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新話題
打印

[黑潔明]饕餮戀(下)--魔影魅靈3

[黑潔明]饕餮戀(下)--魔影魅靈3

如今,
他,是她第一個愛上的男人,
被他呵護的感覺,如夢般甜蜜,
她深愛著他,卻又清晰的感覺到,
那些藏在他心里的過往傷痛,正吞噬著兩人的未來。
她的男人,背負著古老的靈魂與記憶,
當她決定一探究竟,
卻發現折磨著他的祕密,
正虎視眈眈,等著要毀滅她…  


戀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后記


[ 本帖最後由 鬱星 於 2008-10-12 21:58 編輯 ]

TOP

 天長。地久。

  天,能有多長?

  地,能有多久?

  在那悠久又漫長的歲月里,他不斷輪回轉世著,度過一世又一世荒蕪寂寥的一生。

  他其實已經記不清,自己轉過了多少世,喝過了多少碗孟婆湯,但他始終未曾忘記他的誓言。

  他在自己的靈魂上,澆鑄刻下了傷痕,就算魂飛魄散,也要記得。

  曾經,在地府的轉劫所,有個人告訴他,忘不掉,就無法超脫。

  “我不求超脫。”他看著那人,回答道:“如果我不是完整的,又如何能夠超脫?”

  她是他的靈魂伴侶,他的一半,沒有了她,他就不會完整。

  所以,他一直記得,從來未曾忘記過。

  為了某種原因,再沒有人追究他忘卻與否。

  他帶著記憶,轉世,輪回。

  喝了湯,所有的一切,都會變得模糊不清,只有她清晰如昨。

  但是他一直沒有遇見她,他曾經修過法,也曾念過佛,可諸神無語,蒼天總是寂然。

  很久之前,他就已不再求神問佛。

  反正它們也從來未曾回應過他的祈禱,或懇求。

  他不曾再犯過罪,他也誠心助人,在那一世又一世的輪回中,他早已積善千萬,不必再入輪回。

  可地府那些人不會說謊,他們只會在他提問時,規避問題。

  他知道她仍在人世,他寧愿重回人間受苦,也不愿求自身解脫。

  他們拿他沒轍,只能任由他。

  他學不會遺忘,也不想遺忘。

  他成了一個最冥頑不靈的魂魄。

  荏茫茫人世間,一次又一次的輪回下去,尋找他心愛的女人。

TOP

  遇見她。

  是在捷運上。

  平常,他是不坐捷運的。

  但那天晚上,他的車壞了。

  所以他買了票,搭上了那班車。

  因為疲倦,他上車后,就在座位上閉目養神。

  但她一上來,他立刻就感覺到了。

  空氣中的溫度,几乎在瞬間改變,變得溫暖而和煦,如春天的陽光。

  那莫名熟悉的感覺,讓他睜開了眼。

  她就站在他面前,一手拿著本書,一手抓著吊杆,戴著耳機聽音樂。

  他瞪著那樣貌清秀的小女人,心跳飛快,几乎不敢相信。

  車開了。

  城市的夜景,在車窗外飛逝,他卻只能緊抓著手中的提包,血色盡失的瞪著她看。

  頭暈,而目眩。

  他認得她的靈魂,就像他熟悉自己的。

  有人從她身后走過,她往前移動,讓人通過,卻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膝蓋。

  在觸碰到她的電光石火間,熟悉而溫暖的感覺傳來,震撼著心頭。

  “對不起。”她露出有些緊張而抱歉的微笑。

  熱淚,几乎在瞬間奪眶。

  他忍住了,死命的忍住,只緊抿著唇,搖了搖頭,然后逼自己垂眼閉目,以免自己這樣死盯著她的模樣,會把她嚇壞。

  他可以感覺到她慢慢放松了下來。

  下一個站到了,好快。

  他緊張的微張開眼,向上瞥了她一眼,她仍在看書,一本小說。

  到站了。

  他抓緊了手提電腦包,害怕一個不小心,她就會消失在眼前。

  原本坐在他身旁的人,起身,下了車。

  她靠他靠得更近,讓那人通過,然后在他身邊的空位坐了下來。

  心跳聲,在耳中隆隆作響。

  她把原本背在肩上的手工花布背包放在腿上,再將手中的書擱在上頭,繼續低頭看著。

  她和以前一樣,留著一頭長發,她將長發綁成了辮子,垂放在身前。

  她年約二十出頭,穿著一件白色的高領短袖毛衣,搭配牛仔長裙,腳上踏著有著白色小花的高底涼鞋,露出一個個可愛粉色的腳趾。

  她的打扮也和以前一樣朴素簡單,除了腳上涼鞋的小花,她身上沒有多余的配件。

  車子又開了。

  他可以嗅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可以感覺得到,她緊靠在他身旁時,傳來的體溫。

  心臟,大力的撞擊著他的胸口。

  喉頭,因為緊張而收縮。

  不敢一直轉頭看她,他忍不住透過對面窗戶的倒影,偷瞄著身旁的她。

  她低垂著首,慢慢的翻看著手中的書。

  她掩嘴打了個小小的呵欠。

  她從包包掏出手機,看了眼手機里的時間。

  她合上了書,看著窗外的景物,然后又打了個小小的呵欠。

  他收回盯著她的視線,看著自己放在黑色電腦包上,緊緊交握的兩只手,因為用力而泛白的指節。

  他必須這樣交握著,才能克制想觸碰她的沖動。

  車子繼續往前行著。

  窗外的大樓一棟又一棟的飛逝而過。

  人們來來去去的,上車,下車。

  她一直坐著,他則計算著這條捷運線共有几站,她還會這樣安然的在他身邊坐多久?

  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

  多久?

  每一次到站,他的心就提得老高,每一次門關上,他卻也無法放松下來。

  他必須知道她是誰?住在哪?做什么的?

  他必須曉得她現在是什么人。

  他已等她,等了數千年。

  但當她就這樣放松的坐在他身邊時,他什么也無法想,只能死命的壓住心口的痛,忍住几乎要奪眶的淚。

  驀地,她把腦袋靠到了他的肩頭。

  他一愣,抬眼,才發現她竟在不覺中睡著了。

  她的氣息,好暖好暖。

  他屏住了呼吸,完全不敢動彈,只能任她靠著熟睡。

  窗外,大樓燈火如流光閃爍。

  他的心抽緊著,因靠在他肩頭上的她,而微微震顫著。

  多想就這樣將她擁入懷中,但他不敢。

  只能坐著。

  心懷感謝的坐著。

  捷運車,繼續平穩的在軌道上前行。

  她的身影,在玻璃倒影中,靜靜的枕在他肩上。

  如果可以,他愿意就這樣度過另一個千年,甚至永遠。

  ***  鳳鳴軒獨家制作  ***  bbs.fmx.cn  ***

  車,到站了。

  因為人們的走動,諠嘩。

  她醒了。

  當她發現自己枕在他肩上時,她顯得十分尷尬而緊張。

  在那瞬間,她匆忙的跳了起來,膝頭上的書掉到了地上。

  他彎身替她撿拾,慌亂中,她也蹲下車去撿,兩個人的頭撞到了一起。

  “抱歉……”

  粉嫩的臉上,有著窘迫的紅暈。

  她撫著頭,不好意思的道著歉。

  “不會。”他啞聲開口,把書還給她。

  車子要關門的聲音響起,她慌張的看了車門一眼。

  “謝謝。對不起,我到站了。”她紅著臉,忙亂的抓著書和背包匆匆下車,卻因為才剛睡醒,又太過匆忙,腳下一個不穩,差點在車門邊跌倒。

  “小心。”

  他跟在她身后,及時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拉回懷中,穩住了她,順手帶著她往前跨了一步,下了車。

  她撫著心口,驚魂未定的仰望著他。

  車門,關上了。

  他應該要立刻松手的,但她在懷中的感覺是那么好,他停頓了仿佛是永恆的几秒。

  她有些迷惘的看著他。

  他強迫自己松手,退開一步,撿起她掉在地上的花布包和那本書。

  車,開走了。

  月台上,人群散去。

  他把東西交還給她。

  “謝謝你……”

  她緊抓著花布包和那本書,面紅耳赤的輕聲說著。

  “不客氣。”他彎腰去撿在方才下車時,為了抓她,也跟著飛出去的黑色電腦包。

  她看著他拿起電腦包時,再次驚慌起來。

  “你那是筆電吧?摔壞了嗎?對不起,我——”

  “別再和我說對不起了。”

  他開口,打斷了她。

  或許他不該這么說,但他真的受不了聽到她再對他道歉了。

  該道歉的,是他,從來就不是她。

  她僵在當場,困窘不已。

  看著她受傷的眼神,他的胸口一緊。

  “我不是——”他低頭看著她,僵硬的啞聲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困惑的瞧著他,烏黑的瞳眸映著他自己。

  然后,慢慢的,她揚起了嘴角。

  “嗯。”輕輕的,她點了下頭,眼里有著熟悉的溫暖。“我想我知道。”

  心頭,微微的,又抽顫了一下。

  他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沉默的看著她。

  她深吸口氣,微微一笑,大方的伸出手,“你好,我叫方秋水。我平常沒那么少根筋的,謝謝你。”

  看著她臉上那溫柔的微笑,和懸在半空中的柔白小手。

  他喉頭一哽,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有辦法伸出手,握住她溫暖的柔荑,啞聲張嘴,告訴她,自己這一世的名字。

  “耿克剛。”

  那瞬間,她似乎察覺了什么,愣愣的瞧著他。

  輕風溜過了她的臉頰,揚起了他的發。

  人群又再次聚集。

  她很快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將手從他溫暖的大手中抽回。

  “對不起,我和人約好了,趕著回去。”低著頭,她從花布袋中掏出紙筆,寫下一串電話號碼,才微笑著遞給他。“這是我的電話,你的電腦若是壞了,請一定要和我聯絡。”

  ***  鳳鳴軒獨家制作  ***  bbs.fmx.cn  ***

  那是他和她,這一生中,第一次見面。

  離開捷運站后,他遠遠的跟著她,看著她走進市區的巷弄里。

  他不敢跟得太近,幸好她也沒回頭查看過。

  她轉了個彎,走到街尾,然后推開一扇小門,走進位于街尾的庭院中,穿過小徑,從外側的樓梯走上了樓。

  二樓左邊的燈,亮了起來。

  然后,他才看到了在一樓的咖啡店。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一開始沒看到,也許是因為他剛剛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但它就在那里,在街尾,亮著燈。

  他認得這間店。

  紅磚屋。菩提樹。彼岸花。

  他知道這個地方,也來過這里:有陣子他常會到這里喝咖啡。

  可是看著那些人,太痛苦,那女人的存在,總會提醒著他曾犯下的錯誤,與孤寂。

  所以,漸漸的,他習慣性的避開這個地方。

  他已經有好几個月沒來了。

  仰望著她窗口透出的溫暖燈光,他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應該要離開,卻不想,也不敢。

  風,呼呼的吹著。

  城市的巷弄中,入夜后,變得十分安靜。

  有輛車開了過去,他假裝低頭看著時間,卻清楚意識到他不能一直站在這里,人們只要朝外看,就會發現有陌生人一直站在這里。

  他已經有了她的電話,也知道她住在哪里了,他必須要先離開,等之后再回來。

  但,他就是無法移動雙腳。

  他不敢離開,害怕她消失無蹤,或出了什么意外。

  這念頭很蠢。

  可他就是無法把那種可怕的想法從腦海里拭去。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她,他不要冒任何危險失去她。

  她不會有什么危險的,她就住在那間店的二樓,可他就是無法安心。

  大街就在不遠處,那里有許多的辦公大廈,但這里只有普通住家。

  十一點了,家家戶戶大門深鎖,大部分的住家都只留下了一盞昏黃的夜燈,就算有人還醒著,也都拉上了厚重的窗帘。

  只有那間店還亮著燈,召喚著他。

  紅花,在黑夜中搖曳著。

  菩提在院子中,靜靜佇立。

  這間店的老板有著特殊的身分,他很久以前就從澪那里知道了。

  他仰望她所住的那層樓,知道這一切都是必然。

  深吸了口氣,他握緊了手中的電腦包,跟隨她先前的腳步,推開小門,穿過小徑,然后在店門口停下腳步。

  落地的玻璃窗內,只有老板站在吧台里。

  窗外的他,忍不住又抬起頭,看著二樓她所在的那扇窗內,然后才深吸口氣,舉步走進一樓的咖啡店里。

  店門上的鈴鐺,輕聲作響。

  老板并沒有抬頭,他在煮一杯咖啡。

  一杯,又黑又濃又苦的曼特寧。

  他,在等他。

  耿克剛走到吧台,把裝筆電的電腦包放在一旁,在高腳椅上坐了下來。

  “好久不見。”

  老板看著他,拿出一只陶制的杯子,將黑濃的咖啡倒入其中,推到他面前。

  看著那將過腰長發束在身后的男人,咖啡未入口,他的嘴里已泛起苦味。

  他看著濃黑的咖啡,苦澀的開了口。

  “好久不見。”

  他看著那個神祕的老板,有許多的問題想問,有太多的事想要了解,但千言萬語來到嘴邊,卻只吐出了一句。

  “為什么?”

  對他的問題,老板只是挑眉。

  克剛看著他,緊握著那杯咖啡,問得更加清楚:“她為什么在這里?”

  “可卿搬走了。”

  這一次,老板沒有再多問,只是收拾著泡咖啡的器具,淡淡的說:“房間空了出來,我們貼了一張出租廣告,她就來了。”

  “可卿已經搬走很久了。”他指出這點。

  “嗯。”老板點頭同意,頭也不抬的道:“出租的主意不是我的,是綺麗。”

  綺麗……

  他心頭一震。

  “你沒來,她很擔心。”秦無明看著他,“我告訴她,你已經不求了。”

  是的,他不求了,求了也沒用。

  他早就不求了,卻無法死心,只能在人間游蕩、尋找。

  “人,是澪找到的,她告訴綺麗她在哪里,她們讓她看到了出租廣告。”

  秦無明把水龍頭關了起來,將咖啡壺放好,拿起一旁的干布擦手,瞧著眼前臉色慘白的男子,開口。

  “你不求了,但她們求。”

  “所以……你們真的要把她還我?”他警戒著,卻仍無法掩飾心底的渴望。

  “不是還。”

  耿克剛的臉,在瞬間變得慘白。

  秦無明看著他,暗暗嘆了口氣。

  這男人從來不曾到過無間,他很清楚自己做錯了什么。

  他,憾恨而死,悔不當初。

  很久之前,他就已經還完了他的罰,卻仍徘徊世間。

  他,是一個冥頑不靈的靈魂。

  “綺麗認為,每個人,都應該有第二次的機會。”

  他同情的看著今世名叫耿克剛的男人,道:“如果可以,她們很想還你一個阿絲藍。”

  秦無明可以看見男人的黑瞳因為驚懼而收縮,失去血色的臉變得更加慘白。

  “但是方秋水不是阿絲藍,她有她自己的人生。她們,澪和綺麗,只能替你制造機會,第二次的機會。”

  聞言,他松了口氣,卻仍忐忑害怕。

  “然后呢?”

  “然后,你只能靠自己。”秦無明把擦手巾挂回原位,“我不能和你保証什么,你和她會有什么樣的未來,得靠自己努力。”

  他几乎可以在這男人的身上,看見從前的自己。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幫他,但他不能插手太多,這是他們的人生,他只能站在旁邊看,當一個旁觀者。

  男人的眼里,有著很深很深的苦澀、掙扎、膽怯和渴望,他比誰都還要清楚那種可望而不可得的痛苦。

  他拉開抽屜,拿出一把鑰匙,放在吧台上,推到他面前。

  “我想你需要這個。”

  “這是?”耿克剛疑惑的看著他。

  “樓上還有一間空房。”秦無明注視著他,“在她隔壁。”

  “你……”耿克剛震懾的抬起頭,看著向來表現得十分漠然的老板。

  “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他很想拿那把鑰匙,那么近,就在咫尺。

  但……

  “如果她想起來了呢?”他干啞的開口問。

  “我不知道。”無明坦言,“我不能保証她一輩子都想不起來,她有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記得,也有可能在下一秒就記起。”

  但她想起來的機率很高,蝶舞就想起來了,云夢也是。

  她們都因為外來的刺激而想起來。

  對她來說,他就是外來的刺激。

  他希望自己能永遠和她在一起,但在這世界上,他最害怕的一件事,就是她會記得曾經發生過的那場悲劇。

  因為他的愚蠢和執著,他害她成了殺人凶手。

  她或許不會恨他,但他會因為她的痛苦,而痛恨自己。

  “你也可以不拿它。”秦無明說:“這不是唯一的選擇。”

  的確,秦曾做過另一項選擇,在一旁守候。

  就算只能和她呼吸同樣的空氣,都讓他覺得感激不已。

  他應該要為她的幸福,感到快樂。

  他應該要在旁守著她、保護她、祝福她。

  他應該要覺得能看到她、聽到她,就已足夠。

  但她是……阿絲藍啊……

  “我做不到。”他痛苦的抬起頭,看著秦無明,嗄啞的說:“我想要和她在一起。”

  “我知道。”

  老板俊美的臉上沒有責備,也沒有同情,有的只是了解。

  “去吧。”無明說。

  耿克剛點了點頭,伸出手,抓住了那把鑰匙,轉身上樓去。

  ***  鳳鳴軒獨家制作  ***  bbs.fmx.cn  ***

  方秋水,二十五歲。

  她從小生長在一個淳朴的家庭,父親是個普通的公務員,母親是國小老師。

  但她高中時,母親因病過世了,父親因為癌症臥病在床,但去年年初時,她父親也過世了。

  處理完父親的后事,她就來到台北,繼續之前為了照顧父親而不得不中斷兩年的學業。

  她還是一名大四的學生。

  應該是。

  但暑假過去了,學校開學時,她沒有去申請復學,根據老板的說法,她在附近的一家高級的私人料里教室工作。

  對于方秋水,他知道的并不多。

  這些都是澪查出來的資料,她把資料放在信封里,就擱在老板租給他的房間桌上。

  他坐在客廳里,翻看她這一世的個人資料。

  那其實只有短短几行,他卻忍不住重新看了又看,看了再看。

  信封里,有一張照片,她坐在窗戶邊,看著遠方,嘴角有著神祕的笑。

  那神情,像極了她以前做了新菜,想要給他一個驚喜的模樣。

  那膽小的巫女,雖然替他找好了資料,卻不敢自己面對他,跑去躲起來了。

  事實上,如果他沒有聽錯,那小巫女正在隔壁,她顯然就是方秋水約好的人。

  她們在看電影,他認得那部片的配樂和對話,隔壁的房間里,除了配樂和對話之外,不時會傳來她們的笑鬧聲。

  為了聽到她的聲音,他推開門,來到和她的陽台相連的陽台。

  接下來的兩個多小時,他一直待在陽台上,站在寒風里。

  因為在那里,偶爾可以捕捉到她說的只字片語。

  直到電影播完了,澪走了,她回房歇息了,他才跟著走回臥室所在的地方,站在牆邊,看著那面隔開了她和他的牆。

  當她那邊不再傳來聲響,他几乎陷入恐慌,害怕這一切只是他太過渴望的想象。

  那一夜,他不敢睡。

  他害怕閉上眼,再醒來時,他會回到原來豪華卻沒有她的大廈里,發現這只是夢一場。

  明天,他就可以再見到她了。

  他告訴自己,她就在牆的那一邊,安穩的睡著。

  雖然如此,他卻還是忍不住伸手摸著那面牆,彷佛這樣做,可以更靠近她一些,可以感覺得到她的存在。

  只有一牆之隔而已。

  他一再一再的告訴自己,卻依然壓不下那恐慌。

  窗外的星子,緩緩的,漫游過天際。

  他一夜未眠,坐在床邊,看著那面牆,從最深的黑夜,等到天明……

TOP

  星期天的早晨。

  大清早起床,方秋水站在后陽台,一邊打著呵欠,一邊把累積了一星期的臟衣服,照分類丟到洗衣機里。

  冬天的陽光,溫暖和煦,教人懶洋洋的。

  這租屋處,位于市區,卻十分安靜。

  非但前有庭、后有院,庭院里的綠意更是滿園,雖然一樓是咖啡店,但出入的人卻不多,而且老板夫婦人好得沒話說,房租還因為她是澪介紹來的,硬生生比外面便宜許多。

  當她聽到那教人傻眼的便宜租金時,還以為他們少報了一個零呢。

  但年輕可愛的老板娘白綺麗卻說,將房子出租只是希望屋子里能熱鬧點,并不在意那些租金。

  也是因為如此,她才有辦法住在這里。

  不然,憑她這么丁點薪水,可租不起環境這么好的屋子。

  昨天晚上,澪和她聊到一點多才回去。

  她本來要留她下來睡的,澪卻說家里有事,就走了。

  那個女孩是她几個月前在路上認識的,當時她正在找房子,所以盯著房屋仲介公司外的招租廣告瞧。

  澪瞧見了,便直接上前來問她。

  她原以為她是在仲介公司里打工的學生,后來才曉得,她只是剛好經過而已,因為她恰巧有朋友有房子在出租,見她在找房子,才會上前攀談。

  很奇怪的是,她第一眼看見澪,就覺得她莫名熟悉。

  她從一開始就和澪很投緣,那女孩就像她失散多年的妹妹,她會和她一起逛街、聊天,談些女生在一起會談的心事,有時候,樓下那年輕的老板娘綺麗,也會和她們一起出去玩。

  她搬到這里之后,只要是假日,她一有空,她們倆就常會跑來找她聊天,有時候在她這里一賴就是一整天。

  自從離開學校后,她就很少和同齡的女生在一起,所以她其實還滿高興能認識這兩個好朋友的。

  樓下綺麗養的黑貓,輕巧的爬過了圍牆,跳入了后院的草叢中。

  它瞄了她一眼,跟著一溜煙就跑進一樓的屋子里,她已經有好几次看到那只貓跑出去夜游了,不知道它在忙些什么。

  天邊,一朵浮云飄過。

  看著天邊那朵白云,她按下洗衣機的啟動按鍵,忍不住又打了個呵欠。

  她回到房間里,將手邊剛洗好的內衣褲,拿到后陽台,一一晾晒在衣架上,一邊散漫的想著。

  今天放假,難得她們兩個都沒和她約,等會兒忙完,她再回床上睡個回籠覺好了。

  正當她抓著最后一條內褲,抖了兩下時,突然有人拉開了隔壁通往后陽台的門,走到了兩邊共用的陽台走廊上。

  她嚇了一跳。

  她一直以為隔壁那間還是空屋,沒想到那里有人。

  更讓她驚訝的是,她認得那個走出來的男人,她昨天才在捷運上見過他,還不小心在他肩頭上睡著,流了他一肩膀口水。

  要想忘記這樣一個男人,實在很難。

  特別是,后來為了救她,他還摔壞了他的筆電。

  她嘴巴開開,呆愣的看著那在冬天陽光下,顯得更加強壯的男人,有那么一瞬間,她真的以為自己還沒睡醒。

  他穿著一件長袖黑色的毛衣,袖子卷到了手肘上,露出粗壯結實的手臂。

  男人巨大的手掌里,握著一杯咖啡。

  看到她,他似乎一點也不訝異,至少他外表看起來鎮定極了,就像昨天一樣。

  直到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看著她,出聲開口和她問好,她才發現自己并不是在作夢。

  “你好。”他說。

  聽到他那沙啞帶著磁性的嗓音,秋水眨了眨眼,猛地回過神來,閉上微張的嘴。

  “呃……你好。”

  她臉紅心跳的瞧著他,有些結巴的說:“原來……原來你住隔壁?怎么這么巧?對不起,我昨天真的不知道,我一直以為隔壁還是空的,沒有租出去。”

  “我最近才搬來。”

  “喔。”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能紅著臉應了一聲。

  洗衣機自動注水的功能停了,開始旋轉清洗起衣服。

  她被那聲音嚇了一跳,然后才發現手上還拎著一條自己的粉紅小內褲。

  最讓人尷尬的是,她因為太忙,積了好几天的貼身衣物,剛剛才手洗干淨,此時此刻,這個后陽台的晒衣竿上,挂滿了她的內在美。

  二樓兩間房的入口是在后面,寬敞的陽台,其實是二樓的走廊。

  這屋子當初是建來自住的,后來才分成兩間房。

  但她搬來几個月,一直不見隔壁有人,所以不自覺把這邊當成晒衣場。

  這真的是太讓人尷尬了。

  她不相信他沒看到那些內在美。

  它們實在太過顯眼,就像在陽光下,隨風飄揚的旗幟一般。

  在那千萬分之一秒,她真想把它們全都一次收下來。

  但這么做,真的太明顯,而且很不禮貌,好像把他當成變態狂。

  所以,她壓下想尖叫狂收內衣的沖動,極力鎮定的把手中最后一條的棉質粉紅小內褲也挂了上去,然后看著那個一直也表現得很冷靜的男人,閑聊似的咳了兩聲道:“我在晒衣服。”

  “嗯,我知道。”他眼也沒眨一下,甚至沒往她身后那排內衣褲看一眼,他只盯著她看。

  但那樣一來,她的小臉卻不由自主變得更紅。

  她很清楚,他一直盯著她,并不是因為她長得有多美,只是因為當著她的面,盯著那排內衣褲很沒禮貌。

  “我不知道隔壁有人。”她忍不住再說。如果她知道隔壁有人,她才不會把內衣褲都挂出來,還是好几天的。

  “你剛剛說過了。”

  他的聲音,十分沙啞。

  “我平常天天都有洗衣服的。”她渾身燥熱,尷尬得要命,卻還是不禁畫蛇添足的又開了口,慌亂的解釋著,“別種的衣服。”

  “嗯。”他終于把視線從她臉上收回去,盯著他手里那杯還在冒著煙的咖啡。

  “不只內衣褲。”她多此一舉的補充。

  “嗯。”他應著。

  天啊,方秋水!你到底在說什么鬼?!

