿唯心刻意炒熱氣氛之下,漸漸熱絡起來。

  大概是血緣之間的牽絆,湯巽和曹新琳似乎都樂於接受兄妹關係。

  耿唯心開心的笑著,笑出了感動的淚水。



  “太好了……”晶瑩的淚珠滾落,在她頰畔閃耀。

  “傻瓜。”湯巽愛憐的揉了揉她的發,寵溺的取笑。

  耿唯心一逕的笑,淚水卻怎麼也停不下來。

  湯巽的心,被她的淚水浸得柔軟了,對她有著無限感激。

  在笑聲與淚水中,三個人度過了愉快的時光。

  湯巽買完單,三人一同步出餐廳,隨後湯巽去取車,耿唯心則和曹新琳留在原地等候。

  幾分鐘後,湯巽又踅了回來,神色凝重。“輪胎被刺破了。”

  三人都若有所思,笑容凍結。

  “那……搭計程車吧!”耿唯心率先打破沉默。

  他們還沒走到路口,就被幾台重型摩托車擋住去路。

  車子發出震耳欲聾的噪音,猶如咆哮的野獸,朝他們狂吼示威。

  湯巽不假思索的護在兩個女人前方,同時盤算著該如何脫身。



  “讓她們走,有事沖著我來。”他揚聲對來勢洶洶的少年們說。

  “很帶種嘛!”幾輛重型車圍著他們繞圈。“可惜,你們一個也不能走。”

  “為什麼?”湯巽問。

  他已經信守承諾,不再管遺產分配的事,為什麼還會有人找他們麻煩?

  “問問你的女人,看她幹了什麼好事!”

  耿唯心咬著唇,自知闖了禍。



  “那就針對我,不關他們的事。”

  “耿唯心!”湯巽憤怒的瞪住她。氣她老愛強出頭,不顧自己的安危。



  “我不是說別再管遺產的事?你……”

  這笨女人難道還不懂,是她讓他明白,愛比金錢還重要!

  想必他母親也是因為愛,才不怨怪背叛她的男人。

  “我不甘心嘛!他們這樣欺負人。”耿唯心由衷痛恨。



  “我相信曹總裁一定也很想對你有所彌補,他一定也是掛記著你的……”

  “把東西交出來!”黑幫分子大聲叫囂。

  “耿唯心,把東西給他們。”湯巽吼她。

  “你們這些人好可惡……”耿唯心哽咽的低語。

  “廢話少說。”少年們下車,動手搶奪。

  一陣混亂之中,耿唯心看見一把亮晃晃的刀,朝湯巽刺去──她慌得發不出聲音,腦袋一片空白,只是不顧後果的全力沖上前。

  下一秒,她感到腹部一陣疼痛、喘不過氣,體內的空氣仿佛瞬間被抽幹,她乏力的癱軟倒地。

  “啊──”曹新琳見狀,不禁失聲尖叫。



  “救命啊──救命啊──”

  見到情勢不妙,少年們趕緊飛車離去。

  湯巽回身,沭目驚心的畫面讓他的血液在刹那間凝結。

  那把插進腹部的刀子,只見得到刀柄的部分,足見傷口之深,勢必傷及內臟。

  “唯心……”他悲痛大吼。

  圍觀的人逐漸聚集靠攏,有人幫忙報警及叫救護車。

  “你這個傻瓜……笨女人……”湯巽摟住她的身驅,落下了男兒淚,他終於體會到何謂錐心刺骨的痛楚。

  她救了他兩次,他的心、他的命全是她的……

  警車和救護車陸續抵達,耿唯心被送醫急救,湯巽和曹新琳也一同前往。

  救護車上的醫護人員,立即做了緊急處理,而耿唯心已陷入昏迷,跌落無邊的黑暗之中。

  湯巽的心仿佛被刨了一塊肉,劇痛無盡蔓延。

  當初他為母親爭一口氣的立意已經模糊不堪,有了大筆遺產又如何?那並無法取代失去摯愛的痛。

  湯巽垂著頭,被無盡的懊悔淩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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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唯心遭刺傷後的隔天,情況又有了大轉變。

