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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露 -【君王棋之一】金城卷

湛露 -【君王棋之一】金城卷

傳說中他那未過門的妻很優,
看來他這金城國歷來最美的君王,
得擺好陣仗來給她個下馬威,
孰料,這清秀小妞的氣勢比他強,
一開口就討了萬兩黃金回娘家,
還打破他最珍貴的景泰藍花瓶,
拜託,他不需要靠散財來結善緣好嗎?
而且他們要辦的是喜事,
她竟把新房佈置成靈房,
最可惡的是,想要拉拉她小手,
她就抱腹作嘔給他看,
厚∼∼他最討厭做賠本生意了,
誰能來教教他該如何「馴妻」啊!



楔子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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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據說在距離中土數百裡之外的地方有一片美麗疆土,那裡經過多年的戰亂之後,終於形成了一朝三國的鼎立之勢。
  
  一朝名為聖朝,居其他三國的中心處。聖朝之主名義上高於三國,但其實並無太多實權實能,便如中土的周天子一樣,只是君國待朝賀。
  
  其他三國在逐漸的爭鬥後,之所以能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只因為各國的地域有差,彼此牽制,互為掣肘。
  
  金城國,金銀礦產豐富,為一朝三國儲備錢財,便如國庫。
  
  玉陽國,土壤肥沃豐厚,為一朝三國囤積糧食,便如糧倉。
  
  黑羽國,人人勇猛善戰,為一朝三國諸多將領誕育之地,便如軍營。
  
  而聖朝之所以在如此形勢之下尚未被吞併,反而被三國供奉朝拜,只因為多年來有令狐一族暗中掌控,多方斡旋,牽制三國不能輕舉妄動。
  
  終於迎來了這一朝,故事便從此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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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修長的眉直入鬢角,優美的鳳眼微微翹起,精緻得如同畫一樣的朱唇翕動,對著鏡子中那個一模一樣的人影,他喃喃感嘆,「若是這樣還不能壓倒她,我真不要活了。」
  
  左手食指勾了勾衣角,那直曳到地的華貴金色披風,直晃得鏡子裡面熠熠生輝,光彩奪目。
  
  「王,令狐公主一行人已經距離王城不足三裡了。」
  
  屬下的稟報讓那張本來志得意滿的俊臉驟然扭曲了幾分。
  
  「來得這麼快幹什麼?」他嘀咕著抱怨,連本來平滑的眉心也擰出一絲皺紋,像是生怕那些皺紋會把臉變醜,他趕快用手指抹平了那些紋路。
  
  站起身,本就俊挺頎長的身材在金色華裘的映襯下,更顯得貴氣十足。
  
  「你說,我現在這個樣子能去見人嗎?」被稱作「王」的他轉臉去問幫他整理衣角的小宮女。
  
  那宮女紅了臉,「王的威儀當然是天下無敵。」
  
  「好!」俊臉完全舒展開,丟給小宮女一個圓滾滾滑溜溜光閃閃的東西,「賞你了。」
  
  小宮女趕快接住,不用看,只需一摸就能知道那是什麼--一粒上好的珍珠。
  
  「謝王賞賜!」她喜笑顏開。那些姊妹們又要羨慕死她了。
  
  誰都知道在王的身邊幹活是多大的一個「肥差」,只要嘴甜,時不時都可以得到價值不菲的賞賜,就單這一顆珍珠就夠她全家享受十年的。
  
  「禮官那邊做好準備了嗎?」王拿起小銼子開始修整指甲,「我昨天吩咐說讓他們用上好的紅毯鋪上十裡迎客,他們還推三阻四,說是庫房裡沒有那麼多紅毯,真是笑話。」
  
  在他腳下的台階前,跪著一排人聽候吩咐。其中一個回答,「今天早上地毯已經鋪好了。」
  
  「嗯,我就說嘛,怎麼可能做不到。我堂堂金城國如果連十裡紅毯都沒有,豈不讓人家笑話。」
  
  他又瞥了眼跪在旁邊的另一個人,「公主的房間呢?」
  
  「總權命我等騰出了後宮的東邊,那裡原本是上任王後的居所,修繕豪華,足以匹配公主身份。」
  
  「金祥宮嗎?」王挑了挑唇角,「那裡太老了吧?我最不喜歡那裡的佈置,超過百年的古畫還不到三張,凳子不包金漆,花瓶上連個寶石都沒有。」
  
  「那,去西宮那邊如何?」臣子一聽王的口氣不善,趕快提議,「西宮也還空著,有金椅十七把,玉桌五張,紫金花瓶二十六個,孔雀羽毛扇八扇,古畫十二幅……」
  
  「你的記性還不錯。」
  
  「謝王誇獎。」
  
  「那就按照你的提議,請公主到西宮住吧。」他擺弄著修得完美的雙手,又問道:「禮樂用什麼演奏?」
  
  「是從中土購來的編鐘,據說已經有五百多年的歷史,樂譜也是一併從中土重金購得。」這次回答的是樂官。
  
  「迎接公主的馬車呢?」
  
  另有一人回答,「用十二匹白色駿馬,按照王的意思,就用王上次出巡乘坐的那一輛紫檀香車,而且已經重新裝潢一新。」
  
  一一問起,皆已齊備。王終於伸了個懶腰,款款起身。「就這樣吧,你們都下去,我在前殿等候。」
  
  「是。」眾人一起退下。
  
  此時,從遠處傳來響亮的長號之聲,說明貴客已經抵達城門口了。
  
  倚著門,他咬著細白的牙齒,暗自哼笑,「我倒要看看這所謂的聖朝第一美女,到底是什麼樣子?」
  
  他,金城靈,剛剛接任金城國的國君之位不到半年,正是春風得意,快活享受的時候,怎麼也想不到「噩耗」會陡然降臨。
  
  三天前,聖朝的丞相令狐笑發來一封親筆信,說他的妹妹,也就是金城靈那個素為謀面的未婚妻,被聖朝皇帝親封「如意公主」頭銜的令狐媚,將親自造訪金城國,與他商議成親之事。
  
  天底下還有這麼急著嫁人的新娘子?當哥哥都不管管,竟然任由她這麼倉促下嫁,好像晚上個幾天會嫁不出去似的。
  
  最讓他生氣的,是人人都傳說令狐媚的美貌是怎樣地千嬌百媚、顛倒眾生。傳說到聖朝的外地人,最想見到的並不是聖朝之主,而是令狐媚。
  
  「見之一面,不語三日」是形容見到她之後,所有的人都會突然失語,整整三日都還沉浸在對其美麗的回味之中,失魂落魄。
  
  有這樣一個女人存在,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想他金城靈,翩翩風度,俊顏如畫,從來都被評為金城國第一美男子,歷屆金城國主中最美的人。天上也不容許日月並存,如今卻有日月同時爭輝的事情將要發生,怎不讓他氣嘔?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要當面較量,他當然也要把「面子」做足,該有的氣派都擺出來,該用的東西都拿出來,這叫先聲奪人!
  
  在他金城國作客,就要知道他金城國的「厲害」。
  
  令狐媚,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媚惑我?哼!
  
  燈火輝煌的金城殿上,金城靈側身坐在寬大的金椅中,聽著耳邊的鐘鼓齊鳴,微笑地閉著眼,手邊輕輕打著拍子,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王,難道不要去殿前迎接公主一行人嗎?」近侍官小聲提醒。
  
  他的眼角露出一條縫,「那麼多人去迎接她了,排場還不夠大?何須本王親自出迎。」
  
  「但是公主身份高貴……」
  
  「她貴,本王就不貴啦?」他冷笑道,「不就是一個外封的公主而已,還不是仗著她哥哥有本事?」
  
  在他身下東側,坐著一個絕麗的女子,聽他這樣說,不由得笑道:「不論公主是怎麼封來的,人家到底是正牌的公主,好歹也是你未來的妻子,你這樣高高在上地等著,是有些怠慢人家了。」
  
  「堂姊,」金城靈不悅地張開眼,看著下面那個女子,「你要是怕怠慢她,不如換你去迎接,也讓這個什麼聖朝第一美女知道,我金城國個個都是絕色,讓她不要太張狂。」
  
  這女子是金城靈的堂姊,金城翩翩,擔任王宮總權之職,負責總理後宮事務。
  
  她捂著嘴笑,「原來你是計較這個,其實就算她美得天下無敵又怎樣,她是女的,你是男的,不能相提並論。」
  
  「日月爭輝難道還分公母雄雌?」眼看外面人流如織,便知道令狐媚已經到了門口。他雖然嘴上說不去迎接,但還是不得不起身,直勾勾地看著大殿之上,等待即將走進來的那個人。
  
  殿內忽然一片肅靜,大家都凝神屏氣,懷著各種複雜的情緒,熱切期盼著這個傳說中的聖朝第一美女,到底是怎樣地傾城傾國,顛倒眾生。
  
  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白色,走在最前面的是兩對白衣素裝的婢女,而後走進來的那個少女,身材嬌小,一件華貴的雪白狐裘幾乎將她完全包裹起來,只有那張素淨的小臉露在外面。
  
  金城靈還在拚命向後面張望,卻怎麼都看不到傳說中的美女出現,直到那個白衣少女用清雅的聲音道:「金城君,久仰您的大名,今日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嗄?」他收回目光,將視線投注在這女孩身上,疑問道:「你是誰?」
  
  那張小臉上有一雙靈動的黑眸,滴溜溜地在他身上打了個轉後,薄薄的紅唇翹起一道讓他很不喜歡的笑容。
  
  「本宮令狐媚。」
  
  殿內幾乎是同時響起一片失望的抽氣聲,所有金城國的人都皺眉看著這個貌不驚人的小女孩。
  
  金城靈最是驚詫,他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了好一會兒,還是不大相信。「你是令狐媚?」
  
  女孩點點頭,站在那裡不動也不笑,但是氣質優雅,自有一股折人的味道。
  
  他困惑的眼神漸漸明亮起來,忍不住朗聲笑道:「哈哈,公主遠道而來,本王沒有親自出城迎接,真是失禮失禮。」
  
  他笑的聲音實在是太大了,大得近乎放肆,笑聲中的那份得意自不必說,連令狐媚身邊的幾個侍女都忍不住皺起眉。
  
  但令狐媚不動聲色地看著他,等他笑夠了才開口道:「本宮這次來有兩件事。」
  
  「兩件?」他記得令狐笑之前的來信上只提及成親之事,除此之外還會有什麼事情?
  
  她從寬大的袖口中拿出一封信,遞過去,「這是丞相的親筆信函,請金城君即刻拆閱。」
  
  本來是她身邊的婢女要將信送過去,但是金城靈幾步便走到她面前,對那封信視而不見,反而瞇起眼睛盯著她身上的那件白裘。
  
  「這件白裘真是漂亮啊!」他的眼睛裡放著光,手,不由自主地摸到衣服上,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雪山白狐皮所做的白雪狐裘?全天下只有一件的白雪狐裘?好柔軟的手感,果然是名不虛傳!」
  
  令狐媚這邊的人都呆住了,眼見這位金城君愛不釋手地「蹂躪」著白狐裘,恨不得立刻把衣服搶過來穿到自己身上似的貪婪饞樣,而殿內其他的金城國人倒是一副見怪不怪的神情,沒人覺得驚異。
  
  金城翩翩咳了一聲,走過來將金城靈悄悄拉開,微笑著對令狐媚欠身一禮,「公主,我是金城翩翩,久聞公主大名,今日得見,實在是幸會。宮中內務由我負責,公主住下後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可以直接和我說。」
  
  「幸會。」令狐媚點點頭,觸目所及站在她身後金城靈的表情,是那樣戀戀不捨地盯著她的白裘,她淡淡一笑,「金城君和傳說中的也無二致。」
  
  金城靈聽到她在說自己,用盡力氣才將目光從白裘上抽回,湊過來問:「外面都是怎麼傳說我的?」
  
  她清澈的眸子投注在他的臉上,用一種很平淡的語氣說道:「傳說您和您的先祖一樣,一擲千金、揮霍無度、愛財如命。」
  
  他挑挑眉,乾笑兩聲,「這是褒我還是罵我?」
  
  「應該說是您保持了歷代金城國主的脾氣秉性。至於是褒是貶,還要您自己拿捏。」她的小手翻起,「現在金城君是否可以接下這封信了?」
  
  他揉著眉心,很不情願地把信接過來,反復掂量著就是不肯拆開。
  
  令狐媚看著他,「金城君是怕信內有毒?」
  
  「那倒不是。」他哼哼著,自言自語,「只怕比毒藥還可怕。」這聲音不大,但是足以讓殿內的人都聽得清楚明白。
  
  幾名令狐族的婢女都變了臉色,令狐媚還是淡淡地看著他,嘴角竟掛起一抹微笑。
  
  這笑容太詭異了,讓金城靈極度地不舒服。這封信裡定然不是什麼好東西,本來他只想把信收下來悄悄丟到一邊,但是她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說:「臨行前丞相一再叮囑,要金城君務必即刻看信,信中之事十萬火急。」
  
  他只好再不情願地拆開信封,剛瞥到信上的字不過一瞬,他就失態地脫口大叫,「什麼?要黃金一萬兩?」
  
  「是的。」她點頭。
  
  他心疼得五官都快變了位置,「令狐笑那傢伙要這麼多錢幹什麼?他要蓋金子做的房子啊?」
  
  令狐媚答,「皇城年久失修,從去年年底丞相就數次寫信提及撥款之事,但不知為什麼金城君一直拖延,遲遲沒有回覆。所以丞相這次委託我當面轉信,也請金城君即日開放國庫撥款。」
  
  「令狐笑那個傢伙不是一直都反對濫用錢財?皇城用得了這麼多錢修繕嗎?」金城靈連忙堆起笑臉,「錢的事情好說,公主遠道而來一定累了,還是先休息。」
  
  他拍了拍手,「來人,為公主引路。」
  
  「不必。」令狐媚小手一擺,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丞相說,此事要緊,不能再拖,請金城君今日即刻辦妥。」
  
  他臉色一變,摸了摸下巴,「要拿錢,也不是一時三刻就能辦成的啊!我要開國庫,著人點查,還要封箱、裝運、安排押運人員,沒有個三五天肯定辦不完,聖朝也不至於沒有這筆錢就馬上塌了房梁,是不是?」
  
  令狐媚不理睬他的巧言善辯,直接點破,「金城君不會是在找藉口,又要拖延吧?我此次來既然身負重任,當然是要先把公事辦完再談私事。」
  
  她明眸閃爍,似笑非笑地說:「去年金城國遭遇洪災,玉陽君只用了半天的時間就調集糧食十萬擔,日夜兼程趕送到金城賑災。比起十萬擔糧食,這一萬兩黃金的準備實在算不得什麼難事,除非……」
  
  她抬了抬柔美的小下巴,「除非金城君有什麼難言之隱,不能交出黃金?比如……」
  
  「沒什麼難言之隱!」金城靈馬上打斷她的話,臉上原本俊美的笑容已經僵硬,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哈哈哈,公主千萬別亂猜,我金城國庫為聖朝儲備錢財上百年,從無差池。只不過我擔心令狐大人不會理財,白白浪費了這麼多錢。」
  
  「這點金城君可以放心,丞相掌位多年,大小事情全在他掌控之中。」令狐媚攤開手掌,「現在是否可以放款了?」
  
  「又不是你的陪嫁,那麼著急幹什麼?」他再也忍不住,將心裡話脫口而出。
  
  意外地,竟然在令狐媚平靜的眼眸裡看到一絲慌亂的羞澀。哦?原來這個冷靜的女人也會有手足無措的時候。
  
  他又將目光凝睇在她身上那件雪白的狐裘上。唉!好心疼,一萬兩黃金啊,要少買多少東西,少蓋多少房子才可以把這一萬兩的虧空補回來。不過,好在她身上這件衣服價值連城,令狐笑還算大方,要走黃金萬兩,送來「狐皮一張」,還沒讓他虧本到底。
  
  「說到『傳說』,」他望著令狐媚的清秀小臉,壞壞地笑,「公主和傳說中的樣子實在是相差太多,讓本王有些失望。」
  
  「傳說總是虛虛實實,不親眼見到是難辨真假的。」令狐媚從容回應,「就好像傳說中金城國輝煌燦爛勝過皇城,我本來不信。今天一見才知道金城君的穿著用度、車馬裝飾之豪華,根本是聖朝所不能比的,改天我還要虛心請教金城君的生財之道。」
  
  「哈哈,好說,好說。」金城靈一驚,趕快轉移話題,「既然公主一定要親自點驗黃金,那就有勞堂姊陪公主走一趟,本王還有其他事情要辦,就不多陪了,晚宴時候再與公主詳談。」
  
  「金城君請自便。」她點點頭,對視上他伸過來的那只手,愣了一下,意識到他是出於禮節要送自己出門,但是她遲疑了片刻之後並沒有將手送過去,只是將寬大的衣袖遞過去一些。
  
  但此舉卻正中他的下懷,一把抓住那截白裘的毛邊,在手心裡使勁地攥啊攥,恨不得拔下幾根毛帶回自己的臥室,枕在枕頭下面睡覺。
  
  兩個人外表看上去親親熱熱,倒是有些未婚夫妻的樣子,其實各揣心事。
  
  將令狐媚送走之後,金城靈的俊顏陡然垮了下來,所有的笑容都一掃而空,不悅地大聲吩咐,「都下去!給本王拿冰塊!」
  
  臣子們紛紛退出殿外,宮女端上來一盤冰塊,金城靈一把抓過放進嘴裡大口大口地嚼起來。那嘎吱嘎吱的聲音一出,他忿忿的表情才得以緩解幾分,心頭的疼痛也被冰塊的溫度鎮壓下去一些。
  
  一萬兩黃金就這麼沒啦,老天難道是要他的心疼死嗎?
  
  那個令狐媚居然比他想像中的還討厭一萬倍,雖然沒有傾國傾城的容貌這一點讓他很高興,但是她處處拿話堵他的嘴,拿公主的身份和令狐笑的命令來壓他,讓他即使心疼到死都不得不被迫交出黃金。
  
  看來他之前對未婚妻不聞不問的處理態度是完全錯誤的,如果早一點以美色相誘,教導她持家之方,今日她怎麼會胳膊肘往外拐,幫著外人來算計他的錢?
  
  錯,他大錯特錯了!
  
  「唉,我偉大英明睿智聰穎,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奶奶啊!您當初為什麼要給我定這門親?」
  
  在金城王宮的花園中,金城靈蹺著腿躺在玉榻中,左手捧著一個金碗,右手正把剝了皮的葡萄送到身邊老太太的嘴裡。
  
  金城靈的祖母,雖然在王宮中的地位為太後,但是外人多稱她作金城婆婆。
  
  她躺在另外一張玉榻上,同樣蹺著腿,問:「怎麼了?那丫頭今天第一天來就給你氣受了?」
  
  「她一來就要走了我一萬雨黃金,一萬兩黃金啊!哎喲喲,我的心又開始泛疼了。來人啊!快給我拿冰塊!」他捧著金碗壓在心口上。
  
  金城婆婆問:「她要錢做什麼?」
  
  「說是皇城年久失修,需要維護修繕。去年令狐笑和我要錢,被我故意擱置不理,誰想到這次居然要上門來,躲都沒處躲,不給還不肯走。這樣的老婆要是真的娶過門,每天舉著小刀子在我心頭刺走二兩金子,我肯定早死。」
  
  金城婆婆瞇著眼,慢悠悠地說:「你小心,令狐一族向來是玲瓏心竅,令狐笑更是號稱心有九竅,從來都是他算計人,沒有別人算計他。他這麼急著要錢,除了是因為需要錢之外,就沒有別的意思嗎?」
  
  金城靈猛然坐起身,「還會有什麼?」
  
  「比如說……金聖的秘密。」
  
  他凝起眉,沉默片刻後又緩緩躺下,「我倒是真沒有想到這一點。」
  
  「否則令狐笑為什麼趕著急忙將公主送過來?按照當初的約定,婚期本來應該在明年才對。」
  
  「別提什麼婚期了。」他怎麼努力揉眉心,都阻止不了那裡的皺紋堆積,「這樣的老婆我可不想要。您當初給我選老婆的時候怎麼也不看清楚點,說什麼她冰雪聰明、漂亮可愛,我看最多送她『清秀』兩個字已經是抬舉她了。至於傳說中的什麼聖朝第一美女,十之八九都是她自己找人杜撰出來的。」
  
  金城婆婆疑惑地喃喃自語,「會差這麼多嗎?當初我明明看她是個美人胚子。雖然那時還在繈褓中,但是一笑起來的模樣,讓所有看到的人都愛得要死,難道我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老馬難免失蹄,只是您這一失卻讓我賠上一輩子,虧本的買賣我可不幹。」
  
  金城婆婆白他一眼。「不是美女還不好?省得你總是彆彆扭扭怕人家蓋過你的風頭。」
  
  「我當然不是歧視她的長相,她長得越醜我越開心。」金城靈在奶奶面前不怕說心裡話,「只是,我很不喜歡她這個人。」
  
  「你才剛見她一面就不喜歡,未免太武斷了。」
  
  他搖了搖頭。「我討厭她那雙眼睛,像隻狐狸一樣轉來轉去,似乎能看透我的心,就像是我命中的剋星,我一看到她就渾身不自在。」
  
  「難道她渾身上下沒有一點讓你覺得動心的地方?」
  
  金城靈晃著腳,笑道:「有啊,她那件白雪狐裘真是讓我垂涎三尺,要是能弄到手就太好了。」
  
  「把人弄到手,她的東西不就都是你的了。」
  
  金城婆婆的話讓他思忖起來,正在此時,只見花園外有人影閃進。
  
  他斜眼看去,問:「堂姊,公主那邊折騰完了?」
  
  金城翩翩嘆扣氣,「一萬兩黃金已經裝船運走,剛剛在為公主搬家,所以忙到現在。」
  
  「搬家?不是已經讓人準備好了西宮給她住?」
  
  「公主說西宮太過奢華,她消受不起,巡視一圈之後,堅持要住在東宮。」
  
  他一怔,輕斥道:「這個笨蛋女人!東宮那種地方能住人嗎?」
  
  「還有件壞事沒告訴你。」金城翩翩囁嚅著,「你聽到了可千萬別傷心。」
  
  「嗄?還有什麼更悲慘的事情?」他張大眼睛。
  
  「公主剛入東宮的時候,她的下人不小心打翻了床頭的花瓶,結果花瓶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花瓶?」金城靈的眼睛幾乎噴出火來,「是那個從中土花重金買來的景泰藍花瓶?那個焰金絲鑲玉邊的景泰藍花瓶?那個全聖朝都找不出第二件的景泰藍大花瓶?!」
  
  她緩緩點頭,「就是那件。」
  
  他慘呼一聲,直挺挺地倒回玉榻中。
  
  金城翩翩剛要安慰他,他又倏然蹦起來,咬著唇冷笑道:「也好也好,打破我的東西,可不能便宜她,我一定要讓她把花瓶給我賠回來!」
  
  「已經碎了的東西還能怎麼補救?」她不懂他的意思。
  
  金城靈朝奶奶拋了一計眼神,「您說呢?」
  
  金城婆婆像是猜出他的心思,笑笑,「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如果過招輸了可不要拿頭撞牆。」
  
  「哼,等著瞧!」
  
  他甩開金袍長長的下擺,大步衝向東宮所在。
  
  令狐媚,等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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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金城靈氣勢洶洶地衝進東宮時,令狐媚剛剛更換了衣服,正在命人取下掛在牆上的一幅畫。
  
  「住手!」金城靈大喊一聲,按住畫框的一角,怒問道:「公主要走萬兩黃金是公事,本王不阻攔,怎麼連本王宮裡的畫,公主都要拿走?」
  
  令狐媚抱臂胸前,「金城君大概誤會了。本宮並不是想將畫拿走,而是不大喜歡屋中掛著這些膺品。」
  
  「膺品?你居然說這些畫是膺品?!」他鼻子都快氣歪了。「這是本王找高手花重金從中土購得的,怎麼說是膺品?」
  
  她指了指那幅畫,「畫中作者的名字,金城君不知道是否熟悉?」
  
  「周昉嘛,畫仕女圖尤其精妙。」
  
  她一笑,「周昉有兩個字,一個字景玄,還有一個字仲朗。金城君可知道?」
  
  「那又怎樣?」
  
  令狐媚的食指點在畫的左下方,那一小小的紅印上,用篆書刻著兩個字。「但是這紅印上刻的卻是『仲郎』。」
  
  「嗄?」金城靈大驚失色,趴過去仔細地辨認了好一會兒,咬牙切齒地說:「這些該死的蠢才!居然給我買回這等垃圾!」
  
  他一怒之下將畫給扯了下來,想要摔到地上踩上幾腳洩憤。
  
  她在旁悠悠道:「金城君也不必這麼生氣,就算是尋畫高手也難免會有看走眼的時候,就當是花錢買個教訓,下次就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你知道這一幅畫多少錢嗎?」他的心都要滴出血來,這麼貴的教訓他可買不起啊!
  
  一回頭看到令狐媚悠然自得的表情,他忽然想到自己來此的目的是什麼。
  
  「對了,公主的下人無故打破我一件花瓶,那該不會也是膺品吧?」
  
  「那件花瓶倒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那好,」金城靈手掌平伸,「拿來吧!」
  
  令狐媚眨眨眼,「什麼?」
  
  他故意裝出吃驚的樣子,「怎麼?公主的手下人打碎了我那麼名貴的花瓶,都不用賠嗎?」
  
  她微微一笑,「金城君富可敵國,一個小花瓶不至於如此斤斤計較吧?」
  
  「就算是有金山銀山,也不能隨意浪費。」他厚著臉皮大講勤儉之道,「要是今天你摔碎一件東西不賠,明天她弄丟一件不賠,我這個金城國很快就要變成空城國了。」
  
  令狐媚的隨身婢女中有一個忍不住開口叱道:「金城君太無禮了!難道公主身份尊貴還抵不上一個花瓶嗎?」
  
  他偏過頭去,瞇著眼睛逼向開口的小婢女,聲音陡然陰沉下來,「主人說話,什麼時候有你們插話的餘地?難道公主沒有教過你們規矩?」
  
  那婢女倏地變了臉色,嘴巴微張再也不敢出聲。
  
  「是誰打破了我的花瓶?」金城靈的目光在室內的幾個婢女身上打轉,「不要讓我一個一個去問,趕快說出來也省了我和你家公主的時間。」
  
  剛才開口斥責的婢女低垂下頭,喃喃說:「是……是奴婢打破的。」
  
  「哦?原來是你,大概是仗著主子疼你,剛才居然敢在本王面前耀武揚威。」他一手抓起她的胳膊,丟到旁邊,「來人!」
  
  外面的幾個侍衛應聲而進,令狐媚此時才神色一震,問道:「你想幹什麼?」
  
  「殺人償命,打破東西還錢。我不為難公主,但眼看她也賠不出錢來,按照我金城國的規矩,應該杖責三百以示懲戒。」
  
  杖責三百?在場的婢女們都嚇呆,齊一地把目光投向主子。
  
  令狐媚蹙起眉,「金城君難道忘了,她是我帶來的人,怎麼處置應該由我決定才是。」
  
  「此地是我金城國的地盤,任何人犯法都要按照金城國的規矩辦。」他絲毫不讓。
  
  她望著他,「金城君到底想要什麼?不會是真的想要我的人死吧?」
  
  等到這句話,金城靈這才展開笑顏。「公主說這種話真是冤枉我了,我又不是殘暴的人,更何況公主是客,還是本王未來的妻子,怎能不給公主一點面子。但花瓶是我心愛之物,又是重金購得,公主也不能光幫著聖朝要錢,而不把我金城國的錢放在眼裡吧?」
  
  「金城君的意思是要我賠你這個花瓶?」令狐媚明白他的意思,「不過我這次來並沒有帶多少錢。」
  
  「其實,也不一定非得拿錢來抵償。」他舔了舔嘴角,目光早已爬向她身後椅背上搭放的那件狐裘,「這件花瓶價值連城,當初買時人家就說世間僅此一件,公主就是拿多少錢來賠也不夠。倒不如,公主也用手邊獨一無二的東西和我做個交換,就當那個花瓶是我送給公主的……」
  
  她看破他的心思,順著他的眼神一指狐裘,「金城君是想要這件大衣做抵償?」
  
  「只是交換而已。」
  
  她沉思片刻後,抬起眼望著他,搖頭,「不行。」
  
  他馬上拉下臉來,「那就不要怪本王不客氣了。來人!」
  
  令狐媚伸手一攔,「任何人在本宮面前都不得放肆,誰敢拿我的人,就是對聖朝不敬!」
  
  底下的侍衛為難地看著王。
  
  金城靈冷笑道:「又想要人,又不肯還錢,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不就是要錢而已。」她哼笑道:「本宮賠你就是。本宮立即修書回朝,皇兄也好,丞相也好,總不會坐視不管。」
  
  這下子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本來算準她沒有帶錢,所以一再逼她交出狐裘,現在看她竟然說要賠,難道到手的大衣就這麼飛了?
  
