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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湛 - 別說你不想

蔚湛 - 別說你不想


  看到暗戀對象已有了女友,常豔羽心碎了。

失望的她約了好友去唱歌,卻不小心喝得太多;

醉眼迷濛中,她遇到一個體貼卻又冷酷的陌生男子,

她茫茫然地跟著他,只覺得心裡的洞似乎被他的溫柔填滿,

但他隨後的無情卻又令她再次被掏空……  


  夏馳非看著眼前雙頰酡紅的小女人,

她意外地把他從難纏女客戶手中解救出來,

那可憐兮兮的眼神讓人忍不住想保護她,

於是他破例帶她回自己的家;但是他從來不要情人,

要的只是床伴。一夜繾綣後,他依舊用冷漠推開了她。

沒想到,悔恨和眷戀慢慢啃蝕著他,

他想找回她,卻反而被她拒絕了……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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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6914


[ 本帖最後由 o6914 於 2008-11-19 08:5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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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涼夏夜晚,三個女人坐在咖啡廳的一角。

  常豔羽身著一襲紅底白點連身裙,襯托出她白皙的肌膚;纖細的手指握著原子筆,正認真地做著雜誌上的心理測驗;這是最新一期的柯夢波丹,測驗題目是「你會不會愛上壞男人」。

  「真是的!」把雜誌一拋,常豔羽蹙眉對兩個好友嚷嚷著。「根本不准嘛,竟然說我有愛上壞男人的潛力!拜託,我愛的是我的上司,溫文儒雅的氣質型男人,我才不愛壞男人呢!」

  「就是啊,」剛做過同一篇測驗的陳曦立刻點頭贊同。「我分數跟你一樣,可是我根本不愛壞男人,這心理測驗簡直是來佔篇幅的嘛,胡扯!」

  「別激動。」一向穩重的駱繽頤吸了口焦糖瑪其朵,漫漫說道。「世事難預料,真的遇到了誰知道。」

  「我知道啊。」常豔羽雙手抱胸,很篤定地說。「我愛一個標準好男人整整三年了,他才是我該遇上的人,時間就可以為我證明。」

  「是嗎?」駱繽頤食指朝前方一比。「你們看,旁邊坐了一男一女,你們覺得那個男人怎麼樣?」

  她們隨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桌的男人面向著她們,西裝革履,髮型利落幹練,輪廓深這立體,氣質雅痞一個。這時他的日光正好瞟了過來,眼神交會的瞬間,他禮貌性地微微鬚首,常豔羽和陳曦頓時啞口無言,趕緊轉身端坐。

  「看到了吧?」駱繽頤看著傻掉的兩個人,笑笑。「他應該很壞,但是也很高檔,人又cute帝,不能否認吧?如果他走過來要電話,你們給不給?」

  「我會。」陳曦誠實回道。距離十步之遙,他的五官無法細細看清,卻已經夠動人的了。

  「我不會。」常豔羽仍堅持她的好男人論調。但嘴裡這樣說,心裡卻有些不自在;回過頭前,她隱約覺得剛才那男人唇角上揚,好像在對她微笑。她忍不住又轉頭偷偷地瞄了一眼,果然,他仍帶著淺笑望著她。

  「那你幹嘛偷看人家?」真是嘴硬,駱繽頤翻了個白眼。

  「沒有啊。」常豔羽心慌,趕緊喝飲料掩飾;但還是感覺得到背後那隱隱的笑意。

  是錯覺嗎?她突然覺得這十步左右的距離,遠得很美麗。

  「好了,該回家了吧?」駱繽頤看了下手錶,提議道。

  陳路請客,她在櫃檯結賬,三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濃郁的咖啡香氣瀰漫在空氣裡,今晚這家店的生意好像特別好,她們走向門口,跟剛進門的一群客人擦身而過,下意識地,常豔羽抬眼望向那個男人的方向;沒想到,他的眼神正穿過人群定定地望住她,彷彿在回應她的搜尋。

  霎時間,常豔羽忘了要呼吸,因為他真的在對她笑,而且,他的微笑好迷人。

  不到兩秒,她收起心頭蕩漾,推開門。夏夜的涼風拂面,常豔羽深吸口氣,輕笑起來。

  是遺憾,但是個很美麗的遺憾。如果她沒有愛上展馭,她也許會大方地回他一個微笑,也許會勇敢地走向他那裡,誰知道?說不定,她真的有愛上壞男人的潛力幄。

  常豔羽心情愉快地趕上走在前面的兩個好友,三人笑鬧了起來。

  同一個咖啡廳裡,那個靠窗的桌位。

  女人說了些什麼,男的微笑不置一詞;他看著窗外,想著剛才那個讓人感覺好舒服的女子,她身上的紅,剛好適合這個夏天……

  「馳非!你有沒有在聽我講話嘛!」女人感覺他的視線落點不在她身上,嬌滴滴地抗議著。

  夏馳非回頭,焦點還是不在眼前的女人臉上,口氣卻很認真。「當然有,你繼續說啊!」

  他明白心動只是瞬間的感覺,一下就會平息,他並不是那種會因此而行動的男人。他懶得談戀愛,太麻煩了。

  暗暗打個阿欠,他打起精神應付對面的女人。

  ***

  如同以往的每個會議,常豔羽今天依然抓住機會,目不轉睛地盯著經理展馭,那認真的神情,簡直就像蛇看到青蛙,恨不得馬上生吞活剝下肚。所以一場會議開下來,雙眼就已酸得不得了了。

  「豔羽,你來帶大家精神喊話一下好嗎?」展馭拍拍手掌,代表會議結束。這時一定要來段精神喊話振奮人心,他投給愛將常豔羽一個鼓勵的眼神。mpanel(1);

  「是!」常豔羽接令。

  眼眶發酸,她趕緊伸手搓揉搓揉,再精神抖擻地站起身。

  她高舉一隻手喊道:「我們的目標!」

  所有人跟著熱血奔騰地和道:「成為內地最好的人壽保險公司!」

  晤……眼睛實在太酸啦……

  她偷偷眨動眼睛再喊道:「我們的策略!」

  所有人激動地再和道:「不分內外勤,同心協力讓客戶滿意!」

  展馭很感動,因為常豔羽的熱淚盈眶,振奮人心的效果簡直是百分百;他給了她一個無敵燦爛的笑容外加一個「贊」的手勢。

  下班之後,辦公室裡僅剩下小貓兩、三隻,常豔羽也是其中一員;看她埋頭苦幹,彷彿只專注於眼前的工作,誰也不知道這個認真的背影正張開全身的毛細孔,屏氣凝神地等待著

  啊,走過來了、走過來了!五步、三步、一步……

  「豔羽,還在打拚啊?」展馭的大手輕落在她纖細的肩膀上,柔聲問道。

  「嗯,還有些問題要處理。」她回過頭,展露天真無比的笑靨。

  哇,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叫起來有這麼悅耳動聽;爸,你可真會取名字啊!她莫名其妙地感動了起來。

  「最近業績做得不錯,很好。」他疼愛地拍拍她的肩膀,眼底是滿滿的關心。「不過身體也要顧好隊」

  常豔羽徽眯著眼睛享受片刻溫情。「嗯,我會的。」

  「那就好。別忘了,你是我旗下表現最好的業務員,我可不想看到你累倒幄!」展馭笑著。

  其實展馭也沒想到,她竟真的把保險做得那麼好,他第一眼看中的,是她慧黠精亮的眼神,於是他傾囊相授;沒想到她不但可以全部吸收,還將他的理念發揚光大,真令他驚喜交集。

  「放心吧,我什麼時候讓你操心啦?」常豔羽撒嬌道。

  三年了,這段時間實在不短;女人的青春很有限,她卻用來暗戀。

  展馭,年紀輕輕就已是經理級人物,年收人破百萬,儀表堂堂、溫柔有禮、體貼至極,有車有房帶得出場,是每個女人心中最佳情人模範。她竟然可以跟他同公司,而且又是他旗下的業務員;她常想,真不知道這是哪一世修來的福氣。

  雖然公司裡有那麼多業務員,但她就是覺得展馭特別關照她,有時甚至覺得他有偏心的嫌疑。哎,她才不相信他對她一點感覺也沒有呢。

  她對展馭癡癡眷戀,從第一天踏進公司大門至今,愈演愈烈;在她一張張愈做愈大的保單裡,他是否能察覺到她的用心呢?

  「乖。」他忽略了她眼底的依戀,覺得他們之間是單純的師生情誼。「不要忘了當初做保險的初衷幄,要時時提醒自己,這樣才不會懈怠,懂嗎?」

  「好。」常豔羽堅定地點點頭,然後目送展馭離開。

  她當然不會忘記當初做保險的初衷,那初衷就是為了他啊!她為了讓他回頭多看她一眼,為了讓他跟她多講一句話,於是她義無反顧地走上了保險這條路,相信總有一天,他會回過頭發現她。

  ***

  週六午後。

  哈瞅!常豔羽打了個大噴嚏,陳曦體貼地抽了張面紙遞上,她接過來抹了抹鼻子,深吸口氣。

  「噴,真噁心……」駱繽頤再抽了一張,擦掉麻將桌上的鼻水。「拜託你下次打噴嚏時頭轉到一邊好不好?」

  「好好的怎麼突然打噴嚏?」陳曦摸摸常豔羽的額頭,再摸摸自己的。「沒發燒啊?」然後三八兮兮地笑著。「喔——有人在想你哦!」

  「發燒?」駱繽頤哼地一聲。「我看是發浪吧?」她繼續疊起麻將。

  「如果是發浪,我看我可能打噴嚏打到去掛急診了。」常豔羽擲了骰子,準備廝殺。「開牌,請補花。」

  「過補。」駱繽頤補了四張牌。

  「過補。」今天輸了不少的陳曦開始認真,希望能靠這副牌來個大反攻,理好十六張牌,她深呼吸,豁地翻開——

  啊——一手爛牌。

  「對了,豔羽,最近你那個展大俠有沒有什麼進步?說來笑笑。」駱繽頤理了理牌,隨口問道。

  把展馭叫成展大俠,聽起來好像挺尊敬,不過還是以戲濾的成分居多。對於那顆太遙遠,構也構不到的星星,「展大俠」這綽號還挺有一種獎果。

  「老樣子,他簡直是朽木一根。你不如問我又做了幾張保單算了。」天啊,這副牌很有希望做成大三元加混一色,是副做夢也夢不到的好牌啊,哈哈哈!常豔羽在內心吶喊,忍,她告訴自己要忍。「吶,五索。」

  「吃。一開始放這麼甜的,搞鬼啊?」駱繽頤發現常豔羽的嘴角明顯抽搐,不動聲色地打出一張牌。「青發。」

  「碰!六索!」好極了!常豔羽雙眼圓瞪,根本忘了抵擋駱繽頤一貫的心理戰術。

  「再吃,」偷笑?肯定牌好得不得了,駱繽頤決定分散敵人的注意力,又說:「豔羽啊,你好遜,都暗戀那麼久了還不敢告白?你還有多少青春可以浪費啊?會不會人家對你沒意思?………白板,拿去碰。

  「再碰!一索。」oh!Yes  !差一個,差一個就聽牌了,呵呵!

  不行!不能讓敵人發現她手裡握著的是絕妙好牌!一定要穩若泰山!常豔羽心裡狂呼,咬牙故作鎮定。「等嘛,等愈久的東西愈有價值你沒聽過嗎?」

  「我只知道女人的青春有限,而且愛情這東西啊,等久了可不代表一定會是你的,我看要有人來刺激刺激你,你才會緊張吧?」駱繽頤邊說邊吃牌,繼續打著卑鄙的心理戰。「紅中。」

  「碰碰碰!」忍不住了啦,此時哪有心清管展馭啊!常豔羽大喝一聲。「完成了,完成了!你們一輩子也碰不到的好牌!哈哈哈!大三元混一色,碰碰胡,加自摸,共十七台,啊,忘了還有花,哈哈,十八台,你們死定啦!」

  陳年目瞪口呆,自始至終她都沒摸到牌,嗚……她怎麼這麼倒霉?這下完蛋了。

  見常豔羽樂不可支,駱繽頤涼涼地斜脫道:「啊你是丟牌了沒?」

  「這把我胡定了,你急什麼?」常豔羽難掩得色。「啥,三索!」

  「謝啦!」駱繽頤氣定神閒地再吃了一張牌,丟出一張東風。

  終於摸到牌的陳曦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她換到的是毫無用處的牌。「紅中。」

  已經聽牌的常豔羽搓搓手掌,笑眯了眼,勢在必得。「我摸——」

  陳曦彷彿整顆心都被人提了起來,開始唸佛拜神。「不要啊,不要啊……」

  駱繽頤看著眼前這神經兮兮的一幕,向來正經八百的她也忍不住笑了。「如果你們喜歡的男人看到你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有趣。」

  「你差一點就中槍了,陳曦我警告你不要亂放,我要自摸了!」常豔羽瞪大瞳孔,眼睛泛出血絲。「我再摸一一Shit!怎麼索子摸不完?!」

  「再吃。」相對於她們急如熱鍋上的螞蟻,駱繽頤顯得氣定神閒。「豔羽,要有風度。」

  「啊,我不摸行不行?」陳曦可憐兮兮地求饒,換來常豔羽一陣狂咆;捂著耳朵,她顫抖地打出一張牌。

  「九索怕屁幄?你是沒看到我索子一直放嗎?也好啦,不要妨礙我自摸。」這一張!常豔羽有預感,就是這一張!她的額頭冒出細汗,幾秒後,狂喜即將從她腳底蔓延至全身,神啊,拜託給個好牌吧!「各位觀眾!答案揭曉!大三元碰碰胡一花十分口,我——要——自——摸——了——」

  「砰!」手上的麻將清脆地落在桌面,眾人屏息,三顆心全懸在那一張小小的麻將桌上——

  「好險!」真的好危險,陳曦大大地吁了一口氣。

  「厚!怎麼會這樣?!竟然摸不到!聽了好幾個洞耶——」由雲端跌落的常豔羽氣死了。嘖!算了,還有機會,等待是有價值的,她立刻安慰自己。

  「胡。」一個涼涼的聲音。

  「你說什麼?」常豔羽使住。

  「那張五索,胡。」駱繽頤慢條斯理地將牌推翻。「清一色,全求,單吊,加春夏秋冬,還有莊家一台,共十三台,比你的少一點。」

  「好傢伙!胡得好!胡得妙!胡得嘎嘎叫!」陳曦鼓掌狂賀。

  刺激過大,常豔羽當場爆炸,她來個翻桌不認賬。「哼!不好玩,三人麻將難玩死了。」桌子一掀,麻將散落一地,她有種報復的快感。

  「厚!常豔羽你真的很沒牌品耶,」陳曦彎腰撿牌忍不住要念。「人家說人品好牌品就好,人品差牌品就差,照這樣說起來,你的人品真是差勁透了。」

  常豔羽哼了一聲,不撿牌也不認錯。「我不只牌品差、人品差,連酒品也不好咧,怎樣?」

  「繽頤——你看豔羽啦!」陳四馬上告狀。

  駱繽頤微笑,拾起地上的一張五索。「豔羽,記住這張牌,它今天好好地給你上了一課了。」

  「啥?」對於駱繽頤常常嘴吐天外飛來一筆的怪話,常豔羽早已麻痺。「要是這張五素能吃,我早就把它吞下去了,還等它來給我上課。」

  駱繽頤高深莫測地說:「它告訴你——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也沒用,懂嗎?」

  「哇,真是好有道理。」陳曦有感而發,馬上翻著包包找紙筆。

  「什麼道理?」常豔羽大利刺地一屁股坐進沙發,像個行為叛逆的青少年。「我只知道麻將不是這樣打的,正宗麻將一定要四個人打。哎喲,我為什麼不剛好有三個朋友?」還咳聲嘆氣。

  「拜託!你這麼尖酸刻薄,有我跟繽頤兩個朋友你就要偷笑了,還敢抱怨!」陳曦又嚷。

  「唉……」常豔羽又嘆。「但還是麻將好玩啊,至少還可以自摸,喜歡的男人想摸也摸不到……」

  「豔羽,你真的很三八耶……」陳項搖頭,駱繽頤也笑了。「你這什麼比喻?小心你下次自摸摸不到。」

  這個美好的週末下午,三個單身的女人在吵吵鬧鬧中開心地度過了。

  ***

  禮拜一,公司要開早會。

  穿著整齊的深藍色套裝,踩著一塵不染的黑色高跟鞋,常豔羽哼著歌,拎著兩份早餐,心情很好地邁進公司大門。

  她來早了,當然是故意的,展馭比任何人都早到公司,所以這也變成她的習慣;每個禮拜開始的第一個早晨,就是她和心上人共享的美好時光。

  推開會議室大門,常豔羽笑臉迎人。「展大哥,早啊。」

  嚇!裡面還有個陌生女子!常豔羽瞪大眼,笑容微微一斂。

  「早。」他倆笑望常豔羽,默契十足,異口同聲。

  常豔羽點點頭,默不作聲地將早餐藏到身後,暗自打量眼前的女人。

  她笑起來很有氣質,著深灰色套裝的身材纖細高挑,雪白皮膚瓜子臉,淡淡地上了一點妝,拿著卷宗的手指修長白皙。

  她是個美女,美女點頭對常豔羽微笑,常豔羽感覺差透了。

  「豔羽,」展馭笑著跟她介紹,顯然心情也不錯。「這位是公司新來的壽險顧問,剛從美國修完碩士回來,以後你有什麼問題不懂可以直接問她。」

  「你好,」美女站起身,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我姓潘,你叫我Vivian就好了。」

  一手抱著公事包,一手拎著早餐,常豔羽兩手都沒空,笑容尷尬地望著眼前的兩個人;一樣的氣質,一樣的笑臉,好像……不,根本就是絕配!

  「你好。」將早餐放在桌上,常豔羽伸出手與她交握著。她感覺到從對方細膩的掌心傳來的自信與驕傲感,當場覺得自己矮人一截。

  「啊,這是早餐嗎?」Vivian驚呼。她太早起床,聞到食物的香味使她飢腸輸精。

  喂!這可沒有你的份……心裡雖然吶喊,但常豔羽仍裝作若無其事。「你想吃嗎?剛好有兩份……」

  沒辦法,她可不想讓展馭覺得自己是小氣鬼。

  「瑩瑩,你肚子餓啦?」展馭溫柔地笑著。

  那種笑,常豔羽沒見過,心裡開始不是滋味。還叫她瑩瑩?他們一定很熟……她氣得牙癢癢,卻無法阻止自己的眼睛不去看展馭。

  「嗯啊——」潘瑩瑩嘟嘴撒嬌,常豔羽偷偷撇嘴暗咋了一聲。

  遲鈍的展馭根本沒發現兩個女人的暗暗較勁,又說:「肚子餓早點跟我說就好啦,走,我帶你去吃,公司附近就有間StarbuCkS.嗯,我記得你愛喝意式咖啡,對吧?」

  那我買給你的這份呢?常豔羽好難過。她被遺忘了,他們的世界裡好像沒有她的存在;這女人比她跟展馭還熟,怎麼辦?她急了,忍不住想哭。

  「豔羽,你要一起去嗎?」展馭回頭看看站在原地不動的常豔羽,順口問道。

  「好啊,」她不假思索,千萬不能被排擠在外。「早上喝咖啡可以提神,不錯。」棄剛買的早餐於不顧,她趕快跟上他們。

  三個人步出公司,坐電梯下了樓,走向Starbucks.

  早晨陽光燦爛,車潮擁擠,行人摩肩擦跨s  有人差點撞到常豔羽,但她根本忘了問躲,眼睛只是盯著走在前頭的兩個人;她覺得自己的世界突然間風雲變色,彷彿有片烏雲罩頂。

  她聽到他們嘻嘻哈哈地說著往事,他們對彼此的過去似乎很熟悉;他們的背影就夠登對了,她像被遺忘的小可憐。

  Starbucks  的咖啡味道沒變,但今天喝起來卻特別苦;展馭對她的笑容沒變,卻讓她感覺異樣陌生。

  她不安極了,心情一落千丈。

  開完會,失魂落魄的常豔羽回到自己的辦公桌,沒注意到附近有些小騷動,直到耳朵接收到「展馭」兩個字,她才突然回過神來。

  「原來那是展經理的女朋友耶,」穿著黑色細肩帶的咪咪,是公司裡的八卦女王,她繪聲繪影地說著。「聽說她從美國回來就是要跟展經理結婚的幄!」

  所有未婚女性聞言不禁驚呼出聲,常豔羽的心情則已完全down到了谷底。

  「我剛才比較晚走出會議室,我還聽到經理跟那女的說要去看她的房子耶!連房事都準備好了,我看是大勢已去。」說話的是八卦順風耳阿雅,咪咪的好搭檔;專長是危言聳聽。

  「唉,沒有展馭這黃金單身漢,待在這間公司還有什麼意思?」咪咪嘆口氣,又說:「還不如到另一間公司去好了,聽說那裡有一個夏馳非,也是帥翻了……」

  常豔羽已經聽不清她們在說些什麼,早上的咖啡在胃裡問攪,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茫茫然的她隨手拿起桌上的信封看著,沒有寄件人的資料;她拆開隨便瞄了一眼,信紙上方印有DUS  公司的吶。,那是另一間保險公司,為何寄給她?沒有心情再抽出來看,她打開抽屜,丟了進去。

總算到了下班時間。她已沒有加班的動力,拿了公事包,步出公司。

  早上還風和日麗,誰知到了黃昏竟開始變天,黑鴉鴉的烏雲罩住半邊天,雷聲在雲裡轟轟作響,馬上就要下起雷陣雨了。

  她站在騎樓下,木然地望著天空,看著絲絲細雨漸漸轉成滂論大雨。

  一輛高級房車嘎地一聲停在她身邊,她低頭,看見助手席的車窗玻璃慢慢滑下,是那張讓她羨慕到幾乎嫉妒的臉。

  「豔羽,你要去哪啊?」在瑩瑩笑臉旁的是展馭關心的臉,他側身熱切問著。

  「要不要我順便載你一程?」

  「啊,你怎麼這麼不會說話嘛!」瑩瑩打了下他的手臂,車內氣氛和樂,車外雨勢淒厲。「走吧,如果晚上沒事,一起至峨的新家吃飯好嗎?我最近學了道法式檸檬烤羊排,正需要有人幫忙嘗嘗呢。」

  東南風斜打進騎樓,沾濕常豔羽的某色髮絲。

  她搖搖頭,眼光跟展馭對上,他眼裡有關懷,也有期盼。

  但她現在滿腦子卻想著剛才咪咪說的那些人卦。平常展馭從沒表現出有女友的樣子,所以瑩瑩跟他應該是舊情人,瞧現在這樣子,不用說,誰也料到他們肯定是舊情復燃。他還說要去她家呢,講得這麼自然,簡直像要回自己家一樣。

  常豔羽也想去,但這個組合裡一定有人會當電燈泡倒底誰會是那顆電燈泡,在這場大雨裡,她比誰都要清楚答案是什麼。

  說不出話,她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展馭發愣。

  「豔羽,你怎麼了?」展馭發現她怪怪的,平常在她身上看得到的燦爛好像被烏雲遮蔽似的。「身體不舒服嗎?」

  「我沒事。」他關心她呢,常豔羽搖搖頭,又想哭了,但她擠出笑容。

  「真的嗎?有什麼事要說握。」看到常豔羽還是對他微笑,展馭也不再說什麼了。

  「bye  ——」瑩瑩開口道別,順手按起車窗,剛才雨打進來,弄得她這套新衣服都濕了。

  「馭,我們走吧,我肚子餓了。」撒嬌的語氣隱沒在漸漸關起的車窗裡。

  他走了……

  常豔羽看著遠去的車身,感覺自己就快被大雨淹沒。她好沒用,暗戀了他這麼久,卻一句話都不敢說,又沒辦法放棄;她該怎麼辦?她能怎麼辦?