  從小到大,她未曾如此覺得這般羞于見人過。

  他還是盯著他手中的咖啡。

  這男人,恐怕比她還要尷尬。

  “總之——”秋水暗自呻吟一聲,怕自己再說下去,會說出更讓自己丟臉的話,她只能滿臉通紅的抱著洗臉盆,吐出最后這兩個字。

  “早安。”

  “早安。”

  他開口回答,一雙眼卻還是盯著手中的咖啡看,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也依然非常鎮定,但那微微抽搐的嘴角卻顯示著,他已經快笑出來了。

  她尷尬不已,再顧不得禮貌,只能面紅耳赤的轉身落荒而逃。

  ***  鳳鳴軒獨家制作  ***  bbs.fmx.cn  ***

  他挑錯出來的時間了。

  靠在圍牆上,面對著外頭那些迎著風與陽光的綠蔭,他喝了一口剛剛去樓下要來的咖啡,卻仍忍不住想笑。

  她的內衣褲在陽光下,迎風搖曳著。

  也許他應該要先進門去,讓她別那么尷尬,但剛看到的那瞬間,他的腦袋真的一片空白。

  要出來前,他只注意到她的人,只記得在心里反復的告訴自己要冷靜一點,別嚇壞她;他以為她只是把衣服丟到洗衣機里而已,沒料到她又回屋里拿了洗好的貼身衣物出來晒。

  她驚嚇不已又極力維持鎮定的反應,可愛得讓他舍不得離開。

  他端著那杯咖啡,看著隔壁陽台那一整排隨風飄揚的可愛內衣褲,嘴角不禁微揚。

  他真的應該要先進門去才對。

  但那恐怕會讓她更尷尬,所以他只能盯著自己手中的咖啡,直到她先逃回房里。

  至少,她現在一定會記得他了。

  ***  鳳鳴軒獨家制作  ***  bbs.fmx.cn  ***

  耿克剛。

  他的名字叫耿克剛,那個男人昨天有說過,她記得。

  而且她忘了問他,他可憐的筆電狀況如何了。

  從陽台沖回屋子里后,方秋水羞恥不已的倒在床上,抓著枕頭蓋住自己的臉,偷偷尖叫了一陣,才有辦法讓腦袋運轉。

  最讓她無力的是,她直到起身,到浴室放回臉盆時,才發現因為沒有想到隔壁有人,她今天也沒打算要出門,為了貪圖舒服和方便,她頭上只拿簡單的鯊魚夾,隨便夾起長發,身上還穿著印有卡通小豬的長袖睡衣。

  她呻吟一聲,對著鏡中的自己翻了個白眼,轉身回到房間。

  算了,反正她在他面前出糗也不是第一次了。

  話說回來,她遇見這個男的還沒超過——她看了眼牆上的鐘——還沒超過十二小時耶。

  捂著臉,她嘆了口氣,猜測他大概已經不在后陽台了。

  問題是,現在立刻去把那些內衣褲收回來,又太明顯了,至少得讓它晒到中午,或洗衣機把那些衣服洗完。

  她咬著指甲,煩惱的來回的在屋子里走動著。

  天啊,真煩,她干脆讓它們晒到干算了,冬天的陽光很難得耶。

  何況,他都已經看見了,除非他是那種變態,否則應該會避開后陽台吧?

  根據他昨晚和今早的行為,那家伙還滿紳士的。

  他給人的感覺乍一看,好像有點冷漠,但她知道他其實人很好。

  昨天在捷運上,她至少靠在他肩膀上,睡了快二十分鐘,他也沒將她叫醒;二十分鐘,肩膀都麻了吧?

  而且她還睡到流口水耶,好丟臉。

  沒叫醒她,可能是因為禮貌,但后來他伸手救她,可就超出禮貌的范圍了。

  想到昨晚他為了救她,將她攬在懷中的剎那,她不禁停下腳步,在房間里站定,疑惑的出神想著,那男人給她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靠在他肩膀上睡著時,她一直以為自己是靠在熟人的肩膀上。

  問題是,除了爸媽,她從來沒有熟到可以在車上靠著睡的朋友。為了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的原因,從小她就很難接受和人太親密的行為,就連比較要好的同學,要和她手牽手去合作社,她也覺得不自在。

  她到現在還不是很了解,為什么以前在學校,女孩子連上廁所都要手牽手一起左。

  她不喜歡牽手,更別提和人擁抱或親吻了。

  她真的不知道,為什么昨晚,她會這么沒有警覺心的靠著一個陌生人睡著。

  而且還是一個陌生男人。

  納悶的看著天花板,她一手叉著腰,一手摸著臉,不自覺的擰著眉。

  突然間,門外傳來卡車的聲音。

  她一愣,這里雖然在市區,卻是在巷子中,很少會有卡車開進來。

  秋水好奇的走到前方的落地窗,撩起窗帘往外看。

  一輛搬家公司的卡車停在咖啡店前,搬家公司的人,仔細的將車上的大桌子搬下來,穿過庭院,來到屋子前。

  發現是他找的搬家公司,她倏然一驚,飛快沖到后陽台上,把自己那排衣物全數都收下來。

  只差那么一點點,除了他,連其他人都會看到她的內在美,如果真是這樣,她一定會尷尬到想去撞牆。

  因為樓梯太小,他們是用繩子直接從前方陽台,把那張厚重的電腦桌,吊上了二樓。

  耿克剛站在前方的陽台,背對著她,協助那些搬家公司的人。

  收好了衣服,她忍不住又溜到前面,貼在窗戶上,偷看。

  他留著半長不短的發,黑色的毛衣合身的貼在他強壯攏起的背肌上,下半身的長腿,則套著一條棉質的黑色運動褲,運動褲比較寬松一點,但還是遮不住他挺翹的臀部。

  天啊,方秋水,你在看人家哪里?

  她迅速的把窗帘拉起來,遮住自己好色的視線,但沒有兩秒,她又忍不住偷偷拉開一點。

  他的身材比她記得的好一點,昨工人他穿著西裝,把該遮的地方都遮住了。

  就在她的視線又溜回他的翹臀時,原本繞在消防逃生器的柱子上,綁著電腦桌的繩子竟然斷了,整張桌子倏地往下掉,眼看就要砸到樓下那兩個搬家公司的工人。

  她不禁捂著嘴驚呼出聲。

  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站在陽台上的他,突然伸出了手,抓住了那斷掉的繩索,雖然他已經抓住了前面那一截,但斷掉的繩尾因為反作用力,仍然像鞭子一樣,狠狠的抽到了他臉上。

  她看得出來,那一抽,打得他很痛,可他依然沒有松手。

  那張桌子很重很沉,他整個人被帶得往前,那瞬間,她真的以為他會被那張大桌子,連人帶桌給拖下樓去。

  她嚇得沖了出去,試圖幫他。

  但那只是多余,何況她和他那邊還隔了一座矮牆,他迅速的以膝蓋頂住了圍牆,光憑一只右手,就撐住了那張大桌子。

  在他旁邊那位搬家公司的先生完全嚇呆了,直到他伸出另一只手,開始拉起那張桌子,才想到要上前幫忙。

  “先生,對不起、對不起——”

  那位先生一直和他道歉,他沒多說什么,只是搖了搖頭。

  “這條繩子是新的,我不知道它為什么會突然斷掉,以前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的,真的非常抱歉。”

  搬家公司的人,一邊幫忙搬桌子,一邊忙著解釋。

  “我沒事。”他開口,讓對方安心。

  那位先生卻還是一直和他鞠躬道歉。

  他有些不自在的道:“我真的沒事,我們先把桌子搬進去吧。”

  “我們來搬就好了!”其他兩位搬家公司的員工也跑了上來,慌慌張張的重復,“先生,真的很對不起。”

  他本來要伸手幫忙,卻還是收回了手,讓他們做事。

  秋水站在陽台上,開始后悔自己那么沖動的跑出來,正要趁他不注意,溜回客廳時,他已經轉過了身來。

  她一僵,有些窘,卻在下一瞬,看見他左臉被繩索鞭出了一條紅痕,她嚇得抽了口氣。

  “嗨。”他說,一臉冷靜。

  她瞪著他,莫名驚慌的脫口問:“你還好吧?”

  “還好。”他點頭。

  還好個鬼!

  那條紅痕開始滲出血了,她瞪著那個男人,忍耐了兩秒,但看著他的傷,她的臉也跟著忍不住隱隱作痛。

  “你等我一下!”

  丟下這句,她沖動的跑回客廳,抓了醫藥箱跑出來。她回來時,他還在那里,愣愣的站在原地。

  “別動。”她打開藥箱,拿出酒精棉片,輕捂著他受傷的臉龐,解釋道:“你流血了。”

  他沒有動,甚至沒有表現出酒精刺痛到傷口的模樣,他看起來像是僵住了。

  奇怪的是,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

  她仰望著他,雖然手指和他的臉之間還隔著一片酒精棉片,她卻覺得指尖有些微微的麻,淡淡的燒。

  是酒精的關系,她想;卻仍是迷失在他深邃的黑瞳中。

  好像,曾經在哪里,有過同樣的事情發生過。

  輕風,揚起了他的發。

  她著迷的看著眼前這個應該是陌生的男人,几乎是在不覺中更往前靠。

  耿克剛不是那種俊美的男人,也不是那種刻意打扮自己的型男,他散發著一種陰郁卻又陽剛的氣息。

  她真的覺得他好面熟。

  或許也不應該說是面熟。

  她確定自己在昨天之前,絕對沒有見過他。

  但心口,卻不自覺因為眼前的男人,而輕輕緊縮抽疼著。

  “你……”

  陽光,溫柔灑落在他臉龐。

  風,吹得前院的菩提沙沙作響。

  他看著她的眼神,好驚訝、好溫柔……

  似乎在許久前,她曾見過他。

  奸像在多年前,她曾為他療過傷。

  仿佛在夢中,她也曾這樣為他擔憂。

  她有些恍惚,莫名迷惘。

  “我們……”

  仰望著那應該陌生,卻又熟悉的男人,秋水遲疑著,吐出自己也知道答案的問題。

  “……見過嗎?”

  她遲疑困惑的問題,卻像一道雷,驚得他醒了過來。

  他烏黑的瞳眸變得更深、更暗。

  她能感覺得到,指尖下那突來的僵硬。

  在某一瞬短短的剎那,他似乎想要退開,但最后,終究還是定在原地。

  她真的覺得,自己這種老是突然恍神的樣子,一定把他嚇壞了,他搞不好會以為她腦袋有問題。

  “抱歉。”秋水紅著臉,迅速的把手縮回來,低下頭,放下酒精棉片,翻找著另一片含有碘酒的棉片。“你一定覺得我怪怪的,我只是覺得你很面熟,我是說,我在想說不定我們以前曾經是同學,或讀同一所學校什么的……”

  “沒有。”他啞聲開口。

  沒料到他會回答,她一怔,抬頭看他。

  “我們在昨晚之前,沒見過。”

  他的聲音很沙啞,低低的,卻很清楚。

  “我不是你的同學,也沒和你念同一所學校。”

  也許她應該要為他這么堅決的否認感到不快,但她知道他沒有惡意,就像昨晚,他叫她不要再道歉一樣。

  雖然,他好像是咬著牙關在說話的,但那看起來比較像是在忍痛,顯然剛剛她擦上去的酒精,終于對他產生刺激的效果了。

  她趕緊把找到的碘酒棉片撕開,小心翼翼的替他上藥,柔聲道:“這是碘酒棉片,應該沒酒精棉片那么痛。”

  他一直注視著她,沒有閃避過視線,也沒有任何惡意或厭煩。

  事實上,他看她的樣子,真的很溫柔。

  站得那么近,她才發現他一臉疲倦,看起來像是一夜沒睡。

  可能是忙著搬家吧……

  她猜想著,然后才發現,站在矮牆那邊的他,為了方便她,不自覺低著頭,甚至微微的傾身靠向她。

  他溫暖的鼻息拂過她的肩頸,她不禁有些臉紅心跳。

  秋水努力保持著冷靜,思緒卻還是不聽話的在他身上繞。

  這男人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有點像檀香,感覺很舒服。她不認為他有擦香水的習慣,但她就是覺得他身上有味道,莫名熟悉的味道。

  那很困擾她,有那么兩秒,她几乎想湊上去,揪著他的衣服,湊到他頸邊多聞兩下。

  但是,就在那一瞬,她發現他的視線膠著在她身上的某個地方。

  他盯著她的頸子。

  她知道他在看什么,她的頸子上有一條很淺很淡,長約五寸的淺白線條。

  察覺他的視線在注意哪里,她差點想伸手遮住它,但她忍下來了,輕聲開口解釋。

  “那是胎記。”

  “抱歉……”

  “沒關系。”她一扯嘴角,自嘲的說:“這胎記長得位置太敏感,大家都會盯著它看,我已經習慣了。你想想,我要是這邊曾受過傷,現在就沒辦法站在這里了吧?對不對?”

  他的眼中,閃過某種像是痛苦的神情。

  她應該看錯了。

  雖然如此,她依然忍不住想安撫他,“只是胎記而已,從小就有,不會痛的,真的。”

  “我很抱歉……”

  他又說了一次。

  她有些尷尬,想叫他別那么介意,但在這時,屋里的搬家工人出聲叫喚他。

  “我得進去了。”他嗓音低啞的說。

  在那一秒,他似乎紅了眼眶。

  那一定是她的錯覺。

  他轉過身,進屋去了。

  看著他強壯的背影,她不自覺的輕撫著頸上的胎記。

  一定是她的錯覺……。

  ***  鳳鳴軒獨家制作  ***  bbs.fmx.cn  ***

  他沒看到那個。

  昨晚,她的套頭毛衣遮住它了。

  他沒料到這個,沒想到那會在她身上留下痕跡。

  和搬家公司的人講好電腦桌的擺放位置后,他直接走進了浴室。

  他坐在浴缸邊緣,閉著眼將臉埋在手掌中,心痛得几乎無法呼吸。

  淚水,滑落眼角。

  大家都會盯著它看,我已經習慣了……

  天啊……

  只是胎記而已,從小就有,不會痛的,真的。

  天啊……

  她每世都帶著那傷痕嗎?

  她真的已經不會痛了嗎?

  這是對他的懲罰嗎?

  為什么不罰他就好,為什么要這樣對她?

  他想大聲的咆哮,想沖出去將她緊擁在懷中,想為她承受所有的傷害——

  但是,他卻只能熱淚盈眶的坐在這里,感覺心臟像被人用力握住,然后一次又一次的用力呼吸著。

  有人在敲門。

  他抬起頭。

  “耿先生,我們把東西搬好了。”

  他很想叫他們滾開,但他只是抬起頭,深吸口氣,啞聲開口。

  “我馬上出來。”

  他忍住胸口的疼,起身打開水龍頭,把冷水潑在自己臉上,直到鏡子里的男人,臉頰不再泛紅,額上的青筋也不再那么明顯,才停下動作。

  左臉上的傷痕,依然紅腫剌痛,他差點就要把她上的碘酒全洗掉了。

  他抬手,撫著它,想著她溫柔的觸碰。

  她一直都是這般溫柔,總是出其不意的暖了他的心,帶走他的痛。

  她的手,總是比藥對他更有療效。

  光是想到她那不自覺的溫柔面容,仿佛連心痛都被撫慰減輕許多。

  他深吸口氣,忍住淚,看著鏡子里那個男人。

  這是他的第二次機會,他絕不會再讓她一個人,度過另一個春夏秋冬……

  ***  鳳鳴軒獨家制作  ***  bbs.fmx.cn  ***

  那天傍晚,她跑來敲他的門。

  當他打開門,看見她時,真的愣了一下。

  “嗨。”她站在門外,微笑和他揮了下手,“你還沒吃吧?”

  他呆愣的看著她,不自覺點了下頭。

  “我上次搬家時,也忙到沒空吃飯。”她將手中提著的兩桶保溫盒遞給他,“這給你。”

  “這是?”

  “敦親睦鄰兼道謝的晚餐。”她看著他,粉臉微紅的道:“我自己煮的几道菜,百合芝麻燉豬心,五元鵪鶉蛋,雞丁炒核桃,芥藍牛肉,山藥排骨湯,還有白飯。”

  他啞口無言的看著她。

  她的臉被冬天的冷風吹得紅扑扑的。

  他懷疑她在門外站了多久,才鼓起勇氣敲門。

  喉頭微緊,他伸手接過她手中的保溫盒問:“你吃了嗎?”

  她眨了眨眼,有些呆愣。

  他沒有等她回答,只道:“這么多,我一個人吃不完,一起吃吧。”

  秋水沒料到他會這么說,本要開口說她那邊還有多煮的,但好奇心還是讓她忍不住開口,“方便嗎?你還沒整理好吧?”

  “已經差不多了。”他退開,轉身走進房里。“我沒什么東西需要整理。”

  她沒有多想,就跟了上去。

  他這邊的裝潢、格局,都和隔壁她那間的差不多,兩邊的差別就只在個人的物品。

  屋子里的角落,堆放著已經拆平的紙箱,他的動作很快,大部分的物品都已經放好了。

  但那也是因為,他說得沒錯,他真的沒有太多個人的東西。

  他的客廳沒有電視,也沒有DVD播放器,但是有—組—看就知道很貴的音響,還有那張厚重的大電腦桌。

  她拿來放電視柜的地方,他放了兩組書柜,里面都是一些她完全看不懂的電腦程式相關書籍。

  她擺餐桌的位置,他拿來擺了那張大電腦桌,他已經將電腦裝好了,桌上的螢幕是開著的,上頭有著對她來說像外星文一樣的文字。

  不過,他的沙發和她一樣,是原先樓下房東提供的。

  他把食物放到沙發前的矮桌上,然后僵住。

  他真的是僵住,瞪著桌上的保溫盒,一副困擾的樣子。

  “怎么了?”她好奇的問。

  “我沒有餐具。”他直起身子,看著她,訥訥的坦承。“我平常沒有開伙的習慣。”

  “沒關系,我有。”她一笑,朝他擺擺手道:“你等等,我回去拿。”

  說完,沒給他回話的機會,她就開心的跑回隔壁自己的廚房,拿了兩組碗筷,順道把整鍋湯一起帶過去。

  她其實也想過,自己這么熱切,會不會給人感覺太直接了。

  但她真的很喜歡這個雖然不善言詞、剛毅木訥,但又很有禮貌,心地善良的男人。

  好吧,心地善良是她自己想的,但是心地要是不善良的人,怎么可能伸手救她,防止她跌成狗吃屎?

  況且,他是鄰居嘛,人家都說遠親不如近鄰,遠水救不了近火,當然她得把這個新搬來的近水關系弄好一點,以免將來失火——呸呸呸,烏鴉嘴!

  總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敦親睦鄰一下,總是有好處的。

  她絕對不是貪圖他的男色,他長得也不是真的很俊美,了不起就是肖想他結實的胸膛——

  噢,該死,她必須停止繼續想下去。

  站在他門口,她深呼吸了兩口冰冷的口氣,讓自己腦袋冷靜一點,這才踢掉鞋子,端著湯走進去。

  客廳里的他,已經把保溫盒里的菜打開擺好了,見她端著一大鍋湯,他主動上前幫忙她端湯。

  “我怕喝不夠,干脆整鍋端來。山藥益氣健脾滋肝腎,百合、核桃安神治失眠,都對身體很好!”

  發現自己開始解說起來,她趕緊停下,不好意思的瞧著他,羞赧的說:“呃,抱歉,我是做料理的,有職業病,講到食物就很容易停不下來。”

  他把湯放在桌上,聞言忍不住問:“你是廚師?”

  “不是,我還在學。”她邊擺放著碗筷,邊說:“以前我念書,是為了爸和媽念的,他們認為念書才有希望,才能有穩定的工作。他們過世后,我突然不想念了。”

  “為什么?”

  聽到他的問題,她才發現自己一個不小心,講了太多自己的事。她應該多少要有些戒心才是,畢竟她昨天才認識他。

  但是,她似乎就是無法對他拉起那條平常總是高高升起的警戒線。

  因為他一直站著,她只好先在沙發上坐下。

  “那不是我想做的事。”她看著那個直到她坐下,才跟著坐下的男人,心情莫名愉悅。

  他果然很有禮貌。

  她傾身替他和自己添著飯,“我爸生病時,我中斷了學業,照顧他。我得作飯、洗衣、打掃,雖然都是一些雜事,但那反而讓我有時間思考,我不喜歡念書,我也不認為自己念了企管系,出來就真的可以做企業管理。老實說,我念了之后,才發現我不是那塊料。”

  她把裝滿了飯的碗遞給他,微微一笑。

  “但我很喜歡做料理,從小就喜歡。所以,我決定要做自己喜歡的事,當個專業的廚師。”

  那說明了她為什么沒有繼續把大學念完。

  “你說你還在學?”

  她添好自己的飯,“嗯,我在一位長輩的教室當助理,她是我媽以前的同學,開了間高級的料理教室,專門教一些貴婦名媛做養生料理,平常一堂課收的學費,夠我吃一個月呢。雖然有些累,但在那邊用的是一般店家比較少用到的高級食材,我在阿姨那里真的學到許多——”

  發現自己竟然又碎碎念起來,她頓了一下,尷尬的看著他,“抱歉,我話真的很多。”

  “沒關系,我喜歡聽你說話。”

  咦?

  她呆了一下,小臉驀然泛紅。

  她聽錯了吧?他是說,他喜歡聽人說話吧?