  曹仲觀生前最信賴的律師從國外返台,宣稱曹總裁臨終前託付了一封遺囑,要他在六月十三日當天,將遺囑公開。

  六月十三號,正是湯巽滿三十一歲生日當天。

  原本湯巽無心出席,為他受傷的女人還躺在病床上未蘇醒,他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理會其他無聊煩人的事。

  但湯書梅卻要他前往,把事情做個了斷,不要再有是非。

  湯巽才帶著不情願的心情,出現在曹家的億萬豪宅。

  律師確認相關人士到齊,打開甫從銀行保險箱取出的一枚大型牛皮紙信封,讓大家看見封口上的印章及簽名,確實是曹總裁的親筆簽名。

  然後當眾打開信封,朗讀遺囑內容。

  遺囑中,曹總裁承認了湯巽的身分,湯巽的確是他和青梅竹馬的戀人湯書梅所生,並附上一份DNA檢驗報告,經過比對,兩人的親子關係無誤。

  這消息震驚了所有人,包括湯巽本人。

  沒有比DNA鑒定更具說服力的證據了,曹家除了曹新琳以外,個個臉色都十分難看。

  遺囑中除了確認湯巽的身分,也表達深刻的懺悔之意,為他三十多年來未曾盡過為人父親的責任而痛苦悔恨。

  所以決定,把名下財產平均過繼給兒子湯巽及女兒曹新琳,若其中有一方放棄繼承,該部分則捐給慈善團體,遺愛人間。

  另外,其旗下事業則屬意交由兒子湯巽接管,若一年之內無法獲得董事會認可與支持,再另謀人才接掌管理,務必照顧旗下所有員工。

  宣讀完畢,律師把遺囑傳給在場每個人過目,確認內容全屬事實。

  最後,律師又從牛皮紙袋拿出一封信,信的封口依舊有曹仲觀的親筆簽名及蓋章。



  “這是曹總裁署名要給湯書梅女士的,只是一封私人信,無關遺產。”他把信交給湯巽,請他轉交當事人。

  律師和曹仲觀是有二十幾年交情的老朋友,他從一開始就觀察著湯巽,他氣宇非凡,眼睛炯炯有神,外表比他父親年輕時還要出色。

  能不能撐起他父親一手創立的天承集團,讓眾人信服,就看他本身的能力了。

  湯巽握著要交付給母親的信,腦海中反覆回蕩著律師陳述的遺囑內容,眉頭始終深鎖!

  與其關心遺產,他更擔心病床上情況不明朗的女人。

  他想知道她的看法,只要她能平安無事,她說什麼,他都會遵照她的意思。

  因為,他的命是她的,他交給她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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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湯巽坐在病床前,祈禱了三天三夜,白色床鋪上的人兒終於有了動靜。

  他停下手邊的工作,激動的握住她冰冷的手,不斷呼喚她的名字。



  “唯心?唯心?你醒了嗎?”

  一連重複了幾次,耿唯心的眉頭攏起,發出微弱的呻吟。

  “唯心,張開眼睛,看看我。”湯巽聲調柔嗄,幾天以來,他無法入眠,等待的就是這一刻。

  “唔……”耿唯心似在給他回應。

  “唯心,快把眼睛睜開。”他語氣迫切的誘哄,渴望見到她純淨的美麗雙瞳,照亮他心裡的黑暗,驅散心中的迷霧。

  耿唯心眨動眼睫,似在與誰展開一場惡鬥,努力想從漆黑中掙脫。

  然後,她的雙眼微微睜開了,長而翹的羽睫宛若兩隻粉蝶,撲翅飛起,被隱藏住的瞳眸重見光明,等前方的雲霧散盡,蒙矓退去,一張夾雜著焦急與欣喜的俊朗臉孔,闖進了她的視線。

