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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虎謠-沈葦

奔虎謠-沈葦

为了争夺一名姑娘,宋家和项家之子于互斗中双双丧命,
自此后,两家人便仇恨起彼此,且闹至水火不容的地步,
偏偏宋丹雅和项子麒两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爱上了对方,
即便三生石上没他们的名、月老的红线系错了人,
可她对他的爱早已深入骨血中,至死都无法改变,
无奈,双方父母百般地阻挠,她甚至被迫他嫁至远方!
他们摆脱不了亲情的钳制,就像被分困在网中的蝴蝶般,
倘若欲振翅高飞、强行破网而出,下场怕会是断了翅,
然而,她怎么都无法带著一颗爱他的心,嫁给其他男子,
所以,在大婚那日,她毅然而然地选择了投江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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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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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相送,只为伊人。

  迢迢千里,终须一别。

  淡淡月光投射于“双福客栈”隐密的后院,碎石地上照映出相思树影,树影旁伴着松柏、石榴、海棠,再凝望过去,即见一对深情相拥的身影。

  宋丹雅紧紧环抱着项子麒,将他宽阔的胸膛、好闻的气味、炙烫的体温、强健的体魄、低沉的嗓音,一一用力刻划于脑海中。

  过了这一刻,他将离她而去,从此天南地北,万里相思,永不相见。

  项子麒死命地抱着她,额际青筋浮跳。他的胸膛感受着她的温暖;他的鼻尖嗅闻着她的芳馨;他的指尖触摸着她丝缎般的发丝,属于她的一切一切,都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

  但是这样不够,还不够。如果可以,他想要站在这里拥抱着她直到地老天荒,宁可幻化成石头,也不愿放手。

  “你恨我吗?”宋丹雅樱唇颤抖,语带哽咽地问。

  “恨,非常的恨。”项子麒强忍着悲痛,低哑着声道。

  “你对我的恨可会绵延不绝?”她再问。

  “会,我对你的恨已深入骨血当中,今生今世我会恨你直到呼息停止的那天来临……不,就算呼息停止、化为鬼魂,我也会继续恨你。”他的手臂紧缩再紧缩,像是要将她紧紧地镶入怀中般。

  “我也是。”宋丹雅微笑中带着凄楚地回应。

  他们俩总是喜欢对彼此说反话,她很清楚他要说的是——他爱她,就算双方父母百般阻挠,就算三生石上没有他们的名字,就算月老的红线不是系在彼此的小指上,他依然爱她,且会一直一直地深爱着她,甚至连死亡都不能夺走他对她的真心。

  她也一样,对他的心始终未曾改变,即使爹娘反对,即使明天她将进杭州城嫁给曹谋成为妻,都改变不了她深爱着他的事实。

  他们就像一双被分别困在不同织网中的蝴蝶,奋力挣扎却摆脱不了亲情的钳制,几番努力欲展翅高飞,可挣扎得愈用力,命运便钳制得愈紧,反抗命运的下场竟是断了翼,再也无法飞翔。

  “丹雅……”他的灵魂、他的心,无时无刻不强烈呼唤她的名字。

  “子麒……”她极其眷恋地以脸在他胸前摩挲,她不想离开他,百般不愿。为何相爱的两人不能长相厮守?

  “叫我带你走。”只消她一句话,他马上带她远走高飞,不管其他人会做何感想,也不管此举是否会掀起轩然大波。

  “不,我们不能这么做。”宋丹雅也渴望能与他远走高飞,偏生无法如愿,因为她爹娘恨死了项家所有人,平时已不断找项家人的麻烦,倘若她真跟子麒私奔,她爹一定会在皇上面前大作文章的。

  何况,在神机营当差的子麒有着大好前程,她不能让他因她而误了前程。

  项、宋两家之所以结下深仇大恨,乃因她的哥哥宋丹青与项子麒的弟弟项子麟两人于京里的酒楼为了一名卖唱女争风吃醋而起了口角,结果宋丹青偷袭,害死了项子麟,自己同时被死前挣扎的项子麟一脚踢下楼,遭酒楼下江湖卖艺的摊子所摆放的长戟穿刺而过,死于非命。

  两名十来岁、血气方刚的少年双双惨死后,惹出事端的卖唱女吓得连夜逃出城,不见踪影。伤痛欲绝的项宋两家认定是对方的过错,梁子就此结下了,此后,她爹宋德生无时无刻不想着为惨死的独生爱子报仇,处处找项家的麻烦。

  虽然项安邦有四个儿子,死了一个,还剩三个,但为人父母的,心中的哀痛自是不可言喻,于是项安邦也和宋德生卯上了,两家时有纠纷,时而大打出手。

  项安邦贵为兵部尚书,宋德生贵为刑部尚书,双方背景雄厚,朝中亦有知交好友,实力相当,两家的冲突愈演愈烈,使得朝野文武百官也被迫选边站,不是支持项安邦,便是支持宋德生。剩下少数不知所措的大臣眼见情况不对,便赶紧上报皇上,希冀皇上能出面调停,终止两家的纷争,还所有人一个平静。

  皇上得知情况严重,出面下令两家不得再恣意生事,否则一律以国法严惩,项安邦才没再和宋德生缠斗下去。

  可是,宋德生并未因皇上的谕令而就此收手。私底下,他仍不断想抓项安邦的小辫子,最好是能赔尽项家所剩的三个儿子,方能消他心头之恨。

  她与项子麒是在不知彼此身分的情况下相知相恋的,当发现时早已回不了头。

  造化弄人,她和子麒的爹娘得知他们俩相恋后,百般阻挠。她爹故意将心腹、亦是早就相中的东床快婿曹谋成调派至杭州,刻意想让她远嫁至杭州,与子麒不得再私会;子麒亦被父母明令不得再和她相见,否则将不惜断绝关系。

  婚期定下,饶是她百般不愿也得上花轿,在送嫁队伍的护送下离了京。子麒一路护送,始终与送嫁队伍保持一段距离。她的父亲为免节外生枝,特别加派多名武夫护卫,就怕他突然出手抢亲。

  “你不随我走,从今尔后,咱们俩就再也见不到面了。”项子麒舍不得离她而去,也不愿离她而去。

  今夜将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满腔相思终于关拦不住,子麒点了她身边所有护卫的睡穴,两人私下在庭院中相会。

  尽管项子麒的灵魂强烈渴望能带她离开,而非一路两两相望,任由满腔相思啃蚀心房,悲怆欲绝,可他不能不顾及父母兄弟的感受,是以始终强忍着内心的悲愤,未能出手。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她的心底有着浓浓的悲哀,正因为知道今夜是他们俩最后一次见面,她才会死命地抱着他,舍不得松手。

  项子麒长叹一声,绝望地吻上她的唇。他明白她的顾虑,不论他们有多深爱着彼此,终究是摆脱不了亲情的枷锁,命运迫使他们不得不低头面对现实。

  宋丹雅凄然回应他的吻,于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记忆着他的吻有多炙烫、火热。

  这一吻将是他们俩此生的最后一吻,项子麒厮磨着她的唇瓣,恋恋不舍。再不放手,恐怕到了明日,在她要上花轿时,他依然无法放手。

  是放手的时候了……

  轻轻地,他的双臂松开了对她的钳制,步伐踉跄地往后退,悲怆又绝望地凝视着此生最爱的女人。

  宋丹雅忍着泪,扬起清雅的笑花,要他永远记住她的笑容。

  “子麒,保重。”

  项子麒抿着唇对她颔首,悲伤使他说不出话来,他心一横、牙一咬,毅然决然地转过身离她而去。

  望着他僵挺的背影,宋丹雅心生不舍,快步追上,由后抱住他精瘦的腰杆。

  “子麒,别忘了我,永远都别忘了我有多……恨你。”她爱他、爱他、爱他!

  “我不会忘,你也别忘了我恨你,很恨、很恨你……”上天为何要故意捉弄他们俩?倘若她不是宋德生的女儿,他们就无须尝到生离的痛苦。

  “好。”她含着泪,点头,雪白小手颤抖地自他的腰杆离开,放他离去。

  项子麒往前行,步伐一顿,立于原地好一会儿,不敢回头看她,怕会改变主意。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后,复又向前行。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凝聚于眼眶中的泪这才潸然落下。

  永别了,我的爱人……

  在她心里,从此以后,不会是天南地北各据一方。

  她的心永远属于他,她的人亦然。他是她今生唯一想嫁的男人,除了他,她不会嫁给任何人为妻。

  就算是死!你们俩也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爹忿恨时所说的话在她脑海中不停回荡。

  “爹说错了,生时他可以控制不让我们在一块儿,但待我死了,爹要如何控制我的魂魄飞向你?”她的魂魄将回到他身边,继续爱他、守护他。

  她带着绝望又美丽的微笑凝望着月光,朱唇轻哼起他们在一起时,她最爱唱的歌谣,风儿牵起了她的发丝,飘荡。

  黯淡的月光下,她的歌声凄然又绝望,而她的人像是濒临破碎的冰晶,随时都会消散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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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夏夜,月上树梢,于宣武门外的街市,人声鼎沸、鱼肉飘香,满街尽是各式瓜果凉品、卖杂物的小摊贩,以及算命铺子、江湖郎中与杂戏团等等。围观游玩的人潮,将京畿的夜点缀得热闹非凡。

  吆喝声、招呼声络绎不绝,形形色色的人熙来攘往地满布大街上。

  高坐于“龙凤酒楼”的项子麒,将街上情景尽收眼底,嘴角讥诮扬起,颓废地把玩掌中的酒壶。

  身材结实高壮的项子麒本就长相不俗,只要他出现,不管是男女老幼皆会震慑于他俊美阳刚的外表,他深深吸引着众人的目光,但自从心爱的女子——宋丹雅于出嫁当日投江自尽后,温柔的笑容便自他的唇角隐逸,他的双眸不再神采飞扬,欢笑与喜悦也自此走出他的生命中,他再也感受不到温暖,唯有无尽的冰寒笼罩全身。

  然而,变得颓丧失意的项子麒非但不减其个人的吸引力,因颓丧中带有一丝邪气,反而在无形中更增添了几许独特魅力,使得诸多未出阁的姑娘芳心悸悸。

  怎奈项子麒心中唯有宋丹雅一人,任凭再风情万种、国色天香的女子向他献殷勤,他一概视而不见,丝毫不将对方放在心上,他的无视让众家姑娘除了惋惜还是惋惜。

  说到这让项子麒紧紧攒在心口上的宋丹雅,众家姑娘也不知该不该钦羡她?能让英挺的项子麒倾心相待是何其幸运的事,可宋丹雅却芳华早逝。虽然宋家对外宣称宋丹雅乃于出嫁至杭州时不幸染上急症,客死异乡;但却另有一小道耳语,直指宋丹雅是不愿嫁曹谋成为妻,为了不辜负项子麒的一片真心,于是走上绝路。尽管第二种殉情说法的可信度,比宋家对外宣称的要来得高,可是因为无法从宋、项两家人的口中得知事实的真相,所以大家伙儿也只能不断私下臆测这不为人知的秘密了。

  至于男人们则觉得项子麒太傻了,明明有着优越的条件与无从挑剔起的身家背景,为何要单恋一枝花?何况两家还结了仇,只消是脑筋清醒点的人,都会知道该收手回头,而不是一味地往前冲。虽然宋丹雅很不错,但比她更好的女子多得是,何苦执着?

  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三妻四妾更是稀松平常之事啊!况且项子麒在兵部神机营身居要职,更是不愁会没有女人,因此项子麒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着实让其他男人无法理解,甚至私下引以为笑话,常拿出来加油添醋,狠狠地嘲笑一番。

  不过,旁人的讪笑耳语于项子麒全都无关痛痒,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与丹雅深挚的情感,非旁人所能论断。

  项子麒百般无聊地睨看着千篇一律地表演着爬竿、七盘舞与过刀门的杂戏团,对于围观的人潮所发出的鼓噪与惊叹,他只是慵懒地挑了挑眉。不期然地,他想起过去丹雅见到杂戏团的表演时,也和底下的人一样,总觉得处处是惊奇,每项表演皆能博得她灿烂一笑,忆及她的笑容,他的眼神不禁变得温柔,而后又挟带着几丝苦涩。

  倘若知道那日她已打定主意寻求一死,他不会转身离去,他会带着她远走高飞,哪怕此举会惹来无穷后患,都不能让她自尘世间消失。如果他再机灵点,她就不会死。

  因自己的疏忽与无能,才会造成今日的天人永隔,项子麒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奔向幽泉与她相会。

  但是他不能死,因为爹娘已失去了子麟。

  他永远都忘不了子麟死去时,爹整个人像是魂不附体般,全然失了平日的精神;娘则是以泪洗面,最后伤心地病倒床榻。

  好不容易经过时间的调适,爹娘才慢慢走出丧子之痛,假如他想要父母再次倒下,顺如宋德生的意,那他大可自戕,可是他不能那么做,他不能再在父母的心口插上一刀,所以不论有多痛苦悲伤,都得咬牙撑下去。

  关于宋德生,他并未因宋德生是丹雅的父亲而稍具好感,他依然厌恶宋德生,对于宋德生处处找家人的麻烦,也断然无法忍受。他可以接受宋德生针对他一人,就是无法接受宋德生将矛头指向他的其他家人、随时等着抓家中其他人的小辫子。

  一想起宋德生,他的脸色就变得阴沈黯淡。

  猛地,下方街市传来的喧哗吵闹声打断他的思绪,原来是下方的杂戏团正在表演飞剑跳丸时,却有三名小流氓过来闹场,硬是要收取保护费。

  项子麒饶富兴味地看着正在敲诈杂戏团的三名小流氓,这三名小流氓未曾见过,许是初到京城、尚摸不着头绪,才会不知天高地厚地在这里耍流氓。也好,这三名小流氓的出现,正好让他活络活络好一阵子没能动到的筋骨。

  三名小流氓恶声恶气地耍着刀要收取保护费,杂戏团的团主叹了口气看着小流氓。他在“龙凤酒楼”外耍杂戏许久,已久未遇到有人强行收取保护费,这三名小流氓定是外地来的,搞不清楚状况,不晓得酒楼上有个在神机营当统领的爷儿。虽然人们都说项爷是因为满腔怒火无处可发泄,所以遇上有人闹事,总乐得出手代为教训收拾,但在他看来,这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项爷可是有侠义心肠的大好人哪!

  围观的群众未因三名小流氓的出现就一哄而散,反倒对他们指指点点,等着看他们倒大楣。

  “我说老头儿,我瞧你这杂戏有许多人捧场,正好我们兄弟三人欠缺零花儿,索性你就拿些出来做江湖救急吧!最好呢,是识相点儿,别让我们兄弟三人亲自动手,否则场面可就难看了!”长得高头大马的小混混语带威胁,隐约察觉情况不对,偏又说不出是哪儿不对劲?看来唯有速速拿到银两,快快闪人方为上上之策啊!

  “我们大哥说得是!老头儿,你若不想受伤,最好乖乖听话!”一旁的小混混跟着附和。

  杂戏团的团主与围观群众的目光皆有志一同地瞄向“龙凤酒楼”二楼雅座的方位,三名小流氓不由自主地顺着众人的目光,望见兀自悠哉喝酒的年轻男子,三人面面相觑,隐约察觉酒楼上潇洒的男子将会对他们构成阻碍。

  但是既已撂下狠话,当然不能临阵脱逃,若是想在京城闯出一片天,说什么都得脚跟站稳,蛮干下去了。

  “臭小子!你对我们兄弟三人有意见是吗?有种的话就下来!”高头大马的混混指着二楼的男子,叫嚣下战帖。

  “不错,你有种就下来!”两名小混混跟着附和。

  四周听见他们狂妄叫嚣言论的人不禁摇头嘲笑他们不知天高地厚,想在京城闯出名堂,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本事。

  “小牛哥,帮我沏壶西湖龙井。”项子麒未将三人的叫嚣放在眼里,迳自吩咐小二沏壶好茶等他。

  “好咧,项爷,待您收拾完三个小混蛋,正好可以来品茗!”小二哥深知项子麒身手不凡,连素来纵横于京城的“青龙帮”见着项子麒都会绕道而行,因此这三名不成气候的小混混,根本就没人将他们放在眼里。

  “大哥,你瞧那臭小子好大的口气,咱们得好好教训他,让他知道咱们可不好惹!”眼见对方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小混混气得七窍生烟。

  为首的小混混无法估量对方是否真有能耐扳倒他们兄弟三人,可光在气势这一点上,他们已经输了一大截。

  “臭小子,你不给爷儿们滚下楼,难不成要我们兄弟三人上去请你吗?”虽带着惧意,混混老大还是故作镇定地对上方的男子喊道。

  项子麒剑眉微扬,放下掌中的酒壶,起身跃过二楼栏杆,施以轻功翩然落地,立即赢得四周围观人群的大声喝采。

  三名小混混见他尚未出手,便先展现一身好轻功,早已吓出浑身冷汗。

  “你……你别以为会轻功就了不起!我们三兄弟不是不会,只是不想施展出来让众人大开眼界罢了!”为首的小混混不愿示弱,逞强道。

  “听起来我倒像是占尽了便宜。”项子麒冷冷一嘲。

  “你能明白是最好!”

  小流氓得了便宜还卖乖,惹来众人不满的嘘声。

  三名小流氓为免被抢得先机,因此互使了个眼色后,便立即出手,从三方攻击,打算来个出其不意,让对方分身乏术,无法同时对付他们三人。

  岂知,他们三人的动作快,对方的动作更快,在他们甫出手偷袭时,对方已快如闪电地出手,他们三人根本就来不及看他是如何出手的,于下一瞬间已然被打倒在地,痛苦哀号。

  项子麒三两下就轻松解决了三名小流氓,赢得现场所有人的一致喝采。没人同情三名小流氓,这些个只会以武力欺压小老百姓的人,全都不值得同情。

  “项爷,您的西湖龙井沏好咧!”“龙凤酒楼”的小二哥于二楼大喊,随即斟上一杯香气四溢的西湖龙井掷向项子麒。

  “谢了。”项子麒以漂亮俐落的轻功跃起,接住小二哥掷下的西湖龙井,且涓滴不漏,仰头饮下。

  三名小流氓这时才赫然发现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光凭他先前打倒他们兄弟三人的身手,再加上这身好轻功,两相比较下,简直是天差地别,难怪他们会被打得灰头土脸。

  “奉劝你们一句,老老实实找份正经的工作,别再干些损人利己的勾当。下次若让我再看见你们为非作歹,就不是随便挨几记拳头能够了事的。”项子麒愿意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不马上将他们送到官府严办。

  三名小流氓见项子麒不追究,顿时松了口气,心里明白自己真的是太天真了,以为京城和家乡一样好混,随便亮出刀剑威胁个几句就能得到白花花的银子,结果却是被打得落花流水。天晓得京城里还有多少这等他们惹不起的人物,假如他们再不知死活地挑衅,就算是九命怪猫也不够死啊!

  他们三人哼哼唉唉,说不出感谢对方网开一面的话来,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他们丢尽脸面的地方。

  项子麒教训完三名小流氓,正准备回到“龙凤酒楼”二楼的雅座时,突然间瞪大双眸,全身宛如遭受雷殛,迅速拨开人潮往左方奔去!

  “丹雅!”

  撕心扯肺般的呼唤声震疼了所有人的耳膜。

  大伙儿惊骇地看着他如失心疯般跌跌撞撞地往左方奔去,如果他们没听错,方才项子麒的确是在叫宋丹雅,但……宋丹雅明明都已经死了六年,怎么可能会再出现在京城里呢?

  这项子麒该不会正如传言所说,已相思成疾吧?

  众人摇头叹气,惋惜他的大好前程就这么毁在一个死去的女人手中。

  项子麒疯狂地寻找,双眸焦急迷乱。方才分明瞧见一名女子的背影和丹雅一模一样,怎么一眨眼就不见那名女子的踪影了?

  她上哪儿去了?为何宣武门外的大街上会有这么多人?为何大家都赶在今夜出来闲逛?为何不过一瞬间而已,他就再也找不着她了?

  她是丹雅吧?对吧?一定是丹雅的魂魄太过思念他,才会飞越千山万水,回到他身边。但为何她不肯现身?她应当有听见他在唤她,为何她不肯回应?

  她是在怨他、恨他吗?

  如果当初他毅然决然地带她离开,她就不会死了。

  为何当初他不能果断地下决定?为何非得要尝尽生离死别的痛楚才来后悔?

  “丹雅!你在哪里?”他大声呼唤,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待他此刻脱序的行为。

  “丹雅,你既然回来了,为何不肯现身?”他发狂咆哮,四下寻找,全然的失去理智。

  “项爷怎么会突然像得了失心疯似的?”四周的人开始不安耳语。

  “宋丹雅明明就死了,他这么喊着,着实让人打从心里发毛啊!”有人全身寒毛竖起,现在是晚上,而且又快到阴历七月,项子麒不会真见鬼了吧?

  “项爷,我瞧您是喝醉了,不如早点回家休息吧!”有人认定他是看走了眼,宋丹雅的容貌他依稀记得,四下都瞧过了,可没瞧见什么清雅秀丽的姑娘。

  “不!我没醉!我瞧见丹雅了,她刚刚就站在这里,她在看着我!”他不会看错的,当时她戴着覆有薄纱的帷帽,他瞧不清她的模样,可那身形和丹雅如出一辙,她岂能不是丹雅?

  “你们也瞧见了是不?”他慌乱地问着四周的人。

  “项爷,我们谁也没瞧见宋姑娘。今晚您喝多了,不如咱们送您回尚书府去吧?”还是及早送他回兵部尚书府,免得他整夜在城里迷乱地寻找消逝的一缕芳魂。

  “不,我谁都会看错,独独不可能会认错丹雅!”她是他爱到心坎里的女人,岂会错认?

  “丹雅,你出来!丹雅!”他继续呼唤她。

  四周的人以前只听闻他对宋丹雅用情颇深,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假,见他如此焦急迫切地寻找宋丹雅,不由得为他感到心酸。

  可人终究是死了,任凭他千呼万唤、扯破喉咙喊出血来,也始终唤不回的,所以他是该学习面对且接受这个事实才对。

  众人于心不忍地劝着、拦着,希望他不要再执着,继续爱着不该爱的人,或者该说——继续爱着不该爱的鬼魂……

  丹雅,你在哪里?

  丹雅,你出来!

  丹雅,不要躲我!

  丹雅、丹雅、丹雅……

  一句句深情的呼唤,字字用力敲击进向思麒的心坎里,她捂着心口,用力合上眼,不敢呼息,连动一下都不敢,深怕一个小动作就会让他发现她的存在。

  她的灵魂因强烈的思念而撕扯着。

  多想马上冲出去大声回应他,但是她不能,恐惧使她的双腿犹如生了根般定在原处,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任由他的字字呼喊鞭鞑她的心。

  是的,她就是让项子麒思之欲狂的宋丹雅,她没有死。

  六年前投江自尽,被滔滔江水冲得老远的她,本该死去了,但上苍却另给了她一条活路,使她在昏迷中被偶然路过的农夫救起,存活了下来。

  清醒后,她不愿父亲再利用她来打击子麒,使子麒痛苦,亦不愿再被父亲逼迫嫁给不爱的人,所以选择逃避,当自己死了,隐姓埋名地躲避父亲与曹谋成的寻找。她心下明白,如果他们知道她没死,绝对会再次不顾她意愿地逼迫她,而且有了前车之鉴,她将会被看得紧紧的,连寻求解脱的机会都没有。

  光是用想像的,她就觉得可怕!

  父亲严厉的警告一次次地回荡于耳边,哥哥丹青死于项子麟之手,使父亲耿耿于怀,尽管项子麟也死了,但父亲却撂下话,非得要项家所有人皆付出惨痛的代价,方肯罢手。

  她和子麒的相恋更是让父亲无法容忍,认定她背叛了死去的哥哥以及家人。她当然知道不该爱上子麒,但感情若是可以自我控制,她早收回了,又何须为两家人惹来更多的风波?

  由于她所待的乡间因遇上干旱,收成不易,收留她的农家老夫妻决定上京讨生活,而她在这六年间压抑又压抑,终究是关拦不住满腔相思,所以这才冒着被父亲与曹谋成发现的危险,跟着老夫妻来到了京城。

  一回到京城,她便想马上见到子麒,但怕会被发现,因此不敢到兵部尚书府外守候。后来,想到他们初相识时即是在“龙凤酒楼”外的杂戏团处,因为想念,又因为怕被发现,所以她戴着覆有纱巾的帷帽,再次回到了“龙凤酒楼”外。

  许是上苍垂怜,竟让她见到了他。看见他高坐于二楼的雅座饮酒,她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贪婪地将他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帘。

  见他变得比以前要消瘦憔悴,令她心疼不已。

  这六年,他们俩一样都不好过。

  她看着他出手教训小流氓,当旁人为他喝采时,她也感到与有荣焉。

  然而,令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她已隐身于暗处,且与他有一段距离,他竟还能认出她来!

  她又惊又喜,下意识的反应便是立刻躲起来,不让他发现,待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她躲进了京里有名的“百酱铺”。

  “百酱铺”里的伙计正忙着招呼其他客人,没人留意到她,使她得以继续躲藏着。

  “可怜哪!”一名刚买好清酱的老妇站在宋丹雅身边摇头叹气。

  “什么?”宋丹雅一愣,不明白老妇为何会突然这么说?

  “我指的是项家二少爷!你瞧他,是不是一表人才?从前的他可是比现在还要意气飞扬、精明锐智,哪是像现在这样颓丧失意?他骑在马背上的英姿不知迷倒了京里多少未出阁的姑娘呢!可如今……唉,在大街上呼喊女人的名字,这可不是堂堂神机营统领该做的事啊!”老妇为项子麒感到惋惜,在她看来,倘若项子麒将注意力放在功名上,肯定成就非凡。

  宋丹雅听了老妇的话后,既感动又感伤,感动的是子麒对她深情不悔,感伤的是如果她不是宋丹雅,他不是项子麒,她便无须躲躲藏藏,他们可以无所顾忌、光明正大地在一块儿。

  “一个大好青年变成这样,你说怎能不教人感叹呢?”老妇续道。

  宋丹雅忍着泪沉默不语,心中却是百感交集。

  “或许哪天他会顿悟,不再苦苦执着也说不定。姑娘,我瞧你的模样似乎不像是京城人士,你打哪儿来的?”老妇上下打量过她一遍,怎么看都觉得这位姑娘实在不像是京城人士。而且瞧她一身陈旧布衣,还以帷帽覆面,行为举止畏畏缩缩的,似乎很害怕。

  “咱打乡下来的。”宋丹雅特意压低嗓子,掩饰京城的口音,回答老妇。

  “难怪,不过天色这么晚,你戴着帷帽又覆面,可看得到路?”老妇真担心她走着走着就跌倒了。

  “咱的脸小时候被火给烫着,丑得很,不想吓到路人,所以戴上帷帽。咱已经习惯,不会看不到路。”宋丹雅熟练地说着早已想好的说词。

  “可怜哪!”老妇听见她的脸被火烫伤,同情地直摇头。

  外头项子麒的呼喊声已渐渐远去,此地不宜久留,宋丹雅对老妇欠了欠身,便赶忙离开“百酱铺”。

  
  宋丹雅离开了“百酱铺”后不敢多做逗留,立即回到她与老夫妇所居住的小屋舍去。

  “思麒,你回来了,外头很热闹吧?”童婆婆和蔼地漾着笑,询问刚进门的宋丹雅。

  “是的,奶奶,外头挺热闹的。”为免童婆婆发觉异样,宋丹雅敛住心神报以一笑。

  自她被童公公所救,且让两位老夫妻收留后,便为自己取了个假名,也编造出假的身家背景——

  在童公公与童婆婆面前,她叫“向思麒”,母亲早年因病去世,父亲是个穷秀才,家境小康,三餐足以温饱,但后来相依为命的父亲突然因急症去世,同乡的恶霸看中她,欺她孤苦无依,欲强娶她回家当十姨太,她不从恶霸的强抢逼婚,又感叹身世悲凉,不愿屈服在淫威之下,因此便投江自尽。

  之所以改姓“向”,是因为在她心中唯一想嫁的人仅有子麒一人,所以私自取同音,冠上他的姓。至于“思麒”二字则是将所有对子麒的思念与情爱,全都灌注在名字当中。

  尽管他们俩分隔千里,尽管他不晓得她还活在这世间,但她对他的爱始终不曾改变,并且只会增多,绝不会短少。

  “你一个人出门去,我老担心你人生地不熟,会找不到路回家。”童婆婆将她当成自个儿的孙女看待,担心她在龙蛇杂处的京城会被人欺负。即使她戴上帷帽了,但谁晓得会不会有人窥见她清丽的容颜,因而起了色心呢?在乡间,她和老头子还能护着,可到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要真出了事,可是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奶奶别担心,真找不着路,我可以问人。”宋丹雅取下帷帽,轻笑地扶着童婆婆坐下,为她倒了杯茶。

  “唉!京城毕竟不是咱们的地方,你说我怎能不担心?老头子也真是的,听人家说京城容易谋生,便冲动地带咱们来到京城,可咱们年纪都大了,哪会有人肯雇用咱们干活啊!”童婆婆对于上京谋生一事感到不安。

  “奶奶,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就安心住下。虽然日子会过得清苦些,但我会努力绣花挣钱的。”在京城,她不宜抛头露面,唯有躲在家中做针线活,贴补家用。

  “这岂不是苦了你?”童婆婆心生不舍,拍抚着她的手背。

  “不会的,我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宋丹雅轻笑,要童婆婆别在意。过去她的确是过着养尊处优、不愁吃穿的日子,可在这六年间她学了很多,明白付出劳力赚取生活所需也是会感到满足快乐的。

  “如果你爹娘还在,你未被奸人给逼得跳江,如今也用不着陪咱们受苦了。”童婆婆想到她可怜的遭遇就心疼地淌下泪来。

  “奶奶,您千万别这么说!我能被爷爷救起,和你们一道生活,是我的福气,怎能说是受苦呢?”想到自己编造出来的谎言让童婆婆如此难过,宋丹雅就感到万分抱歉。

  童婆婆和童公公待她的好,点滴在心头,她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至于父亲,自从哥哥死后,爹与项家结下深仇大恨,她便成了爹拉拢曹谋成的筹码,她爹一心一意想要摆布她的人生,痛恨她抢先一步将心给了子麒,因此全然不顾她愿意与否,硬是要将她嫁给曹谋成。

  母亲对她的求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她不断受到逼迫,寻求不到一线生机,最后才会走上绝路。

  童公公救了她,让她逐步见识到生命的多样化,这六年来她在乡间学习到许多,她学会了自食其力,也学会了面临绝境时,该如何另谋生路。她觉得自己成长也坚强了不少,而这些全都是童公公与童婆婆自生活中教导她的。她完全不敢想像,倘若当初救她的人不是像童公公、童婆婆这样的好人,而是恶人,她会有怎样凄惨的下场。

  “像你这么个漂亮善良的好姑娘,合该找个好人家过上好日子。”在乡间时,童婆婆总是帮忙留意着,看有没有适合她的年轻男子?可每回提及,她总是以微笑带过,似乎无意于婚嫁之事,让她这个在一旁观看的老婆子只能兀自干着急。

  “再说吧。”宋丹雅一笑带过,她不想欺瞒童公公与童婆婆太多事,所以过去的种种能不提就尽量不提。

  “我会帮你多多留意的。”童婆婆笑道,当她是害羞。

  宋丹雅转移话题,道:“爷爷这么晚还没回来,会不会是在路上被其他事给耽搁了?”