  人和你,聽起來差不多啊,他又說得那么出其不意——

  看著那個開始夾菜的男人,秋水一顆心卜通卜通的直跳著。

  他看起來不像是會說那種話的男人,他的表情也很正常,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的樣子,好像剛剛并沒有丟出那句讓她心臟狂跳的話。

  沒關系,我喜歡聽你說話。

  可惡,她好想問清楚一點啊,但剛剛迭迭不休的嘴,現在卻怎樣也吐不出一個字來了。

  羞紅了臉,她好奇的半死,卻還是只能低著頭夾菜吃飯。

  可屋子里一下變得那么安靜,反而感覺好怪。

  她停了几秒鐘,偷瞄了他几眼,然后才鼓起勇氣——

  不,她沒有那個勇氣,也沒有那個臉,所以她張開嘴,最后卻轉移了話題。

  “那個……我忘了問,你的筆電還好嗎?有沒有怎么樣?”

  “還好。”他指著放在大電腦桌上的筆記型電腦提包,“它是防震的。”

  他昨天后來也這么說,但她還是有點擔心他因為太善良,不想讓她賠償,所以決定私藏筆電的病情。

  像是看出她的不信,他開口補充道:“我檢查過了。”

  她瞧著他,再瞧著那台筆電。

  算了,沒關系,反正他是鄰居,這樣硬問他也沒意思,以后多補他几頓晚餐好了。

  “你是寫程式的嗎?”

  “嗯。”看她一臉好奇的模樣,他點頭道:“我幫公司寫系統程式。”

  “你在家工作?”

  “對。”他回答她的疑惑,“只有測試時,才需要到公司去一趟。”

  難怪他一副沒睡好的模樣,他一定常熬夜寫程式吧。

  這種看起來很輕松、不需要天天上班的工作,其實才是真的沒休假的行業。

  她本來以為,他只是因為要忙搬家的事,所以才沒睡好的。

  幸好她看他好像沒睡,所以特別煮了一些安神治失眠,又可以補充體力的菜。

  秋水瞧著眼前的男人,不禁脫口道:“熬夜對身體不好,如果可以的話,你還是盡量早點睡吧。”

  他又是一愣。

  “呃,對不起,我真的有點啰唆——糟糕,你叫我不要再和你說對不起了。”她輕咬著唇,有點窘的瞧著他說:“我只是想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算了、算了,你別理我,這真的只是職業病,我是學養生料理的,平常總要記這些——”

  他嗆了一下。

  “呃,總之,你別理我,快吃飯吧。我煮得很好吃的,保証你吃了還想再吃,作夢都會流口水——”

  天啊,她已經胡言亂語到開始稱贊自己了嗎?

  看著那個很努力忍耐,卻還是忍俊不禁的男人,方秋水羞得滿臉通紅,真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

  他沒有笑出聲,但那個表情很明顯就是在笑。

  她猛地閉上了嘴。

  他卻把空碗遞到她身前。

  她眨了眨眼。

  “麻煩你,再來一碗。”他說。

  她放下自己還是滿滿一碗白飯的碗,很迅速又害羞的,替這個萬分捧場的男人,重新盛滿一碗白米飯。

  “你的飯。”她說。

  “謝謝。”

  他溫柔的看著她,滿懷感激的將那碗飯,接過手。

  剎那間,似曾相似的感覺,驀然又上心頭。

  她有些怔忡,但羞愧的感覺還在,她的臉也依然是燒紅的,所以她很迅速的拋開那奇怪的熟悉感,又開心又尷尬的重新端著自己的飯,一邊天南地北的和他胡說八道,一邊吃完了那餐飯。

  有時候,他也會問她几個問題。

  他是個很讓人愉快的同伴,那一餐飯,時間過得飛快。

  當她回到家時,才發現自己竟在他那邊,不知不覺待了超過三個小時。

TOP

  夜深了。

  那個男人還沒睡。

  站在咖啡店外的街上,她可以清楚看見他客廳還亮著燈。

  他把客廳當成工作室,常常工作到深夜。

  咖啡店的燈也還亮著,要自己別再看二樓那個還亮著燈的屋子,她抱著早上才剛做好的面包,穿過院子,推開門,走進店里。

  “歡迎光臨。”

  今天站在吧台里的,是綺麗,不是老板,她笑著和她打招呼,“嗨,秋水,晚安。”

  “晚安。怎么今天只有你?秦哥呢?”秋水回身把門關上,一邊好奇的問。

  “他有事出去了,晚點才回來。”綺麗笑著道:“咖啡我不會煮,但我才剛泡了一壺花茶。”

  她倒了一杯熱茶,放到吧台上。

  “來,你幫我試喝看看味道怎么樣。”

  “謝謝。”秋水笑著坐到吧台前的高腳椅上,把兩袋法國面包,分了一袋給綺麗,“這給你,我們上課時多出來的。”

  “剛好,我才想做些三明治呢。”綺麗笑問:“怎么剩那么多?”

  “今天有兩位夫人臨時有事,把課取消了。”

  “那你怎么還忙到這么晚才下班?都快十一點半了呢。”

  “明天汪家的小姐要來上課,她對廚藝一竅不通,對吃卻很要求,我得先把一些材料准備好,因為她指定想吃的馬鞭魚,這個季節比較少見,市場里沒有,為了找新鮮的魚,我搭車跑到港口,找了好几個地方才找到。”

  她無奈又好笑的說:“結果我才把魚送回教室,阿姨卻說,汪小姐不想煮馬鞭魚湯了,想改學白松露焗烤義大利面。幸好我們還有白松露,也有上好的雞肉,不然我恐怕要親自南下去雞場里抓了。”

  “辛苦你了。”綺麗同情的看著她。卻忍不住笑,“下次你要缺什么,和我說一聲吧,我爸也愛吃,說不定你們缺的材料,他那兒有呢。”

  “不用啦。”秋水不好意思的揮揮手,笑著說:“其實我們平常都有和固定合作的店家進貨,這一次真的是特例,阿姨說汪小姐是另一位夫人介紹來的,阿姨不好拒絕,所以才會出這種狀況。況且,也不是每位來上課的小姐夫人都像汪小姐一樣任性——”

  她頓住,拍了兩下嘴,看著綺麗,拜托道:“糟糕,我不應該說客人的小話,麻煩你當沒聽見,謝謝。”

  綺麗笑出聲來,承諾道:“你放心,我會當什么都沒聽見的。”

  秋水這才笑著,捧起吧台上的花茶,喝了一口。

  花草的香味清淡卻又芳醇,入喉的瞬間,有著一口清甜的甘味。

  她嘆了口氣,感覺今天一天的疲累和不愉快,全都隨著那口茶的溫心暖胃,而消失無蹤。

  不自覺的,她揚起了嘴角,看著綺麗問:“這是洋甘菊吧?味道很好呢。”

  “嗯,我自己在后園種的,自己烘焙的。”綺麗輕笑著說:“洋甘菊能幫助入眠,對身體很好。”

  “真的嗎?你還有沒有多的?”

  “有啊。”綺麗關心的問:“你最近睡不好嗎?,”

  “我睡得很好。”秋水臉一紅,捧著茶道:“我只是想,這些茶配法式面包剛好。”

  綺麗一笑,“我還以為你睡不好,是因為隔壁多了個人,不習慣呢。”

  她臉更紅,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我睡得很好。”

  “他沒有吵到你嗎?”

  “沒有,他很安靜呢。”

  瞧她一聽自己提到耿克剛,好像變得非常緊張,綺麗不禁開口替他說話,“你不要看他好像很冷漠,其實他人真的很不錯。”

  秋水愣了一愣,“我以為他才搬來几天而已。”

  “他是才搬來,但我很久以前就認識他了。”綺麗有些急切,很認真的說:“他就像我哥哥一樣,他平常也許話不多,但你別怕他,他人真的很好。”

  “嗯。”秋水點點頭,有些羞澀的看著綺麗道:“我知道他人很好,上回我在捷運站差點跌倒,是他幫了我的。他很有禮貌。”

  “嗯,他真的很有禮貌。”綺麗開心的點頭同意,露出微笑,“因為他是個沉默寡言的人,我本來很擔心你會覺得他是個難以接近的人呢。”綺麗說著,停了一下,又道:“畢竟你是單身女子嘛,又和他住隔壁,如果你會介意,我還是可以請他搬到別的地方去的。”

  秋水一聽,趕忙揮手搖頭,“不用不用,我們處得很好,他搬來那天,我才煮了一餐,和他一起吃呢,我不怕他,真的。”

  “咦?是嗎?”綺麗微訝的問:“你和他一起吃飯?”

  她驚訝的反應,讓秋水有些窘,紅著臉解釋道:“只是敦親睦鄰一下。我看他忙了一天了,好像也沒吃,剛好又煮得比較多,所以才送一些過去,就這樣而已。”

  看他忙了一天?

  意思就是說,秋水其實很注意他嘛。

  綺麗眨了眨眼,很努力的忍住追問的沖動,只微笑道:“既然你和他處得還不錯,那就好。”

  瞧她像是看透了什么,嘴邊透著神祕的笑。

  不知怎么,有種不打自招的感覺。

  秋水莫名面紅耳赤了起來,匆匆起身道:“太晚了,不打擾你了,我上樓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可她才起身要開溜,綺麗就叫住了她。

  “等等,你還沒拿花茶呢。”綺麗將洋甘菊茶分裝到兩個小鐵罐里,笑著遞給她,“喏,送你,帶上去泡著喝吧。”

  “一罐就夠了。”鐘麗的花茶是真的好喝,不過一個人拿兩罐,感覺好奢侈呢。

  綺麗笑了笑,“另一罐,是要請你幫我拿給克剛的,他有失眠的毛病,應該還沒睡,你敲一下他的門,要他泡一杯來喝,比較好睡。”

  “喔,好。”不好意思拒絕,也不太想拒絕,她紅著臉,接過了手,匆匆的和可愛的老板娘揮了揮手,這才面紅耳赤的抱著法國面包,和兩罐小花茶,離開咖啡店,繞到后面的樓梯,跑上樓去。

  來到自家門口,她看著他緊閉的門,深吸了兩口氣,卻還是無法抑止胸中因為緊張而快速躍動的心跳。

  噢,可惡,她恐怕真的病了,還病得不輕。

  她真的應該要停止偷窺、觀察他的作息,不然的話,恐怕全世界都要知道她在肖想他了。

  再吸了兩口氣,她鼓起勇氣,懷著緊張不安又期待的心情,走到他門前,敲了兩下。

  敲完門,她忍不住伸手把被風吹亂的頭發撥了兩下,又抿了抿唇,拍了拍臉,讓自己看起來氣色好一點。

  她才拍到一半,他已經打開了門。

  “呃,嗨。”她尷尬的舉起拍打臉蛋的小手,和他打招呼,邊解釋道:“有蚊子,差點咬到我。”

  現在是冬天,要真有蚊子也都凍死了。

  她的借口真的滿爛的,她知道自己的臉再次燒紅發燙了起來。

  “嗨。”他揚起嘴角問:“有事嗎?”

  他戴著眼鏡,他平常并沒有戴著,顯然他還在工作。

  “抱歉這么晚來打擾你,但綺麗說,你應該還沒睡。”她緊張的笑笑,將手中抱著、用紙袋裝著的法國面包,和其中一罐花茶遞給他。“她請我幫忙把洋甘菊茶拿給你,很好喝喔。”

  “這面包是?”他接過手,好奇的問。

  “喔,那是——”她紅著臉,兩手緊抓著另一罐花茶,瞧著他道:“那是我們教室多出來的面包,你可以拿來當早餐吃。”

  “謝謝。”

  “還有,那個……”她緊張的舔了舔發干的唇,“綺麗說,洋甘菊花茶可以幫助入眠,你泡一杯來喝,會比較好睡。”

  “好。”

  他低頭瞧著那小女人,雖然明知應該忍耐,卻還是不禁開口問:“你要進來喝杯茶嗎?”

  “不用了,太晚了。”她仰望著他,滿臉通紅的婉拒,“而且,我明天還要上班。”

  “抱歉。”他說。

  他看起來似乎真的有些遺憾,她忍不住脫口。

  “改天吧。”她沖動的道:“等我放假的時候,我再煮一桌給你吃。”

  “好。”他揚起了嘴角。

  “那……”她臉紅心跳,有些依依不舍的舉起手,和他揮了兩下,“晚安。”

  “晚安。”他說。

  她綻出開心的笑,匆匆跑回隔壁。

  直到洗完澡,躺在床上時,雀躍的心情都還無法平復下來。

  ***  鳳鳴軒獨家制作  ***  bbs.fmx.cn  ***

  十點。

  十度。

  看著那在牆面上,閃著時間和溫度的電子鐘,她冷得直打顫。

  這一個月晚上的課,是為了那位即將出嫁的汪小姐特別加開的“新娘廚藝進修班”。

  幸好這個特別加強的課,只開這一個月,若是天天這樣加班,那位任性的汪小姐學會做菜之前,她就會先累倒在料理台上。

  秋水縮著脖子,瑟瑟的抖著,走過陸續開始打烊的店家前。

  今天下午寒流來了,氣溫一下子降得比她早上出門上班時,更低了好几度,她下班時,冷風迎面扑來,吹得她頭都開始疼了,害她差點忍不住蹲在馬路邊,把手中燜燒鍋里的麻油雞湯,打開來偷喝兩口。

  她吸了吸鼻子,提著鍋子來到人來人往的十字路口,等著紅綠燈,准備過馬路,卻意外看見轉角那間便利店外,站著那個熟悉的身影。

  “嗨。”

  “耿克剛,你怎么會在這里?”她呆看著他。

  “太冷了,我來買點熱的。”看著她被冷風凍得微紅的鼻頭,他把那溫熱的鐵罐遞給她。“看來你比我需要。”

  瞧著那個男人,她眨了眨眼,然后厚著臉皮收下那個熱熱的鐵罐。

  “謝謝。”她握著那罐熱飲,又吸了下鼻子,“說真的,我冷死了。”

  “你穿太少了。”他說。

  早上她出門時,他就看到她在一般的毛衣外,只多穿了一件單薄的外套。

  他每天都小心翼翼的跟在她后面,他知道這樣太夸張,就像個失去理智的跟蹤狂一樣,可他就是無法控制。

  他很害怕。

  害怕再次失去她。

  短短的一段路,總會讓他提心吊膽,非要看見她平安走進上班的教室或家門,才會安心。

  “我知道我穿太少。”她干笑道:“我以為明天才會開始變冷。”

  她在發抖,抖得像風中落葉一樣。

  他考慮著將自己的圍巾給她,卻又怕這樣的行為會太過親匿,把她給嚇跑。

  他很清楚,他必須要慢慢來。

  他每天都在計算兩人之間的距離。

  如果他夠小心,那個距離會隨著每一分、每一秒,慢慢、慢慢的接近一些,不可以太急切,不可以太強勢,不要嚇到了她。

  時時刻刻、分分秒秒,他不斷的告誡自己。

  但這七天,感覺卻好像七年。

  他和她,已經是朋友了。

  他告訴自己,朋友可以關心朋友。

  這樣并不會太逾越。

  她的唇都凍到快發紫了。

  沖動的,他把脖子上圍著的圍巾解下來,繞在她脖子上。

  她嚇了一跳,仰望著他。

  “你看起來像快凍死了。”他小心翼翼的說。

  他的圍巾對她來說太長了,他幫她多繞了兩圈,把她的腦袋也包了起來。

  “你把圍巾給我,你自己怎么辦?”雖然這樣說,她卻還是忍不住抖著將臉埋在他的圍巾里。

  “我穿得夠多。”

  他確實穿得很多,而且他灰色的喀什米爾圍巾,就像天堂一般舒服溫暖。

  “飲料給我。”他朝她伸手。

  秋水眨了眨眼,還在發愣,他已經拿過她手中的鐵罐,幫她打開后還給她。

  “你先喝一點,別感冒了。”

  “喔。”

  她點頭,乖乖的喝了一口熱飲,讓那甜熱滑入喉嚨,卻見他又朝她伸手。

  “鍋子。”

  她沒有反抗,似乎也沒有反抗的必要。

  雖然才認識一個星期,但她很快就發現,這家伙是個活生生的骨董,他有大男人主義,打從骨子里認為不能讓女孩子提重物。

  秋水把沉重的燜燒鍋交給了他,“我煮了麻油雞,等一下一起來喝吧。”

  “好。”

  他的嘴角微微彎了起來。

  差不多在這個時候,她開始領悟,他可能是特意來這里等她的。

  這男人,真的很愛吃。

  那一天,他非但把她帶去的飯菜全都吃得一干二淨,連湯都喝光了。他說他一個人吃不完,根本只是客氣話。

  后來,只要她有煮,就會忍不住拿去給這對她廚藝超無敵捧場的家伙。

  “啊,綠燈了!”看見燈號轉變,她猛地回神,不禁抓著他的手,快步往前走,“快快快,這個紅綠燈這兩天秀逗秀逗的,每次綠燈都一下下而已,紅燈又特別久——”

  秋水小跑步著,一下子就拉著他到了分隔島,然后才發現自己抓著他,她嚇了一跳,連忙要松開手,他卻反手握住了她。

  她一愣,卻見他看著前方,神色自若的牽握著她冰冷的小手,他提著燜燒鍋,大踏步的繼續走在斑馬線上,穿越馬路。

  空曠的馬路上,寒風呼嘯而過,感覺更冷了。

  他的大手,包覆著她,暖暖的。

  他的圍巾,圍繞著她,暖暖的。

  他吐出來的每一口氣,都成了氤氳的白煙。

  脖子上的圍巾,還散發著他的味道,有著他殘留的體溫。

  秋水瞧著那牽握著她小手,帶她穿越馬路的高大男人,心頭莫名暖熱。

  到了對面時,他依然沒有松開手,她也沒有將手縮回,只是把口鼻埋進他的圍巾里,偷偷彎起了嘴角。

  他和她住的地方,就在走路會到的距離。

  說遠不遠,說近也不是很近。

  大街上的招牌一個跟著一個熄了燈,街上的行人都是匆匆的,但為了配合她的短腿,他走得很慢。

  她也不想走快,她喜歡和他這樣手牽手,漫步走在路上的感覺。

  低頭看著兩人相連的手,她應該覺得很怪的,她平常都會想抽手,可現在一點也不想,她從來不曾和人手牽手,她不喜歡和別人牽著手,卻一點也不排斥他。

  她才認識他几天耶……

  回家的路口到了,他帶著她轉進小街巷。

  離開大馬路后,巷子里感覺更安靜了。

  她又喝了一口鐵罐里甜熱的飲料,一邊偷偷瞅著沉默的他。

  他臉上的傷已經開始好轉,看起來沒那么明顯了。

  “耿克剛,你有女朋友嗎?”

  該死,她好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這句問話,突然就溜出了嘴,回蕩在安靜的巷子內,聽起來分外清楚。

  他看了她一眼,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回答了她。

  “沒有。”

  她滿臉通紅,不敢再看他,只瞧著前方說:“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好奇而已。”

  “嗯。”他聞言,應了一聲,卻還是重復道:“我沒有女朋友。”

  他依然握著她的手,而且似乎還略略收緊了些。

  所以,他應該也是喜歡她的吧?

  雖然很丟臉,但她還是慶幸自己問了。

  她忍不住將臉埋回他的圍巾里,抿著唇,繼續紅著臉,偷笑著。

  沒辦法,她壓不住那種莫名開心的感覺。

  他牽握著她,走過了另一條巷子,轉過了另一個街角。

  秋水好不容易才壓住冒到唇邊的笑,偷偷再瞧他一眼,開口再喚他。

  “耿克剛。”

  “嗯?”

  “你有沒有什么喜歡吃的東西?”

  他還是沒有看她,卻啞聲開口說了一句。

  “只要是你煮的,我都喜歡。”

  看著他粗獷的側臉,她呆了一呆,小臉瞬間再次爆紅。

  他依舊繼續往前走,像是沒說過剛剛那句話。

  但,他飛快的看了她一眼,她看見了,因為她一直微張著嘴,傻傻的看著他。

  發現她瞧著他,他黝黑的臉在昏暗的街燈下,似乎加深了一點顏色。

  那個有些腼觍、有些尷尬,又有些緊張的表情,完全抓住了她的心。

  她可以清楚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完蛋了,她想。

  就那一個表情,已經讓她完全陣亡。

  長那么大,她第一次知道“心花朵朵開”究竟是什么感覺。

  握緊了他溫熱的大手,她看著那個已經重新看著前方的男人,忍不住傻笑著。

  她知道這樣看起來很蠢,但她還是情不自禁的咬著唇,吃吃的傻笑著。

  她才認識他几天而已。

  但那已經不重要了。

  此時此刻,當他緊握著她的手時,那真的已經完全不是重點了。

  風,呼呼的吹。

  但她的心是暖的,熱的。

  因為他而暖,而熱。

  它在她的胸口,激動的、開心的跳著。

  ***  鳳鳴軒獨家制作  ***  bbs.fmx.cn  ***

  那天之后,他天天都陪著她走路上下班。

  怕他餓著,她每天早上都會去敲他的門,把煮好的早餐和午餐送到隔壁給他。

  “我需要運動。”他這么說。

  “我煮太多了。”她這么說。

  她和他,都知道那是借口。

  在那曖昧不明,又甜蜜的日子里,兩個人都沒有將事情說破。

  她還有些害羞,他則怕逼得太緊,會讓她退縮。

  早上,時間到了,她會來敲門送飯。

  晚上,時間到了,他會出現在她上班的教室門口。

  她和他,一路上,聊著她的工作,聊著他的喜好,聊著想吃的食物,聊著想去的地方,聊著想聽的音樂,聊著想看的電影……

  雖然,常常都是她在說,他總是靜靜的聽著,但偶爾他也會說些關于自己的事。

  慢慢的,從閑聊中,她開始更加了解這個男人。

  他從小在這個城市長大,父母早在他有記憶之前就分居了,他被父親帶走,從此沒再見過他媽。他高中時,父親再娶了,另組了一個新的家庭,和他后母生了一個新弟弟。

  他變成那個格格不入的人,所以沒多久就搬出來住,自己半工半讀。

  說這些往事時,他的臉上沒什么太大的喜怒哀樂,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

  雖然他沒講明,她卻突然領悟到一件事。

  “你爸沒再和你聯絡了。”

  這句話,就這么脫口而出,殘忍而真實。

  該死,她真的應該要咬掉自己的舌頭。

  聞言,他卻只是淡淡的開口,“我們都有自己的事要忙。”

  這句話有些悲涼,他和他父親仍住在同一個城市,他曾經生長的家也還在那里,他卻沒有回去的地方了。

  他看起來好像已經不在意這些事了,雖然如此,她卻漸漸知道,他其實并非不在乎。

  她可以從他的眼里,看見事實。

  快過年了,這几天街上,到處都是趕著辦年貨的人。

  她常常看見他在看,看那些全家大小一起去吃火鍋,一起買禮物,一起過節的人。

  他很羨慕那些人,不自覺地看著。

  她知道,因為她也是。

  情不自禁的,她握緊了他的手。

  “耿克剛,明天我放假,你陪我去迪化街買年貨好不好?”