  「本王不想要錢了。」他突然翻臉,「錢算什麼,難道我金城國還會缺錢?」他的眼珠一轉,「哈哈,其實公主第一天來我國作客,不應該搞得這麼不愉快,這樣吧,眼看就到晚宴時分,任何天大的事情我們明天再說。」
  
  說完他擺擺手,讓自己的手下撤退。
  
  「我有幾句話要對你們公主單獨說。」這話是說給公主的婢女們聽。
  
  那些隨身婢女看向令狐媚,見點點頭後才慢慢退下,臨退前那個摔破花瓶的婢女還很不放心地多回頭看了幾眼。
  
  金城靈見她們都已經走掉,才端出一張自以為俊美無敵的笑臉,「公主何必一直為難本王呢?」
  
  「似乎是金城君在為難本宮吧?」令狐媚看著他,暗自猜測他要和她單獨說什麼。
  
  「其實本王的錢,公主的錢,早晚還不都是一家,的確不應該這麼斤斤計較。」他忽然又變得懂事明理起來,只見他掰著指頭數算,「公主雖然和丞相是兄妹,但是應該聽過婦道的三從四德。所謂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算來算去,我與公主的關係應該比您和丞相更親才對。」
  
  她的臉頰又紅了,咬著唇說:「丞相為國為民,並不是因為他是我的兄長我才會遵從他的意見,而金城君心中只有自己的利益,沒有百姓,這並不是真正的王道。」
  
  金城靈上前一步,貼到她臉前,「哦?你是說我當王不如你哥了?」
  
  令狐媚退後兩步,別過臉去,「我不是這個意思。」
  
  「咦?之前我怎麼沒有發現?」他忽然發出驚異的吸氣聲,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她的臉就被一隻不規矩的手「霸佔」了。
  
  他修長溫熱的手指在她的臉頰上輕輕摩挲揉蹭,嘖嘖讚嘆道:「好光滑柔嫩的皮膚啊!居然連一點瑕疵都沒有,這麼細膩白嫩,比我床上那個玉枕的手感都要好。」
  
  令狐媚被他的動作給震住,先是呆呆地任由他「輕薄」自己,然後陡然醒悟過來,迅速地推開他跑到一旁,一手扶著桌角,一手從袖中拿出只玉瓶,倒出些清水在掌心,使勁地揉搓剛才被他碰過的地方。
  
  金城靈一怔,「你用什麼東西護膚,這瓶裡的東西是什麼調配的?」
  
  他邁步要走過來,令狐媚臉色大變地抬手阻止,「你別過來,你,金城君,請自重!」
  
  他困惑地看了她好一陣,恍然明白,「你擦臉……難道是嫌我髒?」
  
  她沒有立刻回答,不知道是因為羞澀,還是憤怒,抑或是因為剛才搓臉太用力,整張小臉都紅撲撲的。
  
  金城靈勃然大怒,像是被重重地侮辱到,「你竟然嫌棄本王,還如此惡毒地、惡毒地……哼,你知不知道,從本王三歲起,希望得到本王垂青的女孩子從金城排起,繞著一朝三國能轉上十七、八圈,你居然、居然……」
  
  他氣得語無倫次,最後恨恨地一甩頭,衝出門去。
  
  令狐媚反身坐到梳妝鏡前,看著鏡子中紅暈未褪的那張臉,悠悠地嘆口氣。
  
  「丞相沒有說錯,金城靈行事古怪,性格偏狹,我要多多小心才是。」
  
  她晃了晃玉瓶,整瓶水都已經被她用盡。「他要是再靠過來動手動腳我該怎麼辦?」愁容如烏雲密佈,籠罩了她的小臉。
  
  其實她並不是嫌他髒,只是每個人難免有些怪癖。就如他愛財如命,眼睛總是死盯著她的狐裘大衣不放,用盡心思手段想弄到手一樣,她也有她的一點小怪癖,那就是忍受不了肌膚相親,那會讓她覺得異常的骯髒噁心。
  
  不過她不認為這番話會讓金城靈接受,說不定他會氣得更加暴跳如雷。
  
  未來的妻子有身體的潔癖,聽起來實在是很糟糕的一件事啊!
  
  晚宴的時候,說是要歡迎公主駕臨,但是金城靈從頭至尾都高高在上地坐著,只顧著自己喝酒,幾乎不與令狐媚多說一句話,即使金城翩翩為了不至於冷場而努力地和令狐媚閒聊,但場上的氣氛依然顯得很尷尬。
  
  金城婆婆並未出席晚宴,據說是把肚子吃壞了,其他臣子又只能遠遠地坐著乾看。眼見這場晚宴將要冷淡收場,金城靈忽然舉起酒杯走到令狐媚的身前。
  
  「公主如果不怪本王今日魯莽,就請飲下這一杯。」
  
  令狐媚微怔,沒想到他會主動求和,更沒想到他還能端出笑臉面對她。
  
  但她還是舉起杯,也站起身,「本宮我的婢女失手打破金城君的花瓶,本宮的確應該賠付……」
  
  她的客氣話還沒說完,他就笑著擺手,「那件事就別提了,只當是我鬼迷心竅和公主開個玩笑。」
  
  他越是客氣,令狐媚越覺得奇怪,暗暗觀察他的眼神,那種狡黠的光實在是很可疑。
  
  不過她還是要把酒喝下去,才算是不駁他的面子。
  
  「公主從聖朝來,能不能和本王講講那邊的風土人情?」金城靈竟然搬了一把椅子過來,坐到她的身邊。
  
  她悚然一驚,想往旁邊挪,但右側已經被他霸佔,左邊咫尺之內坐著金城翩翩,實在是無處可躲。
  
  「聖上最近的身體如何?那個哮喘的毛病是不是還好不了?」金城靈給金城翩翩丟了個眼色,金城翩翩捂著嘴坐到更遠一些的位置去。
  
  「聖上很好,丞相托人找了些良藥,最近聖上已經很少氣喘了。」左邊有了充裕的空間,她趕快將椅子挪過去幾步。
  
  發現她的動作,他咪咪笑道:「公主怕我又摸你的臉?你盡可以放心,本王失態一次,怎麼可能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在洞房之前,本王保證不會亂碰你的了。」
  
  她剛剛喝下去的酒差點反胃湧上來。洞房?那是她無法想像,卻不得不面對的一個可怕的問題。
  
  金城靈看著她蒼白的臉,眉梢低垂了一會兒,又立刻揚起,「公主最喜歡什麼?隨便提,我會讓人為你辦得妥妥當當,東宮那裡實在是寒酸,只怕配不上公主尊貴的身份。」
  
  「西宮實在是太過奢華,且不說聖朝中都沒有這樣華麗的佈置,那麼多金銀玉器堆放在一起毫無品味可言,看上去簡直就是另一座金庫,人住在其中怎麼會舒服?」
  
  令狐媚指了指自己身下的金椅,「這椅子又涼又硬,還不如普通的籐椅,金城君是因為它是金子做的才會擺在這裡,還是純粹因為好看?」
  
  聽得出她語帶嘲諷,但他並不引以為恥,「我金城國就是喜歡漂亮的東西,那種又黑又醜的籐椅怎麼比得上金銀玉器漂亮?」
  
  她搖搖頭,「萬物之美,貴在『天然』二字,若不是金玉稀少,誰會覺得它們珍貴漂亮?每件東西各有韻味,就好像……」
  
  「就好像公主本人一樣,的確是美得『天然』。」他悶哼了一聲。
  
  本來他好心好意想來求和,暫時穩住場面,給彼此一個台階下,以後再圖謀別的。但這女人怎麼囉哩囉唆,絮絮叨叨,絲毫不把他的好意放在眼裡,早知道她這樣不懂道理,也許就應該強要她賠花瓶錢,管他什麼令狐笑和聖朝,其實也沒什麼可怕的。
  
  「若論美貌,金城君的確是聞名不如見面。」令狐媚看出他臉色不對,連忙開口給他點溢美之詞,「我在聖朝時就聽說金城出美女,沒想到金城君竟然也美貌如斯,女子見了都要自慚形穢。」
  
  被她一讚,金城靈的嘴角終於高高挑起,欺身上前,「那我這樣的人來配公主,不知道是否配得上呢?」
  
  令狐媚避開他晶亮亮的黑眸,低下頭。「這是本宮的榮幸。」
  
  「能配公主,也是本王的榮幸。」看著她長長的睫毛一搧一搧的,他忽然覺得很有趣,原來她故作矜持淡漠的外表之下,也是這麼羞澀膽怯的?
  
  「那你今天為什麼討厭本王摸你的臉?」乾脆翻出舊帳,何必刻意隱藏自己的不愉快,倒不如坦白說開了,以後也免得再出現同樣的尷尬。
  
  「我不是討厭。」她斟酌著字眼,不知道該怎樣解釋才不致觸怒他。「我不是討厭金城君,其實任何人靠近我,我都會不舒服。」
  
  「除了本王,還有別人摸過你的臉嗎?」金城靈皺起眉頭,很不高興聽到自己的未婚妻居然還被別人調戲過。
  
  令狐媚居然很認真地歪著頭想,「有過。」
  
  「是誰?」他的眼睛瞇成一條縫。通常他會有這種表情,都是心中極度不愉快的表現。
  
  她不在意地笑了笑,「只是一個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的人也可以摸你的臉?」他的聲音陡然提高,連下面的臣子們都可以聽到他的咆哮。
  
  她也被嚇了一跳,漲得通紅的臉上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氣,「金城君請注意儀態。」
  
  他忍不住又想伸手去碰她光滑柔嫩的臉了,「這麼珍貴的東西,是本王一個人的。」他喃喃念著,不顧下面群臣的眼睛,指尖已經逼近她毫釐之內。
  
  令狐媚倏然起身,沉聲說:「金城君忘記剛才答應我什麼了嗎?」
  
  金城靈沖著她優雅地一笑,伸了個懶腰,趁機將伸出去的手勢遮掩開。「你不覺得累嗎?我們這樣開口閉口『金城君』、『公主』地叫著,多生份呐。不如我們一起改口,我不再說『本王』,公主也不再說『本宮』,直接就說『你』,不要用敬詞,這才像恩愛的未婚夫妻嘛。」
  
  她呼出口氣,好像有件什麼事終於可以在心中放下,讓她如釋重負。「我同意。」
  
  「那麼,我應該叫你什麼呢?媚媚?媚兒?」他故意甜膩膩地叫著她的名字。
  
  她閃動睫羽,對視上他那雙極漂亮的黑瞳,似乎遲疑了許久,才輕聲說:「清清。」
  
  「嗯?」
  
  「我的小名,叫清清。」她的笑顏雖不燦爛,卻如茉莉花般,自有一股嬌柔的清香。
  
  看著她的笑臉,他的神思也恍惚了一陣,禮尚往來地還以親切笑容,「那你就直接叫我『靈』,不過,你若是喜歡叫我夫君,我也不反對。」
  
  令狐媚的臉一路紅透,幾乎到了脖頸以下。
  
  金城靈忽然覺得逗弄她實在是比和她鬥嘴講道理有意思得多,講道理他說不過她,只能乾生氣,但是這樣挑逗的反擊卻可以讓她啞口無言。
  
  早知道就不應該費那麼多的力氣和口舌,只為了把她的氣勢壓下去。
  
  「清清,其實你有沒有想過,你怕別人碰你是因為以前很少有人碰你。如果經常被人摸摸抱抱,說不定你這個怪病很快就能好起來了。比如本王,哦不,比如我啦,我可以先不碰你的肌膚,只是隔著衣服摟你的腰,你應該不會討厭吧?」
  
  嘴上的挑逗還沒說完,他已經在不經意時靠近她,一隻手順勢圈住她的腰。
  
  本來她的身材看上去就嬌小玲瓏,現在脫去外面的大衣,只著了一件略薄的長袍,不盈一握的腰肢很是誘惑他的心和手。
  
  但即使沒有直接碰觸到肌膚,還是可以感覺到在長袍之下,她的身子輕顫得厲害。
  
  他低聲在她耳邊輕喃,「被我抱著的感覺沒有那麼差吧?」
  
  她的臉色瞬間由紅轉白,突然跳起來用手捂住嘴,像是要嘔吐出來般難受。
  
  金城靈被晾在那裡,靠近也不是,離開也不是,神情之難看,簡直像是剛被人又強行要走十萬兩金子一般。
  
  金城翩翩忙走過來問道:「公主怎麼了?」
  
  令狐媚擺著手,「沒什麼,大概是剛才喝酒有點急。」
  
  即使她故意說謊,但是仍難掩金城靈失望又生氣的表情。他站在高台上,凝著眉,捏緊了手中的杯子,盯著她的背影,神色陰晴變化不定。
  
  「我看公主大概是累了,不如早點回去休息?」金城翩翩總是在合適的時候溫柔地給予意見。
  
  令狐媚感激地一笑,「謝謝你,我大概是有點醉了,所以才會如此失態,讓諸位見笑了。」她抬起頭,看向金城靈,「金城君,我得先一步退席了,望你見諒。」
  
  「叫我什麼?」他板著面孔,「剛才我們不是才約定要改稱呼?」
  
  「可是……」面對這麼多外人,難道要她當著眾人的面說出彼此間如此親密的暱稱?
  
  尷尬時刻,金城靈暫時放下了剛才的不悅,擺出笑臉點點頭,「堂姊,麻煩你送清清回宮吧!」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小名,又是在眾多臣子面前,毫不避諱,親暱非常。
  
  令狐媚一震,愣愣地看著他的笑容,心底深處有一個角落好像被什麼觸動一樣,柔柔暖暖的,還有些癢。
  
  就在此時,一個令狐族的婢女神色慌張地匆匆跑來,見到她甚至沒有來得及叩頭行禮就急急地開口,「出、出事了!」
  
  「怎麼?」她用眼神示意手下平靜下來,但是那婢女的眼神卻瞥向金城靈所在的位置,而且是戰戰兢兢,心神不安地看了他一眼之後就立刻閃開。
  
  金城靈本來對她們這邊的事情沒有多少興趣,但是這個婢女的神情如此古怪,而且似乎在防備著他什麼,不由得走到跟前來,問:「出了什麼事?」
  
  那個婢女看到他更是不敢說話,只是一再懇求道:「公主,我們回宮去說。」
  
  「在本王的地盤上有什麼事情是要背著本王說的?」在一個奴才面前,他理所當然地又端起了王的架式,他不喜歡別人有事情隱瞞他,也不喜歡被別人用這種古怪的眼神盯著。
  
  難道他這張臉很可怕嗎?要知道在金城國多少女人看到他皆神魂顛倒,怎麼令狐一族的人就是對他無動於衷,而且還躲躲閃閃,莫非他的魅力在下降?也許應該拿鏡子照一照,是不是最近笑得太多,皺紋都跑出來了?
  
  令狐媚看著那名婢女瑟縮的眼神,柔聲間道:「默默,到底是什麼事?」
  
  「是、是……」叫默默的婢女還是不停地偷瞄金城靈。
  
  他終於忍無可忍,一把將她扯過來,「本王臉上是有什麼東西,讓你瞄個沒完沒了?」
  
  默默抖得更厲害,連牙齒都在打顫,像是受到極度的驚嚇,不停地說:「公主救我!」
  
  令狐媚只得伸出手,拽住金城靈的袖子,將他拉開來,「你再嚇她,她就要昏倒了。」
  
  金城靈看了她的手一眼,也鬆開了自己的手,不耐煩地說:「有什麼話就趕快直說,本王沒工夫陪你閒磕牙。」
  
  默默蠕動著唇,再也不敢將目光投向他,只是死死拽住令狐媚的衣袖,一字字地說出口,「內、內侍官失蹤了。」
  
  「內侍官失蹤?」令狐媚吃驚地問:「確定嗎?」
  
  「奴婢帶領人到處去找,但就是找不到內侍官的影子,而且,我們帶來的衣箱都被人撬開,所有衣服都被人翻動過,公主帶來的那件白雪狐裘也不翼而飛了。」
  
  幾乎是在同時,數雙眼睛全都看向金城靈。
  
  他蹙著眉心,問:「看我做什麼?難道你們丟了人是我藏起來的?衣服丟了也是我偷的?」
  
  令狐媚疑惑地看著他,沒有立刻回應他的話,而是拉上默默急步走回她下榻的東宮。
  
  金城靈對金城翩翩抬了抬下巴,「堂姊,這件事你負責。」
  
  宮廷內丟人還遭竊,而案發的對象又是剛來金城作客的聖朝公主,這的確是一件大事,滿場的人都為之色變,只有金城靈看上去還是滿不在乎的神情,這樣的淡漠和無動於衷,也難怪令狐媚的婢女總用那種古怪懷疑的眼神瞟他,連金城國自己的人都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王請放心,我一定會把這件事調查清楚的。」金城翩翩連忙去追令狐媚。
  
  金城靈坐回金椅中,搖著手裡的酒杯,眼波閃爍不定,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更不會有人留意到他的指關節因為用力而顯得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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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丟臉丟臉,本王的臉都讓你們丟盡了!」在自己的內宮中,金城靈終於動了雷霆之怒,將金杯重重地摔到地上,對跪在台階下的內廷長喝道:「一個大活人,怎麼會在本王的王宮中突然失蹤?那麼大的一件狐裘大衣,就是要偷,包裹起來也不會太小,怎麼可能說沒有就沒有了?」
  
  「小臣罪該萬死,監守不力,願受王任何責罰。」內廷長頻頻叩頭。
  
  「哼,責罰,責罰你如果可以把人和大衣罰出來,我恨不得現在就打你五百大板!」金城靈高聲說:「滾下去!限你三天之內把人和東西都給我找出來,否則提頭來見!」
  
  「是、是!」內廷長連滾帶爬地逃出去。
  
  金城婆婆被宮女攙扶著,緩步走進來,「怎麼發這麼大的脾氣?金雅,把地上的杯子撿起來,看看有沒有摔掉金漆?」
  
  叫金雅的宮女把金杯拾起來交給金城婆婆,她撣了撣杯子上的灰塵,「還好,沒有摔壞。這一個杯子可是用一兩黃金熔鑄而成的,你怎麼越大越不知道愛惜東西。」
  
  金城靈憤憤地說:「這件事情實在可惡,丟什麼不好,偏偏丟了那件大衣,好歹……好歹也應等我摸夠了再丟,這下子我連穿到身上的機會都沒有了。」
  
  金城婆婆看著他,「你生氣不僅僅是因為大衣丟了吧?那丫頭是不是又氣你了?」
  
  他抿緊唇線,原本俊秀的眉凝結在一起。
  
  「金雅,你過來。」他忽然對那個小宮女勾了勾手指頭。
  
  金雅依命走過去,越靠近他,她的臉就越紅,最後只能呆呆地看著王的臉,目不轉睛。
  
  「本王問你,要是本王說要抱抱你,你會不會生氣?」
  
  金城靈的問話讓金雅的心狂跳不止,說不出話來,只是拚命搖頭。
  
  「那,本王要是拉拉你的手,你會不會躲開?」
  
  金雅再使勁地搖頭,眼中都是光彩。她在太後身邊兩三年,心儀王許久,卻一直沒有得到他的眷顧,難道是上天聽到她的心意,要實現她這個心願?
  
  誰料他問完這兩句話後只是轉對金城婆婆說:「您看,任何一個正常的女人都應該有金雅這樣的反應。可是那個該死的女人,居然把我推開,還一副要作嘔的樣子,我有那麼討人厭嗎?」
  
  聽他這麼一說,金城婆婆也困惑起來。「那丫頭真的不肯和你親近?」
  
  「她說任何人碰她她都不喜歡。但是,我是那個『任何人』嗎?」他拍著桌子,鬱結難解。
  
  金城婆婆望著他的怒容,眉眼全展開笑意,「有趣,有趣!」
  
  「什麼有趣?」他瞪她一眼。「您的肚子好啦?居然可以跑過來看我生氣。」
  
  「你堂堂一個金城王發脾氣,我當然要過來看看你,而我說有趣,是發現你居然會這麼在乎一個女人的想法,實在是很有趣,以前你向來是看不起女人的。」
  
  「我又沒說我看得起她。」金城靈撇撇嘴,「只是…只是……」他在頭腦裡尋找著合適的字眼,「只是討厭被人這樣侮辱。」
  
  「你若不在乎她,才不會管她有沒有侮辱到你。」金城婆婆用拐杖敲了敲地面。「算了,這個先不說,她那邊的事情你一定要解決好,平白無故丟了人和衣服,你不覺得是有人故意為之嗎?」
  
  「當然是有人故意為之,不過……」他沉吟道:「奶奶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想栽贓陷害?」
  
  「據說在前殿見面的時候,你對她那件衣服心儀不已,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至於為什麼要陷害你,我們都還不知道,你自己要小心了。」
  
  金城靈思索著。「該不會是令狐族自己搗鬼吧?您不是一直擔心令狐笑讓公主前來有別的意思?」
  
  「但令狐笑應該是拉攏你,與你合作,否則也不會讓公主提早下嫁,既然要拉攏你,卻又來陷害你?實在沒這個道理。」
  
  金城靈拿過奶奶手中的金杯,用杯面的光亮照了照自己的臉,「自從她來後,我臉上的皺紋好像多長了幾條。」
  
  金城婆婆笑著拍拍他的臉,「好啦,什麼皺紋,你到了奶奶的歲數上才真的會長皺紋,現在你是玉樹臨風,美豔無雙,不用怕。」
  
  他笑著對奶奶翻了個白眼,「什麼『美豔無雙』,那是說女人的,奶奶誇人都不會,要說『俊美無雙』。」
  
  「你的美色向來男女通吃。」金城婆婆笑道,「放心吧,不管這個令狐媚抱著什麼心思而來,她絕對逃不出你的五指山,只要你使出一點魅力,對她勾勾手指頭,她肯定會對你投懷送抱。」
  
  「哼,她瘦得身上也沒有二兩肉的樣子,我才不希罕她投懷送抱,和抱著一根柴禾有什麼區別。」
  
  「我怎麼覺得有些人說話前後矛盾,言不由衷?」
  
  金城婆婆還在戲謔孫子,忽然有人匆忙跑進來稟報,「王,令狐一族那邊現在吵吵鬧鬧的,公主請王過去。」
  
  「去吧去吧!看來還有不少麻煩等著你。」金城婆婆揮手趕他走。「不過要注意處事的分寸,不要讓小人的陰謀得逞。」
  
  金城靈來到東宮的時候,早已是月掛中天,東宮掛滿了燈籠,令狐族的人圍聚在一起,人人都是義憤填膺的樣子,七嘴八舌,吵吵鬧鬧。
  
  「王宮之中禁止喧嘩,公主難道沒教手下人規矩?」他故意走得慢了一些,站在距離人群不遠的地方才開口。
  
  令狐媚就站在眾人的中間,她的神情十分陰鬱,聽到他的聲音之後緩緩抬起眼看著他。
  
  那種充滿懷疑和批判的眼神讓他感到震驚。
  
  「你怎麼也用這種眼神看我?」他有點受不了,「難道你也以為是我藏人盜衣?」
  
  「人,已經找到了。」她輕聲開口,兩人的聲音都不大,但因為其他人的驟然安靜,在東宮中靜靜地回蕩開。
  
  「找到了?那就直接問他把衣服弄到哪裡去了。」他挑挑眉梢。
  
  令狐族的人忽地全部散開,原來在他們圍聚的中心,有個人靜靜地躺在那裡。
  
  「他已經死了。」令狐媚緩緩解釋。儘管她的聲音已經儘量壓制,但是聽得出來那背後的傷感和憤怒。
  
  「他為聖朝效力十餘年,怎麼也想不到會命喪於此。」她淡漠地看著金城靈,「請金城君給我一個答覆。」
  
  驟然看到屍體,又聽她用回那種生疏的稱呼,金城靈怒道:「你要我給你什麼答覆?現在就告訴你他為什麼會死?」
  
  「我只想知道兇手是誰。」她淡然的聲音在空中飄浮。「我並沒有說金城君派人殺了他,我只是想請金城君幫我找出兇手。聖朝的人不能白白枉死,即使找不回白雪狐裘,我也要知道兇手是誰。」
  
  他咬緊牙根,每個字都從齒間蹦出,「兇手我當然會找到,那件大衣,我也一樣會雙手奉還。我金城靈愛財沒錯,但是圖財害人的事情絕不屑於做!」
  
  「我相信。」簡單的三個字輕拋過來,她眼中的質疑之色平靜了許多,只是直勾勾地望著他,輕輕點頭,「我相信金城君是個光明磊落的男子,不會做這種卑劣的事情。」
  
  他的心因為她的話而平靜下來,卻也有點不信她會對自己如此信任。
  
  「公主這句話是出自真心實意?」
  
  她說:「你雖然喜歡玩鬧,但不是壞人。」
  
  他不由得為之一笑,接著又皺眉,「怎麼口氣好像是我長輩?」一把拉住她的衣袖,「你給我來,我想單獨和你說話。」
  
  令狐媚對族人們吩咐,「都先回去吧,這件事我會和金城君妥善處理。」
  
  「公主,要小心啊!」那個叫默默的婢女忍不住出聲提醒,似乎在她心中金城靈就是一個禍水。
  
  金城靈回頭瞪她一眼。
  
  「你的族人都認定我是惡人了,你怎麼還敢說信任我?」在四下無人的時候,金城靈才放開了手。這一次拉她,雖然是隔著衣服,但是她也並沒有顯得很推拒,看來是有進步哦?
  
  令狐媚說道:「你既然是一國之主,要殺一個人不會這麼笨,連屍體都藏不好。」
  
  「嗄?」此時的他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原來是覺得我沒有那麼笨,所以才信任我?」
  
  「我總覺得這件事很奇怪。」她細細思量,「在你的地盤偷我的東西,殺我的人,好像是有人在故意挑撥我們的關係。」
  
  「哦,你也是這麼想的?」他頗為驚喜,沒想到她會和自己一條心。
  
  「你有線索嗎?」她問,「什麼人和你有仇,又不想我留在這裡?」
  
  他搖搖頭,「我和你一樣,一無所知,這事情來得太突然。」
  
  「那就真的是很奇怪。」她托著腮,同他一起困惑起來。
  
  「餓了嗎?」他忽然冒出一句不合時宜的話,「今天晚上也沒見你吃什麼東西,我讓後廚做些點心送過來吧!」
  
  「我吃不下。」她搖頭。「內侍官幾乎是從小看著我長大,一直對我很照顧,此次我離開聖朝,他主動要求隨行,照顧我的起居,萬萬沒有想到他會在此送命。」
  
  一瞬間,他明白她為什麼會用那樣悲憤的眼神面對他,也不由得為之動容。「你放心,我保證只要查到兇手,就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你的想法和奶奶一樣,看來是我平時對周圍的人太放心了,竟然沒想到身邊隱藏著要置我於死地的敵人。」
  
  「奶奶?」她問:「你是說金城婆婆?她不是病了?」
  
  「只是昨天吃了太多的冰鎮葡萄,有點拉肚子。」金城靈笑道,「人年紀大了就聽不進去別人的勸告,都和她說少吃涼的,但她就是放不下。」
  
  「天氣轉熱,老人貪涼也是正常。」令狐媚關心開口道:「既然她喜歡吃冰鎮葡萄,你可以做一碗冰鎮八寶湯,說不定對她的胃口,而且還是養血補氣的補藥。」
  
  「冰鎮八寶湯?是用什麼做的?從沒聽說過。」
  
  她想了想,「廚房在哪裡?」
  
  沒想到王居然會陪同公主親自駕臨御膳房,膳房裡的人嚇得全都跪倒。
  
  令狐媚示意他們起身後,便詢問主廚,「有沒有葡萄乾?」
  
  「有的有的。」主廚趕快命人去拿。
  
  「還有銀耳、燕窩、桂圓、江米……」她一一吩咐,主廚立刻命人件件備妥。
  
  「金器雖然華美,但不是所有的食物都適合用金器盛裝,因為金子中含有一些毒素,尤其是滾燙的食物容易將這些毒素帶進體內,對人的身體有害無益。」
  
  令狐媚就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下,挽起了袖子,一邊講述著飲食之道,一邊親自料理這碗八寶湯。
  
  主廚忙說:「公主,這種事情應該由小人們來做,公主如果不放心,可以在旁邊指點。」
  
  「雖然配料可以選擇一樣的,但是每個人掌握火候的時間以及下配料的手法會有不同,做出來的味道也會有差別。」
  
  令狐媚不讓旁人插手,自顧自的忙碌著,主廚為難地看著金城靈,但他只是抱臂胸前站在一旁,饒富興味地看著她的忙碌。
  
  好不容易這道冰鎮八寶湯終於做成,她將其盛入一個玉碗中,說:「玉質性冷,可以讓寒氣多保存一段時間。如果金城婆婆還沒有睡,你可以現在就命人把這道湯送過去。」
  
  「不如你和我一起去送。」金城靈此時開口,「她一直都還沒有見過你。」
  
  她揚起柔媚的一笑,「也好。」
  
  金城婆婆其實已經要睡下了,但是聽說金城靈和令狐媚連袂而來,還是立刻從床上起身迎接他們。
  
  令狐媚親自端著那碗湯,來到金城婆婆面前盈盈一禮,「婆婆您好,令狐媚給您見禮。」
  
  「公主大禮我可不敢當!」金城婆婆急忙扶起她,同時細細地打量起她的容貌,「你和小時候看起來真的變了很多。」
  
  令狐媚眉眼一跳,「婆婆以前見過我?」
  
  金城靈笑道:「若沒有見過你,她怎麼會非要給我定下這門親?」
  
  金城婆婆接續道:「在你出生那年,我隨先王到聖朝朝拜聖帝的時候,路過你家,在你母親的懷中見過你一面。」
  
  令狐媚笑了,「難怪我記不住,原來是那麼久遠的事情。婆婆覺得我哪裡和小時候不一樣了?」
  
  「好像眼睛沒有小時候大了,眉毛也沒有小時候那樣彎彎翹翹的,小嘴也也沒有小時候紅,頭髮……」
  
  「那麼小的時候能看出什麼頭髮。」金城靈對奶奶撇嘴,「你想說她沒有小時候好看是吧?女大十八變,我倒覺得她小眉小眼的很可愛。」
  
  金城婆婆斜眼看他,「白天你可不是這麼說的,你這個人怎麼說話一天三變?公主啊,你可不知道他白天是怎麼說的……」
  
  金城婆婆剛要拉著令狐媚告自己孫子的狀,金城靈趕快從令狐媚手裡搶過那個湯碗塞進她手裡,「這是公主剛給您做的湯,可是她親手做的哦,您要趕快喝,喝了就快睡覺吧!」
  
  金城婆婆一看到那碗湯,不禁驚喜道:「哎呀,原來是這道湯,十幾年前我在令狐家作客的時候曾經喝過,一直難以忘懷。我讓這邊的廚子做,他們卻怎麼都做不出那個味道,沒想到公主竟然也會做?」
  
  令狐媚淡淡地笑,「因為小時候很愛喝,所以就偷偷到廚房裡叫廚子教了我,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做,不知道做出來的味道和您記憶中的一不一樣?」
  
  金城婆婆趕快喝了一大口,連連稱讚,「就是這個味道,就是這個味道!公主你還真的是賢良淑德,多才多藝,老婆子我以後可就有口福了。」
  
  「這也是偶一為之,」金城靈故意打破奶奶的美麗幻想,「公主來我們這裡可不是做您的廚師,我會讓廚子好好學做這道湯,以後讓他們做給您喝。」
  
  「媳婦還沒有過門,你已經這麼護著她啦?」金城婆婆忍不住打趣。「好了好了,今天天色太晚,折騰了一天你們肯定累了,勞煩公主還親自給我做湯,真是過意不去,改天我再和公主詳聊。你們趕快回去睡吧!」
  
  她前面那一大串囉唆的客氣話本來沒什麼,但最後那一句卻來得曖昧,金城靈偏偏又很配合地正好在那個時候看向令狐媚。
  
  他專注的眼神讓她紅透了整張臉,嬌嗔一聲,「婆婆不要欺負我。」
  
  「可不要搞錯輩份哦,你嫁過來可不應該管我叫婆婆,而是要叫奶奶。」金城婆婆玩心不死,還在繼續逗她。
  
  令狐媚只好紅著臉匆匆轉身跑掉。
  
  金城婆婆見她跑遠,這才抬頭看孫子,「對這個丫頭真的動了心?」
  
  「有一點吧!」金城靈似乎有點失神,「總覺得她很多變。在下人面前是個鎮定自若的公主,但有時候又很小女孩兒的愛紅臉。」
  
  「你看到的都只是表面現象罷了。」金城婆婆收斂起剛才嘻笑的表情,正色而嚴肅地對他說:「我覺得這個丫頭不簡單。」
  
  「哦?」他將心神也拉了回來,開始正視奶奶的話,「為什麼這麼說?」
  
  「你說女大十八變,我當然是不否認,但是她的變化未免也太大了,我記得她小時候我抱她時,她笑著用小手抓我的鼻子,我分明記得那隻小手的掌心裡有一顆紅痣,但是剛才我卻沒看到那顆紅痣。」
  
  金城靈陡然明白,「您剛才去拉她的手,原來是為了找那顆紅痣?」
  
  「本來不是故意要看,但是卻看不到了記憶裡的東西,換作你是我,你能不吃驚?」金城婆婆沉聲提醒,「所以我說這丫頭不簡單,你要小心,不要陷進去。」
  
  他悚然驚道:「您是說她有可能不是令狐媚?而是假的?」
  
  「我不能這麼說,」金城婆婆還在遲疑,「如果說她是假的,那她帶來這麼多人又怎麼解釋?難道全是假的不成?令狐笑的信也是假的?若她是真的,也有許多說不通的地方,為何她會和傳聞中有這麼大的差距?為何她掌心中沒有那顆該有的紅痣?」
  
  聞言,他全身的血液彷彿凝固。如果奶奶的分析沒錯,那麼按照這條線索想,令狐媚的背後好像藏著一個驚人的大秘密,而這個秘密或許來自比白雪狐裘事件更陰險的陰謀?
  