  “没事的,老头子他机灵得很,不会碰上麻烦,许是瞧见啥新奇有趣的事儿,忘了要回家了。”

  “那么我先去准备饭菜,等爷爷回来时,差不多就可以吃饭了。”

  “好。”

  窄小又家徒四壁的小屋舍比宋丹雅以前所住的楼宇小上许多,却得挤下她和童公公、童婆婆三人,然而她并不引以为苦,反而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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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自从看见与丹雅身形相似的背影后,项子麒便镇日心不在焉,不断想着那人怎么会突然消失?他又该如何找出对方来?
  项子麒愁眉不展,关于他前一日在宣武门外街市失控的行为早已传遍整个神机营,几经过他身边的前锋、步兵,不是以同情就是畏惧的眼神看他,似乎怕他会突然发狂,在神机营大声呼喊宋丹雅的名字。
  他不在乎旁人如何看他,只要让他找出昨夜那个肖似丹雅背影的女子来,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指着他的鼻尖说他疯了,他也会充耳不闻。
  他盘算着,今夜要再到宣武门外的大街走一遭,或许能遇上那女子,看清她的模样也说不定……

  就在项子麒的思绪仍兜着昨夜那女子打转时,周围的步兵突然惊恐大喊
——

  危险!


  快跑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奔跑、大叫。

  项子麒旋身一看,猛然发现一名正在搬运火药的步兵不小心跌了一跤,火药散落一地,其中一颗滚向因贪嘴而私自躲在角落生起火堆、烤着一只鸡的年轻步兵们!
  火药愈滚愈快,非常接近火堆。围在火堆边的步兵吓得连滚带爬地逃离开,独剩一名吓到腿软跑不掉的年轻步兵,他瞪大了双眼,浑身冒冷汗,心想大限将至!
  项子麒见状,想都没有多想,直接就飞身扑向那名不知所措的步兵。当他扑向步兵时,火药正好滚至火堆,点燃了引信,间不容发之瞬,他以轻功护着步兵扑向另一方,远离了火药爆炸的威力!
  可惜,火药引爆的速度比他闪躲的速度要快,猛地炸向背心毫无防备的项子麒,将他与步兵高高炸飞再重重落地。步兵因有他的保护,仅受了皮肉之伤;而以肉身保护步兵的项子麒,则是被炸得皮开肉绽、血流满地!
  陷入黑暗前,项子麒的脑海中只掠过两个字——丹雅。
  总算能和丹雅相会了,老天爷总算记得眷顾他了……

  项子麒的唇角扬起一抹笑,紧接着便因袭来的剧痛而陷入昏迷。

  项统领!爆炸过后,所有人见到项子麒浴血倒地,全都围上来,惊慌大叫。
  快叫军医过来!快!

  整个神机营因这场不该发生的意外而陷入混乱,一堆人奔走惊叫,皆慌了手脚。

  闯下大祸的几名年轻步兵则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意外的发生总是这么教人措手不及,曲秀荷在府里接到噩耗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亲眼见到次子项子麒浑身是伤地被人抬回家时,过去的梦魇再次拢上心头,她仿彿见到当年在外头惨死、被抬回来的子麟!当下,她承受不住地放声大哭,就怕悲剧再次重演。
  子麒,我的孩子啊!曲秀荷哭得泪潸潸,不认为自己有办法再承受丧子之痛。
  一旁的仆妇张妈赶忙扶着她,连声安慰,担心她会昏厥过去。
  在兵部与吏部的项安邦与长子项子熙闻讯后立即赶回府,皇上得知此事也马上派太医到兵部尚书府救治伤重的项子麒。
  兵部尚书府因突来的变卦而陷入愁云惨雾之中,衷心期盼太医看过子麒的伤势后,会对他们拍胸膛保证说并无大碍,只是项安邦与项子熙两父子心中皆有了底——

  子麒这回所受的伤可不是随便上个药就能痊愈了事,能否存活,就得看老天爷帮不帮忙了。

    宋丹雅是在送绣品到绣庄的路上听闻神机营发生火药爆炸事件,她甫听见神机营出事,便感到心神不宁,立即向路人打探更多有关神机营爆炸的消息,得知项子麒身受重伤被送回兵部尚书府时,只觉眼前一片黑、双腿虚软,必须扶着墙,才没软倒在地,待回过神时,已泪流满面。
  不!现在不是软弱哭泣的时候!无论如何,她都得去看他才行。
  宋丹雅以手背拭去颊上的泪水,脚步踉跄地奔向兵部尚书府,一路上不住地向上苍祈求千万别残忍地夺走子麒的生命,她和子麒所受的折磨已经够多了。
  她拨开人群,撞到路人全都无暇向对方道歉,无视他人的怒骂瞪视,一心一意只想快点到达兵部尚书府。
  当她抵达时,就见仆佣全都慌张地出入送走,迎接前来关心的达官贵人。由所有人脸上沉重的表情,可以猜到子麒的情况一点儿都不好,她心下更是焦急,偏偏出入兵部尚书府的达官贵人太多,倘若她贸然现身,一定会被认出来,使得她只能无助地都在街角,不敢太过靠近兵部尚书府。
  在躲藏的同时,她盘算着该如何顺利进入兵部尚书府?她死而复生、突然出现,不仅会吓到人,且依她们家和项家难解的仇恨,恐怕项家人也不会欢迎她出现,该如何是好?
  直到夜幕低垂,瞧见匆匆走出府的张妈,她的眼前才又浮现一丝曙光。张妈向来同情她和子麒的恋情受到家人的百般阻挠,一定肯帮她的!
  张妈难过地低垂着头,打算趁着庙门未关,去求菩萨保佑二少爷能够平安无事。光想到太医看过二少爷的伤势后便直摇头叹气,她就难过得不停落泪。
  宋丹雅趁众人不注意时紧跟在张妈后头,直到两人走离大街,来到人烟稀少的小胡同时,她终于出声唤住张妈。
  张妈。

  你是谁?我们认识吗?张妈听见呼喊声,回头望,只见一名身穿粗布衣裳、头戴帷帽覆纱的姑娘。印象中,她并不认识这样装扮的姑娘。

  张妈,是我。宋丹雅眼见四下无人,便取下覆面的帷帽,让张妈看清她的模样。
  天啊!你、你是人是鬼?!张妈甫见除下帷帽的宋丹雅,吓得捂着心口,惊慌得直往后退,差点跌倒,同时想起听人说前天二少爷在大街上直嚷着宋姑娘的名字,许多人都说二少爷撞鬼了,原来二少爷真是撞鬼,见到了不该出现的宋丹雅!
  张妈,你别怕,我没死,我活得好好的。宋丹雅心知吓坏了张妈,不敢向前逼近,柔着声要张妈看清楚,她是人不是鬼。
  怎么可能?你……你明明就已经死了,而且还、还已经下葬了……不是吗?张妈颤抖着说。
  我也听说了我爹命人将我给埋葬在京里的事,我不知道他葬的是谁,但可以确定的是,曹大哥的确在江边打捞到一具女尸,却阴错阳差地将女尸错认是我。因为巧合的误会,所以众人都认定她死了,她也才能平静地和童公公、童婆婆住在乡间。
  ……没骗我?你不是来带走二少爷的是不?张妈仍不敢全然相信她的说词。据说有的女子太过痴情,死后不肯放过仍在阳间的情人,硬是要将情人拖到黄泉共结连理,这宋丹雅不会是死不瞑目,所以故意制造意外,好和二少爷在黄泉相聚吧?
  张妈,我何须骗你?我的确活得好好的,你仔细瞧,地上有我的影子。况且就算我真的死了,也不会自私地带走子麒,因为我爱子麒胜过自己的生命,请你相信我。宋丹雅指着自己的影子,诚挚地看着张妈。
  既然你没死,这六年间你是上哪儿去了?可知我家二少爷想你想得快发狂了?张妈定下心神,果然看见了她的影子,确定她是人不是鬼,只是不了解她既然没死,为何不肯出现?
  张妈,我这六年间在哪儿、做了什么事,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子麒现下的情况如何?我听说他被火药炸伤,很担心他。宋丹雅没有心思跟张妈解释这六年来她是怎么过的,眼前她只想知道子麒的现况。
  你说的没错。我家二少爷的情况很不好,他的背脊被炸药给炸得体无完肤,太医说了,如果二少爷这几日能转醒就无大碍,若醒不来……”话说至此,张妈已哽咽得说不下去。
  闻言,宋丹雅的心都凉了,这是她最不愿见到的景况,她简直不敢想像假如他醒不过来,她会怎样?
  张妈,我求你一件事。

  你要求我什么事?


  请你想办法带我进府看子麒好吗?我没有办法一个人在外头干着急,我一定要见到他的人。张妈,我求你了!宋丹雅噙着泪,哀戚地恳求张妈帮忙。

  张妈见她伤心噙泪,心知六年过去,即使二少爷与宋姑娘分隔两地,宋姑娘的心仍旧未变。从以前她就觉得清丽秀雅的宋姑娘与伟岸英挺的二少爷很相配,而且他们曾历经生离死别,倘若她连这点忙都不愿帮,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我会带你进去的,但是你得小心,不能让其他人发现,老爷和夫人恐怕不会乐见你出现,你是明白的。依过去的经验告诉张妈,老爷和夫人因为她是宋德生的女儿,并不喜欢她,如果发现她出现,即可能会不留情面地将她轰出门去。
  我全都明白,张妈请放心,我会小心不让人发现的。宋丹雅忙不迭地点头保证。
  唉,二少爷他现在昏迷不醒,希望你的出现能让他的情况好转才是……”张妈看着她说道。现下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只能将所有希望都放在她身上。
  宋丹雅何尝不这么想?她盼着项子麒能够化险为夷,无须再承受痛楚。
   为避人耳目,张妈和宋丹雅约定子时之时,宋丹雅到兵部尚书府的后门等侯,届时张妈将会开门,让她偷偷进入探望项子麒。
  宋丹雅明白此时急也没用,因此先行回到与童公公、童婆婆居住的小屋舍,耐着性子等待子时的到来。
  童婆婆见她带着绣品出门,却一件都没卖出地回到家中,而且还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暗地里猜想京城的绣庄不愿买或是开了极低的价钱,她才会再揣着绣品回来。
  童公公与童婆婆怕她难过,未多说什么,和以往一样和蔼可亲地招呼她坐下用饭。
  宋丹雅忧心于项子麒的伤势,根本就食不下咽,但不想童公公与童婆婆为她担心,于是勉强自己漾开笑脸,佯装无事地陪两老,待用膳完毕才回房。
  等待是折磨人的,她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的童公公、童婆婆发出的鼾声,好不容易熬到快子时,立即悄然起身,走出家门,往兵部尚书府的方向而去。
  起初是用走的,到了后来,变成用跑的,恨不得拥有一双翅膀,可以助她飞掠过长长大街,跃过高墙到他身边。
  当她奔到兵部尚书府的后门时,张妈已引颈企盼地等候她的到来。
  宋姑娘,你可来了,一路上都还好吗?张妈深怕她孤身一人走在黑暗的大街上会出事,假如真出了事,她可没法向二少爷交代。
  我没事。张妈,你快带我去看子麒。为了见他,就算前有豺狼、后有虎豹,她照样无所畏惧。
  好、好,你别急,我这就带你去。张妈轻拍宋丹雅的手背,朝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悄悄带她潜入府中,见受了重伤的项子麒。
  张妈领着宋丹雅穿过重重回廊,避开巡夜的守卫后,终于来到项子麒居住的院落。
  我请夫人让我今夜守在二少爷身边照顾,所以老爷和夫人都已经去休息了,你可以在房里好好陪伴二少爷。为了今夜让宋丹雅顺利见到二少爷,张妈可是用了心地安排。
  张妈,谢谢你,你对我的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的!宋丹雅衷心感谢张妈的帮助。
  宋姑娘,千万别这么说,你和我家二少爷情投意合,我全看在眼里,帮你是应该的。二少爷若是知道你来看他,一定会很开心的,快进去吧。若非看见宋丹雅的真心,张妈不会帮她。张妈开了门,让宋丹雅入内。
  宋丹雅对张妈颔首后,便迫不及待地进到子麒的房内。初踏入他的房间,就闻到浓浓的药味,她快步穿过小厅,走进内房,即见他赤裸的背脊敷着药、裹上层层布条。许是旁人担心他在昏迷中牵动到背部严重的伤势,因此还特别再以布条将他的双手缚绑在床柱上,让他趴着睡,动弹不得。
  不争气的泪水于见到他严重的伤势与憔悴、昏迷不醒的脸庞时,便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潸然滚落。
  他的伤教她的心碎成片片,心痛得宛如一根根细针不断地往心口深刺,尖锐的刺痛持续着,教她喘不过气来,在误以为趋于缓和不痛之际,它又毫无预警地往深处里扎,如此反覆,直到她气力用竭,再也无力抵抗。
  她脸色苍白痛苦地来到他身畔,颤抖的指尖不舍地轻抚上伤痕累累、犹沁着血丝的背脊。
  子麒……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她不选择逃避,如果她暗中和子麒联络,或许今日他就不会受伤、昏迷不醒,这一切全都是她害的!
  冰晶般的泪珠流淌在古铜色的裸肤上,宋丹雅心如刀割,黯然神伤。
  他的伤势使她一筹莫展,她什么都不能帮他做,只能无助地坐在一旁垂泪,她痛恨自己的无助!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助你?张妈的话在她脑海中发酵,如果他这几日不醒,往后恐怕是再也无法醒过来了,或者是死去、或者是永远躺着,再也没有知觉。
  依她对他的了解,他的骄傲绝不容许他失去知觉,任人服侍,像个废人一样地躺着,所以她得想办法让他醒来才行。
  子麒,你可听见我在唤你?她执起他的手,贴在颊畔轻喃。
  我是丹雅,你的丹雅,我回来了,你知道吗?她的唇吻上他的手背,发现连他的手背都带着伤,教她心疼如绞。
  我没死,我再次回到你身边了,子麒……”她哽咽,低哑着声道。
  她的呼唤、她的泪水,得不到他的半点回应。项子麒的眉心因剧疼而纠结在一块儿,仿彿就连陷入昏迷也无法减轻肉体上的痛苦。
  我知道你很疼,我的心也好痛。你该知道,我不喜欢见你了无生气地躺在床榻上,你该是要意气风发地骑在马背上,领兵保家卫国的,是不?所以求求你不要再沉睡了,醒过来好吗?她的指轻柔地抚向他的眉心,试图为他拭去所有痛苦。
  轻柔如蝶翼般的抚触,一下下慢慢熨平眉心的皱折,昏迷中的项子麒似能感受到她的抚慰,不再觉得疼痛难耐。
  子麒,你知道我来到你身边了,是不?见他不再蹙眉,她开心低呼,深信他定是听见她的声音了。
  宋丹雅等待他再出现其他的反应,可惜等了好半晌,仍不见他有更多的回应,清丽的容颜难掩失望。
  是我太焦急了吗?还是你正生我的气,所以故意不睁开眼看我?

  宋丹雅心疼他像头被绑缚住的困兽,因此便擅作主张地为他解开双手上的布条。

  考虑到他可能在昏迷中翻身扯裂伤口,需要有人于一旁守着制止,所以在解开布条的同时,她心里已另有主意——

  眼下就她和子麒两人,子麒陷入昏迷中,也没有其他人会知道她接下来的大胆举动……她用力连连深吸了几口气,告诉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不让子麒扯裂伤口,但却依然无法克制地羞红了脸。她脱下鞋,躺在他身畔,让他的手臂环住她,她的唇则亲密地靠在他的耳畔。

  她倚偎在他怀中,他的手臂颓软无力地横搁于她身上,使两人像是紧紧相拥的一对恩爱夫妻。
  宋丹雅细想着这些年来失去的、得到的,她无法说当初跳江的决定是否正确?后来隐瞒自己未死的决定是对是错?毕竟,那是她当时唯一能作的决定。
  她唯一觉得对不起的人就是他,她丢下他独自一人,对他、对自己皆是无情与残忍。
  子麒,你知道吗?我曾幻想有这么一天,我们不必在乎两家的仇怨,就你和我两个人开开心心地坐着,或许什么话都不说,或许说些无关紧要的风花雪月,那对我们俩而言,将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幸福合该是如此简单,可是对他们而言竟是比登天还难。
  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幻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问着不会给她回答的项子麒。
  他的胸膛该是炙热的,今日竟变得冰凉;他的指尖该是温柔把玩着她的发丝,今日竟一动也不动;他的唇该是温柔地勾起笑,或者是炙烫地吻上她的唇,今日却苍白得紧抿成一直线。
  她不要这样了无生气的项子麒!这不是他,不该是他会有的模样!
  子麒,你不会狠心丢下我不理的,是不?你该知道,这世间若没有了你,我也活不下去。她爱他,所以要他好好活着,就算他们俩不能在一起,她也要他活得好好的。
  子麒,你一定不会忘了我恨你,对不对?这六年来,我真的好恨、好恨你。她说着仅有彼此才明了的反话,只要他能听得见,就会知道她真的回来了。
  子麒,我恨你!我恨你,好恨、好恨你……”

  她的呢喃一字字地传送进项子麒耳中,她不敢确定他能否听见?又能听见多少?她自顾自地说着,过了会儿,喉头苦涩地轻声吟唱着两人相恋时她最爱唱给他听的那首歌,期盼她的歌音能穿透层层黑雾,引领他寻到她。

  可是陷入昏迷的项子麒依旧一动也不动,好似听不见她说的话,听不见她唱的歌谣,感受不到她的存在,让她觉得挫败。
  子麒,你说,明明是相爱的两人为何要分开?为何……我们就不能在一起?想到从前他们所面临的种种阻挠,她不由得哽咽,悲伤的泪水流下,沾上他的脸庞,仿彿他也陪她一块儿伤心哭泣。
  他们的爹娘有没有可能放下对彼此的仇恨?有没有可能平心静气地和对方共处一室?有没有可能不再逼迫、阻挠他们见面?有没有可能认同他们的爱?
  她想要爱他,快快乐乐、毫无负担地继续爱着他。
  这是她最卑微,也是最渴盼的愿望。
  他们俩有没有可能等到幸福到来的那天?又或者,那样的幸福画面仅能出现于梦中?
   隔日清晨,一直忧心项子麒情况的项安邦、曲秀荷夫妻与长子项子熙全都聚集在他房里,看他今日是否有清醒的迹象。
  张妈,昨儿个子麒还好吗?曲秀荷红着眼问张妈。
  二少爷一直昏迷不醒,唤他也没有反应。张妈心虚得不敢正眼瞧老爷、夫人与大少爷,就怕被瞧出端倪来。
  昨夜宋丹雅在房里陪着二少爷,她可也没贪懒地跑回房里睡,就守在外头,以防突然有人出现,也好随机应变。直到天泛大白,她便立即通知宋丹雅离去,免得被人发现。
  至于二少爷的情况,无须开口问宋丹雅,光看她哭红的双眼,就晓得二少爷对她的出现没有任何反应,是以她才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地如此回答夫人。
  怎么会这样?我可怜的孩子……子麒,娘在叫你,你可有听见?曲秀荷哑着声,不住地唤着儿子。
  子麒,你娘在叫你,你得应她啊!项安邦心情沉重,妻子已然崩溃,他是家中的支柱,就算再难过、再想落泪都得撑住,否则这个家就要垮了。
  张妈,你解了缚绑子麒双臂的布条?项子熙留意到子麒不再被布条绑缚。
  是,我是想,有我在一旁顾看,可以防止二少爷乱动,所以就除了布条。张妈仍旧心虚得不敢看向众人。
  项家人太关心子麒的情况,以至于无法发现张妈的异样。
  张妈,辛苦你了。想到张妈对子麒悉心照顾,曲秀荷有说不尽的感激。
  这是我分内该做的事,夫人言重了。

  张妈,你累了一夜,赶快去歇息吧,今晚我会派其他丫头过来。项安邦可不想张妈累坏身体,先前张妈就曾因太过劳累而病了一场,为了怕旧事重演,忙要她下去休息。

  老爷说得是,张妈可不能累坏了。曲秀荷也没忘记张妈曾大病一场的事。
  老爷、夫人,我不累,我很熟悉二少爷的情况,今晚还是由我来吧!张妈早和宋丹雅又说定了今晚的子时之约,倘若换人看顾二少爷,可就没人能帮宋丹雅偷偷入府了。
  张妈,你怎么会不累呢?昨夜你可是一夜未睡,今晚让其他丫鬟过来,你得好好休息才是。项子熙万万不希望张妈逞强,张妈年纪也大了,加上前阵子又生过病,岂能太过劳累?
  其他丫鬟太年轻,没我来得细心。老爷、夫人、大少爷,我自认是府里最适合照顾二少爷的人,请你们让我好好照顾二少爷吧。张妈坚持己见,一来是她和宋丹雅早有约定,二来她认为现下能让子麒少爷醒来的人非宋丹雅莫属,因此说什么都不能换人看顾。
  ……”曲秀荷为难地看着张妈。她明白张妈说的是事实,若将子麒交给其他丫鬟看顾,说实话她也不放心。
  项安邦明白妻子的想法,他也有着相同的看法,只是真不愿张妈累坏了身体。
  老爷、夫人、大少爷,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会累坏,不过你们放心,上回大病一场时,老爷和夫人给了我许多强身健体的补药,我吃过后身子骨可是变得强健得很。况且我能在白天睡上一整天补眠,晚上就不需要再派其他丫头过来了,二少爷由我照顾就成。张妈拍胸脯保证。
  好,但是你千万不能逞强。曲秀荷被张妈说服了。
  张妈,这回真是要辛苦你了。张妈的自告奋勇,让项安邦心存感激。
  老爷和夫人千万别再这么说。张妈摇着手要他们别再说了,再说下去,她可是会心虚地供出一切。
  项子熙没细听父母与张妈的对话,他的注意力始终放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子麒身上。
  只要一想到因为几名贪吃而犯了军纪的年轻步兵的大意疏忽,使子麒为了救身陷险境的年轻步兵而性命垂危,项子熙的胸臆间就充满一股怒火。他气愤步兵藐视营中规定,也气愤其他人见到步兵生火却未出面制止。
  神机营向来掌管火器,有许多禁忌要注意,尤其是用火方面。结果还是有人甘冒毁掉所有人性命的危险,只为解馋。
  皇上为了这件事大动肝火,下令将擅自生火的几名步兵逮捕下狱,连同营中负责管理步兵的将官也一并交由刑部调查问罪。
  但如此依然无法平息项子熙的怒火,因为他太清楚此事交由刑部彻查定罪,根本是正中宋德生的下怀。宋德生巴不得项家满门死绝,这回子麒身受重伤、生死未卜,宋德生开心都来不及了,岂会真的公平、公正地彻查此事?
  想到宋德生,项子熙的脸色就很难好看得起来。
  就在项家人为项子麒的伤势而愁眉不展时,项子麒忽然睁开眼,双眼没有焦距地凝望着前方。
  子麒,你醒了?!项子熙见弟弟醒来,大喜。
  子麒,我的孩子,你可总算是醒了!曲秀荷看见子麒醒来,开心地不住以绣帕拭去眼角的泪水。
  上苍保佑哪!同情她已失去一个孩子,所以不再残忍地将孩子自她身边夺走。
  子麒,你现下觉得如何?项安邦担心子麒背上的伤会为他带来极大的痛楚。
  “………………”项子麒的声音有如粗砾般沙哑难听,却清楚地说出丹雅的名字来。
  什么?曲秀荷一愣,不明白子麒为何刚醒就提起宋丹雅?难道子麒没发现家人们正关心地守着他吗?
  项安邦听子麒提及宋丹雅,立即蹙起一双浓眉。前些天子麒在街市上疯狂寻找宋丹雅的事早已传进他耳中,事情都已经过了六年,为何子麒就是看不开呢?
  子麒,我是大哥,我和爹娘都在你身边,你知道吗?项子熙发现子麒的眼神混沌,显然是还没清醒过来。
  “…………雅呢?项子麒下意识地问着丹雅的下落。
  曲秀荷与项安邦面面相觑,在这种情况下,真不知该如何回答子麒?子麒很明显是神智错乱了,方会问起宋丹雅来,若实话说宋丹雅已死,她担心已陷入紊乱的子麒会大受打击,反而无助于他的伤势,但偏偏也骗不得他说丹雅就在不远处啊!因为,倘若他要丹雅来,他们该上哪儿去找宋丹雅来陪他呢?
  你怎么突然问起丹雅来?项子熙问道。在家中,子麒向来只在心里想着宋丹雅,从不开口提她,今日却忽然提及她,许是伤重混沌的缘故吧?
  “……昨夜……丹雅陪着我……现下她人上哪儿去了?项子麒费尽力气地回答大哥的问题,心慌意乱地急着找寻丹雅。
  明明他的鼻间依稀可以嗅闻得到她的芳馨;明明他的胸膛依然可以感受到她柔软的娇躯;明明她伤心的泪珠沁入了他心头;明明她在他耳边说恨他、好恨他;明明他听见了她最爱唱的歌谣,为何当他好不容易费尽力气睁开眼时,她已不在身边?
  丹雅……你们快点帮我找丹雅过来……”她究竟是上哪儿去了?她不能不在他身边,不能!
  见不到宋丹雅,项子麒不顾全身虚软无力,胸背皆承受着剧痛,勉强撑起身体,决定亲自找她。
  子麒,别动!你伤得太重了。项子熙连忙阻止他的蠢动。
  丹雅……我要丹雅……”项子麒抓着大哥的手臂,眼神坚定。
  这个傻孩子……”曲秀荷见他痴情的模样,又是一阵心酸。
  项安邦眼见他刚转醒,即使意识不清仍心心念念着宋丹雅,仅能不住地摇头叹息。
  在场唯有张妈知道子麒未犯糊涂,昨夜的确是宋丹雅陪伴在子麒身边。她让宋丹雅进府陪二少爷果然是正确的决定啊!瞧,二少爷不就是因为听到宋姑娘的呼唤,所以才醒来的吗?
  不过,这件事是她和宋姑娘之间的秘密,所以张妈三缄其口,保持沉默。
  项子熙与母亲不住地劝着项子麒,由于他是靠意志力苏醒的,撑不了太久,因此没一会儿功夫,整个人便又软倒,陷入昏迷之中。
  他一陷入昏迷,曲秀荷连忙命仆人去请太医过府号脉诊治,看子麒突然清醒又陷入昏迷这样的情况是好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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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张妈与宋丹雅有默契,每晚子时宋丹雅便会出现在兵部尚书府后门,由张妈偷偷开门让她进入照顾并陪伴项子麒。

  连续多日,宋丹雅总是在子时出现,一到卯时便离开,除了张妈知情外,并未惊动府里任何人,而当她出现时,项子麒总是陷于昏睡中,宋丹雅也总是倚偎在他怀中,轻声对他倾诉满腔思念与对他的不舍,并不停地在他耳畔哼着醉人的歌谣,呼唤他的意识。而当项子麒意识不清地醒来时,她早已翩然离去。

  项子麒日复一日地对着家人说要找宋丹雅,且一再声称宋丹雅前一夜就守在他身畔,张妈每每听他这么说都捏了把冷汗,怕会引起其他人怀疑,不过项安邦与曲秀荷皆当项子麒神智不清,根本就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并未将项子麒的话放在心上,张妈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继续偷偷放宋丹雅入府。

  是夜,宋丹雅再次来到项子麒房里,张妈早已放心地离去,她一如以往,先以布巾沾水为他擦拭脸庞与裸露在外的肌肤。

  他背脊上的伤已经不再沁血,有慢慢好转的迹象,只是听张妈说他清醒的时间不多,白天也不过是醒来一下就又陷入昏睡当中,若非太医说他正慢慢好转,她会误以为他并未有起色。

  她细心地为他解开包扎背脊的布条,拭净伤口后再为他上新药包扎好,每一次看见位于他背脊的狰狞伤口,她的心便会疼上一回。

  她迅速为他换好药,准备像平时一样对他说今日她又做了些什么事时,他却猛然睁开眼看她。

  “……我……我终于抓到你了。”项子麒的右掌紧紧抓住她的手臂,粗嗄着声,释然一笑。

  每夜他总想着要醒来、该醒来,否则会一再错过她,他拚了命地抵抗黑暗,每次好不容易凝聚了所有力气睁开眼时,她却已不在身边。今夜总算让他战胜黑暗,让他切切实实地抓住她了,而非处于黑暗中焦急地听着她的声音却无计可施。

  宋丹雅没料到他会突然醒来,吓了好大一跳。张妈说他总是在白天清醒,因此他忽然在深夜醒来且探手抓住她,要她不吓到都难。

  “是啊,被你抓到了。”她随即镇定下来,柔着声对他微微一笑,仿佛她未曾离开过。

  “……别人都以为我疯了,但是我知道我并没有,你的确总是在深夜出现……”项子麒终究是尚未完全康复,光是和她说话就费了好大的力气。他疲累地垂下眼眸,可他的右掌却紧紧抓住她,深怕她会消失不见。

  现下究竟是在梦里抑或是现实,他已经搞不清楚,但他不在乎,重点是他已经牢牢抓住她,不会再任由她翩然离去。

  听他这么说,她便感到难过。因为她,他吃了不少苦,也受到不少质疑的目光,许多人都觉得他变得不太正常,濒临疯狂的境地。

  “你……会不会也觉得我疯了?”