  他微訝的轉過頭,看著她。

  “快過年了。”她紅著臉看著他道:“我的意思是說,除夕我也會煮,一個人也吃不完,你陪我一起去,也可以看看要吃些什么……我……我們可以一起吃年夜飯,一起過年……”

  她越說越害臊,越說越小聲。

  “不過……如果你那天已經有約的話……”

  “我沒有。”他飛快的開口,萬分感動的啞聲道:“我沒別的事。”

  她的小臉慢慢的亮了起來,粉色的唇緩緩的,綻出了一朵讓他胸口緊縮的微笑。

  “那……那我們約好了喔。”她笑著說。

  “嗯。”他點頭,眼眶有些泛紅。

  她的身影變得模糊起來,怕被她察覺,他忙看向別的地方。

  他的眼里閃著可疑的淚光。

  莫名的,秋水喉頭一哽,她沒有強要他轉過頭來,只是在寒風中,握緊了他溫暖的大手。

  ***  鳳鳴軒獨家制作  ***  bbs.fmx.cn  ***

  如來時那般迅速,強勁的大陸冷高壓,在海上迅速的消退。

  天氣在清晨就已放晴,藍天上,只見絲縷白云。

  雖然還有些冷,但陽光一出來,氣溫就慢慢開始回升了。

  一大早,他就開著車,載她到迪化街。

  這個賣南北雜貨的地方,充滿了年味。

  紅色的春聯、財神爺和門神的圖像占據了大街小巷。

  這里到處擠滿了人,她卻拉著他,興奮得像個孩子一樣,在人潮中穿梭,這邊走走,那邊逛逛,她的購買清單長長一串,她一間又一間的買。

  紅棗、枸杞、何首烏,人參、燕窩、冬虫夏草……

  糖果、花生、瓜子、魷魚絲、紅豆年糕……

  從燉補湯的中藥,到過年要看電視時必備的零食,她一樣也沒漏掉。

  有些店家,是她熟識的,有些店家,她雖然不熟,卻也有辦法和人熱絡,她殺價的手腕無比高明,一張嘴甜得讓老板都忍不住在結帳時多送她一些。

  他替她拿東西,也幫忙付錢。

  “這些都是我們要吃的,你負責做菜,總要讓我付些錢。”

  她沒有和他爭執,只輕言淺笑的說:“好吧,但先說好,你還是要幫忙洗碗喔。”

  “沒問題。”他微笑點頭。

  秋水笑著讓他付帳。

  才出了店家,她又發現了新東西。

  “啊,是草莓糖葫蘆耶,你等我一下。”個頭嬌小的她,擠過人群,和老板招手,“老板、老板,我要一串草莓、一串李子的!”

  他想跟上去,但人太多了,他手上又提滿了東西,在人山人海的街上,几乎寸步難行。

  她不見了,淹沒在人海中。

  一時間,心慌了起來,几乎是強行擠過了人群,好不容易才看到她站在賣糖葫蘆的攤子前,正在付錢給老板。

  她回過頭,看見他,露出了笑容,手里拿著草莓和李子的糖葫蘆。

  但她的笑容卻在看到他蒼白的臉色時,瞬間消散了,“你還好吧?不舒服嗎?是不是太累了?”秋水擔心的問。

  “不是……我只是……”他擠出了微笑,試圖淡化他的過度緊張,“我看不到你,以為你跌倒了。”

  “抱歉,嚇了你一跳吧?我沒有跌倒,真的。”

  “嗯。”他點頭,心口仍有些微悸。

  “我只是長太矮了。”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把草莓糖葫蘆遞到他嘴邊,笑著說:“來,吃一顆,這時節的草莓正當季,又大又甜,很好吃喔。”

  她就這樣,在人來人往的街上,把草莓湊到他嘴邊,完全毫無芥蒂,仿佛這樣喂他吃東西是很正常的。

  他張嘴咬了一口。

  “好吃吧。”她笑吟吟的說。

  草莓香甜多汁,帶點微微的酸,在他嘴里化開。

  “嗯,好吃。”他啞聲點頭。

  她又笑了,拿著另一串湊到他嘴邊,“再來一顆李子吧。”

  他咬了一顆李子下來,李子較為酸澀,但包裹在甜蜜的糖衣里,卻另有一番滋味。

  “很酸喔?”看著他抽搐瞇起的眼,她笑得更開心了。

  “很酸。”

  他的眼還是瞇的,原來這男人也怕酸呢。

  她偷笑,咬著唇,再喂他一顆草莓。“來,吃顆草莓,會好點。”

  他吃草莓時,她也吃著李子,陪在他身邊往前走著,邊吃邊道:“這李子酸雖酸,可很好吃呢,我最喜歡這種酸酸甜甜的滋味了,以前我爸媽帶我到夜市里,我每次看到都忍不住纏著要買上一串。”

  她皺著小臉,笑著說,那又怕酸又愛吃的樣子,可愛極了。

  吃完了糖葫蘆串,她不忘試吃店家賣的東西,蝦餅、牛軋糖、黑糖糕……

  她一路走,一路吃,一邊喂著兩手必須提貨的他。

  除了照顧他這個搬運工,她也很懂得善加利甩他的高大,遇到太擁擠的人潮,她就會往他這邊靠。

  剩下的行程,當她的手有空時,她就會握住他提著袋子的手,有時輕輕的攏著,有時握得緊一些。

  她沒有再從他身邊跑開。

  他則萬分樂意成為她的庇護與依靠。

  那一天,甜美酸甜的滋味,不斷的在他的嘴里,也在他胸中翻攪。

  他知道,他永遠也無法忘懷這一個擁擠卻甜蜜的冬日。

TOP

 手機鈴響了。

  他猛地從那一行又一行,冗長而緊復的程式碼中,回過神來。

  手機螢幕上顯示的號碼,是他已深深熟記的那一個。

  秋水。

  他迅速的拿起手機,打開它。

  “喂?”

  “耿克剛?”

  “我是。”他看了眼電腦上顯示的時間,下午四點,離她下班的時問,應該還有好一陣子。

  “你可以開車來接我一下嗎?”

  “你在哪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

  “教室斜對面……那間醫院……門口……”

  這次他確定那不是他的錯覺,她哽咽了起來。

  他一驚,心口一縮。

  “我馬上過去。”他抓了車鑰匙和外套,沒有挂掉手機,一邊大步往外走,邊問:“怎么回事?你還好嗎?”

  “不……不太好……我……我燙傷了……”她結結巴巴的,聽起來要哭了。“對不起,我不想麻煩你,可是……可是……我一走就好痛……又叫不到計程車……”

  “你別挂電話,我馬上到。”

  “嗯……嗯……”

  他几乎可以看見她忍著淚,在點頭。

  “你看完醫生了嗎?”他跑下樓,穿過庭院,一邊和她說話。

  “嗯。”她吸了吸鼻子,“看完了,也拿好藥了。”

  “醫生怎么說?”他上了車,將車發動,戴上藍芽耳機麥克風。

  “他替我上了藥,開了藥,叫我拿藥回家擦。”

  聽起來狀況好像還好,但他不認為真的如此,她不是那種會輕易叫痛的人。

  前世不是,這一世也不是。

  “很痛嗎?”

  “擦了藥,好一點了。”

  她這句很明顯是安慰,她剛剛明明說連走路都會痛的。

  那一段路,走起來要一陣子,開車只需要短短几分鐘,但在巷子里,他不敢開快,好不容易來到大街,才開沒多久,卻又遇上紅綠燈。

  等待的時間,漫長而讓人心慌。

  “我看到醫院了,在等紅綠燈。”

  “嗯。”

  “我馬上就來了。”

  “嗯……”

  “你別怕。”他啞聲安慰她。

  “嗯……”她又吸了吸鼻子。

  “綠燈了。”他一邊和她報告自己人在哪,一邊踩下了油門。

  “我看到你了。”她說。

  他也看到她了,她孤孤單單的,一個人站在醫院門口,左手手背擦滿了白色的藥膏。

  接到她打來的電話后,始終提著的心,直到看見她人,才稍稍放了下來。

  他將車暫停在她身邊的馬路上,摘下耳機,下車迎上前去。

  看到他的瞬間,秋水松了口氣,因為安心,眼眶里剛剛忍了半天的淚水,反而立刻掉了下來。

  “對不起。”她按掉通話鍵,一邊擦著淚水,一邊哽咽的說:“謝謝你來接我。”

  一顆心,因為她的淚而抽疼揪緊著。

  他掏出手帕,替她擦淚。

  “醫生有開止痛藥給你嗎?”他替她拿手機和勾在手腕上的藥包,要她抬起燙傷的左手。

  “嗯。”她點頭,讓他檢查她的左手。

  她的手抬起來時,還在抖。

  她燙到的部分,從手指到整個手背,直至手腕處,甚至連手掌內側都有。

  那一定很痛。

  他知道很痛,他還記得以前被燙傷的感覺。

  他已經被燙習慣了,但她沒有。

  醫生替她涂了厚厚一層藥,他看不出什么,只能告訴自己,現在的醫學比較進步了;但她的傷仍讓他心疼。

  “我們回家。”他說。

  “嗯。”她含淚點頭。

  他握著她的手,替她開車門。

  “等等……還有鍋子。”她指著身旁地上的不鏽鋼鍋。

  他一愣。

  她解釋著,“我剛是把手浸在水中跑來的,因為一把燙到的地方拿出水面,就很痛。看完醫生之后,我只有一只手,要打電話,所以先放在地上。”

  “我來,你先上車。”他讓她在車上坐好,轉身去拿了還算輕的不鏽鋼鍋,里面的水她剛剛已經倒掉了。

  他坐上駕駛座,替她弄好安全帶,直到這時,看到她人,他才忍不住問。

  “你怎么燙傷的?”

  “汪小姐……不小心打翻了開水……”

  提起經過,她的聲音又沙啞哽咽了起來,他光是想象那過程,就一陣瑟縮。

  “你自己一個人來看醫生嗎?你阿姨呢?”

  “汪小姐也燙傷了,阿姨送她回家,去道歉。”

  回家?能回家就代表那女人狀況還好吧?

  他擰起眉,卻見她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開口為她們開脫,“醫院就在斜對面,阿姨以為我只是輕微燙傷而已,是我自己說我可以自己去的……”

  他深吸口氣,壓下對那些人的怒氣,小心翼翼的把車開回家。

  他開得很慢,比剛剛來時慢多了,感覺卻一下子就到了。

  到了咖啡店,他替她解開安全帶,再幫她開門。

  她的手仍在微微顫抖著。

  他知道,雖然擦了藥,她還是很痛。

  “你剛在醫院吃過藥了嗎?”

  秋水搖搖頭,“還沒。”

  她從外套口袋里掏出鑰匙,他則替她把不鏽鋼鍋和藥包一起拿上樓。

  她自己開了門,他跟在后面。

  這是他第一次到她這邊,卻無心多看,只是忙著替她倒水,喂她吃藥。

  “吃了藥,應該會好一點。”

  “嗯。”她再點點頭,乖巧的在他的照顧下,吃藥喝水。

  回到家后,她的情緒穩定了些,沒再繼續掉淚。

  她在吃藥時,他邊問她:“你的剪刀在哪里?”

  雖然不知道他要干嘛,她還是回答了他,“廚房料理台的第一個抽屜里。”

  他走進廚房,拿了剪刀出來,蹲跪在她身前。

  “這外套不好脫,我得剪開它,你才能換比較輕松的衣服休息,好嗎?”

  她沒想到這點,她剛剛痛得完全沒辦法想到其他。

  他的表情很溫柔,帶著些許擔心,他的臉上還戴著眼鏡,她知道,他第一時間就放下工作趕來了。

  他說得沒錯,她得脫掉這身外套,但直接脫,一定會再弄痛她的手的。

  她知道,如果是只有她自己一個,她只能穿著這身衣服睡覺,絕對不會想到要把衣服剪開。

  反正衣服壞了再買就好了,現在能放松下來休息比較重要。

  “好。”她伸出手,讓他處理她的衣袖。

  他小心翼翼的,把她的袖口剪開。

  雖然他已經很小心了,卻還是不免會牽動到她的傷手,她每一次因為疼痛而抽氣,他的心就跟著抽痛一次。

  “抱歉……”

  她搖搖頭,“沒關系,是我自己不小心。”

  他把她外套和毛衣的袖子從手腕到肩頸處都剪開了,她的肩膀露了出來,因為害羞,她紅了臉,不禁伸手捂住要掉下來的衣服。

  “剩下的我自己來就行了。”她看著他,羞窘又感激的說:“謝謝你。”

  “你先去換衣服,我弄點東西給你吃。”

  “不用了,你先回去工作吧,我自己會弄的。”打擾到他工作,還要他出來接她,她已經覺得很抱歉了。

  他抓著剪刀和她剛喝完的水杯,溫柔但堅定的道:“去換衣服。”

  她張開嘴,然后又閉上。

  他看起來一副不會和她妥協的模樣,所以她紅著臉,乖乖站起身,到房間去換衣服。

  其實她真的很不想自己一個人,她的手還在痛,雖然擦了藥好一點,還是感覺燒燙燒燙的。剛剛在醫院里時,那位實習醫生一副她大驚小怪的樣子,可她真的很痛啊,加上又要自己一個人,用剩下的一只手,帶著那個鍋子挂號結帳領藥,在醫院里走來走去的。

  她都快哭出來了,從來沒有覺得這么孤單、這么難過。

  看完病后,她自己一個人,忍痛到了外頭,一時間又叫不到計程車,她真的痛到不行,每走一步,只要震到都覺得好痛,才打電話給他的。

  回到了房間,她拿出比較寬松的睡衣,小心的脫掉被剪開的外套和毛衣,那不是很困難,但當她想要脫掉內衣時,卻發現那真的很困難。

  她胸罩的勾環在后面,她一只手雖然碰得到,卻解不開。

  她試了好几次,甚至背靠在牆上,想藉抵住勾環打開它,但那沒有用。

  屋子里的空氣雖然比室外好點,卻依然很冷。

  沒有多久,她就領悟到,自己必須要請外面那個男人幫忙。

  綺麗帶著秦哥一起回娘家幫忙大掃除,澪又不在。

  她只能找他幫忙,差不多在這個時候,她也才發現,就算她的睡衣再寬松,她還是需要他幫她穿,光靠她一只右手,要不碰到左手手背上的燙傷,還得穿上衣眼,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看著穿衣鏡里的自己,她的臉一陣燒紅,身體卻忍不住打著哆唆。

  越來越冷了,她一定得找他幫忙才行。

  秋水深吸兩口氣,滿臉通紅的打開房門,抓著睡衣擋在胸前,探出頭去。

  他就等在外頭,顯然猜到她會需要幫忙。

  “那個……對不起……我解不開胸罩的勾環……”她尷尬極了,羞紅著臉說:“可不可以請你幫我一下?”

  他的黑眸一暗,似乎在瞬間變得更深更黑。

  “嗯。”他几不可見的點了下頭。

  她羞澀的拉開門,讓他進來,然后轉過身去。

  克剛踏進那個溫馨的小房間,伸手撩開她頸后背上的長發,替她解開胸罩的勾環。

  他的手指有些冰涼,觸碰到她的時間,只有一眨眼而已,但那被觸及的一小片肌膚,卻如火燒一般,她甚至几乎要覺得,那里是不是剛剛其實也被燙著了。

  她可以感覺到他溫熱的鼻息,暖暖的,吹拂過她赤裸的頸背,她不自覺微微輕顫著。

  “好了。”

  他低啞的嗓音,近在耳邊。

  “謝謝。”她緊張的咬著唇,依然低垂著螓首,有些顫抖的道:“還有……還有睡衣……我……我沒辦法自己穿上……”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

  那應該只有几秒,她卻覺得好久,全身一陣燒紅。

  “把睡衣給我。”他在她身后,低聲說。

  他應該看不到,她背對著他,但她還是覺得好……好緊張……

  秋水低著頭,看著自己抓在胸前的睡衣,費了好大的力氣,深吸了好几口氣,才有辦法把睡衣從胸前越過肩頭,遞給他。

  克剛拿著她的睡衣,看著她,顫抖的脫下了胸罩的肩帶。

  她的背柔白滑嫩,線條優美,像最上好的羊脂白玉。

  他不自覺屏住了氣息。

  她用右手小心的脫掉了左邊的肩帶,穿過了傷手,但因為太緊張,她沒有辦法順利用右手脫下右邊的。

  那繡著粉紅小花、綴著小珠珠的胸罩,卡在她的手臂上。

  “我來。”他抬手替她把胸罩脫下了手臂。

  他的手擦過了她的手臂,原本冰冷的手指,已經變得有些暖。

  她輕輕的、小小的,抽了一口氣。

  他靠得很近,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體溫,從身后輻射而來,包圍著她。

  秋水不自覺戰栗著,心跳如擂鼓一般。

  他將她的胸罩放到一旁的五斗柜上,然后攤開她的睡衣。

  她的睡衣是襯衫型的厚棉衣,很柔很軟,上面有著小小的蝴蝶結。

  站在她身后,他啞聲開口,“把手伸出來。”

  身前的小女人,伸出了右手。

  他深吸口氣道:“我們得先從左邊來,這樣比較不會弄痛它。”

  漂亮的粉紅色,在她雪白的肌膚上暈開。

  她沒有說話,只是害羞的把右手縮回來,伸出左手。

  拉直了衣袖,他把襯衫套進她的左手,小心的確保寬松的衣袖不會碰到她的燙傷。

  他很盡力禮貌一點,不去看她,但那真的很難,她的體溫,她的味道,都在身前、在鼻間、胸口繚繞。

  當他替她穿好左手的衣袖時,還是不小心瞄到她胸前的一抹雪白,那緩緩暈開的粉紅繼續往下延伸。

  他氣息一窒,強迫自己拉開視線,替她套上另一邊的衣袖。

  右手的狀況順利很多,但接下來,問題來了——

  她沒辦法自己扣好前方那排扣子,她太緊張了。

  或許他應該要出去,讓她自己慢慢試,但再這樣下去,等她試完,恐怕也感冒了。

  他知道,她無法再開口。

  所以,他伸出手,輕觸她的肩頭。

  “讓我幫你。”

  現在再叫他出去,太荒謬了。

  她羞怯的,慢慢轉過身,讓他替她扣扣子。

  冬日的天色,暗得較早。

  但是他仍可以看見,那在睡衣下,若隱若現,美好誘人的圓弧,還有因為緊張和冷,而在睡衣下微微挺立的敏感突起。

  他几乎無法呼吸,只能一再告訴自己,她的反應只是因為太冷了。

  怕再這樣下去,他會失控,耿克剛匆匆伸出大手,用他的手指,抓住她身上小小的衣扣,一顆一顆的替她扣好。

  她緊張的垂著首,因為他的靠近,呼吸變得淺薄短促,那吐出的溫暖氣息,撫過他僵硬的手指,几乎讓他也顫抖起來。

  她暈紅的小臉,長長的睫毛,小巧的鼻,粉嫩的唇,和嫩白的肌膚,都那樣的近在咫尺。

  這,真是一種可怕又甜蜜的折磨。

  第一顆、第二顆、第三顆……

  超過第三顆時,他已沒有辦法去數,把她的睡衣扣起來,并沒有辦法讓他不去想,扣上那些扣子,只讓他更加想要重新解開它們。

  他想要她,想吻她,想撫摸她,想將她抱到床上,好好的確定她真實的存在。

  已經……太久了……

  手指的動作,變得越來越不靈巧。

  在最后一顆扣子時,他停頓了比上一顆扣子更久的時間,用盡了所有的心力,才有辦法讓自己放開它。

  “好了……”

  他的聲音干啞,或許也有那么一丁點顫抖。

  她沒有抬頭,他萬分慶幸這一點,不然的話,他恐怕無法掩藏自己眼中嚇人的欲望。

  怕她發現自己的狀況,他匆匆退開一步道:“我到廚房去弄點吃的,你有什么事,再叫我。”

  這一次,他沒等她開口道謝,就轉身走了出去。

  如果可以,他應該去沖個冷水澡,但她受傷了,她需要他,也只能依靠他。

  他得想個該死的辦法,讓自己冷靜下來。

  ***  鳳鳴軒獨家制作  ***  bbs.fmx.cn  ***

  冬日的夕陽,迤邐進窗。

  點點塵絮,在空氣中飛揚。

  秋水坐在床上,喘息,心悸。

  她的神智還有些回不過來,只能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房門。

  手,不大痛了。

  他完全的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當然,也有可能是止痛藥生效了。

  有那么一瞬間,她以為看到了他的顫抖。

  在那很短又好長的剎那,她以為他會吻她。

  但他沒有,他在廚房。

  他去廚房干嘛?

  她猛然回過神來,想起他說要到廚房煮些東西給她吃。

  他會煮嗎?

  不是她瞧不起他,只是,他的廚房干淨得連碗盤都沒有耶。

  她起身想出去,然后才想到她還沒換褲子。

  幸好睡褲是用松緊帶,而非鈕扣,雖然只用一只手有些不便,但她自己就可以做到。

  要不然她真無法想象,他幫她換睡褲,如果這種事真的發生,她會羞到無地自容。

  房門外,傳來了些動靜。

  她好奇的悄悄打開門,探頭出去看。

  廚房不大,就在她臥房的斜對面。

  他站在料理台前,拿著一把菜刀,背對著她,在切菜。

  瓦斯爐上,已有一鍋水在燒。

  她聞到白米和雞湯的香味,他在煮稀飯,用她冰在冰箱里,事先用老雞燉煮起來的高湯。

  顯然,他已經檢查過她的冰箱。

  但是,她還是擔心他切到自己的手指。

  雖然她還有些難為情,卻仍深吸了兩口氣,將門拉得更開,走了過去。

  他沒有注意到她,俐落的拿著菜刀,將砧板上的高麗菜切成細絲,那熟練的樣子讓人有些傻眼。

  他一下子就切完了高麗菜,開始切紅蘿卜。

  煮稀飯的高湯滾了,他伸手將它轉成小火。

  然后,繼續切砧板上的紅蘿卜。

  他將它們先切片,再切絲,而且每一條蘿卜絲,寬度几乎都相同,非常工整。

  他很專心,動作非常迅速順暢,那刀工搞不好比她還漂亮。

  “我以為你不會煮。”

  他一震,猛然回過頭來。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嚇你。”她臉微紅的道歉,解釋道:“我們的教室,偶爾會有夫妻一起來上課,做老公的,十個有九個會切到手。我怕你切到手,本來要叫你別忙了,我們叫個便當吃就行了。”

  “外面的便當太油了,不好吃。”他說。

  但他一直都是吃外面的,她知道。

  他雖然刀工很好,但他家連一把刀都沒有,也沒有任何鍋碗瓢盆,就算有,也是她拿過去的。

  “我不知道你會煮。”她忍不住重復自己的好奇,“你在哪學的廚藝?”

  “我沒學過。”他看著她道:“況且,我煮的沒有你好吃。”

  秋水小臉,聞言又發燙起來,她紅著臉,調侃回去,“你只是懶惰吧?”

  “你煮的,真的比我自己弄的好吃。”他把高麗菜絲和蘿卜絲都放進鍋子里。“我只會把東西洗一洗、切一切,像這樣丟進鍋子里而已。”

  像他那樣工整的刀工,是要花時間練的。

  她有些懷疑他說的話,不過沒將質疑問出口。

  他不想說,她也不想強迫他。

  所以,她只是靠在門框上,看著他忙碌的身影。

  看著這個男人,站在她的廚房里,為她煮飯,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他把豬肉切成絲,動作還是那么的簡潔俐落,不過他的方向錯了。

  “你切錯了。”她忍不住提醒他,一邊懷疑,或許她想錯了,他真的不會煮。

  他一愣。

  她上前,指著那塊豬肉道:“肉有紋理,你得和這些豬肉生長的走向,成垂直去切它,這樣切斷它們的纖維紋理,比較好入口,咬起來才不會太韌。”

  他擰眉,看著那塊肉,有些困惑。

  “轉個方向。”她忍住唇邊的笑,伸出手指比了一下。“從這邊開始切。”

  他依照她比的,將肉轉了方向,然后挑眉看她。

  “對,就是這樣,你切吧。”她點頭。

  他開始動作,切沒几下,他臉上就出現恍然的表情,他的手感很好,才會那么快就領悟它們的差別。

  可切到一半,他注意到她還站在一旁,不禁開口道:“你應該去休息。”

  “已經沒那么痛了,而且我想待在這里,可以轉移我對手傷的注意力。”

  左手的燙傷,一陣一陣的燒痛,但已經在可以忍耐的范圍。

  他知道她還是會痛,但似乎真的好些了,況且她說得也沒錯,找點事情做,的確可以轉移注意力。

  “又滾了。”她指著爐子上的湯鍋道:“你得拿湯勺,把那些高麗菜壓下去一點,攪拌一下,不然那些在上頭的,會燒焦黏在鍋沿上。”

  他抓起湯勺,聽話照做,卻忍不住問:“你是真的擔心,還是只是不喜歡把廚房的主控權交給別人?”