  「或許,那白裘根本不是丟了,而是被她藏起來了?」他思索著這個可能性,回想著她剛才傷感的眼神語氣,不願意相信那些都是她做假給他看的。
  
  「怎麼會這麼麻煩?」他不耐煩又很鬱悶,「本來快快活活地過日子,怎麼她一來,麻煩就跟著來了?」
  
  「麻煩不是她帶來的,而是早就有了。」金城婆婆到底年長,比他還能沉得住氣,「我覺得當務之急,你最好先找一個能確定她身份的人來,還有,不管那件狐裘到底是誰偷的,你必須調查出一個結果。」
  
  「這個我知道。」金城靈拍了拍腦門,「我怎麼沒想起來?鷹問天前年代表金城去過聖朝,還見過令狐媚,回來之後,因為對令狐媚的美貌有所稱讚,讓翩翩堂姊吃了好一陣的醋。」
  
  「是嗎?」金城婆婆問:「那翩翩看到公主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只是很開心,很殷勤,倒沒看出有什麼。」他笑說,「大概是看到她沒有傳說中那麼漂亮,也終於可以鬆口氣吧!」
  
  「鷹問天現在在哪裡?」
  
  「我派他去比丘縣賑災。您忘了?那裡上個月又鬧洪災。」
  
  「趕快叫他回來,」金城婆婆果斷地說,「不過不要告訴他是什麼事情。」
  
  他心中明白,鬼靈精似的擠擠眼,「你想看他的第一反應,也不想驚動令狐一族。」
  
  「我倒希望他說這個公主是真的。」金城婆婆呼出口氣,「那樣的話,你的麻煩會少一些。」
  
  金城靈突然沉默下來。他心中到底希望什麼呢?希望這個令狐媚是真的,還是假的?
  
  其實是真是假真的那麼重要嗎?他現在最在乎的是,她到底有沒有故意騙他?當她在他的戲弄下臉紅的時候,那種無奈又害羞的可愛神情是否出自真心和本意?
  
  他走到窗邊,看著滿天的星斗,幽然出神。
  
  令狐媚坐在梳妝鏡前,一件件卸下滿頭的釵鈿髮飾。
  
  默默站在她後面,輕嘆道:「沒想到一來這裡,遇到的事情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多。」
  
  「今天白天你太魯莽了。」令狐媚悠悠地提醒,「在金城靈面前千萬不要頂撞他,他是金城王,就是聖皇見了他也要讓他三分。」
  
  默默笑答:「我知道,我只是一時嘴快,沒想到他身為一國之主會那麼小氣,連一個花瓶都捨不得。你知道嘛,在公主面前我們從來說話沒大沒小慣了。」
  
  令狐媚倏然轉身,按住她的嘴,用眼神警告她,「你忘了這裡是什麼地方?說話一定要小心啊!」
  
  默默有點驚慌地拚命點頭。
  
  她緩緩放下手,「千萬別說漏了嘴,否則我們所做的一切都將前功盡棄,丞相那裡會非常失望。」
  
  「我知道,我知道。」默默點頭如搗蒜。「可是,我總是很怕。」她捂著胸口說:「那個金城王,看起來嘻嘻哈哈,沒個正經,但他的眼神一利,我就嚇得不敢說話。萬一他識破了你,會不會殺了你?」
  
  令狐媚嘆口氣,「管不了那麼多,走一步算一步吧!」
  
  「不過,他看你的眼神倒不會那麼惡劣。」默默拚命地想尋找合適的字眼來形容,「他對你,好像……好像很有興趣?」
  
  她搖搖頭,「他不是對我有興趣,他是對我這個公主身份感興趣,對我的來因感興趣,對傳說中的令狐媚感興趣。」
  
  怔怔地看著鏡中的自己,最後一句話,不是說給默默聽,而是說給自己聽的。
  
  「他,對令狐清清沒有任何的興趣。」
  
  心中有點酸,或者,是有點痛?當他用那種溫柔至極的聲音叫「清清」這個名字的時候,她的心會為之一顫。雖然明知道他的話裡沒有多少真情,純粹在逗弄她罷了,但她卻無法不為之心動。
  
  這樣的心動能延續多久?只嘆她不是令狐媚,而是令狐清清。
  
  沒錯,她不是聖朝的公主,她只是一個隨侍公主的婢女,一個貌不驚人,才不驚天的平凡女孩。
  
  若非命運之手陰錯陽差將她推到這一步,向來渴望平靜安逸生活的她,怎麼會站在風口浪尖之上,用別人的名字過別人的生活?
  
  唉……收起在人前故作堅強沉穩的外表,她很想抱著雙臂,躲在角落裡偷偷地哭一場。
  
  她很尊敬的內侍官居然會突然遇害,她怎麼也想不到來此金城國,除了要小心自己的身份不被暴露之外,還要面對這麼多的風雲驟變。
  
  為何能夠洞悉過去與未來的丞相,沒有為她提前占卜到這一卦?
  
  以後還有多少難題要等她應對?金城靈如果知道她是個假冒的公主,又會怎麼做?會不會像默默猜的那樣,殺了她,會嗎?
  
  突然想到他的笑臉,想到他嘻笑著靠近自己,拉她的手、摸她的臉、抱她的腰……為什麼想到這一切,她的臉會變得滾燙?
  
  她將目光轉向窗外,想甩掉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但是今晚星光璀璨,每一顆星子都像是他帶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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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令狐公主剛到金城的第一天就遭竊,還有位隨行重臣被害致死,這樣的大事很快就傳遍了金城國的內外。
  
  經過了第一天的風波之後,令狐一族的悲憤情緒稍稍有所平靜,沒有什麼大的舉動,而令狐媚也一直留在東宮,足不出戶,很少與人來往,只有金城翩翩偶爾去看她,陪她說一些話。
  
  一連數日,都是這樣的情形。
  
  這幾天金城靈也沒有刻意去找她,每天只是例行聽金城翩翩回報一些關於令狐媚的事情,不做過多的指示。
  
  「王,盜竊之人要怎麼查?」這幾天未見金城靈對這件事有任何的處理意見,身為總權她忍不住又再提及,「公主雖然不明說,但是顯然對這件事情非常關注,王不去見公主,會被公主認為是在故意躲避,引起誤會就不好了。」
  
  「沒關係,」他倒是顯得很豁達,「早晚是我老婆的人,不應該和我計較這些事情,她應該對我有絕對的信任。」
  
  接著,他又轉移了話題。
  
  「堂姊,有沒有姊夫的消息?」
  
  她回稟道:「問天剛剛飛鴿傳書回來,說他正在日夜兼程趕回來,但是因為洪水太大,沖斷了路上的許多橋樑,所以會耽誤幾天。」
  
  「嗯。」金城靈擺弄著手中的金色指甲刀,慢悠悠地說:「你可以告訴他,雖然這邊事情很急,但是也急不過洪水,叫他不要太心急。」
  
  「到底是什麼事,讓王一定要召他回來?」她關心問著,「你知道,災區總是需要有人留守,問天擔心下面那些官員財迷心竅,侵吞了賑災的錢糧,給百姓帶來更多的難關。」
  
  他一笑,「不貪錢還是我金城國的人嗎?財迷心竅不可怕,不過堂姊,你可知道這麼多年來,為什麼我們金城國都沒有被貪污的官員弄垮?」
  
  金城翩翩沉吟道:「因為先帝的處罰手段?」
  
  「是啊,先王得知一件貪污的事情,哪怕只是貪污了小小的幾兩銀子,也會立刻將貪官拿下殺頭,並將貪官的九族送到黑羽國做苦力,就算他們不怕我這個金城王,提起黑羽國沒有人不怕的。」
  
  「但是……」她還想說,卻被金城靈阻止。
  
  「堂姊啊,你說如果送女孩子東西,應該送些什麼好呢?」
  
  金城翩翩愣了愣,了然地笑道:「王是想送禮給公主?」
  
  「她這個人見慣了奇珍異寶,似乎什麼東西都打動不了她。」他一副很為難的樣子,「但是她來了這麼久,我要是什麼東西都不送也不大好。」
  
  「南海的珍珠、西山的鹿角、東嶽的靈芝、北域的甘露,王的寶庫之中珍奇無數,不怕沒有能打動公主心的東西。不過……」她故意拖長了聲音,微笑道:「無論是什麼禮物,其實都比不了王的一顆真心來得有誠意,來得能夠打動人心。」
  
  金城靈喃喃自語著,「真心啊?真心要怎麼給呢?」
  
  金城靈走進東宮的時候手裡握著一束鈴蘭花。本來他是帶著微笑而來,但是剛走進宮院就傻了,只見滿院子的傢俱,一堆大箱子小箱子,亂糟糟的人群搬著東西走來走去。
  
  令狐媚站在寢宮門口,表情淡然地看著所有人,揚聲說道:「把這些東西搬到西宮去好了。」
  
  「等等,等等!」金城靈幾步跑過來,按住一個正在搬東西的令狐族人,摸著那件紫檀木的大衣櫃,驚問道:「你要幹什麼?」
  
  「正在收拾屋子。」看到他出現,令狐媚,或許該說是令狐清清,似乎並不驚訝,「這屋子的東西和我並不相配,名貴的物品太多,住的時候還要提心吊膽以免弄壞弄傷,所以還是收拾出來送到西宮去比較合適。」
  
  他不禁氣道:「要收拾傢俱總要提前和我知會一聲吧?這些紫檀木傢俱,這些名貴的瓷瓶玉器,本王之所以會放在這裡,自然是有道理的,別忘了這裡可是金城國!」
  
  令狐清清揚起眉梢,「金城君這是在對本宮發脾氣嗎?」
  
  「不敢。」他哼了一聲,丟下手中的鈴蘭花轉身向外走。
  
  「金城君!請留步!」她在他身後高聲喊著。
  
  本來他是很想繼續往前走,但是她的聲音似乎比剛才多了一分溫柔,不由自主地,他的腳步已停在那裡。
  
  「你們先下去吧!」她吩咐手下先離開。
  
  片刻後,她走到他面前,手中握著剛才他丟掉的那束鈴蘭花。
  
  「多漂亮的花,是送給我的嗎?」她微笑著問。
  
  他從鼻子裡呼出一口氣,算是回答。
  
  「謝謝,花很漂亮。」她說,「比你前幾次派人送給我的東西都好看。」
  
  「那麼多的絲綢珠寶你都看不上眼,居然就喜歡這麼一束花?」金城靈不可思議地搖搖頭,「要是外人聽說了,一定以為你不是公主出身。」
  
  她的眼波閃爍,「公主就一定要貪慕錢財嗎?那些珠寶首飾、綾羅綢緞,我看了十幾年,還有什麼是我沒看過的?即使有我沒見過的又怎樣呢?」
  
  又是一笑,她接著說:「不過為什麼你每次派人送東西都是悄悄地放在門口,人卻不進來?」
  
  「怕你拒絕啊,這樣送禮以為你會收下。」他眼睛看到牆角那幾口箱子,「看起來好像你動都沒動它們。」
  
  「既然是你送的,總要讓我看到送禮物的人,才算是表達了你的誠意。」令狐清清擺擺手,「進屋坐?」
  
  「你的屋子裡還有能坐的椅子嗎?」他嘲諷地瞥了眼房內,看了看四周,就在花壇旁的石台上坐下,「還是這裡寬敞些。」
  
  她愣住,看到他對自己伸出手。
  
  「你不坐下來嗎?」
  
  「這裡……有點髒。」她囁嚅著,只是站在他身邊,看著石台上的一層浮塵。
  
  金城靈噯昧地笑,「我的身上倒是乾淨一些,可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坐?」
  
  「別說這種話。」她的臉又紅起來,「讓別人聽到不好。」
  
  「這有什麼?你這次來我金城國,不是說有兩件事情?第一件事我已經按照你說的辦好了,那第二件事情是什麼?」
  
  「第二件事情,」她清了清嗓子,「就是你我的婚事。」
  
  「嗯,這個我已經猜到。不過,我們的婚期不是還沒到,你哥這麼著急讓你嫁人?」
  
  令狐清清思忖著回答,「丞相在年初的時候曾經占卜過一卦,說是年底凶煞星動,不宜婚事大吉。」
  
  「是嗎?」金城靈對這種占卜算卦之類的事向來看得很淡,「既然如此……」他蹺著腿,似笑非笑地問:「公主準備何時下嫁?」
  
  「我們倆不是曾經有過約定?」她小聲說,「在沒有外人的時候,只叫對方名字,不用敬稱。」
  
  「清清--」他燦爛地笑著,想拉她的手又怕她犯了噁心的老毛病,只有攤開手掌,作勢擁抱,「你準備什麼時候嫁給我啊?」
  
  好曖昧的一句話,聽起來是那麼甜膩。這樣的話應該只適於相戀多年的愛人,而不是他們現在這樣的關係。
  
  她失神地聽他喊自己的名字,再聽到他問自己的話,她必須強行控制自己才不至於把手放到他的手中。
  
  「這件事,我正要和你談。」她故意裝作冷淡的樣子,「白雪狐裘丟失,我族中的人對你們金城國非常不信任,為了安撫大眾,加上我要和丞相商議此事,所以只能將這件事暫時擱置。」
  
  「你是說,成不成親要看你那個丞相哥哥的意思?」金城靈冷笑道,「有趣,真有趣,為什麼你總是要聽他的話?」
  
  「你……希望我成為你的妻嗎?」令狐清清試探著問。
  
  他的黑眸閃爍,反問她道:「你想成為我的妻嗎?你知道做我的妻要做些什麼嗎?」
  
  她很認真地掰著手指說:「要幫你處理國務,要幫你和其他鄰國以及聖朝及時聯繫,互通有無,還要……」
  
  「不對不對,這些都不對。」他搖搖頭,詭異地笑,「這些事情當然是要的,但是如果是尋常百姓家的夫妻呢?難道他們也有這麼多的事情要做?」
  
  令狐清清怔愣了,一時茫然,他看到她的表情,那抹詭笑更深了。
  
  「我指的是……夫妻義務,這是公主成為我的妻後最值得我期待的事。」
  
  如果這個時候面前有一池湖水,她一定會跳下去用冷水澆去自己臉上的火辣。真不知道為什麼好端端的一個話題會被他繞到這種事情上,但是,即使覺得難堪,她也明白這是不可避免的事實。
  
  夫妻義務?她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但是在身為婢女的日子裡,耳濡目染太多相關事情,那些妻妾之間的互相傾軋,包括床笫之間的纏綿,依稀都能懂個大概。
  
  但是金城靈用這樣笑吟吟的表情來問她這樣私密的問題,在她的心中又一直因為掩藏身份而不得不提心吊膽的情緒下,無論如何也不能輕鬆回答他這個問題。
  
  「這件事情、這件事情,你、你還是暫時別想太多。」她忽然變得有些笨嘴拙舌。
  
  這一席話反而被他抓住話柄,追問道:「不想這些事情?你以為如果我不想,還是一個正常男人的反應嗎?」
  
  完了完了,今天看起來他是存心要來逗她的,她該怎樣擺脫這惱人的話題?
  
  就在她束手無策的時候,院門外嫋嫋婷婷地站著一個人,她立刻像看到了救星似地衝了過去,「翩翩姊,找我有事?」
  
  金城翩翩好笑地看著她如釋重負的渴盼眼神,偷偷瞥了眼金城靈,反問:「是不是我來得不巧?」
  
  「巧,真是太巧了,有人要感激你救了她一命。」他起身踱步到她們旁邊,頗富意味地看著令狐清清,又看看堂姊,「這麼匆匆忙忙地跑來,是姊夫那裡有什麼消息嗎?」
  
  「不是他,是公主那件狐裘的下落。」金城翩翩帶來的消息讓兩個人同時為之一震,其同時開口,「怎麼樣了?」
  
  「剛剛有人稟報,在東宮門附近的牆角,有人用花叢遮蓋了一個包裹,打開之後發現,是公主的白雪狐裘。」
  
  「是什麼人放在那裡的?」他的神情忽然變得凜然起來。
  
  「還不知道,正在追查。」
  
  金城靈沉吟片刻後,說:「我去看看。」
  
  他大步的離開,讓令狐清清一愣,趕忙叫住也想離開的金城翩翩,「也帶我去看看,說不定能幫上他的忙。」
  
  金城靈走得很快,金城翩翩和令狐清清則並肩走在後面,距離他始終有幾步之遙。
  
  金城翩翩悄聲問道:「我們王沒有說什麼得罪公主的話吧?」
  
  「沒有,怎麼了?」她以為剛才金城靈和自己說的話都被她聽去了,因而不大敢看她的眼睛。
  
  她微笑著,「我看公主剛才的臉色不大好,以為王說了氣到你的話,別看王在外人面前儀表堂堂,其實他很小孩子脾氣,有時候也會有點不講理,若是觸怒了公主,公主請不要和他計較。」
  
  令狐清清一笑,「你這個堂姊對他真好,你放心,我不會和他計較什麼,再說我現在是在金城國作客,應該說是我有求於你們金城國,怎麼會和他爭執呢?」
  
  「公主真是太客氣了,金城國雖然國力雄厚,但說到底也是聖朝的附屬國,絕對不敢和聖朝爭輝,更不敢凌駕於聖朝之上。」
  
  說完,她又皺眉小心翼翼地開口,「若是……宮內的擺設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希望公主也不要放在心上。我們金城國的歷代國君都愛好奢靡,什麼東西都要最好最貴的,才覺得最氣派體面,也許和聖朝相比,是逾越了許多典制。」
  
  「這也沒什麼。」令狐清清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反過來寬慰她,「金城人的脾氣,聖皇還會不知道嗎?金城礦產豐富,財力雄厚本來就是不爭的事實,就好像玉陽沃野千裡,稻香連綿,難道只因為它是聖朝的臣屬,就不許玉陽的人民吃飽穿暖嗎?」
  
  金城翩翩鬆了口氣,笑著點點頭,「是我想太多了,沒想到公主是個如此寬仁的人。」
  
  「可千萬不要這麼說,我還有許多要向你請教學習的地方,而又論輩份,我也應該管你叫一聲『堂姊』。」
  
  最後一句話,令狐清清說得很輕。但是走在前面的金城靈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倏然站住,回頭笑道:「你們兩個人在說什麼呢?說得那麼高興。清清,還沒過門就找到閨中好姊妹了?」
  
  她努了個嘴,嬌嗔一句,「又亂說話了。」
  
  金城翩翩好奇地問:「王為什麼叫你『清清』?」
  
  她急忙掩飾地回答,「哦,那是我的小名。」
  
  「原來你們已經親暱到開始叫小名了。」金城翩翩捂著嘴笑道,讓她很不好意思,同時又有些心驚肉跳。
  
  萬一被拆穿身份,眼前這些與她嬉笑怒罵的人會怎樣對待她?忐忑不安、惶惑恐懼著,她的心早已如同一團亂麻。
  
  在東宮門的牆角處,早已有人看守在那個包裹前面。
  
  金城靈率先走過去,問道:「是誰發現的?」
  
  一個小兵跑過來,「王,是小人發現的。」
  
  他看著他,「你是東宮門的守軍?」
  
  「不是,小人是西宮門的守軍。剛剛下崗路過這裡,就發現樹下有東西,湊過去一看,看到包袱裡面有一片白毛直晃眼,小人聽說了聖朝公主丟了件白雪狐裘,不敢怠慢,趕快稟報了上頭。」
  
  「做得好。」金城靈燦爛地笑,居然還拍了拍那個小兵的肩膀,「本王手下有你這樣機靈又聰明的人真是本王之福。」
  
  那個小兵誠惶誠恐地跪下,連聲說:「王看得起小人,是小人祖上三世修德,不敢再受王的讚詞了。」
  
  「不用客氣,你立了大功,本王要重重地賞你。」他一伸手抓起地上的包袱打開,遞到令狐清清面前,問:「公主,這可是你丟的那件白雪狐裘?」
  
  「的確是。」白雪狐裘天下獨一無二,她只要看一眼就認出真偽。
  
  他大笑道:「太好了,本王的冤屈總算可以洗脫了。」
  
  「王,可是還不知道到底兇手是誰?盜衣的人又是誰呢?」她提醒道。
  
  金城靈卻不以為意,「衣服都找到了,那些事情不算重要,我總算可以給公主一個交代,至於兇手,公主不用著急,衣服既然可以自己冒出來,兇手也會自己冒出來的。」
  
  這是什麼話?令狐清清的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還要再說時,卻被金城翩翩拉了一把,對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再問。
  
  這讓她很不悅,只說了一句,「我先回去休息了,」丟下在場眾人,急匆匆地往回走。
  
  金城翩翩追過來,俏聲說:「公主千萬別生氣,王就是這樣小孩子脾氣,做事莽撞武斷,並沒有壞心。」
  
  「一條人命,一件大案,他就這樣輕描淡寫地帶過去?」她有些激動地反駁,「身為王者,怎麼可以用『莽撞武斷』來掩飾自己的幼稚無能?」
  
  她再次丟下金城翩翩,恨恨地跑回東宮。
  
  「這件事您以為如何?」金城靈慢慢地剝著蓮子,對金城婆婆問道:「我這麼處理,是不是很招人討厭?」
  
  金城婆婆笑道:「是很讓公主討厭,不過對於你的敵人來說,你這麼做的確可以消磨他們對你的戒備。怎麼樣?你現在知道敵人是誰了嗎?」
  
  「還不知道。不過,很明顯那個小兵有問題。」他的眼中有一抹精光閃過。
  
  「哦?從哪裡看出來的?」
  
  「他明明是西宮門的守軍,從西宮門回軍營最方便的路線是一直向南,而不是向東,所以他無論如何也走不到東宮門,而牆角那個地方異常的偏僻,周圍都是樹木掩映,如果不是刻意去看,誰會看到那裡有一個黑色的包裹?」
  
  「既然你有這麼多的懷疑,為什麼當時不問他?」
  
  「哈,我若問他,他肯說嗎?或者再編造一些騙我的謊話,反而打草驚蛇。」
  
  金城婆婆贊許地點點頭,「不錯不錯,值得表揚,你比起以前顯得成熟許多。」
  
  「那還不是奶奶調教有方?」金城靈得意地挑起眉頭。「不過……」聲音一沉,「清清很不高興的樣子。」
  
  「清清?」金城婆婆不知道他在說誰。
  
  「哦,就是公主的小名。」
  
  「咦?她的小名是叫清清嗎?」她皺著眉想,「我明明記得她娘給她取的小名是『嬰姬』。」
  
  「嬰姬?」他眉心一抖,「為什麼叫這麼奇怪的名字?」
  
  「據說是她母親的一個好朋友的名字,因為朋友早亡,她母親很傷心,所以就給令狐媚取了這個名字當作小名,以示對故友的懷念之情。」
  
  金城靈陡然站起,她問道:「你去哪裡?」
  
  蹙緊的眉頭展開,他調皮地一笑,「出去走走,您先忙您的。」
  
  見他彎腰抄起桌子上滿滿一盤的蓮子,她又叫道:「哎!那是你給我剝的蓮子!」
  
  他擠擠眼睛。「老人家牙口不好,還是少吃些硬的東西,蓮子又苦,不適合您的口味。」說完便舉步離去。
  
  看著孫子遠去的背影,她無奈地苦笑搖頭,「孫子大了,有了喜歡的人就眼中留不住奶奶,果然是美色亂心。」
  
  然而,那個值得懷疑的公主其實又有什麼美色可言呢?為什麼向來眼高於頂的孫子會對她另眼相看?
  
  這就是緣份吧?但這份緣份到底是情緣,還是孽緣?誰能猜得出?
  
