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第三章 狙擊
伊恩一怔,隨即瞭然。他假傳休納的留言將蓮諾誆來此地,她久等不到同伴,而此後他又利用各種名目限制她的行動,即使外出也總派有人手緊跟著。況且那條緋聞,一周前就已傳得沸沸揚揚。到了這個地步,如果她還沒看出什麼蹊蹺,他才真的應該重新懷疑她是否真是那才智應當不遜於美色的聖女了。
「看過這期一月刊了?」
監管蓮諾的人並沒有限制她外出。今天出門時所遇路人對自己遠超平日的注目程度和不時的竊竊私語,甚至還有人想靠近來跟她說話,只是被周圍伊恩的手下暗暗攔下了,這一切讓蓮諾很難不起疑。而路邊書攤上隨便翻翻哪本書,很難不看到有關最近最火爆的那條緋聞的報道。
蓮諾直視著親王,冷冷道:「我可不記得,我幾曾和堂堂沃茲博裡的親王殿下互許過什麼山盟海誓?」
伊恩搖搖頭,無奈笑道:「那幫狗仔隊捕風捉影亂寫……把你牽連進來,實在抱歉。」
蓮諾也不管他這番表現是真情還是假意,逕自道:「我的同伴到現在還沒到,可能是出了什麼差錯,再乾等下去也不是辦法,我打算回頭去找他們。多謝這些天你的招待……」
不待她說我,伊恩急切地勸阻道:「請您千萬打消這個念頭!城市間有盜匪魔獸各種各樣的危險,而你是個沒有攻擊力的白魔法師,孤身一人太危險了!即使這是對您的冒犯,我也必須把您留下來!」
「親王殿下,很感激您的好意。不過我與殿下不過萍水相逢,也已是能獨立處事的成年人,有決定自己行動的權力吧?」
蓮諾口氣雖客氣,卻隱含機鋒,去意十分堅決。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門外守衛也繃緊了身子,透露出明顯的戒備。伊恩微揚手,讓他們稍安勿躁,回頭向蓮諾正色道:
「如果您只是一般自由人,我當然沒有干涉您的權力。但您既然是世界命運之所繫的聖女,您的安危不僅僅是您個人的事,更關係到萬千民眾的禍福!因此,恕伊恩失禮,就算要承受您的怒氣與責難,我也不能眼看您投身危險之中!」
這人果真是衝著聖女來的!蓮諾素手輕輕一顫,好在被掩在長袖下,不致被人察覺她內心的震盪。
「聖女?你說的是在長居神都守護世界的聖女?親王殿下,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麼?我怎麼可能是那種了不起的大人物?」
面上作出適度的茫然表情,蓮諾心中則飛快地閃過一連串念頭。
真蘭聖女即位後,便聲稱出外歷練學習不再接見各國使者。以安佩第親王手頭掌握的勢力,只要調查出這段時期離開神都的人員名單,再一一加以排除,便不難鎖定少數可懷疑的對象。再加上她惹眼的外貌,以及從不摘下的額飾,她被有心人當成目標,其實並不奇怪。
「我知道殿下您微服民間,不願洩漏身份。請放心,伊恩知道輕重,決不會向任何人提起……」
旁邊伊恩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麼,蓮諾也沒多在意,逕自推想著當下情勢。最初的驚詫過去,她的一顆心反而落回了原處,並不怎麼擔心自己的處境。