  她一愣,笑了出來。

  “可能都有吧。”她老實承認,“既然你不會煮,我總得幫忙顧一下;我只是手燙傷了,在旁看著總是行的。”

  瞧她沒有出去的打算,他揚起嘴角,也不再勉強她,只是繼續把剩下的肉切完。

  見他切完想把肉放進去,秋水忙道:“等等,這不是要熬湯的,要等白米開花成粥了,再放下去,不然豬肉熬久了,會變太老。”

  “水槽的空碗盤,要趁現在先洗起來,不然最后會越堆越多的,到時要洗鍋子就很不方便了。”

  “啊,你收砧板前,先切一點蔥花備著,最后可以灑到粥上提味——”

  發現自己開始在指示他,她一頓,歉然一笑的看著他,有些窘的說:“抱歉,我好像管太多了,職業病,不是故意的。”

  “沒關系,你教我吧,我總是要學著煮東西的。”

  他似乎半點也不在意她的多嘴。

  她揚起嘴角,“也是,學一兩道拿手菜,必要時很好用的,有空我多教你一些。”

  他點頭,溫柔的看著她,開口道:“謝謝。”

  她咬咬唇,笑著回答。

  “不客氣。”

  廚房里,水氣蒸騰,雞湯菜肉粥的香氣在空氣中飄散開來。

  她和他閑聊著,教他在廚房里該注意的事情。

  他則聽話順從的任她使喚,在她的指導下,煎出了兩顆漂亮的荷包蛋。

  看著那擺在盤子里的荷包蛋,秋水其實也很驚訝。

  根據他的說法,這是他第一次煎荷包蛋。

  他在煎那兩顆蛋時,也的確看起來不是很熟練,但他的火候控制得很好,拿鏟持鍋的手又穩,翻面的時機也抓得剛剛好。

  她看看那兩顆漂亮滑嫩的荷包蛋,再看著那個高大強壯的男人,笑著下了一個結論。

  “耿克剛,說不定,你對料理很有天分呢。”

TOP

 今天是除夕。

  吸塵器的聲音,在客廳里嗡嗡的響著。

  秋水坐在沙發上,看著那個男人用吸塵器將她的客廳清掃干淨。

  他正在替她做大掃除。

  她沒有吸塵器,她不用那種東西,那台吸塵器是他家的,他把它從隔壁搬了過來。

  她無法阻止他,也沒什么資格阻止,畢竟要動手打掃的人是他。

  廚房里的壓力鍋響了,尖銳的哨音回蕩在屋里。

  他關掉吸塵器,走到廚房去將火關掉。

  電視里的日本節目,主持人正大啖美食,夸張的介紹著日本的料理名店,她卻無心多看,她只是假裝在看而已,她一直在偷看那個在她屋子里走來走去的男人。

  事實上,他不只搬了吸塵器過來。

  這個男人,住到了她家。

  這几天,他已經陸陸續續把他的筆電、保溫杯,還有一些常用的東西,都拿了過來。

  那些東西之中,甚至包括了他的被子。

  那是一條很高級的蠶絲被,又輕又暖。

  此時此刻,她正窩在沙發上,裹著他那條貴得嚇死人的蠶絲被,偷看他。

  他從廚房走出來了,她趕緊把視線拉回電視上,直到他重新打開吸塵器,繼續他的掃除工作,她才又開始偷瞄他。

  沒辦法,她忍不住,她的視線沒有辦法離開他。

  秋水其實不是真的很了解,這一切是怎么發生的。

  一個星期前,她燙傷了手,他煮了粥給她吃,之后替她弄妥安排好一切,他就回去了。

  但是到了夜里,她被燙傷的手腫起了水泡。

  先是一個,然后又一個,再一個。

  一開始,它們只是微微的浮起,然后越來越大,她手背的顏色,也由原先被燙傷的紅,慢慢轉成了淡紫色。

  那可怕的紫色,隨著時間過去,變得越來越深。

  她從原先的不以為意,到最后嚇得跑去隔壁敲他的門。

  他火速載著她到醫院再去挂急診。

  結果,她的燙傷,竟然是二度燙傷,而不是之前她來看時,那位實習醫生所說的一度燙傷,只是因為她的第一步驟做得很好,她從燙傷后,就把手一直泡在水里,直到看醫生時才拿起來,結果卻造成那位實習醫生的誤診,以為她只是輕微燙傷而已。

  雖然她擦了藥,也吃了止痛藥,但那簡單的燙傷藥卻沒有辦法壓下她的二度燙傷,所以水泡到了晚上還是冒了出來。

  她燙傷的手背,有些部位還傷到了真皮層,下午替她處置的實習醫生,被臉色嚴寒的他罵到臭頭。

  因為他陪在旁,看到病歷后,發現那位實習醫生還忘了替她打破傷風。

  他并沒有提高他的音量,只是非常嚴厲。

  但光是在旁聽他指責那犯錯的醫生,身為受害者的她,都不免有些同情那身在他炮口之下,被罵到臉色慘白的家伙。

  這一次是急診室的王任醫生親自替她處理的,并告知她,她必須要天天過來請護士換藥,因為二度燙傷有感染之余,若是遭細菌感染,很容易造成蜂窩性組織炎。

  那個可能性,把他嚇壞了。

  然后,他就搬到她家了。

  他堅持要一天二十四小時顧著她,以防感染。

  她很快就發現,他是個很難讓人拒絕的男人,當他不想被拒絕時,他完全不給人半點拒絕的機會。

  況且她也不是真的想拒絕,她手背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可怕水泡,真的嚇到了她。

  所以,他就在這里了。

  在她的餐桌上工作,在她的沙發上睡覺,在她的浴室里洗澡……

  她沒有辦法不去想,他工作時的樣子,他睡覺時的樣子,還有……他洗澡時的樣子……

  感覺到臉蛋又再度發燙,她曲起腳,把他的蠶絲被揣在小臉前,擋住微紅的臉。

  他非但住在她家,也幫她處理一切他認為她不能自理的事情。

  他煮三餐給她吃,替她倒垃圾,幫她換衣服,每天載她去醫院換藥,還用她之前被剪開的毛衣,幫她做了一個方便放手臂的三角巾。

  而現在,他正在幫她大掃除,替她煮年夜飯。

  他將她照顧的無微不至,而這些,早已超過了普通朋友會做的范圍。

  但,他不是她的情人。

  他從來不曾有過逾矩的動作。

  他沒有試圖吻她,雖然有時候他看起來好像就要吻她了。

  他沒有試圖和她更進一步,雖然有時她會察覺他的呼吸,因為靠近她,變得緩慢而沉重;他的眼,因為太過接近而變得深幽。

  他沒有試圖將手停留在她身上,除非到了真的必要的時候。

  她,有了一個神奇的萬能男佣。

  他什么都做,就是不做她心里最想的那個。

  她很想很想要她的男佣,很想知道,他若真的吻她,會是什么樣的感覺?很想很想知道,他若是真的把那身衣服脫掉,是什么樣子?很想很想知道,他若是在床上,是不是也這么自制?

  她已經想到快要對他做出不軌的行為了。

  若不是她的手還傷著,她搞不好真的會這樣做。

  瞧著自己被包扎起來的左手,她咬著粉唇想,其實她的手已經沒那么痛了。前几天,因為水泡接二連三的連成了一片,從十數個小水泡,變成一整個大水泡,護士小姐在萬不得已之下,只好把她的水泡戳破,讓里面的水流出來,再幫她上了藥,包扎起來。

  這樣一來,她的行動反而比較方便,不用處處擔心碰到傷口和其上的藥膏。

  起初的几個晚上,她連睡覺都不敢翻身,怕碰到它。

  但現在她的左手包起來了,痛感也沒像剛開始那几天晚上那么強烈,止痛藥和數在傷口上的燙傷藥膏都發揮了效果。

  她真的已經沒那么痛了,只要不碰到它的話。

  那個男人已經吸完了地板,正將電視柜搬回原位,她忍不住盯著他的翹臀瞧。

  男人的屁股那么翹,真是邪惡。

  他每天早上都在客廳的地板做運動,她有天起得比較早,出來倒水喝,就看到他在做伏地挺身。

  那一身背肌真不是蓋的。

  即使隔著運動衫,她還是能清楚看到他結實的肌肉線條。

  前方的他,直起了身子,提著吸塵器,走到陽台將里面的集塵袋取出。

  這男人,真的是,胸是胸、腰是腰、屁股是屁股。

  而她,已經快要因為這家伙,變成超級偷窺狂了。

  胡亂轉著電視遙控器,她一邊假裝自己有在看電視,一邊偷看他,一邊猜想他到底是在想什么。

  她不認為他對她沒有意思。

  他說過喜歡吃她煮的菜。

  而且雖然她沒談過什么戀愛,卻也曉得沒有哪個男人,會為一個他沒有意思的女人,做到這種地步。

  呃……應該沒有吧?

  他弄好集塵袋了,垃圾車的聲音在附近響起,剛剛好來收最后一趟,他提著垃圾,穿過客廳。

  “我下去倒垃圾。”他問:“你要不要我先幫你加點水?”

  她搖了搖頭,指著水杯,“不用,我還有。”

  “有事打我手機。”他交代著,有些不放心的說:“衛生紙快沒了,我順便去超市買,你要是想喝水,等我回來再說。”

  她微微一笑,“我知道,我一定會等你回來,不會自己亂動的。你快去吧,不然垃圾車要跑掉了。”

  “你不要到廚房煮東西,我都弄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等我回來再來處理。”

  這男人自從知道她有感染之余,就堅持不讓她進廚房幫忙,她了不起只能搬張椅子,坐在廚房門口和他啰唆而已。

  她舉起手,笑著說:“我知道,我發誓,絕對不會跑進去的。”

  雖然她做了保証,他還是有些擔心,但接下來几天過年,垃圾車是不收垃圾的,他一定得在今天把這包垃圾和廚余倒掉,不然就算是這么冷的天,還是會發臭的。

  “那我出去了。”他說。

  “路上小心。”她笑著和他揮手。

  他點頭,提著那一大包的垃圾,和早上煮菜時整理出來的廚余,開門下樓去。

  ***  鳳鳴軒獨家制作  ***  bbs.fmx.cn  ***

  他剛走,她的手機就響了。

  以為他忘了什么,她匆忙拿起手機。

  “喂?”

  “秋水嗎?我是澪。”

  聽到那清脆的聲音,她一怔,忙問:“澪,你跑哪去了,怎么最近都不見人影?打你手機也沒人接聽。”

  “我在忙啊。”電話里的女孩咯咯笑著。“看,我這不就打來了。”

  “我還以為你人間蒸發了呢。”

  “沒有,只是最近比較忙而已。前兩天,綺麗和我說,你手燙傷了,還好吧?”

  “還……還好啊……”莫名的,臉紅了起來。

  “是還好,還是很好啊?我也聽說你隔壁搬來個新鄰居,怎么樣?長得帥不帥?猛不猛啊?”

  這女孩,就是這么口無遮攔。

  剛開始她真的很難相信一個那么漂亮的女孩,竟然會講出這么直接的話,但澪的個性就是這樣大剌刺,久了她也習慣了。

  但那么直接的問題,還是教她一下子紅了臉,卻仍是嘟囔著回了那個很直接的問題,“帥是還好啦,至于猛不猛,我怎么知道?我又沒用過。”

  “什么?你還沒試用過喔?不是他帶你去看醫生的嗎?”

  “呃,對啊,因為……我們是鄰居嘛……”說著,心虛了起來。

  澪發出不以為然的嘖嘖聲,“就因為是鄰居,才要把握機會,近水樓台先得月啊。我聽綺麗說,那家伙人不錯呢,身材好、家底厚,又老實,這種男人,平常想找都找不到,還不快點去把他推倒,吃干抹盡后,再叫他負責到底!”

  聞言,她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哪有人像你這么亂來,我要真這么做,人家不嚇跑才怪。”

  “哎喲,你那么溫柔可愛,會煮飯身材又好,要我是男的,就把你娶回家了。像你這種絕品,去和男人投懷送抱,他要是嚇跑,鐵定是沒長眼。”

  她紅著臉笑道:“我手還傷著呢,你嘴那么甜,我可也沒辦法煮東西給你吃。”

  “什么話?好像我整天只知道吃似的,我是為你著想啊,你都二十五了,過了今天,明天就二十六了,再這樣蹉跎下去,我怕你到三十還嫁不出去啊!”

  “喂——”她抗議的喊了一聲。

  澪笑著說:“好啦好啦,總之,如果那男的不錯,快把他推倒,那種老式的家伙,你不主動一點,恐怕他連手都不敢多摸你一下。”

  她一愣,“你怎么知道他很老式?”

  “當然是綺麗和我說的啊!像這種老式的男人,你要快點把握機會色誘他,才有辦法更進一步。”

  “色……色誘?”她張口結舌,小臉爆紅。

  “對,色誘他。相信我,十個男人有八個半對這招沒有抵抗力,現在是二十一世紀,女人要自立自強一點,才能逮到好男人。”

  “那如果他是剩下那一個半怎么辦?”她好笑的問:“而且為什么會有半個的啊?”

  “半個,是因為他想要卻無能為力。”澪笑著解釋,“還有一個,當然是因為喜歡的不是女人,是男人啊。”

  秋水呆了一呆,一整個傻眼。

  這……她說的也沒錯啦。

  “好了,不和你多說了,有人在叫我了。”澪匆匆的道:“我最近很忙,先和你拜年好了,祝你在新的一年,把到好男人,脫離處女之身,邁向熟女之路,擁有健康的性生活。”

  什么?!

  “我去忙了,Bye!”

  她羞紅了臉,張嘴想說話,澪已經把手機切掉了。

  看著那已經斷訊的手機,她只覺得又羞又好笑。

  她一定是落伍了。

  她記得,澪好像才二十歲左右吧。

  明明只差五歲啊,現在小女生的想法真讓人驚訝。

  突然,有人打開了門。

  她嚇了一跳,回頭才看到是他回來了。

  “嗨,倒完垃圾了?”

  “嗯。”他點頭,把新買回來的一整串衛生紙放到收納柜里,邊問:“你還好嗎?”

  “很好。”她點頭,向這個愛操心的男人保証,“我一直乖乖待在這里講電話,絕對沒有跑去廚房。”

  “電話?”他好奇的揚眉。

  “嗯,就澪啊,我之前和你提過的那個幫我介紹這間屋子,后來和我成為朋友的女孩。”

  他一怔,“她要來嗎?”

  “沒,她說她最近在忙。”

  他已經有好一陣子沒見過澪了,他知道,她以為他在怪罪她。

  他并不怪她,從一開始,他就只怪自己。

  “怎么了嗎?”見他不語,秋水好奇的問。

  看著那個縮在他被窩中的小女人,他開口道:“沒,只是突然想到,如果你有朋友要來,你要是介意的話,我可以先把我的東西收起來。”

  她倒是沒想過這個問題。

  “不用了。”她紅著臉說:“我在北部的朋友,只有澪和綺麗而已。綺麗和秦哥回娘家過年了,澪最近都很忙,應該不會過來的。況且你只是來幫我,就算她們來,也不會說什么的。”

  他看著她,“你不介意就好。”

  “我不介意。”她微笑,“真的,我才要謝謝你呢,不然這几天,我自己一個人都不知道該怎么辦。”

  有那么一瞬間,他的眼里閃過一抹難以明辨的情緒。

  但他很快的微笑開口,“我們是朋友,我只是做我應該做的事。如果今天受傷的是我,我相信你也會來幫我。”

  她不只想和他當朋友。

  秋水忍住了到嘴的話,只認真的道:“下回若你需要幫忙,我絕對會義不容辭的。”

  他揚起了嘴角,“那就先謝了。”

  看著他轉身走進廚房,她忍不住又盯著他的背影瞧。

  老實說,他看起來實在不像無能為力的樣子,應該也不是因為喜歡男人吧?

  她可不想和他當姊妹,當然也不想只當單純的朋友。

  像這種老式的男人,你要快點把握機會色誘他,才有辦法更進一步。

  澪的話,突然閃現。

  色誘他?

  秋水咬著唇,臉紅心跳的想著。

  這主意,其實好像還挺不錯。

  ***  鳳鳴軒獨家制作  ***  bbs.fmx.cn  ***

  問題是,她不知道該怎么色誘男人。

  吃完了年夜飯,她幫著他收拾桌上的碗盤,只要她不拿太重的東西,他都不會阻止她。

  雖然之后,他和她坐在一起,看了一部電視台播的電影。

  但是,如同往常一樣,什么事也沒發生。

  今天一整天,她很努力的想過該怎么色誘他,結論是——

  她需要一本色誘教學大全。

  就在她煩惱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時,電影演完了。

  十一點了。

  她必須將他的床還給他。

  她依依不舍的從沙發上起身,“時間不早了,我先去洗澡。”

  “好。”他看著她,交代道:“有事再叫我。”

  “嗯,我知道。”她走回房間,一進門,就忍不住嘆了口氣。

  因為手被包扎了起來,她已經可以自己脫衣服了,在今天之前,她可真不覺得這是會讓人如此憾恨的一件事。

  脫了衣服,她站在浴室中,打開蓮蓬頭的水,快速的洗了個澡,又笨拙的把自己的一頭長發洗好、擦干。

  當她穿好睡衣,拿起吹風機吹頭發時,風一開,卻只是將她的頭發吹得亂七八糟。

  因為另一只手沒辦法拿梳子,她唯一的一只手,只有辦法拿一樣東西。

  不是吹風機,就是梳子。

  前几天,她是到附近的美容院去洗頭的,可今天寒流又來,外面太冷了,她一點也不想出門,才決定自己洗的。

  她的想法也沒錯,她的確有辦法自己洗頭了,但卻忘了靠一只手沒辦法把頭發吹干、梳好。

  她需要幫忙。

  看著鏡子里剛洗完澡,看起來水嫩水嫩的女人。

  她雙眼一亮。

  沒錯,她需要幫忙!

  不過得先把扣子解開兩顆,那是有點小困難的動作,但她這兩天已經變得熟練許多。

  解開了扣子,她又把睡衣往前拉一點,再將領口撥開一些。

  呃,好像太露了。

  看著自己露出快一半的胸部,她忍不住又把睡衣拉攏了些,這才紅著臉,走出浴室,拉開自己的房間門,探頭喊那個還在沙發上,盯著電視看,卻有些視而不見的男人。

  “克剛。”

  “怎么了?”他起身走了過來。

  “我沒有辦法自己吹頭發。”他來到門邊時,她把門打開,盡力擺出無辜的臉,看著他道:“可不可以幫我一下?”

  他沒有回答,他呆瞪著她半敞的領口瞧。

  她心頭直跳,羞得几乎想放棄,他的視線熱得像火。

  “克剛?”

  “嗯?”他眨了眨眼,大概頓了一秒,才想起她剛剛的要求。“吹風機呢?”

  “在浴室里。”她退到一旁,讓他進房。

  他走到浴室里,拿出吹風機時,她已經坐在床上,以免他又要回客廳。

  這几天,他非不到必要,也不到她房里,她猜是因為這里有床的關系,希望她沒猜錯。

  看著那個坐在床上等他的小女人,他喉嚨一陣發干。

  她的長發濕淋淋的披散在她身后,因為沒有完全擦干,有些水珠從她頸上微卷的發滑落,滴在她的領口,慢慢的,一路下滑。

  她打了個冷顫。

  他一窒,握緊了手中的吹風機,強迫自己轉身,再拿了一條毛巾,才回到她身邊,替她擦干頭發。

  但他不敢管那些已經在肌膚上,隨著她的呼吸,緩緩起伏滑動的水珠。

  她沒有穿內衣,她這几天因為手傷,大部分的時間都沒穿,因為很麻煩,因為那會讓他有更多的機會,看到她乍泄的春光。

  她不知道的是,那反而更容易讓他胡思亂想。

  他一直讓自己不去注意這件事,他盡力了,直到現在。

  昏黃的燈光下,坐在床側才剛洗完澡的她,肌膚顯得更加水嫩。

  他打開吹風機,開始吹干她的頭發。

  她房里的氣氛太誘人、太曖昧。

  他應該提議到客廳去,在電視節目諠嘩的聲音下,或許能讓他清醒一點;但他只能站在床邊,感覺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

  他應該要把視線從她的領口移開;但那起伏的線條是如此迷人優美,他沒有辦法移開。

  他應該要盡快替她吹干頭發:但他的手指沒有辦法離開那如絲般柔滑的觸感,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讓她的發纏繞在他手指上,然后緩緩的滑開。

  她發上的香味,因為熱風而熏開,暖入心肺。

  很久很久以前,在她沐浴完之后,他也曾這樣為她梳發。

  那時,怕他回來時已經太累,她很少讓他有機會為她梳發,他能這么做,通常是因為做愛后,他害得她太累了,無法抗議,才愿意讓他這樣幫她。

  她烏黑的發,輕如羽,滑如絲。

  情不自禁的,他將它們湊到了鼻端,深深的將那香味嗅入鼻中。

  偷偷的,親吻她。

  就像許多年前時,那般。

  即使只是一綹發,也是她。

  如果可以,他想要就這樣將她擁在懷中。

  但他不能,他必須等。

  等她重新走入懷中。

  等她……再次愛上他……

  秋水緊張的坐在床上,感覺到身后男人的手,溫柔的撫過她的發。

  他的動作十分輕柔仔細,小心翼翼的以手指梳開始柔細打結的長褽,她知道,他怕弄痛了她。

  她有些暈然,又坐立不安的想著,她是不是把睡衣拉得太攏?是不是該再暗示多一些?是不是……應該要更主動一點?

  她沒有辦法很清楚的思考,他的手指撩撥著她的發,那細微的、若有似無的牽動,引發一陣又一陣的酥麻,從發根,到全身。

  她應該要色誘他,卻覺得自己被他誘惑了。

  她的呼吸因他而加快,心口因他而緊縮著,體溫因他而上升。

  長發,慢慢干了。

  他關掉了吹風機,卻沒有開口,他舍不得停下,仍緩緩的以手指眷戀地梳理她的發。

  屋外,鞭炮聲響了起來。

  新年到了。

  遠處,有人放起了煙火,從窗外看出去,能清楚的看到那燦爛七彩的火花,一次又一次的,映在夜空中。

  “新年了。”她看著那些煙花,低喃著。

  “嗯。”他看著她的臉,輕應著。

  他,仍輕握著她一綹黑發。

  她轉過頭,仰望著他,粉唇微揚,柔聲開口。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他俯視著溫柔的她,喉嚨干啞,几乎無法出聲。

  此刻的她,看起來好美好美,如果可能,他希望能永遠守護著她的微笑,不只這一年,不只這一天。

  他無法放開她的發,害怕放手就會失去她。

  她在他眼里看見難解的情緒,好像是渴望,也或許是害怕,還有一點點的不安,與……悲傷。

  她不懂。

  不懂他為什么在這時會有這樣的情緒,不懂為什么她能如此輕易了解他。

  心,莫名的抽痛著,因為他。

  不覺中,她伸出了手,抬手觸摸他嚴酷又帶著悲傷的臉龐,想要安慰他。

  他抽了口氣,她可以感覺得到,他就要退開。

  “別……”她脫口。

  他停住了。

  她沙啞的將要求說出口:“別走……”

  他的眼變得更黑,燃起了欲望。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她起身,踮起腳,輕輕的、羞澀的,撫著他的臉,在他冰冷的唇上,印上了她的吻。

  他屏住了氣息,只覺得胸中的心臟快要爆開了。

  她的唇好軟,微微的顫抖著。

  “我知道……”她貼著他的唇,低喃著重復,“我說別走。”

  她站在他的懷中,小手擱在他的臉上。

  那微弱的話語,几乎消失在空氣中。

  “再說一次。”他嗄聲要求。

  她抬眼,望著他,粉唇微啟,“別走……”

  烏黑的瞳眸收縮著,她緊張的舔著唇。

  然后,他低下了頭,吻了她。

  
  ***  鳳鳴軒獨家制作  ***  bbs.fmx.cn  ***

  那是一場甜蜜又悲傷的夢境。

  醒來時,她已不復記憶,卻仍能感覺到胸中的暖與疼。

  淚,仍在頰上。

  男人,為她輕輕抹去。

  秋水睜眼,看見他在身前,深深、深深的凝望著她,像在看一個極其珍愛的寶貝。

  她一定是昏過去了。

  我愛你……

  他說,一次又一次的。

  她因為想起,而再次發暈。

  他仍裸著身子,側躺在她身旁,大手輕撫著她泛紅淚濕的小臉。

  她有些羞的閉上了眼,感覺他的手指往下滑過她的下巴,輕撫著她頸上如刀痕的胎記。

  “抱歉……”

  “為什么?”