  令狐清清氣鼓鼓地將飯碗重重地摔在桌上,「我吃不下!」
  
  一下子,屋中立即跪倒一大片金城國的宮女,連聲討饒,「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她這才醒悟過來,自己現在是公主身份,一舉一動都引人矚目。她急忙彎下身扶起最前面的人,柔聲說:「不怪你們,是我的胃口不好,飯菜其實很好吃,不過……」她嘆口氣,「還是先撤下去吧!」
  
  一群人靜靜地撤下飯菜,令狐清清又忙說:「這麼多的菜餚千萬不要浪費了,麻煩請轉送給西宮門的守軍。今天他們那裡有人幫我找到白雪狐裘,這些飯菜就當是謝禮吧。」
  
  等那些人離開,默默在門口探頭探腦地問:「奴婢可以進來嗎?」
  
  令狐清清噗哧一笑,拉過她來,「鬼丫頭,幹麼裝得這麼戰戰兢兢。」
  
  「不是裝的,是真的害伯。」默默撫摸著胸口,聲如蚋語,「你現在越來越有公主的架式了,剛才那些人全部跪倒的樣子好壯觀。」
  
  「別取笑我了,你知道我裝公主裝得有多辛苦。」令狐清清咳聲嘆道:「要不是走投無路,打死我也不會把自己逼到這樣的絕路。」
  
  「但是他們都認定你是公主,可見我們那時候沒有提錯人,這麼多的奴婢中,只有清清姊你的氣質學識最能震得住場,那時候在聖朝,公主都常誇你是她的老師呢!」
  
  「我哪有那個福氣做公主的老師。」令狐清清慨嘆道:「我要是真能做個好老師,也不會讓公主逃跑了。」
  
  「公主做事向來隨性而為,丞相都管不了,更何況我們這些下人了。」默默審視著她的表情,「不過你今天生氣不會是因為公主的壓力吧?還是因為白雪狐裘?或是為了別的?」
  
  「那個金城靈啊,說起來真是氣人!」她說到激動處,聲音也不由自主地揚高了一些,「答應我要查出兇手,結果找到狐裘之後,就不把找兇手的事情當回事了,居然敷衍我說衣服既然可以自己冒出來,兇手也會自己冒出來的,你聽聽,這是什麼混帳鬼話?」
  
  「是挺混帳的。」默默同仇敵愾地握著拳頭,「這麼混帳的人,如果公主真的嫁給他,也會被活活氣死。」
  
  「現在我有點明白公主為什麼要逃了。」她又一陣嘆氣,「十之八九是她先卜了一卦,算出這個男人根本是草包一個,因為不甘心嫁給這麼一個無能的人,所以才選擇逃跑。」
  
  「那,清清你怎麼辦?」默默十分擔心,「要不然我們也趕快找藉口溜走吧!萬一真的開始談婚論嫁,想走也走不了了。」
  
  「可是丞相最後的來信是讓我們留在此處,稍安勿躁。」令狐清清咬著唇,也是頭疼不已。
  
  「王來了。」令狐族的人在門外悄聲稟報,提醒她們。
  
  令狐清清心中還在生氣,就站在那裡昂著頭盯著門口,默默本來就有點害怕金城靈,於是趕快退到一旁,垂手而立。
  
  金城靈這一次來沒有前呼後擁的帶一大群隨從,而是一人獨自前來的。他的手中托著一個銀盤,笑嘻嘻地問:「聽說你胃口不好,連晚飯都沒吃?」
  
  「我吃不下。」她冷冷地說。
  
  「那正好,我給你帶了一些蓮子來,是剛從荷花池中採上來的,我剝了一下午才剝了這一盤,連奶奶要我都沒有給她吃,全部拿過來了。」
  
  「多謝你的好意。」令狐清清還是沒有半點笑容。
  
  但他似乎沒有發現她的不高興,仍十分熱絡地拉過椅子,逕自坐下來招呼著,「快來吃啊,很鮮嫩的。」
  
  「我吃不下。」她還是固執地只說那句話。
  
  「還為了白天的事情生我的氣?」他漂亮的眼角飛揚,「你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吧?」
  
  她真的生氣了,脫口問道:「是我小心眼,還是你的心中只有你自己,從來不把別人放在眼裡?或許從一開始,你對一個臣子的生死就沒有當回事,找到狐裘你以為就可以結案了是嗎?你以這樣的方法治國,永遠不會做一個好王!」
  
  「好大的帽子。」他誇張地伸了個懶腰,「用這麼大的帽子華麗地扣在我頭上,就是想說我很昏庸無能,是不是?」
  
  「哼!」
  
  「那好,你跟我來,我帶你看些東西。」他突然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也不管她願不願意,更不顧慮她的怪癖,強行把她拉出東宮。
  
  「哎,公主!」默默想追過去阻攔,奈何金城靈一個眼神丟過來就嚇得她不敢說話,她只好在心中祈禱:清清姊,你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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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你要帶我去哪裡?」她的手腕幾乎都被他捏紅了,怒氣漲滿了小小的臉龐。
  
  金城靈抬手往她嘴裡塞了一個東西,說了句,「閉嘴!」
  
  她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感受到一個圓圓的東西,令狐清清一怔。這是什麼?本能地用牙咬了一下,有點香甜,有點脆,竟然是個蓮子!
  
  「敬蓮不吃吃罰蓮。」他輕笑道:「味道如何?」
  
  香甜的滋味還留在齒尖,蓮子肉已經被她悄悄地吞咽進了肚子裡,因為沒有吃晚飯,其實肚子早就餓了,小小的蓮子居然平息了不少怒氣,還誘發了肚子裡的饞蟲,最讓她覺得丟臉的是,肚子很不爭氣地在這時候咕嚕咕嚕叫了兩聲。
  
  她甚至都還沒來得及臉紅,就被他戲謔的眼神看了個通透。「不吃飯的滋味不好受吧?何必要和自己的腸胃過不去?」
  
  他居然和她講起道理來了,「一個人,可以對不起自己的朋友,卻不能對不起自己的腸胃。因為朋友會背叛你,腸胃卻要跟你一輩子,這是我奶奶教我的。」
  
  開始聽他的話還讓令狐清清的心頭有幾分暖意,但是後面的話又觸怒了她,「你就是這樣對待朋友嗎?隨時都可以對不起他們、背叛他們?」
  
  金城靈神色一整,吐出幾個字,「我從沒有朋友。」
  
  「嗯?」
  
  「對我來說,我不需要朋友,也不能有朋友。」他的神情從未有過現在這樣的落寞,「我以為你應該能夠明白我的感受。」
  
  「我?我怎麼會明白?」他一用那樣正經的眼神看她,她的心就更亂。
  
  「不明白嗎?身在高處,總會有許多人在暗處偷窺著你,算計著你,惦記著你所擁有的一切,恨不得把你從高處推下去,看你跌得粉身碎骨而開心。」
  
  他的話讓她愣住,「是嗎?」
  
  「難道不是?」他深深地看著她,「難道聖朝的皇族總是一片和諧、皆大歡喜?」
  
  「也不是。」她垂下眼瞼。其實他的話她並不是不懂,只是總覺得這個人不應該是他現在所表現的那樣一本正經,心機深沉。
  
  來到金城國之後,一切似乎都很平靜,直到出了白雪狐裘丟失,內侍官被害的事件之後,她才意識到在任何的王宮之中都不會有安逸的生活。
  
  但是,也許是因為金城靈燦爛的微笑和戲謔的眼神讓她過於放鬆,她以為那些陰謀詭計都只是針對她而來,與他無關。
  
  其實,身在王權之中,誰能逃脫命運的捉弄與算計?
  
  令狐清清低著頭,被他帶到某處宮門口,一抬頭才看到門上寫的字--逍遙居。
  
  「這是哪裡?」她看看四周,並沒有什麼宮女和侍衛,非常的安靜。
  
  「這是我的寢宮。」金城靈把她拉進宮門,她卻花容變色地驚呼,「你把我帶到這裡來做什麼?」
  
  「放心,不是對你圖謀不軌。」他別有深意地掃了遍她的身體,「在沒有成親之前,我對公主沒有下手的欲望。」
  
  她又氣又羞,終於忍不住抬腳踢向他的膝蓋,沒想到他的反應居然非常靈敏,閃身一躲,避開了。
  
  「想讓你未來的丈夫成為殘疾嗎?」」他笑著推開宮門,「請進吧!」
  
  宮內點著幾盞燈,雖然沒有人,但是燈光溫暖,一派寧靜。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進去。
  
  「真可惜,好大的一盤蓮子都沒有拿過來,那可是我一粒一粒親手給你剝的。」
  
  「誰知道你是要剝給誰,不要一到理虧的時候就來獻殷勤。」令狐清清白了他一眼。
  
  金城靈大喊冤枉,「怎麼是獻殷勤?我又哪裡理虧了?」
  
  「沒有嗎?」她瞪著他。
  
  他一笑,「知道你在為這件事情生氣,所以我帶你來這裡。」
  
  「這裡有什麼奇特的。」她掃視著周圍的環境。很奇怪,這裡並沒有其他宮殿那樣的金碧輝煌,相當簡樸清雅的裝飾,空蕩的殿內只有一張寬大的桌案和一把椅子最引人注目。
  
  桌案上疊著厚厚的卷宗,看得出來全是全國各地送來的文件和奏章。
  
  「這些東西有什麼奇特的,我又不是沒見過。」她嘟起嘴。
  
  金城靈深深笑道:「我想讓你看的就是這些。你以為,我是怎麼當上這個金城王的?」
  
  「怎麼當上的?」她奇怪他怎麼會問這個問題。「父傳子襲,難道不是嗎?」
  
  「是,這個解釋當然可以,不過你知道我父王有幾個孩子嗎?」
  
  令狐清清回憶著自己掌握的資料,「三男兩女。」
  
  「沒錯。看來我未來的親親老婆大人,對未來的老公我非常的瞭解。」
  
  他油嘴滑舌的讚許讓她心頭微緊,過多的言詞有時候會讓自己暴露出不必要的馬腳,她會不會說得太多了?
  
  但是他顯然不願意結束這一連串的問題,繼續發問:「既然是三男兩女,為什麼父王會把王位傳給我?你知道我那幾個兄弟姊妹又跑去哪裡了?」
  
  她怔怔地想,忽然想起許多年前曾經聽過關於金城國的古老傳聞--在金城國,不允許有威脅王位繼承人的任何人存在,一旦有王子登上王位,其他的王子或公主都將被貶為庶民,發往邊關開採金礦,永遠不許回都城。
  
  但是……她困惑地看著金城靈,這個總是笑得很開心,眼睛很清澈,會和她戲謔打鬧的男人,真的會遵從這個古老的傳聞,對自己的手足做出那麼冷酷殘忍的事情嗎?
  
  「看來你也聽過那個傳聞。」金城靈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清清啊,不要用那麼可怕的眼神看我,你也相信我會那麼無情地把自己的兄弟姊妹趕走,罰他們做苦力嗎?」
  
  他笑得這樣坦蕩輕鬆,讓她緊繃的心稍稍緩解一些,於是開口問:「那,他們現在在哪裡?」
  
  「都死了。」他聳聳肩,完全不在意這句話帶給令狐清清多大的震撼。
  
  「死了?」
  
  「是啊,我命犯天煞星,所有在我身邊的人幾乎都能被我克死。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姊妹,最後只剩下了奶奶。」他說著這句話的時候始終在笑,但是燭光映進他的眼裡,她看到他的眼中有著深刻難掩的寂寞。
  
  原來,他並非無心無知無感,只是不願意輕易表達。
  
  「這麼多年,很孤獨吧?」她輕聲說。
  
  金城靈忽然哈哈一笑,「別用那種可憐的眼神看我,你應該嚇得驚惶失措地逃跑,因為如果你真的嫁給我,說不定也會被我克死。」
  
  「又胡說了。」令狐清清嗔罵一句。不知為何,他笑得越開心,她的心裡越是覺得酸楚。「我才不會逃跑。」
  
  脫口而出這句話後,她並沒有以前的恐懼和謹慎,反而覺得心頭輕鬆許多,好像說出這句話解開了她心頭的一個結。
  
  他的黑眸陡然亮了起來,反問道:「真的?」
  
  「什麼真的假的。」她故意別過臉去,想依藉燭光搖晃不明,讓他看不清自己的表情。
  
  「其實,你一點都不討厭我,是不是?」他的聲音出奇的溫柔,就在她的耳邊縈繞,熱氣撩撥著她的耳垂,搔得她癢癢的。
  
  「你看,剛才我拉你的手,你也沒有像以前那樣反抗,更沒有嘔吐,可見在你心裡,我已經不是什麼『任何人』了。」
  
  她猛地震在那裡。如果不是他提醒,她真的沒有想到這件事。是啊!剛才他強行拉她,把她的手腕都捏紅了,而她居然忘記要推開他,也沒有半點想嘔吐的感覺,為什麼?
  
  「你離題了。」她避開他,努力將話題拉回,「你還是沒有說明白,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
  
  「我是想告訴你說……兇手是誰我並不是不在乎;盜竊之人是誰,我也絕不會不查,但是無論是找,是查,都不需要搞得天下皆知,因為這個背後的人既然敢做這種事,就一定有過人的膽量,而不會輕易現身。」
  
  「原來你是想降低對方的戒心?」令狐清清眼睛轉了轉,輕呼道:「你懷疑那個兇手就在附近?」否則他為何要在人前說那些話,做那些表現?
  
  「不論那個人在哪裡,一定有雙眼睛就藏在我的周圍。從小到大,我雖然很喜歡別人看我,但是卻很不喜歡別人在背地裡偷偷窺視我。」
  
  「這兩者有什麼區別?」最後的一個心結也解開,她轉而取笑他,「只要是能讓別人見識到你金城王的絕世美貌,是什麼人看,怎麼看,不都一樣。」
  
  「當然有所不同。」他抿著唇角,笑得古怪,「如果是被親親老婆大人看,你要怎麼看,看哪裡,我都不反對,但如果是其他人……就另當別論了。」
  
  他的話裡話外總好像在明目張膽地占她的便宜。奇怪,聽多了之後她已經不大會臉紅了,只是隨他去逗弄。
  
  「那個,聽說金城國有一個寶貝叫金聖?」
  
  令狐清清覺得現在這個時機絕佳,既然他對她能夠如此袒露心扉,那麼也許是時候探詢丞相交給她的任務了。
  
  金城靈的眼眉一挑,故作輕鬆回問:「哦?你也知道?」
  
  她笑道:「這是人人皆知的秘密吧?據說只有王者才能手握金聖。但金聖到底是什麼?」
  
  「是……一個關乎三國一朝的大秘密。」他故意說得神秘兮兮,「想知道這個謎底並不難,只要……你成了我的老婆,我的秘密自然也可以與你分享。」
  
  「哼,誰希罕。」她用嬌嗔掩蓋了這一刻的緊張。因為在他的眼裡,她看到的不再是溫柔清澈,而是複雜難懂的深奧和戒備。
  
  「肚子餓了嗎?」他忽然問,「要不要一起吃飯?我好餓,可是還有這麼多的奏摺要看,不如你陪我在這裡用飯吧!要想做我金城的王後,你也應該熟悉一下你未來將要長居的國土和臣民。」
  
  她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我今天可能做錯了一件事。」晚間令狐清清坐在床邊,緩緩地梳著頭,好像是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對面前的默默說話。
  
  默默立刻問道:「做錯什麼了?」她敏感地輕呼,「不會是那個金城靈占你的便宜吧?」
  
  「哪有?」她想起那個人可惡的笑臉,還有那句可惡的輕薄話--
  
  在沒有成親之前,我對公主沒有下手的欲望。
  
  「那你做錯什麼了?你讓他看穿身份了?」
  
  「也沒有。」她回憶最後時刻他的眼神,「應該沒有吧!」
  
  「什麼叫應該沒有?難道你露了破綻?」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著急了。」她遲疑著說,「我問了他關於金聖的事情。」
  
  「結果呢?結果呢?」默默比她還著急的樣子。
  
  「他沒有說。」
  
  「唉!好可惜,我今天看他把你拉走的樣子,似乎很重視你,我以為他會對你說任何事情。」
  
  「我本來也這麼以為。」如果不是對她有足夠的信任,他不會帶她到私人的寢宮,和她說開於對兇手的猜測和抓捕的計畫,也不會和她講那些關於兄弟姊妹的惆長心情。
  
  他,應該是信任她的,但是,到底這份信任有多深?她還沒有把握。
  
  「也許,我應該用另一個方法去探查。」她喃喃低語。
  
  默默眼睛一亮,「你是說……」
  
  「噓,不要說出來。今天晚上如果有任何人來見我,你就說我睡了,不便見客。」
  
  「若是金城王來呢?」
  
  令狐清清搖搖頭,「臨走時我聽說他要去見一個什麼人,今晚不會在逍遙居睡。」
  
  「逍遙居?哦,就是他的寢宮?」
  
  「嗯。」
  
  「他要見什麼重要的人物啊,晚上都不回房睡?」
  
  「聽說是他急召回的臣子,好像叫……鷹問天。」
  
  「沒想到姊夫這麼快就趕回來了。」金城靈笑著對鷹問天抬抬手,示意讓他起身。「今天早上堂姊還說你這一路上有許多橋樑被洪水衝垮,要過好幾天才回來。」
  
  鷹問天還是恭恭敬敬地叩首之後才緩緩站起,他稜角分明的臉上有一股英武之氣,渾然天成。
  
  「本來應當如此,但是聽說王有急事,所以微臣命令屬下搭了浮橋,日夜兼程趕了回來,請問王有什麼樣的緊急大事?」
  
  「記得前幾年你曾經去過聖朝,見過聖朝的公主。」
  
  「是的。」
  
  「聖朝公主的美貌是否真如傳說一般,見之一面,不語三日?」
  
  問到這句話,鷹問天古銅色的臉上竟然有一層難以形容的光澤,說話也有些吞吐,「傳聞,大都有些誇張吧,起碼,起碼微臣倒不至於。」
  
  金城靈哈哈笑道:「真難得,姊夫居然會臉紅?若說傳聞誇張我信,但若是有人告訴我說,公主是個姿色平平的小丫頭,我可不信。」
  
  「令狐公主……的確是人間絕色。」鷹問天猶豫再三,偷偷瞥了站在旁邊的老婆金城翩翩一眼,還是忍不住說了實話。
  
  只見金城翩翩瞪了他一眼。
  
  「我相信姊夫是不會說謊,但是……如今公主已經到我國作客,她的容貌與姊夫你所描述的似乎大相逕庭啊!」
  
  金城靈注意到兩人私下的眼神小動作,嘴角揚起一笑,「好了,姊夫遠道趕回,不應該先談國事。這樣吧,姊夫先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在朝上我們再詳談此事。」
  
  他笑對金城翩翩說:「堂姊,可不要因為姊夫的話就讓他睡冷板凳啊!」
  
  金城翩翩臉一紅,「王取笑了。」
  
  離開議事廳,金城靈步履沉重地往回走。
  
  看來,這個公主真的有假。除非平日在聖朝見人的那個公主是假,才可能證明眼前這人為真,但是……該怎樣證明真假公主?她若是假的,又為何會以公主的身份出現此地?
  
  思忖之時,不知不覺地他已經走到逍遙居門口,驀然在眼前有道影子晃過,好像樹影搖曳。
  
  他的眼睛亮如明月,雖然沒有看清那道影子,但是依稀感覺那個身影非常眼熟。
  
  嘴角揚起,他的腳步輕盈如風,無聲無息地掠上宮殿門前的那棵老樹。樹枝繁茂,瞬間將他的身形遮掩得嚴嚴實實。
  
  令狐清清知道自己冒了一個很大的風險,深夜潛入王的寢宮,如果被人發現,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解釋清楚的。
  
  好聽一點的說法是她為人輕浮,半夜偷情被人抓住,最糟糕的說法就是她化身刺客,意圖不軌。
  
  但是,如果整天坐在東宮等消息,她覺得自己絕對等不到有價值的情報的,於是趁著金城靈離開,逍遙居防守疏鬆的時候,她必須來一探究竟。
  
  只是她沒想到看似簡單的逍遙居,竟然有如迷陣。
  
  第一次進來的時候是不知不覺中被金城靈拉到門口,此刻她獨自前來,竟然在宮門口繞了半天都沒有繞到正確的位置,甚至連她想要離開都找不到出口。
  
  真沒想到,小小的逍遙居竟然會布下八卦陣,她實在是太輕敵了,今天晚上如果找不到破解陣法的方法,她就要被困死在這裡。
  
  就在她急得手足無措的時候,忽然被人在左肩拍了一掌,她驚得跳起回頭望去,卻看不到任何的人影。
  
  隨即,在右前方有一個如鬼魅般的笑聲輕輕響起。
  
  令狐清清渾身的毛孔幾乎都張開了,猛地抬頭,從袖口裡射出幾枝暗箭,但是破空聲響後,再聽到的只是暗箭落地之聲。
  
  緊接著,她的右臉又被人摸了一下,她驚怒地再度轉身,依然看不到人影,若不是剛才那隻手碰到臉上的感覺是溫暖的,她甚至要懷疑自己撞到了鬼。
  
  雖然驚怒,但是她不敢出聲,只能全神戒備,傾聽著周圍的動靜。
  
  樹梢搖動,左前方有件東西如閃電般衝到她面前,她大驚之下想要躲避,但那件東西已近在眼前,心中正在想「完了」,那件東西卻在她面前跌落,掉在地上。竟然是她剛才射出的一枝飛箭。
  
  她拾起箭,向箭射來的方向飛掠過去,但是那裡除了樹影搖晃之外,什麼都沒有。緊接著,又一枝箭從她的左後方射過來,依然是射到她前面的時候勁道便消失,跌落在地上。
  
  就這樣,她隨著那道鬼影的戲弄左奔右跑,忙了好一陣子,卻抓不到對方飄忽的行蹤,甚至連一片衣角都看不到。
  
  就在她憤恨不已的時候,突然間她發現自己已經走出迷陣,站在了逍遙居的門外。
  
  她怔了一下,卻不敢再多停留,立刻向著東宮的位置奔回,一路上,她總是擔心那道鬼影會追上自己,不時地回頭探望,卻什麼也沒有看到。
  
  看到她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在東宮門口留守的默默嚇了一大跳,忙將她一把拉進宮門。
  
  「怎麼了?有人跟蹤你嗎?」默默很少見到她如此驚惶失措的樣子。
  
  「不知道,好像有、有鬼。」令狐清清驚魂未定。
  
  默默更是膽小,一聽說有鬼,嚇得抓緊了桌角,「真、真的?你、你看到了?」
  
  「不算是看到,那個人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摸了摸我的臉。」
  
  「嗄?拍了你的肩膀,還摸了你的臉,你居然沒看到他?」默默覺得不可思議。
  
  「那個人的功夫太高,所以我看不到。」
  
  默默震驚地說:「世界上會有武功那麼高的人?」
  
  「肯定有,否則,難道我看到的真的是鬼……」令狐清清咬著指尖,「以前丞相說過,金城國有一門高深的武功,叫做鬼影無聲,但是會的人非常少,這些年幾乎絕跡,丞相還以為這門武功已經在金城國失傳。不過……」
  
  「怎麼?」
  
  「不過那個人似乎並沒有惡意,因為當我因在逍遙居門口的八卦陣時,是那個人把我引出陣團的。」
  
  「嗄?那,那個人到底是誰?」
  
  「不知道,不過……」
  
  「又不過?」
  
  「不過,我想我能猜到那個人可能是誰。」她將手指咬得生疼,卻因為疼痛而心底更加清明。
  
  會這門失傳絕技,且懂得逍遙居門口的八卦陣,又能夠拍她的肩膀、摸她的臉,並不讓她排斥厭惡的人還會有誰?
  
  金城靈,會是他嗎?一定是他在戲弄她!
  
  既然認出她在他的宮門口圖謀不軌,那他會採取什麼行動?他沒有當場叫人把她拿下,而是把她平安地送出八卦陣,他到底在想什麼?
  
  第二天清晨一大早,金城靈就來敲她的宮門。
  
  「清清,我想邀請你和我出席今天的早朝。」他笑容可掬,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緒反常。
  
  令狐清清心頭戒備,嘴上卻十分客氣,「金城國的早朝,我似乎不便出席,朝上難免議論機密事宜,大臣們也不會願意我旁聽。」
  
  「清清,你還要和我客氣嗎?」他親暱地挽起她手臂,「人人都知道你早晚要做我的老婆,瞭解一下本國的事情有誰敢反對?我金城國又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事無不可對人言,走啦走啦!」
  
  她在無奈之下只好跟著他向外走,心中還在品味他那句「事無不可對人言」,不知道是不是另有所指。
  
  「昨晚睡得好嗎?」他很「親切」地詢問。
  
  「嗯,很好。金城國的晚間比聖朝清涼許多。」
  
  「你不知道,金城國晚間的月光有多迷人,改天我們踏月色而行,那才美妙。」
  
  「好。」她不敢多說一句話,因為總覺得他的話裡話外有別的意思,在沒有挑明昨晚的事情之前,她只能裝傻。
  
  早朝的朝臣們也沒有想到金城靈會帶「令狐媚」來,都露出詫異的表情。
  
  金城靈吩咐道:「擺一張椅子在我的旁邊,今天公主要和我共聽早朝。」
  
  兩人都坐下來,金城靈示意之後,各朝臣開始一個個彙報國事。
  
  本來令狐清清心緒不寧,聽不下去,但是看他沉穩老練地解決掉每一樁國事,她的心神也漸漸地被吸引過來。
  
  原來,之前真的看錯他了,能坐到這個寶座上的人怎會有她想像的那麼幼稚單純?那他今天把她拉到這裡來又是為什麼?真的只是為了讓她瞭解國情嗎?
  
  金城靈處理到一半的時候忽然開口問道:「怎麼不見鷹問天?」
  
  金城翩翩走出來回稟,「王,今天清晨黑羽國送來了武官十名,問天正在為他們安頓住處。」
  
  「哦,黑羽國磨磨蹭蹭終於把人送來了。為了這幾名武官,勞本王寫了七八封信,黑羽龍盈到底是在等什麼?」
  
  金城翩翩笑道:「黑羽國向來不會輕易派出不合格的人員,一定是精挑細選後才可以。」
  
  「但願是吧!」他的話音剛落,就見鷹問天大步走了進來。
  
  他單膝跪地,說:「王,請恕臣來遲了。」
  
  「不遲。」金城靈微笑起身,「姊夫真的是大辛苦了,剛在外縣賑災,卻被本王連夜召回,又要忙著安排新入武將,讓姊夫這麼辛苦,是靈之罪啊!」
  
  「王這麼說實在是微臣領受不起的大罪。」鷹問天看到坐在金城靈旁邊的那名少女,目光中含著困惑,卻沒有問出口,
  
  金城靈察覺到他的眼神遊移,拉起令狐清清,笑道:「姊夫不認識她嗎?你們應該見過面,她就是金城國的公主令狐媚。」
  
  鷹問天濃眉陡沉,脫口而出,「不,她不是令狐媚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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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鷹問天的一句話讓全殿朝臣譁然,唯一能保持鎮定自若,神情如昔的卻是兩個當事人--金城靈和令狐清清。
  
  令狐清清淡淡笑道:「哦?我不是公主?那麼,我又是誰?」
  
  鷹問天說完之後也有點後悔自己的莽撞,但是他生性不會說謊,只是很坦誠地回答,「我曾經在前年去過聖朝,見過公主本人,與你沒有一點相像之處。」
  
  「哦,你是說前年,在聖朝的御陽殿上吧?」令狐清清依然微笑,「我記起來了,那時候聖皇賜你御酒,你連喝了十大碗,連聖皇都稱讚你的酒量。」
  
  鷹間天眉頭一皺,「那件事,許多人都知道。」
  
  「後來本宮還送了你一個黃木的杯子,親手刻了一句話:鷹飛九天,笑傲誰敵?」
  
  鷹問天微震,「這件事,的確知道的人不多,但是……」
  
  「但是,依然還是會有外人知道?好吧,那本宮再說一件事讓你心服口服。」
  
  令狐清清想了想,「記得你初到聖朝的時候,曾經和黑羽國的黑羽怒人將軍起了衝突,是本宮派人送了密函過去,勸你們和解,那份密函,也是本宮親手書寫、封函,然後送到你的手裡。相信應該只有將軍一人觀看過。」
  
  她轉對金城靈問道:「請問金城君可否借我一套紙筆?」
  
  「當然可以。」金城靈將自己桌案上的紙筆親自端到她面前,「公主請用。」
  
  令狐清清瞥了他一眼,但見他笑意盈盈,竟沒有半點的困惑和震怒,心下頓時了然今天這件事必定是他早已經安排好的。
  
  她沒有遲疑,提起筆來刷刷刷寫了幾個字,親自送到鷹問天面前,「將軍請過目。」
  
  鷹問天看到紙上的字時,心緒震動連連,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
  
  金城靈湊過來看,為滿朝的臣子念出那句話,「聖朝三國,手足之親,和睦一家,情長萬年。」
  
  他問鷹問天,「這上面寫的字與姊夫當日看的一樣嗎?」
  
  鷹問天據實回答,「不僅一字不差,而且……筆跡也似乎一模一樣。」
  
  金城靈朗聲笑道:「既然如此,那公主身份就無疑了。」
  
  「可是王……」
  
  鷹問天急切之下還要開口,卻被金城靈抬手阻止。「姊夫這一個月來實在是太忙了,難免頭暈眼花看錯了,還是先回府休息。」他隨即轉頭對金城翩翩說:「堂姊,昨天晚上沒有罰姊夫睡冷板凳吧?」
  
  見丈夫丟醜,金城翩翩的表情一直都很難看,此時只有強笑,「王又開我們夫妻的玩笑了。」
  
  「今日早朝就先到這裡吧,本王昨天累了一晚上,今天也有點乏了,想休息。」他拉起令狐清清,「公主,陪我去看看奶奶。你上次做的那道湯她老人家還想喝,但是底下人怎麼都做不出你的味道。」
  
  「能為金城婆婆做湯也是我的榮幸。」令狐清清淡笑著,隨他離開。
  
  身後丟下的是震驚無數,困惑不已的滿朝群臣。
  
  剛剛走出門,令狐清清就甩脫了金城靈的手,沉聲問:「既然懷疑我,為何不當面對我問清楚?」
  
  「說什麼呢?我怎麼會懷疑你?」金城靈說道:「今天鷹問天之事明明是事出突然,你若是不高興,我就代他向你陪罪。」
  
  她站定住,直視他的眼睛,「若真的是事出突然,為何他說我不是公主時,你可以那樣鎮定?」
  
  「因為我只當他是車馬勞頓,在說胡話。」
  
  「不怕他說的是真話?」
  
  「怎麼可能!上百人的令狐一族送你來這裡,又怎麼會送來一個假公主,若你是假的,難道令狐全族的人都是假的?」
  
  「如果我真是假的呢?」
  
  她如連珠炮一樣地追問,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追問下去,明明那個秘密是應該小心掩藏的,現在問得這麼緊迫,簡直是在自掘墳墓。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控制不住心頭的怒火。似乎被任何人質疑指責都無所謂,但是被他猜測算計就是令她無法承受。
  