  “不,我知道你没有。”她坐在床畔,就在他身边,让他不至于得再费尽力气地紧紧抓住她。

  “……丹雅……你是丹雅对吧?”他有没有看错?他的眼睛看到的人的确是丹雅,可会不会每个看见的年轻姑娘,他都将对方看成是丹雅?项子麒害怕他再也无法分辨出丹雅来。

  “是的,子麒,我是丹雅,你的丹雅。”她反握着他的手,让他确认。

  听她亲口确认,项子麒放心长喟。

  “你……总算又回到我身边了。”项子麒不在乎她是人是鬼,不在乎是现实抑或是梦幻,此时此刻,她待在他身边才是最重要的。

  “……别再离开了,没有了你,我的生命便不再完整。”即使身负重伤,仍霸道要求,不管她是人是鬼,他都要她留下,不许再擅自离去。

  项子麒的要求使她紧闭着唇不说话,她何尝不愿一直守在他身边不再离去,可是他们真能在一起吗?莫说她爹会想尽办法阻止他们俩在一起,恐怕他的爹娘也不乐见她出现在他身边,是以她无法对他许下承诺。

  “为什么不说话?”项子麒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双眸灼灼地望着她问。

  “说了许多话都没喝茶,你一定渴了,我倒茶给你喝好吗?”她干笑着转移话题。

  “不许你逃避,我要你承诺会留在我身边,永远都不离开。”项子麒固执地抓着她的手,不许她逃避。

  “子麒,聊了这么久,我想你一定累了,要不要再睡会儿?”她执拗地不肯看他的眼。

  “……看着我!不许躲我!”项子麒光火地怒咆,尽管有伤在身,他一发起火来仍像头猛虎,教人生畏。

  “子麒,别!”宋丹雅怕他的怒吼声引人过来,手轻覆上他的唇,眼神凄楚地睇望着他,希望他能放低音量。

  “丹雅,你喜欢折磨我是吗?”她的惊慌看在项子麒眼里,终究是心疼、不忍,于是放轻音量问。

  其实他已经很累了,眼皮沉重到只消合上便又会马上坠入黑暗中,但他固执地不愿睡下,深恐若是放松睡着了,待他醒来之后,她就会消失无踪,所以死命撑着。

  “你明知道不是。你受尽折磨,我又何尝不是呢?”

  “既然如此,就留下来。”

  “你忘了横亘于我们之间的老问题?我爹娘和你的爹娘,他们永远也不可能认同咱们的。”

  “我该死的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从前我就是太在乎我爹娘的感受,才会松开你的手,瞧我得到了什么?你的死讯!你可知道你的投江自尽等于是亲手在我的心口上狠狠地刺上一刀!”

  当年接获她的死讯时,他人已回到了京城,当他心神俱裂、马不停蹄地掉头赶到杭州时,才知道她在他离开没多久后,便投江自尽,一名路人正好经过撞见,因不谙水性,待唤人来救却为时已晚,她早香消玉殒。湍急的江水将她带走,曹谋成派人四处打探打捞,但始终寻不到她的下落。

  五天之后,曹谋成一行人好不容易终于在江畔打捞到一具女尸,女尸因泡了几天的江水,又加上被湍急的江水挟带,多次撞击到江旁的岩石,因而面目全非。后来是依女尸身上仅着白色单衣及她投江时将身上的外裳褪在江边,于是便确认宋丹雅已香消玉殒。

  为免落人口实,曹谋成想尽一切办法封锁消息,坚称丹雅是因突染急症去世,他还给了看见丹雅投江的路人一大笔银子做为封口费,就是不想让人议论纷纷地说宋丹雅为了不嫁他为妻,宁可投江自尽。

  然而,尽管曹谋成尽力不让消息走漏,终究是纸包不住火,有好些耳语随着运尸回京的队伍悄悄流出,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流传开来。

  后来,曹谋成让宋德生调派回京,官拜少卿,毕竟宋丹雅已死,已经没有再让宋丹雅与项子麒南北相隔的理由。

  而他呢?当他心碎地赶到江边,流泪看着无情带走她的滚滚江水,痛苦地嘶吼出内心的不平与悲痛,在江边痛苦地徘徊垂泪咆哮时,才得知她的尸首已被曹谋成运回京,便又马不停蹄地敢回京城,想见她最后一面。这最后一面始终是没见到,因为当他赶回到京城时,她已然下葬,于是他便守在她坟边,不断对她细语低喃。

  他不修边幅,忘了时间,只晓得要将满腔的话全对她说,说了多久,他不知道,当说完时,喉咙已经干涩得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后来是大哥寻来,将他硬拖回家,厉着声要他不能只想到自己、只想到死去的恋人,要想想为他担心忧虑而添了不少白发的爹娘,他这才醒悟,怒力让自己撑过没有丹雅的日子。

  他为当日抛下她一事已后悔百次、千次、万次,所以这一回他不打算再让自己后悔。管她是人是鬼,他都要定她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真的已经无法可想……”她流着泪拚命向他道歉。

  “你若真觉得对不起我,就留在我身边。”项子麒趁着她满怀歉意时索求道。

  “子麒……”宋丹雅为难地看着他。

  项子麒剑眉一竖,猛地用力将她扯入怀中,背脊的伤势因他突来的动作而扯裂、沁出血来,他忍着痛,闷声不吭。

  “子麒!”宋丹雅惊呼,感受到他的肌肉因剧痛而僵硬,她不敢乱动,怕会再牵动他的伤口。

  “如果必须占有你才能留下你,我会那么做!”项子麒硬着声、冷着脸地对她道。就算他已经快要倒下,可是为了留下她,他会凭着坚强的意志力占有她的人。

  “子麒,不要!”她被他吓坏了,不是害怕他的占有,而是怕会加重他的伤势,可知他是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人,不容一丝闪失的。

  “难道你还不明白,就算是死我也要留下你!”他的手蛮横地要拨开她身上碍人的衣衫。就算是仅剩一口气,他也会死巴着她不放,她该有此觉悟才是!

  “子麒,不可以!你受伤了,而且伤得很重。”

  “我不在乎那该死的伤!我只在乎你,宋丹雅!”管他伤得有多重?血流多少?是否已经要向阎王爷报到?他心心念念的唯独她一人。

  宋丹雅抚着他的脸,看着悬在上方的他一脸疲惫,还不住地痛苦喘气,却仍拚命要留下她,使她不得不心软地想要妥协。

  “你该知道,我也只在乎你一人。”她直视着他的眼,要他知道她的心满满的都是他。

  “既然如此,就别离开我。”冰凉的指尖碰触到她温润的肌肤,感受她的存在。

  宋丹雅凝望着他,听他再次提出诱人的要求。他们俩想要长相厮守,难道真是过分的要求吗?

  她看不到属于他们俩的美好未来,一双藕臂紧紧环住他的颈项,强忍着即将泛滥的泪水。

  在这世间再也没有人比项子麒更爱她了,他将他的心献给了她,她心亦然。

  与她耗了许久,却始终得不到她答覆的项子麒,尽管意志再顽强,终究是敌不过肉体上的疲累,眼皮愈来愈沉重。他用力甩甩头,想让脑子更加清明些,却是让脑子愈加混沌,最后,他浑身无力地软倒在她身上。

  “你累了……我就在你身边,放心地睡吧。”宋丹雅轻柔地抚着他的发,软着声要他安心睡下,不愿他再硬撑。

  “丹雅……别走……”沉重的伤势使他极需睡眠,他的眼皮再也不受控制地合上,但他仗着身形的优势将她压住,心想如此她便逃不掉了。

  “睡吧……”她亲吻了下他的太阳穴。

  听张妈口述他清醒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况且听张妈说,据太医所言,他的伤势并未再恶化,而是一日日地好转,方才他们俩聊了好一会儿,确定他已脱离了危险,让她的心踏实不少。

  似水柔情般的眼瞳不期然地瞥见刚才他为了留下她,使力牵动背上的伤口,使得缚绑伤口的白布条渗出斑斑血渍,让她再次为他心疼不舍,想马上起身再为他包扎好伤口,偏就被他压着动弹不得。看来唯有等卯时张妈来与她交换,才有办法起身离开了。

  她窝在他怀中,暂且抛开所有烦忧,合上眼静静感受他的怀抱。

  刑部里,神情严肃的宋德生望着位于下方的曹谋成。

  “项子麒现下如何?”宋德生期盼曹谋成能说项子麒不行了,当他得知项子麒在神机营为救人而遭火药炸伤时,他是当场开心得大笑出声。

  苍天有眼哪!在他失去一儿一女,历经椎心之痛后,终于要让项家再赔上一个儿子了!他日日夜夜向天祈祷项子麒逃不过这场死劫。

  “据闻他日渐好转,虽然脑袋有些混沌,但清醒的时间已愈来愈长。”前些日子皆是在暗中观察,同样期望项子麒熬不过这一劫,哪想得到传来的消息竟是一日好过一日,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项子麒不会死去了。曹谋成心知不能不将此一噩耗告知宋德生,在宋德生面前,他毫不隐瞒对项子麒的仇视,因为他们俩立场相同,对项家所有人皆恨之入骨,曹谋成尤其是容不下有夺爱之恨的项子麒。

  “可恶!”宋德生闻言大怒,将案上的公文悉数扫落在地,恨得额际青筋浮跳,双臂撑在案上,浑身不住地颤抖。

  曹谋成眼也不眨地看着宋德生大发雷霆,他完全能体会宋德生的心情,因为相同的事,他在刚获得消息的那一刻已经做过。

  “苍天不仁!为何独厚项家?”宋德生对项家的恨意积得更深了。前些日子,他以为已经抓到项安邦的么子项子尧在边关当马贼的把柄,特意命曹谋成向皇上请命前去剿灭“秃鹫寨”的马贼,最好是当场逮个正着,一状告到皇上那,让项家来个满门抄斩,如此方能解他的心头之恨。

  哪想得到,项子尧到边关当马贼竟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当起密探来,最后他非但没能抓到项子尧的小辫子,反而眼睁睁地看着项子尧风光回京接受皇上的赞许策封,使他当下气得更加抑郁难平。

  这一次好不容易听见项子麒出事,心下大喜,心想老天爷总算不再亏待他了,哪想得到项子麒这么快就脱离危险,感觉他就像被老天爷给耍了。

  “请大人别灰心,项家得意不了太久的,这一回老天爷饶了项子麒一命,算他运气好,我不认为下一回他还能这么好运。”曹谋成坚信终有一天他必能讨回项子麒曾加诸在他身上的耻辱。

  “谋成,你该明白我对项家人的忍耐已到达极限。他们毁了我所有的希望,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丹青与丹雅两兄妹是怎么死于项家人之手。倘若我早点将丹雅嫁给你,她压根儿就不会客死异乡!”宋德生满是感叹与怨怼,提及丹雅时意味深长地看着曹谋成。

  曹谋成对丹雅的心他再清楚不过,正是如此,从前为了拉拢曹谋成对他更加效忠,才会将丹雅许配给曹谋成,现下丹雅死了,曹谋成的心始终未获得平静,他更能藉着曹谋成意欲报复项子麒,使他对项家的复仇进行得更加顺利。

  “我也没忘。”曹谋成咬牙切齿道,宋丹雅的死对他是一大打击,她竟然为了项子麒宁死也不愿嫁他为妻,尽管他们对外宣称丹雅突然染上急症去世,但信以为真的人是少之又少,每个人都在背后议论纷纷,暗地里嘲笑他不如项子麒。

  这口气他受了长达六年之久,宋德生说的对,他对项子麒的忍耐同样到达了极限,加上听人说前些日子项子麒不顾身分,疯了似地在街市大喊丹雅的名字,无视于他曾是宋丹雅的未婚夫婿,分明是要给他难堪,让他再次在京城丢尽了脸面。

  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既然项子麒没让他好过,他又何须让项子麒顺遂平安?项子麒身为神机营统领,神机营满是火器,若再发生意外,也不会启人疑窦,不是吗?

  瞬间,曹谋成俊秀的脸庞布满阴霾,眼神则充满算计。

  “我每次只要一想到可怜的丹雅,就心如刀割。丹雅被项子麒骗了,他根本就不是真心爱丹雅的,他的目的在使我们痛苦,现下他对外表现出一副对丹雅情深不悔的模样,不过是在欺骗世人罢了!”宋德生不管项子麒对丹雅的感情究竟是真是假,丹雅死了,那已经不再重要,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打击项家,让项家一蹶不振,甚至赔上所有人的性命,方能消他心头之恨!

  “大人请放心,项家所有人都该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没有一个人能逃得过!”曹谋成语气坚定地对宋德生承诺,他会协助宋德生对付项家所有人,至死方休。

  “谋成,听你这么说,我就知道当初没看错人,是丹雅没福气,不懂得珍惜。”顺利操纵曹谋成,宋德生确信曹谋成绝不会让项家人好过,他的嘴角扬起嗜血的笑容,随时等着睁大眼看项家家破人亡。

    在充满药味的卧房里,项子熙有些疲累地看着伤势已渐渐好转的弟弟,心下甚感安慰。

  母亲因为连日来的看顾已经累坏了,所以今日改由自吏部当完差的项子熙接替母亲来看顾他。府里是有许多丫鬟、家仆可以接下看顾子麒的工作,但他们希望当子麒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丫鬟与家仆,而是关心他的家人,所以才会除了夜里交由张妈看顾外,其余时间皆由家人轮流守在子麒床边。

  “丹雅呢?她又不见了吗?”项子麒再一次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低哑着声,寻找宋丹雅的踪影。

  “你该明白,丹雅早就不在了。”项子熙不逃避子麒的问题,直截了当地要子麒别犯糊涂。

  “不!丹雅她昨夜就躺在我怀中,我的指尖依稀还可以感受到她的体温。我知道她没有自我的生命中走出,她一直都在,只是你们没看见罢了。”项子麒不理会大哥的陈述,他确信丹雅每晚都会来陪他。

  “子麒,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何不肯面对现实?”项子熙皱着眉看着子麒。子麒总是挂心于死去的宋丹雅,这可不是个好现象,难道真要一辈子不断追逐早已不存在的人?他不想见子麒独自度过漫长的一生,身为兄长,他希望能见到子麒过得幸福。

  “我没有不肯面对,现实告诉我,丹雅的确就出现在我房里,昨夜我们聊了许多,她还哭了……”她的泪淌进他的心,烙下一道道伤痕。

  “那是你在作梦,昨夜陪你的人明明就是张妈,你不会是把张妈看成丹雅吧?”

  “不,我不是在作梦,我也没把张妈误认为丹雅。我清楚得很,而且丹雅也亲口对我说她就是丹雅。”诚如大哥所言,张妈和丹雅相距甚大,他岂会糊涂认错人?

  “你明知丹雅死了,她怎么可能会出现?”项子熙压根儿就不信。

  “依丹雅对我的爱,她就算是死了也会回到我身边,我知道她一定会!”他和丹雅谁也离不开谁,就算是死亡也无法将他们俩分割开来。

  “你这个样子,让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前些日子,你不也说在宣武门外的街市看见丹雅,结果呢?你寻了老半天,不是都没寻到她吗?那不正说明你看走了眼?现下你又一再宣称丹雅每夜都会陪在你身边,那她人呢?为何我们没人见过她?”项子熙试着跟他讲道理,希望他别再执迷不悟。

  “你的话提醒了我,我在宣武门外的街市上看见的人也一定是丹雅!大哥,丹雅她为了我越过千山万水回来了,你们之所以没见到她,定是她特意避开你们,毕竟没有人同意我们俩在一块儿,她若是现身,咱们家除了我以外,还有谁会欢迎她?”他清楚丹雅的忧虑。

  “你以这迷乱的模样告诉我你的脑袋很清楚,要我如何相信?”他的深情执着令项子熙感到无力。

  宋德生和曹谋成巴不得他们家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倘若他们瞧见眼下子麒的情况,肯定乐不可支。

  “大哥,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是在说梦话,我说的全都是事实。”昨夜拥丹雅入眠,使得他今日精神好了许多,他深信要不了几天,他便能下床走动,不必再像个病入膏肓的病人般,成天躺在床上。

  “子麒,这世间还是有许多好姑娘值得你去爱、去喜欢,你该走出昔日的伤痛,睁开眼看看其他姑娘。”项子熙苦口婆心地劝着。

  “她们全都不是丹雅,再好也与我不相干。”他的心里仅有宋丹雅一人,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

  “若非你正在病中,我真想给你一顿好打,看能不能使你清醒些!”项子熙动怒,瞪着固执己见的子麒。

  “就算是打死我,我依然不会收回对丹雅的爱。”项子麒希望大哥能明白,他的爱不是说收就收、说忘就忘的。

  “你这个傻瓜……”项子熙气坏了,为何他的弟弟们对爱情皆如此执着?先前子尧爱上淡幽,因为执着、因为努力,所以为自己和该成为他大嫂的淡幽寻到了另一条出路,成功娶了淡幽为妻,他为子尧的执着与努力感到骄傲,也真心祝福子尧与淡幽。

  反观子麒,打从一开始爱上宋丹雅就注定踏上了不该走的道路,在发现爱上不该爱的人之后,非但不回头,竟然还死守不放,到了最后宋丹雅走上绝路,这段感情也该就此宣告结束,偏偏子麒要钻牛角尖,硬是不肯断绝对宋丹雅的想望。明明已是无路可走,为何还要幻想仍有路可走?难道这一路遍体鳞伤受的教训还不够?

  “大哥,你不曾爱过,所以你不会明白。”项子麒摇头苦笑,能明白他心情的唯有此时镇守于边关的子尧。

  “看你这副模样,我该庆幸我不曾爱过。”项子熙的注意力向来放在家人与事业上,有太多事需要他处理,他根本就不愿将时间浪费在男女之情上。

  项子麒不再和大哥争论丹雅对他的重要性,他感到疲累,想要继续休息,忽然,眼角瞥见不远处的盆架下有条帕子。帕子落在下方,上方挂巾,下方置盆,若不仔细看,是不会发现的。他撑起身,想要下床拾起帕子。

  “怎么了?”他突来的动作,让项子熙担心地询问。

  “大哥,盆架下有一条帕子,麻烦你帮我捡一下。”项子麒指着不远处的黄花梨木盆架。

  项子熙望去,果然见到一条女人用的帕子就落在盆架下,被下方的盆给遮掩住了。他心生疑惑地走过去拾起,瞧见绣在帕子角落的一株寒梅,更觉奇怪。这帕子的质地粗糙,上头的梅花却绣得极为雅致,显然是年轻女子所用,但自子麒受伤以来,出入他房间的除了家人外,仅有太医与张妈,根本就没年轻丫鬟出入啊!这条帕子会是谁的?

  项子熙将帕子递给子麒,子麒一看见帕子上头的那株寒梅,便神情激动地将帕子紧紧揣在怀中。

  “怎么了?”

  “我不是在作梦,真的不是在作梦!”项子麒语气激动地说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项子熙不懂。这帕子出现得莫名其妙,且上头未沾上灰尘,显示落下不久。会是谁不小心落下的?瞧子麒的神情,分明是识得帕子的主人。

  “丹雅……丹雅她向来喜欢在帕子一角绣上一株寒梅,这株寒梅绽放的姿态,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这是丹雅的帕子,是她的帕子……”他不断地重复着。她的帕子上有着属于她的淡雅清香,她果然在夜里出现!不是他在妄想,不是他在作梦,她真的出现了!

  “怎么可能?!”项子熙愕然,宋丹雅明明死了,怎么可能会出现?但子麒又说得煞有其事,倘若这条帕子真属于宋丹雅所有,是如何出现在此的?又是谁带来的?难道宋丹雅真的出现了?

  白天是由娘亲负责看顾子麒的,娘不可能莫名其妙地带了别的女人或是宋丹雅进来却隐瞒他们,那么,会带人进来的极可能是张妈了。张妈定与此事脱不了关系,不然怎会张妈每夜照顾子麒,却丝毫不见她显现疲态?

  张妈在府中待了大半辈子,他相信张妈引人入府定有原因,而他会调查清楚的。

  “大哥,死人不会随身带着帕子,是不?”

  项子熙僵硬颔首,一时间尚无法消化宋丹雅可能没死的讯息。

  “丹雅她回来了,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了!”曾有过的悲伤痛楚,于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这些天你的意识一直很模糊,是不是她我们还无法确认,有可能是长得像她的姑娘,故意假冒是她来骗你的。”在没亲眼确认之前,项子熙一概抱持怀疑的态度。

  “我很确定她是丹雅!”他绝不可能将其他女人错认成丹雅。

  项子熙叹了口气,倘若是别的女人假冒宋丹雅,那好处理得很,直接将那居心叵测的女人轰出去即可。但,如果真是没死的宋丹雅归来,那问题将会非常棘手,可以猜想得到一场灾难即将展开。

  爹娘会如何看待这件事?继续不顾一切地阻拦吗?而宋德生与曹谋成会怎么做?他们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一想到这,项子熙的头就疼得不得了,但却见子麒似又恢复以往的神采飞扬,不再忧郁痛苦、失意颓丧。

  项子熙明白宋丹雅对子麒的重要性,他不想再见子麒成天魂不守舍,他要子麒幸福快乐,所以需要时他会帮子麒一把,如同他助子尧一样,使子麒最终能得其所爱。

  “大哥,我要留下她,不再让她离开。”项子麒坚定地看着项子熙道。他很清楚若他没办法留下丹雅,她将会离开,而他不能再承受失去她的痛苦,所以无论如何都得留下她。

  “我明白了。”

  “谢谢你,大哥。”听大哥如是说,项子麒即知大哥不反对他和丹雅在一起了。

  “别急着谢我,你还是得先努力将伤给养好,否则你要如何对抗宋德生与曹谋成?”天晓得宋德生与曹谋成会想出什么方法来阻止子麒和宋丹雅在一起,防着点总没错。

  “我知道。”项子麒何尝不了解宋德生与曹谋成巴不得他死,当他们得知丹雅未死,肯定会想尽办法再次阻拦他和丹雅共结连理的。

  但,这一回他不会让他们得逞,这一回他拼死也要留下丹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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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宋丹雅每天于子时出门的事似乎被童公公、童婆婆知道了,童婆婆在今天白天说道她看起来很疲累,是不是夜里太累所致?童公公闻言轻咳几声,暗示童婆婆别说了,童婆婆发现说漏嘴,便赶紧转移话题。尽管两老心中有满腹疑问,却没多说什么,让她当下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好,因此又再一次把到口的话吞回肚里。她告诉自己,终有一天她会向两老坦白所有事,请求他们原谅她的隐瞒。

  在项子麒的伤势未稳定下来之前,她每晚还是会去照顾他……不,其实她在自我欺骗,如果她肯承认,子麒的伤早就稳定下来了,不会再有危险,她再出现不过是贪求与他多相处的时间,能多待一夜是一夜,她不想太早离他而去,不想。

  不过依他昨夜醒来与她对话的情形看来,她能出现的日子不长了,要不了几天他就会清醒得足以了解她没有死。或许明天的子时她就不能再出现了,所以她得好好把握今夜。

  想到要与他分离,她的心便感到万分沉重,完全笑不出来,但随即要自己别意志消沉,得强打起精神来,也许今夜子麒会再次醒来与她聊天,如果他醒来了,她要对他说什么呢?

  告诉他,她是他的幻觉,其实她早就死了?或者告诉他,她并没有死,再次回到京城来?又或者什么都不说?

  宋丹雅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好,她感到彷徨无助。

  “宋姑娘,你可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张妈在后门东张西望,见她出现总算松了一大口气。

  今天下午,大少爷已将她找去问清事情始末,她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全告诉了大少爷,她同情二少爷与宋姑娘的事也让大少爷知道,至于是否会因此被解雇、赶出尚书府,全凭大少爷决定,她毫无怨言。

  结果,大少爷眉也不皱地听完她的陈述,并未出言指责,最后还告诉她,要她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同样在子时开后门让宋姑娘进府。她不晓得大少爷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她深知大少爷的为人,明白大少爷不会伤害宋姑娘,所以便遵照大少爷的指示,佯装此事仍未泄漏出去,开门让宋姑娘进来。

  “张妈,怎么了?莫非子麒出事了?”听张妈的口气,似乎很担心她不来了,使她不由得猜想是否子麒的伤势恶化了?

  “没的事,二少爷好得很,你别担心。我会这么说是因为今儿个下午不小心闪到了腰,没法看顾二少爷,所以才会担心你没来。”怕被宋丹雅发现项子熙已知情,张妈连忙扯了个谎。

  “张妈,你有让大夫看过吗?”听见张妈闪到腰,宋丹雅关心地问。

  “看过了,已经不碍事。宋姑娘,我家二少爷就劳烦你照顾了,我先去躺着。”走进子麒所住的院落后,张妈对宋丹雅摆摆手,要她别担心,然后便干笑着离开,佯装她和平时一样。

  为了掩人耳目,亦不让当管家的丈夫发现端倪,她每晚都到隔壁的偏房休息,反正夜里老爷、夫人及大少爷都睡下,且他们对她放心得很,根本不会突然出现,所以她就放心地留宋丹雅一人。她可没忘大少爷的交代——务必要表现得和往常一样,不能让宋丹雅瞧出破绽来。

  宋丹雅看张妈似无大碍,这才悄悄往子麒所住的房间走去,行间正好遇上一队巡夜的护卫,她连忙蹲下,躲在成排的白菊之后,小心翼翼地避开护卫。待护卫走远后,她在绽放的白菊后探头,看是否再有人经过?

  躲过了巡夜的护卫后,她连忙走到子麒的房外,迅速开门闪身进去再阖上门扉。直到进到他房内,她这才松了口气,旋过身穿过小厅来到内室。透过晕黄的烛光即见他赤裸着上半身趴睡于床上,望着不再渗血的布条,她的唇角扬起一抹笑。尽管子麒的伤势已渐渐好转,但仍得小心看顾才行。

  她莲步轻移地来到床畔,见他睡得安稳、呼息平缓,她的指尖极其眷恋地点上他的眉,沿着他的眼、顺着他俊挺的鼻,最后停驻在他的唇上。

  有股想唤醒他的冲动,但她知道她不能,因为一旦他醒来,又会提出要她留下的要求。他的要求是如此动人,她却不能答应,每次要对他说出拒绝的话,她的心都得做上一番痛苦的挣扎,方有办法说出口。

  “子麒,别再受伤了。”想到这回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她就难受。

  这些天她仔细想过了,京城不宜久留,为了不让爹和曹谋成发现她还活着,危害到子麒,她还是得离开。

  “子麒……”想到又得再次离开他,心头便涌现一股酸楚,无比苦涩,她真的不愿离开。

  “我又抓到你了!”猛地,项子麒突然睁开眼,探手抓住她,扬唇一笑打断她的感伤。

  “子麒?!”宋丹雅一惊。

  “你怎么一副快哭了的表情?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去教训他。”他不舍见她红了眼眶。

  “你受了伤,怎么帮我教训欺负我的人?”真是个大傻瓜,明明受了伤,还关心着她的喜怒哀乐。

  “这点小伤不碍事,为了你,我就算是走不动,用爬的也会爬去教训所有胆敢欺负你的人。”区区小伤,何足挂齿?

  “傻瓜!你该做的是好好养伤,而不是为了我东奔西跑。况且我好得很,根本就没人欺负我。”她只要他将伤养好、身强体健就行,无须为她出手教训人。今天他的意识看起来比昨天更清醒,看来要全然恢复已是指日可待。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肯对我绽放笑颜。”为了她,他可以连性命都不要。

  “你真是全天下最傻的傻瓜。”他的话让她想哭又想笑,为何他要这么傻?为何他不肯为自己多想想?

  “是吗?我倒是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聪明的人,否则我怎么会爱上你?不,不对,是怎么会恨你,恨到无时无刻都想着你,你说是吗?”项子麒沾沾自喜地笑道,说着两人皆知的反话,重温旧梦。

  “你这么说不怕旁人听见要笑话你大言不惭?”许久不曾听他说爱她,让她喉头像梗了颗石头,无法马上回应说爱他。

  “笑骂由人,我不在乎。”外界对他的评判,他一概潇洒以对。

  他的潇洒不羁引得她扬唇一笑,今晚他可能是忘了,没再提要她留下的话题,使她不再感到有压力,与他轻松闲聊着。

  项子麒见她笑若寒梅,清雅高洁,情不自禁地将她勾揽入怀中。

  突来的动作吓了她一跳,但她不敢挣扎,怕会扯裂他的伤口,她没忘昨夜他的伤口不小心迸裂开来。

  项子麒的动作迅速俐落,教人察觉不出他受了伤。今晚他清楚地看着躺在身下的人儿,他的指尖轻轻拨弄她的发丝,为了今晚再与她相见,他在白天已养足了精神,不会再像昨夜随随便便就又软倒昏睡。

  大哥已从张妈口中证实每夜皆是由丹雅来照顾他,但张妈也不清楚丹雅是如何死里逃生,想要知道答案,唯有亲自问丹雅,可现下不是询问的时候,现下要做的是留下她。

  只要能留下她,再卑鄙无耻的事他都做得出来,且绝不感到羞愧。

  他那温柔的抚触让她放松心情,她望进他的眼,沉醉在迷人的黑色漩涡当中。

  项子麒发现,现在的丹雅和从前的丹雅极为不同,如今的她一身粗布衣衫,发丝简单梳理,未插上华丽的发簪,但即使现有的一切极为简单朴素,却无损她的清丽雅致,她仍旧教他心动。

  “怎么了?”宋丹雅轻问,不懂他为何会突然扯她上床入怀?