  “弄疼了你……”

  她張開眼,他仍看著她,眼里滿是愛戀與不舍。

  那目光教她心動,卻也莫名心痛。

  “已經不疼了。”她抬手撫著他的胸口,小臉羞紅的柔聲保証,“真的。”

  心口,因她不自覺的溫柔,隱隱作痛。

  她不知道他曾經對她做過什么。

  她忘了,所有。

  但那沒有關系,只要她還在他懷中,那就夠了。

  最好,最好全都忘了,再也不要想起,不要記得……

  他將她擁入懷中,把臉埋在她的肩窩,喑啞的道:“我愛你。”

  “你說過了。”

  “嗯。”他深深的將她的味道,吸入心肺。

  她眷戀的枕在他肩上,撫著他的腰背,心疼的輕聲說:“你應該讓我也有機會說。”

  他的身體因她的話而緊繃。

  這男人,原來也是會緊張的,原來他其實也不是不想聽她說。

  她微笑,貼在他耳際,輕輕的開口。

  “我愛你。”

  熱淚,濕了眼眶。

  他收緊長臂,緊緊的擁著她,沙啞的要求。

  “再說一次。”

  “耿克剛,我愛你。”

  他深吸了口氣,閉上了眼,因她的話而顫抖。

  他的淚,滴落在她肩頭。

  那一定是她的錯覺,或者,不是。

  一顆心,充滿了他的渴望,他的膽怯,他的深情,熱熱的發燙著。

  她撫著他的發,柔聲低喃著:“我一定是上輩子做對了什么,才能換來你這么好的男人。”

  他的心,又痛,又暖。

  不敢開口,怕會泄漏什么,他只能將她擁得更緊,然后在心里一遍又一遍,懇切的祈禱著。

  最好全忘了、全忘了……

  再也不要想起,不要記得……

TOP

 世界,從來不曾如此美好。

  陽光在閃耀,小鳥在啁啾,連貓兒都躺在陽光下,打著呵欠,伸著懶腰。

  這兩個星期,她的生活如夢一般。

  她有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還有關心她的朋友,和一個她喜歡且擅長的工作。

  最重要的是,她愛的男人愛她。

  看著盤腿坐在沙發上敲筆記型電腦的他,秋水在椅把邊墊了一個大抱枕,然后靠在上頭,再把冰冷的腳,塞在他熱燙的大腿和沙發之間溫暖的空隙中。

  工作到一半的他,半點也不介意她的入侵,還拿了圍巾將她露在外頭的腳踝蓋住,他兩眼仍看著電腦螢幕,卻不自覺的以大手,握著、摩挲著、暖著她冰冷的小腳。

  她一邊啃苦瓜子,一邊翻著放在膝頭上的新書,心不在焉的想著。

  這男人,快要把她寵壞了。

  受傷后到現在,快一個月了。

  因為她的手燙傷得有些嚴重,阿姨讓她放了一整個月的年假,薪水照領。

  這兩天,她已經拆了繃帶,不再需要天天去醫院換藥了,只是手背上新生的皮膚,還是有點脆弱,他替她買了一雙手套,讓她可以戴著,不用擔心日晒及不小心碰撞的傷害。

  這些日子,他幫她打掃、倒垃圾,還替她煮飯、買書、暖床。

  除了最后一項讓她多少消耗一些體力之外,其他工作他全數包辦。

  一直坐在這里看電視、小說,吃年菜、零食的結果,是她日漸丰腴了起來,害她最近几天,完全不敢去量體重。

  但他不讓她做太多事,了不起准她可以陪他一起出門去購物,可以在他煮飯時,在他旁邊叨念,可以在他晒衣服時,替他遞衣架。

  剩下的,她就只需要負責吃、睡,和……愛他。

  那并不是很困難的事。

  他長得真的不是很帥,但卻很對她的味。

  她喜歡他的大鼻子,他有些粗濃的眉毛,高挺的鼻,堅毅的嘴,還有結實的肌肉,連他運動過后的汗臭味,她都喜歡。

  這種,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或者該說出帥哥?

  她咬著唇,瞅著他,無聲偷笑。

  他是個很溫柔的男人,體貼、細心,雖然有時很古板,不善于言詞,也不幽默,但他對她呵護備至。

  要愛他,很容易,很簡單。

  她不懂他為什么偶爾會表現出些許不安,好像她隨時會離開他。

  也許他曾有過不愉快的戀情吧?

  他曾經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的念頭,讓人莫名不快。

  不過沒關系,他現在是她的,她一個人的。

  不自禁的,再次揚起嘴角。

  她喜歡就這樣和他在一起,他工作、她看書,泡壺綺麗送的花茶,靜靜的在這里待一整天,就算沒有交談,心也很暖。

  幸福,應該就是這樣子的吧?

  這念頭,悄悄從心頭滑過。

  她突然領悟,她愿意和他就這樣待上一輩子。

  他就像她從不知道,曾經有過的另一半。

  他和她的身體很契合,每一次和他在一起的感覺,都讓她覺得自己變得完整而圓滿,好像她就是應該要待在他懷里。

  這個男人了解她,就算兩人意見相左時,他也知道她何時會堅守,知道她何時會讓步,也懂得偶爾要適時的退讓。

  “克剛。”

  “嗯?”

  “我們結婚好嗎?”

  他一愣,猛地抬起頭來,眼里有著壓抑的強烈情感。

  “你……說什么?”

  “結婚啊。”她紅著臉道:“我想和你在一起,不只現在,還有以后。”

  他說不出話來,無法動彈,

  這一定是個夢,一個奢侈的夢,他萬分害怕會在下一瞬間,清醒過來。

  她愿意愛他,已經是個奇跡,她愿意和他結婚,和他在一起一輩子?

  剎那間,一切都已消失,只剩下她。

  他的無言,讓她有些不安的再開口,遲疑的、忐忑的吐出一句問話。

  “你覺得……不好嗎?”

  “好。”他起身,他的筆電,在他起身時,從他的膝上掉到地板,他卻毫不理會,只是來到了她身前,將她擁在懷中,吻著她,啞聲道:“好,我們結婚。”

  她綻出開心的笑,撫著他的臉龐,真心的道:“耿克剛,我愛你。”

  “我愛你。”他擁抱著心愛的女人,為此深深感動。

  那,是一個幸福的午后。

  陽光,暖暖。

  后院中,含苞的杜鵑,悄悄的開了一朵。

  淡麗而嬌嫩,迎著風,輕輕搖曳著。

  ***  鳳鳴軒獨家制作  ***  bbs.fmx.cn  ***

  越幸福,越害怕。

  越害怕,越擔憂。

  失而復得,是一種喜極而泣的快樂。

  得而再失,是他心中最深沉、最不敢說出口的恐懼。

  連想,都不敢想。

  那天晚上,他作了一個惡夢。

  夢里有那遙遠的國度,他和她,幸福的生活。

  但他為了自尊、榮譽,毀了一切,失去了她。

  他書她,成了殺人的凶手。

  “不……不要……”

  暗夜中,秋水被他狂亂的囈語,驚醒了過來。

  “阿絲藍……求求你……”

  他全身緊繃,滿身大汗的在睡夢中掙扎。

  “克剛?”她嚇壞了,輕拍著他的臉,想要叫醒他。

  他卻痛苦的喊著:“回來!回我身邊來——”

  “克剛!你醒一醒!”她慌急不已,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搖晃著他。

  “不……不要……不要這么做……不要這樣對我……”他哭著哀求。

  淚水,流下了他的臉龐。

  “耿克剛!”她喊著他的全名,他依然沒有醒。

  那一聲,淒厲不已,教人斷腸。

  “阿絲藍——”

  他哀痛的哭喊著同一個名字。

  不得已之下,她用力的甩了他一巴掌。

  他醒了,痛醒的。

  淚,仍在他眼里,在他臉上。

  他看著她,喘著氣,眼中還有著殘余傷痛和驚懼。

  “你在作夢。”她臉色蒼白的說。

  “抱歉……”淚水滑了下來,他握住她的小手,閉上眼,喘息著說:“我不是故意要吵醒你。”

  她抬起戴著手套的左手,拭去他臉上的汗,輕聲道:“沒關系,我去倒杯水給你。”

  她欲下床,他卻將她拉回懷里。

  “不,不用了。”他急切的,嗄啞的說:“不用了,你陪我一下就好。”

  “但是……”在他懷中,她可以清楚感覺得到,他胸中劇烈躍動的心跳,她撫著他濕透的胸膛,擔憂的道:“你流了好多汗。”

  “我沒事。”他開口,說服自己,也說服她,“只是夢,一場夢而已。”

  他的心,在她掌心下跳動。

  “至少讓我去拿條毛巾。”

  不自覺的,他收緊了他的擁抱,心驚而膽戰。

  “克剛?”

  她的聲音透著擔憂,他知道自己必須放手,讓她去做她想做的事。

  他深吸口氣,強迫自己放手。

  秋水下了床,到浴室里拿來毛巾,替他擦去滿身滿臉的汗。

  他臉上猶有淚痕,眼里依然有著難掩的痛。

  但他伸手將她擁入懷中。

  她將臉擱在他肩上,在黑夜中任他輕擁,卻難以撫平心中隱約的不安。

  他激動的心跳,漸漸、漸漸的平息下來。

  “克剛?”

  “嗯?”

  她有些忐忑,困惑的問。

  “誰……是……阿絲藍?”

  他僵住了。

  所以,真的曾經有一個女人。

  那瞬間,她知道這是一個事實。

  她不應該問,但剛剛那一切太過嚇人。

  她必須知道,是誰在他心底,竟然占據了如此深、那么大的位置,讓他連在夢中,都要這般苦苦哀求。

  “你……愛她?”

  他倏然睜開眼,啞聲道:“我愛你。”

  “但你更愛她。”

  他瞳眸一縮,沒有辦法說下,只能緊握著她的手,重復道:“我愛你。”

  心,好痛。

  為他,也為自己。

  秋水看著他,只覺得想哭。

  那是多深的情,多痛的愛?

  她不知道。

  但她曉得,他深愛著那個女人,他想要她回來。

  她永遠不會忘記,他在睡夢中,發自肺腑的聲聲哀求與哭喊。

  在她和他求婚之前,他從來沒有作過這個惡夢,直到今天,直到他答應和她結婚,他心底的壓抑才爆發開來。

  她想,她在問那個問題之前,就已經知道。

  他真正想要的是那個……

  阿絲藍。

  ***  鳳鳴軒獨家制作  ***  bbs.fmx.cn  ***

  “告訴我,她是誰?”

  他無法回答,只能嗄聲反問:“你要為了我的過去,責怪我?”

  “你愛她,我只是想知道。”秋水咬著唇,沙啞的說:“我不想等到結了婚,她出現了,你才告訴我,她才是你的真愛。”

  “我現在愛的是你,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他就是不肯告訴她,關于那個女人的事。

  “我不想要一張床上,躺著三個靈魂。”秋水憂傷的看著他。

  他沉默不語。

  她握著他的手,開口請求,“告訴我,關于她的事。”

  他痛苦的說:“我……不能……”

  另一個可能性,驀然閃過腦海。

  “她死了嗎?”

  他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那個女人死了。

  他傷痛的表情,不自覺的反應,和直接回答差不多了。

  秋水不知道自己該怎么想,她是知道他隱瞞了些什么,是有想過他曾有過去,曾經愛過另一個女人,但她不知道是這樣的。

  “克剛?”

  他閉上了眼,下顎緊繃。

  她撫著他的心口,輕聲要求,“我不是要你忘了她,只是想要更了解你。”

  “我們不能……”他几近懇求的睜開眼,看著她問:“就這樣在一起嗎?”

  心,緊縮著,隱隱作痛。

  淚光在她眼中閃爍,秋水哽咽開口,“如果我們不能坦承以對,如果你不放下過去,我們怎么可能會有未來?”

  他再度陷入沉默。

  她正在挖掘他的傷口,他心中那恐怕已經潰爛腐蝕了他靈魂的可怕傷口。

  為了某種原因,他不肯讓它愈合,甚至不愿提及。

  或許,她不應該要求太多。

  他說他愛她,也許那應該就夠了。

  但她害怕,他不愿讓它愈合的舊傷,終會毀滅所有。

  看著那痛苦的保持沉默的男人。

  熱淚,悄悄滾落。

  她慢慢的退了開來,小小聲的道:“你不用勉強……愛我。”

  “我沒有。”他急切的抓住她,爭辯著,“你不懂——”

  她哀傷的看著他,心痛的說:“你不說,我怎么可能懂?”

  “我……我不能說……”他的眼里盡是傷痛。

  他傷害了她,他知道。

  他可以看見她的退縮,與心痛。

  “我愛你,但我沒有辦法,和一個不信任我的人,在一起。”

  恐懼像只冷硬的大手,狠狠的抓著他的心臟。

  “你……要分手?”他干啞的問出那個可怕的問題。

  “我不想……”她含淚看著他,粉唇輕顫,“我不想……但我會一直想……想那個女人……想你有多愛她……想你有多痛……想你有多想要她回來……想我是不是永遠無法擁有全部的你……想我是不是愛得不夠……所以你才無法對我開口……才無法讓我分擔你的傷痛……無法全心全意的信任我……”

  “請你……”她哽咽著,望著開始變得模糊的他,最后一次要求,“告訴我。”

  她想要知道,但他不能說。

  他要怎么告訴她,他曾犯下的過錯?

  他要如何告訴她,他害她所遭遇到的可怕悲痛?

  不能說。

  就算她哭了,他也不能說。

  就算她要分手,他也不能說。

  就算會就此失去她,無法再和她攜手,他都不能說。

  那是他的罪過,她不該再承受。

  “我沒有辦法。”看著那個心愛的女人,他紅了眼眶,苦澀的道:“我做不到。”

  她收回了手,眼里的光彩盡失,淚水泉涌滑落。

  他沒有要求她給他時間,沒有試圖考慮一下,他只是直截了當的,拒絕了她。

  我沒有辦法……我做不到……

  那一字一句,都是如此斷然,像根針,戳著她的心頭。

  秋水望著那個她深愛的男人,心痛欲裂,粉唇輕顫著,啞聲開口。

  “那……你……你走吧……”

  簡短的一句話,在他的心中挖出了洞,刮出了血。

  她要他走,就是這么簡單。

  他不怪她,他知道,換做是他,也無法忍受。

  雖然早有心理准備,但親耳聽到她說出口,依然教他心頭痛得鮮血直流。

  他握緊了拳,啞聲開口。

  “我愛你,是真的。”

  沙啞的嗓音,淡淡的回蕩在空氣中。

  她沒有回答,她已無話可說。

  他走了,下了床,離開她的房間,走出她的生命之中。

  淚水不斷滑落,她瞪著床上那個還有些凹陷的枕頭,不自覺的緊抱著它,蜷縮在殘留著他體溫的那一頭,痛哭失聲。

  那一夜,她的淚,沒有停過。

  她無法自己的痛哭著,為她不夠寬大的心胸,為他的不夠信任,為她轉瞬即浙的幸福,為他不想面對、難以痊愈的傷痛……

  熱淚,漫肆橫流。

  在黑夜中。

  ***  鳳鳴軒獨家制作  ***  bbs.fmx.cn  ***

  又一次的,他傷了她的心。

  他早該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卻依然要飛蛾扑火。

  似乎不管他怎么做,都無法避免這樣的結果。

  她哭紅了眼,一夜未眠。

  他知道,他在自己房里,也一夜未眠。

  昨天,是她最后一天的休假。

  今天早上,她去上班了。

  看著她走進教室后,他回到屋里,坐在床上,自責著,憎恨著自己。

  都是他的錯。

  她的淚,燙如銅液。

  都是他的錯。

  如果他不去接近,她就不會痛。

  但,那是多么美好甜蜜的日子。

  我愛你……

  她說。

  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她說。

  不只現在……還有以后……

  她說。

  他緊緊擁抱著她曾說過的字句,將它們珍藏在心底,淚水卻涌出眼眶。

  冥。頑。不。靈。

  他是個自私的、該死的混帳東西。

  都是……他的錯……

  ***  鳳鳴軒獨家制作  ***  bbs.fmx.cn  ***

  月兒,爬上了樹梢。

  黑色的身影,輕輕在窗邊飄落。

  他感覺到了她的存在,卻沒有回頭。

  “為什么?”她輕問,不解的開口,“我和綺麗為你求來第二次的機會,你為什么要搞砸它?”

  那個始終躲著他的巫女,終于來了。

  他瞪著那面牆,痛苦的說:“她想……知道阿絲藍是誰……”

  “她想知道,就和她說啊。”

  他猛地回過身,怒瞪著她,低咆著:“說什么?說她曾經被妖怪附身?說她因此殺了無數的人?說她為了救我,在脖子上划下了一刀?你不知道在那場戰爭中,她究竟遭遇了什么——”

  “我知道。”她的臉色因他的責備而刷白,看著憤怒自責的那個男人,她坦承道:“相信我,我比誰都遺要清楚自己曾經做過什么。”

  澪深吸口氣,真摯的開口道歉,“我很抱歉,我已經知道錯了。”

  他和她,都是罪人,有著罪惡的靈魂。

  他沒有資格責怪她,他才是那個始作俑者。

  看著那個曾經受盡折磨的巫女,他閉上眼,搖了搖頭,痛苦的說。

  “我不要……她記得……”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她永遠都想不起來,但我必須面對自己犯下的過錯,你也是。”

  “不。”他咬著牙關,頑固的不肯點頭。

  澪咬著唇,懊惱的問:“她愛你,你也愛她,不是嗎?你在人世間,徘徊游蕩了這么久,不就是為了再和她相遇?再一次的和她在一起?”

  他握緊了拳,看著她說:“就算我再怎么想,我也不會再讓她受一次苦。”

  可惡,這些腦袋硬如石頭的家伙。

  見他不聽勸,澪一咬牙,只得把心一橫,把事情挑明了道:“這樣一來,你就甘愿了嗎?這一次,你會愿意放手,不再重新投胎嗎?”

  “你什么意思?”他一凜,為她的言外之意。

  看著那個男人,她不自覺想開溜;那么多年以來,她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面對他。

  怕面對這一個,曾經和阿絲藍一起疼她、寵她,把她當成妹妹照顧的男人。

  但秦提醒過她,她必須把一切都修正,那表示她得告訴他真相。

  “你的執念,才是她為什么得一而再、再而三不斷重入輪回受苦的原因,你忘不掉,她走不了,只能重復在世間互相尋找。”

  他瞪著她,一副備受打擊的模樣。

  可惡。

  “好不容易你們才找到彼此的,不是嗎?”澪嘆了口氣,真心的看著他道:“機會不是天天都有的,錯過這一次,我不曉得下一世她會在哪里,也不知道下一回,還要再等多久。”

  他頹然坐倒在床,兩手巴在頭上。

  “你得告訴她真相,她必須了解,才能原諒,才能和你一起繼續走下去。”

  他沉默不語,眼泛淚光。

  “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罪惡要背負,要面對。”

  澪在他面前蹲了下來,“我很抱歉,真的。你和她,是對我最重要的人,我從來不曾真心想要讓那樣的事情發生在你們身上。”

  他顫抖著,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如果……蝶舞都能選擇原諒龔齊,你以為阿絲藍做不到嗎?”

  “不……”她當然能夠原諒,但他怎么敢讓她再記得那段如惡夢般的過往?

  澪伸出手,撫著他的膝頭,仰望著那熱淚盈眶的男人。

  “巴狼,給她和你一次機會。”她沙啞的說:“你和她,已經分不開了,你還不知道嗎?你們交換了血,也交換了部分的靈魂。她愛你,就像你愛她一樣深。你看看她頸上的疤,她用她自己的方式在記著,記著她的誓言,她的遺憾。”

  她把帶來的銅鈴,掏了出來。

  看到那串銅鈴,他氣一窒,錯愕的抬頭看她。

  那是他親手做的銅鈴。

  是阿絲藍最珍愛的東西。

  “這是考古隊挖出來的。”她眼中有著隱隱的淚光,將銅鈴放到他手上,“我想你應該把它還給它的王人。”

  澪站起身,看著他,輕輕開口。

  “她終究會記得的,當她想起來時,你不會想讓她一個人的。去找她吧,告訴她,我們所曾犯的錯,陪著她一起撫平傷口。”

  她垂下眼睫,低喃著:“相愛的兩個人一起,再怎么樣,都會比孤單一個人要好……”

  明月,高懸在窗上。

  她走了,只留余音,在室內悄悄回蕩。

  他看著手上鏽蝕成青銅的那串鈴鐺。

  上頭還能清楚看見,當初他親手刻下、澆鑄出來的紋樣。

  代表他的狼首獸面。

  代表她的杜鵑小花。

  他緊緊握著它,它們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響。

  即使經過了那么多年,銅鈴依然會響。

  滾燙的淚,滴在那依偎在一起的紋樣上。

  巴狼……我愛你……

  她雙瞳似水,映著他的模樣。

  克剛……我愛你……

  她笑靨如花,唇瓣微揚。

  我愛你……

  她羞澀的話語,一次一次回蕩著,教他心暖也痛。

  他張開手,看著銅鈴叮咚。

  我很抱歉……不能……陪你……到老了……

  心,如刀割。

  很痛。

  我想和你在一起,不只現在,還有以后……

  真的很痛。

  她用她自己的方式在記著,記著她的誓言,她的遺憾。

  澪的話,輕輕響起,勸說。

  相愛的兩個人一起,再怎么樣,都會比孤單一個人要好……

  秋水握著他的手,含淚,哽咽,懇求。

  請你……告訴我……

  他哽咽的閉上眼,顫抖著。

  她終究會記得的,當她想起來時,你不會想讓她一個人的。

  那瞬間,他知道,他必須去找她。

  去面對他的錯誤,告訴她真相,求得她的原諒。

  深吸了口氣,他握緊她心愛的銅鈴,拿了鑰匙,開門下樓,穿過那些和他一樣冥頑不靈的靈魂,走過寂靜的巷道,熱鬧的大街。

  走向她。

TOP

她的眼睛又紅又腫,就像喝醉的兔子一樣。

  早上,她是拿冰塊敷上了好一會兒,才讓它們比較稍微能見人。

  過年后第一天上班,她的狀況其差無比。

  昨夜他剛走,她就已經開始想念他。

  今天一整天,她不斷在想,自己是不是太過頑固,是不是不該這么在意那個已過世的女人,是不是應該要拉下臉,再去和他談談。

  也許只是因為,失去戀人的過程太痛苦,才讓他念念不忘。

  也許那位阿絲藍,才過世沒多久,他一時三刻對她無法忘懷,也無法提及。

  也許他和她的婚事,讓他再想起了那個曾經深愛過的女人,所以他才會惡夢連連。

  時間總是能淡化一切的,不是嗎?

  現在和他在一起的,是她,而不是阿絲藍,不是嗎?

  或許終有一天,他也能學會遺忘,學會面對心里那道傷,不是嗎?