  「我以為你與我之間,已經有了信任。」她有點傷心洩氣地低語。
  
  金城靈低頭看她,「我也本來以為是這樣。」
  
  她的心一抖,意識到他在指什麼,於是住了口,默默地往前走。
  
  「既然彼此信任,還有什麼不能說的?」他在身後悠然問道。
  
  她不答,只是走。
  
  「公主來我金城國也有幾天了,我昨天已經修書一封給令狐丞相,詢問近日可否大婚,抱歉這件事沒有事先告知你。」
  
  令狐清清猛地站住,轉過頭看他,「你既然對我有懷疑,為什麼還要答應這門親事?」
  
  「我有說過我懷疑你嗎?」他只是笑,看不出任何心意的笑。「在公主沒有來之前,我的確對這門親事有推拒,但是在公主來到之後,我開始對這門婚事有興趣了。」
  
  「為什麼?」
  
  「既然總是要娶老婆,娶一個讓我覺得有興趣的女人,總比娶一個陌生的女人要好得多。」
  
  他的解釋讓她心弦微蕩,不得不仔細品味,但是接下來他的話又實在讓她很想拿石頭砸他的腦袋。
  
  「而且,我實在是受不了有人長得比我美,如果你是假的,我倒寧可娶一個假公主,也不要來一個絕世美女壓我的風頭。」
  
  「這麼說來,這個令狐媚的確是假的嘍?」金城婆婆聽到金城靈轉述的消息並不意外。
  
  「嗯,鷹問天應該不會看錯,更不會錯得這麼離譜,這件事難道是令狐笑在搗鬼?」
  
  她搖搖頭,「他為什麼要送一個假公主過來?他那麼聰明的人,從來都算計得滴水不漏,難道就不怕我們這裡有人認出公主是假的?就算騙得了一時,還能騙得了一世?」
  
  「那就是令狐媚那裡出了問題。」金城靈思忖著,「我總覺得,清清扮演這個公主的時候表情中總有些無奈。」
  
  「大概令狐媚聽說你自戀成狂,就受不了先跑了吧!」金城婆婆取笑孫子。「不過,即使如此,也還是說不清楚為什麼他們會派一個假公主過來。」
  
  「或許是為了金聖。」他說道:「那天晚上她和我試探過金聖的秘密。」
  
  金城婆婆並不吃驚,只問:「你怎麼說?」
  
  「我當然什麼都不會說,但是,她曾經夜探逍遙居。」
  
  「嗄?她懂得破陣?」
  
  「不懂。」金城靈搖頭,「我把她從陣裡引出來的,不過,我們倆當面還沒有挑破這件事。」
  
  金城婆婆古怪地看著他,「你,是真的對這個丫頭動了心了。」
  
  他很認夏地想了想,嘴角綻放出一抹微笑。「可能是吧?」
  
  「那你說要娶她,是當真的?」
  
  「說出去的話就如潑出去的水,有什麼不可以的?」
  
  「你瘋了?!」
  
  金城婆婆霍然起身,用手重重地打向他的額頭,卻被他側身避開,「奶奶年紀一把,身手還是這麼敏捷。」
  
  她斷喝道:「在我面前不許使用鬼影無聲!」
  
  「不用我就要被打死了。」金城靈眼珠一轉,笑道:「眼下我們也沒辦法證明她是假的,與其讓她躲在暗處研究我們的一舉一動,不如索性把她名正言順地拉到身邊,反過來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化被動為主動嘛。」
  
  金城婆婆很嚴肅地說:「但是你可知道,如果真的娶了那個丫頭,不管她到底是真公主還是假公主,她同樣是你『名正言順』的妻子,即使事後你可以證明她是假的,你們的婚姻卻是真的。而且你娶了假公主的事情還會成為全天下的大笑話。」
  
  金城靈滿不在乎地搖頭,「我娶的是她,又不是天下人的嘴巴,我能管住一個女人就算是不錯了,還能管得住天下人的嘴巴嗎?」
  
  「這麼說,你是鐵了心要娶那個假公主?」金城婆婆的語氣中有了不悅與嚴肅,「你到底是撞得頭暈,還是鬼迷心竅?」
  
  「是我心甘情願。」
  
  她盯視著他,「你記住,民間有句話叫『玩鷹的人早晚會被鷹啄了眼』。」
  
  「有她那麼可愛的小鷹,我倒願意養一隻。」金城靈在屋內尋摸了一圈,「該送人家點什麼做聘禮呢?」
  
  「又送?!」她很生氣,「之前你給那個丫頭送了多少禮了?人家也沒正眼看過。」
  
  「這一回不一樣嘛。以前只是送禮討她歡心,現在是要送掉我的終身,她應該會感激涕零、芳心大動吧!」
  
  他的笑容讓人分辨不出此話到底是真的愉悅還是暗含諷刺,原地轉了好久,忽然在看到金城婆婆頭上那支金鳳釵的時候眼睛一亮。
  
  金城婆婆看出他的企圖,剛要伸手阻攔,已經被他快手快腳將金簪奪在手裡。「奶奶,記得您說過,這支金簪是祖傳的,要留給您未來的孫媳婦,對不對?」
  
  「我是要留給令狐媚,可不是這個假公主!」她撲過來要搶,金城靈手握金簪,大笑著揚長而去。
  
  「太後,您……您為什麼要同意王娶那個假公主?」金城婆婆貼身的宮女金雅問這句話的時候口氣酸溜溜的。
  
  她沉默了許久,久到金雅以為自己不該問這個問題,觸怒了她,正在恐懼焦慮的時候,就聽到她嘆口氣,慢聲道:「假公主也有可能成為真夫妻,既然他認定了,就隨他去吧!」
  
  令狐清清失神地看著那支金簪,「這真的是金城靈派人送來的?」
  
  「清清,這是你今天晚上第三次問我這個問題了。」默默無奈地說,「不是那個男人送的,難道是我送的嗎?」
  
  金簪的旁邊還有一封信,只寫著幾個字--
  
  金簪如我心。
  
  金簪如他心?誰知道他的心應該是什麼樣子的?裝滿了對金子的渴望和貪欲吧?她的心思轉到這裡,忍不住一笑。
  
  默默卻笑不出來,「聽說今天朝上鷹問天當眾說你是假公主?嚇死我了,清清姊,你怎麼可以那麼鎮定,全身而退?」
  
  「若是事出突然,恐怕我也做不到鎮定自若,只是一聽到鷹問天這個名字,我總覺得有點耳熟。」
  
  前年,鷹問天代表金城國朝拜聖皇的時候,她身為公主身邊的第一侍女,曾經隨侍公主的左右。
  
  對鷹問天來說,見到公主之後,他的心神都跌到對公主絕代容光的震驚之中,眼中怎麼可能看得到她這麼一個小小的侍女?但是公主和他的一言一行,以及公主所做的種種事情,她當然都曾親眼目睹。
  
  那天晚上聽說金城靈緊急召回鷹問天,她在片刻回憶之後就立刻想明白了原因,早早做了防範。果然一切如她所料,金城靈用鷹問天試探她的身份真假。
  
  幸好,她伴讀公主多年,早已練就一手讓丞相都讚嘆不已的書法,摹仿起任何人的筆跡都惟妙惟肖,更何況是常常需要她代寫作業的令狐媚本人的字體。
  
  但是,為什麼到了最後關鍵時刻,金城靈卻好像站在她這一邊,反過來指說鷹問天記錯了?
  
  「我覺得,這個金城國裡最可怕的人是金城靈。他老端著一張笑臉,可是他一笑,我的心就不住打哆嗦。」
  
  默默不會說謊,而她的話正是令狐清清心中所想的。
  
  金城靈說要娶她到底是他的計策之一,還是另有別的原因?
  
  「丞相那裡沒有任何消息送過來嗎?」她已經很久沒有收到丞相的密函了。
  
  「沒有呢!會不會是信被人半路截斷?」
  
  「應該不會。」令狐清清搖頭。丞相做事向來縝密,一封密信會用三種方式送出,若沒有她收到信的確切回覆,其他兩封同內容的信件也一定會想方設法送到她手上。
  
  就在她束手無策的時候,丞相卻斷了消息,她該怎麼辦?
  
  「清清姊,你看,那裡好像有封信!」默默忽然輕呼一聲,手指著窗戶。
  
  令狐清清瞇起眼睛看去,果然在窗戶上看到一封信被別在那裡。
  
  「要是丞相送來的信,不應該這樣光明正大地擺在這裡的。」她狐疑地走過去,將信抽下來。信封上空無一宇,用紙不是聖朝最常用的白浪雪箋。
  
  默默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咦?這信封好像不是我們聖朝的。」
  
  「這是金城國特有的紙,叫金葉琉璃。」令狐清清以為又是金城靈在耍什麼新花招,但是抽出那封信後,看到上面的字卻讓她愣住。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得。若想全身而退,請至西宮門一見。
  
  「清清姊,這封信是誰寫的?上面的話好像是在威脅你啊,你可千萬別去。」默默擔心地囑咐,「現在既然鷹問天公開說你是假的,肯定有好多人想對你不利。」
  
  「但是對方在信中說『若想全身而退』,可見他找我去,並不是想害我。」
  
  「哎呀,那是騙你的話啦!把你騙去了,誰知道他要做什麼?」
  
  令狐清清捏緊信封,思忖良久,「默默,又要麻煩你為我守門了,還有,想辦法通知令狐族的人,不要為今天白天朝上的事情焦躁,金城靈當面沒有揭穿我的真面目,就應該不會私下對我不利,所以在這個時候大家也不要自亂陣腳。」
  
  「你還是要去?」
  
  「丞相常說一句話,若想知道敵人是否會威脅到自己,就要知道敵人的心在想什麼。」令狐清清笑道,「但我不是丞相,不能未卜先知,所以如果連敵人都見不到,我怎麼能知道他在想什麼?」
  
  從東宮到西宮門,要走很遠的一段路,此刻已經是月掛中天了,令狐清清一路走來遇到不少金城國的士兵。
  
  顯然大家已經聽到了白天在朝上的那一場驚心動魄的事件,所以雖然士兵們的態度還算恭敬,但是人人都用古怪的眼神打量她,像是在心中揣測著她的身份來歷到底是真是假。
  
  她視若不見,身邊更不多帶一個人,筆直地朝前走,一路走到西宮門門口,遠遠地有個人跑過來,熱絡地和她打招呼,「公主,這麼晚了,您怎麼到這裡來?」
  
  她認出了那個人,是那天幫她找到白雪狐裘的小兵,於是報以微笑,「今天是你當值?」
  
  「是啊,小的叫金來福,公主有什麼事情可以找小的。」
  
  「找你管什麼用?」西宮門門口傳來一個渾厚的聲音。接著,從對面快速走來一個高大的人影,幾乎是瞬間就走到她面前,低喝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令狐清清瞇起眼睛,看著那人,嘴角扯起淡淡的笑,「原來是鷹將軍,見了本宮連句客氣話都不肯說嗎?」
  
  「哼,騙子一個,還敢自稱『本宮』,你真以為鷹某自甘當笨蛋,任你為所欲為?」他咬牙切齒地又說:「我才不在乎你在王面前是怎麼巧言善辯,詭計多端,鷹某定會拆穿你的假面具。」
  
  「既然鷹將軍對本宮無好感,本宮也不和你辯白。」她微微笑著的時候,眼睛已經在悄悄留意四周。這裡距離宮內的軍營很近,那個神秘人為何會約在這裡?
  
  她本以為是鷹問天約她來的,但是看鷹問天一副恨不得將她綁赴刑場的樣子,又覺得不應該是他。
  
  她四下張望之時,鷹問天揚聲喝道:「幹站著做什麼?還不送我們這位『公主』回宮休息?」
  
  他的這句話是說給金來福聽的。
  
  金來福急忙答應著引導令狐清清往回走。
  
  令狐清清並不反抗,抿唇一笑,慢慢地向回踱步。
  
  「公主您可別生氣,我們將軍就是個火爆脾氣,直來直去,想到什麼說什麼。」金來福似乎和他家將軍並不是一條心,對她很是信服的樣子。
  
  「我怎麼會和他生氣呢!鷹將軍有功於金城國我是知道的,將來還要靠他繼續輔佐金城君,我也不想王為難。」
  
  她柔聲應對著,眼角的餘光忽然感覺到不遠處有奇怪的光芒一閃,緊接著,走在她身後的金來福一下子沒了聲音。
  
  她回頭去看,只見他傻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不會動也不會聽,而在他的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全身黑衣,連面孔都看不清楚的黑衣人。
  
  「是你寫信約我來的?」
  
  那人昂著頭,丟過來一張紙,紙上寫著--
  
  『我欲與你聯手,如何?』
  
  令狐清清啞然失笑,「與我聯手?你想和我聯手做什麼?」
  
  那人依舊不吭聲,紙條倒是早已料準似的,一張接一張地扔過來。
  
  『我知道你是為了金聖而來,也知你不是真正的令狐媚。你若不想死在此地,便與我聯手,制住金城靈,奪取金聖。』
  
  令狐清清神情凜然,她終於知道對方找她的目的了,冷笑道:「你憑什麼以為我就會與你同流合污做這樣的壞事?更何況,金城靈將娶我為妻,我又怎麼可能做對他不利的事情。」
  
  『他對你無情,娶你也只是想試探你的用心。』
  
  這一張紙丟過來後,令狐清清的心沉了下去,但還是強作微笑,「那又如何?無論他怎樣對我,我都沒有害他之意。」
  
  那人像是為她的回答怔了一下,重重地哼了一句,輕聲咒罵,「傻瓜。」
  
  最後一張紙丟過來的同時,那個人也如鬼魅一般消失。
  
  她展開那張紙,上面寫著--
  
  『我無心害你,你也莫壞我好事。若不能聯手,就請作壁上觀,否則後果自負。』
  
  令狐清清握著這幾張紙,正在凝神回味剛才那個神秘人的一切,身後不遠處有一串燈火飄搖而來,遠遠地還聽到有人說:「王,公主就是朝這個方向走的。」
  
  金城靈來了?
  
  她旋即轉過身,同時將這幾張紙悄悄塞進自己的衣袖裡。
  
  黑夜之中,因為燈光耀眼,很快她就看到了金城靈。
  
  從未在這種情形下見他,那周遭明亮豔麗的火光竟將他的臉襯托得更加俊美炫目。
  
  雖然在她心中一直都認定令狐媚公主是天下第一的美女,但是此時此刻她也不得不承認,金城靈的美貌是她所見過的男子中,任何人都無法企及的。
  
  好可惜,本來他與公主應該是一對璧人……
  
  還在心中感嘆之即,金城靈已經來到她眼前。
  
  「這麼晚了,公主還有興趣在外面賞月?」他的語氣裡都是輕鬆的笑意,只是那雙眼睛或許是因為火光的映照,出奇的閃亮。
  
  「白天我不是才說過,我們金城國的月色最美,改天要與公主同賞,難道公主是等不及了,居然把我丟下,獨自一人出來踏月,讓我多為你擔心?」
  
  這個人的臉皮不知道是什麼做成的,在眾多的屬下面前說這樣一番話,甜中帶酸,濃得發膩,他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地大聲說出來,還一副頗為失落惆悵的模樣。
  
  她沒有立刻回答,只是輕輕說了一句,「我身後的小兵被人點了穴道。」
  
  他的眉梢擰緊,走到那小兵面前,似無意般一拍小兵的肩頭,喝道:「怎麼在這裡閒逛?」
  
  小兵如夢初醒,看到金城靈,倒頭就拜,「參見王,小的是奉鷹將軍之命護送公主回宮。」
  
  「果然本王沒有看錯你。」他永遠笑得和藹可親,「現在本王來了,你可以走了,改天本王還要重賞你。」
  
  「這是小的應該做的。」金來福對著令狐清清又磕了個頭才離開。
  
  金城靈再轉身看她,「如今換本王做護花使者,公主不反對吧?」
  
  她報之以笑,「那是本宮的榮幸。」
  
  將眾隨從遠遠地丟在身後,他輕聲問道:「是誰下的手?」
  
  「不知道。」她斟酌著什麼該講,什麼不該講,「不過,那個人的輕功似乎非常好,有如……鬼魅。」
  
  他猛地定住,凝望著她的眼睛,彼此的心中都有個名字呼之欲出--鬼影無聲!
  
  「在我金城國內會這門武功的人已經不多。」他坦白承認。
  
  是啊,就包括你這個登徒子。令狐清清心中想著,還對他那夜趁機輕薄自己的事情耿耿於懷。一直都對他有些大意,以為他是個繡花枕頭,沒想到他身負絕世武學,連她這個在公主身邊號稱輕功第一的人都可以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但是深夜裡你又為何要到這裡?」他直接發問,懶得再拐彎抹角。
  
  她的嘴唇翕張了幾下,想到那個神秘黑衣人的警告,猶豫再三之後才說:「我,只是想看看月色。」
  
  金城靈盯著她的眼睛,像是要看穿她的心,而她的心也因為他的注視而狂跳不止。
  
  倏然,他哈哈笑道:「既然公主對我們金城國這麼有興趣,那本王就帶你先從王宮的花園開始遊玩。今日月色正美,有本王這等美人陪你站在月下,就是月亮也要羞得藏起來吧?」
  
  再緊張凝重的氣氛,也因為他這樣一句「厚顏無恥」的自評而化解,令狐清清笑出聲來。
  
  「那就有勞金城君了。」第一次,她主動地將自己的小手交到他的手上,也立刻被他握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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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關於婚事,金城靈果然不是信口胡說的玩笑。
  
  第二天卻有眾多的人馬來到東宮,沉甸甸的箱子一個又一個排滿了院落,連在聖朝見慣場面的默默都嚇了一跳。
  
  「這個金城君好大的手筆,居然送這麼多東西來當聘禮?」她忍不住一個一個開箱去看,一再地驚嘆,「好多的寶貝啊,公主,你快過來看。」
  
  但是令狐清清根本顧不上,金城靈派來的裁縫早已將她請進房內,忙著為她量裁新衣,挑選佩飾。
  
  「又不是明天就要大婚,他怎麼這麼性急?」她被人折騰了一上午之後也忍不住抱怨起來。
  
  隨行而來負責的是金城翩翩,她笑道:「這還是王第一次對女孩子這麼上心,大概會這麼急切地辦婚事也是怕夜長夢多,出什麼意外。」
  
  「意外?能有什麼意外呢?」令狐清清隨口反問,腦海中閃過的全是昨天晚上那個神秘的黑衣人。她沒有答應和對方聯手,那個人是否會直接行動,對金城靈不利?
  
  她沒有立刻告訴金城靈這件事,因為她對那個黑衣人的身份還多少有所懷疑。
  
  會有那麼巧的事情嗎?金城靈會鬼影無聲,那個人也會,她前腳剛剛見到黑衣人,後腳金城靈就帶人趕到,就好像事先經過周密計算的一樣。
  
  或許,這本來就是他用來試探她的新計謀而已。
  
  好不容易到了下午以為可以休息一會兒,金城靈又來找她。
  
  「怎麼樣,清清,送給你的東西,你還喜歡嗎?」他在院子中東張西望,笑著點頭,「還好還好,這次沒有把我送的東西都丟出去。」
  
  她卻不甚關心的問道:「你接到聖朝丞相的回覆了嗎?」
  
  「哪有那麼快。」金城靈摟過她的腰,「難道你做什麼都要聽他的吩咐?更何況,成親這件事本來就是他樂見其成的,他怎麼回答,對你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令狐清清沉默下來。還記得當初在路上發現令狐媚失蹤,情急之下她派人立刻回朝稟報,而令狐笑給她的指示含糊不清,只說讓她代替公主赴金城,卻沒有說清是否真的需要她代公主成親。
  
  原本以為她在這裡裝上幾天的假公主就可以得到丞相的協助脫身,日後再換一個絕色傾城的真公主回來,屆時金城國的人如果生氣,在公主的美貌面前也不會變成軒然大波。
  
  但是眼看戲做得越來越真,金城靈明明看穿她是假的,卻還是真的開始大辦婚事,丞相那裡也遲遲沒有回應,到底她該怎麼做?怎麼做?
  
  「我送你的那根金簪呢?」金城靈在她的頭上沒有看到金簪的影子,「怎麼不戴上?」
  
  「我向來不喜歡這種東西。」她指了指床頭的梳妝枱,金簪就放在抽屜裡。
  
  「別人送你的東西當然不用理睬,未來夫君我送的東西怎麼可以不要?這可是我們的定情信物。」他找到那根金簪,笑著將簪子別到她頭上,還不忘威脅,「不許拿下來哦,否則就視為你對我的不忠。」
  
  她本來是想把簪子拔下來,但聽他這麼一說只好作罷。
  
  「走,我帶你去看看新房。」他拉起她,直接走向他的寢宮。
  
  原來他把新房就安排在逍遙居的對面。在清新雅致的逍遙居對面佇立著一座華麗的庭院,到處皆張燈結綵、披紅掛綠,讓本來對這裡頗有好感的令狐清清不禁皺起了眉頭。
  
  「怎麼佈置成這個樣子?」她喃喃自語,卻被他聽到。
  
  「怎麼?我親愛的未來老婆大人不喜歡新房的樣子嗎?」他的眼珠轉了轉,拍拍自己的腦門,「也好也好,佈置新房的事情本來應該先徵詢老婆大人的意見才對。都怪我太武斷了。那麼,清清啊,這間房子就交給你打理吧。」
  
  令狐清清看他鬼笑的樣子,忽然心頭一動,問道:「若是我動了這些陳設,你不會反對吧?」
  
  「為了博老婆一笑,我又怎麼會有怨言?」
  
  她展顏而動,「那就多謝夫君成全,我就不客氣了。」
  
  如果世界上有後悔藥可以買,金城靈一定要買它三百斤。
  
  眼看著丟在他腳邊的東西一件多過一件,幾乎堆成了小山,他的眉心就一皺再皺,幾乎成了萬裡山丘。
  
  「這掛琉璃錦帳的顏色怎麼選了深紫色,和房間的其他顏色不配,摘下來換了,換成藍色的就好。
  
  「這張包金如意玲瓏桌太大了,擺在臥室裡人就沒辦法走路,還容易碰傷,去換張黃木圓桌。
  
  「這幅百鳥朝鳳圖畫得並不好看,我記得我現在的住處有一張是墨荷聽雨,還是掛那一幅吧!
  
  「這有這盆玉陽金蘭是喜陰的,最怕風吹日曬,應該搬到旁邊的蓮花池邊的大柳樹下面……」
  
  金城靈的耳朵裡不時飄來令狐清清的俏語聲聲,最後終於忍不住開口,「公主啊,你再改來改去這裡就不是新房而是靈房了。」
  
  「新婚當前,夫君怎麼可以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她靠在窗邊,柔柔地拋給他一記媚眼,心中卻在想,若這也是他試探自己的計謀,不如將計就計,也折騰他一番。
  
  「這床鴛鴦戲水霞翎紗被太豔麗了,有沒有玉百合的圖案?」
  
  見令狐清清又要往外丟東西,他急忙跑進去阻攔,「不行不行,其他的你要換就換了,這床錦被可是我家祖傳,歷代金城君成親之時都要披在新床上。」
  
  他摸著上面的絲緞面料,「你看這被子雖然歷經百年,卻彌新如昔,看這繡工,這顏色,可是不可多得的一件寶貝,拿萬兩黃金來我都不會換的。」
  
  「祖先留下的未必就是最好的,該換就應該換。」她執意要換,他則堅決不肯,兩邊對峙讓在場的宮女們非常為難。
  
  金城靈使了個眼色給宮女,那些人立刻很識相地退下去。
  
  「清清啊,我不是不聽你的話要出爾反爾,只是這次大婚不僅是我金城國矚目的婚事,也是整個聖朝和其他兩國同時關注的大事。你這麼改來改去,一點喜慶的氣氛都沒有了嘛。」
  
  「怎麼會沒有呢?」令狐清清一指外面,「那些碩大的紅燈籠和彩綢我不是都為你留著?」
  
  「但是這床被子的作用你不知道,如果換掉它,新婚之夜就會全無意義了。」
  
  「這床被子還有什麼作用?」令狐清清困惑地翻看了一下,沒看出有什麼特別。
  
  「當然有特別啊,這上面繡的是什麼你應該看得出來吧?」
  
  「鴛鴦戲水嘛。」新婚的洞房裡都難免會看到這麼一幅畫,雖然覺得俗濫,但也不可否認在這種特殊時候,只有這樣的圖案才最「言簡意賅」。
  
  「既然看出來了,你怎麼還會裝不明白呢?」金城靈的手在不經意間襲上她的唇,輕聲呢喃,「說來好笑,眼看你都要成為我的妻子了,我們之間才只是拉拉小手這麼簡單,說出去多丟我的臉,別人還以為我沒有一點魅力。」
  
  他的黑眸如亮鑽在她的眼前一點一點逼近,那張俊帥到足以驚天地泣鬼神的臉慢慢地放大,就在她想抽身逃跑的時候,他的唇已經覆住她的,細細地啃吻起來。
  
  對於有潔癖的她來說,簡直不能想像,被另一個的嘴唇親吻會是多麼骯髒可怕的一件事。
  
  他的手強而有力,緊緊地扣著她的腰和頭,舌尖靈活地引逗開她的唇,一直吻到她的靈魂深處,以至於她的大腦像是被抽空似的,什麼都想不清楚。
  
  不知道糾纏了多久,直到她的胸前感覺到一陣清涼,而他的唇從她的唇上滑落到她的脖頸,她才清醒了一些,並用力推開了他。
  
  原來在不知不覺時,她最外面的衣襟已經被他解開,雖然裡面還穿著白色的褻衣,但是雪白的肩膀和若隱若現的酥胸足以讓她面紅耳赤,更何況此時此刻她半躺半靠的就是那張喜床,嬌喘吁吁,看上去更是春光旖旎,讓人幻想無限。
  
  「色狼!」她低聲咒罵,不知怎的,淚竟然湧上眼角。
  
  「這算什麼,」他親手幫她揩去淚水,還用輕浮的口吻說:「新婚當夜你才知道什麼樣的男人叫色狼。」
  
  她倉皇地掩上衣服想衝出去,意外地聽到有人在外面稟報,「太後駕到!」
  
  想不到金城婆婆會來,她躲也無處躲、藏也無處藏,越是著急越是沒辦法把散落的衣襟繫好,就在這時金城婆婆已經拄著拐杖走進來。
  
  金城靈抬手一伸,便將令狐清清反摟在懷中。
  
  金城婆婆剛進來就看到兩人親暱地抱在一起,會錯了意,想避開又反而顯得尷尬,只好咳嗽一聲,說:「早晚都是夫妻,何必急於一時,少年人就是衝動。」
  
  令狐清清一直低著頭,被迫蜷縮在金城靈的懷裡,她幾乎可以看到自己的胸口都已浮上一抹紅,就好像剛剛上鍋蒸過的蝦。
  
  她忍不住狠狠地踩了他一腳,害他低呼一聲,惹得金城婆婆問道:「怎麼了?」
  
  「沒事,剛才不小心一腳踹到床架子,可能傷了腳趾。」他微笑著,把本來就瞹昧的氣氛又攪渾了許多。
  
  「你過來,我有話單獨和你說。」金城婆婆盯著兩人。
  
  金城靈剛往前走一步,金城婆婆用拐杖一指,「不是說你,是你。」
  
  令狐清清用手指點著自己的鼻尖,「找我?」
  
  「嗯,對,跟我出來。」金城婆婆又瞪了金城靈一眼,「你這小子別跟過來。」
  
  「你,真的答應嫁給他了?」
  
  宮門外,金城婆婆面沉如水,「丫頭,雖然我不知道你用什麼手段把他的心迷惑住,但是我也不得不警告你,別以為靠著他這點寵愛你就可以在金城國為所欲為。有我在,我的一雙眼睛會死死地盯著你。」
  
  「婆婆,您太多心了。」她淡淡地說,「我並沒有要對金城國不利,對於金城君,我也沒有半點利用他的意思。」
  
  「不會對金城國不利?那你為何假冒公主身份到此?」
  
  金城婆婆冷笑道:「我可不是我那個傻孫子這麼憐香惜玉,明明知道你是假的,還樂得陪你玩這個把戲。」
  
  令狐清清全身一震。他知道?原來他果然都知道,只是故意在她面前演戲而已。
  
  「婆婆您真的是誤會我了。」她還要解釋,金城婆婆的眼神卻盯上她的頭頂。
  
  「這根金簪你戴得挺合適的嘛。」金城婆婆哼了一聲,「男大不中留,有了老婆心就向外了。」她看著那根金簪,「這金簪是我金城國祖傳,既然戴到了你的頭上,你就必須像愛護自己的眼睛一樣珍視它。聽到了嗎?」
  
  「是。」令狐清清微微一笑,「婆婆您可以放心,這根金簪便如我的手足,無論我到哪裡都會跟隨我到哪裡。」
  
  「你這輩子都只能呆在金城國,別想著往外跑。」金城婆婆頓了頓,又道:「若是看到什麼奇怪的人和事,也必須儘快告訴我或者靈兒。」
  
  「您是指……」她心頭上又閃過那個黑衣人影。
  
  「我指什麼,你心裡大概也明白。」金城婆婆不再停留,拄著拐杖走了出去。
  
  金城靈悄悄站到她身後,低聲說:「別以為奶奶是討厭你,她若真的討厭你就不會讓我把金簪戴到你頭上。」
  
  令狐清清回過頭看他,「你也如她一樣,認定我是假的?」
  
  「你是我未來的老婆,這件事情不假就行了,還想其他的做什麼?」
  
  這一次,她在他的眼中看到的不是戲謔,而是一層濃濃的、化不開的柔情。
  
  她以為自己看錯了,努力張大眼睛看著他。
  
  金城靈的唇高高挑起,問道:「用這種眼神看我,是想繼續剛才未完的遊戲嗎?」
  
  她忙推開他,心頭如鹿撞,說不清那跳躍失序的節奏到底是因為羞澀,還是憤怒,抑或是……一種難以言明的歡喜?
  