  “没,我只是想要好好看看你。”他低喃,手描绘着教他日思夜狂的清丽容颜。

  “还喜欢你所看见的吗?”这六年来她改变不少,和从前那个养在深闺的刑部尚书千金宋丹雅截然不同。她学会自食其力,过着一般老百姓的生活,不晓得她的改变他可看出来了吗?又,他喜欢、能接受她的改变吗?

  “喜欢。”他浓浊着声,低头在她的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他的吻唤起了她的记忆,这一次他的吻不带绝望,而是极其温柔的,她喜欢他的吻,好喜欢!

  他们吻得极为缠绵眷恋,渐渐地,他由原先的试探浅尝,转为狂暴粗猛地席卷她柔嫩的唇瓣。

  她的呼吸因他狂猛的进击而急促,她的心因他的热情而急跳。她沉醉在他强而有力的怀抱中,沉醉在他销魂蚀骨的热吻中。

  项子麒将她吻得意乱情迷,宋丹雅的脑子完全无法思考,他的手滑溜地窜进她的衣襟内,抚弄雪白玉肤,挑动她的心弦。

  宋丹雅只觉潜藏于心里的一把火似乎被项子麒给点燃了,他的吻使她全身轻飘飘的,宛如躺卧于云端上。

  项子麒由朱唇中攫取甜蜜,指尖抚着宛若上等玉脂般温润的肌肤,悄然埋下待会儿她随他飞舞的种子。

  他温柔但俐落地拨除碍人的衣物,唇渴求贪婪地在她的唇与裸露的雪白肌肤上烙印下属于他的印记。

  激情的吻痕如同花朵般在雪白大地绽放开来,灼热的抚触令她难耐激情地颤抖,欲迎还拒。

  两人的衣衫纷纷落地,浓重的喘息与娇怯的吟哦暧昧交织,白皙修美的腿儿勾向古铜结实的长腿,乌黑的发丝打散如飞瀑交叠。

  激情狂潮来袭,宋丹雅忘了项子麒有伤在身,她的手抚向他的背脊,于碰触到缚绑于背上的布条时,才猛然回过神。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察觉到她的退缩,项子麒可不容许她在这一刻逃开,再次吻上她的唇,轻啃低喃。

  “可是……”她仍觉不妥,也是在此时才赫然发现他竟已全身赤裸,她当场羞得面红耳赤,双手不知该遮掩何处,见他眼神坏坏中带有一丝笑意,她娇嗔地以手捂住他的眼。

  “别看!”娇颜爆红,想到他在她不知不觉中已将她看光,就羞得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来不及了,你的模样已深深烙印在我脑海中。”他笑得很愉悦。

  “子麒!”他大胆的宣言使她全身因羞赧而刷上一层瑰丽的色彩。

  “我喜欢听你这么唤我。”项子麒将她的手往下移至唇边,在她的掌心印下一吻,凝视着她的眼瞳有着赤裸裸的情感。

  看着他深邃诱人的眼眸,她陷溺其中,忘却羞怯,他于掌心留下的亲吻温柔且甜蜜,她将手移下,搁放于心口,让这一吻飞驰沁入心扉。

  “丹雅,你会永远都这么轻唤我的名字,是不?”项子麒执起她胸前的一绺发丝,凝望着她,再印下一吻。

  “你喜欢我这么唤你是吗?”她每唤他一回,就爱他一回,一次又一次,对他的爱不断往上堆叠。

  “是的,在这世间,我只想听你这么唤我。”他的额轻抵着她的额,呼出的气轻轻喷吐在她柔嫩的脸上,一下下细密地挑逗着她。

  “子麒,你说幸福离我们是不是很遥远?”她轻问,对于未来感到恐惧,她依然缺乏坚定的信心与勇气。

  “是挺遥远的,但只要我们俩携手前进,再远的距离都难不倒我们。”他吻着她的额、吻着她的鼻、吻着她的唇、吻着她的锁骨,也吻向她的心。

  他的话使她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幻想着他们俩排除万难、携手前进的景象,很美好,也令她渴望。

  “害怕吗?”

  “怕,很怕。”她爹的威胁与曹谋成的不妥协皆在她心里造成阴霾。

  “有我在你身边,别怕。”他吻着她,诱哄着,带领她初尝缠绵旖旎……

  经过一夜折腾,项子麒总算睡下,宋丹雅严重睡眠不足、全身疲软,她渴望倚在他怀中好好睡上一觉,但转眼间已到了卯时,她得离开,否则会被人发现她出现在此。

  宋丹雅忍着些微的不适,看着赤裸的娇躯满布他留下的吻痕,她不禁又羞红了脸。她全身上下都有经他彻底爱过的痕迹,他的抚触令她记忆深刻,他使她觉得她是他呵捧在怀中的心肝宝贝,他让她尝到了幸福的滋味,终其一生,她都不会忘记昨夜的缱绻缠绵。

  她该离开了,就让他当作昨夜是场旖旎春梦,她不过是出现在他梦中的幻影,其实并未真实出现过。

  经过昨夜见识到他惊人的体力,她确信他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再需要她的照顾,是该翩然离去的时候。

  可是她却恋恋不舍,指尖仍不断抚着他熟睡的英挺脸庞。她在他怀中成了女人,在他怀中体认到当女人的幸福,要离开他,不是件容易的事。

  “子麒,我恨你,真的恨你。”她要坚强、要勇敢。有舍才会有得,既然不希望他被父亲伤害,就得挥剑断情丝,不可犹豫不决。

  宋丹雅深深吸了口气,给足自己离开的勇气,最后,她不舍地为他盖好被子,免得他着凉,然后便毅然决然地迈步离开这个让她爱到连命都可以不要的男人。

  贝齿咬着唇瓣,一再命自己要走得潇洒,绝不可落泪,她踩着心碎的步伐离开床边。

  走出内室、小厅,一步步地离他远去。

  打开门扉,踏出他的卧房,她将再次无声又无息地自他的生命中消失。

  “大清早的,姑娘由我二弟的卧房走出,姑娘认为在下是否该揣测发生了何事?”

  项子熙的声音忽地传来,调侃地望着一身粗布衣衫的曼妙背影。

  听见项子熙的声音,宋丹雅倏地浑身僵住,动也不敢动,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怕身后的项子熙发现她是谁。

  “姑娘默不出声,是同意在下可以随意揣测姑娘到我二弟房中发生了何事吗?”项子熙暗示她,他很清楚昨夜她和子麒发生了什么好事。

  其实他会守在这里是前一天和子麒说好的,子麒怕他伤势未愈,没办法尽全力留下宋丹雅,所以要求他在清晨时守在外头,若宋丹雅要离去,务必出面留人。

  “……”宋丹雅保持沉默,不敢出声。

  “姑娘迟迟不肯出声,莫非是怕在下会吃了姑娘不成?”项子熙见她沉默不语,故意问道。

  从前他跟宋丹雅并无多大交集,不过她的模样他倒是记得,身着华服、头插金步摇,活脱脱就是官家千金应有的娇贵模样,而现下的她光从背影就知道过得非常朴实,或许该说,她的日子极可能过得十分清苦。一个官家千金竟能熬过清苦艰困的生活而不向人求援,她的勇气与不屈让他刮目相看。

  “……不是,小女……小女并无危害二公子之心,请大公子放心。小女……小女之所以出现在此,是听闻二公子身受重伤,因小女爱慕二公子已久,才会擅闯尚书府。方才小女是趁看顾二公子的仆妇离开,偷偷进去看了二公子一眼,并无不轨行为,请大公子见谅。”宋丹雅说着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谎言。项子熙向来聪明,只消一想就会知道她在说谎,可她仍希望项子熙在一大清早刚睡醒时比较难以思考,会相信她的说词。

  “是吗?在下是否该听信姑娘的片面之词呢?”她实在很不会撒谎,连撒个小谎言都能说得七零八落的,随便就会遭人拆穿。

  “请大公子相信小女。”宋丹雅硬着头皮回答,心下焦急得很,想要快点脱身。

  “既然要在下相信,为何姑娘不肯回头看着在下说?”项子熙硬是要逼她正面示人。

  “小女相貌丑陋,是个麻子,不想吓到大公子,所以才会无礼地以背示人。”她借口托词,希望能取信于他。

  “形形色色的人在下见多了,在下不认为姑娘的容貌会丑到吓坏人的地步,姑娘不肯正面示人,莫非是有难言之隐?”项子熙故意和她兜着圈子玩。

  “不是的,真的是因为小女相貌丑陋,所以才不敢无礼地吓着大公子。”宋丹雅头低低的,担心他会突然近身要看她的脸。

  “姑娘这么说是认定在下是个以貌取人的肤浅之辈吗?”

  “不是,小女不是那个意思,请大公子别误会!”怎么越说越糟,非但没能快些脱身,反而让项子熙和她聊了起来?再继续和他瞎缠下去,愈多人起床,就更难走得成了。

  项子熙噙着笑走近她。

  感觉到他的靠近,宋丹雅吓得寒毛竖起。她和项子熙打过照面,假如他见到她,会马上认出她来的。怕被他认出,她偏转过身,头垂得更低了。

  “小女……小女得到市集上做营生,还请大公子见谅,让小女子先行告退。”她匆忙想离去。

  “等等,在下尚未确定二弟安然无恙,姑娘怎能就此离去?”项子熙轻松地拦下人来。

  “大公子现下尽可入内确认,小女真的没伤着二公子一分一毫。”走不成,宋丹雅更急了。

  “那也得姑娘随在下一同入内确认吧?倘若二弟被姑娘所伤,姑娘却趁在下入内察看时溜走,你说在下得上哪儿找人算这笔帐去?”项子熙笑问。

  “……”项子熙说得极是,于情于理她都该和他进去一探究竟,但她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除了怕被项家人发现外,也怕子麒突然醒来,假如他正好醒来要找她,她就走不成了!

  “大哥,你就别再逗着丹雅玩了。”

  项子麒的声音忽然出现,他打开门扉,虽是略显疲态,但气色已好转。

  宋丹雅听见他的声音,头一个念头便是转身就跑,但他的话同时晃进她脑中,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项子熙早就知道她是谁,一直缠着她不放无非是要让她无法逃脱。她不再隐瞒,抬首看着正得逞地笑着的两兄弟。

  “我为难她让你心疼了?”

  “是。我不喜欢有人为难她,即使是亲大哥也一样。”项子麒长臂轻松一勾,将她揽入怀中。

  “你又要逃了?留在我身边真有那么不好?”怀抱着她,他的心总算又能够沉稳跳动。她真的不能让人放心,他不过是小小睡了一下,醒来就不见她的踪影,幸好早和大哥说好,由大哥帮忙拦下人,否则她这一走,他真不知该怎么从人口混杂的京城将她翻找出来。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她的出现,对子麒而言应该如梦似幻,他不该笃定她是真实存在才是。

  “你的帕子泄漏了你的秘密。”项子麒取出她的帕子。

  “原来是掉在你这儿,难怪我会找不着。”看见帕子,她终于明白。早该猜到遍寻不着的帕子是掉在他这儿的,她真笨!

  “既然已经出现,就别再离开,逃避不是唯一的办法,别忘了你欠子麒一个答案。”项子熙可没兴致陪子麒到处找人,所以事先将话挑明,要宋丹雅别再逃了。

  “你不会希望我拖着一身伤,像疯子一样地在京城发狂找你吧?”项子麒可怜兮兮地看着她问。

  “我希望你能好好养伤。”是的,项子熙说的没错,她的确欠子麒一个答案,她得向他说明,当年是如何死里逃生,又是如何下定决心不回京、不与他联络,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

  “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的伤势自然能一日日地快速痊愈。”她是他的灵丹妙药,没有了她,再粗浅的伤口都好不了。

  宋丹雅轻轻一叹,明白她真的走不成了。况且经过昨夜,他们俩有了更深的牵绊,再也走不开了,她终究是无法真正做到走得轻松潇洒。

  望着他深情的眼瞳,她软软地投入他怀中。

  见她终于肯留下,项子麒紧紧拥着她,释然闭上眼。他的爱,终于又回到他的生命里,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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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项子麒与宋丹雅回到房内,项子麒靠墙,右腿成弓坐在床上,宋丹雅则倚偎在他怀中,细述她是如何死里逃生,为童公公、童婆婆怜悯收留,以及她因害怕父亲与曹谋成会危害他,干脆将错就错,让曹谋成将发现的女尸当成是她,不敢让他得知她尚活在世间,所有事皆一五一十地如实告诉项子麒。

  她欠他太多,让他在这六年间受尽痛苦折磨,她真的不知该如何补偿他。

  项子麒听她述说,双手因她差点死去而痛苦成拳,若不是童公公正巧路过救下她,她早就成了徘徊于黄泉的一缕幽魂,他打从心里感谢善良的童公公与童婆婆,若不是他们收留丹雅,此刻他怀抱的就不会是她的温暖娇躯。

  他亲吻她的发顶,感谢上苍垂怜,没将她带走,他不在乎在这六年间饱尝相思之苦,只要她活着,受再多的苦都值得。

  “你这个傻瓜,既然活着就该回到我身边,让我好好照顾你。”他心疼她受的苦,她一身粗布衣,细致的双手也因做粗活而变得粗糙,这不是她该受的苦。

  “你知道我不能,我爹和曹谋成他们两人若知情,不会放过你的。”更重要的是,他的家人不会接纳她。当年她若回到京城,根本就无容身之处。

  “你也晓得你爹对我们家恨之入骨,就算你不出现,他和曹谋成也没打算让我好过。”项子麒自嘲一笑,项家与宋家的恩怨情仇恐怕会一直纠缠下去,没有解开的一天。

  “我爹他……他对我哥哥有许多期许,在一夕之间失去我哥哥,他无法承受。”她忘不了一向严厉的父亲见到哥哥被人抬回家时的模样,她爹哭得老泪纵横、泣不成声,认为项家人毁了他唯一的希望,因此迫切地想要复仇,为爱子讨回公道。

  她爹没去想的是,哥哥会死于非命全是他给纵容出来的。她哥哥生前仗着自己是刑部尚书的独生爱子,在京城胡作非为、惹是生非,许多人卖她爹一个面子,不与她哥哥计较,再不然就是在外头闯了祸,自有她爹出面帮忙收拾残局,以至于养成她哥哥无法无天的个性,认定所有人都得顺从他的喜好。

  所以,他在酒楼看上卖唱女便出言调戏,要卖唱女从了他,岂知一旁的项子麟看不过眼,心怜卖唱女的遭遇,出面阻拦,双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结果两人皆死于非命,使项、宋两家结下不解之仇,也使她后来与子麒的恋情备受阻碍,积累出更多仇怨。

  “我爹娘亦是无法承受失去子麟的痛苦。”爱笑、好打不平的子麟毫无预警地走了,项家上下没有人不伤心难过。

  “我真的很希望两家的恩怨能够化解,一直仇视着彼此,谁也不会感到快乐。”她渴望爹能自仇恨中走出。哥哥的死她当然伤心,但是平心而论,她哥哥会死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反观项家因她那无恶不作的哥哥赔上极具侠义心肠的项子麟,更是让人为他们抱屈。

  “恐怕很难。”项子麒摇头苦笑,依宋德生不绝的恨意,想让他尽释前嫌简直比登天还难。

  宋丹雅轻轻一叹,连她也说服不了她爹放下仇恨,真不知道接下来她和子麒该怎么走?

  “别担心,我会陪在你身边,就算天要塌下来,也会有我帮你扛着。”项子麒啄吻了下她的额际,要她放松心情,别胡思乱想。

  “我们真的能在一起吗?”对未来她感到忐忑不安。

  “当然可以。莫非你对我没信心?”项子麒佯怒地轻咬了下她小巧精致的耳朵。

  他的轻啃使她的耳朵发痒,格格娇笑着闪躲他的攻击。

  “你人在我怀中,逃不掉了。”项子麒故意装出凶恶的口吻逗她。

  “你别咬我,好痒……”她格笑着以手阻挡,却躲不开他轻灵的攻击。

  项子麒不理会她的哀求,逗着她玩了好一阵,直到两人气喘吁吁、笑到肚疼,这才停手。

  “相信我好吗?”这一次他将紧紧护住她,不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嗯。”她微喘地抵着他的额,将手置于他掌中,决定与他再次携手面对。

  “丹雅,这回是生是死,我们俩都要在一起,不许你再私自决定,明白吗?”他不许她再丢下他一人。

  “明白。对不起,我不会再丢下你,不再。”对他,她满是歉疚。

  项子麒啄吻她的脸,与她温存地颊贴着颊,心满意足地搂着她轻轻摇晃。

  “糟!已经到巳时了,童公公与童婆婆可能起床发现我没回去了!”发现外头日头高挂,先前她忙着跟子麒说明这六年的经过,压根儿忘了时间。她连忙离开他的怀抱,急着想回去她与童公公、童婆婆居住的小屋舍。

  “还有你娘……”他娘不是该过来照顾他了?怎么还没出现?会不会等会儿就进来,撞见她在这里?

  “别担心,我娘可能在忙其他事,没这么快就过来。”项子麒笑着安抚她,事实上,在他们俩醒来没多久,他娘就站在房门外了,他一直都知道,却一直都没出声,目的在于想让他娘知道他和丹雅对彼此有多重要,也想知道娘亲对丹雅的出现会有何决定。

  “原来如此。”听他这么说,她就放心了。

  “我陪你一块儿去见童公公和童婆婆。”项子麒拉住她,既然知道这六年来都是童公公与童婆婆在照顾她,他说什么都得亲自登门致谢才行。

  “你的伤还没好,还是先躺着休息,我一个人回去就成。”宋丹雅仍担心他的伤,尤其经过昨夜激情缠绵,不晓得有没有扯裂他的伤口?尽管感到害羞,但更担心他的伤,她立刻翻过他的身,要看他的背脊。

  “你放心,我的伤已无大碍。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陪你走这一趟,他们照顾你六年,我既已知情,就算是用爬的也得亲自向他们表达谢意。”在他心底,早已将她当成是他的妻子。

  她明白他的心意,知道他有多看重这件事。其实她早该知道,他是个爱上了就会全心全意对待心上人的男子,他将她的事看得比自己的事更重要,让她无法不更爱他。

  “那我们俩就一同去见童公公与童婆婆。”她握着他的手微笑。

  见她没有拒绝,就知道她了解他的心,他忘情地在樱唇上窃得一吻,得逞后开心地对她咧嘴一笑。

  他笑得开心,让她产生更多勇气去面对未来,不管有多艰困,是生是死,如他所言,他们都要在一起。

  曲秀荷站在房外,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脸上神情复杂。她本来是要进去照顾子麒的,但子熙已先行将她拦下,且禀明宋丹雅出现的事。听见宋丹雅没死,她不知该喜或是该忧,心里百味杂陈,当下决定先来探个究竟再说。

  结果,她在外头听完所有事情的经过。身为女人,她同情宋丹雅的遭遇与处境;身为子麒的母亲,她希望子麒能过得幸福快乐;可身为子麟的母亲,她的心依然会为子麟的死而哭泣。因此,她真的不知该拿宋丹雅如何是好?

  张妈守在一旁,见曲秀荷表情变化不定。夫人心里在想什么她可以猜得到,但夫人是否会下令要宋丹雅离开,她就不得而知了。

  “张妈,我们走吧。”曲秀荷伫足好一会儿,终于下了决定,转身离去,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见。

  “是,夫人。”张妈跟在曲秀荷身后离开。

  房内,项子麒紧紧搂着宋丹雅,吐了口气。

  “怎么了?”宋丹雅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

  娘听完后选择转身离去,就表示已不再排斥丹雅,可容许丹雅出现在府内,这是一大进步。他相信娘只要和丹雅相处过,最后一定会喜欢上丹雅的。

  听他说没事,她信了他,甜甜一笑,与他快速整装,连袂去见童公公与童婆婆。

    宋丹雅到了巳时仍未归来,让童公公与童婆婆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京城,他们人生地不熟,现下她人不见了,童公公与童婆婆不晓得该上哪儿找去,又能寻求谁的帮助,两老愁眉苦脸地坐着对看。

  “这思麒每夜子时都跑出门去,老头子,你说思麒她是上哪儿去了?”童婆婆忍不住问着丈夫。这个疑问存放在她心中好多天了,从前住在乡下时,思麒可不曾半夜溜出门,怎地到了京城反变了个样?她担心思麒是否遇上不好的事,但怕他们担心,所以不敢坦白说明。

  “思麒不是个会胡来的姑娘,我想她定是被什么重要的事给绊住了,咱们就先耐心等候,倘若真等不到人,届时就报官去。”童公公心下焦急,可不想表现出来,使童婆婆更担心,所以沉稳地要妻子平心静气地耐心等候。

  “我知道她不是个会胡来的姑娘,但就怕有人对她胡来啊!”相处了六年,思麒是啥个性,她了解得很。倘若思麒不是个好姑娘,当初她压根儿不会将人留下。

  “咱们家思麒长得漂漂亮亮的,这京城大,恶人自然也多,谁晓得会不会有恶徒看上思麒的美貌,做出强抢良家妇女的事来……”童婆婆不安地叨念着。

  “不会的,吉人自有天相,你别净说些吓坏自己的话。”童公公听童婆婆这么说,不由得跟着紧张担心,只是他真的也想不透思麒每晚溜出门究竟是上哪儿去?那么晚了,她又能上哪儿?去做啥?

  就在两老愁眉不展,被满脑子各种可怕的想像给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时,门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一定是思麒回来了!”童婆婆见门被推开,心下大喜,对童公公道。

  童公公与童婆婆两人同时起身,想看看是不是思麒回来了。

  门一开,他们两人皆错愕地看着除下覆面的帷帽,身着绫罗绸缎,脚踩绣工一绝的绣花鞋,发间则簪上珍珠玛瑙,比他们在京城街上见到的富家千金更像富家千金的思麒。这是怎么回事?思麒怎么会做这副打扮?

  “爷爷、奶奶,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宋丹雅一进门就先向两老赔礼。

  在后头的项子麒跟着进门,高大结实的他身处于胡同里的小屋舍更形伟岸不凡。

  两老见她身后还站了名英挺俊朗的男子,更加摸不着头绪了。

  项子麒心知两老满腹疑问,于是先向两老自我介绍,至于他和丹雅的关系,就由丹雅向两老说明。

  宋丹雅不再有所隐瞒,向两老说明她与子麒不被家人认同的恋情、两人所遭遇的波折、她在绝望下走上绝路、连同近日子时离家前去照顾受了重伤的子麒一事,全都如实地告知两老,并请求他们原谅她当初的欺骗隐瞒。

  两老听完她的陈述,这才知道她有着他们意想不到的家世背景,但想到纵然出身名门贵胄,却不比一般寻常百姓快乐自由,对于她的隐瞒欺骗便能理解。

  “真是苦了你。”童婆婆难过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她一直将宋丹雅当成自家孙女看待,听见她的遭遇,如何不难过。

  “奶奶,事情都过去了,你就别为我感到难过。”宋丹雅心疼地为童婆婆拭泪。

  “跟着我们两个,这段日子你够辛苦的了。”童公公有感而发,难怪他刚救起她时,她不仅不会烧柴煮饭,连一些农家用具她也见都没见过,当时他就该猜到她的身分不一般的。

  “爷爷,请您千万别这么说,能让你们救起收留是我的福气,怎么会是辛苦呢?”

  “丹雅说的没错,若不是你们,她早就死了,对于你们的恩情,说再多的感谢都不够。”项子麒初见两老就知道他们真如丹雅所言,都是老好人,他们对丹雅的恩情,让他不知该如何报答。

  “丹雅是个好姑娘,她陪在我们身边,我们就像多了个孙女,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满足。宋姑娘……我能叫你丹雅吧?”童婆婆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抚着丹雅的手背说道。

  “奶奶,你不是说我就像是你和爷爷的孙女吗?你们当然能叫我丹雅,也应该叫我丹雅。”宋丹雅搂着童婆婆,不许童婆婆与她就此划清界线。

  童公公听她这么说,心下颇感安慰,她果真是个好姑娘,并不会因身分尊贵就瞧不起他和老婆子是乡野间的村夫、村妇。

  “今后你们有什么打算?”童婆婆关心地问道。

  “我找了间屋子暂时让童公公、童婆婆与丹雅住下,丹雅回来的事,我会向我父母禀明,取得他们的谅解。”至于她爹那边就比较棘手,他与丹雅只能暂时先走一步算一步了。

  “让我们住下?”童公公和童婆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是的,丹雅告诉我,童公公与童婆婆喜欢清静,这里有些吵杂,所以我另外找了间比较清幽的屋子,希望童公公与童婆婆不要嫌弃。”项子麒在来见童公公与童婆婆之前,已经事先请管家张叔安排好,屋子与仆佣一应俱全,他们只要人搬进去就成。

  “这怎么好意思?我和老婆子在这里住着住着也就习惯了,项公子就别麻烦了。”童公公推辞项子麒的好意。

  “请叫我子麒。这一点都不麻烦,诚如你们先前所言,你们就像是丹雅的爷爷奶奶,丹雅要搬到别的地方,怎能弃爷爷奶奶于不顾?况且先前一直都是由你们照顾丹雅,现下由我来照顾你们也是理所当然,而且我为你们做的,永远不及你们为丹雅做的万分之一。”项子麒极力说服两老。

  “爷爷、奶奶,你们不会因为我回到了京城、回到了子麒身边,就弃我于不顾,对吧?”宋丹雅渴望与两老再住在一起,因此恳求地看着两老。

  “可是……”童公公仍犹豫不决,不好意思接受项子麒的好意。

  “老头子,不如咱们就搬吧。”童婆婆感受到项子麒的诚意与宋丹雅的渴望,她和老头子好不容易多了丹雅这么个善解人意的乖孙女,怎么舍得与丹雅分离?

  “那么就由子麒来安排吧。”童公公颔首同意了。

  听两老同意搬迁,项子麒与宋丹雅两人总算松了口气,相视一笑。

  “呵,正好咱们家当不多,要搬可轻松了。”童婆婆打趣道。事实上,他们的确是家徒四壁,没有值钱的物品,说要搬,随便包袱收一收即可走人。

  “奶奶,我帮你收拾行李。”宋丹雅笑着和童婆婆进内室收拾行李,留下项子麒和童公公独处。

  “她是个好姑娘,我现下可明白她为何要骗我她叫向思麒了。小伙子,你也明白是不?”童公公望着丹雅与童婆婆的背影,对着项子麒道。

  “是,我明白她的心。”

  “向思麒”——即使分隔千里,她的心依然思念着他,认定除他以外,非君不嫁。他岂会不明白她这点心思?

  “你们会幸福的。”童公公由衷希望,虽然他是个小小的乡野村夫,但也知道他们这一路将会走得非常艰辛。

  “爷爷,谢谢你。”项子麒学丹雅叫童公公为爷爷,真心将童公公和童婆婆当成自己的爷爷奶奶看待。

  “既然跟丹雅一起叫我爷爷,就不用跟我客气了。”童公公知道他背脊有伤,便拍拍他的臂膀,对他颇为满意。

  “是。”项子麒感受到童公公的认同,扬笑。

  项子麒的笑容让童公公赞许地直颔首,他没见过丹雅家里为她择的那名夫婿,但已私下决定他会比较喜欢项子麒,因为项子麒拥有一身正气,且是真心真意地对待丹雅,连同曾救过丹雅的他们都一并照顾,这样的人很难不让人喜爱。假如他是丹雅的亲爷爷,早就毫不犹豫地将丹雅许配给项子麒了。

    项子麒将丹雅与童公公、童婆婆安顿好,确定张叔将一切打点妥当、样样不缺后,这才放心地回府。

  兵部尚书府里,项安邦正大发雷霆,他下了朝后挂心子麒的伤势,兴冲冲地到子麒的院落去察看,岂知竟不见人影,四下寻找,皆不见子麒踪影,因此气得暴跳如雷。

  “那个混帐小子拖着满身伤,上哪儿去了?为何没人拦着他?你们是全当他伤好了是不?”项安邦坐在大厅,右掌用力拍击一旁的花几。想到子麒差点就丢了性命,却在伤势尚未痊愈之前就四处乱跑,要他如何不动怒?