  “阿……巽……”她的聲音因乾燥而破碎沙啞,不若往日清亮。

  “你醒了。”湯巽輕拂她的臉蛋,心頭懸宕數日的大石終於得以落下。

  短短三天,卻像歷經了一整個世紀,漫長且煎熬。

  “我……我睡很久了嗎?”耿唯心問,一開口,她就覺得喉嚨有火在燒似的,幹疼不已。

  “你昏迷了三天三夜。”湯巽心有餘悸。

  “昏迷?”她困惑。

  “為什麼老是做傻事。”他的手貪戀著她滑嫩的膚觸,近乎歎息道。



  “你知不知道我和我媽有多擔心?”他的聲音竟微微顫抖。

  “嗯……”耿唯心若有似無的應了聲。

  當下她根本沒有時間思考,就算對方拿的是槍,她也會奮不顧身的擋下。

  “這次,不准再隨便吵著要出院。”湯巽板起臉孔警告。

  這三天以來,他籠罩在深怕失去她的恐懼當中,什麼事都意興闌珊。

  “嗯……”她還是報以含糊的回應。



  “那個……”她欲言又止。

  湯巽挑眉,靜待下文。

  “我沒想到會睡這麼久,讓你和湯媽媽擔心了。”耿唯心滿懷歉意。

  湯巽這回捕捉到了關鍵字眼。“睡?”

  “我只是想機會難得,就好好睡一覺,沒想到睡過頭了。”耿唯心呵呵憨笑了兩聲。

  他皺緊的眉心可以夾死蚊子。



  “你說,你只是睡著了,不是昏迷?”他眯起眼確認他的耳朵是否有問題。

  她不怕死的點頭。“麻醉藥退了以後,我就醒了。”她舔了舔乾巴巴的唇,接著道:“不過實在太痛了,只好努力睡著。”

  湯巽盯著她,研究她說的是實話,還是用來安慰他的。

  “我還以為我只睡了幾個鐘頭。”耿唯心補充。



  “要不是你一直叫我的名字,我可能還會繼續賴床。”

  她說得好認真,沒有欺騙的跡象。

  “所以,你真的只是睡著了?”湯巽不敢置信的問。

  “嗯。”耿唯心點點頭。



  “之前為了案子,好一陣子沒好好睡覺,這次總算一次補回來了。”

  她不禁伸了個懶腰,忽然扯動腹部的傷口,痛得哀聲連連。

  湯巽感到啼笑皆非。

  唉!他到底愛上了一個什麼樣的女人……

  他垂眸,俯身攫獲她一醒來就沒停過的嘴巴,讓他的耳根子清靜一下,也解放他禁錮多目的濃情烈愛。

  咕嚕──

  一陣響亮的腹鳴回蕩在單人病房,也破壞了相愛戀侶的浪漫親吻氣氛。

  湯巽想要置若罔聞,但實在忍受不住那不解風情的可笑噪音──他離開她的唇,啞然失笑。

  “好餓──”耿唯心大口呼吸空氣,一邊大喊。

  湯巽忍俊不住,索性大笑出聲。

  唉!愛上一個怪女人,到底是福還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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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耿唯心的身體狀況復原得差不多,湯巽才把遺囑的事告訴她。

  “欸?早知道有遺囑,我就不必那麼辛苦了。”耿唯心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不過,如果一開始就知道有遺囑,我們也不會認識了。”思及此,她立即釋懷。

  湯巽哂笑,依照原訂的打算,徵詢了她的意見。

  “咦?要我做決定?”耿唯心一口接一口的吃著他切好的蘋果,語焉不詳。

  “你救了我兩次,我把我未來的人生交給你。”湯巽把蘋果切片遞給她。

  她的雙頰因塞滿食物而鼓鼓的。



  “我才不要。”她斷然拒絕。


  “你明明不是個喜歡被控制、左右的人。”這也是她喜歡他的原因之一。

  “唯獨你除外。”湯巽又遞了一辦蘋果給她。“你不一樣。”