  突然展馭的車停了,然後車身倒退;在傾盆大雨下,整個世界異樣的原防,他下了車,撐傘向常豔羽走近;她連呼吸都忘記,時間暫停了。

  展馭停在傻傻站著的她眼前,將雨傘遞到她手中。「我發現你沒帶傘,拿著吧。」

  常豔羽整個心跳頻率都亂了,望著那溫柔的眼眸,她有好多話想對他說,她想要他別載瑩瑩;還有,她暗戀他好久,戀得好辛苦,他能不能懂得她的用心?如果可以,她能不能陪在他的身旁直到雨停?

  轟地一聲,遠處雷聲巨響,她嚇一跳,頓時忘了剛才所有的思緒,這道雷打進她的心坎裡,所有的話全部模糊一片;她害怕了,怕的不是雷聲,她怕被他拒絕,怕他不給機會讓她愛他。

  「我··,…我……」他們對看著,常豔羽吞吞吐吐,展馭很有耐心地等。

  「怎麼了?有話想跟我說嗎?」豔羽今天是怎麼了,平常很開朗的啊?展馭好擔心她。

  「我……想對你說……」對他告白,說出你的感受!她在心裡給自己打氣。豔羽,加油有。

  不遠處瑩瑩搖下車窗,對展馭招手示意,他側頭看了一眼,點點頭,好像對車內的人說:再等我一下。

  常豔羽閉上了眼睛,突然覺得好無力;他回頭再問,她已經無話可說了。

  天空再度閃雷光,這個世界的順序剎那間全被打亂了。

  「我想說……」常豔羽抬頭對他微笑。「雨下很大,待會兒開慢點。還有,謝謝你的傘。」

  展馭點點頭,報以溫和的目光。「我會的。」

  他說了聲再見,淋著雨跑進車裡,她看著他的堅毅背影回到有另一個女人的車上。

  Ineedyou……一句未完的話,讓常豔羽暗下眼眸。

  撐開平,她在雨中漫步,感覺到絲絲冷意。

  因為這場雨,她手裡才能握著他給的溫暖;而現在雨變小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卻還是沒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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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夏馳非覺得自己要發瘋了。

  他坐在KTV  的包廂裡,雙眼無神的盯著螢幕,這裡面鬧哄哄一片,女人正拿著麥克風吼叫,是他最討厭的搖頭電子樂。

  終於唱完了,才剛覺得耳根清靜,那女人扔下麥克風,又貼了過來。

  「馳非,你怎麼不唱?你不開心嗎?」她柔軟的胸部整個貼上他的手臂,在他耳邊嗲聲步氣。「我好像有點醉了呢2  」

  「是嗎?」夏馳非任她靠著,笑容迷人但不帶感情。「那別唱了,我送你回家吧。」

  她努努嘴。「不要,我還要唱。」音樂再度響起,她再灌一杯酒,抓起麥克風又唱又搖,不時地向榮馳非拋媚眼。

  他微笑地看著她,心裡明白她借酒裝瘋的戲碼。

  他不拆穿,因為她是他的大客戶;她心情不好,要鬧個自殺,於情於理都得配合她演戲。

  他不會介意跟客戶發生一夜情,畢竟你情我願沒人會怪誰。但是這女人實在讓他沒胃口。妝化太濃,太露骨的行徑也沒有神秘感;最重要的是,看她這種城人的功力,有了一次大概又會要求他售後服務,那他就虧大了。

  為免夜長夢多,他一定要想辦法落跑。

  這時剛好播放的是很哀怨的一首歌,女人靠過來深情地唱著,她拉過夏馳非的手,要他留住她的腰,他沒拒絕,聽到她在歌曲間奏時說:「我醉得走不動要人背啦,我今天去你家好嗎?」

  夏馳非逮到機會,馬上回答:「我是沒問題,但是我女朋友待會兒要去我家,你不會想讓我為難吧?」

  「我當然不想為難你。」她的手伸進他的西裝內,撫摸著他的胸膛。「可是你也喜歡我的,不是嗎?我聽說你沒有女朋友啊。」

  他把她的八爪章魚手從自己衣服裡抽出來,女人有點醉,呵呵地笑著說:「這首那英的<等待>,是我特別要唱給你聽的,仔細聽幄!」

  她搖搖晃晃地拿起麥克風唱著。

  「是你無意把我推開,讓我懂了你所謂的愛……也許對你依賴是我不應該,但是你也不該把我傷害。躲進陳舊的夢裡尋找,說過的話流過的淚還在,為何冷落著我的憂傷,難道愛情的淚愛情的苦愛情的傷還不夠……」

  這首歌的旋律很美也很哀怨,她認真地唱,總算唱出那種味道;她癡癡凝望著夏馳非,期待著他的反應。

  然後他開口了。

  「對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間。」

  ***

  常豔羽一通電話,兩個好友立刻答應晚上陪她去KTV.

  進了包廂,常豔羽默默地點滿了歌。叫的六瓶思美洛才剛送來,她立刻灌下三瓶。

  「喂,你是來喝酒,還是來唱歌的啊?!」陳曦一把搶走酒瓶,大叫。「你以為你的酒量很好嗎?」

  「沒關係啦。」駱繽頤好心地幫腔。「人生難得醉一場,反正她的工作又不像我們一樣一定要打卡。我也要,拿一瓶給我。」

  陳曦拿了一瓶給她,音樂來了,常豔羽拿起麥克風唱。

  「你為何就是不愛我?你為何來來去去那麼自由?別的女人有的我也有,別讓短暫甜蜜沖昏了頭……」

  「拜託膽小姐!」好哀怨的一首歌,陳曦快受不了了。「你又沒戀愛,哪來的失戀啊?」伸手就想按卡歌鈕。

  駱繽顧阻止她,搖頭。「讓她唱,讓她唱,唱完就沒事了。」

  下一曲,還是常豔羽的,她又灌了半瓶思美洛。

  有旁白,她顫抖地唸著。

  「像是一場多麼令人疲倦的遊戲,只剩下最後一步卻舉棋不定,我早就說了,你卻不相信你會贏,看你一直苦笑嘆息,我想幫忙我好著急,時間,時間,就快要沒有時間,我們愈來愈像,愈來愈像朋友而已。」

  駱繽頤鼓掌,陳陷吹起口哨。

  陳曦見常豔羽唱得投入,不再霸佔點歌遙控器,很興奮地偷偷插播了一首。

  下一首歌的音樂響起。「是我的!是我的!」她搶過麥克風,才張嘴要唱,下一秒就被卡掉了。

  是常豔羽卡的。

  「你!」陳曦生氣了。「可惡,你可以卡我的歌,以為等一下我就不能卡你的歌嗎?」

  常豔羽抬頭看她,絲毫沒有愧疚的意思。

  「別生氣,」駱繽頤大笑。「豔羽她醉了。」

  「下一首我一定要卡!」陳曦哼了一聲。

  「別卡,這首我喜歡。」駱繽頤拿起酒瓶,三個玻璃酒瓶在半空中碰撞,聲音清脆。

  她們靜靜地聽著常豔羽唱歌,她的歌喉本來就不錯,而且這首<天黑黑>的確能引起這三個女人心裡的共鳴。

  「我愛上讓我奮不顧身的一個人,我以為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然而橫衝直撞,被誤解被騙,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後總有殘缺,我走在每天必須面對的分岔路,我懷唸過去單純美好的小幸福,愛總是讓人哭讓人不滿足,天空很大卻看不清楚好孤獨……

  唱完了,她低頭沉默著。

  聽著以鋼琴演奏的結尾,真的讓人覺得好孤獨;淚水湧上眼眶,常豔羽的視線模糊起來;酒精漸漸在體內發生作用,麻痺了所有感官,她覺得自己好像不再那麼難過,卻又淚流不止。

  駱繽顧坐在她身旁,攬著她的肩膀。「豔羽乖乖,豔羽別難過,我們都會一直在你旁邊的。」

  「反正你什麼都還沒說,不算是失戀啊!」陳噴也安慰她。「也許你只是愛上了自己的幻想,說不定並不是真的喜歡他,只是不甘心而已。」

  「不是!」常豔羽站起身來反駁,突然腳步有些不穩,頭好暈。「我愛展馭!你們一直都知道的嘛……」

  「我覺得你該試著愛別人看看,別那麼執著。」駱繽頤扶住她,勸道。

  「不要不要!這世界上除了他我誰都不要……」常豔羽像個耍賴的孩子。

  「好啦好啦,去說給他聽,不要說給我們聽。」陳曦搖頭,覺得她真是傻得可以。「你醉了幄,去洗手間吐一吐好了,雖然這酒糟含量才百分之五,可是照你那種狂槽法,不醉才怪。」

  「好吧,我順便去上個廁所。」常豔羽搖搖晃晃地往門口走去。

  「我陪你去。」陳曦說。

  「不用啦!」常豔羽揮揮手。「你們趕快唱吧,等一下我回來,麥克風就要還我。」

  她走出包廂,恍他中腦海裡卻一直重複著駱繽頤剛剛說過的話——試著愛別人看看。可是,如果她換個人來愛,真的就不會感到辛苦了嗎?

  常豔羽抬起醉眼,走廊上的暈黃燈光這時看來迷離浪漫,在那燈光裡什麼都好美。她真的醉了,可是她喜歡這種輕風飄的感覺。

  離開洗手間,仍然昏昏沉沉的她突然搞不清方向。剛才的包廂在哪呢?

  一個腳步不穩,她差點跌倒,這時,一雙有力的大手剛好扶住她。

  常豔羽仰首望去,卻看不清那個男人的長相。他很高,西裝筆挺;古龍水的清爽香味飄過她的界尖,是展馭身上常有的味道;她突然覺得好熟悉,心跳一下子亂掉。

  她忘了說謝謝,他扶好她,轉身繼續往前走。

  她覺得那個人好像展馭,因為只有展馭才會這麼溫柔。

  沒有經過思考,也沒辦法再思考,常豔羽搖搖晃晃地往他的方向走去。

  ***

  夏馳非想著到底要怎樣才能擺脫包廂裡面那個女人。真想下樓招輛計程車,把她丟上去算了;可是這麼一來,她很可能會翻臉不續保,他就會少了一個大客戶。

  他遇過不少借酒裝瘋,想上他的床的女客戶,其中這個最難纏,偏偏他又對她最沒興趣。唉!總之不管怎樣,一定要讓她有台階下才行。

  剛才好不容易利用去洗手間的機會,試著打手機找認識的女人過來假裝他的女朋友,好救他脫困。可是打來打去沒一個開機的,這該怎麼辦?

  只好隨機應變啦,等一會兒再找機會出來試試好了。

  他正這麼想的同時,剛好和走廊上的一名女子擦身而過,那個女人明顯喝得爛醉,還滑了一下;他伸手扶住她,那腰肢柔軟纖細,引起他的興趣;只可惜眼前他還有一個大麻煩要處理。

  夏馳非開了包廂門,看了裡頭一眼,當場就想甩門走人。

  桌面上滿是喝完的啤酒瓶,那女人把胸前扣子解開,露出黑色蕾絲胸罩;她脫下高跟鞋,故作慵懶地斜躺在沙發上,等著他回來;企圖心強烈地寫在臉上。夏馳非忍住想轉身逃跑的衝動,坐回沙發上。

  「你去好久幄!」她又貼上來。酒味和CD香水濃郁的味道混在一起,像張蜘蛛網,正準備把夏馳非捕人其中。

  「歌來了。」他轉移話題。「這首我喜歡,唱給我聽好嗎?」用起了拖延戰術。

  「嗯,好啊好啊!」這首歌剛好夠high,可以炒熱氣氛。拿起麥克風,她很開心地唱著。

  夏馳非再次忍受著電子舞曲。

  就在此時,包廂門打開了,常豔羽出現在門口。看著她,夏馳非覺得眼熟;幄,原來是剛才在走廊上碰到的那個女人。

  不過夏馳非眯細了眼,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這種熟悉的感覺變得模糊,他好像曾經在什麼地方看過她,可是他實在想不起來。哎,拜託,都什麼時候了,是不是似曾相識根本無所謂。

  歌聲停了。裡頭那自我陶醉的女人總算發現門口有別人,她反應不過來,愣愣地看著常豔羽。夏馳非沒有開口,決定隨機應變。

  只見常豔羽搖搖晃晃地走到夏馳非面前,深情款款地對他說:「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另一旁的女人目瞪口呆,夏馳非則是飛快地轉著腦筋。

  「你喝得好醉。」他當機立斷,站起身來攬住她的腰,發現她並沒有拒絕的意思,他不禁暗喜。

  夏馳非又輕輕放開常豔羽,附在那個女人的耳旁,裝出失望的語氣。

  「真糟糕,我的女朋友竟然找到這裡來了,不知道是誰打小報告的,真該死。她現在知道跟我來唱歌的客戶竟然是個大美女,回去一定要大吵大鬧了。你幫幫我,先放我走吧!我改天再謝你好嗎?」講得好惋惜似的。

  「沒問題!」真掃興,但帥哥的懇求哪個女人能抗拒,她立刻拍胸保證。「你先處理你的事情吧!別忘了下次要好好謝我。」

  「一定。」他嘴裡認真地允諾著,心裡卻想著,下次絕不再跟她單獨相處了。

  他回頭對常豔羽輕聲地說:「我送你回家吧。」

  哈,出現得真是時候。夏馳非心裡喊聲BingO  ,趕快攬著常豔羽走出包廂。

  常豔羽快醉倒了。就是因為醉了,她才有勇氣跟著「展馭」。出了包廂,她雙手圍著「展馭」的臂膀,無力地靠在他身上。

  現在的她神智並不清楚,但是她從沒有感覺到像此刻這麼幸福過。「展馭」說要送她回家呢,這次絕對要跟著他走,再也不要錯過他了。

  他們走到了電梯門口,夏馳非接了下樓的按鈕。

  「小姐。」他俯下身,離常豔羽的臉僅有十公分的距離,客氣有禮地笑著。「你認錯人了,趕快回去找你的朋友吧。」

  「你……」常豔羽聽不清楚他在說些什麼,他好像說她認錯人;她是不是真的認錯了?可是,她想要他的溫柔,想要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是展馭啊……」

  『「不是。」他有點冷酷地說道。

  她長得帕漂亮,雙頰泛著可愛的紅暈,眼神迷濛動人。不過,這只是美麗的誤會,他只想要回家洗澡睡覺。

  這時電梯門開了,他放開常豔羽。

  被他這麼一放,常豔羽一時有些站不穩;這種失落的感覺,她今天好像體會了好多遍。

  「你說要送我回家,是在騙我嗎?」她失望地問他。

  「我不打算騙你。」夏馳非走進電梯,用手壓著門,門不動,卻分出了裡外兩個選擇。

  「我不是你說的那個人,你可以回頭;但是如果你走進來,我可能會送你回家,也可能會帶你回我家,你考慮一下。」

  她回頭茫然地看了眼無人的走廊,混飩的腦袋努力思考。駱繽頤和陳曦還在等她,如果就這麼消失了,她們一定會很擔心。

  他不是展馭,這次她聽得很清楚,可是她不想讓他走。相信自己的直覺可以嗎?就這麼讓自己隨心所欲一次可以嗎?

  今晚,她想跟這個男人在一起,想依賴他的堅強臂膀。或許,可以讓她暫時忘掉展馭。

  時間好像靜止了,常豔羽就這樣和他眼對眼望著。當下,她作了決定,走進了電涕裡。

  臉頰更紅了,但不是因為酒意。

  是因為夏馳非在門關起來後,手抬起她的下巴,低頭親她的額頭。

  她聽到他說:「你真勇敢,你很可愛」

  ***

  車內,輕音樂緩緩流洩;車外,雨仍持續下著,雨點斜打在車窗玻璃上,像一條條境蜒的小河沖D  頭的燈火胰臟,紅的綠的藍的曖昧交錯,是另一種寧靜的美好。

  常豔羽背對著夏馳非,纖細手指撫摸著玻璃,跟著窗上水珠往下畫;那背影簡直像個無助的小孩。

  夏馳非側頭看她。她連背影都美,適合這夜色,適合這樣坐在他身旁。

  紅燈。他扳過她的臉鬧她。「你真的喝醉了,臉都紅成這樣。」

  「對附。」常豔羽微頭應著。他的大手開始幫她按摩頸子,她心跳好快。

  「怎麼會把我看成別人?」綠燈。他看著前方踩下油門,又問道:「是你男朋友嗎?那可是我的榮辛呢。」

  「不是,是天上構不到的星。」這句話敲擊了她最脆弱的地方,她閉上眼,決定今晚暫時不想。夏馳非一手駕駛,一手幫她按摩,那力道剛剛好,她舒服地享受著。

  「天上構不到的星?你的條件也不錯啊,為什麼這麼悲觀?」突然之間,夏馳非感覺到她的脆弱。如果她真的把他當成別人,那他就是被利用了吧?但他並不覺得生氣,反而感到憐惜。

  她沒說話,是不想說了嗎?

  又一個紅燈,他停下車。

  台北的夜仍然燈光燦爛,今夜星子隱沒,路上車流依舊;世界上的人這麼多,他們竟然相遇在這個時候,瞬間,他有種模糊的感動。

  他轉頭看常豔羽,她睡著了,垂落幾絲柔順長發在臉上;他伸手幫她把髮絲勾到耳後,欣賞那無邪的睡容。

  她很天真,竟然跟著他走。

  他可以察覺到她心裡有個喜歡的人,也並不是隨便的女人;他想送她回家,但是還沒問地址,她就睡著了。

  也許是不想吵醒她,也許是也想要她陪伴,於是,他還是照原定計劃,載她回他家。

  她睡得很沉,夏馳非打橫著抱她上樓;她沒什麼重量,輕飄飄的像根羽毛,不過這羽毛的顏色不是純白,是豔麗的色彩。

  他把她輕放在他的大床上,將床頭燈光轉暗,開了冷氣,幫她蓋了被子後,拿了浴中去沖澡。

  半個小時後,夏馳非從浴室走出來,身上只有一條四角褲;床上人兒仍然沉睡。他套了件米色休閒褲,赤裸著上身,燃起一根線香,是黃衣草的香味,可以幫助睡眠。打開書桌上的筆記型電腦,收發幾封e  -mail,再拿出brDA研究股市動向,以便明早交割。

  不時地,他的眼角餘光總是會飄到那張藍色大床上,他承認那熟睡的人兒有種魅力,但他雖不是正人君子,卻也不想乘人之危。

  只是他畢竟也是個男人,當她翻身洩漏裙底風光,睡姿撩人,令他幾番嘆息。抽出書架上的《情緒管理EQ》翻了幾頁,卻一個字也沒讀進去。怎麼沒有教他怎麼控制人類正常生理慾望的書?

  算了,去睡吧。

  熄了所有的燈,留下床頭一盞微弱的暈黃,他爬上床。身旁的她溫暖誘人,有種甜甜的馨香,讓他難以人睡,這張床陌生得不像自己的。

  常豔羽翻過身,藉著光線,他仔細端詳著她。她應該只比自己小個幾歲,但在此刻看起來簡直像個小女孩。那睫毛長得不像話,瓜子臉蛋配上小巧鼻子剛剛好,而她的唇瓣,是透明的粉紅。

  很誘人,他忍不住淺嘗,誰叫她要睡在他的床上,總是要付點房租,對吧?

  沒想到這唇嘗起來這麼美好,由淺轉深,夏馳非差點控制不了。

  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什麼事,不用說誰都知道,但他不想在這種情況下,至少對她不想;她跟那些個主動貼上來的女人不一樣。

  常豔羽醒了,在他唇瓣碰到她的瞬間就全醒了。

  他溫暖的鼻息就在臉旁,嘴唇溫潤豐厚,她任他吻著,一動也不敢動O  她還是忘不了她心愛的展馭,可是旁邊這男人的吻卻讓她心猿意馬。

  他離開她的唇,她還是不敢張開眼睛。

  於是他們就這樣面對面的躺了很久,躺得愈久常豔羽愈緊張;這就是一夜情嗎?她不曾這樣躺在一個陌生男子旁邊。

  她有點想念剛才的吻,但如果他再親自己一次,她的心臟一定會馬上爆炸。

  她聽到一絲平穩的呼吸聲,他睡著了嗎?

  隱約地,常豔羽有點失望。算了,就這樣再睡著吧!明天他們就會各走各的路了,他還是不瞭解她,而她還是會回到有展馭的世界。

  可是,她不曾瞧清楚他的臉,剛才在KTV  裡,她只覺得他很像展馭,但真的像嗎?不論是怎樣,她想看清楚這張臉,然後她會把他深刻記在腦海裡,這樣至少就不會有遺憾。

  再撐了一會兒,常豔羽終於肯定他已經睡著,偷偷地睜開眼——

  她發現他也正看著自己,那雙眼很迷人、很有神,她嚇一跳,倒抽一口氣,恨不得裝是死去。

  好尷尬,常豔羽抓起棉被矇住自己。這下樓大了,偷看還被逮個正著!不,最重要的是,她剛才竟然有被電到的感覺。

  夏馳非呵呵地笑了,笑聲開朗低沉且愉悅。「喔——被我發現你裝睡。」

  「是又怎樣?」

  她惱羞成怒,從棉被裡探出頭坐起身,薄怒讓她眼神燦亮。「你還不是偷親我。」咦?這雙眼她曾看過,常豔羽在記憶中搜索;她漸漸找到一個輪廓,有種彷彿帶著遺憾的甜美感受。

  她這樣子跟酒醒前簡直判若兩人,醉的時候是小女人,清醒的時候卻滿潑辣;這種落差很有趣,他還想看看她其他的模樣。

  「那再補你一次。」他拉下常豔羽,趁她還沒驚呼前封住她的嘴。他吻得熱烈。她的生澀更讓他有種征服的快感。

  常豔羽沒有碰過這種男人。他的大手穩穩地環著她的腰,那吻時而細膩綿長,時而挑逗激情;他的柔情像把火,正猛烈地焚燒著她的理智。

  她突然想起駱繽顧說的,試著愛別人看看。如果對象是這個人呢?她是否可能愛上他,忘了展馭?想到這裡,她的手環上了他的頸項。

  她的回應讓夏馳非很開心,她滿足了他男性的虛榮心,可是沒有滿足他的慾望,他是個貪心的男人。

  於是他的手滑進她的上衣,感受那光滑細膩的背脊,溫柔且迅速的解開她的防衛。

  常豔羽輕顫,她明白就要發生些什麼;她不很確定自己對他的感覺,甚至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但慾望像海,她知道自己快要沉溺了。體內還有酒精殘留著,正在和她的意志抗衡。「

  她想知道一個答案,趁她的理智還在的時候,這樣天亮了她就不會後悔。

  「等一下,我問你。」她臉頰熱貧泛紅,氣息微弱。「你有沒喜歡我?你有嗎?」

  「有。」

  知道這是她想要的答案,所以他這麼回答。

  「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愛上你了。」

  這第一眼指的並不是昨夜,他肯定在什麼時候見過她,不過,管它的。

  至少他從不曾跟任何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女人說這句話,是真實或謊言連他自己都不確定;此時此刻,一個吻會讓所有念頭都變得模糊不清。

  於是時空就此轉變得曖昧不明,夜變得更為漆黑,卻是另一種絢麗的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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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絲陽光穿透過窗簾,常豔羽眨眨睫毛,帶著甜笑醒來。

  昨夜,她彷彿做了一場好夢,夢中男主角有迷人的笑容,他溫柔的大手從背後圍繞著她的胸部,他用手輕輕撥開她前額的亂發,五指交纏著她的手指。他的唇是如此豐厚,不厭其煩地給她所有;他的手萬般溫柔,不吝惜地給她相同感受。

  而這一切都不是夢,她偷偷睜眼,發現那男人正沉睡在她身旁。他的手還圈著她的腰,他好看的臉近在颶尺,常豔羽看癡了。

  他的唇形很好看,不知道是不是有昨晚的溫度?