  千等萬盼,令狐笑的信函終於送到。但是卻不是給令狐清清的密令,而是給金城靈的一封公開信,信中只說,將公主送至金城國原本就是為了商談親事,若公主與金城君情投意合,何時成親、以何種形式成親都不重要。
  
  看到這封信,她幾乎傻掉,萬萬沒有想到令狐笑不僅樂見婚事成真,甚至還全力促成。
  
  而親自拿信給她看的金城靈,似乎對這封信的內容非常滿意,在她耳畔悄聲說:「現在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你成為我的女人了。」
  
  她的心弦為之一蕩,那句「我的女人」聽來讓她頗為感動。在聖朝長大的她,一直只知道自己是聖朝人,是公主的奴婢,想不到有一天她會成為一個男人的專屬,更何況,這個男人還是一國之主,而她,也將一躍成為一國之母。
  
  但是面對這樣看似光鮮的美好前景,她卻深深知道,荊棘與黑暗也同樣在不遠的地方等待著她。
  
  誰知道到了明天,是快樂還是悲傷?是希望還是絕望?
  
  於是大婚就在這看似熱鬧實則混亂的情形下舉行。除了聖朝送來極其貴重的賀禮之外,玉陽和黑羽兩國也送來了價值不菲的賀禮。
  
  金城靈點驗那些賀禮便足足花了半天的時間,嘴角幾乎都扯到眉梢了。
  
  看他一副這麼開心的樣子,令狐清清問道:「你就真的那麼喜歡這些東西?」
  
  「世界上除了你,沒有人會不喜歡金銀財寶。」他那個樣子,似乎恨不得叫人把所有的賀禮都搬到新房去,墊在自己的床上。
  
  見狀,她故意諷笑道:「那我看你要多成親幾次了,因為每辦一次喜事,就可以收到不少的禮物。」
  
  「好主意。」金城靈拍掌附和,「一月成親一次也不行啦,總還是要省著點錢花,賀禮雖然多,但是辦喜事所需的用度更大,萬一賠本就不好了。你說我每隔半年娶一回老婆好不好?」
  
  見他說得這麼認真,令狐清清反而覺得心酸。在男人心中,原來娶妻是件這麼容易的事情嗎?
  
  而她的沉默反招來他的嘲弄,「怎麼?吃醋了?後悔勸我納妃啦?」
  
  「我才不管你。」她說著違心話,死不承認自己被他看穿心事的事實。
  
  此後在整個成親大典上,她報復地以沉默回應,始終不笑不語,直到被人群簇擁著坐入新房。
  
  「清清姊,你真的要和那傢伙圓房嗎?」趁沒有人注意的時候,默默憂心忡忡地問她。
  
  「見機而行吧!」她含含糊糊地回應。
  
  事實上,自從那天被金城靈輕薄之後,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與他保持著距離,生怕被他再度「襲擊」。金城靈倒是很有自覺,大概看出她的眼神不善,只是用一張臭嘴撩撥而已,並未再有過份的舉止。
  
  但是……但是……畢竟今天是新婚之夜啊!
  
  金城靈在宴席上和人慶祝到很晚才回房,但是在新房中卻沒有看到他的新娘,困惑地問一旁的宮女,「公主呢?」
  
  一個宮女捂著嘴偷偷笑,用手指了指隔壁的房間。
  
  他推門一看,差點氣結。
  
  只見令狐清清正半跪半蹲在地板上,把一床厚厚的被子席地鋪好,大概以為身後是宮女來,她頭也不回地順口說道:「從床上給我抱一個枕頭過來。」
  
  「洞房花燭夜,老婆大人就準備讓我獨守空房?」金城靈在她身後伸出手,將她一把拉起來。
  
  「別……」他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就把她嚇得花容變色。
  
  「別什麼?」他笑嘻嘻地湊過來,「對我有意見?就是要分房睡,也不需要睡在地板上啊!」
  
  她的嬌軀一顫,突然掩住口,推開他跑向一旁。
  
  「對、對不起,我的胃不舒服。」她喘著氣。
  
  金城靈的臉部表情完全垮下來。怎麼?她的老毛病又來了?本來不是已經沒事了嗎?
  
  「你回去睡吧,我就在這裡睡。」她把他拚命往外推。
  
  他收起所有的笑容,「既然這麼討厭我,我當然也不會強迫你做什麼,不過我堂堂金城國的王後、聖朝的公主,居然在大婚之夜睡地板,傳出去不是要丟我的面子?」
  
  他轉頭大聲對宮女們下令,「把公主的被褥搬回床上去。」然後冷冷地丟給她一句,「新房歸你睡,我去別的地方睡。」
  
  看他怒氣衝衝地走掉,令狐清清微微鬆了口氣,心頭卻又湧動起那種古怪的惆悵。
  
  其實,剛才的作嘔只是故意騙他的手段,為的就是讓兩個人始終保持安全的距離。
  
  雖然名義上成了夫妻,但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公主,也不想淪為這場陰謀漩渦的犧牲品。
  
  不過看他剛才生氣的樣子,還真的是讓她不安,好像她的舉動傷到了他的心,而這並不是她的本意啊……
  
  月光悄悄地穿過窗櫺,灑進了金紅色的帷簾中,照到那張柔美的小臉,睡得甜甜。
  
  金城靈站在床邊,看著令狐清清的睡容,心境從未像現在這樣充滿了溫暖的寧靜。
  
  雖然這個小東西剛剛把他氣得昏天黑地,不過,他金城靈可不是她想像的那麼簡單幼稚。
  
  撩開帷簾,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對於欺騙他的人,最好的懲罰辦法就是--以牙還牙。
  
  清晨,窗外的小鳥唧唧喳喳叫個不停,令狐清清迷迷糊糊地被吵醒,剛才夢裡還夢到了公主令狐媚和丞相令狐笑,所以乍張開眼睛的時候,她還恍忽以為自己正躺在聖朝的公主府裡。
  
  「什麼時候簾子變成了這種顏色?」她嘟囔著,想翻個身,突然感覺不對,有什麼東西橫放在她的身上了?好沉。
  
  再低頭一看,她差點叫出來。一隻男性的手臂大剌剌地跨過她的身體,將她摟抱進一具修長的身軀中。
  
  她瞪著那隻手臂許久,神智才總算清醒,聽到身後輕微的呼吸聲,她一點一點蹭著,轉過身子,終於看到那張「罪魁禍首」的臉。
  
  金城靈引他什麼時候爬上了她的床?還把她抱在懷裡睡覺?而她竟然全無察覺?
  
  呆呆地看著他的臉,因為不用和他對視,不用說謊做假,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仔細看他,不得不再次感嘆,他的容貌的確是完美無缺。
  
  即使他的眼睛現在是閉闔著,但是那兩排如黑羽般的睫毛長而整齊,末端還微微地翹起,讓人不禁聯想起當它們的主人一臉神采飛揚時,那雙蓋在睫羽下的水晶黑眸是怎樣的透澈閃亮,玲瓏剔透。
  
  忍不住,她的手指好像在搞惡作劇似的,悄悄地摸了摸他的睫毛。好柔軟的觸感,讓她都不得不妒忌了。
  
  接著是他挺秀的鼻子。依稀記得一位畫者曾說過,一個人如果生得好看,鼻子必然要美,若如高山白雪,那就是美中之冠。當時聽到她還笑了這個畫者好久,但是看到金城靈的鼻子之後,她突然明白那名畫者的語意了。
  
  高山白雪……這便是她對他鼻型的全部感受,若不是怕吵醒了他,她真的很想動手去摸摸他的鼻子。
  
  再下來就是這張嘴了。這張嘴真是讓她又愛又恨。愛的是它自然泛出的珠光顏色,與詩人常形容的女子的櫻唇不同,他的唇型有些細長,但薄而精緻,讓她很想……咬上一口。
  
  或許是這個想法過於強烈,令狐清清未意識到自己的手指已經碰觸到他的嘴唇,直到那被她在心中讚美得天下無雙的嘴唇突然張開,狠狠地咬了她的手指一下,她才疼得輕呼出聲,抽回手,有點結巴地問:「你、你醒了?」
  
  濃密的黑羽終於揚起,那雙星眸卻沒有半點睡意,清亮得嚇人。
  
  「昨天晚上不肯和我同床,今天早上卻開始撩撥我,你的一舉一動還真的是讓我費解啊!」
  
  他的話讓她瞬間變得尷尬起來,想動,卻被他抱得更緊。
  
  「下次要是想裝噁心可以加配一點道具,說不定可以增加逼真感。」
  
  他才不信本來已經能夠接受他的令狐清清,怎麼會突然又對他產生了排斥,直到他氣呼呼地轉身時,在她的眼角看到一抹詭計得逞的狡黠之光,才恍然明白自己上了當。
  
  「怕和我圓房就直接說嘛,我又不是真的色狼,還能強迫你做那種事情嗎?」
  
  金城靈撐起身,一手支額,「或者,你現在改了主意,想和我盡夫妻應盡的義務?」
  
  她的臉紅如蜜桃,猛地翻過身去,「還說你不是色狼?想的事情都是色狼做的。」
  
  「你見過色狼嗎?你知道什麼樣的人才叫色狼嗎?」他輕笑著,那雙手開始很不規矩地爬上她的脖頸,向逗弄寵物一樣搔癢著她柔細的脖頸。
  
  「真正的色狼是不會像我這麼謙謙有禮,更不會按步驟一點一點撩動情欲,他們通常是直奔關鍵部位的。」
  
  他的手就好像有魔力一樣從她的脖頸後面繞到前面,劃過她的臉頰時感覺到了那裡火燙的溫度。
  
  「清清,你的臉怎麼熱成這個樣子?」他用聲音困住她,手指已經爬進她的衣襟。
  
  這一次因為早有準備,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悶聲說:「你說過不會強迫我的。」
  
  「我現在這個樣子叫強迫嗎?我以為你會喜歡的。」他濕燙的唇咬住她的耳垂,這一個動作讓她全身輕顫,立刻從床上蹦了起來,幾步就跑到窗邊。
  
  「你、你該上早朝了。」她提醒他別忘了真正的「大事」。
  
  金城靈啟唇微笑,「是啊,的確該走了,要不然會被臣子們以為我是個昏庸無道、沉迷女色的昏君。」
  
  片刻後,他悄悄襲近她,在她沒有反應前從後面抱住了她。
  
  「清清,乖乖等我上朝回來。我帶你去向奶奶請安,還有很多金城的皇親貴戚都是你不認識的,也要一一介紹給你。」
  
  「嗯……哦……好。」她含糊地應著,直到他的身體撤開,身後是一片清涼的世界,這才垂下頭,長長地吁了口氣。
  
  在門外守了一夜的默默,這時候才敢探頭探腦地進來,緊張地問:「清清姊,昨天晚上王留宿在你這裡啦?你、你是不是……」
  
  「沒有失身。」她輕聲安撫這個好心的小妹妹。
  
  沒有失身,卻失了心,這是不是比失身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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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金城靈這一天忙到很晚都沒有回來。
  
  金城翩翩來探望令狐清清,並給她帶了話,「近日宮內出現盜賊,王正在全力緝拿疑犯。早上,還發現有衛兵遇害。」
  
  她一震,想到白雪狐裘的事情,脫口問道:「是什麼人被害?」
  
  「就是首先發現白雪狐裘的那個金來福。」
  
  金城翩翩的話讓她的心如沉入大海,許久許久沒有回答。
  
  「公主不必太傷心,王一定會找到兇手的。」
  
  「為什麼殺他……為什麼是他……」她不停地喃喃自語,似乎這是一個很大的謎團,而謎團上只有一個結,但她就是找不到解開結的方法。
  
  「這些盜賊真正的目的應該是為了金聖吧?」金城翩翩嘆氣道,「數百年來,為了金聖而死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金聖,到底是什麼?」忍不住她也向金城翩翩打聽。
  
  金城翩翩只是搖頭,「我也不知道,這個秘密據說歷代只傳君主,我只知道這個秘密不僅關係金城國,還關乎一朝三國的生死存亡,所以即使是中土大國都曾經派過密探到這裡尋找金聖的秘密。」
  
  令狐清清沉思了會兒,「靈每次遇到這種刺客都會怎麼處置?」
  
  「王算是很寬厚的,只是把那些人關押起來,不會再做嚴懲。」
  
  她看著對面的小跨院,「這座逍遙居是不是有迷陣?」
  
  「公主怎麼知道?」金城翩翩有點吃驚。「的確是有,所以這座小院平時都毋需安排人看守,因為王說若有任何人觸動了陣法都不可能活著走出來,但是迷陣也只有到日落西沉的時候才會啟動。」
  
  「嗯,其實我知道這件事也只是一個巧合,上次靈帶我去那裡,我看到周圍有一些樹木的位置很奇怪。」她只講了部份的事實。
  
  金城翩翩笑道:「公主真是慧眼如炬,那些樹木就是按照陣法栽種的。不過……」她笑得有些曖昧,「王從沒有帶人去逍遙居裡,公主可是第一個。」
  
  她是第一個?第一個?那又怎樣?
  
  令狐清清冷嘲地撇了撇唇,只因為金城翩翩一句話,她竟然失神了整個下午,難道她真的相信第一次就代表了與眾不同嗎?
  
  「王說要召見剛剛入駐的十名黑羽國武將,所以晚飯就不回來吃了,請公主自便。」
  
  宮女送來了口信,她只是淡淡地一笑。
  
  這樣最好,他不要糾纏在她身邊,一方面可以讓她喘口氣,另一面可以讓她繼續尋找金聖。
  
  如今已是日落西沉,正是逍遙居陣法啟動的時候。
  
  但是今日不同於上一次,那次她甚至沒有走進逍遙居,而這一次,她在白天就已悄悄佈置,趁人不注意時在沿路撒了一些豆子,如果在黑夜裡順著豆子的軌跡去尋找,一定可以找到正確進入逍遙居的路。
  
  她沒有換上夜行衣,因為金城靈對這裡的安全性足夠放心,所以從來不派重兵把守,而宮門外有令狐族人替她把風,使她無後顧之憂。
  
  借著月色,令狐清清走到記憶中撒豆子的地方,也就是逍遙居的入口處。
  
  果然,豆子還在,那條路清晰可見。
  
  記得在聖朝的時候,丞相曾經說過,大多數的陣法都是用來蠱惑人的眼睛,如果閉上眼睛不去看,就可以不受外界的誘惑。
  
  她閉上眼,憑藉著白天的印象讓腳掌踩在豆子上,那輕微的嘎吱嘎吱聲音引領著她,一點一點走進逍遙居的深處。
  
  她就像是一個看不見路的盲人,全憑著腳心接觸到豆子的感覺尋找著路徑,雙手筆直地伸向前方,摸索著,不讓自己撞到異物。
  
  終於,她的手摸到一樣東西,是木做的邊框,這表明她已經摸到了逍遙居的木門,證明她已經破解了門口的陣法,踏進房內。
  
  睜開眼,因為有點不適應許久的黑暗,而無法在瞬間辨別正確的方向。
  
  此時她才發現房子的採光不同於其他的房間,所有的窗戶都開在與月亮相反的位置,如果不點燃蠟燭,她甚至無法看到屋內的桌椅。
  
  既然是金城靈的住所,為什麼要把房子建成這樣?
  
  雖然宮牆很高,外面的人無法看到裡面,但是為了安全,令狐清清還是不敢點燃燭火。
  
  她憑藉著上次來到這裡的記憶,回想著所有門窗桌椅的位置,回想著任何可能藏匿寶貝的地方,一點一點摸到了牆角。
  
  上次來,這裡掛著一幅畫。
  
  金城靈的王宮中充斥著看似熱鬧貴氣,但其實並無品味的東西,唯有這面牆上的那幅畫非常奇特,是一幅名叫「除卻巫山不是雲」的古畫,畫者的名字也從未聽過,叫做葉一溪。
  
  這樣一幅看來過於簡單的畫,就是在普通富豪之家都不會懸掛,更何況大張旗鼓地掛在他的臥室內,豈不是太古怪了嗎?
  
  那幅畫還掛在牆上,撩起畫卷,在牆壁上毫無意外地摸到了一個鐵環,她心頭大喜,摸到鐵環上,正要用力拉起,忽然背脊一涼,聽到輕微的笑聲。
  
  這笑聲是詭異的熟悉。上一次她夜探逍遙居的時候,就是這個笑聲出現在背後,如鬼魅一般,讓她只聽得見卻看不到。
  
  金城靈?!他回來了?
  
  她反手一掌,算準了會打到他的胸口,怕他沒有預料到而被打傷,她還特意保留了幾分力氣,卻沒想到這一掌猶如拍在棉花上,無聲無息完全沒有反應。
  
  她大驚,要撤回手逃跑,那人卻欺身而上,一下子點住了她的軟麻穴,她甚至來不及反抗就被那個人摟進懷裡。
  
  萬般後悔和驚惶在此時都全無作用了,她只能感覺到一雙微涼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頰,像是很珍惜地撫摸,並沒有惡意。
  
  但是在這樣的黑暗中,她看不到對方的眼睛,只能感受到對方呼吸的氣息,而對方刻意的沉默也讓她變得啞然。
  
  也許,如果她此時高喊一聲,相信他會停下動作,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點穴讓她使不出力氣,還是他魔鬼般的手奪取了她的理智,她只能緊閉雙唇,一聲不吭。
  
  對方的手指撫摸到了她的唇角,大概是發現她的唇角過於緊繃,雙唇過於緊閉,又是一聲輕笑後,他的手指滑落下去,解開了她的衣襟,剝落了她的外衫。接著,她的身子騰空而去,被他抱上了牆邊的那張床。
  
  此時令狐清清知道自己再不出聲就要犯下大錯,才剛剛啟唇發出一個極輕微的嚶嚀,雙唇就被他用唇封住。
  
  同時她的身體感覺到一陣寒冷,所有的衣裙都已離開身體,落到床下。
  
  她用盡力氣掙扎,卻敵不過他的十指畫過身體時,被勾起的那一陣陣熱浪般的異樣欲望,當彼此的身體毫無阻礙地契合在一起,她終於無奈地發出一聲低嘆,雙手從抵制漸漸變成妥協而鬆開,碰觸到他的身體時,最初的羞澀也因為這看不見彼此的黑夜,和他熟練的引誘而逐漸消退。
  
  後來她不記得自己是如何昏睡過去,只記得在他的懷中不斷地沉浮,陷入另一個從未有過的世界。
  
  她一定是作了一場惡夢。
  
  看著窗外射進的那一縷晨曦,她呆呆地想,昨天晚上在逍遙居裡的那一幕一定是幻覺,是惡夢。但是她怎麼可能作這樣的夢?這簡直是罪孽,不知羞恥!
  
  房門被人輕叩出聲,默默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公主,我能進來嗎?」
  
  「進來吧。」她平和地出聲,想起身,卻覺得渾身酸痛得厲害。
  
  默默低著頭進來,輕聲問:「你還好嗎?」
  
  「不是很好,昨晚上大概著涼了。」她想當然地這樣認為,接著順口問道:「金城靈昨天回來過嗎?」
  
  默默輕輕地應著,「他把你送回來之後就回逍遙居睡了。」
  
  「什麼?」令狐清清一驚,「他送我回來的?」
  
  「你忘記了?」這下子換默默吃驚了。「他抱你回來的,你、你真的忘記了?我當時可是嚇壞了,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進去的,直到他把你抱出來,而你的身上還、還裹著被子。」
  
  令狐清清的臉色先白後紅。原來,昨夜真的不是一場春夢,而是實實在在的事情?!
  
  她真的和金城靈纏綿悱惻過,真的將自己的身體拱手送給了他?就在那漆黑看不見任何光線的房問內,他們誰都沒有多說一句話,就那樣沉默著,靜靜地……哦不!她記得,她回憶起自己昨夜曾有過激情,還有那一聲聲現在回想起來讓她恨不得鑽到地下的呻吟。
  
  曾經聽說月光會使人的神智混亂,做出難以想像的事情,但是為什麼在漆黑的世界裡她也會變得瘋狂?
  
  「清清醒了嗎?」
  
  金城靈的聲音悠然出現,她急忙低頭看看自己,好在默默昨天晚上已經為她換上了睡衣,還不至於太丟臉,但即使如此,她仍然覺得狼狽不堪,尤其是--被他那雙如水晶般的黑眸凝視著的時候。
  
  他施施然走進來,微笑著問道;「就快日上三竿了,還沒有起床?我都已經早朝回來了。」
  
  她的眼睛簡直不知道該看哪裡,無論是和他對視也好,還是躲避他的視線也好,他的目光似乎都凝在她的臉上,讓她無處可藏。
  
  「原來你也會耍小孩子脾氣,起床都要別人一催再催,伺候穿衣,才肯起床嗎?」他一邊說著,一邊走過來,從默默的手裡接過她準備的新衣,瞥了一眼,「嗯,就穿這件好了。」
  
  令狐清清瑟縮地向後靠了靠,輕聲說:「我馬上就要起床了。」
  
  「我可不是你想像的那種驕縱高傲、自私自利的王,對於妻子,我也可以很溫柔的。」他輕笑著,語調曖昧。走上來要幫她穿衣,察覺到她的些微抗拒,於是在她的耳邊輕哺道:「怕什麼?雖然昨天晚上我什麼都沒看到,但是你的身體我已經『了若指掌』了。」
  
  她忍無可忍地揚起手打他,但他居然不避開,就笑著任她的粉舉揮到自己的臉前。
  
  「你,為什麼不躲?」她低喝道。
  
  「打是情、罵是愛,老婆愛我,我為什麼要躲?」他回頭吩咐道:「給你家公主打洗臉水,看她一頭一臉的汗,就好像昨天剛剛跑了幾十裡的路。」
  
  令狐清清氣惱地悶聲說:「如果不是你昨天晚上占我的便宜……」
  
  「你管那件事叫佔便宜嗎?」他笑道:「那我的便宜可是占大了。」
  
  「你……可惡,該死!」她低聲咒罵,不防備他的手指按到她的唇上,輕輕掠過,「死人是不可能吻你的唇,也不可能……」他在她的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令她再也沒辦法在床上坐住,一躍而起,拳頭砸向他的那張俊臉。
  
  「清,公主……」默默以為她真的要毆打金城靈,生怕她惹惱了對方,嚇得脫口直呼她的名字。
  
  金城靈朗聲笑著,同時銳利的目光如劍一般掃向默默,將她看得心頭發毛。
  
  「先給你家公主把衣服穿好。我還有些事情要去辦,一會兒再來找你。」
  
  令狐清清狼狽地跌坐回床內,啞啞地自言自語,「這下子我真的沒有臉回聖朝了。」
  
  「你、你還想回聖朝嗎?」默默說,「我覺得……那個金城王好像真的挺喜歡你,或者你就留在這異,也不是什麼不可以的。」
  
  「別胡說。」她低聲喝斥,「你知道我們為什麼來這裡,我怎麼可能留在這裡一輩子。早晚有一天我的身份要被拆穿的,你以為金城國會容忍這麼大的侮辱嗎?讓一個聖朝的宮女做他們高貴的王後。」
  
  「如果金城靈不在乎,其實其他人也未必能反對什麼。」默默很認真地分析,「而且金城靈的眼神很奇特,顯然知道你是假的,但是居然娶了你,也許,他真的沒有惡意。」
  
  他沒有惡意?
  
  咀嚼著默默的這句話,令狐清清的心緒很亂。
  
  聖朝的事情,金城國的事情,金城靈的事情,白雪狐裘的事情…所有的種種,如山一樣壓在她身上,如同包縛的繭,讓她掙脫不開,無法逃避。
  
  她真的很累,不想再和誰玩勾心鬥角的遊戲了。
  
  「清清姊,先不想那些事情了,吃點東西吧!你從昨天晚上到現在都還沒吃東西呢。」默默端過來一個託盤,卻對著她忽然笑起來,「你的頭髮好亂。」
  
  「那還是先梳頭吧。」真不敢想自己剛才這副蓬頭垢面的樣子看在金城靈的眼中,會被他在心裡笑成什麼樣子。
  
  她有點煩躁地伸手去拔頭上的釵環,一下小心,有支銀釵掉下來,無巧不巧地掉進湯碗裡。
  
  「哎呀……」默默輕呼一聲,急忙把銀釵拿出來,「這個湯不能喝了。」
  
  「沒關係,反正我也沒什麼胃口。」令狐清清的喉頭陡然哽咽住,死死盯著那支握在默默手裡的銀釵。
  
  「怎麼了?」默默伸手在她眼前晃晃。
  
  她卻一把拉過默默的手,顫聲說:「你看,這支銀釵的顏色,是不是變了?」
  
  默默這才把視線調向銀釵,一看之下也情不自禁地驚呼出來,「銀釵、銀釵黑了?!」
  
  她盯著湯碗,一字一頓的顫聲道:「這湯有毒。」
  
  「什麼?!」默默嚇得跳起來,手足無措地說:「這湯、這湯可是御膳房剛剛送過來的。」
  
  「嗯,有人想我死。」令狐清清想起那個至今還身份不明的黑衣人。「我知道是誰下的毒。」
  
  「是誰?該不是金城靈吧?」默默的大腦已完全混亂。
  
  令狐清清卻被她的這句話劈開了剛才還纏攪如麻的心。金城靈?金城靈當然不會是下毒的人,但是、但是……
  
  她驀然衝了出去,默默在後頭驚喊,「你的頭髮,你的衣服!」
  
  管不了這麼多了,什麼都來不及在乎了,她現在想的都是同一個問題--如果御膳房可以輕易被人下毒,那麼金城靈今天的早點會不會也被人下了毒?
  
  她奔跑著,從未如此失態,如此的驚慌失措,一路上多少宮女、侍衛用震驚的眼神看她,她全沒看見。
  
  她只是拉住每一個能拉住的人,焦急地問;「王呢?知道王在哪裡嗎?」
  
  「王、王應該在後山金耀亭。」
  
  「怎麼走?怎麼去那裡?」
  
  她的手勁非常大,把那名宮女的手腕都捏紫了,但是那名宮女被她瘋狂的眼神震懾住,也忘記喊疼,只是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帶您去。」
  
  金城靈的確在金耀亭。他坐在亭中,很悠閒地在和什麼人說話,當他看到筆直朝自己衝過來的令狐清清時,眼睛都直了。
  
  「你怎麼這個樣子就跑來了?」他像是震驚,又像是想笑。
  
  令狐清清顧下上解釋,就一巴掌打掉了他手中的茶杯。
  
  茶水潑了金城靈一身,他霍然起身,「你幹什麼?」
  
  「有人要害你。」她無畏的直視著他。
  
  他的眉梢動了動,但並不如想像中那麼吃驚,「你怎麼知道?」
  
  「我見過那個要害你的人。」這個時候她不想再隱瞞了。「就在西宮門,是一個黑衣人,會鬼影無聲,還點住金來福。」
  
  「你怎麼知道他要害我?」
  
  「因為是他親口告訴我的。」
  
  金城靈凝望她片刻,忽然哈哈笑著問坐在旁邊的人,「姊夫,西宮門是你的管轄所在吧?你知道有這麼一個厲害的人曾經來過王宮嗎?」
  
  令狐清清這才注意到原來坐在旁邊的竟然是鷹問天。他始終一聲不吭地坐在那裡喝茶,聽他們說話,此時被金城靈問道,才抬起眼皮,冷冷地看著她,簡潔地回答,「沒有。」
  
  她回望著他。「鷹將軍雖然為國盡心盡力,但是宮內的各個角落不見得都能照顧到。」
  
  他臉色陡變,「你的意思是說,我鷹問天無能,連有刺客闖入王宮,點穴制伏我的屬下我都不知道?」
  
  金城靈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姊夫不要動怒,刺客之事我可以做一半的證人,因為的確有人曾經將那個小兵點穴,是我親手解的穴。而且,」他對令狐清清勾了勾手指,「過來。」
  
  她走近幾步,金城靈將她拽到自己身旁,笑對鷹問天說:「如今她可不是一般人,而是我的新婦,也是金城國的王後,對她說話要客氣一些,不要『你』啊『你』的沒規矩。」
  
  「是,臣知道錯了,任憑王責罰。」鷹問天不悅地拱了拱手,顯然不服氣。
  
  金城靈揚了揚手,「好了,那些人的安置就照我們說的去辦,不好意思,現在我要和我的『愛後』單獨說說悄悄話。」
  
  他斜睨著懷中的令狐清清,柔聲說:「以後再想見我也不用這麼著急吧,衣冠不整地跔出來,傳出去我這個堂堂金城王可要丟多少臉啊!」
  
  「你不相信我的話嗎?」令狐清清看他這麼不在乎的模樣,更著急了。
  
  「我信,我很想信,可是你為什麼要打翻我的茶杯?」金城靈指了指地上的殘汁,「你難道看不出來這杯子有多貴?這可是中土宋朝的官窯,就是中土的皇帝都不見得有我這件如此了不起的珍品,你隨手就給打破。既然已經當了我的王後,怎麼還不知道愛惜東西?」
  
  她根本沒心情聽他嘮嘮叨叨地胡扯一堆,她剛才已經仔細觀察過了,那杯茶倒是沒有任何被下毒的跡象,但這並不代表金城靈就是安全的。
  
  「剛才有人在我的湯碗裡下了毒。」她平靜地說出這件事。
  
  這一次金城靈原本還輕浮不正經的表情,突然凝固住了。
  
  「真的?」
  
  「嗯,幸虧我頭上的銀釵掉下來,正好掉到湯碗裡,否則我已經喝下了那碗湯,你也沒機會再取笑我。」
  
  她感覺到金城靈原本摟著她腰的手忽然一緊,聽到他從牙縫裡進出兩個宇,「混蛋!」
  
  「你在生氣?」令狐清清的小手摸到他緊蹙的眉心,這回換她笑了,「你不怕生氣會讓人變老變醜嗎?」
  
  「沒想到他們下手的速度會這麼快。」他根本沒注意她的嘲弄,自言自語著,「是不是對敵人過於仁慈,其實是對自己殘忍?」
  
  她一愣,不解他的話為何會顯得殺氣騰騰,難道他其實已經知道那個黑衣人是誰了?
  