如果伊恩真是用排除法找上自己的,而不是他們自身露出了什麼破綻,那麼事情還好解決。她的確不是聖女,只要取下額飾,讓他看清楚自己額頭並沒有聖女花印,就可以最有力地撇清嫌疑。
額飾上的防護魔法,是教宗為了防止它在意外或有心人的試探等非自願的情況下掉落,特別請教團中的封印魔法大師加上的,只有施用一長串繁複的特定手法才能將其除下。她正要抬手解除魔法,緊接著鑽入耳中的一串話語,卻令她的動作瞬間僵住。
「……當初得知在沙漠巧遇的女子,竟然會是尊貴的聖女殿下,那個時候的心情實在難以言喻!想起來真是不可思議,世界這麼寬廣,人比天上星辰還要多,竟偏偏能與您相遇……如果不是殿下曾與貼身護衛星夜外出的那晚,跟在你們後面保護的部下回來報知,確實曾感應到細微的能量異常湧動痕跡——而且是持續、大量的內收式的能量流動,完全不同於一般使用魔法產生的外髮式的能量波動!一般只有聖女進行祝禱,吸納母神力量,才會出現這種波動。我才能確信這是真的。有時候,不能不感歎這世界的確有緣分的存在呵……」
貼身護衛?蓮諾略一怔,明白過來他是把休納當成教會派來保護聖女出行的護衛了。他說的,是她向休納言明心意的那一夜吧。
那一次,做完祝禱,她為尋找尤莉拜託休納發動感應魔法時,的確發現有個人跟在後頭。當時他們只當是伊恩不放心他們兩人遠離營地,派人跟著,而且隔的距離還遠,他們也已能夠克制住祝禱的能量波動,除非有心人刻意全神感應才會覺察,因而也沒怎麼放在心上。現在看來,伊恩則偏偏就是那有心人。當時,實在是大意了。
如此一來,局面就完全不同了。
揭開額飾,固然可以輕易證實她並非聖女,但伊恩已經認定那晚離營的二人中,必有做過祝禱的聖女在。即使聖女為男性再多麼不可思議,在這種情況下,伊恩也必然會把懷疑指向當時在場的另外一人——休納身上!
腦中電光火石閃出這個推論,蓮諾面上一時維持不住原先的從容,顯出幾分失措來。伊恩看在眼裡,只當是她秘密被揭穿的正常反應,心中卻是更加篤定。
遲疑了一瞬,蓮諾放鬆本要抬起的手,露出一朵無奈淡笑。「伊恩先生既已一心認定,再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蓮諾就不多費唇舌了。」
說出這些聽似否認,實則會越發坐實伊恩懷疑的話語時,蓮諾的心意已十分決絕。
雖然明知只要展示額頭便不難得回自由,但真蘭聖女的事是教會最重大的秘密,身為教會一份子,她有責任盡己所能來保護這個秘密——即使,要以自己的自由和未來為代價。
況且,那個死要面子的正牌聖女,也受不了讓外人知道真相的刺激吧?一邊心不在焉地跟伊恩周旋,蓮諾心中帶點好笑,又有些苦澀地這麼想著。
「那麼,就請聖女殿下……」
蓮諾打斷伊恩的話。「蓮諾·艾梵。」
伊恩一副能體諒她不想顯露身份的樣子,很乾脆地改回原來的稱呼。「好吧,蓮諾。就請你在敝處多留些日子,等你的同伴找來再走,我也可以放心。」
蓮諾心中明鏡一般。伊恩嘴上話說得好聽,可若自己真要走,莊園周圍似疏實緊的守衛決不是拿來當擺設的。就連被狗仔隊爆出消息之事,他也未見得真那麼無辜。
安佩第親王其人,她在神殿學習各國政要情況時曾有所瞭解。那一日狗仔隊偷拍是被他們當場發現的,以他的權勢,如果真的有心阻止,哪還能漏出半點風聲?