  她忍不住慢慢地伸手觸摸他的唇瓣,像個小偷;觸及到那柔軟,她掩嘴偷笑,手指偷偷滑過他的鼻尖……

  啊!他的鼻樑好挺,聽說從鼻子就可以看出男人的性能力,她昨晚終於證實了。常豔羽咬咬嘴唇,暗笑。哈哈……

  他突然翻了個身,常豔羽嚇了一跳,立刻閉上眼裝睡。

  夏馳非醒了,在她剛碰到他的那一刻。但他不想張開眼,因為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她。

  一夜情不是沒有過,但是他沒帶過女人回他家。昨夜一切都太突然了,總不能在那時候說,我們去MOTEL  好嗎?雖然這樣才符合遊戲規則,但是對酒醉又脆弱的她這樣說,好像很混賬。

  該怎麼跟她說呢?說男人在床上最會講甜言蜜語,要她別相信?說他夏馳非其實眼花心,心情還不定?還是乾脆坦承,說她的魁力沒有男人招架得住?

  看來是後者比較好一點……想著怎麼樣對她說比較好,他苦惱地繼續假裝沉睡。

  看到他並沒有醒來,常豔羽鬆了好大一口氣。

  籲……還好沒醒……否則還真不知該怎麼面對他。

  奇怪的是,一夜情之後應該要有罪惡感吧?可是她不但幾乎沒有,也並不想趕快離開這個男人;女人的心態還真是莫名其妙啊……

  啊,糟了,駱繽頤和陳曦一定氣翻了!常豔羽想到這件天大的事,顧不得假裝,趕緊睜開眼起身。

  慢慢地將腰上的那隻健壯手臂撥離,她試著在床下的衣服堆裡摸來摸去,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襯衫。她靜悄悄地滑下床,也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害羞,總之臉頰已經整個紅透了。

  隨便扣上兩顆扣子,四處搜尋,她發現他另一條手臂剛好壓著她的黑色小褲褲,呢……真尷尬……

  常豔羽伸手,緩緩地、無聲無息地把內褲往外抽;他的手管好重,壓得死緊,害她冷汗移群,緊張得不得了。萬一把他吵醒了,還讓他看到她裸露著下半身站在床邊,那真的會糗死。

  夏馳非半閉著眼,暗中觀察她偷偷摸摸的舉動。看來她可能想先溜回家……

  原來,她懂得遊戲規則,是嗎?

  這麼一想,夏馳非突然莫名其妙地覺得心裡不太舒服。

  為瞭解決她的困境,夏馳非又自然地適時翻了個身,卻讓常豔羽嚇得心臟差點跳出嘴巴——

  好險,只是翻身而已,沒事沒事,呼……

  她迅速地抽出蕾絲內褲穿上,拿起床頭旁的無線電話,因手躡腳地閃入了浴室,再小心翼翼地關起浴室門;總算完成為一切動作,她覺得自己身上的細胞已經死了無數個。

  迅速地按了熟悉的號碼,對方很快地接起電話。

  「喂?陳曦……你在睡覺嗎?」常豔羽聲音壓得極低。

  「豔羽?!你跑哪去了?我們昨天找你找得半死,還以為你怎麼了!真過分!你到底死到哪去了?!」話筒那端傳來一陣咆哮。

  「噓……別那麼大聲啦……」常豔羽又捏一把冷汗。「我在一個……呢……這怎麼說呢?哎……我不會說啦……」聲音聽起來倒是挺甜蜜。

  陳曦靜默了五秒,馬上尖叫起來。「天哪……天哪!豔、豔羽你該不會……天啊……My……God  !」

  「嗯……對啦……」陳曦這一嚷嚷,害常豔羽的道德觀。罪惡感一下子統統爬起來,但她一向敢作敢當,乾脆坦然承認。「就是在陌生男人的家裡,你猜對了。」

  「這……這是一夜情嗎?」話筒那一端比她還緊張。「你怎麼會這麼衝動?你不是愛展大俠嗎?哇……天哪,真不敢相信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夜情,」常豔羽被陳曦驚訝的語氣嚇得心惶惶不安起來。「可是他說他第一眼看到我就愛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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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嘎嘎——」陳哈倒抽口氣,沒了呼吸。

  「怎麼了嘛?……我知道我很亂來,人家會覺得我很隨便;可是這男人長得很帥,有品味、格調高,最重要的是,他好溫柔,真的……」常豔羽胡亂辯駁著,像做錯事的小孩。

  「嗚……」陳曦竟然哭了。「我好羨慕你喔……」

  「真的嗎?」得到共鳴,常豔羽好驚喜。「他很棒喔,回去再說給你聽。現在不方便啦,他還在睡覺。哎,我等一下要怎麼辦?要怎麼面對他?啊,真是尷尬……」

  「怎麼辦?我也不知道啊……我又沒遇過……」陳曦很努力地幫她想辦法。「嗯……再回去裝睡等他醒,還是直接給他一個早安吻?不然學電視裡演的,坐在床上冷冷地抽菸,代表你成熟、懂事、玩得起?哈哈……」

  「我平時又不抽,哪來的煙啊?」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跟她開玩笑?不過,還真的有點好笑耶,嘻嘻。「等一下趕快幫我跟繽頤說我沒事,記得啊。先不說了,晚上見幄!」

  匆匆忙忙掛了電話,深呼吸兩下,她再悄悄開了門,還好,他還在睡。

  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只好摸回床上躺在他身邊,閉起眼睛。

  原來是打電話報備啊,夏馳非冷笑。沒空再裝了,他翻過身,伸出手臂留住常豔羽的細腰,感覺到她的身體僵硬地震了一下。

  「嗯……」舒服地伸伸懶腰,夏馳非睜開眼,伸手捏捏她小巧的是尖。

  「Baby,該醒峻。」

  常豔羽緩緩睜開眼,無法閃躲地再次看見他帥氣的臉,昨夜的夠維瞬間清晰地在腦中上演了一遍——

  轟!她又臉紅了。

  「早。」她害羞地微笑,看著他一樣動人的笑容;被他的眼神盯住,她感到自己身體變得熱燙。奇怪,她竟然會對他有那種特別的熟悉感,好像真的曾在什麼時候看過他。不過,此時並不適合想這個模糊的問題。

  「早。」他在她額頭賠了一下,這吻沒有溫度。

  他翻身下床,赤裸的胸體修長精壯,比例完美。套上剛撿起的長褲,他不留戀床上那美好的人兒,直接走進浴室盥洗。

  常豔羽還拉著被單出神。他的身材讓她回憶起昨夜的觸感,他剛才親她的額頭,現在感覺似乎還有點麻麻的,她伸手摸著,傻傻地笑了。

  夏馳非突然從浴室探出頭,嘴裡咬著牙刷,唇邊還有牙膏泡沫,含糊地對她說:「你如果肚子餓了,冰箱裡有吃的。」

  「好。」常豔羽尷尬地收回手,趕快對他點頭,看見他微笑地隱沒在門後。常豔羽起身將裙子穿上,她發現自己的高跟鞋躺在不遠處的地毯上,那畫面真是曖昧。一切都失控了,他卻還那麼自然……他常常處理這種狀況嗎?

  她打開冰箱。裡面放了礦泉水、萊姆酒和幾瓶海尼根,真像單身男人的冰箱。下一層放著幾顆蘋果,另一邊是微波意大利麵、面包、奶油花生醬……幄,還有一罐優酪乳,哈,還是草費口味的耶2  好像小孩子。

  沒有什麼胃口,難道是精神狀態太亢奮,讓她失去食慾?

  冰箱上放著看起來挺乾淨的透明玻璃杯,她拿了其中一個杯子,倒進八分滿的優酪乳。

  仔細一看,這杯子是他喝過的呢,哈……她把唇輕貼在他嘴唇的痕跡上,輕輕地吸一口,嗯,味道比草菊還甜。

  浴室半開的門裡頭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她隻身處在完全陌生的地方,卻像畢業旅行般的興奮,她四處打量,想研究他的生活。

  他很懂生活品味,家裡也是干乾淨淨的,一塵不染。

  深藍色的地毯很有質感,黑色的沙發上躺著兩個棗紅色的抱枕;牆邊有好幾個形狀別緻的立燈,燈罩是淡藍色的,是黃的光線層層投射在米白的粉牆上。這種營造出空間感的完美設計,好像是在IKEA才看得到的家具樣品擺設。

  他一定很重視睡眠品質,因為就算是白天,黑色窗簾仍成功地遮蔽住大部分光線,讓他的房裡看起來靜盜且優雅,好像還延續著昨晚的氣氛;這讓她覺得自在多了,至少沒有那種「見光死」的尷尬感覺。

  常豔羽走到他的Notebook旁邊,是黃燈光照得那珍珠白的機殼好美——

  「哇!TOSHIBAC8  耶!跟展馭的那台一樣,很少人有的呢!」常豔羽輕聲驚呼,覺得好巧。

  一時高興,她伸手就按鍵盤試試觸感。沒想到電腦設定在睡眠狀態,才輕輕一碰,電腦螢幕馬上亮了起來,叫出執行程式。

  啊!

  她嚇了一跳,此時有一個低低的聲音在她身後說道:「你在於什麼?你不應該亂碰別人的東西。」

  這聲音不帶絲毫感情,冷得讓常豔羽不自禁地後退;這一退,手碰到電腦旁一本厚重的書,是夏馳非昨晚放在那的《情緒管理EQ》。

  書往地上掉,她一驚之下,手上的那杯優酪乳沒握穩,全灑在深藍地毯上,杯子也跟著摔破了。

  他們同時看著乳粉紅色的膠狀液體在地毯上隱沒,一瞬間氣溫好像驟降到冰點。

  沉默了兩秒,夏馳非厲眼掃了她一下,隨即彎腰去撿玻璃碎片。

  「等一下!」

  常豔羽不喊還好,這一叫反而讓夏馳非割破了手指。

  「你幹嘛要出聲?」不痛,但他咬牙。他討厭女人大驚小怪、歇斯底裡。

  「你們男人真是生活上的低能兒耶!」常豔羽忍不住嚷道:「碎玻璃一定要用掃的嘛!這樣一定會割傷的啊!」

  低能兩個字讓夏馳非很不爽,但他沒再動作,靜靜的坐在原地,看著她迅速地抽了張面紙壓住他的傷口,然後到冰箱旁邊拿出掃把,把碎玻璃掃乾淨,再回到浴室拿了條濕抹布覆住地毯。簡潔有力地將一片混亂收拾到最初的模樣。

  最後,她跪坐在他身旁,細細審視他的傷口。

  「沒關係,只是個小傷,止血就沒事了。」她隨手把髮絲勾到耳後,那垂首認真的模樣,竟然讓他莫名地心悸。

  「你的雙氧水和OK繃放在哪?不消毒可能會染上破傷風呢。」都是自己讓他受傷的,常豔羽覺得好抱歉。

  「我說沒關係了。」夏馳非回答,聲音略微不耐。

  他不希望一夜情的對象才經過隔天,馬上以女朋友的身份自居,干涉他的生活;他對這種帶著真心的柔情不能習慣,心裡立刻響起警訊。

  「喔。」觸及他不同於昨夜溫柔的淡漠眼神,常豔羽突然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她彷彿感覺到了什麼,卻又抓不到什麼。

  她受傷了。夏馳非發覺自己對她有點殘忍;以前他不會這樣對待他的床伴,通常一夜之後,彼此還是可以噹噹朋友。

  眼前這女人,好像很單純,但是她的眼神有時看起來又非常聰明。

  最重要的是,她很……真心,對吧?這點他隱約感覺得到,但他不喜歡;這樣一來破壞了遊戲規則,她會被他傷害。

  「對不起。」非常難得地,常豔羽竟然道歉了。「我亂動你的東西,又害你受傷……」這反常極了,因為她從來只會對展馭好聲好氣的。

  「沒關係。」夏馳非伸手摸摸她的頭,像安撫一個小女孩。「我送你回家吧。」

「我不回家了,我要直接去公司。」昨天什麼也沒拿就跟著夏馳非離開KTV  ,包包根本不在身邊,回家也開不了門。

  常豔羽抬頭望他,在他的笑容裡,她暫時忘了剛才浮現的不安全感。

  ***

  剛剛對她太凶了。夏馳非手握方向盤,偷瞄坐在旁邊的常豔羽一眼,不禁感到愧疚。

  其實何必一定要把氣氛搞僵,現在對她好一點,讓彼此心裡有個美麗的回憶,不是很好嗎?這樣一想,他立刻就把因悸動而產生的不自在丟到一旁,開始有一句沒一句地跟常豔羽聊了起來。

  常豔羽望著窗外那每天早上都一樣擁擠的車流;說不出是哪裡不同,但今天的陽光好像特別燦爛。

  「你啊,真該死,害慘我了,今早股票交割,結果睡過頭了,小賠了一筆,這筆賬要記在你頭上。」他呵呵地低笑,看不出來有被害慘。

  「啊,那怎麼辦?賭債內償可以嗎?」她也跟他打哈哈。

  「好哇,我求之不得。」他俏皮地對她眨眨眼,笑得很可愛。

  常豔羽看著他的笑容,還有他專注開車的模樣;握著方向盤的手指修長於淨,穿著亞曼尼深色西裝的他,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古龍水香味;想到這個極端優雅的男人,竟與她共享一夜激情,常豔羽忍不住微笑。

  這時,她終於認出他了。

  同時,她也想起了那個沁人的夏夜。

  「在這棟大樓前面停就好了,我在裡面上班。」車停了,常豔羽下車,但沒離開;她欲言又止,像是想對他說些什麼。

  夏馳非見狀,按下車窗又問了一句。「你的朋友晚上會來接你吧?」他知道常豔羽身上除了那套深藍色套裝外什麼也沒有,如果沒人來接,她兩手空空的怎麼進家門?

  「嗯。你在擔心我嗎?」常豔羽笑了。陽光灑下,照得她粟色頭髮反射出一圈光芒。

  「是啊。」夏馳非脫口而出。話一說出,才忍不住心驚。是啊?他怎麼會這樣回答?他從不對女人表示任何關心的。「我走了,待會兒公司要開會,我們再聯絡吧!」他打下車排檔,決定趕快離開她,免得又說出不該說的話。

  「拜。」他揮手,發現她仍欲言又止。「……你有東西沒拿嗎?」夏馳非想走,卻又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有,她一部分的心忘記拿了,放在他那裡了。

  「嗯……」她思考著該怎麼說。最後她趴在車窗上,望著他的眼,雙眸水亮。「我喜歡你。還有,也許你不記得了,可是我曾看過你。」也許那時就喜歡上他了也不一定。

  夏馳非愣了兩秒,她的笑容天真,髮絲隨風蕩進車裡。那兩秒,他發現自己竟然忘了要呼吸。

  「傻瓜。」笑著摸摸她的臉頰,夏馳非開始有了些微罪惡感。「快去上班吧。」

  「好,拜拜。」她揮揮手,他急著走。她看著夏馳非的車隱沒在車流中,有些捨不得;跟他相處一個夜晚,再回到自己的生活,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她是真的喜歡他,雖然不確定是哪種喜歡,不過跟他在一起感覺很自然,想起他們之間的對話和相處的點點滴滴,就好有趣呢,呵呵。常豔羽舉步往大廈裡頭走。

  剛才她終於想起來了,那一天,她在咖啡廳裡和兩個好友一同做心理測驗,他就是坐在後頭的壞男人。

  原來她真的是有可能愛上壞男人啊,那測驗還真是準得可怕……哈哈……

  這世界上的某兩個人會相遇,可能是早就已經注定好的呢。真的有緣,就算錯過,也一定會重逢。

  真是的,她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也沒問她,下次一定要問清楚。不知道他會有個什麼樣的名字……

  突然,在無人的長廊上,常豔羽的心震了一下,她停住了腳步。

  他說再聯絡……

  但,怎麼沒有要她的電話號碼?

  紅燈。夏馳非煞車太慢,離前車的車尾只有短短十公分;他嚇了一跳,突然很火大。

  他想起她剛才的笑容,還有欲言又止的表情。她竟然說喜歡他,那時他天衣無縫的心防好像被開了個小洞。

  沒錯,他幾乎是在逃跑,逃開她。

  他作了個決定,絕不再和她碰面,她給他的感覺太危險,好像一切都會失控。

  踩了油門,左手操縱方向盤;夏馳非的手指突然微微痛了一下,他想著裸露的傷口應該要貼個OK繃什麼的,腦中卻閃過她垂眸的表情。

  第一次,他不是留戀一個女人床上的表現,而是她床下生動的表情。

  媽的……一切都脫序了……

  ***

  常豔羽早會遲到真是則天大的新聞,她一向都是風雨無阻的。

  不過比起另一件事,她的遲到簡直是芝麻綠豆大的小事。

  「豔羽,昨晚哪兒風光去啦?」八卦女王咪咪晃到她的辦公桌旁,唯恐天下不亂似的。

  常豔羽抬眼,無精打采。「會開完了嗎?經理沒生我的氣吧?」

  心裡萬般思緒飛騰。他怎麼沒問她電話?是忘了嗎?是忘了吧?!

  「你是展馭的心腹大將,他怎麼可能生你氣呢?」咪咪掩嘴呵呵笑,馬上神秘兮兮地說:「你今天的衣服好像跟昨天是同一套,對不對?嘻嘻……」任何風吹草動都休想瞞過她賴咪咪。

  「是啊,衣服沒洗。」她恍慨地說著,不知道身後有人走近。

  「少來了!」咪咪放肆地大笑,順手拍了下常豔羽的肩頭。「你昨晚肯定很精彩對吧?」

  「你少亂講。」常豔羽心虛,驀地臉頰飛紅。

  「幄——臉紅了、臉紅了!豔羽你這傢伙……」咪咪突然住嘴,因為展馭出現了。她識相地閉嘴,問到一旁看好戲去。

  「豔羽,進來辦公室。」很難得地,展馭竟然用了命令的語氣。

  「是。」她抬頭,看見那張她愛了好久的臉。昨夜跟著那個男人回家之後,她就幾乎沒有想起過展馭。但現在看到他,她發現自己似乎沒臉見他。

  經理辦公室內。

  這裡還有她的頭號情敵瑩瑩,她捧著一本時尚雜誌優雅地坐在沙發上,抬頭看了常豔羽一眼,很自然的對她笑著,那笑容好像在說明自己永遠是勝利的一方,只差沒比個V  字手勢。

  「Hi——你今天遲到了呢!」瑩瑩向她打招呼,常豔羽勉強笑著點頭。她眼裡精光閃爍,盯著常豔羽的衣服瞧了很久,好像發現什麼新大陸;正想開口時,展馭說:「瑩瑩,你先出去一下好嗎?」

  「OK.  」瑩瑩點頭,但有點用力地把雜誌扔在沙發上,轉身關了門離去。

  「豔羽,你今天是怎麼了?」展馭的語氣很沉重。

  「對不起。」她低著頭。「我睡過頭了。」

  她沒資格愛他了。事實證明她身心分離,是個不忠的女人;他剛才有沒有聽到咪咪說的話?如果聽到了,他心裡會怎麼想?

  「抬頭看我。」展馭伸手抬起常豔羽的下巴,讓她正視著自己。聲音很嚴肅,但眼神跟往常一樣溫柔。「你如果不舒服,就要跟我說,知道嗎?儘量好好休息,不用來上班也沒關係。」

  「我……我……」看著他關懷的眼神,她突然什麼都說不出口。她是不舒服,但卻是因為那個瑩瑩出現在他們之間;她有苦難言。

  「你看你,一定是昨天沒睡好,眼睛都紅紅的。待會兒就回家去再睡一會兒。」

  你都不知道,就是因為你對我太好了……

  常豔羽怔怔地望著展馭,突然鼻酸。

  她要一個能安珍她的肩膀,所以跟著一個陌生男人走了。她想尋找類似他的溫柔,於是上了別的男人的床。她已弄不清自己的感覺是什麼;展馭此時的溫柔讓她發現,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不是想像中那麼遙遠,可是她卻想著另一個男人為什麼不問她的電話。

  「怎麼了?」看她沉默,展馭擔心地問著。

  常豔羽什麼都沒說,但是話憋在心裡好難受。如果可以回到過去,回到昨天那場雨裡,她一定跟他說那句一直說不出口的話;那樣,也許今天她的心情就不會這麼複雜了。

  「我沒事。」深呼吸,她好不容易把話吞回肚子裡;可是淚水卻不聽使喚,就這麼一顆顆的滾落。

  「告訴我你是怎麼了,豔羽。」展馭抓著她的肩膀問。

  她這眼淚一落,讓展馭嚇到了。認識常豔羽這麼久,她只在他面前哭過一次,是因為她進公司後的第一個Case最後沒談成,她那時挫折到哭。

  他一樣溫柔,但今天那溫柔讓她好難受,常豔羽心裡最脆弱的一角,終於崩塌。

  「都是你,都是你……」她哭嚷著,用力地把展馭的雙手撥開,掄著拳頭,她把心裡想講的話全部說出口。

  「因為我在你身邊這麼久,你從沒發現到我,你是我的動力,為了你,我努力做好任何一個Case,你卻跟別人在一起,從來沒有正眼瞧過我。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我好愛你。」

  展馭的手風在半空中,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她;看著她激動的告自,看著她好紅的雙眼,好一會兒才回神。「我不知道,對不起,我一直把你當成最好的學生……」

  看到他眼中的困惑,突然之間,常豔羽覺得完了,她搞砸了一切,她的愛讓他感到困擾。這眼神,她在昨晚的男人身上也隱約感覺過!