  「其實這次是你倒楣。」他語氣已恢復些許平淡,「那碗湯本來應該是給我喝的。」
  
  「什麼?」這下換她愣住了。
  
  「昨天晚上我已經吩咐了御膳房做湯,不過今天早上我走得早了一些,湯送來的時候我來不及喝,讓他們直接端去給你。想不到他們竟然會在裡面下毒。」
  
  「誰要毒害你?」她的心都揪起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剛剛還安定下來的心又重新懸起。
  
  他勾著唇角冷笑,反問她,「為什麼找到白雪狐裘的人會是金來福,那天晚上也是金來福跟著你,後來被點穴,而最後被莫名其妙殺死的也恰恰是他,你想過這其中的關係嗎?」
  
  令狐清清分析道:「我也覺得奇怪,但是一時間沒有想明白,如果非要找個理由,那就是……金來福早和敵人有勾結。」
  
  「不錯,夠聰明。」金城靈刮了她的鼻子一下,「不愧是我選中的女人。」
  
  「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說這種話?」她顯得心事重重,「敵人在暗我們在明,他要想害你,你是怎麼都躲不過的。如果你真的知道那個人是誰,就不要姑息養好,趕快把他抓起來啊!」
  
  他開心的一笑,「沖著你這一句『我們』,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平平安安的,不讓我的愛後為我操心。」
  
  令狐清清白他一眼,但是心中因為這句話而變得柔軟如春泥。何時起,為了這個人,她亂了方寸,丟了芳心,交了身體。她已不再是她了,否則不會在發現毒藥的時候,先想到的是他的安危。
  
  金城靈,這個人啊,似乎是她命定的剋星,也是讓她從聖朝來到這裡後遇到的一個意外。
  
  對了,這些事情,會不會是丞相早早就算到的呢?
  
  想到此,她的心頭忽然震了一下。
  
  從金耀亭離開之前,金城靈吩咐手下人取來了斗篷為令狐清清掩蓋衣服不整的尷尬。
  
  他一邊幫她穿斗篷一邊感嘆,「可惜啊,我這裡的斗篷再美,也比不了上你的白雪狐裘。」
  
  「你還在打那件衣服的主意?」她取笑他,「堂堂金城王,為什麼會對一件衣服死皮賴臉?」
  
  「以前或許會,但是以後就未必了。」他沖著她詭譎地眨眼,「因為昨天晚上我已經發現比白雪狐裘手感還要好的東西。」
  
  這樣赤裸裸的調情讓令狐清清閉上嘴巴。如果是和這個人講大道理,他肯定講不過她,但是如果是單純鬥嘴,她就只有乖乖投降的份了。
  
  金城靈拉著她定出金耀亭,走下後山,一邊走還一邊感嘆,「其實這裡的風景真的很值得一看,改天我再帶你來吧。」
  
  「你怎麼好像真的不著急?」她提醒,「不要隨便飲水吃東西,御膳房也一定要派人仔細檢查。」
  
  「這世界上的毒有千百種,如果敵人要下毒,完全可以找到一個無法用銀試出來的毒藥,所以,你的這些擔心已經不必要了。一招用鮮,二招用老,這一次他下毒沒有成功,肯定知道我們會開始防他,應該不會再對我下毒了。」
  
  「不要掉以輕心,說不定敵人就是要鑽你那個麻痺大意的漏洞。」
  
  她再三囑咐之後才返回寢宮。
  
  此時金城翩翩已經得到消息,聞訊而來。她面色蒼白的一把拉起她的手,問道;「公主,聽說有人下毒,你怎麼樣?」
  
  「我沒事。」令狐清清安撫地反握住她的手,「好姊姊,別擔心,我不是平平安安地站在你面前嗎?」
  
  「後宮向來是我負責,沒想到居然會出這麼大的事情,我哪還有顏面再見你、見王?」金城翩翩氣得連連頓足,「我一定會把那個幕後的黑手揪出來,碎屍萬段!」
  
  她淡笑道:「你和靈真的不愧是堂姊弟,說話的口氣好像。」
  
  金城翩翩卻笑不出來,「王已經知道這件事了?想必王一定很震怒。」
  
  「他看起來倒是很平靜。」令狐清清說,「他這個人會為別人震怒?我還真的不相信呢。」
  
  金城翩翩的眼神有些飄忽,「那是你還不夠瞭解他。王是怒過的,在許多年前,他的最後一位親弟弟因為墜馬死於非命的時候,王一下子抽出侍衛的佩刀,將那匹馬活生生砍死。」
  
  令狐清清驀地全身一陣顫慄,不由得毛骨悚然。她想像不出來,向來笑如狐狸的金城靈如果震怒起來會是什麼樣子?
  
  「也要怪問天,王宮中出了這麼大的紕漏,他同樣難辭其咎。好啦!你自己多小心,我有事得先走了。」
  
  金城翩翩風風火火地來,又風風火火地走。
  
  令狐清清看著她消失的背影,拽了拽袖口,對默默說道:「能把我的斗篷拿過來嗎?」
  
  「都和你說這邊比聖朝冷,多穿點衣服才可以出門嘛。」默默叨念著返回身去拿斗篷。
  
  站在宮門邊,她揉搓了幾下雙臂,喃喃低語,「這裡的確比聖朝冷了很多。」
  
  似是在響應她的話,她的身後忽然掀起一陣狂風,就在她察覺到這陣風有異樣的時候,一隻鐵掌重重地擊打在她的背部,她的五臟六腑就像是被什麼強大的力量都扭卷在一起,一陣掏心掏肺的痛楚讓她的眼前天旋地轉,隨即匍匐倒地,四周一片漆黑。
  
  敵人終於忍不住要出手了,只是卻是再度對她下手。金城靈呢?他在哪裡?他會有危險的,要去告訴他,必須、立刻……找到他……
  
  大腦再也無法運轉,因為巨大的痛苦擊倒了她的神智,伴隨著昏厥,在這一刻奪走了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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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令狐清清是在冰與火的強烈交融不醒過來的。
  
  五臟六腑的痛,此時化作了看不見的火焰,從身體由內向外燃燒,幾乎將她熔化,而身體外卻是冰天雪地寒徹骨般的冷,鎮壓著體內的火焰不能噴發而出。
  
  「好熱……好冷……」她輕顫著,朱唇已經毫無血色,雙手無目的地亂抓。
  
  同時,有一雙手將她的手握住,並在她的耳畔輕語,「不要運功抵抗,你的傷勢會加重。」
  
  她的眼睛張開一條縫,看到面前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好下容易找到自己的聲音,「你,沒事嗎?」
  
  金城靈的雙眸專注地看著她,聽到這句話,眸中的光澤蕩漾出一片波光,將她的手握得更緊,「我沒事,但是你受了很重的傷。」
  
  「好冷,我在哪裡?」她感覺到一股力量通過他的手掌傳遞到自己的身上,那股力量很清涼,暫時壓住了體內翻騰的熱浪,但是四周的冰冷比昏迷中的感覺來得更加真實,而透過窄窄的眼縫,她恍惚感覺身邊到處都是銀白色的光澤。
  
  「這裡是金城國的冰庫。」他解釋道,「你中的是火焰掌,需要用寒氣幫你鎮壓。」
  
  「火焰掌?」她茫然地想,「是很厲害的武功?」
  
  「很厲害。如果不是發現及時,你會沒命的。」他調轉過她的身體,一手圈住她的腰,一手抵在她的後背上為她延續真氣。
  
  「你知道金城國內誰擅長火焰掌嗎?」她繼續問。
  
  「知道。」
  
  「誰?」
  
  他沉默片刻,「這個問題以後再告訴你。」
  
  「為什麼?」她費力地想轉過頭來看他,又被他強行扭過去。
  
  「你現在要少說話,少用力氣。不告訴你是因為這後面林林總總要牽扯的問題太多,如果我說了第一個謎底,你就一定會探究第二個、第三個,耗費所有的精神在這件事情上,這不是現在你應該關心的,也不是你現在能做的。」
  
  「沒想到你這麼會替人著想。」令狐清清笑了笑,安靜下來,跟隨著他的內力引導在體內抵禦那股熱氣。
  
  許久之後,那股熱力終於消退了許多,金城靈收回手掌,在身邊的牆壁上敲了敲,說了一句,「送水。」
  
  她睜開眼睛,此時終於看清了四周。正如他所說,這裡是一座冰庫,四周都是冰塊做成的牆,只有中間的地方有一池水,還冒著熱氣,真是奇景。
  
  「這裡是我金城國的療傷聖地,旁邊的這池水是溫泉,如果是中了陰風掌就需要用溫泉治療。」
  
  「陰風掌?」她面露疑惑,「還有一個陰風掌?」
  
  「對,你知道鬼影無聲是我金城國的絕頂輕功,但是卻不知道火焰掌和陰風掌同樣是我金城國的最上乘武功。」
  
  「的確不知道。」她點頭,因為從來沒有聽過這兩個名字。
  
  「那是因為火焰掌和陰風掌都太過於隱密,連同鬼影無聲,皆為金城國王族的三大保命武功,不為外人所知。」
  
  「但是我知道鬼影無聲。」令狐清清糾正他。
  
  「你知道,是因為鬼影無聲的秘笈在許多年前作為禮物,送給了聖朝一份。」
  
  「是嗎?」她有點吃驚。「我沒有聽說聖朝有人會練這種武功。」
  
  「有秘笈並不見得要練,更不見得要人人都練。」金城靈問道:「你是從誰的口中聽到鬼影無聲的?」
  
  「從……」
  
  「令狐笑那裡?」他接過她的話,無聲地笑笑,「任何秘密在令狐笑那裡都不是秘密,而當年代表聖皇收下秘笈副本的就是令狐笑。」
  
  她咬咬唇,「火焰掌和陰風掌丞相沒有提及,就是因為你們從來沒有送秘笈過去?」
  
  「我想應該是的。」金城靈身邊的牆壁忽然裂開一個很大的空洞,兩杯水放在託盤裡出現在洞口。
  
  令狐清清聽到聲音轉頭去看,嚇了一跳,「這裡還有這樣的機關?」
  
  「這是我金城國君在非常時期的藏身之所,當然會機關重重。不過你絕對想不到機關的入口在哪裡。」他沖她眨了眨眼。
  
  「我怎麼會知道。」她嘆口氣,靠在金城靈的胸前,接過他遞來的杯子。「水是冰的?」她都凍成這樣了,再喝冰水不是裡外都凍成冰塊了?
  
  「你體內的火焰掌傷就像是尚未熄滅的火種,如果喝溫水會把它們點燃,所以只能喝冰水。」
  
  她啜了一口杯中的水,皺皺眉,「這是不是就是你對付敵人的方法?」
  
  「嗯?」
  
  「在沒有把敵人揪出來前,先不理不睬以免打草驚蛇,而不是立刻出擊,掀開真相。」
  
  金城靈笑道:「你說得還真有幾分道理,或許是吧。」
  
  令狐清清又問:「我要一直留在這裡嗎?」
  
  「你要留在這裡至少三天,三天之後你體內的傷勢才能恢復一部分。而且,我覺得現在你在這裡是最安全的。」
  
  令狐清清疑問道:「你該不會是要連陪我三天吧?」
  
  「當然,我不陪你,難道讓奶奶來陪你?」他回答得直接且爽快,似乎這個問題問得很蠢,但是她卻愣住了。
  
  「你要是失蹤三天,金城國不會亂嗎?那個敵人難道不知道你來這裡?」
  
  「你受傷的事情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那個敵人自然也知道我是陪你療傷而失蹤,但他是否知道我們藏在這裡,就要看他對我金城國王宮的瞭解到底有多深。至於外面,我已經發話說和我的新後出外郊遊,不會引起過多人的注意。」
  
  她不禁思忖著,「這個人一定很瞭解金城國,不,應該是說,他肯定是金城國的人,而且是瞭解很多金城國秘密的人。」
  
  他笑望著她,「我們的意見完全一致。」
  
  「到底你對這個人瞭解有多少?」令狐清清感覺他似乎已經是王牌在手,但就是遲遲不肯掀開,不由得焦慮。「千萬不要低估他,他似乎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當然不會低估他。其實這個人在你來之前就一直存在於我的左右,只是我那個時候還不是很確定他的存在,直到你的出現,也讓他被迫現身。」
  
  「他早就存在?什麼意思?」
  
  金城靈沉吟片刻,「說了你最好少動腦子,少說話,你還是管不住自己。」
  
  「你的生命有危險,你讓我怎麼管自己?」她情不自禁地脫口喊出,臉上的陀紅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那一點點的羞澀。
  
  他深深望著她,眸光閃爍,「其實我們有很多秘密都隱瞞著對方,也許我們可以做一個遊戲,交換我們的秘密,不過為了你的傷勢,我可以先說我的秘密,等你的傷好得差不多的時候,換你來說。如何?」
  
  她一震,「我的秘密?」
  
  「當然,每個人都有秘密,而你從來到金城國的那一天起就背負著一個巨大的秘密。說實話,看著你背得那麼辛苦,我真怕你這窄窄的小肩膀哪一天會垮下來。」
  
  令狐清清閃動著睫毛,對視著他的眼睛,輕聲問:「你從很早之前就開始懷疑我了嗎?」
  
  「不算很早,起碼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沒有懷疑過你。」
  
  「為什麼?難道在發現我和傳說的樣子相差那麼遠之後,你不覺得奇怪?」
  
  金城靈笑道:「因為你那時候的氣勢真的很像個公主,而且和我要錢的樣子也實在是很有壓迫感,所以我對你並沒有懷疑。」
  
  「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你才懷疑我了?」
  
  「因為奶奶,她見過繈褓時的公主,她說公主的手掌心裡原本應該有一顆紅痣,但是……」
  
  「原來如此,」她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苦笑道:「金城婆婆真是厲害,我只以為如果克服了外在容貌這麼大的差異而被人認同,就再也沒有理由可以懷疑我的身份。萬萬沒想到,那一顆紅痣會出賣我。」
  
  他的黑眸深幽幽地閃著光芒,兩個人的視線對在一起,激起漣漪無數。
  
  彼此心中都明白,說出這句話之後,第一個秘密已經揭開。
  
  「你承認了?」他不得不再次確認。
  
  即使還很虛弱,即使傷痛還在折磨,但是她不肯繼續保守秘密的原因並不是因為這些東西帶給她的疲倦感,而是因為她告訴自己,在這個男人面前她不應再繼續戴著面具活著。
  
  這個讓她心動的男人,讓她甚至毫無保留地交出全部身心的男人,將她從垂死邊緣救出來的男人,她不應該再向他隱瞞任何事情。
  
  「你,是誰?」他默默地等待著。
  
  「令狐清清,這就是我的真名。」她微微一笑,心頭頓時釋然,所有沉重的壓力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我是公主身邊的一名貼身婢女。」
  
  同樣是默默地等待,令狐清清等待著他爆發、震怒、生氣、詛咒……但是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沒有任何激動的情緒,而且唇邊還勾勒起一抹不應有的笑容。
  
  「看來,是你想先講出這個秘密了?」金城靈拉著她,半靠半躺在身邊的一個軟榻上,「這樣的姿勢會讓你舒服一點,少用力氣。好了,現在你可以說了。」
  
  她輕輕地吐氣,「可說的東西其實並不多……」
  
  「先等一下,」他打斷她,「與其你這樣費力氣地講,不如換我來問,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就行了。」
  
  「好。」
  
  「那麼,第一個問題,最初令狐笑就已經決定由你來代替令狐媚到我金城來?」
  
  「不是。」
  
  「那就是臨時出了狀況,不得不出此下策?」
  
  「是。」
  
  「是令狐媚出問題了?」
  
  「是。」
  
  「是她不想做我妻子,所以逃跑了?」
  
  令狐清清沉默了一下,回答,「我不知道。」
  
  「嗯?」他不信,既然身為公主的貼身婢女,怎麼會不知道公主心中在想什麼。
  
  「她並沒有告訴我們原因,只是在距離金城國不到二十裡的地方突然失蹤。」
  
  金城靈想了想,笑道:「這的確是很奇怪,想來她失蹤的時候你們一定很著急。」
  
  「是。」
  
  「於是立刻去請示令狐笑?」
  
  「是。」
  
  「他讓你假扮公主?」
  
  「……是。」她答得有些困難,不安地動了下身子。
  
  「怎麼了?怕我不高興?」他並不生氣,「我很好奇,令狐笑怎麼能斷定你就可以假扮公主?這種計策簡直是下下之策,換作是我,絕對不會下這種命令,即使……為了金聖。」
  
  她再一震,「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從你第一次深夜跑到我的逍遙居來,我就已經有所察覺。只是我總不大相信,堂堂聖朝為什麼對一個傳說這麼感興趣。金聖雖然聽來厲害,其實,並沒有那麼神奇。」
  
  聽他口風鬆動,似乎要講關於金聖的秘密,她凝神細聽,卻不料他又轉移了話題。
  
  「為什麼答應他這麼一個荒唐的提議?」
  
  她靜靜地想了很久,「因為……他是丞相。」
  
  金城靈皺皺眉,「是因為他是你的主子,還是因為你的私人感情裡對他有不一樣的情愫?」換句話說,這個女人該不是暗戀令狐笑,才對主子的話如此唯命是從吧?
  
  「我從很小的時候被賣到令狐家做婢女,學到的第一條家規就是遵從主人的所有命令。」令狐清清忽然覺得金城靈剛才的話裡怎麼有股酸味,他該不是在……吃醋?
  
  他在她的後脖頸那裡吹了口氣,「嗯,很聽話,我要是有你這樣的奴婢一定會很開心。」
  
  「你的人對你也很忠心啊!」她想起鷹問天,「鷹問天為了怕我傷害到你,幾次給我警告,還想揭穿我。」
  
  他無聲地笑笑,「表面上的忠心並不代表是真的忠誠。」
  
  「嗯?」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好了,你的謎我就先問到這裡,現在你該睡覺了。」他再次轉移話題。
  
  「我睡不著。」她很意外聽到自己的聲音變得很柔媚,更想不到自己也會撒嬌。
  
  金城靈靜了一會兒,開口道:「那好,我給你講我的故事,說不定講著講著你就想睡了。」
  
  「好--」
  
  「從哪裡講起呢?」他理著頭緒,「我的兄弟姊妹,我和你說過他們,他們都很早就死了。在我剛出生的時候,我的一個姊姊因為生病而死,我是父王的第二個兒子,我的大哥比我年長兩歲,自小和我的感情很好,不過在我十五歲的時候,父王正要把他立為太子,他卻在一次打獵中被流箭射中而死。」
  
  「是誰射的流箭?」她忍不住打斷。
  
  「不知道,那是一個謎,沒有人知道。」他繼續講述下去,「父王擔心是天意不許他太早立太子,就不再敢提這件事情,直到我的小弟弟也長到十五歲,父王十分鍾愛他,有意培養他做繼承人的時候,他卻因為墜馬也意外身亡。」
  
  他講到這裡的時候,她感覺到他的身體都是僵硬的。她記得金城翩翩和她說過他當年曾經因為這件事,發狂地砍死了那匹馬。
  
  「你和弟弟的感情也很好?」
  
  「是的。他很依賴我,我們一起讀書寫字練武,他的各項才智都遠在我之上。」
  
  令狐清清聽他的口氣是充滿了哀傷的惋惜,但是她的心中卻很為金城靈不平,「為什麼你的父王從來沒有想過讓你當王位繼承人?」
  
  「或許是因為我的資質不夠,或許……也是為了保護我吧!」
  
  她陡然一驚,「你是說,其實是有人故意陷害你的兄弟們?」
  
  「有可能,但我當時年紀小,一直不能確定。直到我的妹妹在十二歲的時候因為吃到一個有毒的月餅也不幸身亡,我才相信是真的有人在幕後操控,一個一個有計劃地殺死我的手足。」
  
  大概是因為冰庫太冷,也因為他的故事實在是殘酷到了極點,她全身顫抖,瑟縮成一團。
  
  他在後面抱著她,笑道:「要是害怕就別聽了,趕快睡覺。」
  
  「不,我要聽。」她要知道這個幕後黑手是下是就是那個黑衣人,她要知道除了她看到的危險之外,是否還有她看不到的更大危機。
  
  「其實後面也沒什麼可說的了。」金城靈喘了口氣,大概回憶這樣的故事也勾起了他心中的痛,「後來我順利繼承王位,那只幕後黑手不知為什麼沉寂了很久,直到你來到金城國,事情又開始發生變化。」
  
  「這麼說,是我的出現引得他再次行動?為什麼呢?」令狐清清慢聲問道,「會不會是一個傾慕愛戀你的人?受不了你對別人好,所以才把你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都害死?」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笑出來,「真不知道你說這種話是不是在誇讚我?如果我真的有這麼大的魅力讓人不惜為我去殺人,那我可是要第一次開始厭惡我的這張臉了。」
  
  她回過身,捧著他的臉,很認真地說:「你的臉很美,但這不是你的罪,如果有人因為你的美而去殺人,那是喪心病狂,令人髮指,但是你不需要背負任何的責任和歉疚。」
  
  他一愣,看到她眸中堅定的眼神,輕輕笑道:「你是不是還想說,你要保護我?」
  
  「我一定會的。」她更堅決地點頭。
  
  「不愧是我金城靈的女人。」他笑著吻上她的唇,細膩輾轉的吻,密密實實,讓她回想起那天晚上在黑夜中與他的激情纏綿。那時的他,也是吻得如此憐惜珍視。
  
  「為什麼要娶我?」令狐清清問著。
  
  「因為喜歡你啊!」金城靈低笑著,喘息著,用最簡單的辭匯來回答她。
  
  雖然簡單,但是這一句話已經足以打動她的心。不管來到這吳到底是因為公主逃掉的意外,還是丞相的別有用心,她都不會後悔了。
  
  這天晚上,令狐清清本來是在金城靈的懷裡睡著,但是依稀間她好像聽到有什麼奇怪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她推了推他,「你聽,是什麼動靜?」
  
  他揉了揉睡眼,一隻耳朵貼在牆壁上聽了一會兒,忽然問黑眸震醒,「他們找到這裡來了。」
  
  「誰?是那個黑衣人?」她低呼,「難道外面沒有侍衛嗎?」
  
  「本來是不需要侍衛的,因為上面是奶奶的寢宮。」
  
  上面是金城婆婆住的地方?她真沒想到,由此她的心更是一緊,因為他嚴峻的表情已經說明,如果他能聽到敵人來到的動靜,那就是敵人已經公開採取行動,甚至有可能已經攻佔了金城婆婆的寢宮。
  
  「難道他們會逼宮?可是王宮的守備……」
  
  「如果敵人裡應外合做這件事就是輕而易舉了。」他壓低聲音,臉色非常的不好看。
  
  她學著他將耳朵貼在牆壁上,這座牆壁是用特殊方法做成,下面的聲音不會傳達到上面,但是上面的聲音可以清晰地透過磚縫傳達下來,於是她聽到金城婆婆和什麼人的對話--
  
  「你這樣大膽地帶人闖到我這裡來,就不怕死嗎?」金城婆婆冷冷地問對方。
  
  那人哼了一聲,「金城靈和那個假公主呢?您把他們藏到哪裡去了?」
  
  「這不是你能管的事情,我也沒有道理告訴你。」
  
  「您應該心裡明白,我既然來問您,就已經是孤注一擲,您要是夠聰明,就交出金城靈,別讓我多費手腳。」
  
  「你要的不是金城靈,而是金聖吧?」金城婆婆說,「難為你忍了這麼多年才終於現身,我以為你早已良心發現,要一輩子甘作人臣呢!」
  
  「我為什麼要甘作人臣?是因為金城王對我有什麼恩惠,還是因為我的才智比不了那個昏庸的金城靈嗎?」
  
  陡然提高的聲音讓令狐清清一下子認出了這個聲音的主人。她下由得呆住,喃喃自語,「怎麼會是她?」
  
  金城靈看她一眼,抓住她的手,「噓,別著急出聲,聽聽還有什麼動靜。」
  
  「我給您一個時辰的時問考慮,如果時間到了您還是不肯說出金城靈的所在,就別怪我拆了您的這座金清宮!」
  
  等到所有紛雜的聲音暫時停止,令狐清清還是沉浸在震驚之中。
  
  「為什麼會是她?」
  
  「這世上什麼奇怪的事情都可能有,不是嗎?」金城靈一點也不吃驚,似乎這一切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既然令狐媚公主有可能變成一個小婢女,那麼我金城國的一個臣子變成逆賊也不奇怪。」
  
  「可是、可是她是你的堂姊啊!保護你的安全和金城國的安全不是她一生都要恪盡職守的使命嗎?」
  
  她萬萬沒有想到,那個用冰冷的語氣威脅金城婆婆的人,竟然會是金城翩翩。
  
  那個一直用溫柔差麗的笑臉迎接她的女子,怎麼會對金城靈和她下此毒手?
  
  「是否會恪盡職守要看她的本心到底把我們當作什麼,是她一生要忠心相待的君王,還是真情相對的手足,抑或是要詭計相向的對手。」
  
  令狐清清看著他,「你早就知道那個敵人是她?」
  
  「一直有所懷疑,但是並沒有證據。」
  
  「為什麼懷疑她?」
  
  金城靈一笑,「清清,你真的以為我就是她口中說的那種昏庸君主嗎?一個臣子是否真心地效忠於我,我會不知道嗎?」
  
  「那你……為什麼還……」
  
  「為什麼還這樣重用她?」他悵然地嘆了口氣,「因為我寧可用坦誠的情意去感化別人,也不願意讓手足相殘的悲劇在我身上發生。」
  
  震驚之後,她的思緒漸漸地開始清晰。
  
  如果幕後之手真的是金城翩翩,那麼以前的許多事情似乎都完全可以串在一起了。
  
  為什麼深宮內苑裡她的白雪狐裘會輕易丟失,為什麼那個叫金來福的小兵會「意外」發現白雪狐裘,又「意外」地與她「偶遇」,最終「意外」身亡……
  
  除了金城翩翩,顯然還有一個人在當她的左右手,幫她做著許多她不方便做的事情。
  
  「打傷我的人不是金城翩翩。」她肯定地說。那麼剛猛的武功不是金城翩翩這個柔弱女子可以練出來的。
  
  金城靈點點頭,「我告訴過你,金城國有三大武功,鬼影無聲由金城王本族承襲,陰風掌和火焰掌都由距離本族最近的其他兩室王族繼承。也就是金城翩翩的母親隸屬的那一族,和鷹族。」
  
  「鷹族?鷹問天?」
  
  「對,就是鷹問天把你打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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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金城靈敲了敲牆壁,說;「開門。」
  
  牆壁又一次裂開了縫,這次的裂縫比之剛才那一條要寬大許多,漆黑的洞口內有一串石階通到上面。
  
  「你在這裡等我,我上去看看。」他剛要起身,就被令狐清清一把拉住。她小小的臉蒼白無血色,但眼睛卻炯炯有神。
  
  「我跟你一起去,別想把我丟在這裡。」她直視著他,似乎只要他說一句反對,她就要一腳踹過去。
  
  他笑了笑,「好,你保護我。」他長臂一抄,就將她攬抱在懷裡。
  
  在上面的金城婆婆陡然看到他們出現,吃了一驚,率先問旁邊的宮女們,「是誰開的門?」
  
  金城靈擺手,「別責怪她們,是我要上來的。」
  
  「你瘋了?你可知現在是什麼情況?」金城婆婆將他一把推到牆角,「鷹問天帶人包圍了王宮,金城翩翩就守在門口等你出現。」
  
  「他們為什麼突然採取行動?」金城靈問道,「我待他們一直不薄啊!」
  
  「我想是因為他們也知道自己最近露出的馬腳太多,生怕你找他們的麻煩,所以想先發制人吧!」金城婆婆看了眼站在金城靈身後的令狐清清,「你這個丫頭的傷勢怎麼樣?」
  
  「好多了。」她點點頭。
  
  金城婆婆伸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切脈之後搖搖頭,「什麼好多了,明明脈象還很微弱,」她瞪著金城靈,「你怎麼現在把她帶上來?金城翩翩已經對她兩下殺手,如今你又沒有來得及佈局,根本是毫無招架之力。」
  
  「是我要上來的,不是靈的錯。」令狐清清看金城婆婆那麼嚴肅地訓斥金城靈,忍不住替他辯解。「而且我在這裡說不定能幫上什麼忙。」
  
  「你能幫什麼忙?」金城婆婆並不很在意她的話。「你不知道鷹問天和金城翩翩聯手對於整個金城國來說到底存在著多大的危險?」
  
  「既然你們知道危險,為什麼還要賦予他們這麼大的權力?」她始終不解。
  
  金城婆婆仰了仰下巴,指著金城靈,「你問他,偏偏有顆婦仁之心,認定了金城翩翩不會謀反。傻小子,你以為她真的會因為與你有血緣關係就不會殺你嗎?她連你的那幾個兄弟姊妹都殺,還在乎你嗎?」
  
  「我想……她會顧忌的。」金城靈的眉宇間掠過一絲惆悵,「畢竟我與她的血緣關係之濃密不可分。」
  
  令狐清清困惑地看向他,察覺到他話裡有話。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是他沒有告訴她的?
  