再怎樣理性冷靜的女子,天性上不免也對浪漫抱有幾分憧憬期待。面對這樣一位高貴英武、風度翩翩的男子,先是在沙漠絕境中為他所救,又朝夕相伴,慇勤備至,再加上一條緋聞讓所有人都把他們看作一對,時間久了,即使原本她對他的感情只是單純志趣相投的好感,也會添上幾分尷尬曖昧。而這種曖昧氛圍,往往就是愛情萌芽的久而久之,好感便可能被催化成真正的愛情——當然,這是在她真的是聖女,真的相信他那套「巧遇」說辭的前提下。
另一方面,親王在沃茲博裡極得民心,又至今單身,一般民眾得知此事的反應必定是欣喜、祝福。如果休納為了救她,讓教會向沃茲博裡施加壓力,贏得民心的支持也可能在拖延時間方面派上用場。因而,倒有九成九的可能,是親王存心讓消息洩出的。
只是眼下主動權完全掌握在親王手裡,這些事她雖心裡有數,也沒有挑明的必要。跟伊恩撕破了臉,他若不再顧及尊卑禮儀,只會令她的處境更糟。還是繼續維持表面上的和睦吧。
不管內裡是如何卑鄙無恥,面上的話總要說得體面堂皇。這本也就是上層社會的潛規則。
聖女終生都要周旋於各國豪強顯要之間,權謀算計,兩面三刀的功夫,教會教養真女時自然也沒少教。況且教會自身,內部也免不了權力傾軋之事。蓮諾久居教會高層,對這種事也是司空見慣。要玩笑裡藏刀、虛與委蛇的把戲,倒是輕車熟路得很。
「既然如此,承親王殿下盛情,蓮諾就繼續叨嘮了。」對親王滿面的關切,她回以全然聖女風範的優雅高貴笑容,淡淡應道。
事到如今,就好好扮演好真蘭聖女的替身吧!至少,可以把危險從真正的聖……「女」那引開。
「不必客氣。這是在下的榮幸。」伊恩欣然道。正想再聊些什麼,一個中年男子走進廳門站定,遠遠朝他躬了躬身,親王便向蓮諾告了個歉,和那個部下一同走了出去。
離開大廳足夠遠,伊恩命護衛在外頭守著,和部下進了一間僻靜的休息室。
「萊爾,有什麼消息?」
名為萊爾的中年,是伊恩倚重的左右手之一,這次伊恩多數時間要留在這個莊園陪伴蓮諾,許多具體工作便是交由他來處理的。他既然過來,必定是有事稟報了。
萊爾行了一禮,直起身肅容道:「國都那邊傳來消息,教會果然向我國提出,近來與親王殿下傳出緋聞的女性,似是教會一位失蹤的教友,請求我國允許教會的使者與這位女性會面一次。陛下已經應允,傳令使正在前往安佩第郡的途中。」
聽聞這個消息,伊恩的神色並未有絲毫動搖。
教會這種程度的反應並沒有超出他們的預計,早有所準備。他們現在所在的這座莊園,是幾年前親王遊歷在外時以化名購買下來的,不管是安佩第郡還是當地的官員都無從得知它真正主人的身份。來到這裡後,他也從不公開露面。這一切,正是為了避免洩露行蹤。反正安佩第親王本來就常常微服私訪,行蹤不定,連領地的官員都不一定知道他究竟在哪。如果傳令使一時間找不到親王,無法宣讀旨意,當然也算不得他抗旨不遵了。
「另外,聖女原先的同伴五天前進入維桑鎮,隨後便朝西北方向深入我國,追查聖女下落。」頓了一頓,萊爾決定追加上自己的看法。「從行動路線上看,他們的目的地似乎相當明確。查看過殿下在荷西郡的別墅後,便一路向伊裡蘭領地去了。我們在那裡也有一處秘宅。看起來,似乎是有相當瞭解我們情況的人在幫助他們。殿下,放任不管的話,他們一處處查下去,恐怕總有一天會找到這兒來。」