  “老爷,你就消消气。子麒长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曲秀荷在一旁安抚暴怒的丈夫,想要明说子麒为何突然出门,却又踌躇犹豫,不晓得该不该让丈夫知道宋丹雅没死的消息,毕竟子麟的死直到现在仍让他们夫妻俩的心隐隐作疼。

  “你还好意思这么说,你这个娘是怎么当的?受了伤的孩子要出门,你怎么就没将人拦下?”项安邦找不到子麒来痛骂一顿,转而责怪妻子未尽到母亲的责任。

  “孩子大了,你总不会要我哭得呼天抢地,像唱大戏似地硬将人给留下吧?”曲秀荷埋怨地瞪了丈夫一眼。出身名门世家的她怎么也做不出“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等事来。

  “这……唉!”项安邦自知理亏,不该将怒火波及到无辜的妻子身上,甩袖叹了口气,兀自生着闷气。

  “相公,假如子麒突然跟你说什么来着,你得先沉住气,别急着发火。”曲秀荷不以为宋丹雅还活着这事能瞒得了多久,她接过丫鬟端上来的卢山云雾茶,递给丈夫润润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了些什么?”项安邦听妻子如是说,接过茶皱着眉追问。

  “总之你记住别急着发火,先听孩子说就是了。”曲秀荷认为此事该由子麒亲口向他们禀明,而不是她将私下听到的话转说给丈夫听。

  “你究竟隐瞒了我什么?为何这么神秘?”项安邦打从心里感到不快,感觉有事正在发生,而他却一无所知。

  曲秀荷喝着她的卢山云雾茶,坚持不肯事先透露,让项安邦拿她没辙,只能气得吹胡子瞪眼。

  就在项安邦要继续追问时,项子麒回来了,管家张叔尾随于后,项安邦这才发现他进门时就觉得有地方不对劲,偏又说不出是哪不对,现下总算明白,原来是子麒带着老张出门,莫怪他刚回府会不见老张出来迎接的身影。

  “你这混帐小子到底是上哪儿去了?”见子麒一进大厅,项安邦立即咆哮追问。

  “爹、娘。”项子麒向父母行礼问安。

  “你给我老实招来!为何不肯安分地待在府里养伤?还有,你带着老张跑去哪儿了?”项安邦想不透子麒带着老张出门会上哪儿去?外头有什么事重要到需要老张出面打点?

  张叔在项家待了大半辈子,早看惯老爷和少爷们之间的争执,在老爷发火教训少爷时,他所要做的就是立于一旁,暂且置身事外,待老爷咆哮教训过少爷后,需要时自会问他话,况且这次的事非同小可,少爷的确是该好好向老爷、夫人说明。

  曲秀荷放下手中的茶盅,深吸口气,等着听子麒要对他们说的话,为了这一刻,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我请张叔帮我在外头找了间宅院。”项子麒不疾不徐地向父母报告他今天在外头所做的事。

  “你要宅院做啥?”项安邦怒问,府里住得好好的,突然要老张找宅院,难不成是想学外头那些纨绔子弟,来个金屋藏娇?

  “丹雅回来了。”他凭空扔下爆炸性的话。

  “什么?你在说什么鬼话?!”项安邦一愣,完全不相信。

  曲秀荷镇定地接下子麒的话,若非事先知情,她肯定会和丈夫有相同的反应。

  “老张,你还愣在那里做啥?快去请太医过来!一定是那场爆炸伤着了子麒的脑子,使他语无伦次……不,是使他头脑混乱,产生了幻觉!老张,还不快去!”项安邦着急地要老张快些请太医过来好好诊治子麒。幸亏发现得早,应当还有药医才是。

  张叔立在原地,未马上行动。他再清楚不过子麒少爷说的是事实,因为他也亲眼看见宋姑娘,请太医过府问诊不过是白走一趟。

  “我没有胡言乱语,大哥和张叔、张妈都亲眼看见丹雅了。”项子麒挺直腰杆面对父亲。

  项安邦错愕地看着子麒与老张,见老张眼神坚定地对他颔首,当下明白子麒说的是事实,他的脑门像是突然遭到狠狠一击,震得他双耳直嗡嗡作响。

  “怎么可能……”死了六年的人怎可能会死而复生,且又回京和子麒兜在一块儿?

  项安邦脑中一片混乱,总算明白妻子先前为何会突然要他别发火,莫非她也知情了?他猛地转头看向妻子,但见妻子同样对他颔首,证实了宋丹雅死而复生一事。

  这一瞬间,他真不知该如何反应。严厉指责子麒不该又和宋丹雅在一起?痛打子麒一顿,要他不可对不起死去的子麟?

  子麟死去多年,而子麒这六年来失去宋丹雅的痛苦他一一看在眼里,眼睁睁看着子麒陷入悲恸之中,身为父亲的他并非铁石心肠,他的心同样为子麒痛着。他也惋惜过宋丹雅年纪轻轻就走上绝路,私下自然也后悔过当年曾大力阻止他们俩来往。

  可现下宋丹雅突然又出现,一时间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看待此事?接受、不接受,皆让他陷入两难。

  “虽然让人无法置信,但它真实地发生在我眼前,我衷心感谢老天爷又将丹雅还给我。”

  “……”项安邦仍大感震惊,说不出话来。

  “你是认定她,非她不娶?即使我们反对,你也要坚持到底?”曲秀荷终于开口问。

  “是!就算爹娘反对,就算这世间所有人都不许我和丹雅在一块儿,我都要娶她为妻,和她共偕白首。”项子麒语气坚定地对父母表态。

  项安邦见子麒如此坚定,非要宋丹雅不可,几番张口欲言,竟不知要对子麒说什么是好。

  “我明白爹娘不能认同我的选择,但我很爱丹雅,我不能没有她,她也一样,不能没有我。”

  “你可知道此事瞒不了多久?宋德生与曹谋成一直密切关注咱们家的一举一动,他们知道宋丹雅没死,肯定会带走她的,不是你和宋丹雅私下说要在一起就真能长相厮守,你明白吗?”好不容易找到话说的项安邦希望子麒别被爱情冲昏了头,看不见眼前的危机。

  “我很清楚宋德生和曹谋成不会放过我们俩,但我和丹雅已经说好了,是死是活都要坚持下去,不会再让旁人将我俩拆散。”反正他和丹雅是豁出去了。

  “别净说些不吉利的话!”曲秀荷听见子麒说到“死”字就觉得不吉利,连忙喝止。她已经失去一个儿子,可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所有人都得平平安安的才行。

  “宋德生与曹谋成那儿我会派人密切注意,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别着了他们的道。”项安邦担心宋德生与曹谋成会不择手段地迫害子麒,至于宋丹雅……他现下心思紊乱得很,根本就不晓得该拿她如何是好。

  “孩儿知道。”他不是傻子,不会傻得净处于挨打地位而不敢还手。倘若宋德生与曹谋成真对他出手,他会予以反击的。

  “你这孩子,为什么非得要爱上不能爱的人?选择别的姑娘你就不用这么苦了。”曲秀荷忍不住抱怨,她的孩子为何总傻得挑上艰难的道路行走?子尧是这样,子麒也是这样,她希望将来子熙若是遇上了心上人,不会像两个弟弟一样,爱得如此辛苦。

  “娘,你就别为我感到难过了,我一点都不觉得苦,反而觉得爱上丹雅很幸福。”子麒柔着声安慰为他心痛的母亲。

  听他这么说,项安邦与曲秀荷皆是长长一叹。眼下他们也只能在一旁适时地给予子麒协助,至于是否会敞开大门欢迎宋丹雅进门……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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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直派人监视项子麒的曹谋成听闻项子麒带伤乘车出府,同车的是名戴着帷帽罩纱,看不清模样,但一身华贵的姑娘。他们先到一条小胡同的屋舍去,与里头的人谈了许久,最后两人与一对老夫妇便携着行囊,乘车转到崇文门附近的宅院,没多久即见项子麒独自离开,同行的女子与老夫妇则皆未离开。

  曹谋成听闻探子的回报,想不透项子麒为何会负伤还坚持出门,而与项子麒同行的女子是何人?那对老夫妇又是谁?

  一连串的疑问浮上曹谋成的心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但他猜想项子麒一定私下在进行着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否则同行的女子为何要蒙着面纱,不让人看清她的模样?

  曹谋成一直苦于无法抓到项子麒的小辫子,没办法狠狠打击项子麒,现下得知项子麒私下不寻常的举动,引起他的好奇心,决定前去一探究竟,看是否能掌握到于他有利、能用来打击项子麒的事物。

  又或者,屋内的蒙面女子其实是项子麒的新欢?假如真的是的话,对他而言真是天大的好消息。项子麒夺走他的女人,带给他无法抹去的羞辱,这一回他可以好好回敬项子麒,恣意羞辱一番,再另谋他法除掉项子麒,以解心头之恨。

  首先要确认的,就是宅院里女人的身分。

  心急的曹谋成马上带着护卫直捣黄龙,来到外观不大但洁净的宅院,他冷哼一声,暗地里揣测项子麒大费周章安排个神秘的女人住进这儿,是打算来个金屋藏娇吗?被项子麒藏起的女人身分恐怕不够光彩,否则项子麒怎么不敢大大方方地带那个女人回兵部尚书府?

  他和护卫在外头观察了会儿,皆不见屋内有人走出来,而院落所处的位置极为清幽,在不见附近有人出现走动的情况下,他对护卫使了个眼色,两人以轻功跃入院落,欲一探究竟。

  他们两人鬼祟地躲在屋外窃听察看,即见厅中坐着先前探子所说的那对老夫妇,至于探子口中蒙面的女人则背对着他们,使曹谋成无法马上看清她的模样。

  “项公子费心帮咱们找了这么好的院落,肯定花费了不少银子。”童婆婆有感而发,她活到这么大把年纪,可不曾住过这么好的屋子。

  “可不是。”童公公觉得太破费了。

  “爷爷、奶奶,你们就别想太多,放心住下来,不必担心子麒会入不敷出。”宋丹雅柔着声要他们别担心,子麒是神机营的统领,这点花费对他而言不算什么。

  这声音?!躲在外头窃听的曹谋成心头一震,脸色大变,倾耳更加专心地听里面的人的对话。

  有可能吗?那声音听起来和宋丹雅实在是太像了,皆是一样优雅。他再仔细看那名女子的背影,更觉得她和宋丹雅颇为相像,这世间怎么会有与宋丹雅如此相像的人?

  “话是这么说,不过总觉得是平白受了项公子的帮助,心下老觉得不踏实。”童公公是老实人,自己帮助别人时认为是举手之劳、理所当然,可一受到别人的帮助,就会觉得麻烦了对方,心里过意不去。

  “老头子说得对啊!”

  “爷爷、奶奶,子麒不是说了,你们就像是我的爷爷奶奶,他也把你们当作是自己的爷爷奶奶,你们说孙儿照顾自己的祖父母有何不妥?子麒他不会希望你们对此感到不安的。”

  “他是个好人。对了,回到京城有好一阵了,你可曾回去看过你爹娘?”童公公想了想,决定放宽心接受项子麒的好意,不过既然已经知道丹雅的过去,自然会关心,想知道她是决意不与父母有所往来,或是另有打算。

  “我曾经偷偷站在远处看过我爹娘。”提起爹娘,她不禁热泪盈眶。六年不见,她爹和娘都添了不少白发。其实她是渴望回家的,可就是怕她爹娘会再阻止她和子麒见面,非要她嫁曹谋成不可,所以才会迟迟不敢现身,让爹娘知道她还活着。

  “我可怜的孩子。”见她有家归不得,一脸悲伤、楚楚可怜的模样,童婆婆就感到心疼,她怜惜地将丹雅搂进怀中。

  童婆婆这一搂,让丹雅的脸转了方向,清楚呈现在曹谋成眼前。他又惊又喜,万万都想不到屋内的神秘女子竟会是丹雅!她是如何死而复生的?他的心里有一大串疑问想知道。她是怎么回到项子麒身边?又或者……他们其实一直都有联系,她的假死不过是和项子麒演出来欺骗世人的一场好戏?!思及她无视于他这个被抛下的未婚夫婿的存在,他便觉怒火中烧。

  曹谋成自隐身处站起,在同行的护卫尚厘不清他想做什么时,他已直接踹开门,怒视小厅中的宋丹雅。

  门扉突然遭人从外踹开,宋丹雅与童公公、童婆婆皆骇了一大跳,宋丹雅自童婆婆怀中见到曹谋成突然出现,脸色登时刷白,她没料到会这么快就被曹谋成发现,尽管害怕,可眼下唯有她能对抗曹谋成,是以她挺直腰杆,面对脸色铁青的曹谋成。

  “你是谁?怎么可以突然闯进来?”童公公虽然年老力衰,却无惧地站出来保护家人,他将丹雅与童婆婆推到身后,不让来人有机会伤害她们。

  “啧!凭你也配问我是谁?”曹谋成不屑地冷哼。

  “你擅闯他人宅邸,竟然如此狂妄!”童公公听见他不屑的口吻,更是不高兴。他看这年轻人长得人模人样的,穿的衣袍也是上等质料,可没想到说出来的话却无礼得很。

  曹谋成冷冷一笑,自认眼前的老头不配和他说话。

  “爷爷,您别跟他动怒,他是来找我的。”宋丹雅拉着童公公,不让童公公和曹谋成起冲突,以免吃亏。

  童公公听她这么说,上上下下再打量过对方一遍,暗自揣测对方的身分。对方来意不善,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哼!你倒是还记得我。”宋丹雅曾加诸在他身上的耻辱全部涌上心头,她让他受尽世人嘲笑,结果呢?她竟快乐逍遥地和项子麒双宿双栖!想起他的真心竟换来她的不屑一顾,他就气忿难平!

  “曹大哥,许久不见。”宋丹雅对曹谋成满怀歉意,明白当年投江自尽的举动羞辱了他,他对她满怀怒火是理所当然之事,只是她真的没办法勉强自己与他共偕自首。

  “怎么不问我过得好不好?我瞧你过得倒是挺惬意!想知道我这六年是怎么过的吗?想知道你带给我多大的耻辱吗?”曹谋成见她风姿绰约、美丽依旧,看来一副受尽呵宠的模样,便再次打翻醋坛子,也更加深了心中的恨意。

  童公公与童婆婆听见宋丹雅唤他曹大哥,立即明了他就是丹雅的未婚夫婿,当下在心中将曹谋成与项子麒做一番比较,爱笑温柔有礼的项子麒立即赢过无礼狂妄的曹谋成。

  “是我对不起你,曹大哥。”宋丹雅真心向他致歉。

  “你的道歉,我不屑一顾!走!”曹谋成根本就不接受她的道歉,强硬地拉着她的手往外拖。

  “曹大哥,放开我!”宋丹雅不愿随他走,用力挣扎。

  “你想做什么?快把丹雅放开!”童公公与童婆婆见状,马上冲上前拦人。

  曹谋成带来的护卫立即负责挡下碍事的童公公与童婆婆。

  “曹大哥,我不跟你走,你快放开我!”宋丹雅慌了,拚命想将双脚定在原地。

  “姓曹的!你一个大男人拉扯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童公公急了,大喊。

  “没错!你只敢背地里偷偷为难老弱妇孺,不敢正面面对项公子!”童婆婆恼得将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地说出来。

  “你说我不敢正面面对项子麒?!”童婆婆的话使曹谋成停了下来,眼瞳带着杀气瞥向童婆婆。他最恨有人说他不如项子麒,他受够了!

  “不许你为难奶奶。”宋丹雅察觉到他涌现的杀意,惊慌地出言制止。

  “对,你不敢,否则为何要趁项公子不在时来带走丹雅?”童婆婆要自己别怕,大胆直言,反正她已经活了一大把年纪,就算要死也要痛痛快快地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真是可笑!你们以为项子麒无所不能吗?我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里,我想要他的项上人头已经想了很久!”曹谋成残酷一笑,巴不得项子麒就在面前,他可以好好跟项子麒算帐!

  “是吗?那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本事来取我的人头。”项子麒低沉的嗓音自曹谋成身后响起。

  曹谋成猛然转身,这才发现项子麒有伤在身竟还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背后,他满怀敌意地瞪着一派轻松的项子麒。

  “放开我的女人。”曹谋成的手紧抓着丹雅,让他看了觉得非常碍眼。

  “什么你的女人?你是否将话说得太满了?别忘了丹雅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至于你不过是外头的野男人,不值一提!”曹谋成同样火大于项子麒自称丹雅是他的女人。

  “外头的野男人却强过未婚夫婿,很有趣是不?”项子麒故意激怒曹谋成。

  “找死!”曹谋成果然怒不可遏,松开对宋丹雅的钳制,出掌袭向项子麒。

  项子麒尽管背部负伤,面对曹谋成的袭击依然面不改色,步伐轻松地闪开曹谋成的攻击。

  宋丹雅忧心项子麒负伤会吃大亏,目不转睛看着他们两人过招。

  项子麒步屡轻飘,相较之下,处于盛怒中的曹谋成的步伐就显得太过沉重。曹谋成出掌,却三番四次都击不到项子麒身上,干脆提剑削向项子麒的脖子。

  “子麒,小心!”宋丹雅见曹谋成宝剑出鞘,惊叫。

  项子麒堪堪闪过曹谋成的凌厉攻势,在一旁观看的宋丹雅已经吓出一身冷汗。项子麒是来找丹雅一解相思之苦的,并未带上宝刀“虎啸”,是以没有兵器可以对抗曹谋成手中的宝剑。

  曹谋成纵然有宝剑在手,且项子麒还负伤在身,但在十招之内他竟还无法拿下项子麒,一旁挡住童公公、童婆婆的护卫见状,立刻撇下童公公与童婆婆,跃向前助曹谋成一臂之力。

  项子麒受到双面夹击,左右反击的结果是牵动了背上的伤,可他依然面不改色,未流露出一丝痛苦神情,以免丹雅担心。

  曹谋成发现项子麒受限于背上的伤势,无法全力反击,心下大喜,想要趁此机会除去眼中钉项子麒。待除去项子麒后,现场其他人除了宋丹雅之外皆得死,毁去所有罪证,以免走漏风声,让皇上降罪。当然,事后他也会想法子堵住宋丹雅的嘴,让她无法四处宣扬他所犯下的罪行。

  曹谋成对护卫使了个眼色,两人的攻击益发凌厉,决定痛下杀机。

  项子麒几番陷入危机,又幸运躲过,宋丹雅见状吓得脸色惨白,明白曹谋成想要私下杀了子麒,就算皇上事后追查,恐怕曹谋成早已想好要如何掩饰他的罪行。

  “曹大哥,不要!”宋丹雅见曹谋成的剑刺向子麒的心口,而他的护卫则故意击向子麒受伤的背部,两相猛力夹击下,子麒根本就无处可闪,她吓得心神俱裂,大叫出声。

  童公公、童婆婆皆惊骇地闭上眼,不敢看项子麒血溅五步的景象。

  眼见项子麒就要死于剑下,曹谋成喜出望外。

  “趁人之危,可不是君子所为。”忽然间,一柄泛着森然精光的刀横挡住曹谋成的剑,且迅速反击,攻向曹谋成。

  眼见就要得手,竟中途杀出个程咬金,曹谋成挫败地看向来人,发现出言讥讽的人是项子熙,惹得他更加不悦了。

  大哥的相助,让项子麒逃过一劫,他转身对付故意袭向他伤处的护卫,双拳痛击行事卑劣的护卫,护卫无法独自面对他的双拳,被他打得无处可逃,万分狼狈。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也是,项子麒若不靠兄长出面相劝,根本就不足为惧。”曹谋成故意贬损项子麒。

  “这么有自信?很好,我倒也想看看项家号称已能独当一面的小老虎是否真如外界所传,或者只是浪得虚名。”项子熙对子麒深具信心,认为子麒就算是受了伤,也有办法将曹谋成打得落花流水。

  曹谋成的唇抿成一直线,之所以刻意出言讥讽,是要让打得他难以招架的项子熙住手,没想到项子熙真要他和项子麒再打过。他没忘先前他和项子麒过招已无法在十招内拿下项子麒,现下有项子熙在一旁观看,如果再无法拿下项子麒,恐怕会招来项家人的嘲弄,所以不管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招式,都非得打败项子麒不可!

  此时项子麒已制住曹谋成的护卫,将之点穴,使护卫动弹不得。

  “子麒,接着。”项子熙将“虎啸”宝刀抛给子麒。他出府时见子麒忘了带上“虎啸”,便顺手为子麒带上,会来此是想子麒负伤,若是遇上麻烦,恐怕会难以应付,没想到还真被他料中。倘若他没随后跟来,恐怕已让曹谋成顺利得手了。

  “谢了,大哥。”项子麒接过“虎啸”,有“虎啸”在手,他更有自信能够击败曹谋成。

  “项大哥……”宋丹雅站到项子熙身边,有些担心。刚刚子麒的背部受到攻击,现下可还有办法应付曹谋成?

  “别担心,子麒尽管受了伤,但与曹大人过招难不倒他。”项子熙故意说给曹谋成听,想杀杀曹谋成的锐气。

  “哼!大话别说得太早,届时不要打输了还要旁人帮衬!”曹谋成出言冷嘲,目的就是要项子熙别出手干预,左右胜负。

  “这句话你该是说给自己听吧!”项子麒反讽他先前就是靠护卫帮忙夹击,方有办法打赢。

  曹谋成冷哼一声,突然就出剑刺向项子麒,打算给项子麒来个出其不意。

  项子麒熟知曹谋成喜欢玩阴的个性,当曹谋成出手时早有防备,“虎啸”轻松格挡,刀剑相触,撞击出火光。

  曹谋成的剑法凌厉狠毒,项子麒的刀法则巧妙迅猛,曹谋成几番刺击皆被项子麒化解开来,且还迅速劈削向曹谋成。起初曹谋成尚有办法阻挡,可项子麒手中的刀愈使愈快,曹谋成的阻挡攻击便相形见绌,且两人交手愈久,曹谋成的剑招就愈不足以应付。

  项子熙噙笑看曹谋成面对子麒的刀法,闪得狼狈,要不了多久曹谋成就会整个败阵下来,无法再出言不逊了。

  宋丹雅也瞧出曹谋成处于落败,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

  果不出项子熙所料,项子麒在五招内就制伏了曹谋成,亮晃晃的刀锋架在曹谋成的颈子上,曹谋成妄动立即感受到颈子传来细微的疼痛,而温热的血液正沿着刀锋缓缓淌下。

  他心知项子麒和他一样,皆有除去对方的想法。

  “你输了。”

  曹谋成沉默不语,败在项子麒手中对他而言是莫大的耻辱,他心有不甘,却已无法改变事实。

  “你走吧!别再来找丹雅,记住,她是我的女人,并不属于你。”项子麒收回“虎啸”,放走曹谋成。

  “项子麒,你不过是小赢一场,别得意!还有,我也要你记住,丹雅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眼睁睁地任你们双宿双栖!”曹谋成同样撂下话来,鹿死谁手,还是未知数!

  “那咱们就拭目以待。”如果面对小小的威胁就感到害怕,那他压根儿就不配当项安邦的儿子。

  他们的纷争因宋丹雅而起,宋丹雅不愿火上加油,保持沉默地立于原处,不愿再激怒曹谋成,使事情变得更糟。

  可曹谋成依然注意到她的心始终悬在项子麒身上,在她心中,他就是不如项子麒!他发誓他绝对会尽其所能,不再让她和项子麒在一起!该是他的就该属于他,旁人不得觊觎!他不悦地哼了声,甩袖转身离去。

  项子熙拍了下护卫的背帮忙解穴,让他们一道离去,省得留下碍眼。

  “子麒,你的背……”曹谋成与护卫离去后,宋丹雅立即快步走到项子麒身边,心疼无比地看着他惨遭攻击的背部。

  “不碍事。”项子麒故作无事,对她微微一笑。

  “什么没事?我瞧刚才那名护卫猛攻你的背部,脱下衣袍来。”项子熙可不好打发。

  “大哥……”项子麒就是不想宋丹雅担心,才会故作无事,哪想得到大哥马上掀他的底。

  “项大哥说得对,快让我看看你背部的伤。”宋丹雅扶他到一旁的椅子坐下,手脚俐落去准备干净的水过来。

  “那姓曹的真不是个好人,进门说不到几句话就要强行带人走。”童公公愈想愈气。

  “可不是!还两个打一个,幸好项大公子出现,才没让他们继续在这儿撒野!”童婆婆同样为项子麒大抱不平。

  项子熙温文儒雅安慰着两位受到不小惊吓的老人家。

  烛光下,宋丹雅看见子麒背部伤处再次鲜血淋漓,童婆婆说的没错,若非项大哥及时赶到,曹谋成根本就不会放过子麒,差一点她就要失去子麒了!她双手颤抖地抚着他的背。

  “别怕,我现下人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吗?”项子麒转头看着难过的丹雅,笑着安慰她。

  “是我害了你……”若不是为了她,他根本就不会受伤。

  “傻瓜!又说这种话。我们不是早说好了,是生是死都要在一起?何况曹谋成找上门来是迟早都会发生的事,是我太大意,没料到他来得这么快。丹雅,让你受惊了。”他执起她颤抖的手,轻啄一吻。

  “没错,我们生死都要在一块儿,曹大哥会来也不是你的错,咱们谁都不是他,哪料得准他心里在想什么,何时会突然出现呢。”他们俩谁都不许责怪自己。

  “他一直在监视我们家的一举一动,应是见我突然出门,又在外头租了院落,想过来一探究竟,结果正好发现你在这里。”说到底,的确是他思虑不周,急着安置她,忘了隐藏在背后正虎视眈眈的敌人。

  宋丹雅轻柔地拧干布巾,轻拭他背上的血渍。

  “丹雅,接下来咱们恐怕是没办法再享有此刻的平静了。”项子麒要她有个心理准备,曹谋成无法带走她,肯定会火速赶到刑部尚书府去向宋德生禀告她没死、已回京的消息。

  “我明白,我爹他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所谓暴风雨前的宁静就是形容此刻吧!一想到要和她爹见面,心情就万分沉重。他们父女俩分离六年,再见面她不知该喜抑或是该惧?她爹绝对不会纵容她和子麒在一起,肯定会强行将她抓回家去的,可她好不容易才和子麒相聚,不想这么快就又离他而去。

  项子熙也是料到再过一会儿就又会有一场混战,因此先行带童公公与童婆婆离去,免得他们受到波及。至于他当然是站在子麒这边,弟弟有难他岂会坐视不理?

  曹谋成有救兵可搬,他可不想和子麒肩并肩,兄弟俩悲情地面对刑部来的大批凶神恶煞,自然也得带一队人马来与刑部的凶神恶煞相抗衡。离去前,他对子麒使了个眼色,要子麒等他领人回来,子麒意会地颔首。

  “害怕吗?”项子麒柔声问丹雅。

  “有点。”他们两人皆明白,假如她爹强行要她走,纵然万般不愿,她也不能不遵从她爹的命令。

  “别怕,我会尽一切能力守着你。”项子麒轻叹,何尝不知今夜不论他费尽多少气力皆无法守住她,她终究是宋德生的女儿,于情于理都得和宋德生回去。但他更明白大哥临去前那一眼的意思——大哥有意将此事闹大,使它再次成为京城人士议论的话题,让宋德生受制于舆论,无法再次轻易地将丹雅逼上花轿。

  宋丹雅淡淡一笑,细心地处理他背上的伤口,仔细包扎,以免待会儿动起手来会将伤口扯裂得更大。

  屋外万籁俱寂,无星亦无月,屋内项子麒与宋丹雅含情脉脉,沉浸在无声胜有声的两人天地中。

  项子麒与宋丹雅的平静并未维持太久,在两人相倚偎沉醉在短暂的幸福中时,宋德生与曹谋成已领着大队人马包围小小院落,上百支灼亮的火把将黑夜点缀得有如白天。

  宋德生铁青着脸一踏进院落,即见女儿不知羞耻地倚在项子麒那混帐怀中,气得他一股火直往脑门冲去。

  项子麒旁若无人地拥着丹雅的肩,无视于上百人正瞪大眼看,虎视眈眈地将他们俩团团包围住。

  “子麒,我爹来了。”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唉!爹为何来得如此迅速?

  “我知道。”他啄吻了下她光洁的额。

  “丹雅!你还不快点给我过来!”他们的亲密举动一一看在宋德生眼里,让他气得浑身不住颤抖,怒喝。

  反了!简直是反了!在他面前居然敢有如此放肆的举动,是想把他给活活气死吗?

  “爹,我爱子麒,不愿与他分开。”宋丹雅当着上百人的面,不怕被人嘲笑,坦白说出对子麒的爱意。

  “不知羞耻!身为我宋德生的女儿,你竟敢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什么叫三从四德,你全抛在脑后了是吗?”宋德生可没想到她会大胆地当着众人的面说爱项子麒,先是亲吻,紧接着说爱,这些人全都是他领来的手下,他们看了、听了,心中会作何感想?嗤笑他教女无方?他的脸面全让她给丢尽了!

  “我并未忘记什么是三从四德,但我更知道不能欺骗自己的心。”就算她真有办法欺骗所有人,可也骗不了自己的心,说她不再爱子麒。

  项子麒搂着她,给予她无比的勇气面对她爹。

  “宋大人,丹雅会变得如此胆大妄为,一定是姓项的在背后唆使。”曹谋成见他们俩旁若无人、亲密依旧,将她不再符合名门千金的行为举止全都怪罪到项子麒身上,他深信若非项子麒在背后唆使,她绝对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反抗她爹。

  “你说的不错!在没认识姓项的之前,丹雅可是个让人无从挑剔起的女儿,自认识姓项的之后,再忤逆我的事她都敢做,简直是反了!”宋德生认同曹谋成的猜测,恨恨地瞪着项子麒。

  “爹,不是子麒唆使我,而是我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我爱他,不能没有他。”就算有成千上万的人围着他们,举着刀剑逼她说出违心之论,她也要无所畏惧地大声道出她的心。

  “够了!不许你再说这些个不知羞耻的话!我命令你马上离开他!否则你会后悔今日的选择!”宋德生不愿再听她那刺耳的言论。家丑岂可外扬?他恨不得将她的嘴巴封起来,免得她继续在此丢人现眼!

  “宋大人,我知道你讨厌我,我无法改变你对我的看法,但我希望你能知道我对丹雅是真心的。”项子麒本来是在一旁不出声,由丹雅和她爹先谈,可她爹三番四次说她不知羞耻,人的容忍度是有限的,他无法接受旁人恣意以言语侮辱他心爱的女人,就算是生她养她的亲爹也一样不许。

  “我没跟你算帐,你还敢开口说话!你诱拐了我的女儿,教唆她背弃父母、诈死逃婚,该当何罪?!”宋德生将矛头指向项子麒,六年前以为连丹雅的命都让项家人给取走,他对项家所有人更是恨之入骨,现下发现丹雅没死,他对项家的仇恨依然不减。项子麒人在这里正好,他可以好好地和项子麒算算总帐!