  「來不及了,一切都太晚了。」常豔羽吸吸鼻涕,用力擦掉眼淚。「我要回家睡覺,再見,經理。」

  說完,她開了門,逕自走出公司,不管身後的閒言闡語。今天受的侮辱和傷害夠多了,但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她不怪誰。

  她看不到身後展馭若有所思的表情,只想去找個可以依靠的肩膀,還有讓她可以好好哭個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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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DUS  保險公司裡,業績最為輝煌的,就屬夏馳非管理的這個營業處。

  最近處裡的氣氛懶做散散,為了要激勵士氣,他透過某些管道,查到了幾個在其他保險公司業績好得不像樣的傢伙,準備想辦法招攬進來。當然,他用了極好的魚餌,而現在魚兒上鉤了,他正在辦公室裡接洽。

  「夏經理……」

  對方年約三十上下,風姿綽約,媚眼對夏馳非瞟來瞟去。「除了你說的業務律貼提高、保障薪資之外,還有什麼好處嗎?」

  站起身來,她走到夏馳非座位旁,幫他調整領帶,再給他一個豔麗的笑靨。

  這是今天第幾個幫他調領帶的人?正的又被調歪,歪了又被調正。夏馳非微笑,很油條地說:「那你還想要什麼?公司做不到的,我儘量幫你做到,這樣好嗎?」

  「呵呵呵……」那個女人像發現什麼似的笑了起來。「看樣子,夏經理一定很受女性青睞。我才一句話、一個動作,你馬上就拿出公式來用。你很聰明,不過很可惜的,我結婚了。」

  「你結婚了?這句話是想試探什麼?」看見那女人眼裡的精明,夏馳非仍帶著笑,不疾不徐地說:「意恩是說你要跟我來一段婚外情?」

  「哈哈……」她爽朗地笑。「不是,這是BehavioralSet.enceo  !」

  「行為科學?」夏馳非挑了挑眉。

  「對,行為學。看一個人的行為說話,就可以知道他是怎樣的人,有怎樣的情緒和動機,這對我的業績幫助很大。」

  「你的確證實你的能力了,」他雙手交握,靠在椅背上,顯然對這話題沒什麼興趣。「然後呢?殊津貼利率不夠滿意?」
 
 對夏馳非只差沒打呵欠的態度,她並不生氣。「我只是想證實一件事。譬如說像夏經理這麼優的男人,一看就知道身旁不缺女人,但是我可以肯定一件事。」

  「喔?」夏馳非配合著,擺出驚訝的表情。

  「這麼說好了,打個比方不要生氣。如果你是一匹優秀的種馬,那麼會問我想要什麼,就是代表你想色誘我;也代表著,這麼優秀的種馬,心中卻並沒有柵欄來侷限他,沒錯吧?」

  「是沒錯,但又如何?」

  「所以我只是證明了一件事,一個人什麼都不缺,外表完美、經濟能力足夠,心裡卻沒有擺個人,那麼那個人的問題肯定是出在自己身上。」

  「嗯。」夏馳非鼓鼓掌。「說得一點兒也沒錯。」

  她得意地笑了。「你很誠實,這種個性很迷人,但不代表你就不會寂寞。」

  「謝謝行為學大師今天為我上的課,我回去會找個柵欄來練練。」說完,兩個人相視大笑。「那你決定要跳槽到有種馬的公司了嗎?」

  「當然願意,但如果津貼可以再調高百分之一,就更完美了。」

  夏馳非笑著說:「別太得寸進尺,這已經是全台灣最高的津貼了。不過,請你吃個飯我還做得到。」

  女人看看手錶,剛好十二點。

  「那就現在吧。」

  於是夏馳非載著他的新同事,到附近吃中飯。

  台北的車流依舊擁擠,夏馳非早就習慣了;不習慣的是,當他看著旁邊那女人,一恍神,他會想到另一張臉。

  昨晚有個人沉睡在他旁邊的座位,窗外雨景和著五顏六色的霓虹,全世界都好安靜地睡著。

  而現在,陽光太強,幾乎要刺穿玻璃窗,昨夜彷彿已經是另一個世界了。

  同一時間,常豔羽恍格地步行在商家騎樓下,人來人往熱鬧的街道,襯出她的孤獨。

  突然有個東西門進眼簾,讓她停下腳步;是一間電腦專賣店的展示商品,旁邊寫著「超低特價」。

  是那台Notebook.

  珍珠白的亮漆板面,在展示的燈光下閃爍著耀眼光芒。標價板上本來寫著八萬元,現在打了個叉,改成六萬八千元。

  科技日新月異,原本貴得讓人碰不起的東西,轉眼又跌價了;同樣擁有這台電腦的兩個男人,什麼時候才能跌到她留得起的地步?


  走進店裡,常豔羽輕點滑鼠,想試試音響效果,放出來的竟是昨天那首令她滿然淚下的歌,寂寞的感受瞬間凝結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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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這麼強,她卻欠一個有溫度的擁抱。

  「我愛上讓我奮不顧身的一個人,我以為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然而橫衝直撞,被誤解被騙,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後總有殘缺?」

  「小姐,你喜歡這台Notebook嗎?現在只有我們這裡才降價幄。」店員很有禮貌地問道。常豔羽抬頭,突然一顆淚珠毫無預警地落下。

  「啊!」年輕的男店員嚇了一跳,急著問道:「小姐,你怎麼了?」

  常豔羽自己也吃了一驚,好像哪裡失控了……

  在剛才那一瞬間,她突然想到曾有個對她呵護至極的吻,那唇瓣在她意志不清的時候對她說,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愛上你了。說這話的那個人自己彷彿都忘記了,奇怪的是她竟然記得這麼清楚。

  「我沒事。」她回神,對男店員微笑,笑容很僵。

  說完,常豔羽離開那間店,步伐迅速。

  她怎麼了?她自己也不知道。

  夏馳非他們要去的是東區一間很有名的燒烤店,他開車繞了好幾圈,還是找不到車位。

  「原來你是心理系碩士,難怪研究到行為學去了。」夏馳非手握方向盤,一邊找停車位,一邊和女人聊天。「那麼心理學跟行為學差別在哪?前者用來研究因愛而性的女人,後者用來研究因性而愛的男人?」


  「嗯。」她沉思。「沒錯,很有趣的問題,心理學和行為學其實是一體兩面的;可是別以為只有男人才會因性而愛,女人也可能因性而愛。」

  「是嗎?」那麼,「她」是不是因為跟他發生關係,才有那麼生動的表情?她可能對他有感情嗎?

  怎麼又想到她了呢?夏馳非搖搖頭失笑。明明是自己下的決定,怎麼現在又像在後悔?

  一要讓女人因性而愛?那也要看男人的性能力吧!「像是要用力揮去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夏馳非故意哈哈大笑。

  「倒是沒錯。」女人也笑。「恭喜你推翻了佛洛依德和華生博士的理論。」突然她眼睛一亮。「等一下,前面這輛車好像要出去了。」

  「好。」終於找到車位了。

  夏馳非往前開,在路邊停下等後方車子讓位;他長吐了一口氣。

  真是的,吃個飯竟然得花將近三十分鐘停車。夏馳非無奈地揉揉自己僵硬的頸子,突然他動作停止,定定看著路旁騎樓下,那抹緩緩走著的纖細身影。

  是她?!夏馳非怔然,沒有辦法欺騙自己,他的心很明顯地為之一震。

  她怎麼了?看起來好像沒什麼精神。那落寞的神情看起來像個小可憐。

  是不是因為發現他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雖然在這個時代,男歡女愛沒有人需要負責。

  她適合法笑、燦爛的笑,什麼都好,就是不該有這種表情。

  他傷害她了嗎?他果真是混賬。

  是不是該去安慰她?還是狠下心不管,反正時間會治療一切。以她的條件,還可以找到更好的對象……

  「夏經理。」旁邊的女人出聲喚他。「你怎麼發起呆了?趕快把車停進去啊,這裡車位很難找耶!」

  夏馳非回神,發現自己巳經換了個檔,竟然下意識地有股想去追她的念頭。

  「OK!」他流暢地倒車,一氣呵成,將車身完美地停在白線內。

  夏馳非關上車門,按下遙控器上鎖,他不自覺地用眼睛四處搜尋著,卻一無所獲。

  她消失了。

  她已經走遠,下次見到她會是什麼時候?

  他將遙控器放進口袋中,銳利的鑰匙割到手指的傷處。那個傷口想必又被重新劃開了,他感到刺痛。

  夏馳非茫然地看著她可能走遠的方向,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

  「繽頤,外找。」同事拍了下駱繽頤的肩頭。

  「喔。」她把眼神從電腦螢幕移開,回頭一看,當下瞭然於心。「謝了。」拿了盤面紙和早上到藥局買的東西,趕往招待室。

  常豔羽坐在沙發上,一臉脆弱。看到她的出現,頓時紅了眼眶。「繽頤……」她手足無措,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只想撲進駱繽頤的胸懷。

  「喏,擦擦眼淚吧,瞧你這什麼樣子?」駱繽頤將整盒面紙遞給她,坐在她旁邊。

  「嗯。」常豔羽抽了面紙,卻又流不出眼淚,她看著駱繽頤欲言又止。

  「怎麼了?有話想跟我說嗎?其實你不用說我也知道。」駱繽頤一臉冷然,劈頭就是訓活。

  她才比陳曦和常豔羽大幾個月,卻常常得像保姆一樣照顧這兩個朋友,難怪不少人說她少年老成。

  「嗯。」不敢再說,常豔羽頭低低的。她明知道駱繽頤一定會狠狠訓她一頓,卻還是走到這裡來。

  「好啦,昨天的事情陳曦已經跟我說過了……他有沒有做安全措施?」駱繽頤轉頭,看常豔羽仍垂首不語,嘆了口氣。「把這藥先吃了吧,這是事後避孕藥,七十二小時之內吃都有效。我問過老闆,他說這有百分之九十九的避孕機率。」

  把藥遞給常豔羽,駱繽頤站起身。「你在這裡坐一會兒,我去請下午的假。」

  「繽頤,我……我好後悔……」常豔羽手握著藥包,聲音便咽,淚水終於流了下來。

  她沒想到的事,繽頤竟然都幫她想好了。昨天那男人也完全沒想到事後該怎麼處理,如果她沒有這個朋友就慘了。

  男人根本就不可靠嘛,自己怎麼會這麼笨?

  「別說後悔。」駱繽頤本來正要走回辦公室,聞言又回頭。「其實你會跟一個陌生人走,一定是因為他有什麼讓你無法抗拒的特質。這是你的勇氣,也是一種緣分,何必說後悔?我想你也不見得是真的後悔吧。」

  仔細想想,常豔羽止住淚。

  駱繽頤永遠有辦法客觀理性地說出事情的重點,不過這次她錯了。常豔羽其實真的很後悔,後悔的是,為什麼自己那時不問他的電話?那她就能打電話給他了……

  就算他有千百種不理她的理由,也該拿一個來說明白吧?

  ***

  常豔羽這個突發事件,讓另外兩個女人請了一下午的假來陪她。

  買了兩個加了雙層起司的大brizza,再附帶一罐2000CC的可樂,她們準備把這超高熱量的食物啃光,慰勞一下做女人的辛苦。

  「豔羽,這塊給你,多吃一點。」陳曦很體貼地撕了塊熱燙的brizza,遞給常豔羽。

  常豔羽感激地接過來,咬了一大口。人在沮喪的時候,什麼也比不上好朋友貼心的安慰。

  「對,快給她吃,她昨晚很累,需要補充體力。」駱繽顧潑下好大一桶冰水,常豔羽一聽食不下嚥。

  「哈哈……」陳曦笑倒在沙發上。「繽頤你很壞心耶,我是想讓豔羽在吃的快感中忘記一切,你幹嘛又要提起那件事啊?」

「這叫震撼教育,一直給她刺激,時間一久就會麻痺了。」駱繽頤面無表情地說。「而且她這次要過的可是兩個難關,一個是告白被拒絕,一個是被當一夜情對象甩掉,你說,不用這個方法要怎麼挺過?」

  「繽頤你真夠狠……」陳曦啞然,換她食之無味。「這樣會害我對所有男人絕望幄……」

  「算了啦,繽頤說的話很有道理。」常豔羽想了想,淡淡地說:「我該想想接下來要怎麼辦,以前我看到展馭就開心,現在看到他就傷心。這樣過下去也不是辦法,可能換個單位吧。不然換個公司也可以……」

  「喔。」看到常豔羽淡然處之的態度,駱繽頤一臉驚訝。覺得她好像在一夜之間突然長大了。「好吧,那展馭的事情解決了,昨天那個男人又該怎麼辦?問題不在他,是在你。你要明白一件事,沒有人會忘記問電話的,只是不想問。」

  「這句話真是殘忍。」陳曦搖搖頭。「這年代沒有手機號碼要上哪找人?剛才我查過我的手機,你今天早上用來打給我的那個電話號碼是鎖住的,不會顯示。這個男人肯定有不少桃花劫。」

  「我知道。」她懂,她什麼都懂,也都猜到了。

  只是暫時不知道該怎麼做。

  ***

  這一天,夏馳非按照brDA上預定的行程,做好了每件事,卻老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下午,聯絡要來公司講課的老師、接待另一個營業處的經理、面試幾個業務人員;接下來,就是跟美女的晚餐之約。

  這正是奇怪的地方。

  當美女媚眼拋來,他眼神遊移。

  當美女開口暗示,他轉移話題。

  最後夏馳非草草結束這個約會,驅車回家。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永遠定情在一個固定的女人身上,因為他實在太愛自由了,不懂世人為何執著在一個情字上。他是個聰明的男人,甚至聰明到有點自私。

  但是,當紅燈時他停車,抬頭看著天上幾顆晦暗不明的星,就想起昨天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方,有個可愛的人兒。她說,她括要的是天上構不到的星星。他竟然把當時的感覺記得很牢……

  他用力甩甩頭,把那感覺趕出腦海。在市民大道上,夏馳非專心把車速飄到極限,他這樣告訴自己——

  她構不構得到,根本和他毫無關係。

      夏馳非回到家,坐在黑色沙發上灌了一大口。

  他情懶地眯著眼,瞧著不遠處那張藍色大床上凌亂的被單,心想著得拿去洗才行。

  他有那麼一點潔腐,這也是他從不帶女人回家睡覺的原因之一。

  放下啤酒罐,他走到床邊,正打算抽起被單,卻在枕頭上發現了一根她留下的細長頭髮。早上她靠在車窗外跟他說話,那髮絲也曾隨風飄進他的車裡。那時空氣中有她特別的淡淡香味,然後,她說她喜歡他。

  夏馳非捏著那髮絲發愣。突然他抬頭,看到鏡中的自己竟然笑得像個笨蛋,不禁吃了一驚。他竟開始對一個女人留戀不已?這根本不是他。

  夏馳非鬆手,讓頭髮垂落進垃圾桶。

  然後他去洗澡,洗完後打開Notebook,點燃意衣草線香。待會兒收發完e.mail,再預測一下明天的股票走勢。如果時間還夠,就看看這期的GQ雜誌,時間不夠的話,就上床睡覺。

  這一天就這樣如常地過完了,一切都沒改變,不是嗎?

  但是,當他注視著電腦閃爍的螢幕,突然記起她今天在街上獨行的模樣。不禁想著她現在是否睡得安穩。

  「brDA上密密麻麻的股市數字在起落,那幾個數字卻在他腦中排列組合著她可能的電話號碼。他想起今早她用過他的電話,那電話有記憶功能,如果重撥回去,會是誰接起電話?

  她什麼都沒帶,早上會不會是打她自己的手機,看包包放在哪個朋友那裡?

  如果是這樣,他就有她的電話號碼。

  就算不是,至少也可以找到她,問她好不好。這沒關係吧?又不代表他們一定要見面,他一定要負責。

  夏馳非拿起電話,看著最後撥出的那組號碼,還是猶豫了起來。

  萬一不是她接的,是她的男朋友或老公接的,豈不是害到她?

  他總是習慣設想最糟的情況,因為他最不喜歡自己的生活被打擾,這種心情已經進化到可以用同理心去幫別人設想。

  嘆了一口氣,他把電話擱著。真搞不懂自己,明明就決定了不再聯絡,怎麼現在又開始考慮要不要打電話給她。

  他試圖將注意力轉回電腦上,卻發現自己無法專心。放在一旁的無線電話好像上了螢光劑似的,總是讓他眼光不自覺地瞟過去。

  好吧,打就打。他不喜歡這樣的自己,決定就撥個電話過去。如果不是她接的,他就說是自己打錯了,至少在某種意義上,算是已經問候過她了。

  夏馳非按下重撥鍵,另一端傳來的嘟嘟聲聽來平穩,他卻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緊張過。

  三個女人在解決完brizza之後,又打了一場麻將。因為常豔羽說過的一句名言——至少麻將要自模還摸得到,喜歡的男人再怎麼想摸,也未必摸得到。

  為了要彌補常豔羽今天所受的傷,駱繽頤和陳曦義不容辭地陪打,可憐的是從傍晚打到凌晨,常豔羽只摸了兩把。

  眼看常豔羽越來越消沉,兩個好友決定今天提早收工,別再打下去了,以免她受到更大的刺激。

  她們草草收了牌,上床睡覺去。

  為了怕明天上班遲到,其他兩人今天干脆就睡在常豔羽家中。還好她們都算苗條,一起擠一張雙人床還不成問題。

  常豔羽睡在最旁邊。經過昨夜纏綿,她的腰有點痠痛,卻了無睡意。其他兩個人沉沉睡去,開始打呼。

  窗外月色暖隴,那個人也睡了嗎?他躺在床上,有沒有想到昨天躺在身旁的她?

  也許,今晚他旁邊的位置已換了人睡,已有別的女人把他的胸膛當枕。她漸漸明白世事的殘酷,可還是想著他。

  自己就是不爭氣啊,明明人家的意思很清楚了,她竟然還抱著一絲希望,而且還為了這希望睡不著。

  她的希望卻正是他給的,因為,他說第一眼就愛上她了

  算了,承認吧!男人總是在床上甜言蜜語,男人說的真話只有百分之零點幾……

  突然,手機的鈴聲劃破寂靜的夜晚,響起陳曦東的歌——Dyoucry  ,還有我在,oyousmile  ,我在等待……是陳曦的電話。

  她打開床頭燈,翻下床找陳曦的手提包,從裡頭拿出正在閃爍的手機。

  來電沒顯示號碼,會是誰打的?她一邊看著手機,一邊搖醒陳曦。

  「喂!你的電話,要不要接?」如果他家的電話有重撥功能,那麼有沒有可能是他打的?常豔羽突然覺得忐忑不安。「來電沒顯示,不知道是誰耶!」

  陳曦睡眼惺忪地接過電話。

  「喂?」

  很愛困的聲音。

  「喂……」夏馳非聽到對方的聲音,不太確定是不是她,又說:「你在睡了嗎?對不起,吵醒你了。」低沉的嗓音很有磁性。

  聽到這麼帥勁的聲音,陳曦立刻清醒。「不會不會,剛睡著而已,不要緊。你是誰啊?」

  不是她。夏馳非這次很肯定。電話裡的聲音有點孩子氣,不像她的聲音柔軟似水。「這……不好意思,我好像打錯電話了。」

  他輕笑,撒了個謊。

  「不客氣……」聽到這男人的笑聲,哪個女人還會在意被吵醒。「喔,不,是沒關係啦,哈哈。」陳曦太樂了,說錯話,又尷尬地改口。

  對方收線了。

  陳曦把手機隨便一丟,跟一旁失魂落魄的常豔羽說:「打錯電話的,因為聲音好聽,所以我可以原諒他。」說完,躺下眼一閉,又睡暈了過去。

  「嘎。」常豔羽幽幽地應了一聲,繼續她長夜漫漫的失眠去。

  夏馳非掛了電話,臉上浮現笑容。沒錯,她今天早上是打電話給朋友,不是打給男人。他承認,這件事就是讓他覺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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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常豔羽說服自己,還是要試著讓生活回到正軌。她依舊準時上班,開晨會、聽課、與客戶周旋。又過了好幾天,一切彷彿都沒改變。

  她假裝忘了那天在展馭面前失控,展馭對她也沒有任何異樣的態度。但她還是刻意保持了點距離,而他的話也變少了,只是偶爾會用意味深長的眸子遠遠地看著她……她知道,他們之間的感覺再也不會一樣了。

  今天開完晨會,她正打電話聯絡舊客戶,在找一張利率表的同時,發現辦公桌抽屜裡那封拆開卻還沒看的信。

  抽出來一看,原來是DUS  保險公司的招募信函。信裡稱讚她的業務能力,表示她是收到此函的極少數人之一,DUS  將提供優厚的待遇希望她跳槽,以及跳槽過去有些什麼好處。

  看了看內容後,她把信放進公事包裡。

  辦公室裡的人都在忙碌著,電話聲此起彼落。冷氣開得很強,常豔羽感到絲絲冷意,突然覺得有些無力。

  不遠處,展馭偉岸的身軀靠在走廊盡頭的落地國邊,正在和瑩瑩說話。

  瑩瑩今天穿著素白洋裝,打上同色的絲巾,修長勻稱的腿踩著一雙白色高跟鞋,和展馭看起來就是那麼登對。其實自己早就輸了,常豔羽想著。她怎麼會到現在才敢承認?

  突然展馭抬起頭,她不巧對上他的目光,他點頭微笑,常豔羽把頭低了下來。

  笑得那麼客套,不如不要笑……她嘆口氣,突然發現這裡已沒有自己立足的餘地。

  這個想法讓她幾乎快窒息,她不待在這裡還能去哪裡?腹部此時隱隱抽痛,是MC要來了嗎?好像不是這個時候啊。

  「豔羽,怎麼了?你今天的臉色不太好。」展馭走了過來,開口問道。他還是在擔心她。

  「沒事。」坐直身,她看到他身後的瑩瑩也正往這裡看過來O  深呼吸一口氣,常豔羽淡淡地笑著。

  「我們談談好嗎?」

  「……好。」對常豔羽來說,這麼溫柔的語氣根本就是一種毒藥,也是一種折磨。可是她投降了,跟著展馭進去他的辦公室。

  進了辦公室,空氣異常凝重,他們沉默著,誰也沒開口。

常豔羽的腹部又抽了一下,她咬牙忍受。平常她是個健康寶寶,經期很正常,偶爾會有一點點不舒服,但是不曾像現在這樣,有一陣沒一陣地抽痛著。

  「豔羽,」

  展馭語重心長地開了口。「那天,你跟我說的那件事,我想給你答案。」

  常豔羽閉上眼睛,彷彿回到那天的情景,她微微顫抖。「你不用說了,我可以不要聽嗎?」

  「我想了很久,覺得很對不起你。」他沒理會她,逕自說著。「你大概猜得到我跟瑩瑩的關係吧?大學時我跟她曾經是男女朋友。最近她回來了,親人又都在外國,既然在同一間公司上班,我特別照顧她也是應該的。」

  「你為什麼要跟我解釋?」常豔羽看著他,他的眼眸深處有點優郁,不像平常那麼溫和單純。他在乎她嗎?他可能是在乎她的嗎?

  「……我也不知道。但是你那天跟我說喜歡我很久,這幾天我不斷回想我們從前相處的情形,我發現我對你應該也是有感覺的。」不然這幾天他的眼神為何總是追尋著她?他捨不得她變得樵懷,不習慣他們之間突然變得冷淡尷尬。

  什麼叫不知道?什麼叫應該?

  常豔羽心涼了一半。展馭就是展馭,永遠遲鈍,永遠容易心軟。

  「我不要你的同情。」她冷冷地說。

  「不是同情,我是喜歡你的。」

  出乎意料地,展馭下一秒將她擁人懷中,常豔羽嚇得身體僵硬,一時之間腦袋空白,沒有半點反應。

  五年了,他對她從來不曾有任何稱得上親密的行為。

  現在,這個胸膛有著想像中的溫度,這個畫面在她夢中出現了百四。她從沒想到竟然有這麼一天,可以這樣靠著他;他們現在看起來就像一對重逢的戀人。

  她應該要感激上天,該感動到掉淚,可是她沒有,只是一動也不動。

  展馭緩緩說道:「就在你說喜歡我的前一天,那天下雨,我把雨傘給了你,後來我跟瑩瑩沒傘撐。雨下得好大,我轉頭問她怎麼辦,她說願意跟我一起淋雨,我很感動,就問瑩瑩願不願意和我在一起,而她也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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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豔羽記得很清楚,就是那天,她想告訴他自己多需要他,多想跟他在一起。這是上天的安排嗎?他們的心就這樣錯開了,真是諷刺……

  感覺到懷中的人兒意志消沉,展馭摟得更緊。「這幾天,我發現我看著她時,心裡想的人竟然是你。我沒有辦法騙自己,我決定跟她說個清楚。請你等我,好嗎?」

  常豔羽幾乎要被他誠摯熱烈的眼光感動。這句話她等了好久好久,但不是在這個時候,不是這種情況。她雖然在他的懷抱裡,卻感到無比不安。

  「我不是不相信你。」她離開他,抬頭看著展馭,眼裡滿是疑惑。「只是,你好像不懂自己要的是什麼,是因為那個人陪你淋雨,還是你真的喜歡那個人?」

  同理可證,展馭也許是因為她說了喜歡他,所以才對她說這些,並不是因為真的喜歡她這個人。

  「你說什麼?我不太懂。」展馭鬆手了,表情看起來有點受傷。

  「也許是我太貪心了,對不起。」常豔羽決定先離開。「給你一點時間,我也給我一點時間,看看我們彼此是否真的喜歡對方,好嗎?」說完,她轉身走出辦公室。

  在走廊上,常豔羽的下腹再次抽痛,她贊眉停步。她已經搞不懂那是什麼痛,或許是經痛,或者是心痛……反正,這些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她等了那麼久,到最後,終於等到他一個擁抱,也等到他一個似是而非的承諾。但卻又好像什麼都沒有得到。

  一切都變得太複雜了,她好懷念以前每天上班就只期待見展馭一面的心情。

  ***

  陽光這麼耀眼,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睛。常豔羽循著信上地址,來到了DUS  保險公司位於市中心的營業處。

  她決定先離開展馭身邊,給彼此更多的思考空間。

  常豔羽深吸口氣,整理儀容,撫順裙襬,讓自己看起來沉穩有自信。好歹她也是個專業的百萬業務員。

  「對不起。」她微笑問著櫃檯小姐。「請問,夏經理的辦公室在哪?」她剛才仔細看了信末,上頭署名的是夏經理。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常豔羽,帶著不可思議的敬畏眼神。「你是收到招募信的人嗎?可是你看起來好年輕耶!