伊恩濃眉微揚,露出些許意外神色。眼望向空處,回想起那一開始老是給自己使絆添亂的少年和另一個大眼睛清純少女的面孔,他帶著幾分無奈,搖搖頭。「那些人本來不是我們的目標,我也沒打算再針對他們,偏偏自己要往槍口上撞……真遺憾。」
沃茲博裡位於漠北的蘇彌山脈邊緣,延綿起伏的山陵丘地阻隔了沙漠上空的乾熱空氣,氣溫要比白天酷熱、夜晚酷寒的沙漠要溫和得多。岱西沙漠以北數百里之外,便已經完全看不到戈壁荒灘那種荒涼貧瘠的景象,取而代之的則是大片大片的森林綠地。
雖說頂上的晴朗藍空,明亮陽光,和沙漠中的並無二致,但襯著這蒼鬱挺拔,生機勃勃的針葉林地,便透出與沙漠截然不同的幽靜宜人氣息。尤其對那些剛從荒涼大漠出來,看慣了黃沙殘陽的旅人來說,更往往會有種不忍喧嘩驚擾了這份男的的清幽的感覺。
不過,此刻沃茲博裡某處山林的幽靜,卻被人毫無情調地破壞了。
「喂,我說,你的消息到底准不准啊?!」
為救回同伴而奔走地美型戰隊五名成員,外加嚮導一名,策馬穿行於山坡稀疏的林木之間。地面鬆軟的枯葉,在落下的馬蹄間呻吟般發出酥脆的低響。
前天朱裡帶他們到當初拍到親王和蓮諾照片的地方,卻早已人去樓空,也沒有找到任何可以追查的線索。幸好朱裡隨即宣稱,作為記者的必修功課,他對親王這個新聞焦點人物早作過細緻調查,親王各處秘密房產他都瞭如指掌。「只要逐一排查,一定會有收穫。」
——話是這麼說,可成天編造些有的沒的事來混飯吃的記者說的話,究竟有多少可信度,這本身就是個問題。到目前為止,也還雖說眼下除了相信他的這套說辭外,沒有別的路可走,不過到底還是很讓人不安。這一路過來,休納已經不下十幾二十次這樣不放心地問了。
朱裡終於忍不住表現出不滿。「懷疑一個記者消息靈通的程度?休納小弟,你在侮辱我的職業素養。」
前頭的卡文聽著,忽然嗤地輕笑出聲。「職業素養?狗仔隊的職業素養不就是捕風捉影胡編亂造嗎?拿這個作擔保,可信度不是更讓人懷疑嗎?」
「啊!的確……」剛剛才為朱裡態度的堅定安心了些的休納和尤莉,頓時又愁眉苦臉起來。後頭薇薇亞把穆拉到一邊竊竊私語。
「喂,表哥,隊長他是不是以前也吃過狗仔隊的虧啊?」
穆微微皺眉。「從緋聞的數量上看,有可能。」
「捕風捉影胡編亂造?!記者追求的永遠是真實!」
而職業尊嚴受到羞辱的記者也惱火地跟卡文爭辯起來。一行人上上下下頓時鬧騰得亂作一團,山林的什麼幽靜氣氛更是蕩然無存。
就在此時,隊長和穆忽然不約而同地靜了下來,停步往坡頂方向望去。其他人見他們神態有異,也不由止住喧嘩,盯著前方提高了警惕。
「有埋伏。」卡文低聲告知隊友,「十二人,聽呼吸,其中六個是魔法系。」
大家仰頭望向坡頂,都意識到對手在這裡設伏,是打算居高臨下,發揮遠距離魔法優勢,一舉控制局面。可惜被耳目聰敏的弓箭手隊長,和擅長隱形匿蹤同樣也擅長反隱形匿蹤的穆先行覺察,在魔法射程範圍之外就先停了下來,他們的如意算盤是要落空了。
隱藏在暗處的人大概見事不可為,從坡頂上緩緩現出身形來。一群人一色的在山林中便於藏身的黃綠色普通冒險者裝束,看不出什麼來歷。果然其中六人一身魔法裝束,兩名弓手,其餘四名統一手持劍盾,