  “爹,子麒唯一做的事就是爱我,他并没有教唆我反抗您或是诈死逃婚,当年我为何会选择走上绝路,您应当很清楚原因。”多希望爹别再一意孤行,多希望爹能平心静气地听她的渴望哀求。

  “我说够了!宋家的门风全让你给败坏光了!你不仅是要让自己成为众人的笑柄,也要我跟着丢人吗?”宋德生厉声制止她再继续说下去,他作的决定不会有错,不论他怎么看,曹谋成都比项子麒好上千百倍,项子麒根本就不配和宋家沾上边!

  “爹……”为何不肯听她说?

  “你是要自己走回来,还是要我拿人?”宋德生给她两条路走。

  曹谋成带着敌意瞪着项子麒,先前在项子麒这里吃了亏,他可是迫不及待地想讨回来。

  宋丹雅转头看项子麒,只见他对她温柔地微笑,让她自己选择,并不加以干涉。

  “爹,请您别为难子麒。”她坚定地牵着子麒的手要求。

  “哼!你犯了错还敢跟我讲条件?”宋德生言下之意,今夜是不会放过项子麒。他带大队人马过来可不是要虚晃一招,而是要狠狠地教训项子麒!他不担心事后皇上知情会怪罪下来,毕竟这么多人可以为他作证,项子麒的确是诱拐且藏匿了他的女儿!

  “来人!”宋德生朝后挥手,他所带来的人马立即冲上前,舞着手中的兵器要拿下项子麒。

  “爹!”宋丹雅展开双臂护在项子麒身前,不许任何人动他一根寒毛。

  “丹雅,没事。”项子麒怕待会儿若陷入混战,会有人不小心伤着她,因此将她推至身后护着。他是项家的男人,有身为项家男人的自尊与气概,是他该保护心爱的女人,而不是由心爱的女人来保护他。

  他英姿焕发,手执“虎啸”,气定神闲地面对杀气腾腾、朝他疾奔而来的大队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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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曹谋成领着大队人马初往前冲,准备给项子麒来个永生难忘的教训时,背后忽然响起一道正气凛然的中年男性低嗓——

  “宋大人,半夜三更的,你带着大队人马来到犬子这小小宅院,不知有何见教?”

  一见项安邦威风凛凛地跨大步走进来,本是冲动地要砍杀项子麒的人马,便不自觉地让出一条大道让项安邦走过。

  项安邦身后跟着项子熙,相较于宋德生带着上百人围攻,项安邦身边却仅带项子熙一人,并未带大队人马来与宋德生正面冲突。

  原先项子熙的确是要回去调集人马,但当项安邦知道事情始末后,岂容得了宋德生欺上子麒?于是,他决定要亲自出马来会会宋德生,且要在一开始就杀杀宋德生的锐气,因此吩咐子熙将原先调集的人马伏于暗处,若无事便悄然无声地潜伏着,若有突发状况亦可马上冲出,杀对方个片甲不留。

  表面上,项安邦仅和项子熙同行,与携有大队人马的宋德生两相比较下,项安邦显得一派轻松自在,宛如从头到尾皆未将宋德生放在眼里。

  宋德生没想到项安邦会出现,加上见项安邦未带上人,自认受到更大的羞辱,恨得全身僵硬。

  “莫非犬子这小小宅院别有洞天,是以吸引宋大人携来百名手下前来参观?”项安邦边调侃宋德生,边步行至子麒身前,一双利眼没忽略被子麒护在身后的宋丹雅。

  六年不见,宋丹雅清丽依旧,子麒护她的架势宛如在守护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她则是柔情似水地凝望着子麒,视子麒为她的全部。若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他绝对会同意他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俪人,而以子麒的父亲身分来看,就算心里有多不愿承认,也得同意他们俩的确很相配。

  “……我是来带走我的女儿。”宋德生对曹谋成挥了挥手要他们退下,项安邦仅带项子熙前来,并未带上大队人马,他若派人对项安邦动手,岂不是向项安邦承认他只能靠大批人马来赢过项安邦吗?

  宋德生不想让项安邦因此事而嘲弄他一辈子,唯有忍气吞声地让手下退下,暂且放项子麒一马。

  “宋姑娘离家多年,的确是该回家向宋大人禀明这些年所发生的事。”项安邦同意宋德生带走人,也认为宋丹雅的确该回到父母身边。不管她和子麒有多相爱,她终究是未出阁的姑娘,住在子麒为她租的院落,教外人得知恐会惹人非议,坏了她的名声。

  “丹雅,你还不快过来!”宋德生忍怒低喝。

  “子麒,我回家去了,你要好好养伤,别让我为你牵肠挂肚。”宋丹雅明白不能不走,轻声要他好生照顾自己。

  “你别担心我的伤,反倒是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项子麒心知她回到家中定会受到责难,心底万般不舍,却不能不放手。

  他们俩恋恋不舍,宋德生与曹谋成是看得火冒三丈,项安邦则不动声色,仿彿他们俩的痴痴缠缠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而宋德生带来的大队人马则尴尬地杵在后头,明了宋德生正极力克制怒火,为免加重宋德生的怒火,他们全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都没听见,不要去想刑部尚书的掌上明珠与兵部尚书的二公子爱得有多难分难舍。

  “丹雅!”宋德生不许她再和项子麒那个臭小子依依不舍。

  宋丹雅的指尖依恋地画过子麒的掌心,两人眸底有着“不悔”二字。她再三回首,子麒一如以往地给予鼓舞的微笑,使她有勇气回家面对爹娘的责难。

  她自认没错,所以不管爹娘有多生气,不管是否会受到责罚,她都不会害怕。

  “项大人,你可别以为丹雅随我回府后,事情会就此了结!你的儿子诱拐了我的女儿,使她做出背弃父母的丑事来,这笔帐是清清楚楚地记在我脑子里,凡是亏欠的总该要还,你说是不是?”宋德生等着有朝一日将新仇旧恨一并向项安邦讨回。

  “公道自在人心,谁欠了谁现在下论断未免太早,宋大人,你说是不是?”项安邦气定神闲地回应宋德生。他自认容忍宋德生已经够久了,宋德生想与他算帐尽管来。

  “哼!听起来项大人倒是颇有自信。”宋德生认定项家所有人都对不起他,项安邦居然大言不惭说公道自在人心,可笑!

  “有这么点小自信,是应该的。”项安邦微微一笑,未被宋德生不以为然的口吻所激怒。

  “咱们走!”宋德生恼火离去,心知再和项安邦争执下去会失了气度与身分,他不能显得输项安邦一大截,来日方长,日后有的是机会给予项安邦重重一击,他会让项安邦再次明了——他宋德生可不是好惹的!

  宋丹雅和项子麒再恋恋不舍终究得分开,项子麒以眼神要她别怕,他们不会分离太久,他会想办法和她再见面的。

  宋德生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去,原先被点缀得有如白天般的黑夜再次暗沉,项安邦看见子麒的目光犹不舍地追寻宋丹雅早已远去的倩影,他抬起右掌拍了拍子麒的肩头。

  “人早就走远,别看了。”

  “爹,谢谢您特地走这一趟。”倘若不是他爹亲自出马,事情不会这么快结束。

  “你是我的儿子,老子见儿子身陷危难,岂能不出面?况且宋德生近来的确是太过分了,处处找咱们麻烦。上回若非子尧是皇上特别指命的密探,咱们一家子老早被宋德生给弄得满门抄斩了。”宋德生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众人皆知,他可不会称如宋德生的心意。

  “孩儿日后行事会更加小心的。”项子麒向父亲承诺,绝不落人话柄,让宋德生有大作文章的机会。

  “幸好宋姑娘的个性文雅,与她的父兄截然不同。”项安邦有感而发,倘若宋丹雅的个性和宋德生、宋丹青一模一样,他倒要怀疑起子麒的眼光了。

  项子熙好笑地对子麒使了个眼色,暗示子麒,父亲之所以这么说,想必是已慢慢接受宋丹雅了。

  项子麒意会地报以一笑,感谢大哥鼎力相助。

  “回家去吧!你娘一个人待在家里正担心。”项安邦领着他们打道回府。

  “是。”项子麒与项子熙有志一同地走在父亲身后,与父亲一道回兵部尚书府。

  在他们父子三人步出院落步行回府时,子麒发现自暗处出现一大队人马,无声有序地跟在他们身后保护,一看即知父兄前来相助时思虑周密,就算真的和宋德生的人马起正面冲突,他们也不会落败。

  项子麒再一次深刻感受到父兄给予他的亲情与支持,让他对与丹雅的未来更具信心,深信他和丹雅的爱可以突破藩篱与仇恨,迈向美好的未来。

   隔日,前一夜于崇文门附近小院落发生的事经“有心人士”特意散播,不到半天光景立即在京城传散开来,闹得沸沸扬扬,每个人见面的头一件事就是问对方是否知晓宋丹雅死而复生的事?紧接着便开始讨论宋德生是如何霸道蛮横地阻止女儿追求幸福。

  所有人都没忘这六年间项子麒因为宋丹雅的死讯变得有多消沉,几乎是每日上“龙凤酒楼”借酒浇愁。他是如此深情不悔,好不容易盼到宋丹雅死而复生回到京城,怎奈宋德生似豺狼虎豹,硬是活生生地再次拆散这对苦命鸳鸯,教人听了不胜唏嘘。

  这特意散播传言的“有心人”自是项子熙派出的,宋德生可以行使父亲的威仪来阻挡女儿追求幸福,他自然也可以利用人群的言论来压制宋德生,使宋德生行事不敢太过分,如此被带回家的宋丹雅也可以少受点苦。

  “喂,你听说昨晚发生的事了吗?”神秘兮兮地问着旁人。

  “何止是听说,我还亲眼瞧见了呢!”被问话的男子好不骄傲。

  “你瞧见了什么?”喝!原来这里有第一手消息!登时一群人立即围上,准备听更精确的消息。

  “昨儿个夜里我睡得正好时,突然听见外头有吵杂声,因此便起身打开窗子一看。喝!竟让我瞧见刑部尚书怒气冲冲地领着一大队人往北走,我心想是出了什么事,是京里来了江洋大盗,刑部派人去抓吗?但也不该由刑部尚书亲自出马呀,你们说是不?”

  “可不是!抓江洋大盗这等小事,刑部尚书只管往下发落,哪用得着他老人家亲自出马逮人。”宋德生虽贵为刑部尚书,但能不能打、有没有办法抓狡猾的恶徒,可又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我心下就觉得很奇怪啊!到底发生何等大事,需要他老人家亲自出马呢?好奇心人人皆有,我于是想,干脆别睡了,或许回程时宋大人还会经过我家门前。果不出我所料,过了约三炷香的时间,我又听到吵杂的声音,瞪大眼仔细一看,这宋大人哪是去抓什么江洋大盗?他身后跟着的可不是那传说已死了的宋家小姐哪!我吓了好大一跳,起初以为是见鬼了,但又见一大堆人围着她,宋大人那脸色啊,啧啧!之难看的!包准小娃儿见了会吓得哭着找娘呢!我心想宋小姐的出现可是桩不得了的大事哪,果然,今儿个一早起来,就听大家在谈论宋小姐死而复生与项二公子相聚被宋大人抓回去的消息,这一下可和昨夜所见全兜上了。”男子得意洋洋地说着。

  围在男子周围的人个个是听得聚精会神,于脑海中想像他所说的画面,肯定是非常紧张又刺激啊!

  “说到底,你们不觉得宋大人太不近人情了吗?明明独生女和项二公子爱得死去活来,这全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宋大人不如就顺了女儿的意,玉成好事,让两个年轻人共结连理,这样不是很好吗?”有人认为宋德生理当退一步,成全两个痴心的年轻人。

  “谁不晓得宋大人记恨于项三公子杀了他的独生爱子,那宋大人也不想想,他的宝贝儿子当年在京城是作恶多端,弄得怨声载道,项三公子跟着赔上性命才是真正的不值哪!”有人为死去的项子麟大抱不平,明明是个好人,却不长命,老天不开眼啊!

  “嘘!小声点儿,小心被刑部的人听见,你就吃不完兜着走了。”一旁的妇女忙要他压低声音,谁不晓得宋德生最忌惮有人说他的宝贝儿子不好,尽管人人公认宋丹青在京城横行霸道是事实,可在宋德生眼里,他的宝贝儿子可是好得很,生前之所以闹出许多事来全是结交到不好的朋友所致,并非他的宝贝儿子禀性不够善良。

  “我说的可是众人皆知的事实啊!”话是这么说,但也怕被刑部的人听见抓走,赶忙将声音压低。

  “最可怜的就是项二公子与宋姑娘,难不成他们俩会变成另一对梁山伯与祝英台?”

  “依宋大人那脾性,极有可能喔!”想要双飞,只能幻化成蝶了。

  “惨啊!”

  同情的耳语似涟漪,一圈圈迅速地泛开,所有人皆在谈论猜测,接下来宋德生会再想出什么方法来阻止这对有情人?他们已经被拆散过一次,这一回若再惨遭拆散,他们俩不会真的像梁山伯与祝英台那般,双双死去吧?

   流言传遍京城每一个角落,众人议论纷纷,刑部尚书府同样充满流言蜚语,仆妇、家丁不敢明着讨论,私底下说得可起劲了。小姐自被老爷抓回府后,便被关在房中,老爷明令没有他的同意,谁都不许开门让小姐出来,老爷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这回非得让小姐顺利嫁给曹大人不可!

  仆妇和家丁们私下同情小姐的遭遇,可同情归同情,谁也不敢站出来为小姐仗义执言,更甚者放小姐脱逃,就怕一时的同情会换来老爷大发雷霆,这可是非同小可,依老爷的脾性,肯定会派人杖打,再赶出尚书府。

  宋丹雅就像笼中鸟,被囚禁于楼宇房中,望不到天,见不到思念的人,无法获得自由,镇日抑郁寡欢。

  带回女儿的宋德生亦未感到一丝欢喜,依旧成日怒火奔腾,他期待着由女儿口中得到项子麒诱拐她、教她诈死的指控,结果她处处帮项子麒说话,坚持项子麒没诱拐她,更没教她诈死,让他苦于提不出人证一状告到皇上那儿。无法给项家致命的打击,又无法强迫丹雅顺他的意到皇上那指控项子麒的恶行,加上外头谣言漫天飞,实在让宋德生很难开心得起来。

  宋德生下了朝后,挟带着对女儿的不满,命家丁开锁进到女儿房内。

  妻子谷玉婵紧张地尾随在丈夫身后,相较于丈夫对女儿的怒火,其实她已经不再为女儿与项子麒相恋一事而动怒。曾经以为女儿死了,她伤心难受,自认命苦,先是没了儿子,紧接着又失去了女儿。现下女儿没死且回到家中,这简直就像是老天爷可怜她失去了一个儿子,不忍见她再饱受孤苦折磨,所以将女儿还给了她。她感谢老天爷都来不及了,怎敢发火,怎敢再大声嚷嚷要找项家所有人讨命去?

  “老爷,有话慢慢说,你别急着对丹雅发脾气。”谷玉婵多希望丈夫也能学她退一步想想,丹雅能够回来,全是老天爷所赐,他们该要心存感激,而非固执地尽往死胡同里钻。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用得着你来教我吗?”宋德生怒咆。

  父母的对话声传进宋丹雅耳里,知道父亲又来要求她指控子麒的不是,她幽幽叹了口气,站起身迎接父母。

  “爹、娘。”她屈膝向父母请安。

  “我问你,你到底有何打算?真想跟我这样耗下去?”宋德生劈头就骂。

  “老爷——”

  “你给我闭嘴!”宋德生转头骂妻子,谷玉婵吓了一大跳,马上噤声不敢多言。

  “爹,女儿说的皆是实话,就算您问上我百次、千次,所得到的答案皆相同。”宋丹雅不怕她的回答会惹得父亲恼火,诚实回答。

  “可恶!”失去耐性的宋德生大怒,反手用力打了她一巴掌。

  宋丹雅猝不及防地被父亲用力打了一巴掌,整个人被打跌在地,贝齿不小心咬破了唇,艳红的鲜血缓缓流下。

  “老爷!丹雅可是你的女儿,你怎么打得下手?!”谷玉婵惊慌地扶起倒地的丹雅,见到丹雅嘴角流血,她心疼得直掉泪。

  “娘,别难过,我没事。”宋丹雅安慰伤心的母亲。

  “你的意思是,死活都跟定项子麒那混帐是不?!”宋德生暴跳如雷,项子麒究竟是哪里好,值得她痴心以待?

  “是。”她坚定地看着父亲。

  “逆女!这么不知羞的话你怎么说得出口?!我生你可是来丢尽宋家脸面的?你可知道现下外头流言满天飞,每个人都在嘲笑你不知羞耻地跟了项子麒那混帐,连带使我的老脸也被你给丢光了!”宋德生气得破口大骂,欺骗她外头的人在嘲笑她,想看看是否能让她因此悔悟,听从他的安排嫁给曹谋成,不再执着于项子麒。

  “我从来不觉得诚实面对自己的真心是不知羞耻。”

  “不要脸!”宋德生再次被她的话激怒,又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这一回宋丹雅已有心理准备,且有母亲在一旁扶着,才不至于再次被打倒在地。她咬紧牙关,忍受双颊火灼般的疼痛。

  “老爷,别再打了、别再打了!”谷玉婵心疼如绞,哪想得到丈夫打了一次后会再动手打第二次。

  “我问你,你和项子麒在一起是否……是否……”宋德生抖颤地问着潜藏在心中多日的疑问,他怕得一直不敢问,担心她真的已和项子麒同床共枕,有了夫妻之实。

  “老爷!”谷玉婵同样感到害怕,她怕的是女儿的答案若是肯定,丈夫极可能又会动手打女儿,届时她要怎么保护女儿?

  “爹,很抱歉,恐怕是要再次让您感到失望,曹大哥他不会要我了。”宋丹雅认为此事她爹迟早要知道,没有隐瞒的必要,况且她爹都已认定她败坏门风、不知羞耻,就让她顺如她爹的心意,继续当个败坏门风、不知羞耻的女儿吧。

  闻言,谷玉婵一颗心马上沉至谷底,她惊慌地看着丈夫,连忙护在女儿身前,唯恐丈夫再次动粗。

  “老爷,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就算你将丹雅活活打死,也改变不了已成的事实啊!”

  宋德生连做几次深呼息以消化丹雅带给他的冲击。他沉痛地闭上眼,万万都想不到她真的那么做了!她明知道他有多痛恨项家的人,她这么做无疑是在他的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他恨到全身不住的颤抖。

  “你为何不在六年前就死在江里?为什么要活下来?你回来做什么?!非得丢尽我的脸面,成为全城的笑柄才甘心是吗?”宋德生大声咆哮,恨不得掐死她。

  宋丹雅沉默地任由父亲怒骂,由父亲忿怒的言语听来,虽然嘴巴上不承认,但心里是相信她投江后为童公公所救,并非由子麒在背后主导支使她欺骗世人。爹逼迫她指称子麒唆使她诈死,目的就是要狠狠打击项家。

  时隔六年,她爹的脾性依然没变……

  “老爷,您怎么能这么说?丹雅是蒙老天爷眷顾,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哪!”谷玉婵为女儿大抱不平。

  “老天爷眷顾她做什么?老天爷该眷顾的人是丹青,不是她!”宋德生吼出心中的不平与怨怼,在他心中,儿子丹青永远比女儿丹雅重要,就算用十个丹雅换一个丹青,他都觉得值得,可惜丹雅永远也换不回他的宝贝丹青!

  “老爷,别再说了。”谷玉婵不忍看女儿伤痛的表情。

  宋丹雅要自己别在意父亲说的话,从小她就知道在爹心中,哥哥比她重要太多、太多,可是当爹亲口说出时,仍旧狠狠刺伤了她的心。

  不要哭!你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吗?为何要再为此事感到难过?

  她得一再如是地告诉自己,盈眶的泪水,才能不流下。

  “为何不说?她自己也该清楚在家里有几两重,免得真以为自己是宝!”宋德生恼她,说出来的话自然难听得紧。

  宋丹雅静静地听父亲说,没有搭腔,也没有反嘴。她站得直挺挺的,子麒给她的爱让她有足够的勇气面对父亲的责难与伤人的话语,她撑得过去的。

  “你真以为你和项子麒干出丑事来,我就会妥协,让你们乐逍遥吗?你未免也想得太美了!你应当没忘记,我曾说过你们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话吧?我告诉你,那句话到现在依然不变!你可以不嫁给曹谋成,但是你也休想嫁给项子麒,因为我要把你送到山里当尼姑,让姓项的混小子一辈子都找不到你!”宋德生怒极,就是不肯成全女儿。

  “老爷,不要啊!”谷玉婵代女求情。

  反倒是宋丹雅并未向父亲求情,她知道不论说什么都无法使父亲改变主意,但她相信不管爹将她送到哪座深山古刹,子麒都会有办法找到她的,一定可以!

  “无论项家使什么阴谋诡计要逼我屈服,都改变不了我的心意。”外头再多的流言蜚语他将一律当成耳边风,谁都别妄想让他回心转意。

  “老爷,你别这样,丹雅是你的女儿,你送她上山当尼姑,岂不是要断送她的一生吗?丹雅,你快跪下来求你爹改变主意,快告诉你爹,你知错了,你不再爱项子麒了!”谷玉婵急着帮女儿挽救颓势。

  “她的一生早就断送在她自己手中,怨得了谁?”宋德生不理会妻子的求情。

  “丹雅!”谷玉婵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们父女俩只消有人肯退一步,事情便会有转圜的余地。

  “娘,能与子麒相爱是这世间上最美好的事,我不认为自己有错。”宋丹雅歉然地看着母亲,坚持不肯说出违心之论。

  既说服不了丈夫,也说服不了女儿,谷玉婵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你自己听听她说的话,能听吗?不是我对她无情,这可全是她自找的!”宋德生对丹雅失望透顶,自从丹雅回来后,他不仅一次想着,为何回来的人不是丹青?即使明知丹青永远都不可能死而复生,他却还是忍不住会这么想。

  “老爷,你就别再说了。”说得越多,只会更加撕裂父女俩之间的情感。

  “哼!你好自为之!”宋德生冷哼一声,甩袖离开,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丹雅,你怎么就不肯退一步呢?你瞧你爹气成那样,他真会将你给送到尼姑庵去的!”谷玉婵哭红了双眼,女儿好不容易回来,她要的可不是这样的结果。

  “娘,六年前我不敢大声说出心里的话,不敢反抗爹,只能默默哭泣流泪,尽管爹明白我的心已给了子麒,仍不顾我的意愿强行将我嫁给曹大哥。如果当爹的乖女儿就是意味着违背自己的心意,痛苦悲惨地活着,那么我不想再当个迎合爹喜好的乖女儿了。”

  宋丹雅温婉地为母亲拭泪,要母亲别为她悲伤。她感到最痛苦最绝望时是在六年前,而那已经过去了,今日的她并未感受到像六年前那种恐怖的绝望,因她知道她并不孤独,于麒不会放她一人在这儿,此刻他一定在外面想办法要让她重获自由。

  “你这个傻孩子……”谷玉婵难过得不住摇头叹气,现下她只希望女儿能过得好,可无暇再计较女儿的心是悬放在项子麒身上。

  宋丹雅微微一笑,如果当个聪明人就是要成天都不快乐的话,她宁可当个傻瓜。

  “你爹他下手真够狠的,居然把你打成这样。”见丹雅的双颊肿得半天高,还残留五指印,谷玉婵就笑不出来。

  “娘,我没事的。”

  “你爹刚说的话,你别往心上搁……”谷玉婵担心丹雅被丈夫先前残酷的言语所刺伤。

  “我知道。娘,你就别为我担心了。”起初听父亲充满伤害的言词她的确是伤心难过,但现下平静下来,也就释怀了。

  谷玉婵痛恨自己不敢反抗丈夫,无法给予丹雅更多的帮助,她可怜的女儿难道真要被丈夫送到深山古刹当尼姑,永远地与世隔绝吗?那和死了有什么分别?

  这一回,她真要再次冷漠地袖手旁观吗?能再任由悲剧发生吗?究竟她该怎么做,才是对大家最好的?谷玉婵不禁感到彷徨无助。

   娘亲离开后,宋丹雅坐在梳妆台前照镜子,镜中的她果然双颊红肿,唇角还带有血渍,样子怪吓人的,她自我解嘲,幸好她被迫待在房里,不会被其他人撞见,否则岂不是要吓坏人了。

  “咳……小姐,小的送晚膳来了。”门锁被人打开,老迈的声音自外头传来。

  “先搁着吧。”陌生的声音并未使宋丹雅回头看,自她回府后,发现这六年间府里有许多变化,多了许多不认识的仆佣,她爹怕从前与她相熟的仆佣会同情她、放了她,是以特别安排陌生的仆佣为她送饭,且每名仆佣送饭过来的次数绝不超过两次,完全杜绝有人会与她相熟的可能性。

  “是。”

  宋丹雅听见了饭菜搁下的声音,她没有食欲,就算送上来的是山珍海味,一样吃不下。

  “你怎么了?”老迈的声音忽转,变成熟悉且想念已久的声音。

  宋丹雅一听见子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惊讶旋身,果然见到子麒装老扮成家丁的模样混入她家。

  “子麒!”她开心地投入他的怀抱。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的嘴怎么流血了?你爹动手打你了?”项子麒见她嘴角流血,双颊肿得像在嘴里偷塞了两颗大馒头,心疼不已。

  “我没事,已经不痛了。你怎么来的?”她摇摇头,要他别担心。

  “怎么会没事,你的脸上头还有你爹的指印,而且还发热……”他先轻柔地拭去她唇角的血渍,再轻抚着她被打疼的脸颊,为自己无力阻止这样的事发生感到挫败。

  “我爹他是被我惹恼了才会动手。”宋丹雅忍不住为父亲说话,怕他会误以为她爹常常动手打她。

  “就算再怎么生气,也不该动手打你。”她是他呵护在掌心的宝贝,见她被打,他的心有如被万根针刺着。

  “别谈这个了,你还没说你是怎么进来的?”她引颈看了看外头,似乎还没有人发现异样,怎么会这样?领他过来、持有钥匙的人早该发现他进来得太久了啊!

  “混进你家并未如想像中的困难,我点了这里一名平常就不惹人注意的老家丁的穴,贴上假胡子,和他做一样的打扮,居然没人起疑,让我得以顺利假借送饭的名义过来看你。至于外头那个已被我点了昏穴,无法发觉事情不对劲,咱们俩得以暂时偷得一点时间在一块儿。”他拥着她深深一叹,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本以为外头满天飞的舆论会让宋德生有所顾忌,不敢随便动手,结果宋德生还是打了她,是他失策,让她受苦了。

  “都说不疼了,你怎么还垮着脸?”宋丹雅见他难看的表情就知道他正在心底自我责怪,怨自己没法好好保护她。可是他们俩都明白,她爹出面要带她走,她不能不随她爹走,此事就算他思虑再周详也是无法改变的。

  “你在骗我。”怎么可能不疼呢!

  “对,我在骗你。”她的眼瞳俏皮地转了转,逗着他。

  “你这个样子,我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丹雅难得的俏皮逗笑了他,总算让他的脸不再紧绷。

  他的手轻抚着她的脸,想像他的手是可以让她双颊消肿的灵丹妙药。

  “我不会有事的,我爹再生我的气,总不会杀了我是不?何况我并不是一个人独自在这里。”

  “怎么说不是一个人独自在这里?”这里明明仅有她一人,她爹连个陪她说话解闷的女仆都不留。

  “我有你,虽然你的人无法陪伴在我身边,可是我知道你的心一直陪伴着我,不是吗?”有他的心相伴,面对再多的责难,她都可以挺直腰杆从容面对。

  “我的傻丹雅。”他紧紧拥着她,想像自己能给予她无限的勇气。

  宋丹雅漾着幸福的微笑倚在他怀中,感受由他身上传达给她的、源源不绝的勇气。

  “我爹已经知道我们俩有了夫妻之实,他很生气,说要将我送到深山古刹。”她平静地告诉他先前所发生的事。

  “这样也好。”他低低地笑着。

  “我爹要我削发为尼呢!”宋丹雅娇嗔,他不会是觉得她削发为尼后的模样会很好笑,所以偷偷取笑她吧?