  今天接待了幾位收到招募信的應徵者,他們看起來都有一定的年紀和歷練。眼前這女子年紀太輕,笑容又太天真,實在不像能做出百萬業績的人。

  「是的。」常豔羽點頭,隨即哈哈笑。「有嗎?你真會講話,我覺得你看起來才真的年輕呢!」

  櫃檯小姐心花怒放,馬上就被她收買,還打算親自領路。「我帶你去夏經理的辦公室。」

  她微笑頷首。「麻煩你了。」

  常豔羽一路觀察四周,看得出來這個營業處有良好的管理,或許這個夏經理的能力不比展馭差。

  她們走向位於走廊盡頭的經理辦公室。

  辦公室裡,夏馳非正在接一通電話。對方是他的大學同學,正在向他分析股市動向。

  掛了電話後,他站在落地窗前俯看十六樓之下的塞塞車潮。

  最近他常發呆,做起事來精神渙散,他很不滿意這樣沒有效率的自己。

  「夏經理。」櫃檯小姐敲敲門,轉頭對常豔羽微笑示好。「有位小姐來應徵。」門上有個牌子,上面寫著「處經理夏馳非」幾個字。

  「請她進來。」夏馳非抬頭應著。

  櫃檯小姐開了門,尾隨其後的,是常豔羽。

  在她還沒看清楚他時,夏馳非已經先被自己猛烈的心跳嚇到,他沒想過,自己對一個女人竟會有那麼強烈的情緒反應。

  門一打開,玻璃窗透進的燦爛陽光讓常豔羽一時無法適應,她先對站在裡面的男人點頭、禮貌性地微笑。他背對著強光,輪廓模糊。她微眯眼想看清他的長相。

  剎那間她震住了,手上的公事包砰一聲掉在地毯上。

  她看見他的眼裡笑意盡失,也聽見櫃檯小姐說:「啊,你的公事包掉了。」那聲音帶著椰榆,大概以為她是因為見到那麼帥的夏經理而失了魂。

  「呃,是一時手滑,真不好意思……」她慌張地彎腰撿拾,好半天抬不起頭來。

  天!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遇到他?不,應該是說怎麼還能碰到他?這世界真小、真巧!巧到她簡直不敢相信,巧到她幾乎想感激上帝。

  「小雅,麻煩兩杯咖啡。」夏馳非公式化地交代完,又轉頭笑著問常豔羽。「咖啡你喝吧?」聲音聽來平穩,沒有半點異常情緒,但其實他正試圖克制初見到她的激動。

  「可以。」常豔羽有點惱怒,因為他平淡至極的態度。她抬頭,眼裡有火在燒,她決定正面迎敵。「如果是杯伏特加更好。」

  夏馳非輕輕挑眉。他看起來鎮定,雙手卻因為看到她突然出現而高興地微微顫抖。「這位小姐,你真愛說笑。還是來杯咖啡吧,大白天沾酒不好。」他輕笑,對小雅點點頭。

  辦公室的門關起,將他們暫時與外炎隔絕。兩人沉默地對望著,時間好像靜止了。

  她變瘦了。經過了這幾天,瓜子臉明顯削瘦。她瞪著他,看起來還算有精神,夏馳非幾乎可以感覺到她因為憤怒而泛著熱氣。

  她在氣他?那是表示在乎嗎?

  這幾天他控制著,甚至可以說是壓抑著自己。他以為可以完全忘記她給他的感覺;直到這一刻她突然出現在面前,他才發現,這幾天的努力根本都是白作工。

  原來,他是真的想念她,他忘不了那一夜。

  「坐吧。」夏馳非開口,示意她坐在對面的沙發上。「你站了半天,腳不酸嗎?」

  「不勞您費心。」常豔羽嘴巴這麼說,卻還是很沒骨氣地坐了下來。

  面對一個跟自己纏綿一夜就消失無蹤的男人,她可以選擇立刻走人,可是她沒有。

  因為她沒有辦法忽視自己在看到他時有多開心,心跳有多劇烈。

  「你這幾天過得好嗎?」夏馳非忍不住問道。他是關心,也是試探。

  她的眼睛有點腫,她哭過了?為什麼?

  他看著她藏在利落套裝下削瘦的雙肩,有種想擁她入懷的衝動。

  「你為什麼沒問我的電話?」常豔羽脫口問出,馬上後悔。她不該這麼輕易地讓他看穿心事。

  「你很在意我有沒有問你的電話?」他因為她懊惱的神情而感到滿足。「如果問了,我卻沒打,你會怎麼樣?會不會覺得我是負心漢?」

  看著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常豔羽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被拎在手上的小雞,生死由他一人決定。

  「會覺得你是王八蛋。」她反應很快。

  「哈哈哈……」夏馳非笑了,他好喜歡看她慧黠的眼神,倔傲的神情。「那還好我沒問。」

  突然,腹部一陣劇烈疼痛,讓常豔羽臉色泛白。剛才隱約的腹痛竟在此時全部炸開,她咬咬牙,額頭冒出細汗。有種熟悉的感覺從下方湧出,她頓時明自身體怎麼了,她好緊張,一緊張肚子又更痛了。

  「你怎麼了?」夏馳非嚇了一跳。「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慘了……」

  常豔羽皺眉,雙手撫著腹部,此刻她已經完全慌亂。「我要趕快回家……」她那個提早來了,根本沒有時間讓她做好準備。不知道有沒有弄髒裙子,如果被他看到,她簡直摸得可以去死了。

  夏馳非突然很慌,他不知道常豔羽到底怎麼了。看她好像很痛的樣子,他好想幫她些什麼。

  「我載你。」他阻止常豔羽起身,匆忙地拿了車鑰匙。

  此時,辦公室的門開了,小雅驚愕地看著他們。

  「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曾看過夏馳非這麼手足無措的模樣,她驚訝得差點把咖啡打翻。

  常豔羽的腦袋一片空白,她到底該怎麼辦?

  像只遇難鴕鳥一樣,她將臉埋進手裡。不停地告訴自己要冷靜,卻又真恨不得能在此時暈死過去,讓救護車來載走她吧!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啊……

  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她整個人被打橫抱起。在夏馳非寬闊的胸膛裡,她聽到他說:「如果你還有力氣,就伸手攬住我的脖子。」

  「我自己回家就好了。」她雙手亂揮,雙腿踢著,極力地想擺脫他,卻沒有力氣,那強健的手臂穩穩地抱住她,好像誰也不能讓他放手。

  她的堅決讓夏馳非惱怒。「什麼回家?我要帶你去掛急診!」

  她無法再掙扎,只好妥協。耳邊聽到他對別人說:「我外出,有事手機聯絡。」然後,他就這樣一路抱著她下樓,常豔羽羞得簡直要把整個頭埋進他胸膛。

  夏馳非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他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和此起彼落的驚呼聲,抱著她走過那長長的走廊,搭上電梯。

  在將她放到車上時,他摸摸她的頭,說:「你變輕了。

  「有嗎?」痛得快麻痺了,常豔羽的神情恍惚。她好像看見夏馳非又溫柔地對著她笑。

  「你怎麼知道?」

  「這是我第二次抱你,你不記得了?」相對於她痛苦的表情,他竟然顯得有些愉悅。這實在不應該,但他真的忍不住。他發動車子,往醫院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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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夏馳非一路抱著常豔羽進急診室掛號,再轉到婦產科,引起醫院裡所有人的注目。

  醫生給常豔羽打了止痛針,當尖銳的針打進她白皙的手臂,她蹩眉,但沒喊疼。倒是夏馳非看起來很緊張,好像針頭是戳進他內裡似的。站在一旁的護士不禁掩嘴偷笑。

  然後,醫生表情嚴肅地推推眼鏡,在紙上流利地寫了幾串外文,夏馳非偷偷瞄著,想看出有何端倪。那傻模樣讓護土們又忍不住笑了。

  醫生終於抬起頭來,對夏馳非說:「你們怎麼會用這種避孕方式呢?」

  「啊?有什麼不妥嗎?」夏馳非不敢說其實他根本沒避孕。

  他不介意被當成常豔羽的丈夫,但是醫生的表情好嚴厲,他有種不祥的預感。「她流產了?還是怎樣?」剛看到常豔羽的裙後沾了點血跡,夏馳非不安極了。

  「別緊張。」醫生也笑了。「她只是吃了不適合她體質的事後避孕藥,導致月事提早來了,休息個幾天就沒事了。」

  「可是她看起來怎麼這麼痛?」夏馳非開始有罪惡感了,一想到她在事後獨自吃藥的模樣,他覺得自己殘忍得像個劊子手。

  「她可能是去哪裡亂拿藥吃的吧,所以我說不能用這種避孕方法,如果你疼她,就該用別種避孕方法,懂嗎?不是每種避孕藥都適合她的體質的,何況來路不明的藥最危險,很可能會對身體造成嚴重的傷害。」

  「嗯。」夏馳非認真地點頭,把醫生說的話仔細地記下來。

  常豔羽躺在他身後的病床,聽著他的聲音。知道夏馳非這麼關心她的身體,那種幸福的感覺讓她幾乎忘了疼痛。

  看診完畢,夏馳非走過來,打算再抱起她。常豔羽紅透了臉,吶吶地說:「不用啦,我已經不痛了,我自己走就好了。」

  「你真的可以自己走嗎?」他很擔心地看著她。

  常豔羽微笑,點頭堅持。

  於是夏馳非說:「那我去把車開到門口,你慢慢走出來吧。」

  他知道她不想他看見裙子後面的血跡,所以體貼地為她著想。常豔羽好感動,頓時淚眼增防。

  她看著他走在醫院長廊上月賄力的步伐、堅毅的肩膀,彷彿可以撐起她的世界。突然之間,她好想就一直這樣依賴他。

  一旁的護士扶她起身,用很羨慕的口氣問道:「那是你男朋友還是先生?他好疼你呢。」

  常豔羽微笑,並沒回答。

  她也不知道要怎樣解釋他們的關係。

  在夏馳非的堅持下,他送她回到了公寓。

  他要她躺在床上別亂動,還倒了杯溫開水放在床頭。然後他坐在床邊,看著她蒼白的臉龐。

  「我去買些東西,待會兒回來,你先休息一下。」夏馳非記得女生經痛可以吃點甜食緩解,他要去買些巧克力回來。

  「你可不可以……」不要走?說不出口,可是她現在好脆弱,好怕他一去不回頭,好怕他又再一次消失。

  他看著常豔羽,那驚慌的眼神像小動物一樣,令他心疼。他伸手幫她前額測海撥開。

  「你怕我走了不回來?你放心,我一定會回來。」他想為她負點責任,這是他以前從沒做過的事。

  常豔羽點點頭,但手還是拉著他的襯衫衣袖。

  「對不起,今天麻煩你了。」她從以前就是這樣。平常堅強的她,在經期時不像其他女人會亂發脾氣,但是會特別脆弱。這是她的小小優點,也是弱點。

  「說這什麼傻話?」其實根本是他對不起她。

  「對,我就是傻。」常豔羽眼眶突然紅了。

  這句話讓她想到,那時她下車,然後跟他說喜歡他,結果換來一句傻瓜。現在他真的陪在身邊了,她反而想哭。

  「好吧。」夏馳非心軟了,那小女人的神態不可思議地讓他舉雙手投降。他從西裝外套口袋拿出手機,放在常豔羽手裡。「我把手機放在這裡,等一下回來拿。」

  「嗯。」常豔羽破涕為笑,抱著那支銀色手機,好像抱著什麼珍貴的寶貝。她看著他拉起窗簾,打開床頭那盞小黃燈,然後拿了她的鑰匙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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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關起來後,常豔羽拿著他的手機把玩,突然想到一件事。

  她打開夏馳非的手機,按進幾個英文字,再輸入一串數字,最後按下撥出鍵。

  然後,她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常豔羽興奮地起身,在沙發上找到公事包,拿出手機。閃爍的螢幕上有一組電話號碼,她記下那號碼,從此她的世界跟他有了交集,她好感動。

  她無法解釋,為何擁有夏馳非的電話號碼比得到展馭那模糊的擁抱還要感動。這個時候,她當然要找個人來解答。

  於是她拿著自己的手機,躺回床上,撥了組熟悉的號碼。

  「喂?繽頤?」接通了,話筒彼端有聽熟了的電腦鍵盤聲,這端則有常豔羽難得的好心情。

  「豔羽?」駱繽頤看看手腕上的表,下午三點五十分。「我在忙呢!你笑得這麼開心是怎樣?吃錯藥啊?」自從那天離開那陌生男子的床之後,她就沒有再聽常豔羽笑過了。

  「對啊,是真的吃錯藥了。」她呵呵的笑。「你上次拿給我吃的藥,不適合我的體質人,提早來了。我從來沒有這麼痛過耶!」

  「是嗎?那你還笑得出來?」駱繽頤就算擔心,也從來不形於色。「你現在人呢?要陪你去看醫生嗎?」

  「不用啦,有人陪我去過了,你絕對猜不到是誰。」

  「除了陳曦和展大俠,你哪還有什麼朋友啊……」駱繽顧沉吟許久,然後開口。「是那個和你過了一夜的男人?」

  「你怎麼知道?」常豔羽簡直崇拜得五體投地。

  「瞧你這麼開心,我不用腦袋,猜也猜得到。」駱繽頤的語氣變得很嚴肅。「你怎麼把事情變得這麼複雜?現在你知道自己要的是誰嗎?是展馭,還是這個陪了你一夜又失蹤的男人?」

  「我不知道啊……就是不知道才打電話問你嘛!」常豔羽真的搞不懂,難道女人也會因性而愛嗎?

  「晚點再說,我老闆在盯我了。」駱繽頤聲音突然變小,然後就掛了電話。

  常豔羽把手機放回床頭茶幾上,嘆口氣躺了下來,看著天花板。

  她該怎麼做?

  門開了,是夏馳非。他怕吵醒她,靜悄悄地拿了一堆東西進門。不過她沒睡著,他看到的是她好開心的樣子。

  「你回來了?」常豔羽從床上爬起來,她不知道這句話讓更馳非突然定住腳步。

  你回來了。這句話讓他心頭有種溫暖的感動,但卻又好像代表了一道無形的棚欄,即將圍住他的自由。

  「我買了些東西給你。」他很快地打開冰箱,把一罐罐的東西放進去。

  常豔羽偎到他的身旁。「那是什麼?」

  「蔓措資果汁。有醫學報告說應該要每天喝,這樣可以預防疾病發生。」

  「你把我當病人啊?」常豔羽笑了。

  「還有雞精。」他把三排雞精放在冰箱上,總共是十八瓶。「你最近耍好好補一補。」

  夏馳非回過頭,發現她蹲在一旁仰望著他,那模樣看起來好可愛。

  「這是補血的東西。」他再把一毫藥丸放在雞精旁邊。「每天睡前吃一顆。」然後捏捏她小巧的鼻尖。「不要忘記了。」

  「你幹嘛對我這麼好?」常豔羽微閉著眼,感受這種微妙的幸福患。

  從來沒有人買雞精給她,關心她的健康。展馭只會拍拍她的肩膀,要她好好照顧自己。一直以來她都是一個人,暗戀好辛苦。她多麼渴望被人這樣照顧。

  「我把你當朋友。」夏馳非很自然地脫口而出。他是說給她聽,也是解釋給自己聽。一切的發展都太快了,他一定要保持距離。

  「朋友?」常豔羽愣住了。

  「對啊,不然呢?」他只能漠視她受傷的眼神。「你以為我們是在談戀愛嗎?我認為有件事我們應該要談談,好讓彼此有個共識。」

  常豔羽無言地看著他,心好像又被開了個洞。

「我們都是成年人,成年人都會有正常的需求,男歡女愛不犯法,但前提是不要干涉對方的生活。」

  夏馳非聲音平穩,像在講一件公事,但其實他不曉得自己該不該再說下去。他捨不得她受傷的樣子,可是如果今天不說清楚,以後只會讓她傷害更深。

  「我懂了。」她緩緩地點頭。

  「我有過幾個這種朋友,平時可以約約會。聊聊天,偶爾睡在一起,我們有各自的私人空間,也有各自的朋友圈。我認為這樣的關係很單純,你覺得呢?」

  「你要我跟她們一樣?對不起,我做不到!」她早該知道他是怎樣的男人,卻總是被他偶爾出現的溫柔矇騙。常豔羽馬上就忍不住吼了出來。

  「我一開始就知道你不是這種女人,所以才沒跟你要電話。」夏馳非淡淡地說著,此時他的臉看起來好無情。

  常豔羽咬著嘴唇,不再看他。

  「不理我了嗎?那我走了。」他等著她回應,她卻仍然沉默。

  最後夏馳非走到床邊,拿走了自己的手機。「你記得要多休息。」

  她忍住淚水,側過頭不看他,身體微微顫抖。

  夏馳非嘆息了,輕得連自己都要聽不見。

  然後常豔羽聽到大門關起來的聲音。

  整間屋子頓時暗去。她仍窩在冰箱旁,渾身沒有力氣。

  早知如此,心不如空蕩蕩的誰也不擺得好。

  夏馳非覺得肩膀好沉,他坐進車裡,試著不去回想當豔羽剛才的神情。他應該把她抱進懷裡,但卻什麼都沒有做。

  突然他發現身旁座椅上有條巧克力捧,是剛才掉在那兒的。他撿起來,想到她用依賴的眼神看著自己撒嬌……

  要拿上去給她嗎?夏馳非猶豫了起來。

  然後,他打開一旁的置物箱,狠狠地把巧克力丟了進去。

  搞什麼?!只是一條巧克力!他竟然為這個小小的問題想了這麼久!

  ***

  陳曦和駱繽頤一下班,立刻就到常豔羽家集合,這簡直要變成例行公事了。

  聽到門鈴聲,常豔羽起身開了門,陳曦一進屋就嚇得往後跳。「搞什麼啊你?深宮怨婦啊?」屋裡只有一盞黃色小燈亮著。

  駱繽頤環顧四周,問道:「你那個好朋友呢?」

  什麼時候了還在說這些?常豔羽沒心情,沉默地走回去抱住粉紅色抱枕,窩進沙發裡。

  「喔喔……這是什麼啊?九十九元大清倉還是中元普渡?」陳民走到冰箱前打算自己倒水喝,發現了上頭的一堆東西。

  「雞精?你什麼時候這麼捨得花錢照顧自己啦?還是最貴的玫瑰四物飲耶!咦?這又是什麼藥?」陳曦看了看藥罐子,沒興趣,擺了回去。然後她打開冰箱,又嚷嚷起來。「哇!在秘萄?奢侈品國」她馬上拿杯子倒了三杯,端過去給其他兩人。

  駱繽頤接過吸了口,說:「這個男人還算細心幄。」

  常豔羽把玻璃杯捧在掌中,感覺冰冰涼涼。她一個人在幽暗的房子內想了很多,終究還是理不清頭緒。

  「沒錯,是個體貼細心的壞胚子。」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那滋味酸酸甜甜,她好像一起嘗到他給的甜蜜和苦澀。

  「他竟然跟我說,要和我有個相處模式,就是可以睡在一起,但是不要談戀愛,搞什麼?」常豔羽忍不住又開始對好友們大吐苦水。

  「哈哈哈……」駱繽頤難得朗笑。「他還說什麼?」

  「你竟然還笑?這個男人太過分了啊!」陳潮開始義憤填膺。

  「他說為了要讓我們未來有發展空間,一定要有個共識,就是要有各自的生活圈,不要於涉對方交友,這到底是什麼狗屁未來?」常豔羽愈講愈氣,拿起抱枕用力接了好幾拳。

  「嘎,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會碰到這種男人。」陳曦好同情她的處境。「意思不就是他今天跟你睡一睡,明天再跟別人睡,你不能管也不能問,還要笑笑祝他幸福?」

  「就是啊!而且他竟然說,因為我不是他想要的那種女人,所以他早就決定不跟我要電話,也不跟我聯絡。」這個最過分了,常豔羽氣得快發抖。

  看著她們憤慨的樣子,駱繽頤不動聲色,眼神像有智慧的老者。

  「可是他不是送你回家了嗎?沒有丟下你不管,不就是在乎你嗎?買了那麼多東西,不也是關心你嗎?」

  常豔羽猛搖頭。「那是他彌補的方式吧?!誰知道他送過幾個女人回家,又買了多少東西給她們?」她才不信他那一套。

  「對啊,而且別的女人一定不像你,幾罐雞精就可以打發,最少也要是鑽石一克拉,哈哈哈……」陳曦自以為幽默,卻換來其他兩人的白眼。

  「既然說不再聯絡,又何必想辦法彌補?既然說你不是他要的那種女人,又何必講到未來該怎麼相處?你不覺得他講的話和做的事互相矛盾嗎?」駱繽頤冷靜地分析著。

  「真是想不到,繽頤你竟然幫這種男人講話。」陳曦一臉不認同。

  「你這是在安慰,還是在諷刺?」常豔羽根本不相信她的話。

  「常豔羽,你真是個笨蛋。」駱繽頤嘆口氣,倒在沙發上,一副眾人皆醉她獨醒的神態。「你好好想想我剛才說的話。依我判斷,這個男人多少有喜歡上你,搞不好他現在也滿懊惱的。」

  是嗎?難道真的是旁觀者清?常豔羽腦中不停地轉著這個問題。

  他有可能喜歡她嗎?她想起他那張無情的臉,好看的嘴唇竟然吐出那麼刻薄傷人的話。

  哼,有什麼好想的?!她決定要討厭死他!