領頭的一個高壯大漢站前一步,遙遙高喊:「沃茲博裡不歡迎你們。趁現在回頭吧!還可以保住性命!」
記者果然是天下最期望有事發生的人了,即使被攔路的是自己,也不妨礙朱裡兩眼放光,向攔路者投去過分熱烈的眼神。
相反地,其他人的反應卻冷淡多了。這一帶山勢平緩,坡度不陡,林木也比較稀疏,要翻山從哪裡都可以過,又不是非走那一條道。他們愛攔就在那兒攔吧!大家互視一眼,很有默契地掉轉馬頭,往右邊繞去。
帶頭大漢臉色變了變,領著其餘眾人也跟著往右移動,顯然想繼續堵住對手的去路。不過他們很快發現這麼做是徒勞的。且不說要往哪邊走,主動權完全掌握在美型戰隊手裡,就是跟上了,也不可能有時間讓他們的魔法師慢慢準備魔法。
這幫人本以為只要等休納一行踏入己方魔法攻擊範圍後,六名魔法師強力魔法的集中攻擊足以秒殺任何對手,便可以一舉控制住局面,令休納等人束手就範,輕鬆完成任務。想不到情況卻完全沒有按照他們預想的方向走。事到如今,也只有拉近距離,實打實跟他們打一場了!
領頭大漢一揚手,帶隊往休納等人那邊直直逼了過去。即使事情的發展並不如他們原先想像中順利,但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是對局面充滿了信心。十二比六的絕對人數優勢,六魔法師四戰士二弓手的職業搭配,而且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精英。不管怎麼看,都沒有落敗的理由!
「喂,朋友,你們是不是弄錯對象了?我們初到貴國,應該沒有冒犯過誰吧?」
卡文仍在盡最後一絲努力嘗試,與對方進行良性溝通。沒頭沒腦的冤枉架,當然是能免則免。可惜對方對他的問話充耳不聞,仍是氣勢洶洶地繼續往這裡猛衝過來。
「隊長,看起來對方好像完全沒有和平相處的意思啊,別浪費口水啦!」休納戰意昂揚地抽出佩劍,便要衝上去迎戰。
和跟卡文他們在一起近一年,都只是接些小任務掙錢,即使偶爾有幾場戰鬥,對手也都是些低智能的低等魔物猛獸,或是設下圈套有心算無心。按隊長的話來說,就是「絕不接下超出能力範圍的工作」。以往每次的戰鬥,多半是他和穆兩人的配合就輕鬆搞定,休納根本沒多少發揮的餘地——顯然隊長所說的「能力範圍」,一開始就沒把他算進去。
卡文他們對不成熟後輩的愛護之心,休納固然能夠體會,不過對一直嚮往「驚險刺激、洋溢熱血與信念」的冒險生涯的少年來說,難免是要覺得鬱悶的。此刻眼見終於能脫出兩位年長者的羽翼,真刀真槍地拚殺一場,讓他怎能不激動興奮?!
依照平日從卡文和穆那耳濡目染得來的經驗,如果對手擁有魔法力量上的優勢,就必須盡快縮短距離,以解決對方魔法師為優先。因而休納不加思索地便立刻要衝上前去。
「休納!」然而,穆的一聲斷喝,阻住了他的腳步。「守著薇薇亞她們!」
休納猛然醒悟過來。保護己方的人,是比打擊敵人更加優先的!雖然敵人的魔法力量佔優勢,但自己這邊,也需要戰士來為薇薇亞、尤莉她們擋住攻擊。己方本來就只有自己、穆和卡文三個來保護女孩們,自己要是貿貿然衝出去,露出的防衛缺口卡文他們是怎樣也堵不住的!