  我愛你,是真的。

  他說。

  一想到昨晚他在夢中悲切哀慟的呼喊,她的心就好痛好痛。

  她其實也可以學著寬大一點,選擇陪著他度過這一切。

  就算他最愛的不是她,那又如何?

  她愛他啊。

  收拾著來上課的夫人們制造出來的廚余,秋水為這突然的領悟,停下了動作。

  對啊,她愛他啊。

  他現在不愿意談,不表示以后也不會不愿意談。

  更何況愛情這種東西,又不是說不愛,就能不愛;又不是他若不愛她,她就可以選擇不愛。

  事情要是有那么簡單就好了。

  咬著唇,一時間,雖然沒有那么豁然開朗,但心絞痛和隨時隨地就要哭出來的症狀,倒是好了些。

  沒關系,她愛他就好了。

  她吸吸鼻子,擦去臉上莫名又滑下的淚水。

  等一下回去,她再去敲他的門,他搞不好也偷哭了一個晚上。

  那個男人,外表看似冷漠,內心感情卻丰富得很。

  他就像燜燒鍋一樣,外表冰冷,內里卻熱得像火燒——

  “秋水、秋水?”

  聽到叫喚,她猛地回過神來,就看見阿姨從門外走進來。

  “琳姨,怎么了嗎?”

  “隔壁藝廊的車,擋住我們的出口了,夫人們出不去,你從后門繞過去,請他們移一下車好嗎?”

  “喔,好。”她匆匆收好廚余,邊道:“我馬上去。”

  隔壁新開的藝廊在卸貨,載貨的卡車,直接就把她們前門的出入口給擋住了,所有來上課的夫人們,下課時,全都被擋在了店里,走不出去。

  她們還沒有隔壁的電話,阿姨將夫人們請回教室喝茶,她則從后門的防火巷出去,再繞到前面,請對方把車稍微移開一些。

  但是,卡車上沒有人在。

  她走到有些陰暗的店門口,看見里面有光,兩個男人俯在桌上,看著某樣東西。

  “對不起,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這排屋子的格局太深了,在內間的那兩個男人似乎沒有聽到,只是指著那樣物品,指指點點的討論著。

  她只好直接走進去。

  “這真是太漂亮了,你看銅畫上人物的表情,還有那些細節,這工匠的手藝,怕是今日也難有人可與之并論。”

  “我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也嚇了一跳。你看,這邊角落有著云雷紋,另外兩邊卻沒有,但那里的夔龍紋卻攔腰中斷了,邊邊也有合范的痕跡,很顯而易見的,它不只一片,只是整副銅畫其中的一小塊而已。”

  “你確定?”

  “嗯,我前年才經手了一片,給仇先生。我聽說十年前,有人在不到一尺的農地里,挖出過類似的銅晝,但被一名神祕買家收購走了。”

  “你認為那名買家,是仇先生?”

  “你說呢?還有誰能像他那樣神通廣大?我銅畫才剛到手,還沒通知他,他的越洋電話就來了。”

  “若真是仇先生收著,那也許還不錯,他若有興趣,應該能把整幅銅畫都拼湊起來。你想,他會答應讓我看看其他的部分嗎?”

  “我想很難,不過我明天送貨上去時,會替你問問看的。”

  她來到他們身后,但他們太過專注,甚至沒察覺到她的存在,她只好輕咳了兩聲。

  “對不起,打擾一下。”

  他們兩個嚇了一跳,同時回過身來,兩個人手上還都拿著一支放大鏡。

  她擠出微笑,“不好意思,我是隔壁的小姐。你們卸貨的車,擋住了我們的出口,可以麻煩你們移一下車嗎?”

  “噢,當然可以,不過真是抱歉,搬貨的司機拉肚子,在廁所里。等他出來,我馬上請他移車。”

  “謝謝你。”她道了謝。

  其中一個人,在同伴回答問題時,又轉回頭拿布料,擦拭著那幅銅畫。

  在燈光下,她可以清楚看見,那因為氧化而斑駁鏽成青綠色的銅畫。

  銅畫上,有個男人在鑄器,有個女人在他身后煮著飯,看著他。

  怦怦——

  不知怎地,心口大力的抽痛了一下。

  她忍不住喘了口氣,

  “你說,這男人,有可能是鑄這銅畫的工匠嗎?”

  “是有這個可能,那這女人難道也是工匠?那個年代,女人也可鑄銅嗎?”

  “這……這需要再考証,這個文明已經滅亡許久,比開明王朝還要再更早,那地方,或許是有可能真的出現過母系社會。”

  “但她和那男人使用的器具,似乎不大一樣。”

  男人們討論的聲音,不知怎地,聽起來忽遠忽近。

  秋水瞪著那名女子,她的眼神溫柔,表情卻帶著悲傷。

  “她……在煮飯。”她脫口道,

  “啊,對了,沒錯沒錯!她在煮飯!你瞧,這鍋里裝的是食物而非鋼錠,她腳旁的東西看起來也像蔬菜,小姐,你眼力真是好——”戴眼鏡的男人興奮的回過頭來,卻見她臉色發白。

  “小姐,你還好吧?”

  爐火中的火焰,成云卷向上。

  在那瞬間,它們似乎動了起來。

  恍惚中,她似乎能聽見風箱鼓動、火焰燃燒、煤炭星子爆裂的聲音。

  怦怦——

  她喘了口氣。

  “小姐?”

  似乎有人在叫她,但她無法反應,只是不自覺地,往前來到了畫邊。

  男人孤寂的臉,莫名熟悉。

  巴狼……

  心頭浮現的名字,讓她喉頭緊縮。

  誰?

  誰是巴狼?

  不自覺地,她伸出手,觸摸著男人嚴酷的臉龐。

  剎那間,整張畫,都在她面前動了起來。

  別哭了……我不會告訴別人的……所以,你別哭了……

  年少的他,對著她說。

  你并不是一個人的……你還有我……阿絲藍,我們成親吧……

  青年的他,對著她說。

  五年前的今天,你嫁給了我……我的錢不多,所以只能做這小小的銅鈐……

  男人的他,對著她說。

  我愛你……我愛你……

  記憶,如潮水般,洶涌。

  淚珠滾落。

  女人的聲音,悄聲說。

  這里是你的家,永遠都是,我們不需要別人的認同……

  男人的聲音,冷硬開口。

  我需要。

  火沖天,映空。

  大雨滂沱。

  “小姐,你怎么了?你還好吧?”

  “不……不要……”

  她踉蹌的退開來,搖著頭,匆匆轉身跑了出去。

  但來不及了,那些畫面霸占著她的腦海,不肯走。

  不要不要不要——她不要想起來——

  她慌張狼狽的逃出了那間店,跑到了大街上。

  招牌、車燈、霓虹閃爍,都像火。

  阿絲藍,別回去!別回去啊!救你自己吧——

  妖怪張開血盆大口,咧嘴而笑。

  不!不要不要不要——

  她害怕的轉身,淚流滿面、跌跌撞撞的奔逃著,分不清方向,無法確認真實與虛幻,無法辨別過去與現在。

  鮮紅的血,漫天灑過。

  她的臉、她的手,都是血。

  救命啊!救命啊!

  阿絲藍,你做什么?

  不要不要不要——

  她在心里吶喊著,卻無法阻止,手起刀落。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人們吶喊著、哀求著,卻逃不過她手里的刀。

  求求你、朮求你——阿絲藍——

  淚水放肆奔流,她閉上眼,掩著面,卻還是無法擋住那些殘忍的畫面。

  “不要啊——”

  她哭喊著,卻看到那跪地懇求朝她磕頭的婦人,頭飛了、手斷了,肚破腸流。

  求求你、求求你——阿絲藍——

  “別求我了、別再求我了,快跑啊、跑啊!離我遠一點、遠一點!”

  她哭著大喊出聲,警告著。

  街上熙來攘往的人,被她發瘋似的模樣嚇到,離得她遠遠的。

  過往的人們,卻依然在求。

  求求你、求求你——阿絲藍——

  刀光,閃了又閃,切了骨、沾了肉、染了血。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無一幸免。

  身體里的妖魔狂笑著,為自己的戰果,沾沾自喜。

  救命啊——別殺我——

  她狂亂的在熱鬧的大街上飛奔,想擺脫那些可怕的影像,卻怎樣也做不到。

  它們如影隨形,似附骨之蛆,死巴著她不放。

  她提著大刀,玩弄著人們,看著人們哀求,然后殺掉他們。

  她砍殺了一個又一個認識、不認識的人。

  人們死前的臉上帶著驚恐的表情,怕她、恨她、詛咒她。

  她殺掉了每一個她看見的,擋了她的路的人。

  身上的衣,被血染得通紅。

  手上的刀,被肉骨撞得鈍了。

  然后,她拾起了一把劍,鋒利如新的劍。

  她不想去拿,卻還是從那尸體手中,拾起了它。

  阿絲藍?

  有人叫喚了她的名字,她驚恐的看見那個男人,那個和她一起長大,共同生活,她愛之如命的男人。

  巴狼。

  不要、不要!別是他、別是他!

  她膽寒的哀求,卻還是無法阻止自己朝他走去。

  大師傅……她已經不是阿絲藍了……她被附身了啊……

  不會的!她是白塔的侍女,她不會被附身的!

  “我會的,我會的,我已經被附身了,你快走啊!”

  她跪在大街上,無法自己的哭喊著。

  阿絲藍,把劍給我。

  大師傅,你醒醒啊!你看看她身上那些血,她才把阿萊師傅殺死了!那不是阿絲藍!她已經不是阿絲藍了啊——

  你胡說!

  告訴我,你沒有被附身,對不對?你還認得我的,對不對?

  “不對,不對,你聽他的,聽他的啊——”

  她泣不成聲,害怕他會死在她手中,但他聽不到她的警告,他不相信,他不肯走。

  她可以感覺到自己露出了微笑,她可以看見他眼中露出了希望。

  但她在他面前,舉起了劍。

  她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她驚恐傷痛的意識,在那龐大可怕的黑暗之下,只是個小小的存在。

  “不——”

  她痛苦的嘶喊著,卻還是揮劍往他砍去。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是她?為什么是他?

  她努力想要搶回對身體的主控權,手上的劍,卻一劍又一劍的,朝他砍去。

  阿絲藍,是我啊!

  他淚流滿面,痛苦的朝她喊著。

  你醒一醒——

  “我也想,我也想啊……”

  她環抱著自己,哭著。

  我是巴狼啊!

  “我知道,我知道的……你快走!快走啊……”

  阿絲藍!求求你——

  “別求我了……別求我了……”

  她抱著頭,哭著哽咽,再也承受不了,霍然轉身,再次飛奔,試圖逃避自己對他揮劍的畫面,逃避他的傷、他的驚、他的痛。

  城市里,霓虹閃爍。

  亮著燈的大樓,像巨大的怪獸。

  就連行道樹,都像張牙舞爪的妖魔。

  人們駭然的閃避著她,就像那個時候一樣。

  几欲瘋狂的她,哭著逃跑,卻無處可逃,無處可躲。

  巴狼、巴狼、巴狼……

  她哭著,看見他流了血,受了傷,因為她的瘋狂,痛欲斷腸。

  叭——

  尖銳的喇叭聲,伴隨著刺耳的煞車聲突兀的響起,穿透她的意識。

  她回過身,車頭燈就像妖怪的兩眼,閃著刺眼的光芒,飛快朝她迎面而來。

  看著那輛車,在那一秒,她只能流著淚,站著,無法動彈。

  “秋水!”

  聽見叫喚,她抬眼,看見他驚慌的臉。

  就像那一天。

  耿克剛……巴狼……

  他們的面容,在眼前重疊。

  現在她知道,他到底愛的是誰了。

  淚潸然,她看著那個她前世今生最愛的男人,想對他微笑,想告訴他,她愛他,車卻已沖到身前——

  ***  鳳鳴軒獨家制作  ***  bbs.fmx.cn  ***

  那一天,好冷。

  層層的云,在天上堆積著,遮住了明月。

  寒風呼呼的吹,吹得人仿佛連心都寒凍起來。

  當他看見她從對街的人行道,跑到馬路上,即將被車撞到時,他嚇出了一身冷汗,立刻不顧危險的穿越大馬路,朝她跑去,揚聲狂喊著她的名字。

  夜風揚起了她的發,車燈照亮了她秀麗的容顏。

  他几欲瘋狂,用盡了全力,朝她飛奔。

  她聽見他了,在那瞬間,她抬起含淚的眼,看著他,揚起無奈的微笑。

  那一夜,真的好冷好冷。

  她吐出來的氣息,都化成了氤氳的白煙。

  強烈的車燈,照得她在風中飛揚的烏黑長發,亮得發白,如絲似雪。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她那時的表情。

  不!不要再來一次——

  他再也不要眼睜睜看著她死去。

  就算要死,也要一起。

  在那一秒,他奮不顧身朝她扑去。

  她盈滿淚光的大眼里,有著錯愕、無奈、驚恐、不舍,還有他。

  轉瞬,如永恆。

  他本來以為他會來不及,但在那千鈞一發之際,所有的人事物,似乎都停了那么一停。

  空氣凝窒著,似寒冰凍結。

  一切,都在眨眼之間發生,他及時扑倒了她,將她緊抱在懷,往人行道那兒摔跌。

  車子在煞車聲中旋轉,反向沖到了路中間的分隔島上。

  一時間,喇叭聲、煞車聲,紛紛大作,剌耳的響了起來。

  人們被這場意外嚇到臉色發白,在路邊議論紛紛。

  他心驚膽戰的爬起來,看著懷中的她。

  “秋水?”

  “我……我沒事……”她顫抖著,淚水直流。

  “你還好嗎?有沒有哪邊撞傷了?”他檢查著她的手腳。

  “沒有……”他的出現驅走了那些畫面,她搖頭,哭著說:“沒有……”

  她沒事,至少表面看起來沒事。

  他還沒松口氣,她已經埋首在他懷里,顫抖驚懼的哭了起來。

  然后,他才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是澪。

  她手上握著一支懷表,旁邊那身穿唐裝留著長長發辮的男人,大驚小怪的,從她手中把表搶了回去。

  她被罵了,卻看著他和秋水這邊,嘴角浮現淡淡的笑,然后才回身,跟著那個男人一起離開。

  他見過那個男人,他也常出沒在咖啡店中,是老板的弟弟。

  剎那間,他知道,澪偷了那人的東西,幫了他一把。

  在剛剛那一瞬,時間的確停止過。

  秋水沖到馬路上的意外,几乎造成一場連環車禍,但仿佛奇跡一般,除了他和她有些擦傷之外,沒有其他人受傷,連那個倒楣的司機都毫發無傷。

  當司機發現自己沒撞死人時。差點腿軟的跪在地上,千恩萬謝。當然,也不免臭著臉,叨念咒罵了好几句“夭壽”。

  但是看秋水哭成那樣,加上其實除了被嚇了一跳之外,又沒什么大礙,司機念歸念,也只能自認倒楣的摸摸鼻子,開車去廟里收驚。

  不到几分鐘,車流又再次順暢了起來。

  他則抱著在懷里哭個不停的她,一路走回家。

  ***  鳳鳴軒獨家制作  ***  bbs.fmx.cn  ***

  干冷的空氣,徘徊在城市的夜空,久久不去。

  回到家后,他替她身上的擦傷上了藥,再幫她拭去淚水,倒了杯溫熱的開水給她喝。

  但那沒有用,她仍在顫抖,還在哭泣。

  她嚇壞了,他也是。

  剛剛那一剎,至今想起,依然教他膽寒不已。

  所以,他只能抱著她,安慰她,也讓懷中這個小女人,真實而溫暖的存在,安慰自己。

  懷里的她啜泣著,淚水流個不停,嬌弱的身子直發著抖。

  “沒事了……沒事了……你別哭了……別哭了……”

  他為她受到的驚嚇,感到心疼,但他安慰的話語,卻只喚來她更多的淚水。

  “別哭了……”

  輕輕擁著那嬌小的女人,他親吻的她的額、她的發,一次又一次,溫柔的拭去她的淚。

  好不容易,她的情緒漸漸緩和了些,但還是一副隨時要哭出來的樣子。

  他不知道該如何才能讓她好一點,只能輕輕拍撫摩挲著她的背。

  秋水縮在男人溫暖的懷中,吸著鼻子,咬著唇。

  他的心跳,規律的在她耳邊輕響著。

  她緊緊的揪著他的毛衣,害怕會失去他,害怕那些狂亂的影像會再出現。

  她不要想起,真的不想記起,但她又忘不了,忘不掉他。

  那一切,是如此恐怖可怕,像惡夢一場,卻又真實得有如曾經發生過。

  她真希望,那只是她的惡夢,但她的身上,仿佛仍殘留著黏膩腥紅的血,她的手,好似還握著那把刀,那把劍。

  “我……我剛剛……看到了一幅畫……”

  她粉唇輕顫,抬首看著他,眼睫上還沾著淚。

  “一幅銅畫……”

  他虎軀一震,臉色在瞬間變得比紙還白。

  “我認得……上面的男人……”她含淚看著他,撫著他的臉問:“他長得不像你,但他是你,對不對?”

  所以無論他怎么藏,怎么擋,那些古老的過往,就是不肯放過她。

  他原以為,她哭,只是因為車禍,怎么樣也沒想到,是因為那些揮之不去的惡夢,那些教人心悸的曾經。

  “你……”他的瞳眸收縮著,嗄啞開口,“想起來了?”

  “所以,那是真的?”她臉色慘白,顫抖著,“我以為……我以為我瘋了……”

  如果可以,他愿意挺身為她對抗世界,愿意為她遮住外頭的風雨,愿意為她承擔所有,但他沒有辦法消去她的記憶,沒有辦法不讓她記得。

  “你沒有。”他不舍的撫著她蒼白驚懼的小臉,嗄啞的道:“你沒有。”

  “那些……曾經……發生過?”她害怕的,不敢相信的開口問。

  “我很……”他很想說謊,但她需要真相。“抱歉。”

  “不……”秋水面無血色的閉上了眼,瑟縮著,因驚慌而喘息。

  “這不可能是真的……”她死命的搖著頭,慌亂的起身,從他懷抱中退了開來,哭苦笑道:“這才不可能是真的。”

  那些血,似乎又漫過了天,潑濺到了她身上。

  她不斷的甩著手,拍抹掉身上那些鮮紅的血,哭著指責他道:“你騙我,對不對?這只是玩笑?只是你和我開的玩笑,對不對?還是我吃了太多的藥,對了,都是那些消炎藥害的,才會害我腦袋都不清楚了!這世上哪來的妖怪?我才沒有殺過人,我是方秋水,你是耿克剛,什么前世今生?什么狗屁輪回!我才不信這些——”

  眼看她如此驚慌,甚至開始反駁,他忙起身抓住她,“秋水,你聽我說。”

  劍芒,輕閃。

  妖魔,咧嘴,笑著。

  她猛地伸手推開他,慌亂的喊道:“不,你放開我!離我遠一點、遠一點!”

  但他不肯放手,只是緊抱著她。

  “不要!你放開我!”她哭喊著,害怕自己又傷了他。“我會殺了你的!”

  “不會的,不會的……”他擁著她,安慰道:“你別怕,事情都過去了,我不會死的,你也不會有事的……”

  “不要,你放手,你走啊……走啊……”她痛哭失聲,推著他,卻無法掙開他結實的懷抱。

  “我不會走的。”他擁著那哭到斷腸几欲瘋狂的小女人,斬釘截鐵的說:“我不會走的,我絕不再留你一個人。”

  “你為什么總是要這樣?你為什么總是不聽我的話?你為什么總是那么頑固?我叫你走啊!你聽不懂嗎?走啊——”

  她哭著,掙扎著,抗拒著,憤怒的尖叫著,捶打著他。

  “我愛你……對不起……我很抱歉……”

  可無論她怎么做、怎么說,他始終沒有松開手,只是心痛自責的含淚抱著她,任她捶打、咒罵、指責著,直到她終于累了、倦了,直到她再次在他懷中放松下來,不再掙扎。

  “我愛你……對不起……我很抱歉……”

  他重復著,在她耳邊說了一遍又一遍。

  她抱著他,哭到不能自己,氣這個頑固的男人,卻更愛他。

  “我是個瘋子……難道你還不知道嗎?”

  “你沒瘋,如果你瘋了,那我一定也是瘋子。”他撫著顫抖啜泣的她,“就算我們倆都瘋了,我還是愛你。”

  那嗄啞深情的的告白,讓她的淚再度泉涌。

  那一夜,她在他懷里哭到睡著。

  ***  鳳鳴軒獨家制作  ***  bbs.fmx.cn  ***

  綠葉,在窗外閃耀。

  因為那片綠意,她醒了過來,用干澀的雙眼,看著晨光,慢慢爬上了他疲憊的臉龐。

  他凝望著她,滿眼都是擔憂與不舍,還有無盡的悲傷與歉意。

  這個男人,粗獷的臉上,猶有干涸的淚痕。

  心痛,似乎永無止境,對他的心疼,卻更深。

  昨夜,她睡睡醒醒。

  只要一閉上眼,稍稍放松下來,那些過往又會聚在眼前。

  那可怕的夢魘,不肯輕易離開。

  所有血腥的片段,一再重復上演……

  在那一個寒冷而瘋狂的夜晚,淚聚成海。

  她分不清自己身體里存在的,究竟是誰。

  有時候,甚至無法分辨過去與現在。

  好几次,她在黑夜中驚醒,只能顫抖地環抱自己,淚流滿面,聽不清他在一旁焦急擔憂的話語,無法回應,只能任那些悲傷的過往,排山倒海的襲擊她。

  但他總是捺著性子,擁著半瘋的她,陪著她,安慰她,和她道歉,對她保証一切都已過去。

  看著眼前這個她深愛的男人,她喉頭一緊,沙啞出聲。

  “你是……從何時想起來的?”

  “不久。”他說。

  他的回答太過簡略,太過模糊,太想掩飾什么。

  “不久,是多久?”她喉頭一哽,再問:“一年?兩年?認識我之前?多久?”

  他眼里的痛,讓她心一凜。

  過去這些日子,相處的回憶,浮現眼前。

  他瞪視著她脖子上的傷痕,他紅了的眼眶,他那可疑的淚光。

  她一直知道他心里有傷,卻沒料到,他所隱藏的傷,竟然如此的沉重而巨大,遠遠超過她所能想象。

  打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就記得。

  以前,她不知道,為什么有時候,他眼底偶爾會出現如此絕望壓抑的神情,像是在害怕什么。

  現在,她曉得了。

  所以他才會那樣看她,才會如此小心翼翼的對待她。

  “你一直沒忘記過。”

  這是陳述,不是問題。

  他緊抿的唇,收縮的瞳眸,証實了她的懷疑。

  難怪他總是那樣渴望的看著她,難怪他的眼里總是帶著不安與驚恐。

  淚水,又迸出眼眶。

  “為什么……不告訴我?”

  看著她悲傷的小臉,他深吸了口氣,才喑啞的開口,“我不要你記得。”

  我沒有辦法……我做不到……

  他沙啞的聲音,回蕩著。

  她問過他的,但他沒有說,他也知道她害怕,知道她不想記得。

  所以,他寧愿離開,也要保護她。

  她真不知道,這一切究竟為什么會發生,真不知道,為什么他竟能將一切藏得如此久、那么深。

  因為心疼,淚水又再度泉涌。

  她淚眼蒙眬的看著這頑固的笨男人,“你怎么……這么傻……?”