  駱繽頤說得沒錯,夏馳非此時正在懊惱著,不過並不是為了常豔羽。

  他盯著電腦螢幕,發現股市的走向跟他預測的不太一樣。

  下午他打了通電話,那個號稱股市尖兵的大學好友跟他分析了一堆,浪費不少電話費,現在一看,情勢竟然完全相反,他簡直快氣炸了。

  夏馳非一手按著brDA計算,一手往旁邊摸去。抓到手機,他啪的一聲打開,按下重播鍵,電話一接通他劈頭就罵。

  「喂!你搞什麼?!」夏馳非很不客氣地吼。「媽的,跟你講的都不一樣!幼稚園小朋友分析都比你強,你害我賠了一筆,真不該相信你!」

  話筒另一端沉默著,夏馳非青筋爆出。「Shit你裝死啊你!」

  一看來電顯示,常豔羽立刻下意識地接起了電話,她以為他是打來解釋的,沒想到,他只是撥錯了。

  更沒想到,他生起氣來還真像小孩子。

  「哈哈哈……看不出來你的個性這麼火爆耶……」常豔羽忍不住笑了。

  夏馳非愣住。那一端笑聲清脆,她明明在挖苦他,他卻沒了火氣。

  他看了下電話,上面竟然顯示Honey  ,原來她偷偷輸入了自己的電話,還用這種名字,真是服了她了。

  「是啊,如果你不乖,我就會把你吊起來,毫不留情的打你屁股。」他不知道自己臉部線條放鬆,甚至勾起了微笑。

  「你好幼稚。」常豔羽故意嚴肅地說。「剛才還有人說Shit,我沒聽錯吧?」

  「沒想到你竟然來這招?老師沒有教過你不能亂動別人的東西嗎?」他還是在笑。

  他一向很不喜歡女人侵犯他的隱私,但今天不一樣,他的心情本來超級差,一聽到她的聲音,立刻好了起來。

  「我不這樣你怎麼會記得我?」在說什麼啊……才說完常豔羽就後悔得想咬目己的舌頭,她幹嘛跟他打情罵俏?差點又掉進他的陷講。

  「其實我一直都沒有忘記你。」夏馳非過度認真的口氣,連他自己也嚇一跳。

  電話裡看不到表情,常豔羽不懂他的心意,於是兩人陷入沉默。想起下午不愉快的回憶和對話,他們更是尷尬了起來。

  「你身體好點了嗎?還會不會痛?」他先開口了。

  「好多了。」

  常豔羽隨口應著。沒想到會接到他的電話,現在靜下來,不再嘻嘻哈哈,她才發現自己的心跳得好快。「多謝關心。」她又很客套地補上一句。

  「嗯。記得不要吃冰的東西,早點睡覺。」他舒服地往椅背上靠,仰望窗外。他髮式今晚的月亮真圓,突然好希望她能陪在身邊。

  「那……既然沒事,我去睡了。」常豔羽咬著嘴唇。不打擾彼此的生活是當『好朋友』的要件吧?沒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在配合他的模式。

  「今天應該是滿月吧,月亮好圓。」夏馳非欲言又止。他想邀她到他家一起看月亮,可是這樣一來不是重蹈覆轍嗎?

  「是嗎?」她隱約感覺得到他想說些什麼,是不是要約她?不然為什麼沒事會提到月亮?於是她鼓起勇氣問道:「你想說什麼?」

  夏馳非回過頭,看著電腦螢幕,他聽到自己過於平淡的語氣說:「沒什麼,只是要你睡前去看看月亮,難得那麼美的月色,沒人注意很可惜。」

  「喔,好啊。」她好失望。

  「那麼晚安了。」

  「晚安。」他掛了電話,頭一次討厭過於理智的自己。

  夏馳非站起身來,要把窗簾拉上。外面月色皎潔,星子隱沒,他發愣了幾秒,突然覺得自己好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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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常豔羽身著黑色連身洋裝,腳步沉重地踏進公司。

  昨天展馭的告白讓她不知所措,接下來又折騰了一天。她根本還沒空去想,接下來該怎麼面對他?

  嘆口氣,常豔羽推開公司的玻璃門,往座位走去。是錯覺嗎?她發現同事們看她的目光有著明顯的不同。

  她不動聲色地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在看到桌上那束紅豔豔的玫瑰花時,她總算瞭解那些奇異眼光因何而來。

  她把公事包放妥,再慢慢把花束上的卡片打開。然後她倒抽一口氣,看到那上面寫著——

  給一個我愛了很久自己卻未曾發覺的女人

  原諒我!浪費了這麼多的時間,繞了好大一個圈子

  你就在身旁,我卻不幢珍惜

  現在我決定好好彌補,如果你願意接受

  我在辦公室裡等待著你的回應

  「幄……幄……」越咪咪晃了過來,盯著那束玫瑰,語氣充滿羨慕。「豔羽,你的苦心終於得到回報了。」這公司裡誰不知道常豔羽喜歡展馭?只有當事人以為自己是不著痕跡的暗戀。

  常豔羽微微一驚,將卡片合起。

  「嗯,是嗎?」她淡淡地說。

  那麼瑩瑩呢?他把這柬花放在她桌上,弄得人盡皆知,瑩瑩不是很難堪嗎?

  她竟然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開心,好奇怪。

  知道他的心意,她第一個念頭竟然是替另一個女人著想。如果那麼喜歡展馭,又為何顧慮別人的感受?

  「豔羽啊,我偷偷告訴你一件事。」賴咪咪附在她耳旁。「那個叫Vivtan的,我聽說她已經辭職了耶。早上何媽打掃時聽到展馭講電話;說展馭一直要Vivian來上班,還叫她不要哭耶。結果她現在也沒來,你想不是辭職是怎樣?頭號勁敵走了,你更可以放心啦!」

  常豔羽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她呆呆地看著桌上的花束。這時分機響起,賴咪咪比她還興奮。

  「電話!電話耶!你還不快接!」咪咪狂拍著常豔羽的背,打得她快吐血。

  「你在這我怎麼接?」她冷冷地說。

  「喔!」賴咪咪裝傻,哈哈地笑著。「那我走了,不識相的人已經走了幄。」她作勢離開,卻馬上躲到常豔羽背後,豎直了耳朵。

  常豔羽看著話筒,覺得好緊張。她慢慢地接起電話,是意料中的聲音。

  「豔羽……」很明顯地,展馭比她還緊張,他正在假裝鎮定。「喜歡那束花嗎?收到卡片了嗎?」他情溢於言,她簡直感覺得到他現在手心正冒著汗。

  「嗯,謝謝,我很喜歡。」常豔羽漾開笑容。他還是一樣溫柔,一樣誠懇。她決定拋下心裡所有不安。

  「那麼,如果你中午沒事,我們就一起吃個飯好嗎?」聽到她的笑聲,展馭放鬆了心情。

  「好。」她微笑著掛了電話,心裡卻突然想起另一個聲音。那個聲音要她去看天上的月亮,要她照顧自己的身體,卻沒說過想見她,也不曾因為她而感到緊張或手足無措。

  自己還在著求什麼?常豔羽愣住。

  能和夢寐以求的展馭在一起,她應該要感到無比滿足才對。展馭英俊多金溫柔體貼,簡直可以登上好男人排行榜的榜首。而她竟然想著一個冷酷無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傢伙。

  要她當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性伴侶,又不准過問他的生活。這是哪門子的朋友?!想想她突然覺得火大。

  那個男人是自私的傢伙,根本不能跟展馭比,想他幹什麼!

  ***

  兩星期後

  傍晚時分,展馭的車子緩緩地行駛在羅斯福路上。

  路上塞得厲害,展馭還是很有耐心地等待,他要載常豔羽去東區一間很有名的餐廳——QBar.  那裡的招牌就是兩個老闆,他們是兄弟,一樣都長得很帥,吸引了眾多女性顧客。常豔羽她們最愛那裡的芝士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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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常豔羽做成一個Case,兩個好友就會找她去那裡吃飯,幫她慶祝,偶爾敲她一筆竹槓。今天也是這樣的約會。

  常豔羽已經遲到了半個鐘頭,瞄了瞄手錶,她猜自己的手機就要響起。

  果然一分不差。

  「常豔羽,你在幹嘛?我跟陳曦餓了,你再不來,我們今天就去巷口的小吃攤吃陽春麵幫你慶祝,賬先賒著,你來一起付。」駱繽頤式笑話,用這種冷酷的口氣說笑,代表她要發火了。

  「快到了,再兩個紅綠燈。」冷氣太強,常豔羽手心冰冷。展馭體貼地伸出大手握住她的手,那感覺明明很溫暖,卻讓她變得僵硬。

  「喂,叫展大俠一起參加我們的聚會吧!」陳曦搶走電話,很熱情地說。「我剛才請老闆幫我們預留了個車位幄!」

  「他幄……他待會兒有事要忙。」明明是實話,常豔羽說著卻有些心虛。她看了展馭一眼,他對她笑笑,並沒發覺她的語氣彆扭。

  「是幄?好吧。」真可惜,她們都想看看展大俠到底帥成怎樣,能教豔羽為他癡迷三年。「那你快來吧廣

  「OK!」

  她草草掛了電話,突然發現有一通未接來電。常豔羽察看號碼,竟然覺得好緊張,是什麼時候漏接的,她怎麼沒聽到?

  結果只是個客戶,常豔羽拿著手機發起呆來。

  她在期待些什麼?

  答案只有自己最清楚。

  從那晚打錯電話後,常豔羽的手機再也沒接過夏馳非的來電。上次他送她回家,她偷偷在手機裡記下他的電話,用的代號是Sweet.可是根本一點也不甜蜜,反而好苦悶。

  她按著手機,看著那個她記得好熟的電話號碼。真想乾脆刪掉,卻又捨不得,這是怎麼了?

  她明明已經有個對她很好的展馭,他為了她跟瑩瑩分手,用行動證明他的心,也對她呵護至極。

  現在他們已經是男女朋友了,她就該忠於他,那一夜的錯誤絕對不可以再犯。

  「豔羽,你在看什麼?」趁著紅燈停車,展馭從駕駛座倒過身,偷親了常豔羽的臉頰一下。看她臉紅,他笑得像個頑皮的大男孩。

  常豔羽被嚇了一跳,手機掉在座椅下,她急著撿,一不小心又把它往後踢去。

  她剛才好怕展馭發現手機上顯示的Sweet  ,緊張到臉紅。現在彎腰摸索,血液往腦袋沖,臉更紅了。她頭髮亂得狼狽,卻還是找不到。

  展馭手往後伸,撿起滾到後座的手機,交到她手裡。綠燈亮了,他踩油門,還跟她開玩笑。

  「別擔心,摔壞了我賠你一支好了。」

  「沒壞!」這個意外的舉動,讓氣氛變得有些尷尬。常豔羽不敢看他,低著頭把手機放進包包裡。她有個秘密,是他絕不可以觸碰的。

  「到了,我去找停車位,你進去吧。」展馭伸手捏捏她的臉頰,發現她若有所思。他體貼地又說:「我就在這附近吃飯。要回家前十五分鐘打電話給我,我載你回家。好嗎?」

  展馭其實沒有說實話。今天下午瑩瑩打了通電話,說想跟他見個面聊聊天,在東區某間意大利餐廳。他跟瑩瑩過去的關係太過敏感,為了避免誤會,他並沒有對常豔羽提到這件事。

  「不是我不讓你一起去,是因為我的朋友不容易混熟,尤其是駱繽頤,我跟你提過了,她是超級冷場王,所以……」常豔羽急忙解釋。

  「這是你和朋友的聚會,如果有我在場會很不自然的,我懂。」他很體貼地幫她接話。

  她很感激他的細心,但奇怪的是並不覺得感動。

  「那我走了。」常豔羽說聲再見,走下車,關上車門。

  其實她很清楚自己為什麼不想讓他跟,是因為她今天想跟好友聊的那些事。他在的話,根本什麼都不能說。

  常豔羽找到了陳威和駱繽頤,在一個靠窗的位置。

  這間餐廳的另一個特色,就是有著許多面極大的玻璃窗。室內的綠色植物攀上窗框,每個窗戶上方都吊著優雅的美術燈。幽暗的黃色燈光灑下來,讓此處簡直就像大英博物館一樣充滿了文藝氣息。

  她們吃完意大利麵,服務生清完桌面,擺上了三杯色彩鮮豔的飲料,還有她們最愛的芝士蛋糕。常豔羽把最近的心情完整地陳述了一遍。

  「豔羽,你這樣不行。」陳顧聽完,正氣凜然地說:「這樣叫水性楊花,要是在古代,你會被抓去裝在豬籠裡浸水。你小心最後落得兩頭空。」

  「我又沒有自己主動打電話給他,只是暗中期待他的電話。這樣也不行嗎?而且我很珍惜展馭啊,你不要講得我好像會遭天譴一樣。」常豔羽的聲量漸漸提高,差一點要站起來。

  「別這樣。」駱繽頤吃了口芝土蛋糕,很冷靜地把常豔羽拉回坐下。「你沒聽過『愈大聲愈心虛』嗎?」

  「連你也這樣!人家有心事告訴你們,結果反而被指責,以後我都不想講了啦!」好委屈,常豔羽眼眶泛紅。

  「乖孩子,」駱繽頤拍拍她的背,像個慈母。「我知道你最近夠掙紮了。但是,這也是你自己選的路,要怪誰呢?當初是你自己要跟那個男人走,沒人強迫你。現在你跟展大俠在一起,也沒人逼你吧?天下的便宜都讓你佔盡了,你竟然還想哭!知足點吧,豔羽。」

  「嗯。」常豔羽默點頭,卻依舊悵然。

  「就是嘛,像我都沒談戀愛,真羨慕你有這種不知道愛著誰的煩惱。」陳曦很哀怨地把叉子插進蛋糕裡轉著。

  常豔羽破涕為笑。「你很討厭耶I  」

  「最近跟展大俠進行得順利嗎?」駱繽頤問。

  「他很體貼幄,果然是好情人,我能跟他在一起簡直像撿到寶,根本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上次他說,很喜歡聽我胡說八道,跟我在一起好像呼吸一樣自然。他還說他喜歡我的獨立堅強,好像新時代女性。」她說得好急,感覺反而像在說服自己。

  陳曦傻眼。「和他交往的真的是你本人嗎?怎麼聽都不像。」

  駱繽頤也笑。「常豔羽,你真的很假耶,你明明很任性又愛亂發脾氣嘛。告訴你,不能在對方面前表現真實的自己,是戀愛的最大危機幄。」

  「都假了三年了,一下子怎麼變得回來?」常豔羽很得意地笑,虛榮感被滿足,讓她不敢去細想心裡隱約的空虛。「不急啦!」

  「你們進行到哪裡了?」陳曦小小聲地問。

  「沒有啦,只有牽手而已。」常豔羽並不期待。她跟展馭如細火慢熬,性只是錦上添花,有沒有都無所謂。

  「這樣好怪。」駱繽頤正色說道。「我懷疑你只是愛上一個幻想。就好像有人喜歡星星,他看著滿天星斗就會很滿足,要是把星星摘下來,他反而不愛了。你喜歡展馭,說不定也不是想跟他談戀愛,你只是想待在他身邊。你一定不想看到他跟你幻想中不同的樣子。」

  「太深奧。」陳曦目瞪口呆。她很佩服駱繽頤,總是可以頭頭是道地講二大篇,而且沒有一句是她懂的。

  「愛上幻想?你是在說,我不懂自己真正要的是什麼嗎?」常豔羽無法反駁。她開始想——自己要的到底是什麼?

  九點十五分。

  這真是尷尬的時間。要去做什麼都嫌太晚,要回家睡覺又嫌太早。

  夏馳非走在東區的街道上,他今晚約了大學朋友吃飯。上次他以為那傢伙估計錯誤,沒想到隔天情勢大逆轉,讓他著實賺了一筆。像這種奇才朋友,他怎麼可以不跟他好好培養感情呢?

  說好吃完飯去小酌幾杯,可能再打個橋牌。沒想到那人竟然見色忘友,未婚妻一通電話打來,他馬上就說要走。

  從前在大學時代,他們兩個根本是打遍情場無敵手,才過了不到十年,那傢伙當年的豪氣干雲竟然完全消失不見。接到一通電話而已,就傻笑得像笨蛋一樣,夏馳非簡直要看不起他。

  多出來的時間該如何安排?車停得很遠,夏馳非一邊往停車位走,一邊想著。

  自從上次的KTV  一夜情之後,他就沒有再碰過任何女人。並不是身體出了什麼毛病,是心裡仍留戀那個曾經躺過他床的女人。她害他明明躺在自己床上,卻夜夜難以人睡。

  愈是這樣,他愈不想打電話給她。

  也許是叛逆,他不想承認自己因為她而對其他女人興趣缺缺。還有,他不願讓想見她一面的慾望給制約。

  所以他還是一樣過自己的日子,依舊想辦法把夜生活安排得很精彩。

  夏夜裡特有的悶熱持續著,走在這種空氣裡,他覺得心跳稍快,很難平靜。好像有一種莫名的期待壓迫著胸口,他討厭這種感覺。

  所以他決定哪也不去,乾脆回家洗澡睡覺。

  突然間,夏馳非腳步停下,定在原地。他望向Q   Bar  的某扇窗,那裡有個人影,讓他再也動不了。夏馳非覺得自己的心跳快得離譜,他知道那是因為開心。他好像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她和朋友在一起,正愉快地聊些什麼。隔著玻璃窗,他看見她美麗的笑容,那瞬間,記憶脫軌了,好像回到了某個片段。同一張臉,有一樣迷人的笑,她在他車窗旁,說她喜歡他。

  夏馳非無法克制自己,他拿出手機找到Honey  那個代號,按下撥出鍵。

  首先發現他的是陳曦,她瞪大眼看著窗外。「有個很帥的男人站在我們窗口外耶!哇……」咦?怎麼好像看過?

  駱繽頤吹了聲口哨。「好傢伙。」她看到夏馳非的眼神定在常豔羽身上,馬上猜到那是誰。那是常豔羽唸唸不曾忘的男人。

  常豔羽轉頭一看,手中的叉子立刻掉在地上,心跳漏了好幾拍。

  她看著夏馳非高大英挺的模樣。他一定理了頭髮,看起來精神奕奕,站在窗外優雅而從容。他對她微笑,指指耳旁的手機。

  常豔羽馬上反應過來,飛快地尋著手機。餐廳裡放的爵士樂幾乎掩蓋住手機鈴聲,她拚命翻找著,好怕這一通沒接到,他就要消失在窗外。

  「喂?」她接起電話,聲音好急。

  「好巧,竟然在這碰到你。」夏馳非笑著,遠遠凝視著她。「因為太巧了,我認為有打通電話告訴你的必要。」

  「嗯……」常豔羽開心地看著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該講什麼。她好緊張,沒有人能讓她心跳這麼失控。

  「叫他進來,你們這樣很可笑。」駱繽頤推推常豔羽。

  「好吧,那就這樣峻。我只是想跟你說聲再見。」還有,我很想你……夏馳非準備收線。

  「等、等一下!」看他要走,常豔羽慌了,趕緊說:「進來坐一下吧,這裡還有個位子,我朋友想看看你。」

  夏馳非關上手機。今晚,他不想違背自己的心意。他走進QBar.

  夏馳非微笑地跟駱繽頤和陳曦打了招呼,然後坐在常豔羽旁邊的空位。如此從容不迫,好像他原本就屬於那個位子。

  才聊了幾句客套話,駱繽頤就在桌下偷踢了陳曦一腳。「喂,我臨時想到有個東西要買,陳曦你陪我去吧!」

  「喔。」陳曦百般不情願,她好想再看看這個特別的男人,但最後還是被拖著走。

  「不好意思,我們先走了,很高興認識你。」駱繽頤落落大方地道別,然後轉頭跟常豔羽說:「今天你遲到了,賬你付。」等陳曦說了聲再見,兩人便一起走出餐廳。

  夏馳非將剛送上來的卡布奇諾移到對面。他想,換個方向坐,或許會讓他們之間的感覺自然些。

  他站起身走到桌子對面,將剛才陳曦坐過的椅子推進桌底,意外發現地上有本小筆記本,淺藍書皮,金色夾線,他伸手拾起。

  那是她的記事本!

  常豔羽眼尖,伸手就要搶。夏馳非坐下,拎著筆記本往後傾身,到她手構不到的距離,然後壞壞地笑著。

  「這是你的啊?好可愛的本子,哪裡買的?」他看見常豔羽緊張得紅透了臉,忍不住就想逗她。「我撿到的,你都沒有說聲謝謝。」

  「謝謝。」常豔羽不甘願地說了聲,又伸手搶。「快還我啦!」

  「等一下。」他不顧她驚慌失措的樣子,將本子打開,又合了起來。「可以借我看嗎?我很好奇。」

  「不準!」常豔羽站起來,有點動怒了。「為什麼我不能動你的東西,你就可以偷窺我的隱私?」

  「噓……」他食指放在唇上,興味盎然地笑著。「別這麼大聲,大家都在看你了。」

  常豔羽轉頭,發現不少雙眼睛往這兒瞄。她用力地坐回座位,咬牙切齒地瞪著他。「夏馳非,你很討人厭。」

  「哈哈……」他眼睛笑眯了。「常豔羽,你很小氣,借看一下有什麼關係?有什麼不能讓人看的?」

  「看就看,誰怕誰啊?」她撇頭不理他,拿了叉子吃起蛋糕。

  那是她的工作紀錄本。大致上是檢討用的,寫著花了多少時間,拜訪了幾次,還有一些個人心得。她想到就寫,最後再用電腦重打一遍存檔。

  蛋糕吃了一半,她停下叉子,悄悄地觀察他的反應。

  夏馳非仔細看著本子,神情很認真,常豔羽從沒見過他這模樣。她看到他用修長乾淨的手指一頁一頁地翻著記事本,測海掉了幾絲在前額。一旁還冒著熱氣的咖啡伴著室內縣黃,面包著一種奇特的氣氛。

  她的心跳稍快,空氣流動緩慢,窗外往來的人群,似乎都與他們無關。

  他緊抿著嘴角,靜靜地看著她的字跡。那個畫面竟然讓她看傻了。

  她不否認,她喜歡跟夏馳非在一起的感覺,甚至他一個動作、一個微笑,都能讓她心動。她想起夏馳非時,常常會不自覺地彎起嘴角。他們相處的片段,常豔羽總是深刻地記在腦海。

  展馭沒辦法讓她心跳加速,夏馳非卻只要一個眼神就能讓她心情亢奮。

  夏馳非端起咖啡吸了一口,杯緣殘留著一點奶泡。看著他放在桌面上的手,近在颶尺,她好想伸手去握,卻找不到半個理由。

  常豔羽一驚。剛才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麼?真是的,這間餐廳燈光美、氣氛佳,簡直害死人。

  夏馳非抬起頭來,沒有發現她刻意往後退了一點,保持距離。

  他神情嚴肅地說:「這些記錄很詳細,看完我就可以瞭解你業績比別人好的原因。不過你的客源方向錯誤,幾乎都是固定的模式,這樣不好,你會縮短你的業務生命。」

  「真的嗎?」常豔羽半信半疑,被他的專業氣魄懾住。

  「你應該要追溯從前沒做成的case,重新檢討失敗的原因。」

  常豔羽認同地點點頭。「好像是呢,我也覺得最近好像遇到了瓶頸。」

  「好歹我也是經理級的人物嘛!」夏馳非很得意地往椅背靠。「我跟你說的已經算是商業機密了。除非我們同公司,我才有理由再繼續幫你。要不要到我們公司,你考慮清楚了嗎?」

  她回答得很快。「我沒有考慮。」

  「為什麼?」夏馳非掩飾不了心裡的失望。

  因為有你!你在我就會失控!

  她冷靜地回答。「陞遷問題。我在這個公司人際關係打得不錯,要是現在跳槽就可惜了。本子可以還我了吧?」

  常豔羽從夏馳非手上接過記事本,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她迅速地把本子扔回包包,感覺到自己的手有些熱燙。

  夏馳非低頭看了下手腕上的表,十一點,該離開了。

  他拿起桌上的賬單,對她說:「走吧,出去我再告訴你該怎麼突破瓶頸。」

  常豔羽看他拿賬單,馬上反應。「等一下,我付就好了。今天還有我那兩個朋友,而且你只是路過,怎麼可以讓你付?」

  「付賬是男人應盡的義務。」夏馳非給她一個迷人的微笑,等她起身,一起走到櫃檯結賬。

  她看著他從皮夾拿出現金,動作自然沒有半點猶豫。忍不住說:「你常幫朋友付賬吧?你真凱耶!」

  夏馳非想想。「沒錯,可是我從來沒有一次付得這麼理所當然。」

  他推開大門,看到她側頭一臉狐疑的樣子,又說了一句。「我就是覺得應該幫你付,沒有別的原因。」

  出了餐廳,他們站在人行道上。微風吹拂,車聲、喇叭聲喧囂著,路人嘻嘻哈哈,身旁一盞路燈高掛,暈黃得像月光。是該分手了,該各自走向回家的路,可是他們卻很有默契地站住不動。

  「為什麼想幫我?不是公司機密嗎?」常豔羽開口問道。

  「因為……」夏馳非笑笑,說實在的他找不到任何理由。而他真正想要的,卻不知道要怎麼說出口。

  「因為我是你的朋友?」她以為自己瞭解他說不出口的理由,很好心地幫他作瞭解釋。

  「不是。」夏馳非正視著她,刻意用開玩笑的態度說道:「因為我希望你能陪我看月亮。」

  他不是在開玩笑!突然,女人的直覺這麼告訴她。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的掙扎,他怕被拒絕,所以才用這種語氣說這句話,讓自己有台階下。

  他究竟在怕什麼?他不願當情人,又不想用朋友的模式來邀請她,那到底想怎麼樣?