  “放心,只要他一将你送上山,我立刻将你抢走,带你远走高飞,不会让你削发为尼的。”只消宋德生送她出刑部尚书府,他就可以寻找机会抢走她,这一次他会毫不犹豫且不计后果地带她离开。

  宋丹雅想像着他像个英雄侠客般出现在她面前,将她爹派遣押她上山的人全给打得落花流水,然后带着她远走高飞,两个人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成亲生子,他种田、她绣花,膝边围绕着活泼可爱的儿女,那将是多美好的画面。她心神向往,唇角扬起幸福的微笑。

  “你是我的,没有人能强迫你做你不愿做的事。”就连他自己也不成。

  “是的,我是你的。”她看着他的眼,含笑回应,没有人能拆散他们,这一次,她将竭尽所能地与他披荆斩棘,共创幸福美好的未来。

  “才几天不见,你清瘦不少,都没吃饭吗?”他突然抱怨,不满她的消瘦。

  “我只是不太有胃口,不过你不也是?才几天不见,我也发现你变瘦了。你的伤呢?有没有好转?”没她在身边照顾,她真担心他的伤会恶化。

  “我的伤好多了,不信的话,待会儿你可以亲自检查。还有,你再唠叨下去,就要变成小老太婆了。”他佯装不满地抱怨。

  “我变成小老太婆,你就会不喜欢我了吗?”她佯怒质问。

  “我不喜欢啰啰嗦嗦的小老太婆,非常讨厌。”嘴上说讨厌,说尽反话,却不断向她窃吻。

  幸福的笑声自唇瓣逸出,她躲着、玩着、闹着。

  他们俩始终如一地关心着对方,视对方比自己来得更重要,闹了好一阵,两人笑得嘴巴都酸了,这才手牵着手坐下来。

  项子麒拿起桌上的饭碗,挟了口菜喂她,宋丹雅噙笑吃下他亲手喂的饭菜,改接手拿来筷子,换她喂他。

  小俩口甜蜜蜜的你一口、我一口地互相喂食,暂且将复杂难解的事抛诸脑后,快快乐乐地共享饭菜。

  谷玉婵静静地站在房门外头。

  她本来去取了药要拿来给丹雅敷上,让丹雅的脸及早消肿,哪想得到会听见丹雅与项子麒相互关爱、浓情密意的对话。由项子麒怜惜丹雅的话语,她确定丹雅没爱错人,项子麒是真心真意爱着丹雅的,丹雅亦然。

  他们如此相爱,她怎么还会忍心拆散这对小儿女?她甚至认为丈夫也该不怀芥蒂,好好看这对小儿女是如何深爱着对方才是,如此,丈夫最后或许会回心转意地接受项子麒当他的女婿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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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流言似潮水般扩大再扩大,兵部尚书与刑部尚书再次为了儿女情事闹得水火不容,有人私下猜测,依刑部尚书宋德生的脾性,岂按捺得了太久,肯定会大找兵部尚书项安邦的麻烦,而项安邦容忍宋德生也够久了,极有可能不会再容忍下去,两大尚书在短期内很可能会再起冲突,而这一回恐怕无法轻易善了。

  这两大家族背后又有其他各大家族支持拥护,若真打了起来,这京城岂还能住人?连出门都可能会倒楣得遭受池鱼之殃哪!京城里的居民一方面想看热闹,一方面又怕无辜受累,每天热烈讨论着,将京城变得更加热闹。

  项、宋两家的恩怨飘进了宫中,传进了皇上耳中,皇上对于两家错综难解的恩怨已感到厌倦,且对于两家恩怨竟使城内百姓人心惶惶更感不快。京城必须及早恢复旧有的平静与秩序,于是命两家人与所有牵扯在内的人全部进宫面圣。

  养心殿内,皇上端坐于宝座上,不怒而威地望着跪在下方的项安邦、项子麒、宋德生、宋丹雅与曹谋成,最后皇上的目光定在这次惹出事端的项子麒与宋丹雅身上。

  跪在下方的项安邦与宋德生明白这回事情闹得太大,皇上召他们进宫乃是要问罪,各自忐忑不安,纵然觉得自身没错,可从前皇上已明令两家不得再起争端,扰乱社稷安宁,这一回他们是气昏了头,将皇上的命令搁在脑后,现下皇上若认真追究起来,谁也别想逃过皇上的责罚。

  相反地,项子麒觉得心中一片坦荡,就算皇上真要论罪,因爱上丹雅而被定罪,他也不在乎。

  宋丹雅的心思与他亦然,两人即使跪在下方,也是并肩跪下,靠得极近的身躯无须言语即透露出他们的亲密。

  曹谋成与他们跪在同一排,由眼角瞥见丹雅与他保持偌大的距离,他又想到宋德生说丹雅无法嫁他为妻,将要把丹雅送到深山古刹出家为尼,心中更是忿恨不平。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宋德生所谓的“无法将丹雅嫁他为妻”意指为何。宋丹雅不知羞耻,项子麒寡廉鲜耻,两人一同背叛了他,让他再次成了大笑话,他恨不得杀了他们俩,以洗刷他们加诸在他身上的耻辱!

  “朕今日召两位爱卿所为何来,两位爱卿理当心知肚明。两位爱卿是朕倚重的大臣,国之栋梁,为何会一再陷于私仇,相互寻衅?先前朕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但是据朕所知,两家仇怨愈结愈深,前不久甚至还聚众滋事,你们说,朕有没有说错?”那一夜宋德生领着大队人马到小院落找项子麒要人一事,皇上当然也知情。

  “微臣知罪!”项安邦与宋德生异口同声地认罪。

  “既然知罪,为何会明知故犯?敢情两位爱卿是将朕的话给当成耳边风了?”皇上挑眉责问。

  “微臣不敢。”项安邦垂首接受皇上的责备。

  “启禀皇上,微臣有事上奏。”既然皇上已知情,宋德生决定干脆全部摊开来讲,让皇上做个公正的裁决。

  “说吧。”

  “项大人之子,神机营统领项子麒诱拐我的女儿,将她藏于崇文门附近的宅院里,我的女儿早已与刑部曹少卿有婚约,项统领却不理会我女儿有婚约在身,带走了她,项统领这么做不仅是藐视老夫,也是藐视婚约,请皇上圣裁,还老夫以及曹少卿一个公道。”

  “项统领,宋爱卿说的可是事实?”皇上厉声问。

  “回皇上的话,宋大人说的的确是事实,微臣确实在得知宋姑娘与曹少卿有婚约后,仍带走了她。”项子麒如实回答。

  “你好大的胆子!强抢朝廷命官之女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皇上怒叱。

  “启禀皇上,微臣不认为找间院落安置心上人是错,微臣更不认为真心爱一个人是错。”项子麒无所畏惧地回着皇上的话。

  “你的意思是,宋丹雅是你心上人?宋丹雅,你怎么说?”皇上转问惹出事端的祸水来。

  “回皇上的话,民女同样倾心于项统领。”宋丹雅同样大胆地回话。

  “宋丹雅,朕问你,即使你明知自己已订了亲,是否依然执意违背父亲、违背未来夫婿,也要同项子麒在一起?”皇上再问,不再称项子麒为项统领,显然已动怒。

  “是。”宋丹雅回答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你好大的胆子!朕问你,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何?”

  “回皇上的话,是谓妇德。”

  “既然明白,为何还会做出违背父母,有违德行的事来?”皇上怒斥。

  “回皇上的话,民女不认为真心爱一个人有错。虽然父母不同意,虽然违背了婚约,但民女自始至终都不敢违背自己的心。”明明皇上已经动怒了,宋丹雅依然不卑不亢地回着话。

  她的回话惹来皇上更大的怒火,项子麒为她担心,宋德生觉得她傻得很,人都到了皇上跟前,该由皇上的语意中猜出皇上的心思,岂能说出有违皇上心意的话来呢?

  可恶!都怪他急着要皇上作主,忘了丹雅的倔强。为了能和项子麒在一起,她有什么话不敢说?希望她的直言不会惹出祸端来才好。

  曹谋成则冷眼旁观,恨不得皇上能好好惩治这不守妇德的女人一番,好为他出口恶气。

  “在朕面前,你已敢胆大妄言,可想而知你在外头又会有多大胆。朕问你,若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你是否会再做出败坏妇德的事来?”皇上给她选择的机会。

  伴君已久,宋德生察觉皇上已动怒,虽然先前他对丹雅说过不少狠话,但到这紧要关头,仍不免关怀丹雅,他垂首往后,对丹雅使了个眼色,要她顺着皇上的意讲,千万别再惹恼皇上。

  项子麒同样感到忧心忡忡,他望着身旁的丹雅,两个人视线交会,丹雅对他甜甜一笑,眼眸中有着坚定的光芒。

  “回皇上的话,倘若再给民女重新选择的机会,民女依然会选择爱我所爱。”宋丹雅心下明白皇上要的是什么答案,可是她无法违背自己的心意,不管她的回答会让皇上有多震怒,她都不会因为惧怕那后果而选择说谎。

  “哼!你果然是胆大包天!曹少卿,这宋丹雅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如今她大胆当着朕与所有人的面前宣称爱着项子麒,你怎么说?”皇上冷哼一声,转问苦主。

  “微臣断然无法容忍她的背叛,她狂放的言行举止已让微臣成了全天下人的笑柄!”曹谋成咬牙切齿,一字字说道。

  “她的确是对不起曹少卿,也对不起宋爱卿。”

  “微臣斗胆,请皇上开恩!丹雅之所以如此全是因微臣而起,请皇上不要开罪于她。”项子麒听皇上已有责罚丹雅之意,不顾此举会触怒皇上,大胆开口请求皇上饶恕丹雅。

  “大胆!朕有准许你开口说话吗?”皇上听了项子麒大胆开口为宋丹雅求饶的话,勃然大怒。

  “小儿不懂事,请皇上开恩!”项安邦立即向皇上求情。

  “项爱卿无须多言。项子麒,你以为朕只会单单责罚宋丹雅一人吗?你同样脱不了干系!你明知宋丹雅已有婚约在身,却执意与她纠缠在一块儿,造成宋爱卿与曹少卿的困扰,且因为你们这小小的儿女之情,差点就让京城闹出乱子,你们闹得百姓人心惶惶,朕若不好好责罚你们,岂不是对宋爱卿、曹少卿与其他百姓不公?”皇上心下早打定主意要好好责罚项子麒与宋丹雅两人。

  曹谋成听见皇上将为他讨回公道,心下大喜,积郁在胸臆间的闷气总算得以在今日一并讨回。

  项安邦听见儿子将要受罚,且皇上不许人说情,在未能得知子麒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前,他的内心忐忑,深怕皇上给的责罚会要了子麒的命。

  宋德生的脸色同样难看得紧,本是想告到皇上这儿,皇上会好好严惩项子麒,哪料得到丹雅也一并要受罚。就不知会是什么样的责罚?丹雅是否受得住?他的内心开始受到煎熬,丹雅究竟是他的女儿,虽然他气她、恼她,可也不想她受到皇上的责罚啊!

  “来人,将项子麒与宋丹雅押下去,杖打五十大板!”皇上下令。

  “是!”养心殿外的护卫听命,入内要将人带出杖打。

  杖打五十大板?!项安邦与宋德生听见责罚的内容,皆暗暗倒抽了口气。

  倘若子麒先前没受伤,这五十大板虽然会打得他皮开肉绽,但项安邦相信子麒身子骨强健,挺得住,可现下他背部的伤势未愈,要再受这五十大板,恐怕会很难熬。

  宋德生想的是丹雅是个文弱的姑娘家,哪受得住这五十大板?他不禁懊悔先前曾说过希望她没活过来的气话,经这五十大板一打,丹雅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啊!这该如何是好?

  “罪臣恳请皇上开恩!”项子麒抓着丹雅的手,不让护卫强行将她带走。

  “既知是罪臣,还有什么话好说?”

  “罪臣恳求皇上将另五十杖大板悉数打在罪臣身上。”项子麒哪舍得她受杖打之刑,她是如此纤细娇弱,光是一杖就受不住,怎堪受得住结结实实的五十大板?

  “你是说,你愿意代宋丹雅受过?”皇上挑了挑眉。

  项安邦听见子麒的话,难受得闭上眼,早该想到子麒不会默不出声,绝对会代宋丹雅受过,尽管身体不适,仍愿意为心上人承受一切。也罢!男子汉大丈夫,的确是该为心上人一肩扛下所有危难,假若今天换成他是子麒,恐怕也会作出相同的决定。

  宋德生没料到项子麒愿为丹雅多受这五十大板,心中感受复杂。

  “是!”项子麒坚定回答。

  “子麒,不要……”宋丹雅难过得泪流满面,她愿意受罚,不愿他代她受过。

  “曹少卿,你怎么说?”

  “回皇上,微臣希望能讨回他们俩曾加诸在微臣身上的耻辱,至于受罚一事,微臣希望他们俩都受到应有的惩罚!”曹谋成有着强烈的恨意,一个都不想放过!

  “是吗?”皇上微微颔首,了解曹谋成的意思了。

  “微臣恳求皇上念在微臣仅剩丹雅这么个女儿,收回成命。”宋德生终究是不舍女儿受杖打之刑。这不是闹着玩,每一下皆是打得结结实实、毫不马虎,五十大板丹雅绝对受不住的。宋德生向皇上求饶,心下同时对曹谋成颇有微词,曹谋成怎么能说出也希望丹雅受到责罚的话来呢?

  父亲的求情出乎丹雅意料之外,她怎么也想不到父亲会肯为她求情,在这一刻她总算知道,父亲并不如表面呈现的冷酷无情,其实他也是会关心她的。

  “项爱卿,你说这宋丹雅罚是不罚?如果朕不罚她,该打在她身上的五十大板就会打在项子麒身上,你怎么说?”皇上转问项安邦。

  “他们俩的确是做了对不起宋大人与曹少卿的事,的确该受罚,但宋姑娘是个纤弱的姑娘家,实在是受不住这五十大板……”项安邦明白皇上不可能让此事就这么算了,总要给曹谋成一个交代。

  所有人都静静地听项安邦说。

  “微臣思来想去,宋姑娘会做出违背父母与未婚夫婿的事来,乃因逆子所致,所以……这另外的五十大板该打在逆子身上。”项安邦深吸了口气,心痛如绞地要皇上将另五十大板打在子麒身上,成全子麒的心愿。

  宋德生万万都想不到项安邦会这么说,换成他是项安邦,根本就不会这么说!他讶异地看着项安邦,由项安邦咬紧的牙关得知项安邦要下这决定有多困难。

  “好,朕就顺如两位爱卿的意。来人,将项子麒拖下去,杖打一百大板!”皇上颔首,立即下令,不容许有人再有意见。

  “皇上!子麒……”宋丹雅泪眼汪汪地看着子麒微笑地被护卫带出去,她的心就像被人狠狠地用刀插入、翻搅着。

  一百杖,他要如何承受得住?

  跪在下方的人除了曹谋成以外,所有人皆是面色凝重,挂心着外头正受杖打之刑的项子麒。他们在养心殿内听不到任何声响,可心下却不断揣测子麒现下被打到第几下?可还挨得住?

  皇上坐在宝座上闭目养神,等着项子麒受完杖打之刑后再被带回养心殿。

  养心殿内,宋丹雅与项安邦感觉时间过得缓慢如年,完全无法得知子麒的消息,让他们心急如焚。

  没多久,一名护卫匆匆来报。

  “启禀皇上,项子麒在打到七十六下时昏厥过去。”

  宋丹雅闻言,只觉脑门轰一声、眼前一片黑,整个人便昏倒在地。

  “百福,派人把宋丹雅带下去。”皇上见宋丹雅昏了,命一旁的黄公公将人抬下去。

  “是。”黄公公马上派两名小太监将宋丹雅扶出养心殿,到偏殿去休息。

  项安邦听闻子麒昏过去,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浮跳,整颗心像是被人掐住,让他痛得喘不过气来。

  宋德生焦急的望向皇上,希冀皇上能开恩,暂缓执刑,不论先前他对项子麒有多少成见,此刻,他是真心关心着项子麒的安危。

  “曹少卿,你怎么说?这余下的二十四杖是继续打,还是日后再补上?”皇上让苦主作决定。

  “继续!”曹谋成巴不得项子麒死,眼下听见他被打昏了,怎么可能放过这大好机会?先前他曾想过偷偷在神机营制造意外,让项子麒死于非命,不过现下可以借皇上之手,除去项子麒,自是更好的方法!项子麒明摆着是死在皇上手中,谁能怪得了他?

  “泼他冷水,让他清醒,继续打。”皇上眼也不眨地下令。

  “是。”护卫领命,出去执行皇上的命令。

  项安邦听曹谋成如此狠毒,心都凉了,子麒能否活着回到养心殿已不得而知,老天爷会不会决定在今日又夺去他另一个儿子?

  称心如意的曹谋成藉皇上之手报了仇,这才稍稍解恨。

   项子麒在外头被打昏了,遭泼冷水转醒后,咬紧牙根撑完剩下的二十四杖,打他的是宫中护卫,宫中护卫是亲军,与兵部息息相关,现下受命杖打项子麒,他们心里也不好受,深怕打得太轻,皇上不满,要再继续追加;又怕打得太重,让项子麒丢了小命。虽说项安邦为人刚正不阿,或许不会怪罪他们,但他们自个儿心里可也会不好过哪!是以这不轻不重之间得拿捏得准,以免造成遗憾。

  “项统领,你就忍忍,很快就过去了。”负责行杖的护卫见项子麒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于心不忍。

  “我没关系,继续……”项子麒双手握拳,全身紧绷,指甲因忍痛而深陷掌心,掐出血来。

  “得罪了。”护卫尽快将剩下的二十四杖执行完毕。

  待挨完这一百杖,项子麒全身虚脱,整个人已去掉半条命,根本就无法行走,得靠着护卫半搀扶将他带回养心殿。

  项子麒浑身是血地被带入养心殿,他整个人趴在地上,无法跪下,项安邦见状,含泪半扶着他,让他跪好。

  “一百杖都准确执行完了?”皇上看向气若游丝,浑身是血的项子麒。

  “回皇上的话,一百杖全都执行完毕。”负责监督的公公如实回话。

  “很好,下去吧。”皇上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他在上位睥睨着已经快要倒下,却仍倔强地坚持不肯倒下的项子麒。

  项子麒只觉全身痛得宛如被烈火焚烧颤抖个不停,却不见丹雅的踪迹。她怎么了?莫非是又受到皇上责罚?他紧张急切得不顾自身的伤势,非要找到人不可。

  “她没事,听见你被打昏过去,她也晕了。”项安邦察觉儿子的心思,低声告知,要他先别急,先想要如何平息皇上的怒火才是当务之急。

  听见她没事,项子麒总算是松了口气。

  一旁的宋德生一直留意着他们父子俩的小动作,亲耳听见项子麒伤重仍挂心于丹雅,再见项子麒被打得鲜血淋漓,项子麒所流的血可说全是为了丹雅而流,他的心不由得放软了。

  “项子麒,朕问你,你是否已感到后悔?”皇上问的是他是否已后悔爱上宋丹雅,在挨过这一百杖后,是否已彻底醒悟。

  “罪……罪臣永远都不后悔。”项子麒忍着痛抖着声坚定回话,就算将他打死了,他的回答依然不变。

  “好个永远都不后悔!你与宋丹雅的事,可也不是单单挨了一百杖就能了的。”皇上的话让项安邦与宋德生再次发愁,曹谋成则心下大喜,暗自窃喜皇上站在他这一边,看来要除掉项子麒是易如反掌之事!

  “朕必须给宋爱卿与曹少卿一个满意的解决方式,你们说是吗?”

  “启禀皇上,微臣认为项统领既已受到责罚,且微臣见他对小女出自真心,微臣心想,既然他们俩情投意合,与其勉强拆散他们,不如就顺其自然吧。”宋德生怕皇上再给予项子麒与丹雅责罚,最重要的是他担心女儿的安危,他可不想下一个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人是丹雅,于是快点向皇上表明他的立场,他已经不恼丹雅与项子麒私定终身一事。

  “喔?宋爱卿言下之意,是愿意敞开心胸接纳项子麒了?”皇上挑眉问。

  “……是。”宋德生硬着头皮如是回答。不接受又能如何?总不能要丹雅跟着陪葬吧?

  他的求情与回答使项子麒与项安邦大感意外,对他们恨之入骨的宋德生竟也有帮子麒说话的一天?简直是天要下红雨了!

  曹谋成万万想不到宋德生会突然转向说愿意接纳项子麒,宋德生怎么可以背弃他?他跟在宋德生身边多年,为宋德生付出多少心血,不断打击项家、不断找项家的麻烦,结果宋德生说变就变,全然不顾他的感受,这教他情何以堪?他怒瞪宋德生的背影,恨不得心中的怒焰能将宋德生的背部烧穿一个洞!

  “宋爱卿若能与项爱卿尽释前嫌、结为亲家,自然是好事一桩,但这对曹少卿并不公平,他毕竟身为宋丹雅的未婚夫婿,要他平白放弃未婚妻,可也不对。不如就这么着吧,由朕与满朝文武百官当证人,两个月后于太和殿前广场,项子麒与曹少卿公平对决,赢的人将可以娶宋丹雅为妻,输的一方不得心存怨怼,日后再挟怨报复,如何?”皇上想出了个可以平息曹谋成不平之火的方法。

  曹谋成冷笑看着仅剩一口气的项子麒,项子麒伤势严重,能不能撑过两个月还是个未知数,就算真让项子麒给撑过了,两个月后,项子麒的伤势也未能痊愈,如此他的胜算极大,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微臣愿意和项统领较量。”

  “罪臣也愿意与曹少卿比试。”项子麒同样不认输,坚持要以光明正大的手法赢得丹雅。

  “既然双方皆有共识,那么就这么说定了,两个月后,你们俩在太和殿前广场比试,不得使出卑劣手段取得胜利,明白吗?”皇上将亲自监督,绝不容许有人玩阴招,取得胜利。

  “谨遵圣命。”项子麒与曹谋成皆承诺会遵守规矩。

  “还有,朕不想再听到项、宋两家再起争端,明白吗?”皇上严厉地看着项安邦与宋德生。

  “微臣知错,不敢再犯。”项安邦与宋德生异口同声向皇上认错,也承诺绝不会再聚众生事,互找麻烦。

  “很好,记住你们在养心殿上对朕的承诺,全都退下吧!”皇上摆摆手命他们退下。

  所有人依序退下,不敢再让皇上耗费心神排解双方私人恩怨,何况经历了皇上惩治双方儿女的事,他们哪敢再起争端,闹到皇上这儿?

  项安邦扶着项子麒走出养心殿,被打得破烂、沾有大片血渍的衣衫,显示负责行杖的护卫不曾手下留情,让走在后头的曹谋成大感痛快。

  宋德生则是百感交集,他已不晓得该拿项子麒与丹雅如何是好,虽然方才在皇上面前承诺愿意尽释前嫌,可一想到死去的丹青,他实在没办法马上敞开心胸,和颜悦色地对项子麒赞一声好样儿的,但又想到他这一百杖是为丹雅挨的,他也没法再板着脸盘算着要如何对付项子麒。

  唉,左右为难啊!

  他们步出养心殿即见丹雅惨白着脸冲过来,先前她听见子麒被打到昏厥过去,整个人也承受不住悲痛,跟着昏了过去,被两名小太监送至偏殿休息,她人初转醒,便急着想知道子麒的情况,因此急忙奔出偏殿。

  她人出了偏殿,即见子麒虚弱地由他爹搀扶,一路走走停停,走得十分艰辛,再见他浑身是血,她已经难过得无法言语。

  “你还好吗?”项子麒见她出现,关心地问。

  “傻瓜,该问这句话的人是我不是你……”宋丹雅缓缓步行到他身边,搀起他另一边的臂膀,帮忙扶着。

  “宋大人,你是否该出面制止丹雅?”曹谋成见她亲密地搀扶项子麒,心下不满,向宋德生抗议,同时要看宋德生先前在皇上面前说的话是权宜之计,还是宋德生真要收起对项家的憎恨?

  宋丹雅抿着唇,不管父亲是否会出言制止她扶持子麒,她都会继续扶着他。

  “他是为了丹雅挨了这么多板子,于情于理,丹雅的确该扶着他。”宋德生的话再次出人意表。

  宋丹雅无法置信的抬头看着子麒,子麒则对她温柔一笑,明白宋德生的态度已经软化,接受他是迟早的事,剩下的就是让曹谋成死心了。

  “宋大人?!”曹谋成再次感受遭到背叛,心下对宋德生更是不满,他为宋德生做了许多事,宋德生怎能在一瞬间改变态度?难不成宋德生认为项子麒比他好?!

  不!他最无法忍受的就是旁人认为项子麒比他好!他明明样样不输项子麒,为何大家最后都会选择支持项子麒?

  不!不对,他忘了,他还有皇上,皇上是支持他的!他深信皇上会给他公平的裁决,他会在两个月后太和殿前的比试风光胜过项子麒,他会让项子麒知道自己不如他曹谋成!

  至于宋丹雅,自他知道宋丹雅与项子麒已有夫妻之实,就觉得她不知羞耻,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配当他的妻子,连站在他身旁都会污了他的衣角,可是他会娶她,等他娶她为妻之后要怎么待她,就是他的事,任谁也管不着!

  曹谋成胸臆间充满了仇恨与怨怼,恨不得今天就是两个月后,便可以一脚踹飞项子麒,打得项子麒无力招架。

  “走吧。”宋德生感受到曹谋成的忿恨不平,而这可说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已不知该如何说服曹谋成放手,不要再对项子麒与丹雅的事耿耿于怀。

  “丹雅,你陪他回去吧。”宋德生先深吸一口气,为免后悔,急速将话讲完。他告诉自己,项子麒是为了丹雅而受伤,让丹雅陪着过去确定有无大碍,乃人之常情,他这么决定并没有错。

  “谢谢你,爹。”对父亲的决定,宋丹雅心下很是欢喜,她相信父亲内心肯定经过一番痛苦挣扎,才有办法下这样的决定。

  “宋大人?!”曹谋成气炸了。

  “走吧!我还有公务要交代你去做。”宋德生硬是要曹谋成与他回到刑部。

  曹谋成没办法违逆上司的命令,唯有听从宋德生的命令,恨恨地到刑部去处理很可能完全不重要的公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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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项子麒为了佳人于皇宫大内被皇上命人杖打一百大板,而两个月后将由皇上与满朝文武百官作证和曹谋成于太和殿前比试争夺佳人,究竟鹿死谁手,众说纷云。

  这消息自从自宫中走漏后,城里每个人都在猜测,受了重伤的项子麒能否打赢曹谋成,抱得美人归?

  更有人开了赌盘,让有兴趣的人下注,赌曹谋成赢的人为多,毕竟曹谋成无病无痛,偶尔还可以看到他意气风发地骑着良驹出现在大街上;相对的,项子麒是伤上加伤,一条小命算是从鬼门关前捡了回来,甭说要神气地招摇过市,连有没有办法走下床都是个问题。

  为了赢钱,自然是有许多人将赌注押在曹谋成身上,不过也有少数几人或因同情或是本身就对项子麒有好感,才将赌注押在项子麒身上。

  随着比试的日子愈来愈接近,众人的讨论愈是热烈,不断谈论谁胜谁负,若非苦于无机会进宫亲眼见到比试的场面,大伙儿早一窝蜂先行进宫占位子去了。

  京里四处传言甚嚣尘上,兵部尚书府偶尔有人在门外大街探头探脑,想看项子麒是否能下床出门走动,好决定要不要改变下注的对象,外头的喧扰未能扰乱到府内平静。

  整座兵部尚书府沉浸在宁静祥和的氛围当中,府内来了引发事端的娇客,虽然事端由宋丹雅引起,但是项安邦与曲秀荷两人已放下成见,真心接纳她,府内的仆佣自然也晓得她对二少爷的重要性,遇到她到府里探望二少爷,仆佣们皆客气问候她,认定她将是项家未来的二少奶奶。

  兵部尚书府花园一隅。

  青青草地,湖光潾潾,一对俪人坐在小湖畔的草地上,俊挺男子惬意枕在温婉姑娘的膝上。

  “会热吗?”宋丹雅拿着扇子轻轻帮他扇风,自他受伤以来,她便将他侍候得无微不至,就怕他的伤势会恶化。

  “如果能来颗葡萄会更好。”项子麒得寸进尺地要求。

  “来。”宋丹雅对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并不以为忤,拿起搁于一旁盘中的葡萄喂他吃。

  项子麒亲密的就她的手吃下葡萄,还使坏偷咬了下她青葱般的指尖。

  “别得意忘形!你不怕会被其他人撞见?”朱唇微噘,要他别闹了,这里可是他家,且众人关心他的伤势,随时都会出现,他忘情咬她的指尖,若是教旁人撞见,多难为情啊!

  “让他们看吧!”项子麒笑得贼兮兮的。

  没办法,他的心情实在是太好了,本是山穷水尽疑无路,岂知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不得不说皇上这一百杖打得好、打得妙!若非这一百杖,宋德生绝不会改变态度,会依然故我地阻挡他和丹雅见面来往,许是这一百杖让宋德生见识到他的真心,使宋德生明白不论再怎么使劲阻止,都阻挡不了他对丹雅的爱,这才令宋德生态度放软,默许丹雅天天到他家里来探望他。

  总之,这一百杖挨得很值得啊!

  “你喔!你的伤好多了吗?”宋丹雅娇嗔的轻点他的鼻尖,关心他的伤势。那日他挨了一百大板,加重了原先的伤势,她与他的家人都担心他会熬不住,大夫来看过他的伤后是直摇头,说幸好他身子骨强健,方能在受了伤之际还挺得住这一百杖,虽然被打得仅剩半条命,不过应是撑得过来。

  大夫一句“撑得过来”,让大伙儿喜出望外,宋丹雅便在父母默许的情况下,得以每天登门探望他。她天天守在他床畔,细心为他上药,喂他喝下祛除瘀伤的汤药,温柔照料,就是不容他的伤势有恶化的迹象。

  果然在众人细心看护之下,他的伤一天天好转,且已开始结痂不再流血,总算是让大伙儿放心了。但宋丹雅没办法全然放松,她只要一想到不久之后,他将与曹谋成于太和殿之前比试,就感到心烦意乱。

  他与曹谋成的比试内容,她在离开皇宫的那天便听他爹提起,也是从那天开始担心到今天,她想她会等到比试完后才能真正感到安心。

  但为何皇上要决定是在两个月之后?为何不能等半年或是一年之后?那时子麒的伤早就痊愈,且身子也养好,如此的比试对两人才算公平不是吗?