  “我很抱歉……”

  他抬起手,溫柔的撫去她臉上的那滴淚。

  “別再哭了……別哭了……”

  他伸出長臂,將她重新擁入懷中,沙啞的低聲說:“我愛你……我不會再離開你……所以……別哭了……”

  她環住他的腰,偎在他胸膛上,泣不成聲的說。

  “我愛你……”

  “我知道……”他語音沙啞的,親吻著她,紅著眼眶說:“我知道……我永遠都不會忘掉……”

  ***  鳳鳴軒獨家制作  ***  bbs.fmx.cn  ***

  永遠,是多遠?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他說的是真的,他永遠都不會忘掉。

  她絕不會再讓他孤孤單單的,懷抱著那可怕的記憶,一個人活著。

  在那往后很長的一段日子里,她還是夜夜惡夢連連,常常在夜半,就會哭著醒來,害怕他已被砍死在她的劍下,害怕她還留在那個過往,害怕這個現在才是夢一場。

  她也一直覺得手上和身上沾滿了血,所以總是不停的洗手、洗澡,和洗頭。

  它們糾纏不清,但他幫著她,始終陪著她。

  她想洗,他就幫她洗。

  她想哭,他就抱著她,讓她哭。

  他會陪她洗澡,替她洗頭,溫柔的幫她洗去那些夢魘、那些鮮血。

  然后,他會和她做愛。

  他和她,就像荒原中,受了傷的野獸,回到了溫暖而安全的窩,互相舔舐撫慰著彼此的傷口。

  在她的詢問下,他告訴了她,她前世死了之后發生的事。

  關于蝶舞、關于云夢、關于澪,和那座已毀的城市,還有那幅銅畫……

  他說得很輕描淡寫,但她知道,他是心碎而死的。

  她記得,記得自己的魂魄,在他身旁流連徘徊,舍不得離開。

  當他在哭時,她也跟著哭;當他在城里游蕩時,她也跟著游蕩;當他死去時,她以為自己會見到他,卻沒有辦法。

  他看不見她,死了也看不見她。

  鬼差帶走了他,她跟著跑到了地府。

  判官告訴她,因為他犯了罪,所以要受罰;因為她是自殺的,所以他看不見她。

  自殺的罪很重,但她的狀況情有可原。

  “你必須重新輪回,還完你的罪,他則必須留在這里,受完他的罰。如此一來,你和他,將來才可能有再見面的一天。”

  她哭著入了輪回,為了能再見他。

  如今,他在這了。

  看見她,擁著她。

  跳動的心,溫熱的手,深愛著她的靈魂。

  這一切,都值得了。

  巴狼……耿克剛……

  叫什么名字都沒差,只要是他。

  只要是這個會為她的遭遇而痛苦,為她的悲傷而心疼的男人。

  “我很抱歉……”

  “別說了,別再說抱歉……”她輕撫著他的唇,眼泛淚光的柔聲道:“我告訴你,不是為了讓你難受,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愛你,一直都愛你,我并不想離開你,可你看不到我,聽不到我,我選擇重新投胎,只為了能再次和你相遇。”

  泡在浴缸的熱水中,她坐在他身上,捧著他的臉,輕輕的吻著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唇,低訴著愛語。

  “我愛你……我愛你……很愛很愛你……”

  他的喉嚨緊縮著,因她在懷中的事實而感動。

  他愛憐的吻著她頸上的胎記,大手替她柔嫩的肩、光滑的背、纖細的腰,抹上肥皂。

  她在他懷里呻吟著,將他的熱燙包圍在她的身體里,和他再次合而為一,感受他的激昂、他的力量。

  再一次的,為他而燃燒,而融化。

  ***  鳳鳴軒獨家制作  ***  bbs.fmx.cn  ***

  料理台上,五顏六色的。

  番茄、西洋芹、豆腐、蝦仁、豬肝、牛肉、雞,未料里過的食材,無論黑黃紅白綠,全都堆得滿滿。

  她以竹刀削著山藥,用鋼刀山藥易氧化,所以她特別弄來了竹刀,將細長的山藥削好了皮,切成了塊,放到干淨的水里,防止它們變色氧化。

  壓力鍋的水滾了,發出尖銳的聲響。

  她關掉它。

  把一旁准備好的雞切成塊,過水汆燙,放涼。

  她洗完鍋子,將水龍頭打開,讓它維持著涓滴的細流,然后開始處理牛肉。

  洗碗槽里,流水淙淙,鮮紅的番茄在水盆里滾動,翠綠的西洋芹也在那流動的清水中。

  陽光下,小小的廚房,有著繽紛的模樣。

  腌好了牛肉,她小心的打開壓力鍋,仙草的香扑鼻而來。

  她把黑色的湯汁過濾出來,再把熬透的仙草渣撈掉,重新把濃黑的仙草湯倒回去,再把汆燙過的雞,放進里頭,合上蓋子,重新開火。

  每隔几分鐘,她會看見坐在餐桌旁敲打鍵盤的他,會偷偷抬眼瞧她。

  今天這一餐,是她好說歹說,才說服他,由她來煮的。

  有几次,她看見他忍不住想起身過來幫忙,但他忍住了,因為看到她不以為然的挑眉。

  所以,他忍著,瞪著面前的筆電,卻始終心不在焉的偷瞧她,像才十歲大的男孩,屁股無法好好黏在椅子上。

  男人不安又擔心的模樣,教她又好笑又心疼。

  她知道,他怕她又燙著了手。

  一天又一天,她的記憶越來越清楚,但那些惡夢也慢慢的不再出現。

  漸漸的,她讓自己只將好的記起來,把其他的都忘掉,至少盡量不去想。

  一天又一天,她在他懷中,重新找到了自己。

  但他仍擔心,依然害怕。

  她比他還要清楚,他有多怕。

  她几乎沒看過他睡,他總是醒著,就算偶爾睡著,只要她一醒,他也會立刻察覺,然后跟著清醒過來。

  他的惡夢,比她的還要頑劣。

  他曾親眼見過,她死在他面前。

  他總是戰戰兢兢的,呵護著她,守護著她,一邊害怕。

  害怕再次失去她。

  她知道,他需要時間來療傷,就和她一樣。

  想起前世的記憶后,有好几個星期,她沒有辦法出門去工作,她害怕那些往事會再次偷襲她。

  所以,她辭掉了那個工作。

  她本來還有些擔心生活費的問題。

  但他要她不用擔心,他有錢,他把提款卡給了她。

  后來,他和她去超市買菜,她到提款機去領錢時才發現,他是真的很有錢,不是說說而已。

  他銀行戶頭里的錢,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的數字。

  “你哪來這么多錢?”她被那數字嚇了一跳。

  “我賺的。”他看著她道:“為了找你。”

  這是他每一生賺來找她的錢,現在都用不到了,他已經找到了她。

  秋水心口緊縮著,為他曾經歷過的那段日子,而抽疼。

  他并不是當商人的材料,他不夠奸詐、不夠狡猾。

  那個天文數字,絕不是這個頑固的笨男人,用几輩子就可以賺到的。

  “你這個傻瓜……”

  她差點在超市提款機的前面,哭了出來。

  后來,她那要哭出來的模樣,還引來了保全的關切,以為他想威脅搶劫她。

  想到那次,秋水就忍不住想笑。

  ***  鳳鳴軒獨家制作  ***  bbs.fmx.cn  ***

  她在笑,粉唇微揚,偷偷的笑。

  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為什么笑?

  他很想問,卻只能坐在這邊,感動的看著她低著頭,愉快的在廚房里做菜。

  那,像是一幅畫。

  爐子上,燉著湯。

  陽光穿透了蒸騰的白煙,灑落在料理台上,將一切都照得閃閃發亮。

  她俐落的拿著刀,處理著番茄和芹菜,豆腐和豬肝,還有大蒜與蔥段。

  他不是很清楚她要做什么菜,她總是能隨手變出新的花樣。

  她瞄了他一眼,發現他在看,唇邊漾出一抹更溫柔甜美的笑。

  “很快就好了。”她笑著說。

  “我不餓,你慢慢來。”他說。

  “或許你應該要先回隔壁去工作?”她好笑的看著他,開口建議。“比較能夠專心。”

  他知道,只是忍不住想看她。

  “這里就很好了。”他說。

  她沒再多說什么,只是噙著笑,戴著她的銅鈴繼續做菜。

  前些日子,他把整理好的銅鈴,還給了她。

  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珍惜的將它們緊擁在心上,淚水盈眶,就像第一次收到它們時一樣。

  “謝謝你……”

  “別謝我,這是澪找到的。”

  他這么說,她卻還是伸手撫著他的臉,含淚帶笑的親吻他。

  不過,那一夜,她趴在他身上,不安的問:“你回去過嗎?”

  “嗯,我回去過。”

  “你想,我們的骨頭還在那邊嗎?”

  “不在了,很久以前,潯就處理掉了。”

  她松了口氣,“幸好,我可不想被人當作展示品,放在博物館給人看。”

  他也不想。

  不過在她提起之前,他還真沒想過這回事。

  那一世,他死后,是蝶舞葬了他,她把他和阿絲藍合葬在一起,以為如此一來,就可以讓她與他在一起。

  也許那樣做,真的幫了些什么。

  雖然經過了漫長的等待,但她現在的確和他在一起了。

  廚房里的她,起了油鍋,開始炒菜。

  他看著她輕巧的移動,揮舞著鍋勺,嘗著味道,就像久遠以前他與她生活在一起時的模樣。

  食物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

  很快的,她巧手料理出一道又一道的佳肴美饌。

  她炒完菜時,才准他上前幫忙,把菜一一端上了桌。

  番茄燴豆腐、伺首烏肝片、枸杞燒牛肉、香酥蜜山藥、西芹百合炒蝦仁,還有一道她用壓力鍋燉煮出來的仙草雞湯。

  如果他沒記錯,這里面有一半是補氣治失眠的,另一半則可以強身健體、補精益氣。

  那一桌子的菜,都是為他煮的。

  他心一暖,卻又忍不住想笑。

  她擔心他睡不好,恐怕也擔心他精力會透支。

  “你笑什么?”她拿著飯碗走出來,湊到他身邊問。

  他看著她,輕笑道:“我以為我在床上的表現,應該還算好。”

  沒想到會被他發現,她驀然紅了臉,脫口辯解道:“今天就剛好買到這些菜嘛,如果你狀況真的不好,我就直接買生蚝了。”

  聞言,他笑了出來。

  “我會盡量讓你不需要買它回來的。”

  她小臉爆紅,為自己的失言感到尷尬,卻也為他難得一見的笑,感到心口發暖。

  好久,沒有見到他的笑了。

  她希望,往后的每一天,都能見到他的笑。

  “怎么了?”

  她的怔忡,讓他不禁開口。

  秋水瞅著他,微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放在心上,“我們明天,去公証結婚吧。”

  這是第二次了,她和他求婚。

  她的容顏是如此溫柔,如此婉約。

  “証人可以找綺麗和澪,好不好?”

  她的心,在他的掌心下,跳躍。

  看著眼前嬌小甜美的女人,他啞聲點頭承諾。

  “好。”

  她開心的笑了,牽握著他的手道:“來吧,我們來吃飯,吃飽后到樓下找綺麗和老板,請他們聯絡澪。對了,你覺得我要是發帖子給蝶舞,我是說可卿,她會來嗎?”

  他點頭,紅著眼眶,回答她的問題,“她會來的,一定會來。”

  “那我一定要好好敲那個仇天放一筆。”

  她的話教他不禁輕笑。

  仿佛云開霧散,一切恩怨,都隨著她的笑語,逐漸消散。

  幸福的模樣

  他睡著了。

  她側躺在他身旁,趴在枕頭上,看著他熟睡的模樣。

  已經有許久,沒看過他如此放松。

  舍不得,叫醒他。

  所以,她醒來后,只是躺在他身旁,靜靜的看著他。

  陽光,輕暖,灑在他身上。

  几年前,他和她結了婚,搬到了這處位于市郊的山腰。

  選擇這里,是因為這里比較安靜,比較沒有城市繁華的喧囂。

  偶爾,她也會去城里,到咖啡店中,找綺麗和澪一起逛街聊天。

  剛開始他總要跟,但經過澪和綺麗一再的保証,他才慢慢的愿意退讓。

  反倒是她,太久沒見他,自己會先心慌。

  澪常取笑她,說她和他,根本就像連體嬰一樣。

  她一點也不介意,她喜歡他在身旁。

  風,悄悄吹進窗。

  睡夢中,他不自覺擰起了眉。

  她見狀,伸出手,溫柔的暖著他的心口,撫著他的胸膛。

  他喟嘆了口氣,擰起的眉緩緩舒展開來,那放松模樣,教她唇微揚。

  不知道他的夢,是否如她的一樣,不再那么悲傷?

  她希望將來有一天,他也能對另一個即將到來的生命,敞開心房。

  他繼續熟睡著,安心的像個孩子似的。

  她喜歡他的長相,不知那孩子會否長得和他一般模樣。

  偷偷的,她偎進他懷里,閉上了眼,聽著他的心跳,微笑猜想。

  風輕,云淡,花飄香。

  杜鵑,在窗外開了滿園。

  他醒來時,她仍在身旁。

  他睜開眼,瞧著蜷在他懷中安心入眠的她,暗想。

  如果幸福有模樣,那一定是像這樣。

  溫柔的,他在她額上印下深情的一吻。

  她醒了過來,張開眼,朝他伸手,對他微笑。

  他握住她溫暖的小手,一顆心,因她,微微發燙。

  那,的確是幸福的模樣。

  而他愿意,傾盡所有,來守護這個他深愛的女人。

  直到,地老天荒。


  【全書完】

TOP

  饕餮戀,說的是巴狼(耿克剛)和阿絲藍(方秋水)的故事。

  看完的人,當然就知道我在說啥,呵。

  因為寫小說,我在查資料中,常常會不知不覺的學到許多奇怪的知識,寫古代小說,讓我了解到,以前的人怎么吃、怎么住、怎么睡,當然在這本里面,學到最多的,就是如何鑄造銅器了。

  關于古時的刀劍,究竟是從何而起的,其實滿眾說紛紜的。

  不過在書里前世的年代,是還沒有鐵的時代。

  一直到后來的春秋戰國時期,鐵劍都還不盛行;事實上,戰國時期的銅劍,品質還比鐵劍優良。

  大家所知鑄劍名家,干將、莫邪夫妻,鑄造的應該也是以銅為主的合金劍。

  目前所知的“越王勾踐劍”,沒錯,就是那個臥薪嘗膽的勾踐,這位勾踐大王用的劍,也是以銅為主、錫為附的銅合金劍。

  據說這把“越王勾踐劍”,當初在湖北的墓中被發現時,完全沒有鏽蝕,而且不只光可鑑人,還利到划傷了人,無論韌度和硬度,都是十分驚人的。

  同一墓葬出土的銅制兵器,依然鋒利得能划破一整疊的紙。

  在稍微后來一點的時期,馬王堆出土的陪葬品中,還出現至今無法復制的素紗禪衣,其輕薄的程度,至今的科技依然無法復制;以前我曾寫過的《炎女》封面,陳淑芬老師就曾畫過,炎兒穿罩在外面那件透明的白紗,就是素紗禪衣。(沒錯,就是《炎女》,有書的人快去看封面,哈哈。)

  以上這一大段,只是要告訴大家,在那么久遠之前的年代,的確是存在那樣高明的東西,并不像我們所想的那么落后。

  絲織品、麻布,甚至是棉制品,在几千年前就有了,并非像我們所想的那樣,好像大家在几千年前都穿著樹葉到處跑,哈哈。

  不過,巴狼和阿絲藍并不是春秋戰國時期的人,事實上,他們所處的時代還要更早,他們也不住在所謂的中原,但這是題外話了。

  回到書上,相較于前面兩對,其實我更疼惜身為普通人的阿絲藍和巴狼,從一開始,他們就并非主要的角色,而是一個在旁邊的,被時代的巨輪牽連、拖著往前走的人。

  在《相思修羅》的下集開始,所說的那段話,是巴狼刻在青銅畫上,最下面的一排銘文。

  一個被犧牲,一個被疼愛,一個注定要背叛——

  這串話,講的是那三個主要的女孩,但這個系列并非只有三本,或者該說三套?(干笑中)

  總之,那句話只是一切的開頭而已。

  老實說,因為這套系列寫起來真的又累又麻煩,當我發現有人以為只有三本時,我一度想偷懶,把澪的寫一寫就算結束,不過如果真的這樣做,我自己這邊就會先過不去,既然遲早都得面對,只好乖乖繼續寫下去了。

  幸好我寫了。

  在寫巴狼和阿絲藍的時候,我真的這么想著。

  寫著寫著,常常就哭了起來。

  中途,甚至一度干脆停下來嚎啕大哭。

  那段時間,真的是每天寫每天哭,一邊哭,再繼續一邊寫。

  衛生紙和垃圾桶,更是我那几天工作時的必備品。

  所以如果有人在看書時,被騙了几滴淚,請不要太怨怪我,因為你哭的那段,一定也是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著寫出來的。

  這一對,真是超無敵可憐,是我寫過最悲涼無奈的一對。

  巴狼和阿絲藍真的就是普通人。對巴狼來說,他有他的心結,有他必須要做的事;對阿絲藍來說,她明知事情不對,卻無法抵抗周遭的一切,只能看著事情發生。

  說來說去,都是那個被寵壞又好戰的豬頭大王的錯,活該他在無間被罰。

  再說一次,饕餮戀,說的是巴狼(耿克剛)和阿絲藍(方秋水)的故事。

  這兩個人,若是在一般書里,可能就只是個跑龍套的配角,沒有高貴的身分、特殊的能力,也不是妖怪,就只是一般認真生活的人。

  所以,才更無奈。

  當初打算要寫“魔影魅靈”這系列的時候,一開始排定要寫這一對,是因為想從另一個角度去看這整件事,這樣才能看到更多的東西,把我所看到的,感覺到的,表達的更完整。

  戰爭,是位高權重者發起的,不過倒楣的,可不只是在上位者。

  我們的歷史,常常只紀錄重要的人,通常平民小老百姓所遇到的,都淡淡几句帶過,那几句卻代表著千萬的人所遭遇的。

  真的是,豈只一個“慘”字了得。

  所以,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戰爭不要再發生了。

  哇,一下子嚴肅了起來。

  拉回到巴狼和阿絲藍身上,因為他們的前世太悲傷了,所以今生當然一定要彌補一下,給一個好的結局,我是“快樂的結局”的奉行者,哈。

  說我天真也好,不切實際也好,反正我是不會把我的男女主角寫成悲劇的,就算要磨個几世,也要磨到他們有好結局。(握拳中)

  寫今生的克剛和秋水,可真是好多了。

  我一邊寫就一邊努力的幫他們祈禱:在一起吧,快點甜蜜的在一起吧。

  這一對,恐怕是我書寫至今,最心疼不舍的一對。

  再來,解釋一下書名。

  書名剛出現時,有人在網路上問我,我才曉得原來這個詞,不是我以為的那么常見。

  饕餮,是一種傳說中的神獸,常被刻鑄在銅鼎上。

  饕餮,貪食愛吃,所以后來愛吃的人都被稱做老饕。

  取這個書名,一方面是因為巴狼愛吃,另一方面是因為人心的欲望,有時就像饕餮的食欲一樣無窮無盡,巴狼如果懂得珍惜身邊的阿絲藍,也不會搞成后面那樣了。(嘆)

  當然,真的要說起來,其實這套《饕餮戀》上集所發生的時間,是“魔影魅靈”系列里,所有故事的最前面,所以這次就沒有我啰唆半天的序了,呵呵。

  如果是第一次看“魔影魅靈”的,請往前尋找《相思修羅》和《彼岸花》。

  《饕餮戀》的上集,只交代了這些人前世的某一個部分,從阿絲藍和巴狼這邊,所發生、所看到的事情,至于澪個人的遭遇,當然要等到她那本時再說。

  欲知詳情,請待下回分解。(狂笑中)

  這句真是有夠討人厭。(嘆)

  話說回來,“魔影魅靈”系列我真的無法動作很快的把它給完結掉,本來以為拖這么慢,會沒人看,結果去年出《彼岸花》時,不到一個月,前一本《相思修羅》竟然緊跟著銷售一空,賣到絕版了,秦哥果然厲害啊。(撒小花中)

  《相思修羅》剛絕版時,我還真的有些冒汗,每次有人寫信來問我,黑姑娘我都只能干笑以對,請大家節哀,幸好后來出版社決定再刷。(感謝禾馬出版社的眾家美女)。

  所以《相思修羅》現在已經買得到了喔,還沒買到的人,快到禾馬的網站上訂購吧。(繼續歡樂的撒小花中)

  雖然大王很討厭,但天放是很可愛的,俗話說的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啊,呵呵呵呵。

  還有,饕餮的饕,音同掏取的掏,餮為鐵的四聲,還是不會念的人,快去查字典吧。

  因為這套書里,有許多接近上古的用具,我有空時,會陸續在網站上,附上相關圖文的資料,有興趣的人可以上網來看看。

  對了,我還忘了一件事。

  這一套“魔影魅靈”系列,放在書衣小海報和簽名板上的詩,是我寫的沒錯。

  因為我記憶力很差,有許多事本來要在后記中說的,結果真的寫后記時,反而都會忙忘了,有人寫信來問我,我才想到原來我只在電子報里說過。

  關于放在《相思修羅》、《彼岸花》前后的那些詩,的確是我寫的。

  《相思修羅》中,“蝶淚”說的是蝶舞之前的心情,“相見”是寫蝶舞之后的感受。

  《彼岸花》里,“尋”說的是無明在尋找綺麗的心境,“愿”是綺麗(云夢)的愿望。

  《饕餮戀》這邊,“悔”是巴狼的悔恨,“暗香”是秋水的心疼。

  因為,我只是寫著他們的故事時,一時有感所寫下的字句,所以不是很知道怎么分類,這種長短句,算是新詩……吧?(干笑)

  這一套“魔影魅靈”都會有這類的詩詞出現,親愛的編輯美女,除了把它們放在書衣小海報上之外,也有放在每一本書的最開頭,就是黑白圖下面那邊。

  大家想把它拿來當簽名檔或是貼在部落格上都可以,只要是非商業營利的都沒問題,但是請記得注明作者名字,作者就是小黑我啦,哈哈。

  好了,上面這就是一個簡單的授權。

  接下來,我要來和大家談談一個比較嚴肅的問題。

  二○○七年九月,我出了一本書《溫柔大甜心》。

  年底時,一位朋友來告訴我,她在網路上看到了一位妹妹,將《溫柔大甜心》拍成了二十分鐘的影片當作業。

  雖然那位妹妹有在影片上注明,原著是黑潔明,也沒有營利行為。

  但是,因為這位讀者妹妹未事先通知我,征求我和出版社的同意權,已經侵犯了我們的權利。

  看到有人那么喜歡小黑我寫的作品,甚至愿意花工夫拍成影片,我當然是很高興的,不過沒有事先知會原著,真的是讓人很遺憾的一件事。

  在經過信件來往后,讀者妹妹已經來信,為她的疏忽做了正式道歉。

  我很高興,她很快的以正面且積極的態度,來面對這件事。

  但于此同時,我也發現了這個關于“作業”的問題。

  在這邊,我要很正式的告訴大家,征求原著的同意,是對原著的一種尊重,就算是沒有營利行為,也有打上原著,但是要將黑姑娘我的小說拍成影片,還是需要經過我和出版社的同意的喔。

  如果有人想將我的小說拍成影片,或改編成其他形式的東西,請一定要記得,要事先征求我和出版社的同意及授權,以免違法喔。

  來信請記得寄到:

  105台北市南京東路五段234號11樓之3

  禾馬出版社    黑潔明收

  或是寫電子信給我也行。

  黑姑娘我的e-mail:[email protected]

  可以知道有人那么欣賞、喜歡我寫的東西,我會很高興的,所以請大家千萬不要再造成另一個遺憾啰。

  當然到了最后,還是謝謝大家這么捧場,我才能繼續把故事寫下去。

  感激不盡。(跪地拜謝)

  當然,最后的最后,我廢話真的很多。

  最后的最后的最后,還是要祝大家新年快樂,十二生肖又要重新開始新的一輪了,希望大家鼠年賺大錢,每天都能數鈔票,不過健康還是要顧一下的喔。

  咱們,下回見啦!

TOP

發新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