  常豔羽沒回答,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夏馳非。他現在看起來仍然泰然自若,可是眼裡卻透露著緊張。原來,他也是會失控的。他終於跨出一步朝她走近,但他清楚自己的改變嗎?

  「怎麼了?」看常豔羽沒反應,夏馳非斂起了笑容。他一向悠然自得,此刻在她面前,卻顯得好緊張。

  她微笑拒絕。「不好意思,等一下我跟朋友有約。」

  待會兒展馭就要來載她,她跟夏馳非本來就活在不一樣的世界,只有那一次短暫的交集。現在他們愈離愈遠,已經沒有緣分了。

  可是,當她看到他眼裡微微受傷的神情,卻突然覺得有些開心。就憑這一點點訊息,她至少可以告訴自己,她從來沒有後悔跟他有過那一夜。

  「約在哪?要不然我載你去吧!」夏馳非不死心。他敏銳地感覺到可能要失去一些東西,所以幾乎忘了自尊地挽留著。

  「不用了,他會來這裡載我。」常豔羽堅決地說。

  常豔羽沒有辦法欺騙自己,她知道自己其實非常想跟他走。但是今非昔比,現在她已經有了展馭,她不想做個朝三暮四的女人。

  要為了眼前這個不安定的男人去傷害展馭,她做不到。所有對夏馳非的感情,她決定留在回憶裡。

  「好吧。」他還能說什麼?當她想把真心給他時,他沒有接受,現在當然不能怪她拒絕他。

  「那,我陪你站一會兒吹吹風吧?」

  常豔羽仍然拒絕,她只說了兩個字,再見。

  再見,對他們的意義是永不再見面,她不知道夏馳非能不能懂得這意思。他點點頭,勉強微笑一下,離開了她。

  當夏馳非從她身旁擦過時,她又聞到他身上清爽的古龍水香味。跟展馭的味道根本就不一樣嘛,當初她怎麼會將他誤認了呢?

  那一瞬間,常豔羽回頭看他,風拂過她的發絲,所有的堅持在那一秒全被打亂。

  她望著夏馳非的寬闊背影,想像自己走在他身邊的樣子,突然後悔剛才沒有拋下一切跟著他離開。

  錯過了這一次,這輩子還能有機會跟他走在一起嗎?

  她不想這樣看著他的背影,想對他說的話好像根本沒說完。被一股衝動逼迫著,常豔羽終於往夏馳非的方向邁開步伐。

  「豔羽,」展馭從後頭跑來,抓住她的手臂。常豔羽驀地停了腳步。「你怎麼沒有打電話給我呢?你在這裡等很久了嗎?」

  常豔羽沒有回答,搜尋著那個即將沒入人群的背影。她一動也不動,看著夏馳非終於消失在街角,胸口好像被擠壓似的疼痛著。她悵然若失,眼眶一下子泛紅。

  回過神來,常豔羽眨了眨眼睛,把淚水用力擠回去。然後她轉過頭,對他笑開。

  「對啊,我等你等好久。」就是因為等得太久了,所以心才讓另一個人闖了空門。這句話一語雙關,展馭一定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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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展馭載著常豔羽,回到了她的公寓。

  她轉頭要跟他說再見,卻發現他定定看著自己,眼底漾著情意。

  知道他即將要吻她,常豔羽靜靜地等著,一動也不動。

  展馭側過身,捧起她的臉蛋,貼近她的唇瓣。他幾乎是疼惜地吻著她,大手生硬地攬著她的腰,兩個人都好緊張。

  這是兩人之間的初吻。不怎麼熟悉彼此的唇,加上他的動作稍微粗魯,他們的牙齒不小心碰撞了一下。

  這「喀」的一聲好尷尬,展馭停了下來,紅著臉跟她說對不起。常豔羽倒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害羞,大方地說:「沒關係,一回生,二回熟。下次我們一定會更熟練的。」

  展馭笑了。他說自己談過的戀愛並不多,也只吻真正喜歡的女孩。他覺得這是一種承諾,而他很願意再對她做一次。

  常豔羽不禁想,這吻為何沒有天雷勾動地火的感覺?上次夏馳非趁她睡覺時份親她,她可是嚇得清醒過來,而且臉紅心跳得無法控制。

  也許是因為平淡的感情才能長久吧!就像火如果燒得太旺,就容易熄滅。

  她點頭允許展馭再吻她一次。他關掉車燈,熄了火,只剩薩克斯風的樂聲悠然迴蕩在車裡。

  這次展馭用雙手圍住她的腰,眼裡有小火苗在燃燒。常豔羽閉上眼,在一片黑暗中等待,而就在這一秒,她竟然想起夏馳非的臉。

  這是多麼嚴重的警告!

  她突然往後退,睜開眼睛。

  「你怎麼了?」展馭莫名其妙。

  剛好她的手機響了起來,她說了聲對不起,在包包裡翻找著。響得真是時候,正好替她解決不知如何是好的窘境。

  一看來電顯示,常豔羽的臉當場佈滿黑線條。這個人真會挑時間,竟然在這種時候打給她。

  她猶豫著,不知該不該接電話,展馭卻示意她趕快接沒關係,還很體貼地把音樂轉小聲。真沒想到之前乾等萬等,等不到他的電話,現在他卻在這種情況下打來。

  騎虎難下,她硬著頭皮接了。一邊偷瞄著展馭的反應,一邊怯怯地喂了聲。

  是夏馳非。他開朗的笑著,好像喝醉了,他把音響開得很大聲,常豔羽聽到他說:「我好喜歡這首歌!我要把這首歌送給你!」他還跟著唱,唱得含糊不清。

  「別鬧了。」她心跳加速。「我現在沒空,有事明天再說吧。」

  「不行。」他很霸道。「我今天才真正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當我聽到這首歌時,想到的人只有你,當我像這樣自己喝著酒,就會好希望你在我身邊。如果我說我為你著迷,你會不會相信?」

  話筒那端放著一首英文歌,正重複唱著同一句——Inotherwods  ,Holdmyhand,Inotherwods  ,Dartting厄dssme  …… 她聽到他跟著唱,熱情得實在不像她認識的夏馳非。

  「你醉了,我要掛你電話。」她好怕車裡的靜。會讓展馭聽到手機裡的聲音,更怕的是他會發現她心裡震撼般的愉悅。

  「我已經跟那些『朋友』講得很清楚,以後不會再跟她們聯絡。你不想當那種朋友,我就不用那種模式對你。我夏馳非今天承認,我願意被你這個柵欄圍住,我可以為了你不要自由……」他講得很快,她卻聽得很清楚。

  旁邊的展馭挪動了一下身體,常豔羽太緊張,立刻生硬地說道:「我跟我男朋友在一起,不方便講電話,再見。」然後她馬上按下結束鍵,順便關了機。

  她將手機放進包包,發現自己的手竟然微微在顫抖。抬起頭,她不知道要用什麼表情面對展馭,只好僵著臉擠出一個笑容。

  展馭也對她微笑,笑得那麼坦然,好像根本不覺得她剛才有什麼奇怪。

  該感謝他的信任還是遲鈍?常豔羽罪惡盛頓生。她打開車門,決定趕快回家整理思緒,今天一切都好亂好亂。

  站在車旁,展馭忽然牽住她的手,看著她說:「豔羽,我希望你能瞭解,我很珍惜你。」

  他的手溫溫熱熱,有種女人想要的安全感,當初她一直追求的也是這個,可是現在她卻好想逃開。

  「謝謝。」常豔羽勉強說了這一句,隨即轉身往自己的公寓走。

  這晚,常豔羽在床上翻來覆去,了無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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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敢開機,只怕又會接到夏馳非的電話。他總是能輕易地左右她的決定,擊潰她的所有理智。

  他剛才唱的歌詞,她只記得一小段,他想說些什麼,她卻急著掛掉。他一定沒有這麼反常過,他到底想對她說什麼?

  常豔羽在黑暗中翻身下床,打開電腦,電腦的藍光點亮了整個房間,感覺好孤獨。

  她發瘋似地尋找,在音樂同站上用極少的線索搜尋著夏馳非唱的歌,她只記得兩句,找了好久,胡亂下載了好多首,都不是她要的那一首。

  最後,她終於放棄。

  常豔羽躺回床上,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今晚跟夏馳非說了那一句再見,自己不就已經作下決定了嗎?

  她愛了展馭整整三年,這三年來,一直追隨著他的背影,卻沒想到真有一天會追上他。上天聽到她的祈禱,把展馭給了她,她到底還想要什麼?

  在那一句再見之後,她和夏馳非就已經錯過了啊…·

  同一時間,夏馳非躺在沙發上,手裡拿著一隻空酒杯晃著。他不曾這麼清醒,也從沒這麼挫敗過。

  與其說是挫敗,不如說他現在的感覺是心灰意冷。

  今天在QBar門口,他看著她漠然的臉。覺得自己即將永遠失去她的那一瞬間,他竟然有當街把她攔腰扛走的念頭。

  回到家後,他覺得好問,氣自己當初為什麼要訂那麼大張的床,氣無意中放的那張CD竟然符合他所有心境,而他該死的只有一個人。

  突然之間他受夠了一個人的生活,突然之間他理解為什麼他那個死黨願意放棄整座森林,只為了一棵小樹。

  因為整座森林只有那棵樹最特別,因為他不要森林,只想要那棵樹。

  為什麼明白這一切之後,她卻有男朋友了?這是上天對他的懲罰嗎?

  她曾經捧著一顆心對他告白,他無視於她的真心只想逃開。她曾經對他顯露小女人的神態,他卻拒絕她的依賴。

  他是個混賬。

  而這個混賬卻還不死心地一直打著那個早就關機的電話。

  這是最後一通了……夏馳非酒已全醒。夏天畫長夜短,他抬頭看看窗外,天邊已經露了點兒白。清晨讓人感覺冷清,他是該醒了。

  再撥一次那個用noney  顯示的號碼,他側耳,聽到那頭說對方暫時不能接聽電話,請稍後再撥。

  夏馳非放下手機,刪除那個號碼。

  他不會再撥了,不會再去打擾她的生活。

  ***

  那是FlymetotheInoon  ,帶我去月球。「駱繽頤突然冒出一句話,在週末午後,這句話讓另外兩個女人愣住。

  「啊?」常豔羽回過神,陳瞞停止吃桌上的茶點,兩人一起看著駱繽頤,滿臉疑惑。

  「你剛剛哼的歌。」她指指常豔羽,自顧自地說著。「唱這首歌的歌手叫什麼名字我忘了,不過歌我很喜歡,所以有印象。」

  「啊!是嗎?歌詞在說些什麼?」常豔羽好激動。

  她找了好久,有時幾乎快記不起旋律,可是卻一直記得那兩句歌詞。

  「我想想。」駱繽頤在腦海裡搜尋著片段的歌詞。「這首歌詞好像是說,再過幾年,人類也可以去拜訪月球,到那時候,我要跟什麼人去呢?我只想跟一個心愛的人去。請握著我的手,親愛的請吻我。就讓我們什麼都不說,用心感受那一分鐘,在宇宙裡,每顆星星的間隔都是以數萬光年計算的,而你跟我,卻可以相遇在這一分鐘。」

  「哇嚶,好美的歌詞幄!」陳曦一臉嚮往。「想想看,在另一個未知的世界裡,看著眼前水藍的地球,握著情人的手,被他吻著。多浪漫哪,好像電影幄!」

  「哈哈哈……」駱繽頤笑了。「你真不實際,到時候一定要穿太空裝吧?你想想,穿得像外星人的兩個人接吻,哪有什麼浪漫可言,搞不好頭罩一打開,馬上就因為沒有氧氣而窒息啦,笨蛋陳曦。」

  「厚!」陳曦大叫著,又氣又笑。「駱繽頤你真的很惹人厭耶,一點都不浪漫!好好的歌被你講成這樣,豔羽,你說說她嘛……」

  常豔羽本來看著窗外,正在想著駱繽頤說的歌詞,想著這是一種多麼孤獨的感受,幾乎要讓她心疼。

  被陳曦一拍,她回過頭來,兩個好友立刻傻住。

  「豔羽你怎麼哭了?」看到她臉上一行清淚,陳曦馬上收起笑容。

  「拿去擦擦。」駱繽頤遞給她一張面紙。「長那麼大了還動不動就掉眼淚,你的EQ簡直等於零。」

  「我?」常豔羽摸摸自己的臉頰,比她們更驚訝。「我是什麼時候哭了的?」

  「可憐的豔羽,什麼時候哭的都不曉得,連什麼時候喜歡的也不曉得。」駱繽頤嘆了口氣。「我不知道這首歌你從哪聽來的,不過肯定不是從展大俠那裡,對吧?」

  常豔羽沉默,她不知道該怎麼說。那夜聽到這首歌之後,又過了好幾天。她過著平平淡淡的日子,不再期待夏馳非的來電,也不再想他。她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忘記他了。

  「常豔羽,你真是笨女人。」駱繽頤語重心長。「有些人渾渾噩噩一輩子,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非要不可,他們跟著別人的步伐走,以為這樣就不會有疑惑,老了以後才發現還有一堆遺憾。人生苦短,想要什麼就要勇敢一點。」

  「喂喂,講慢一點,我來不及寫了。」陳曦邊埋頭苦抄邊嚷嚷。

  駱繽頤給她一個白眼。「你不用抄了啦,我這些話對你沒用的。」

  陳曦嘟著嘴,抬起頭。「你是說我朽木不可雕嗎?」

  駱繽頤微笑。「不,是因為你比豔羽實際。她會因為要滿足自己的幻想,而去想辦法維持那個美好的世界。可是你不會,你比她勇敢。」

  「我不覺得我只是想維持一個美好的世界,而不懂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我想要的就是展馭,只有展馭才能給我安定感。他是一個好男人,我要是放掉他,就等於放掉我一生的幸福。」

  「那你就訓練自己以後聽到這首歌不要哭。」駱繽頤搖頭,下了這個結論。

  「我會的。」常豔羽告訴她們,也告訴自己。

  她會訓練自己,而唯一的辦法就是遺忘。

  夏天悄悄地走到了尾聲。白天的陽光依然毒辣,可是一到傍晚,就開始有點涼意了。

  這天,常豔羽挽著展馭的手臂走在東區街上。今天是她的生日,展馭說他訂了個禮物要送她,可是那裡不方便停車。

  常豔羽說無所謂,好脾氣地跟著展馭走了一大段路。

  他們的感情平穩發展,沒有激情,看起來就像任何一對普通情侶。

  她穿著白色細肩帶洋裝,外面加了件針織小外套,露出鎖骨和胸前柔嫩的肌膚。這套衣服是展馭送的,他說她的膚色很適合穿白的。而展馭今天穿了件白色休閒襯衫,看來隨意,但她知道那是為了和她搭配而穿的。

  「豔羽,你猜猜我要送你什麼?」展馭笑著問她。

  「什麼啊?神秘兮兮的?」他送她的東西已經夠多了。衣服、鞋子,甚至是她無意間提起的一隻CllCCi女表。常豔羽其實不喜歡這樣,每次收下他的禮物,她都有種莫名的愧疚,但不收卻又像辜負了他。

  「猜嘛!」展馭笑得很賊。

  為了不讓他失望,她裝出期待的樣子。「到底是什麼?你好歹給我個提示,我才能想想待會兒要說什麼感謝詞啊!」

  「喔……原來你那些讓我好感動的話都是擬過草稿的啊?」他裝出一臉恍然大悟後悔的樣子。「害我每次都好高興,還一直想下次要送你什麼……」

  「跟你開玩笑的嘛!」常豔羽俏皮地做了個鬼臉。

  就在此時,常豔羽突然感覺有道灼熱的視線,透過人群焚燒著她。

  她不假思索地抬頭,發現前方十步之外,有個人定定地往這裡看著。

  是夏馳非!

  常豔羽差點驚叫,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展馭沒有發現勾著他的手變得僵硬,還用開玩笑的口氣在說些什麼,可是常豔羽一句也沒聽進去。

  時間好像靜止了。他的眼神穿透所有,看進她心裡最深處,她顫抖著,發現自己做的訓練根本沒有用。

  他的眉宇之間帶著一點憂鬱的神情,看起來比以前更沉穩了。

  常豔羽跟著展馭往前走,不敢抬頭,雖然她知道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麼。

  她不敢正視夏馳非,也不敢正視自己的心。她聽見她的心因為夏馳非的突然出現而鼓噪翻騰著。在他的目光下,她無所遁形。

  一步一步地,他們愈來愈近。夏馳非還是站在原地,等著她過去。那姿態像是要正面迎敵。

  趕快走過去!快!她緊抓著展馭的手,像在大海裡抓到一根浮木。展馭體貼地問道:「豔羽,你走累了?再一下下,過了前面這個路口就到了。」

  夏馳非就站在那個路口,那裡有一堆人等著過馬路。展馭帶著常豔羽走過去,他們停在夏馳非前面,只相隔一步的距離。

  常豔羽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熾熱的目光在背後打量著她,彷彿連她頸子上的毛細孔都感受到了那熱度。

  他好像變瘦了。他過得好嗎?

  常豔羽發現她最近一直在欺騙自己,其實她好想念他。

  綠燈了,她回過神。她明明牽著一個男人的手,可是剛才有好幾秒,她的思緒全在另一個男人身上轉。

  「走吧。」發現她不動,展馭輕聲催促。

  「喔。」常豔羽倉促地點點頭。

  她將再一次錯過他,這個在她生命中有著特別意義的男人。

  走在斑馬線上,她終於忍不住,決定放縱自己最後一次,回過頭去。

  所有人都過馬路了,只有夏馳非還站在原處。

  他始終沒有移開過眼神。常豔羽發現他似乎對地說著什麼,可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太遠,遠到聽不清楚了。

  剎那間,常豔羽的視線模糊了。

  夏馳非看著常豔羽走遠。她的身旁有個人可以依靠,他猜想她構到那顆想要的星星了。

  他想祝她幸福,可是他辦不到。

  他差點衝動地把她從另一個男人的身邊搶過來,此時還握著拳的右手可以證明,他剛才幾乎就要這麼做了。

  夏馳非攤開手,發現自己握到的只是空氣。

  剛才她回過頭,可是他已經看不清楚她的表情。那麼,他對她說了什麼,她一定也沒有聽到。

  如果還有一次機會,我會好好地愛你。

  夏馳非暗下眸子,把這句話收回心裡,他明白自己再也沒有機會說出口了。

  他沒辦法祝福她,但還是希望她能過得好。

  迎面吹來一陣微涼的風,告訴他,這個夏天終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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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穿過斑馬線,常豔羽茫然地跟著展馭走進馬路對面的J.D.鑽石。她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沒想到一抬頭就是滿眼的閃耀奪目。

  櫃檯小姐認出展馭,親切地迎了上來。「展先生,你好。這位就是那個幸運的小姐嗎?」她看著常豔羽,一副羨慕得不得了的樣子。

  「嘎?什麼意思?」常豔羽愣住了。

  櫃檯小姐拿出一個精緻的紅色小盒,在兩人面前打開。「展先生,這是你訂的戒指,鑽石的大小和色澤都是最完美的,我們的專家都已經檢驗過,你看一下。」

  「豔羽,來試一下,看看合不合你的Size.  」

  他拉過常豔羽,把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那是一顆單鑽,鑲在白金戒身上,閃亮的光芒吸引了在場每個女人的目光。

  「哇……」她們驚嘆。不只是因為常豔羽手上的那顆鑽石,更因為買下它的是這麼優秀的男人。

  常豔羽呆呆地看向自己手上,那亮眼的閃光讓她快要睜不開眼。這到底是幾克拉的?而且是在J.D  買的,價格一定很驚人。

  櫃檯小姐早已忘記戴著她們公司產品的人是常豔羽,一直找話題跟展馭講。「展先生,你眼光真好。這款台北所有分店都沒貨了,我們是特地從南部分店調上來的呢!」小姐笑咪咪的。她們都覺得展馭不僅人帥,而且多情又多金,簡直是天上少有,地上無雙。

  「是你們公司廣告打太凶了。」展馭笑著回答,但他沒心思注意她們。他望著常豔羽,希望她收到這個禮物能開心。

  常豔羽抬頭看展馭,眼裡有著迷惑,這戒指戴在手上好沉重。「這個生日禮物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在眾人驚呼聲中,她把戒指拔下來放回盒子裡。

  展馭有點急。「這不是單純的生日禮物,這是訂婚戒指,我要把我的心整個送給你。」

  常豔羽想了想,又搖搖頭,一旁的女店員被她氣到幾乎想咬手指。

  「如果是這樣,我現在更不能收了。」她將盒子蓋起來,交到展馭手裡。

  「為什麼?你不喜歡我嗎?我們相處的感覺不好嗎?我是很認真地想請你嫁給我。」

  展馭好誠懇地告白著,旁邊的女人們沒有一個不感動。她們瞪著常豔羽,覺得她很不識好歹。

  常豔羽笑了。「就是因為你很認真,所以我也要很認真的回答你。明天放我三天假,讓我回去跟我家裡的人好好報備一下可以嗎?」

  原來是這樣,展馭笑開了。女店員全在心裡暗嗟了聲,吊人胃口嘛,來這套。

  展馭把盒子收進口袋,兩人一起步出店門口。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常豔羽下意識地用眼神搜尋著,希望能在人海中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可是徒勞無功。

  「豔羽,要我載你回去嗎?」展馭記得她的老家在高雄,坐車要很久,搭飛機又挺危險,他擔心地問著C

  「不用了,公司不能少了你,我一個人回去就好了。」常豔羽笑笑,眼裡有些難以察覺的落寞。「我會照顧自己的,別擔心。」她決定回去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緒。

  隔天,展馭送常豔羽去松山機場,幫她買了票,看著她走進了登機室。

  常豔羽的飛機離陸之後,他步出機場。手機這時響了,他接起,是瑩瑩打來的。她說要回美國,希望能在離開前再見他最後一面。

  他望著天空,那裡有一道飛機劃出的凝結尾。

  他對瑩瑩電話裡脆弱的聲音沒辦法抗拒,他是一個念舊的男人,和她再見一面有什麼關係?