……果然還是太嫩了啊!暗暗慚愧自己終究不能像穆和隊長那樣在瞬間就準確判明形勢,想著,休納略帶憾意地退回原處,與卡文他們組成一個三角防禦陣型,將女孩和不會戰鬥的記者護在後面。
一瞬間穆動了動口唇,似乎想說什麼,不過終究還是嚥了回去。
「喂,你們能不能撐得住?別硬來呀!」窩在三人身後的記者聲音有些發顫,顯然有點慌了手腳。
十幾名全副武裝的敵人,居高臨下,殺氣騰騰地猛衝下來的場面,不能不說是相當有震撼力的。素來巴望有事發生的記者終於切身體會到,如果事件是發生在自己身上,往往並不像它旁觀起來的那麼美妙……到了這會兒,朱裡終於慢半拍地開始擔心起自己小命來。
「他們有好幾個魔法師,光是守在這裡任他們來攻,也不是辦法啊!要是不行的話,先敷衍著答應他們,再找機會?」
當記者的眼力多半不錯。朱裡的碎碎念雖然聽著煩人,倒也確實點出了局勢的關鍵。
此刻攔路者採取的是一種簡單而又有效的行動策略——兩名弓手不時射出箭矢以牽制他們,四名戰士全速往他們趕來,以徹底封殺他們的移動。與此同時,魔法師們也低聲詠唱著咒文。
如果休納他們不衝過去攻擊的話,等於把主動權交給了敵人,敵方可以完全自由地掌握各自的攻擊距離,順利完成配合。等到魔法師完成魔法,他們恐怕想投降都沒有機會了!
眼看局面已經千鈞一髮,卡文卻還有餘暇回頭安慰地一笑。「別擔心。魔法師有時候其實是種很沒用的職業啦!」
「哈?」
錯愕的記者張大的嘴還沒合上,那四個戰士已經快要踏入他們的戰鬥距離了。而就在他們踏入之前,卡文忽然抽出幾隻箭,以一連串能讓人看得清楚明白,同時卻又實在地感覺到它是發生在多麼短暫一瞬,流暢而奇妙的動作,射出了六箭。
隨即,他像是對這幾箭的結果全然不感興趣一般,再沒往魔法師那邊再望去一眼,毫不猶豫地把弓挎回肩上,從腰間抽出兩把爛銀彎刀,與殺到跟前的對手纏鬥起來。
那四個戰士見他向魔法師射出箭支,也並沒有多在意。他們的魔法師早有所準備,一開始就用護體魔法護住了身體各處要害,效力至少可以抵消掉射向要害的零星幾隻箭的攻擊。而如果不是衝要害去的,他們相信自己同伴的意志力足以忍住疼痛完成魔法。因而,他們認定自己應該做的,只是繼續猛烈的進攻!進攻!再進攻!確保那個礙眼的弓手再緩不下手來攻擊他們的魔法師。等到同伴的魔法完成,勝利就完全屬於他們了!
這樣打算著,他們毫不留力,爆發出全部力量,投入全無停頓的猛烈攻勢中。然而,即便如此,又是四對三,佔據了人數優勢,他們卻並沒有因此而在近身戰中獲得優勢。不管他們的攻擊再怎麼強力,那三個人始終如怒濤中的堅硬磐石般屹立不搖,絕不容他們突破自己的防線半分!
事實上,剛交上手時,休納頗有些戰戰兢兢。畢竟難得像這樣跟真正的戰士真刀真槍、硬碰硬死鬥。與他面對面的是一個大鼻子大漢,看休納年紀輕,動作又透著幾分生澀死板,十足一個好對付的新手,忽然衝他呲牙露出個輕蔑笑容。
可多打幾下,休納一顆心反倒越打越篤定了。眼前的對手雖然殺氣騰騰,乍看有點嚇人,也不過是紙紮的老虎而已。速度不如卡文迅捷,身法不如穆詭異,力量不如卡文威猛,招法不如穆精妙,對經常和卡文、穆他們對打訓練,早就適應了更可怕對手的自己來說,這種程度的對手有什麼可怕的呢?
這一回,輪到他揚起頭,向對手露出自信的笑容。
原來,我也很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