  可是决定的人是皇上,没有人能左右更改皇上的决定,只能接受,再多的埋怨只能暗藏心中。

  “早就没事了,你别净是为我担心。”他不爱见她愁眉苦脸,他喜欢看她笑。

  “近日来你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要我如何不担心?”她恨不得代他受过,也好过看他伤痕累累,却还使劲撑起笑容要她别担心,可知笑着要她别担心的他,远比痛苦喊疼的他要教她心疼百倍、千倍、万倍。

  “全都是些小伤,你不要被它们狰狞的模样给吓着,它们全都不值一提。”他笑她大惊小怪,表现得宛如身上的伤不过是被小刀划了道小口,根本就无须挂心。

  “谁说不值一提?你可是为我而受伤,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休想抵赖。”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啊!那看来你是非嫁我不可了!”他笑得贼兮兮,全城的人都知道他们俩感情深厚,除了曹谋成以外,就不会再有人不识相介入,挺不错的。

  “你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对于与曹大哥的比试,你有信心吗?”她着实担心得很。

  “为了你,我会竭尽所能地打败他,绝不会让他有赢得你的机会。”说起死缠不放的曹谋成,项子麒就笑不出来。

  “曹大哥他近来似乎与我爹决裂了……”因为她爹娘的默许,让曹谋成非常不谅解,因此和她爹交恶。

  “他是不甘心,才会不肯放手。”同样是男人,且深爱着丹雅,他可以察觉出另一个男人是否对丹雅有意。从前曹谋成的确是喜欢过丹雅,可六年后,曹谋成对丹雅剩下的是不甘心,曾有的爱意早已荡然无存。

  曹谋成认为丹雅不爱他,选择了别的男人等于是削了他的面子,让他成为全京城的笑柄,若是曹谋成自己抛弃了丹雅还好,偏偏不是,因此曹谋成满心怨怼,为了面子,为了不使丹雅顺心如意过日,就算不爱了,也要紧抓着丹雅不放,非要将丹雅一同拖入地狱才甘心。

  但,他不会让曹谋成得逞的,丹雅由他守护,绝不容许有人意图对丹雅不利。

  “我知道。”宋丹雅不是傻子,不会感觉不到曹谋成对她充满恨意,早就没感情了,但是曹谋成会变成这样,她也要负很大的责任,是她使曹谋成变成了一个可怕的男人。

  “不要难过,你并不能左右他的意志,这一切全是他自己选择的。还有,别再叫他曹大哥了,我会吃醋的。”他不要她为了曹谋成难过,因此故意表现出大吃飞醋的模样来逗她。

  “你这么不正经,不怕旁人见了要笑话你?”他气鼓鼓地嘟起腮帮子的模样逗得她噗哧掩唇一笑。

  “府里的人都知道,家中最正经八百的人是我爹与我大哥,家里有他们两个这么正经的人已经足够,不需要我再加入。”只要能博得佳人一笑,要他扮丑装傻他都愿意。

  “呵,说得是,我未曾看过项伯父与项大哥不正经的模样。”项安邦看起来一向是威风凛凛、正气凛然的模样,而项子熙则是温文高洁,很难让人想像他们会有与人打趣开玩笑的时候。

  “要我爹同我这样和我娘调笑,恐怕得等太阳打西边出来才有可能发生,至于我大哥,当他遇见心上人时会是什么模样,我还真不晓得。”在他的记忆中,他爹可不曾耍赖装无辜逗他娘笑,或许私下在房里曾有过,那就不得而知了。而他大哥素来冷静自持,若真是有了心上人,恐怕也是以礼相待,不可能做出逾矩的事来。

  “那个……”宋丹雅迟疑着不知该不该问。

  “什么?”项子麒以眼神鼓励她,想问什么就尽管问。

  “项大哥的心上人是淡幽吗?”在她离京前,慕淡幽是项子熙的未婚妻,哪知一回京他们俩的婚事竟起了大变化,皇上下旨为于国家社稷有功的项子尧赐婚,且是将慕淡幽赐给了项子尧。她不明白皇上怎么会乱点鸳鸯?京城所有人都晓得慕淡幽是项子熙未过门的妻子,结果经皇上一赐婚,慕淡幽反倒成了项子熙的弟媳。

  她不晓得当项子熙知悉皇上下旨赐婚,将他未过门的妻子赐给了么弟时,心里做何感想,可是觉得受到伤害?

  项子麒为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笑了。

  “你怎么笑了?这是很严肃的事,我听到淡幽嫁给了子尧时,可是吓了好大一跳,又听说子尧和淡幽成亲后便离京镇守边关,便不得不猜想项大哥是否受到伤害,子尧因怕项大哥见到淡幽会更加伤心,所以才会带着淡幽离京。”她轻捶他的肩头一下,要他不许笑。

  她和淡幽虽然不熟,但也认识,淡幽心里怎么想的她完全不知道,但就是怕皇上的错点鸳鸯,会使项家两兄弟心存芥蒂。

  “很好。”

  “什么很好?”怎么没头没尾的说很好?

  “你还没嫁进项家大门,就已经关心起我大哥和小弟的兄弟之情是否有了裂痕,这样很好。”

  “你还没告诉我,项大哥和子尧心里是怎么想的?项大哥不会还在伤心淡幽成了他的弟媳,以至于至今还未婚配吧?”

  “皇上下旨赐婚正好合了他们三人的心意。”

  “什么?!”宋丹雅大惊。

  “我大哥他对淡幽本就是兄妹之情,加上知道子尧与淡幽相互倾心,才会故意一再拖延与淡幽的婚期。至于子尧那头小豹子则是为了能顺利赢得淡幽,所以才当了皇上的密探……”项子麒将子尧与淡幽之间的纠葛缓缓说给丹雅听。

  宋丹雅没想到慕淡幽和项子尧早在儿时就已暗生情愫,听着子尧是如何努力以期能光明正大地拥有淡幽,她不禁动容,为他们俩最后能结为夫妻感到开心。

  “果然谣言不可信。”她笑道。

  “怎么说?”

  “外面的人说项大哥因淡幽嫁给子尧而非常痛苦,项大哥表面上装作不在乎,实际上总是愁容满面、若有所思地想着远在天边的弟媳。”她生动地对他描述外头的夸张传言。

  “哈哈哈!大哥他若会有愁容满面、若有所思的表情,肯定是为了公事,绝不会是为了淡幽!”项子麒闻言捧腹大笑。

  见他开怀大笑,她跟着格格娇笑,暂且忘了他要和曹谋成比试一事。

  项子麒见她灿笑如花,眸光流转千娇百媚,触动了他的心弦,使他抗拒不了诱惑,揽下她的颈子,在樱唇上窃得一吻。

  他热情如火的夺取樱唇中的甜蜜,吻得狂猛彻底,吻得她晕头转向,芳心悸悸。

  他迅速进占她的灵魂,又迅速退出,在他的唇离开她后,见她双眼迷蒙,显然还沉浸在他方才带给她的激情狂潮之中,他低低一笑,动情地再次啄吻她红滟滟的朱唇。

  宋丹雅的芳心与灵魂皆被他的热吻窃取,她臣服在他怀中,宛如仰赖他为生的丝萝。

  她早将先前对他的警告抛得一干二净,忘了这里随时都会有人经过撞见,忘了他们俩名分未定,不该如此亲密。

  她仅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她爱他,好爱、好爱他,这辈子除了他以外,她不可能会再爱上别的男人。

  项子麒一再窃吻成功,也是吻上了瘾,不管是否会被人撞见,只想好好吻她、爱她,要她知道她是他珍视的可人儿,倘若没有了她,那他将失去灵魂,失去他的心。

  两人在花园中恣意缠绵激吻,偶然经过的仆佣见状,皆害羞的掩唇窃笑,心下同时羡慕起他们俩拥有深挚的情感,并暗暗为子麒向上苍祝祷,希望子麒与曹谋成对决时,能顺利取得胜利,让曹谋成无话可说,堂堂正正迎娶宋丹雅为妻。

   很快的,两个月过去了,众所期盼的项子麒与曹谋成的对决,将在太和殿前的广场展开。

  有人急着在最后一刻下注,赌曹谋成赢,因为许多人这两个月间闲着没事就往兵部尚书府跑,直到今儿个早上才见到项子麒步出家门,项子麒的气色没曹谋成来得好,为了赢得白花花的银子,自然是赌曹谋成赢。

  大伙儿无法进宫,些许人跑到宫外,随时等着得到第一手消息,阔气的公子哥儿派遣家仆到宫外打探消息,自己则待在酒楼与朋友吃吃喝喝、高谈阔论,等候家仆随时来报。

  整座京城,因今日的对决而热闹非凡,在结果未出现前,闲着没事的人自然聊起项子麒与宋丹雅所经历的波折,依着自己的喜好再加油添醋,以增趣味性与精彩度,顺道比较一下谁的创造力略胜一筹。

  红墙黄琉璃瓦,汉白玉台基,太和殿前文武百官已然就序列位两旁,在他们身后是保卫宫城的亲军,他们等这场比试已等了足足两个月,项子麒与曹谋成各有支持他们的朝廷命官。

  正主儿皆已到场,曹谋成身穿藏青色劲装,威风凛凛地笑睨气色不佳的项子麒,见了项子麒今日的状况,曹谋成已然胜券在握。

  项子麒身着黑色劲装,虽然气色不佳,消瘦不少,倒也还能站在众人面前,没站一会儿就体力不支倒地,这倒是出乎众人意料。

  而他们所争夺的宋丹雅身穿金色衣衫,梳着繁复华丽的发辫,发上簪着金步摇,整个人华贵清丽、气质非凡,就像个公主,莫怪两个男人会为了她而闹到皇上跟前,使皇上想出比武决断的方法来。

  宋丹雅心下紧张得很,她的目光一直锁定在项子麒身上,不断在心中向上苍祝祷,希冀子麒能够平安无事。

  项子麒感受到她的忧虑,故意对她眨眨眼,要她别担心,他既然敢答应和曹谋成比试,就有胜过曹谋成的信心。

  他们俩的眉目传情皆落入曹谋成眼底,他不屑地冷哼一声,告诉自己,这对奸夫淫妇也只剩下现在可以眉来眼去,等他赢得胜利之后,他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暗无天日、什么叫悔不当初!

  “皇上驾到!”

  文武百官听见皇上驾临,所有人整齐划一地向皇上跪安。

  “众卿平身。”皇上气宇非凡地端坐于宝座之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到场的文武百官与当事的三人。没有人因伤借故起不了身,没有人落荒而逃,很好!

  “百福。”皇上对身旁的黄公公微颔首。

  “是。”黄公公立即宣读比试规则——不能伤人性命,不能施发暗器,一切点到为止。为了防止两人随身惯用的兵器“不小心”沾染到毒物,所以全都得解下交出,使用皇上命人另行准备的兵器。

  黄公公很快宣读完比试规则,看双方有何异议,项子麒和曹谋成皆没异议,同意了比试规则。

  但是比试规则中最让文武百官议论纷纷的是最后一项,防止两人随身惯用的兵器“不小心”沾染上毒物,得全部交出。文武百官们猜测这项规定是否特别针对某人而设定?如果是,究竟是为谁?众人低声交头接耳地讨论着。

  “既然双方都没有异议,就是认同了比试规则,若有人触犯规则,形同弃权。”黄公公续道。

  “微臣愿遵守比试规则。”项子麒与曹谋成抱拳,以示完全明白规则,也愿意接受规则。

  “百福,开始吧。”皇上命道。

  黄公公指示一旁的护卫击鼓,登时鼓声擂动,宣告比试开始。

  文武百官立即停止讨论,聚精会神地看项子麒与曹谋成的比试。

  六部尚书依序而坐,项安邦坐在好友也是亲家公慕云山身边,子麒伤势未痊愈,他实在是无法不担心。

  慕云山则以眼神要项安邦别担心,他对子麒可是深具信心。

  宋德生这两个月来想了许多,而妻子也不停在他耳边唠叨,说他过去太过霸道、太固执,从来只看得见自己的悲痛,看不见别人的伤痛。

  他认真反省过,不得不承认过去他是太过溺爱丹青,如果他没那么溺爱丹青,丹青根本就不会死,项子麟也能活得好好的,项、宋两家压根儿不会交恶,那么或许他早就开开心心将丹雅嫁给项子麒,也不至于惹出这么多风波来。

  平心而论,丹雅是个好女儿,除了坚持和项子麒在一块儿,从来不曾忤逆他。她温婉乖巧,从前他看不见、不在乎她是否乖巧讨人喜欢,但现在不了,他已重新看待丹雅,试着弥补过去的错误。而先前曹谋成自江里打捞到的女尸被当成是丹雅埋葬,他也特别命人到城里当初安葬丹雅的墓地,将墓碑除去,为那具可怜的无名女尸竖立新的无名墓碑。

  他再三自我反省,已经跳脱出昔日的恩怨,可惜的是曹谋成未能跳出,他三番两次找曹谋成谈,但总是谈不出个结果来,曹谋成坚持要讨回公道,坚持要丹雅与项子麒受到教训,且对他也心存埋怨,认为他尽是帮项子麒说好话,背叛了他们之前的情谊,他苦口婆心劝了许久,不见曹谋成回心转意,甚至到了最后,他要见曹谋成,曹谋成总推说有事,不愿与他相见,他和曹谋成可说是决裂了。

  正因为了解曹谋成心底对他、对丹雅、对项子麒都充满了怨恨,所以今天他期待项子麒能赢得胜利,将丹雅交给项子麒远比交给曹谋成要来得放心。

  鼓声停歇,项子麒与曹谋成两人已选好顺手的兵器,拱手作揖之后,两人同时跃起,于半空中像两只展翅高飞的大鸢,鹰隼般的眼神锁定对方后,倏地刀光剑影,火光闪耀,他们俩已在半空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互相交手十招。

  曹谋成仗着身强体壮,将内力灌注于掌中的宝剑内,项子麒吃亏在于他的伤势未痊愈,内力不足,无法和曹谋成相抗衡。

  不过他先前也曾在有伤的情况下和曹谋成交过手,熟知曹谋成会使的招式与习惯,所以面对曹谋成猛烈的攻击,他可以轻巧闪避,再灵敏还击。

  曹谋成本想他占了上风,即可在短短十招内拿下项子麒,岂知项子麒比他所想的要狡猾,居然能一次又一次躲过他猛烈的进击,他急于打败项子麒,急于让皇上见识到他的好武艺,于是愈打愈急、愈打愈快。

  项子麒的体力不如曹谋成,曹谋成的剑法益发急速,他招架得更加费力,豆粒般大的汗水自额际淌下,可他的呼息却未被曹谋成所扰乱,仍旧依照他的步调调整,在曹谋成每次的进击间劈削向曹谋成。

  “好!”皇上见他们两人对打,有如高手过招,抚掌叫好。

  文武百官见皇上拍手叫好,纷纷跟着此起彼落地拍手叫好。

  皇上的叫好声让宋丹雅心思紊乱,她焦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明知子麒应付曹谋成应付得很吃力,她却只能在一旁观看,没法帮他。

  连番攻击还是拿不下项子麒,使曹谋成心烦气躁,他想让皇上与文武百官都见识到他的好身手,可是现在在百招之内仍打不下负伤的项子麒,教他情何以堪?

  他愈是急躁出手便愈是快速,使了个剑花逼向项子麒,项子麒以刀锋一一格开,刀剑相击,灿灿火光。

  一暗黑、一藏青的身形于太和殿前的广场飞驰,让人看得目眩神迷,为两人精彩的招式与闪躲不住拍手叫好。

  尽管皇上明令点到为止,但在真正过招,加上曹谋成满怀怨恨的情况下,岂会轻易收回剑势?他巴不得在项子麒身上刺出一个个窟窿,以解心头之恨!

  两人缠斗许久,项子麒的体力已慢慢告竭,渐感吃力,反观曹谋成斗得正酣,像头猛兽步步逼近。

  宋丹雅一颗心揪在半空中,眼看子麒的脸色益发苍白,豆粒般大的汗珠自额际淌下,他的步伐趋于不稳,即使不懂武艺如她,都看得出子麒有多吃力,贝齿深深陷入下唇瓣,她屏气凝神,浑身尽冒冷汗地看着他一次次侥幸地自曹谋成的剑锋下逃过。

  习武的项安邦与项子熙也看出要不了多久,子麒便会败在曹谋成手中,他们俩为子麒的安危紧张,尽管皇上明令不可伤了对方的性命,但依曹谋成的打法,子麒一定会见血的。

  父子俩碍于这次的比试是单打独斗,无法下场适时助子麒一臂之力,仅能佯装镇定地看着子麒渐渐落败,并暗自祈求曹谋成别坏了比试的规则。

  有破绽!曹谋成冷冷一笑,锐利泛着乌光的宝剑笔直刺向项子麒的心窝。

  所有人见状皆感惊骇,明明刚才黄公公已宣读过皇上所定下的比试规则,说好了点到为止,不能伤了对方的性命,曹谋成岂能明知故犯?

  满朝文武百官登时有了相同的念头——项子麒这回将小命不保!可怜的项安邦已失去一个儿子,现下居然还得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儿子死于非命,可怜哪!

  项安邦与项子熙见状同时起身,不管这是一对一的比试,已准备自刀口下救出子麒。

  “子麒!”宋丹雅吓得瞪大眼,同样自椅中跳起。

  “很可惜,要让你失望了。”项子麒潇洒一笑。

  “什么?”曹谋成一愣,旋即双眼受到一阵强光刺射,让他无法看清,他眯着双眼迟疑了下,而这一迟疑已让项子麒有了反败为胜的机会,项子麒迅速抵挡,步伐轻灵转身,反制曹谋成,一切动作如行云流水,动作精彩得让人再次拍案叫绝。

  原来所谓的破绽是项子麒故意露出来诱曹谋成上钩的,他早猜到曹谋成绝不会放过能取他性命的机会,曹谋成的剑尖绝对会针对他的心窝而来,是以在曹谋成的剑尖刺向他的心窝时,他以刀面阻挡。

  他们比试的这一天有着灿灿骄阳,阻挡剑尖的刀面正好经由日光照射再反射刺向曹谋成的双眼,使曹谋成的双眼因突来的刺眼日光而睁不开,而他则趁曹谋成迟疑的瞬间改变方位,右腿横扫曹谋成的下盘,让曹谋成不稳倒下,当曹谋成反应过来要翻身站起时,他的刀锋已架在曹谋成脖子上,使曹谋成动弹不得。

  “你输了。”项子麒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对着曹谋成道。

  突来的大转变让本要下场出手搭救的项安邦与项子熙两人放下心中的大石,坐回原位。

  宋丹雅与宋德生见子麒反败为胜,开心的跟着大伙儿用力鼓掌叫好。

  “好啊!”文武百官赞项子麒打得好,他不能力拚,便巧取,果然让他赢得了胜利,众人为这场精彩的对决纷纷叫好。

  “胜负已定。”皇上见项子麒能不见血地智取曹谋成,心下很是满意。

  曹谋成输得灰头土脸,明明是他占了上风,为何胜的人是项子麒?他想到上一回他同样是占上风和项子麒过招,结果是输,这一回他的胜算更大,项子麒明明撑不了太久,却能三番两次灵巧地躲过他的袭击,让他迟迟无法得手,最后故意露出破绽诱他上钩,而他竟还真傻得上钩,让项子麒赢得这次的胜利!倘若他没上钩,项子麒根本就赢不了他!

  惨败的曹谋成脸色难看得紧,过去种种浮掠心头,每一次过招他都输给项子麒,而今日更是惨败,本以为可以在皇上与文武百官面前大大露脸,使皇上更加肯定他的能力,怎知会输得如此难看!

  他不断懊悔不该上了项子麒的恶当,使自己变得更加难堪,连看皇上与文武百官的勇气都没有了。

  “非常精彩的比试。”皇上开口说话。

  项子麒收回刀锋,让曹谋成不再狼狈地坐在地上,曹谋成神色铁青地站起来,已失了先前高涨的气焰。

  “朕早就听闻项统领与曹少卿武艺高强,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今日你们俩都让朕开了眼界。”皇上龙心大悦地赞扬着两人的好武艺。

  “项统领于今日比试赢了曹少卿,自然可以抱得美人归,但曹少卿高超的武艺着实让朕印象深刻。经过今日的比试,让朕更加明了国家社稷之所以能够如此安定、四海昌平,就是有像曹少卿、项统领这等人才辅助,此乃国家之福、百姓之福。”皇上大大夸奖两人,并未因项子麒赢了比试,仅夸赞项子麒一人。

  皇上的大力夸赞,使曹谋成原本铁青的脸色渐趋于和缓,不再因满腔怨怼而毁了原本俊秀的样貌。原来在皇上心中,他是优秀的,并未因这次的比试而使皇上对他感到失望。

  “朕在此宣布,项统领择日迎娶宋丹雅为妻,至于曹少卿,朕也将在宗亲内为他挑一名温柔贤淑、端庄秀丽的好妻子。”皇上言下之意,是有意让曹谋成迎娶比宋丹雅身分更高一截的郡主,让曹谋成同样能抱得美人归。

  “谢皇上!”项子麒、宋丹雅与曹谋成皆跪下谢恩。

  曹谋成怎么也想不到皇上会挑一名郡主当他的妻子,他看着不远处与项子麒情投意合的宋丹雅,心里登时不再觉得抑郁难受,曾受过的屈辱,因皇上突来的赏赐而消失殆尽。他深信皇上知道他的实力,且看中他的能力,才会愿意让郡主下嫁,皇上的赏识令他飘飘然,曾有的不快如今想来根本就不值一提了。

  从今以后,他不会再是京城的笑柄,人人都会说,他曹谋成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没了心不在他身上的宋丹雅,反而能娶一名郡主为妻,这可不是随便的人都能享有的赏赐啊!

  皇上的赏赐成功地化解了曹谋成对宋丹雅与项子麒的怨恨,曹谋成脸上的喜悦皇上全看在眼里,他微微一笑。

  在皇上看来,曹谋成是有极大的缺点,容易陷于私人仇怨之中,极易做出挟怨报复的事来,但他也有优点,他在刑部一直表现出色,缜密的心思适合审理一些奇案、悬案,所以皇上看重他的能力,认为他是可造之材,只消除去他心中的仇怨,他就能在刑部大放异彩,因此皇上才会决定为他择门好亲事,让他放下所有的不快,将心定下来,好好为朝廷效力。

  皇上的目光再转向正开心相视的小情人,这样的结果是他最乐于见到的,有情人本就该终成眷属,但不能让曹谋成认为他处事不公,虽然他的确是比较偏袒项家的人。为了让曹谋成服气,所以他下令杖打项子麒,也要他们俩做场公平的比试,果真项子麒没让他失望,即使有伤在身,即使处于下风,依然想尽办法取得胜利。

  项家男人为了爱情果敢勇往直前,就算前头是刀山火海也照冲不误,为了心上人,项家的男人会变得更加刚硬坚强,项子尧是一例,依今日的结果来看,项子麒亦是一例。皇上的目光转向气定神闲的项子熙,心头暗暗猜想,项子熙应当是不会成为项家的例外,碰上爱情也会一股脑儿地往前冲吧?

  呵呵!他倒是想看看冷静自持的项子熙遇上爱情会变成怎样的样貌?成功排解纷争的皇上笑得合不拢嘴。

  项子麒取得胜利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宫外,一些下注赌他惨败的赌客闻讯是哀鸿遍野,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项子麒受了伤兼体力不济,是怎么取得胜利的?

  至于下注赌他胜的赌客则是眉开眼笑,赞许自己眼光独到,未因他身上的伤而放弃,这才能赢得白花花的银两。

  整座京城未因精彩的比试落幕而变得冷清,每个人还是意犹未尽地谈论这场比试,仿佛当日他们也身处皇宫大内,亲眼见到这场比试,热闹喧腾持续了好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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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遭遇重重阻拦,历经波折劫难,项子麒与宋丹雅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在众人的祝福声中,并肩走在京城的街市。

  项子麒身上的伤已经痊愈,无须宋丹雅成天为他担心。

  关于成亲前要准备的所有事物,两人皆交由家人打点,他们则像是没事人般开心地逛街,四处看有无新奇有趣的事物。

  路旁的店家摊贩见着他们俩,不忘恭贺他们即将共结连理,他们俩开心地接受众人的祝福。

  两人逛了街上摆贩的杂货,也看了傀儡戏,一路接受众人的祝福,最后来到“龙凤酒楼”,坐在子麒的老位子,看着下方热闹的街市摆摊。

  店小二手脚俐落地为两人送上茶点,道了声喜便笑嘻嘻地下楼忙去。

  “咱们都还没点,这小牛哥怎么就立刻送上碧萝春与这么多小菜?”宋丹雅惊奇地看着桌上各色小菜茶点。

  “你瞧见刚刚小牛哥看见咱们笑得有多开心了吗?”项子麒问道。

  “看见了,可是小二哥看见有客人上门,不都是很开心吗?”她不懂,这哪里值得特别提出?

  “你说的没错,不过小牛哥灿烂的笑容还有另一层涵义。”

  “什么涵义?”

  “当日我与曹谋成比试,京城里许多人都下注赌看谁会赢,这小牛哥平日和我交情好,他就下赌注赌我会赢,果然我没让他失望,真让他发了笔小财,所以才会看见我们上门时便笑得合不拢嘴,这桌上的茶与茶点、小菜,自是小牛哥感谢我让他发了笔小财,特别赠送给咱们品尝的。”项子麒拿了颗花生扔进嘴里。

  “原来是有这一层涵义在。关于下赌注的事我也听说了,听说许多人赔了不少银子,想来城里的百姓是不怎么看好你。”她同他打趣。

  “那是他们不晓得我有多厉害。”项子麒想到他惊险取得胜利,就感到万分得意。

  “嗤!瞧你得意的。”

  “怎么能不得意?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取得胜利,当天我可有看到你在我最危急的时候焦急的站起来,似随时都会冲过来扑上,我还真怕你会冲上前,扑倒在我怀中。”那天他应付着曹谋成凌厉的攻势,眼角却瞧见她为他忧心忡忡的表情,更加坚定他的意志,不向身体上的痛楚屈服。

  “是啊,就差那么一点。”若非他及时制住曹谋成,她的确已经打算要扑上前救他。

  “傻瓜,你该对我有信心,你知道我的能耐的,我曾经负伤打败过他,不是吗?”他可不要她不顾自己的安危,只为了救他脱离险境。

  “不管你打倒曹大哥多少次,只要你和他对决,我就没法儿不担心。”她啜饮碧萝春,轻声道。

  “他已经娶了皇上赐的绿波郡主,据说绿波郡主温婉可人,曹谋成见到她简直是惊为天人,所以他们两人现下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老早就忘了从前的恩恩怨怨了。”

  “这件事我也听我爹说了,听说绿波郡主让曹大哥有不少改变,让他不再抑郁寡欢,且也让他和我爹重修旧好。绿波郡主她是个好姑娘,皇上挑对人了。”曹谋成的改变,让她感到欣慰,更是感谢皇上的安排,让曹谋成能够学会放下仇恨,不再拘泥于过去的不愉快。

  “绿波郡主的功劳不小。”项子麒感觉到皇上是特意如此安排,好使曹谋成能放下所有成见,如此一来,既可弭平纷争,又能让曹谋成与他更加效忠于朝廷,根本是一举两得。

  “是啊!”宋丹雅淡淡一笑。

  “爷爷和奶奶在你家中住得可还习惯?”项子麒转而关心童公公与童婆婆的近况。

  谷玉婵在得知女儿投江为童公公所救,且还让他们夫妻俩收留照顾,便坚持要将两老接进刑部尚书府,以报他们的救女之恩。

  “爷爷和奶奶还是不太习惯府里的生活,说让人服侍会浑身不自在。”爹娘愿意让童公公和童婆婆待在府中安享天年,使她深深感激爹娘的决定。

  这段日子,她爹可能是觉得之前对她太过严苛,也后悔对她说过许多无情残酷的话语,所以每天都会和她聊上几句,关心她的日常生活,不希望她真的觉得他憎恶她。其实她早就明白爹的心意,也不再将爹所说过的狠话放在心上,他们都要学着抛去曾有的不愉快,开开心心迎接未来每一天。

  “他们在乡间自由惯了,初到京城,又因缘际会住进了刑部尚书府,难免会觉得浑身不自在,但等日子久了,他们就会习惯了。”项子麒认为童公公与童婆婆住在刑部尚书府是适当的安排,两老年岁已大,不适合再为了生活下田工作或是做粗重的工作来维持三餐温饱。

  “我也是这么想。”宋丹雅轻轻笑着,能与他轻松坐在酒楼里谈天说地,什么事都不用担心,真好。

  “倘若他们真的无法习惯,等咱们成亲后,看两老是否要搬过来和我们同住。”他提议道。

  “呵!由刑部尚书府换住到兵部尚书府,我想差异并不大,不过我会问爷爷和奶奶的。”她格格笑着,看来子麒是不介意她出嫁时,多带爷爷和奶奶当嫁妆。
  “谁说差别不大?莫忘兵部尚书府可是有我在呢!”他故意和她争。

  “是,多了个你,一切就很不一样了。”宋丹雅佯装无奈地顺他的意。

  两人一搭一唱地闹着,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幼稚,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说正经的,再过几天你就要成为我的新娘了,紧张吗?”他握着她的手轻问。

  “不会,我一点儿都不紧张。”她期待能成为他的妻子,已经期待了好久,怎么可能会紧张?

  “这么说来,你是迫不及待喽?”他故意逗她。

  “你说呢?”她故意学他平时扬眉神气的模样。

  “依我说,我得快点把你给娶进门,免得你等不及,自个儿跑上门,吓坏了所有人。”他继续逗她,五指与她紧紧缠扣,眸底有专属于她的深情。

  “这倒是个好主意。”她甜甜一笑,眼波流转,顾盼风情,感谢他出了个好主意。

  两个人你眼中有我、我眼中有你,衷心期盼三天后的良辰吉日,皇上亲自当他们的主婚人,为他们主持婚礼。

  曾有的风风雨雨已成万里晴空,他们俩将携手共偕白首。

  如项子麒所言,不论是生是死,他们都要在一块儿,永不分离……

  【全书完】

  编注:

  ㈠关于项家老么项子尧和慕淡幽的爱情故事,请见花蝶1128【英雄愁一】《凤凰行》。

  ㈡至于未婚妻被弟弟抢走的项家老大项子熙,又会有怎样的另一半呢?请见花蝶近期【英雄愁三】《狂龙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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