  「你果然出現了。」宮門不知何時已經打開,金城翩翩正靜靜地站在那裡,平時那端莊優雅的微笑已經蕩然無存,唇邊是冷冽的寒意。
  
  「看來傳聞屬實,王宮內真的有密道,枉我身為王宮內務總權,居然都沒有發現這條密道的入口。」
  
  令狐清清對視上她唇邊的冷笑,從心底泛出寒意,忍不住邁上幾步擋在金城靈的身前,脫口而出,「翩翩姊,為什麼要這樣做?」
  
  「為什麼?」金城翩翩重複她的問題,唇邊的冷意更深,食指一點,「你問他,為什麼?」
  
  為什麼所有人都把揭開謎底的任務指向金城靈?金城婆婆如此,金城翩翩也是如此。
  
  令狐清清望著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是金城國王室的內務。」他不太想說。
  
  她狠狠掐了他一下,「到這個時候還要瞞我?難道我不算是金城國的人嗎?」
  
  金城靈苦笑道;「是我不對,老婆大人別責怪。」他將目光調向金城翩翩,「這個秘密已經掩埋了好多年,我以為你一點都不在乎,為什麼到最後還要我來說?」
  
  金城翩翩的手指微微顫抖,從牙根往外一字一字的迸出,「因為這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我欠你什麼呢?從小到大,我尊稱你為『姊姊』,處處讓著你、照顧你、提攜你,到底我欠你的是什麼?一個名份,還是一個公開的地位?」
  
  金城靈盯著金城翩翩,「如果說我欠你,就是在我知道你是誰之後,沒有即時與你相認,讓你耿耿於懷至今,我的確欠你一個解釋。」
  
  令狐清清聽得一頭霧水,在百般的疑竇中她不敢懈怠,緊緊地盯著金城翩翩和門外的動靜。即使金城靈的武功可能比她想像的要高,但是鷹問天的火焰掌她是領教過了,金城翩翩的武功也不低,就是不驚動其他的叛臣,光是這兩個人就會讓金城靈疲於應付了。
  
  她現在只盼著兩個人多說點話拖延時間,好讓她儘快想到脫險的辦法。
  
  但是金城翩翩的目光勾到了她的臉上,「你東張西望地在看什麼?」她瞇著眼睛上下打量著令狐清清,「看來你的氣色恢復得不錯,中了問天的火焰掌還能活下來的人,你是第一個。」
  
  令狐清清回答,「那或許是因為鷹將軍對我下手並沒有那麼重。」
  
  金城翩翩眉骨一沉,「不錯,他的心腸也有點軟,本來我給了你機會保命,但是你卻寧可和金城露同流合污壞我好事,再留著你就是對我自己的最大威脅。」
  
  「你做的事情叫做好事?而我們在一起就是同流合污?」換令狐清清冷笑了,「我還沒有聽過比這個更大的笑話。亂臣賊子犯上叛國就叫好事,迫害君主,下毒害人就叫做好事?」
  
  「住口!」金城翩翩勃然變色,「你叫我什麼?」
  
  「亂臣賊子!」
  
  金城翩翩高高揚起了手,似乎要一巴掌打下來,金城靈連忙將她拉進懷中,沉聲說:「你想要的不是我這個王位吧?」
  
  金城翩翩粗重地喘息了幾口氣,「哼,我要這個王位做什麼?我要是真的想要它,也不會現在才動手。」
  
  「你就是想要也不可能拿到。」令狐清清忍不住再說道,「就算你今日得逞把我們制住,甚至殺了我們,消息傳到聖朝那邊,你有沒有想過要面臨什麼樣的後果?」
  
  「所以我說我不要這個王位。」金城翩翩笑了笑。
  
  金城靈神情凝重地注視著她,「你要金聖?」
  
  「對。」她揚起頭,直言不諱自己的欲望。「把金聖交出來,我可以放過你們。」
  
  令狐清清才不信她的話,低聲對金城靈說:「別聽她的,她拿到金聖也不會放過我們。」
  
  金城翩翩的手掌終於揮下,同時喝道:「你閉嘴!」
  
  令狐清清只感覺一股寒風撲面而來,金城靈的手掌在她身體前揮動幾下,那陣寒風就像是遇到了高牆,再也沒辦法前進分毫。
  
  「請不要輕舉妄動。」他的聲音低沉下來,面容冷峻,「畢竟握有金聖的人是我。」
  
  「金聖在哪裡?」金城翩翩咬著牙問。
  
  令狐清清握緊他的手。「不要給她!」
  
  低頭看她,金城靈微微一笑,「你不是也一直都在尋找金聖嗎?」
  
  她心虛地蠕動了一下雙唇,想說「我現在不找了」,但是一想到令狐笑的命令,這句話又無法說出口。
  
  金城靈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惆悵,「人人都想要金聖,卻不知道金聖到底是什麼。」他嘆了口氣,「其實,金聖的秘密我早已經交到了你的手上。」
  
  嗄?這下子,金城翩翩和令狐清清全都張大了眼睛,不知道他所指的是什麼。
  
  令狐清清最為迷惑。他說金聖的秘密已經交到了自己的手上?是什麼時候?怎麼她都不知道?難道是在夢裡?
  
  他的手悄悄爬到她的額頭,幫她整理了一下凌亂的髮絲,俊美無儔的笑容慢慢展開,手指如電般的將她頭上的那根金簪取下,她的頭髮就如瀑布一般傾瀉披灑下來。
  
  「這就是金聖的秘密關鍵所在。」他高高舉起金簪,聲音淡然。
  
  「什麼?」金城翩翩的眼睛死死「咬」著那根金簪。「你說這根金簪就關係著金聖的秘密?」
  
  「沒想到吧?」金城靈笑著,「這個你看過許多次的金簪,許多次擦肩而過,卻不知道拿到它,就拿到了你想要的一切。」
  
  他面向令狐清清,「所謂金聖的秘密其實很簡單。你知道我金城國為一朝三國的國庫儲備之所,百年來累計的財富到底存在哪裡嗎?」
  
  令狐清清怔怔地點了點頭又搖頭,「難道不是在金庫?」
  
  「當然是金庫,但是金庫有幾個呢?」金城靈笑道,「那麼多的財富,一個金庫怎麼可能放得下。所謂金聖的秘密,無非是指這座關係到一朝三國的巨大寶庫的位置,以及開啟的方法。」
  
  金城翩翩的聲音有些顫抖,「你是說,這根金簪就是開啟寶庫的鑰匙?」
  
  「沒錯。」他承認。
  
  「拿來!」金城翩翩伸手。
  
  金城靈一笑,「你太性急了。既然傳說金聖的秘密只在金城王的手裡,難道就只因為金簪握在我們的手裡嗎?」
  
  「你想說什麼?」她咬咬牙,「別再想辦法拖延時間,把我惹急了,你們都別想活著出去。」
  
  「靈……」令狐清清用指尖狠狠地掐了他的掌心一下。
  
  金城翩翩瞇起眼睛,「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要不帶我去打開國庫,要不就留在這裡和她一起死。」
  
  金城靈沉吟了須臾,聳聳肩,「看來也只有這樣了。」
  
  他竟然答應得如此爽快,讓令狐清清和金城翩翩同時警惕地盯著他。
  
  他繞過令狐清清,對金城翩翩說道:「來吧,我帶你去。」
  
  這時候她反而有些遲疑,目光來回在兩個人身上梭巡,警告道:「如果你敢耍花樣,我就要你……要這個冒牌公主的命!」
  
  金城靈挑起眉尾,「還沒有看到金庫,不用這麼急著威脅我吧?」
  
  他率先大步走向大門,金城翩翩急忙跟過去。令狐清清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心裡有什麼想法,還是早已有什麼佈置在外面,但是看他隻身出去她還是很著急,忍不住腳下快速地尾隨過去。
  
  就在她的腳步踏到門檻的時候,一柄長劍直指她的眉心,劍身後,那個握劍的人冷冷說道:「回去。」
  
  她一步步向後退,那個人一步步走進來,終於將她逼退回原位。
  
  「鷹將軍,」她沉著開口,「為什麼要犯上逼宮?難道你們的目的只是為了財富?那麼巨大的財寶,就算是看得見,你們又怎麼可能輕易帶走?」
  
  「我們敢做這樣的事情,就不會在乎結果。」鷹問天的寒眸盯著她,「不要妄想用小聰明從這裡逃跑。有我的眼睛盯著你,你哪裡都別想去。」
  
  「我一直以為,你是金城國的第一忠臣。」令狐清清說,「你那麼堅定地要揭穿我的身份,把我趕出金城國,我認定你是個坦率直爽、果斷勇敢的真英雄。想不到你竟然是個和妻子狼狽為奸,謀財害命的小人。」
  
  他的濃眉輕抖,怒道:「住口!你無權批評翩翩、批評我們!你只看到我們現在做的事情,你知道翩翩這麼多年到底背負了多少痛苦嗎?」
  
  「世上比她痛苦的人多了,難道就因為老國主沒有把她認作公主,她就要不顧一切地報復?」
  
  許久都在一旁沉默的金城婆婆冷冷地說:「說到痛苦,靈兒從小到大眼睜睜地看著那麼多親人一個一個離他而去,難道他就不痛苦了?雖然明明猜到是翩翩和她母親所為,但他還是忍著不肯揭破,你們還想要從靈的手裡搶走多少幸福?」
  
  「什麼?!」同時驚呼的人是令狐清清和鷹問天。
  
  「你、你胡說!翩翩和她母親是不會做這種事的!」鷹問天憤怒金城婆婆的「誹謗」,「你要是再胡說,別怪我不客氣!」
  
  「你要怎麼『不客氣』?無非就是一掌打死我罷了。」金城婆婆嘲諷地看著他,「金城翩翩母女倆做了多少事情看來你還不知道。我就說嘛,鷹姓一族向來是金城國的忠勇之士,當年先王之所以讓翩翩嫁到你家,也是希望能用你們鷹家的正直和忠心來化解她心中的戾氣,只是想不到她竟然連你都蠱惑了。」
  
  令狐清清問道:「靈和金城翩翩不是堂姊弟?」
  
  「不是。」金城婆婆說,「她與靈其實是同父同母的親姊弟。」
  
  「同父同母?」她雖然從他們的話裡猜到一點,但還是不大確定。「既然他們是親姊弟,那為什麼……」
  
  「為什麼還要以堂姊弟相稱,是嗎?」金城婆婆嘆口氣,「說來話長,靈的母親嫁給了先王的弟弟,但是和先王偷情,生下了翩翩,過了幾年又生了靈。這個女人向來很有心計,想借著靈的出世在先王身邊博得一席地位,但是先王顧及手足之情,沒有同意她的要求,只是答應將靈接到宮裡,藉口說是玉妃所生,撫養長大。」
  
  令狐清清聽著她的講述,想到金城靈曾經說過他的父王一直只把繼承王位的注意力放在他的兄弟身上,莫非就是因為他的出身太過特殊?
  
  「翩翩的母親因為記恨先王後來對她的疏離,對先王的感情漸漸變成了憎恨,靈的幾個兄弟姊妹都離奇而死,先王當時就懷疑是她所為,但是一是因為苦無證據,二是因為先王對她還留有餘情,不忍動手。」
  
  「靈都知道這些事情?」
  
  「他開始並不清楚,後來宮內的流言蜚語不少,尤其是他母親玉妃以及他很疼愛的弟弟也離奇死亡之後他才一路追查,終於查到了一些線索。」
  
  「那他……」知道這些事情之後一定會很為難吧?一邊是有血緣關係的母親和姊姊,另一邊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手足和親人。
  
  「所以我說靈的痛苦絕對不少於翩翩母女倆。尤其是他的親生母親去世時,他親自戴孝去拜祭,已經是表明了他的態度,總不能讓他公開承認自己是先王和弟媳偷情所生吧?後來他還給了翩翩夫妻倆這樣的大權,更是等於給了他們天大的信任。」
  
  金城婆婆的眼中精光閃爍,冷冷地喝道:「如今你們居然還喊委屈,你們憑什麼?」
  
  「你是……鬼話連篇!」鷹問天激動地說,「翩翩自小和母親在家忍受白眼和欺負,只因為先王強佔了她母親卻又拋棄,讓她們母女成為整個王府的大笑話,她母親最終抑鬱而終,翩翩若不是嫁到我鷹家來,還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這都是她和你說的?」金城婆婆冷笑道,「先王風流是真的,但是一個巴掌拍不響,若是她不肯,怎麼可能先後為王生下兩個孩子?若不是先王最後看穿她的心計冷拒了她,這樣的女人進入王宮之後還不知道要掀起怎樣的風浪。」
  
  「你再胡說八道,我就封了你的嘴!」鷹問天長劍一橫,怒道:「不准你再說翩翩的壞話!」
  
  令狐清清急忙開口道:「你的妻子在你眼中當然應該是個寶,但是為了她就要背叛金城國,毀了你鷹家百年的美名,值得嗎?」
  
  鷹問天沉聲道:「為人丈夫如果不能為妻子分憂解難,更無顏做人。」
  
  「說得好。」令狐清清柔聲緩和氣氛,「但是你覺得翩翩得到財寶之後真的會快樂嗎?無論是殺了我們還是不殺,她都無法立足在一朝三國,你們必須背井離鄉,到很遠的地方去,如果是那樣,她會很開心地和你生活每一天嗎?」
  
  鷹問天的眼瞼垂了下來,握劍的手指輕輕顫抖著,令狐清清趁機和金城婆婆悄悄做了個眼色,金城婆婆會意,用眼神暗示她東牆的一幅畫。
  
  看到那幅畫她猛地想起來,在金城靈的房間裡也曾經見過一幅極為相似的畫,這一幅叫「曾經滄海難為水」,金城靈房裡牆上的叫「除卻巫山不是雲」。
  
  莫非,這兩幅畫裡有什麼秘密?
  
  但她的腳步剛剛向旁邊挪移了一下,鷹問天就警覺地開口,「你想幹什麼?」
  
  「我……」她的腦子飛快地旋轉,想尋找一個合適的說詞。
  
  他一伸手就將她抓過來,「別想求助你那些令狐族人,他們早已被我的手下集體關押在外面,誰也救不了你。」
  
  她柔聲轉移話題,「鷹將軍,為什麼你打我一掌的時候不多用幾成功力?那樣我就沒得救了。」
  
  鷹問天沉聲說;「我沒想到你的命會這麼硬。」
  
  「是因為你也不想殺太多人,給翩翩背上更多的罪孽吧?」她耐心分析,「那天寫信約我去西宮門見的人應該是翩翩;因為那邊是你的地盤,所以無論她做什麼都有你掩護,那個金來福當然也是你們事先安排好的,引誘我走到翩翩所在的位置,但是後來你們為什麼要殺他?」
  
  「這個問題我知道,」金城婆婆說,「因為靈已經懷疑到那個小兵和他們之間有關係,而他們也有所察覺,當然要殺人滅口。」
  
  令狐清清注視著鷹問天,「如今一朝三國非常平靜,鷹將軍大概很少在戰場上殺人,殺一個無辜被你們利用的人,你們的心真的安寧嗎?他也有親人,他的親人是否知道他的枉死是因為他效忠錯了主子?」
  
  鷹問天的長劍橫壓在她的頸下,恨聲道:「翩翩說的沒錯,留下你真的是禍害。」
  
  「殺了我只會給你帶來更多的禍。」她鎮靜自若的表示,「如果靈回來了,看到我死,你想他會怎麼樣?」
  
  「哼,你還真的指望他會為你做什麼事情?」鷹問天嘲諷道,「他與你之間從來都是逢場作戲,虛情假意,今日就算是你死了,他也不會為你掉一滴眼淚的!」
  
  「姊夫這麼說話就不給我面子了。」金城靈的聲音忽然從地下傳來,「平時我總是誇讚姊夫對翩翩姊的深情厚意,但是姊夫憑什麼認為我對清清就不是真情呢?」
  
  宮內的人全都是一震,聽到金城靈出聲,令狐清清就知道他一定已經控制了局面。
  
  而鷹問天知道事情不妙之後立刻大聲問:「翩翩,你還好嗎?」
  
  「堂姊還好,只是中了我一招陰風掌,又被我點了穴,只等你用火焰掌來救。」金城靈的笑聲很爽朗,此時此刻聽在鷹問天的耳朵裡卻是一種恐怖的諷刺。
  
  「別以為只有你的翩翩可以用陰風掌,也別忘了到底誰才是金城國的繼承人。」他的聲音陡然一冷,「把太後和王後放了,這樣我可以饒金城翩翩一命!」
  
  「如何讓我相信你的話,讓我看到翩翩安然無恙,你才可以和我談條件!」
  
  「就知道你們夫妻多疑。」金城靈說道,「你要想看到她很容易,宮內就有密道,可以直通到下面來。」
  
  鷹問天看向金城婆婆,「密道的入口在哪裡?」
  
  金城婆婆掀開那卷畫軸,後面居然是一個拉環,她拉下拉環,旁邊的牆壁上立刻裂開了巨大的裂縫,這就是令狐清清他們剛才走出來的地方。
  
  鷹問天一推令狐清清的後背,「你先走。」
  
  他的長劍壓著她的脖子,挾持著她緩緩走入密道中。
  
  金城靈果然在那裡。周圍雪白晶瑩的冰牆,而金城翩翩就盤膝坐在旁邊,像是在拚命運功調息。
  
  「翩翩,你怎麼樣?」鷹問天著急問道。
  
  金城靈笑笑,「她現在全身氣血逼緊,根本沒辦法開口說話,你要是真讓她開了口才是害她。」
  
  令狐清清暗自奇怪,剛才明明看到他和金城翩翩走出大門去,為什麼又會出現在這座冰庫裡?莫非外面另有什麼密道直通到下面來?
  
  「金聖寶庫的門其實就在我的逍遙居內,這一點大概是你們沒有想到的吧?」金城靈笑看著鷹問天。他知道,現在自己多笑一分,鷹問天就會多難受一分,只有擾亂了鷹問天的心神才有可能救下在他劍下的清清。
  
  「剛才我領著她開啟寶庫,她就和你現在一樣,用劍逼迫著我來到寶庫之內,不過當她看到金庫已成冰庫之後,幾乎瘋狂,趁此時機我才可以偷襲得手,打了她一掌。」
  
  猶如一道晴天霹靂,令狐清清和鷹問天同時驚呼,「什麼?這裡就是寶庫?!」
  
  「是啊,沒想到吧?」金城靈環顧著這座偌大的冰庫,「這裡就是讓所有人朝思暮想、百般猜測的寶庫,也就是金聖的秘密所在。」
  
  「不可能!」鷹問天率先喊道,「難道這麼多的冰塊就是一朝三國的財寶嗎?」
  
  「當然不可能。」金城靈擺擺手,「在百年之前,這裡堆滿了金銀珠寶,那份光彩,據說每一個走進寶庫的人都會被晃瞎了眼睛,可惜不僅你們看不到,連我也不曾看到過。」
  
  「為什麼?」令狐清清問。
  
  金城靈看著她,笑問:「當初你剛到我金城國的時候,你是怎樣評價我的,還記得吧?」
  
  自己說的話怎麼會忘記,但是鷹問天不知道,因此他厲聲問道:「你說了什麼?」
  
  令狐清清苦笑著重複當日之句,「我說他和他的先祖一樣,一擲千金,揮霍無度,愛財如命。」
  
  鷹問天激動地說:「難道、難道這座寶庫早就被歷代的金城王揮霍一空了嗎?」
  
  「坐吃山空這句話人人都知道,所謂金山銀山早晚都有花光的時候。」金城靈無奈地摸了摸自己挺秀的鼻子,「金聖的秘密之所以只掌握在王的手裡,就是因為不想讓這背後真正最可怕的秘密曝光人前。若是聖朝和其他兩國知道我們金城國監守自盜把所有的財產都花光了,肯定要大舉進攻,滅了金城。」
  
  令狐清清驀地明白了,「所以每次聖朝和你要錢,你都一拖再拖?」
  
  「我不是不想給,是沒錢給。」他苦笑道,「你和我強行要走的那一萬兩金子,還是我身為太子之時,下面四方臣子孝敬上來的私房錢。」
  
  「那你還亂花錢,買這個、買那個……」她忍不住抱怨,「既然沒錢,為什麼不勤儉節約?」
  
  「你也說我們金城王歷代就是這個花錢的脾氣,如果我勤儉節約,一是違背祖訓,二是違背自己的良心,三是讓外人看了難免會產生懷疑,四是……以錢生錢的道理你應該知道吧?這些年許多東西買進賣出,我也賺了些錢,但是要彌補這座財庫的虧空還遠遠不夠。」
  
  令狐清清一咬牙,「我必須將此事稟報聖朝。」
  
  「什麼?!」金城靈驚問,「難道你要出賣我?」
  
  「我不能對聖朝有所隱瞞。而且這件事關係重大,你就算是瞞得了一時,也瞞不了一世。」
  
  「歷代金城王都瞞住了,為什麼我不行?」他急急地表示,「我不是已經給了聖朝錢,你幹什麼和我過不去?別忘了,如今你已經嫁給我了,胳膊肘還要往外拐嗎?」
  
  「但我生在聖朝、長在聖朝,丞相的話猶如聖旨,我不能對他有絲毫的欺騙隱瞞。」
  
  金城靈頓足道:「丞相丞相,你的眼裡就只有他一個人?你知不知道他把你送到金城來,其實就已經出賣你了?如果你被我識破之後一怒之下關起來,或者殺了,他呢?他會救你嗎?」
  
  令狐清清睫毛一顫,「身為令狐族人,為聖朝、為令狐族盡忠而死都是應該的,不需要回報。」
  
  「笨蛋笨蛋!我倒了十輩子的楣才會娶你!」金城靈氣衝衝地對鷹問天說:「現在我才知道為什麼我那麼羨慕你和翩翩。無論甘苦、無論好壞,都能在一起共同承擔的夫妻才是真夫妻。」
  
  「你說什麼?你這麼說是後悔娶我了?」令狐清清的眼睛裡淚光閃爍,「既然如此,當初為什麼要一再地挑逗我,還占我的清白?」
  
  「哼,你自己送到門上,我不吃難道還乾看著?」金城靈挑起眉梢仰起頭,「任誰都看得出來,以你的姿色匹配我這等絕世美貌,從頭到腳都沒有一個地方配得上。」
  
  「你、你為什麼要說這麼傷人的話?」令狐清清哭得更凶,伸手去擦淚水的時候手背碰到劍刀上,劃破了皮,滲出了血,她都沒有察覺到。

  鷹問天一邊留意著兩個人的動靜,一邊焦灼地關注著妻子。金城翩翩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臉色越來越不好看,再加上金城靈和令狐清清的爭吵擾亂了他的心神,原本高高架在令狐清清脖頸旁的劍刀也偏離了好幾寸。
  
  金城靈看似漫不經心地冷嘲熱諷,但是眼角的餘光一直緊緊盯著鷹問天的手,待看到時機成熟之時,他的眼中精光一閃,身法如鬼魅幻影,猛地欺身至鷹問天和令狐清清的身邊。
  
  鷹問天一驚之下想挺劍疾刺時已經晚了,金城靈左手護住令狐清清,右手橫抹一掌拍向坐在旁邊的金城翩翩。
  
  鷹問天急忙轉身相救,而就在此時,金城靈已經將令狐清清拉到密道門口,他快如閃電,一躍出了密道,喝道:「快關門!」
  
  在外面等候的金城婆婆比宮女們更快了一步,一拉拉環,秘室的門轟然閉合,金城翩翩和鷹問天就此被困在了裡面。
  
  令狐清清輕吐口氣,「好險。」
  
  金城靈執起她的手,皺著眉,「為什麼用手背去撞他的劍,看看,好好的一隻玉蔥小手都弄傷了。」
  
  「不用點苦肉計,鷹問天怎麼會相信我們是真的在吵架。」雖然傷口還在流血,但是她笑得很燦爛。
  
  也許鷹問天不願相信,雖然她和金城靈之間沒有什麼山盟海誓,也沒有他和金城翩翩的日久情深,但是在內心深處,她和金城靈對彼此的關切和瞭解絕對超出了鷹問天所能想像的程度。
  
  也因此,當她故意說要將寶庫虛空之事上報給聖朝的時候,從她的角度正好可以遞給金城靈一個眼神,他立刻會意,大喊大叫地與她聯手做戲,終於分散了鷹問天的心神,成功讓彼此脫險。
  
  「不過……」令狐清清咬著唇,看著緊緊閉合的牆,低聲說:「你覺不覺得,其實鷹問天最後時刻沒有出來並不是因為他出不來,而是他自己放棄了?」
  
  金城靈也表贊同,「金城翩翩被我重傷,他肯定沒辦法將她一起帶出來,更何況,如果出來了,他們要面對的是什麼,他的心裡應該比我們更清楚。」
  
  她悵然地看著那面牆,金城靈拉著她的手,他的唇吻到她的手背上,輕柔地幫她吻淨了手背上的血跡,深吸一口氣,將她緊緊圈在懷裡。
  
  金城婆婆看著他們倆相依相偎的樣子,嘆道:「外面那些跟隨鷹問天和金城翩翩作亂的亂黨還沒有處置呢,你們兩個居然就這麼踏實?」
  
  「放心吧,奶奶,」金城靈挑著眉笑道,「那些人沒有鷹問天和金城翩翩的命令不敢輕舉妄動。而且,我既然知道他們有謀反之心,當然不會毫無動作。」
  
  令狐清清仰起臉看他,「你有準備?」
  
  「東宮守備及王城的總兵都收到過我的密令,一旦鷹問天有異動就立刻調集人馬準備應對宮亂,如果鷹問天入宮超過兩個時辰就帶兵護駕。」
  
  此時像是在應和他的話,外面傳來人聲嘶喊,還有洪亮的聲音響起,「將一干亂黨就地抓拿!」
  
  洪亮的聲音一直傳到宮門口,「王,臣等護駕來遲,請王恕罪。」金城靈淡淡一笑,依稀聽到令狐清清在他胸前呼出長長的一口氣。
  
  「就這樣結束吧!」她輕聲低吟。
  
  「不,」他笑著否定她的話,「一切才剛剛開始……」是的,屬於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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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聲
  
  三天之後,金城靈才重新開啟冰庫。他並沒有殺金城翩翩和鷹問天,而是給了他們除了死之外的另一個選擇--離開金城,永不返鄉。
  
  筋疲力竭的鷹問天,沒有說任何反對之詞就接受了這個安排。
  
  金城翩翩顯得很安靜,她一直軟軟地靠在他的懷裡,大大的眼睛看著丈夫,平和中有著濃濃的柔情。
  
  誰也不知道這三天裡他們兩個人在一起到底經歷了怎樣的心理鬥爭,又說了些什麼,但是這樣的結果對於令狐清清來說,卻是鬆了一大口氣。
  
  對於鷹問天和金城翩翩,她一直沒有深刻的厭惡和憎恨。她總覺得,這世界上的每一個人做每一件事都是有原因的,如果這個原因可以說得通,她寧可選擇同情而不是憎恨。
  
  當然,只是同情,而不是支持或同意對方為此做出任何有損別人的事情。
  
  所以當他們夫妻離開金城國的那一天,她沒有去送行,只是在心裡默默地祝福,但願他們可以忘記一切的痛苦和不愉快,在別的地方真正自由地為自己的幸福而活。
  
  又過了許多天,聖朝送來了一封信,是令狐笑親手所書,信的內容很簡單,只有一句話--
  
  『聖皇恩准,封令狐清清為聖朝如月公主。』
  
  「這是什麼意思?」拿著這封信,令狐清清又是驚喜又是茫然。
  
  「這還不懂?」金城靈咬著牙苦笑,「他是怕我秋後算帳,說他送來假公主的事情折損我金城國的顏面,所以向聖皇討封你的公主頭銜。反正他嫁過來的是公主,至於是哪個公主就他糊塗、我糊塗、大家都糊塗,毋需再計較了。」
  
  她心中頗為疑惑的問:「你真的覺得這一切是丞相早有預謀?」
  
  「不能肯定,但是我很懷疑。」金城靈剖析著,「你家公主跑了,也不見他著急尋找,反而派你冒充公主來成親,這麼危險的事情他能想得出來,一定是有必勝的把握。都說令狐多計,勝妖一籌,別人都是七竅玲瓏心,偏偏他被稱作九竅玲瓏,若非足智多謀,又怎麼可能隻手掌控得了聖朝這麼多年?」
  
  「那你說金聖和寶庫的事情丞相是不是也早已知道?」
  
  金城靈渾身打了個寒顫,「不會吧?」他緊張地說;「不許你私下給他漏口風啊!」
  
  「唉,你都說了,我是你的人了,怎麼可能胳膊肘往外拐,但是……」她笑著看向他緊張的眼神,「從今天開始你必須學會勤儉,為你祖先彌補回花光的財富。這不是為了你自己,也是為了其他的一朝兩國的百姓。」
  
  他大聲嘆氣,「唉,我就有預感,娶了你我的好日子就到盡頭了。」
  
  「你說什麼?」
  
  令狐清清秀眉一挑,金城靈立刻笑著陪罪,「我是開玩笑罷了。」
  
  「可是有件事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公主到底去哪裡了?」說到這,她忍不住皺眉,「她逃婚之前甚至沒有和我露過一點口風。」
  
  「你身為她的貼身婢女都不知道,我當然也不可能知道。」他撇嘴,「幸虧她反悔,否則我和她就算成了親也鐵定是對怨偶。」
  
  她不解地問:「為什麼?」
  
  「因為--」他拉長聲音,低頭吻上朱唇,「這世上只有你才是我命定的愛人啊!」
  
  她的心頭滿漲著快樂的充盈感,她相信好人必有好報,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命定的愛人。
  
  而公主的愛人既然不是金城靈,又會是誰呢?
  
  不管是誰,他們總會在某一刻、某一處,如她和金城靈這樣不期而遇,情根深種吧?
  
  那又會是怎樣纏綿悱惻的故事?
  
  想知道,好想知道喔!
  
  期待,並祝福他們……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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