  耿唯心知道他是真心的,即便如此,她依舊不能妄下定論,那是他的人生。

  “你想怎麼做,我都支持你。”她把決定權丟還給他。

  每當她說一句話,他就給她一片蘋果。

  “你真的沒有任何想法?”湯巽追問,仿佛識破她的心事。

  耿唯心沉吟。

  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她呐呐地說道:“你不想試試自己的實力嗎?一年的時間要進入狀況、進而掌控集團運作,做出有利的決策,是件極高難度的挑戰。”

  湯巽頷首,贊同她的觀點。

  “你要做的,是比曹總裁更出色,而不單單維持現況就好。”耿唯心又啃掉他塞來的水果。



  “這些本來就該屬於你,你為什麼要逃?為什麼要捨棄?”呼!吃得好飽。

  “你要我承認那個人是我父親?”湯巽皺眉。

  耿唯心瞠大美眸。“他本來就是你父親。”

  後來從湯媽媽口中得知,曹總裁知道有個兒子的存在後,曾私下暗中給予湯媽媽金錢支援,想盡一分做父親的責任,但全被湯媽媽退還回去。

  因為,她想讓對方後悔一輩子,這樣的懲罰何嘗不輕。

  一時的傷害,造成了永恆的傷痕。

  湯巽抿唇不語,還無法敞開心胸接受既定的事實。

  “阿巽,這是你父親留給你的考驗。”耿唯心直視他的眼睛。

  他沉眸覷住她,陷入沉思。

  一旦下了決心,就無法回頭──

  而耿唯心不知不覺中嗑掉了三顆蘋果。



  “我的肚子快爆炸啦!”她癱倒在床上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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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一日,商界有一件大盛事。

  天承集團創辦人曹仲觀病逝後,集團內部一直沒有宣佈接管總裁之位的人選。

  是日,集團終於主動召開記者會,正式對外公開湯巽為代理總裁,其特殊身分也首度於媒體揭露。

  現場一陣譁然。

  面對此起彼落的鎂光燈,湯巽英俊的臉孔沒有絲毫起伏,沉著冷靜。

  接踵而來的種種提問,他也都對答如流,展現出非凡的領袖氣質,至於太過私人的問題,他一律三緘其口,拒絕回答。

  “請問湯總裁,是否已經有固定交往的物件?是哪家千金?”

  不知是哪家女記者,代全國女性同胞發問。

  湯巽淩利的眸光掃過會場,在眾人的期盼下,不疾不徐的回答:“到時舉行婚禮,自然會向各位宣佈。”

  他起身,優雅的致禮,隨後離開。

  等他一年後正式升任總裁,他會給心愛的女人一個盛大的婚禮,向全世界公佈他的妻子,是何等獨特。

  至於最後是什麼原因促使他下定決心,接下天承集團代理總裁?

  只因為她的一句:“想當總裁夫人”,透露出她的渴望,讓他有了決定。

  很草率?很隨便?

  湯巽一點也不以為然。

  往後,只要她一句話,他都會盡力達成她的期望。

  如果,她連命都可以為他犧牲,他還有什麼不能給她的?他要上哪再去找個不要命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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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後

  湯巽優越的工作能力,帶領天承集團再攀高峰,外界評論他“青出於藍”,果然虎父無犬子,湯巽受到各方的讚賞。

  在他正式成為天承集團總裁的慶祝酒會當天,同時也宣佈了他與未婚妻耿唯心的喜訊,正所謂雙喜臨門。

  耿唯心被眾人拱上臺,和湯巽站在臺上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Kiss、Kiss、Kiss……”台下與會的賓客們起哄。

  臺上彼此深愛的有情人,有默契的相視一笑,湯巽本想開口婉拒,畢竟這樣的場合不太恰當。

  然而,耿唯心卻踮起腳尖,吻住他好看的薄唇。

  現場歡聲雷動。

  湯巽暗自歎了一口氣,深深回吻她。

  交纏的唇,一如他們交纏的心,如膠似漆,永不分離。

  幸福的樂章,悠然響起。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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