  於是,他驅車往陽明山方向,那是瑩瑩現在的住所。

  一個小時後,常豔羽下了飛機。她沒跟家裡說要回來,自然也無人接機,她攔了輛計程車,往家的方向開去。

  南部的天氣實在太熱,她脫了小外套還嫌不夠。拿著面紙不停擦拭額頭汗珠,好不容易,她終於回到了熟悉的環境。

  常豔羽家是單親家庭,媽媽靠自己養大兩個女兒,也造就了她們獨立的個性。

  她的姐姐幾年前就結婚了。上次回家,常豔羽被她姐那滿口的媽媽經煩到受不了,逃回台北。真希望這次回來那些小孩已經統統長大,她實在不想再聽一次相同的內容。

  計程車在常家附近的菜市場外停下,常豔羽下車,走進市場。人口附近有個年輕少婦和中年歐巴桑一起在顧的水果攤,她們正在和隔壁賣萊的阿婆聊著天,看起來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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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豔羽笑著走近;問道:「老闆娘,鳳梨怎麼賣?」

  歐巴桑旋風般轉過身,都還沒看清常豔羽,就立刻熱情地說:「哎啃,小姐這麼水,當然便宜算啦!」定睛一看,她馬上變了個人。「厚!你這個三八孩子,竟然敢耍你媽!」

  「豔羽?」她姐抱著小孩開心地嚷著。「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她跑到攤前,仔細打量常豔羽,帶著羨慕的眼光。「噴噴噴,你身材維持得還真好啊,沒有結婚的女人果然比較不容易老。」她把懷中嬰兒抱過來給常豔羽看。「我都快被這群小孩拖老了,你看看,這是老三……」

  媽媽經開始了。常豔羽不打算理她,隨手逗了那小孩一會兒,就開始在她媽手臂上磨蹭著撤嬌。「媽,人家好想你幄

  她媽被逗得樂開懷,不停地跟附近的菜販炫耀一這是我女兒啦「,聽人家驚叫著說」好水的女兒「,她就開心得直笑。

  「阿羽,這次怎麼會突然跑回家?你是戀愛還是失戀了?」熱鬧過了,母親把她拉到一旁,神秘兮兮地問。

  她姐聽到這話題,立刻湊了過來。「豔羽,這年頭如果有什麼不錯的男人肯要你,你就要趕快把自己嫁掉。」說著還很誇張地揮舞雙手。「什麼真愛無敵、戀愛及時那一套根本就是騙人的啦!不可能啦!」

  「亂講!」母親生氣地反駁。「你沒談過戀愛,怎麼知道戀愛是怎樣?!」

  大姐拉長了臉。「我沒談過戀愛幹嘛結婚?你又來了,不要老是替我後悔我的婚姻好嗎?我算嫁得不錯了啦!」

  常豔羽想勸,卻又不知從何勸起。這時有客人來到攤前,完全沒發現兩人火藥味濃厚,無知地進入戰區。

  「老闆娘,我要一斤蓮霧。」等了好久沒人回應,他又問。「到底要不要賣啊?」

  「不賣!」母女三人異口同聲,很有默契。「我們收攤了啦!」

  還真的收攤了。她們收拾攤子,驅車回常家。

  常豔羽把包包一扔,看見沙發就躺了下去。再睜眼,她媽已經體貼地切了盤西瓜放在桌上。她翻身起來,拿了一片就往嘴裡塞。

  三個人啃著西瓜,常豔羽先吃完,擦擦嘴巴,她開口說道:「我要結婚了幄。」

  噗的一聲,她媽和大姐把嘴裡的西瓜噴了一桌。

  「你要嫁了?」她媽樂得要命,趕快用力把西瓜吞下去,急著問道。

  「竟然有人要娶你?」她大姐嚇壞了,懷中小孩跟著哇哇哭了起來。

  「對啦。」她非常不滿意她們的表現。「就是我跟你們說的那個經理啊,現在我們在一起,昨天他跟我求婚了,我就是回來跟你們報告這件事,結婚前我會帶他下來高雄一趟。」

  「那很好啊!他不是很上進、很有錢,人又老實嗎?」她姐比她還高興。

  終於可以把這個妹妹給嫁掉了。當初她為了那個經理,死也要留在台北,那時真怕她浪費青春又只守到一場空。

  「那麼好的對象,你又喜歡人家這麼久,直接嫁去就好了,還報告什麼?」知女莫若母,她媽眼神銳利。「你才沒那麼乖,還回來報告咧?在想什麼,說來給媽聽。」

  「因為我……」常豔羽忍不住了。「我好像喜歡別人耶……」

  「幄?」她媽馬上接著問。「是怎樣的男人?」

  「有點壞,可是有時候又很溫柔。跟他在一起,我覺得很快樂,可是他有好多女朋友,我一點安全感都沒有。」她回想著跟夏馳非相處的點點滴滴,心頭泛起甜蜜的感覺。

  「嗯……」她媽低頭沉思。「那這樣還瞞難決定的……」

  「哪裡難?你跟誰在一起感覺比較安定,那個人就是結婚對象啊!」她姐站了起來,慷慨激昂。「你是沒聽過幄?跟你結婚的不一定是最愛的人,最愛的人不一定就會跟你結婚。你怎麼長這麼大了,腦筋還不清不楚的?!我要是你,早早就跟那個經理結婚了,還回來講這麼無聊的問題!」

  「是嗎?」她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也告訴過自己千萬遍,可是心裡就是有點遺憾。

  「當初媽就是喜歡上爸,一時沖昏頭就亂嫁。結果呢?生了我們兩個,他還不是跟別的女人跑了?所以我才說啊,女人結婚一定要找個可靠的對象,安全感才是最重要的……」她姐繼續高談闊論,她媽被說得臉一陣青一陣白,抬不起頭來。

  「我懂了。」常豔羽嘆口氣,不再談論這個話題。

  常豔羽難得回家,在平淡而愉悅的氣氛中,三天匆匆地度過。

  這是她在家裡的最後一晚,一切好像都已經成定論。

  明天她就要回去台北,她會給展馭回覆,然後她會當他的新娘子,擁有全世界的幸福。

  「阿羽,你睡了嗎?」她媽輕敲房門,探頭進來。「今天我跟你一起睡吧?」

  「好啊。」她笑著回答。

  「好像很久沒有這樣一起睡了幄?明天你就又要走了……」她媽躺在常豔羽身旁,說得常豔羽有股心酸上湧。

  「媽跟你說,其實當初媽也知道你爸爸心性還不定,可是一直到現在,媽也從來沒有後悔嫁給他……」她媽用好感性的口吻說著。

  「因為我沒有欺騙自己,我選擇了一個我愛的男人,而不是只能給我安全感的男人,到今天我還是覺得佩服自己的勇氣,我很驕傲,也很高興有你們這兩個女兒……」

  「媽……」常豔羽聽著硬咽。

  「仔細想想你到底要的是誰,不管結果是好是壞,只要不後悔,你就對得起自己的人生。嗯,像打麻將一樣嘛,打錯牌不一定就會輸,只要運來了,會贏就是會贏。」

  「嗯,我知道了……」常豔羽抹抹淚,覺得母親在微弱燈光下看起來好偉大。

  聽到常豔羽說知道了,她媽像想到什麼一樣,突然很興奮地翻過身,興致勃勃地說:「好久沒跟你打牌了,難得回來,乾脆陪媽摸一把吧,啊?」

  隔天常豔羽回到公司,已經是下午時分了。

  昨晚她媽把姐姐叫來,又找了隔壁的大嬸,四人通宵打麻將。

  因為睡眠不足,她即使認真化了妝,看起來還是挺憔淬。

  在高雄臨上飛機前,展馭打了通電話說沒辦法去載她,他聽起來那麼愧疚,常豔羽當然馬上原諒他。一到台北,她就自己搭了計程車到公司上班。

  才進了公司,剛坐下沒多久,賴咪咪便帶著高深莫測的神情走了過來。「豔羽,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她好猶豫的樣子。

  常豔羽超級想睡,幾乎快睜不開眼了。「什麼事?」

  「嗯……」她看看周圍,輕聲地說:「我跟你說,不過你不要說是我講的幄!」咪咪停頓了一下,見常豔羽點頭,她繼續說下去。「那個……你回高雄的這幾天,有公司同事每天都看見展經理出現在陽明山附近……」

  那又怎樣?常豔羽無力地笑,她快累慘了,可不可以不要再賣關子了?「陽明山附近,然後呢?」

  「然後……聽說他這三天載的都是同一個人……」

  「誰?」常豔羽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瑩瑩。」賴咪咪聲音很低,但語氣很肯定。

  常豔羽抬頭凝視著她,冷靜地思考這個傳聞會有幾分真實性。她知道賴咪咪雖然喜歡八卦,但卻不會隨便說破壞別人幸福的事。

  咪咪對地點點頭,又拍拍她的肩膀。「其實你也不一定要相信,我只是希望你多少有點心理準備……你會不會怪我?」

  「我當然不會怪你,其實還應該要謝謝你跟我說……」

  常豔羽開始想起,這幾天展馭打給她的電話的確比較少。之前,他打得那麼熱切,好像講電話不用錢一樣。

  為什麼?她的心裡開始有個問號,慢慢地在擴大。

  有人說,時間可以證明一切。而常豔羽從高雄回來已經兩個禮拜,展馭的態度並沒有任何改變,對她只有比以前更加呵護備至。

  聽說男人做了虧心事,反而會對另一半更好,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但是,她並沒有在他身上看到別的女人的影子。

  她還記得離開高雄前,她媽說的那些話——仔細想想你到底要的是誰,不管結果是好是壞,只要不後侮,你就對得起自己的人生。

  因為這些話,加上咪咪說的事情,常豔羽並沒有馬上給展馭答覆。但是就在這兩個禮拜裡,他又向她求了三次婚。

  最後她想,除了展馭她還能嫁給誰?嫁給他不就是她長久以來的夢想?所以到了第三次,常豔羽終於點頭答應。

  他對她很好、很好,她很感激。

  所以,她不該再想著別的男人了,一切的回憶都讓流水帶走吧!

  ***

  這一天,常豔羽跟展馭在拍結婚照。

  展馭的奶奶是日本人,所以他有四分之一的日本血統。他家裡的人因此要求他們拍一組穿日本傳統禮服的照片。

  常豔羽一身雪白,長發全部往後梳起,露出額頭上優雅的美人尖,髮髯用紅白交錯的細麻繩鬆鬆地攏著。她上了濃妝,紅豔豔的櫻桃小嘴鑲在陶瓷般精緻的臉蛋上,美得像日本藝妓,連化妝師都驚嘆自己的手藝簡直媲美上帝。

  「常小姐,你看,你真的好漂亮,真像日本人。」化妝師興沖沖地拿了面鏡子過來,讓她仔細端詳。

  常豔羽往鏡裡看,嚇了一跳。「真有你的,可以把我弄得完全不一樣。」常豔羽哈哈笑,問道:「展先生呢?」

  「他好像在門外吧,我去叫他。」

  「不用了,我去好了,還可以嚇嚇他。」常豔羽對化妝師眨眨眼,放下手中的白扇子,提著厚重的裙襬走到了門口。

  她看到展馭在門外,暗暗偷笑。如果自己就這副打扮突然從他背後哇的一聲,他看到會有什麼表情?光想就覺得好玩,哈哈。

  再仔細一看,常豔羽發現展馭旁邊還有別人,那人也是一身雪白。展馭曾經說過她適合穿白色,可是這麼瞧著,她覺得根本沒有人會比外面那個女子適合白色。

  那是瑩瑩。她穿著白色褲裝,原本充滿自信的她此時看來好悲傷。展馭不知道說了什麼,瑩瑩忽然捶了他的胸膛一下,然後掩著臉跑走。

  常豔羽掉頭,默默地走回攝影棚,等展馭回來。

  「展先生,來來來,新娘子在等你拍照呢!」攝影師準備開拍。

  常豔羽端坐在櫻花紛飛的背景前,對展馭微笑。

  他走近,神情略微緊張地看著她說:「你好美。」然後他拿出一個紅色的盒子。「這不能忘記戴,沒戴就不像結婚了。」他笑著,表情卻有些不自然。

  她注意到他的額頭滲出細汗。

  常豔羽對他微笑,伸出手來,等展馭為她戴上這個一生的承諾。

  要幫她戴上戒指時,展馭明顯地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把它套在常豔羽的手指上。那顆鑽石閃閃發亮,婚紗店裡的人都為他們鼓掌。

  然後,常豔羽看著展馭,笑著對他說:「你有沒有什麼事要告訴我的?要就趁現在說幄,再晚可就沒機會了。」

  展馭墓地抬頭,發現她笑得好美,比跟他在一起時的任何一刻更美。那笑容裡有著包容和篤定,展馭知道她看透了他,卻沒有半點要怪他的意思。

  「我對不起你。」展馭終於忍不住說出口。「我本來真的很想娶你,是真的。」

  在婚紗店裡男方突如其來地這麼說,簡直就是掃興至極。攝影師和化妝師一看氣氛不對,決定先清場,讓新郎新娘獨處。

  「所以你現在不娶我了,對嗎?」攝影棚裡只剩下他們兩人,常豔羽平靜地問著展馭。

  「你知道我很喜歡你,可是我們之間平平淡淡,真的不像在談戀愛。當初我接受你的告白,是因為三年來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裡。我可以對你很好,可是卻沒有愛的感覺,你能懂嗎?」

  常豔羽點點頭,她對他也是如此。

  原來他們的問題不在於別人,根本就在於彼此並不適合。她追著自己的夢想,他不願辜負她的夢想,所以,兩人勉強湊成了一對。

  「那你為什麼要跟我求婚?」常豔羽輕輕拔下了戒指,認真地聽展馭說。

  這段日子,他們有著同樣的困擾,卻誰也沒有對誰說。他還是對她這麼好,甚至遠遠超越了她對他。

  「因為我覺得你對我很好,我以為那就是幸福。你是個很好很好的女人,我對不起你……」展馭深深一鞠躬,他對常豔羽只有愧疚和憐惜。

  「別這麼說,你很好,真的。」常豔羽有點鼻酸。「你願意對我這麼好,甚至還說要娶我,對一個沒有戀愛感覺的女人,你卻仍然做了這麼多,我已經很感動了……

  「豔羽,謝謝你。」展馭抬起頭,滿心感激。

  剛才在門外,他再次拒絕了瑩瑩,也為前些日子的暖昧態度向她道歉。原本打算就此負起責任,和常豔羽結婚,沒想到現在竟與她和平分手。他感到意外,卻也如釋重負。接下來,他決定去好好尋找真愛的意義……

  「這個還你,我用了三年暗戀你,而你陪了我這三個月,這樣就很夠了。」她把戒指放在他的手心,釋懷地對他笑著。

  「我們都要找到各自的幸福幄!」常豔羽說了這最後一句話,起身準備離去。展馭攔住她,在她手裡放了兩張東西。

  「這是我唯一能送給你的。」兩張不限期的紐約來回機票。是這一季公司發給經理的業績獎勵。今天他帶在身上,本想拿出來邀常豔羽出外遊玩,逗她開心的。現在,他想把它當作一份禮物。

  「兩張?那我要找誰去?」常豔羽拿著機票這麼問,她的心中已有答案,卻沒有勇氣。

「紐約是地球表面上距離台灣最遠的地方。要臨時陪你去,那個人就必須放下身邊所有在忙的事,而這就代表你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豔羽,加油吧!去找到那個人!」

  展馭給她一個鼓勵的手勢,一切好像回到最初,她剛認識他的樣子。

  常豔羽笑著點點頭,回望他最後一眼。她告訴自己,她從沒有後悔愛過眼前這個男人。

  展馭去請人過來幫常豔羽卸下整套濃妝和禮服,駱繽頤和陳曦出現在門口。剛才那段對話,她們在門外都聽到了。

  她們很體貼地什麼都沒有說。

  豔羽已經長大了,她們看得到她身上那豔麗色彩的羽毛。

  從今以後,她會去追尋她的幸福,身為好朋友,只需在她身後守候。萬一她想哭,她們會給她擁抱,萬一她倦了,她們會張開雙臂等著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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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夏馳非的那個大學死黨要結婚了,他陪著好友越過整個台灣去迎娶。

  新娘的老家是屏東是有名的望族,對婚禮排場講究得不得了。他站在遠處,看著好朋友被新娘一家子呼來喚去,整個半死,卻沒有半點怨言,表情還是開心得很,不禁搖頭嘆息。

  什麼力量可以讓人甘願做一個傻蛋,讓人放棄一切自由?他曾經有過這樣的衝動,卻結束在無言中。

  新娘家裡還有幾個待嫁的姐妹,她們對夏馳非這個黃金單身漢的攻勢一個比一個猛烈。不管他躲到哪裡,沒多久就又被她們找到。

  再一晚,他告訴自己再忍耐個一晚就好。

  傍晚,在教堂舉行公證儀式。這是新娘的要求,聽說她少女時代漫畫看太多,堅持自己的婚禮要在撒滿了小白花的教堂裡舉行。

  他那個朋友實在夠寵她的,下午被傳統酒席整,現在還得配合新娘喜好。

  還好拜這個抓住夏天尾巴的颱風之賜,南部沒什麼太陽,風很大,天氣陰涼。剛好造福身著厚重正式禮服的新人和賀客。

  夏馳非一個人站在樹蔭下。台上新娘子要扔捧花,台下熱鬧極了。他看著那平時自認天才的朋友,此時一掃平日的驕氣,看起來幸福且謙虛。

  如果新娘是常豔羽,他夏馳非也願意這樣拋下一切…

  他正在感傷著,稍沒注意,竟然被新娘的姐妹們團團圍住,拱到台下。「幹什麼啊你們?」夏馳非一向優雅,此時卻也忍不住口氣不佳。置身一群等著接捧花的女人當中,他顯得好尷尬。

  「把花丟給他啦廠『有人這麼叫著,其他女人見到是個帥哥,馬上跟著起鬨。」把花給他啦,反正我們姐妹太難分了!

  台上新娘看向新郎,兩人開懷大笑。她把花束往空中一拋,準確地落在夏馳非的手裡。管他呢,反正他們本來就不是外國人,誰說婚禮一定要墨守成規?大家開心就好了。

  一見花束落在帥哥懷裡,所有女人哇的一聲群起圍攻,一人一技,見者有份,大家搶得好高興。

  花被搶光了,人群隨即作鳥獸散。夏馳非倒在地上,頭髮上還有一根青草,看起來好狼狽。

  好友遠遠走來,伸手拉他起身。他看著夏馳非的模樣,忍不住大笑,夏馳非原本差點要惱羞成怒,想了想,也跟著哈哈大笑。

  他們坐在山坡上看夕陽。因為颱風,晚霞異常的美麗。他們默默無語,直到夏馳非開口說:「恭喜你。」他很誠懇地祝福好友Q

  長久以來,夏馳非始終認為婚姻不只是戀愛的墳墓,更是自由的墳墓。現在他不這樣想了,他看著朋友的笑容,知足且幸福,他好想也把自己投進墳墓裡。

  「總有一天,你也會有這種感覺。別失望,你雖然不是個多好的男人,但也不至於太差。」朋友對他咧嘴笑。

  夏馳非狠狠地往他肩上揍了一拳。「媽的,別得意得太早。」

  「緣分未到時,急也急不得。緣分到時,趕也趕不走。」他朋友說了這麼一句,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更馳非一個人看著遠方的天空。

  是嗎?可是,如果還能有機會愛她,就算沒有緣分,他也要拚命抓住她的手……

  ***

  半夜一點,夏馳非正舒服地在飯店的浴室裡洗澡。

  今天一整天簡直不是人過的,別的不說,光是要應付新娘的一堆姐妹就夠他累的。誰叫他是男方唯一代表,大大小小的事都得幫忙處理,他也真算是仁至義盡了……

  拿起洗髮精按了幾下,他洗著頭髮,泡沫橫飛。外面手機響了,他不想接,繼續哼著歌,可是鈴聲一直不肯停下來。

  不管它,夏馳非繼續洗。他拿起蓮蓬頭,沖掉頭上一堆泡沫,泡沫和水順著他的身體婉蜒而下。聽鈴聲一直響個沒完,他突然很生氣。那個打電話的人也真有耐心,打了這麼多通還不放棄!

  夏馳非嗟了聲,隨便拿條毛巾裹住身體,走出浴室。那鈴聲還在繼續響著,他不耐煩地打開手機蓋,看也沒看,馬上向對方大吼。

  「你最好是給我真的有事!不然就是找死!」可惡!害他弄得地板濕答答。夏馳非望回浴室,水漬從那裡一路連過來,他更火了,這筆賬也要算在這個人頭上!

  「講話啊!」話筒另一端沉默著。夏馳非氣得簡直要爆炸,立刻拿起手機看來電顯示。突然,他震了好大一下,頓時忘了自己全身赤裸,頭髮全濕,還不斷地滴著水珠。

  這個電話號碼他早就刪掉了,可是每個數字都該死的清楚刻在腦海裡。他從來沒有一到像現在這麼高興過。

  「你還好嗎?」他柔聲問著。這通電話從幾百公裡以外打來,卻仍讓他心跳失控。

  「……你剛才好凶。」常豔羽抱怨著,她想像著另一端他的神情。他對她吼,她卻感動得想哭。

  她有多久沒聽過他的聲音了?她好慶幸自己從來沒把他的電話刪掉。

  「對不起、對不起……」夏馳非趕緊道歉。他從來不跟女人說抱歉,但現在情況不同,他甘願當個沒有原則的男人。

  「沒關係。」常豔羽笑了。要不是剛才那吼人的聲音,她甚至不能確定他就是夏馳非。

  「你還好嗎?」他不顧現在的狼狽,耳朵緊緊貼著手機,想從她的聲音裡揣測一切。

  「我很好。」常豔羽聲音好平靜。沒有人知道,她為了打這通電話,花了多少時間來醞釀情緒。「那你呢?」

  「我不好。」夏馳非立刻回答,隨即又補了一句。「我好想你。」

  「是嗎?」聽到他這句話,常豔羽感動得幾乎要顫抖。

  「是。」夏馳非總算道出這些日子以來的感受。「我想你,無時無刻不在想你。我想念你的笑容,想念跟你鬥嘴的時候,我想念你躺在我旁邊,想念你的嘴唇,想念你的手指,我想念你每個表情,我好想跟你一起過日子……」他不厭其煩地反覆說著。

  「那麼,你明天和我去紐約好不好?」常豔羽終於開口問道。他說的每一句都理銷敲進她的心坎,他給她勇氣,她一定要把握機會問出來。

  「明天?幾點?」他人還在屏東,一個晚上到台北沒有問題,可是今天是颱風天,不知道機場有沒有關閉。

  「……早上七點二十五分的飛機。」常豔羽聽出他些微的猶豫,她並不想為難他,可是這是測驗他對她到底有沒有真心的最佳時機。

  「我一定會去。」夏馳非很肯定地回答。

  「我會在中正機場等你,如果你沒來,我就知道你的回答了。」原諒她必須要這樣考驗他,可是不這樣的話,她真的沒辦法說服自己相信他。

  「我會去,你等我。」夏馳非再一次堅定地回答。

  「嗯,好吧。」常豔羽點點頭,開始有點安心了。「那麼你早點睡,明天不要遲到了。」

  「你也早點睡,不要到時候遲到的是你。」夏馳非跟她開著玩笑,忘記自己肌膚上還沒沖於淨的泡沫,幾乎都要干掉了。

  「哈哈……我知道啦……晚安。」她緊繃的情緒總算稍微鬆懈了一點。

  「晚安。」夏馳非笑著回答。冷氣太強,他差點打噴嚏,好不容易才忍住。

  「還有……」常豔羽羞赧地說:「我也很想你。」在還沒聽到他的反應前,她紅著臉飛快地掛了電話。

  聽到那句有些模糊卻又很清楚的話,夏馳非站在原地,發呆了好久。

  他笑了。並不是取笑她,他只是覺得自己好幸福。有種感覺漲得他整顆心都滿滿的,但一點也不難受,這一刻他夢想了好久。

  他知道,這一夜不能入睡,他必須清醒著,等著創造自己的未來。

  ***

  鬧鐘一響,早上五點整。常豔羽起身,到浴室刷牙洗臉。

  昨晚她沒有睡好,可是看著鏡中的自己,精神奕奕,雙頰粉嫩,她知道自己正在談戀愛。

  再過幾個小時,她要出發到紐約,那裡不是月球,卻也很遙遠。

  在那個世界裡,她要與他朝夕相處。

  拖著行李,打開大門,她回頭望了一眼空蕩蕩的單人床,祈禱這一趟,上帝能讓她告別單身。

  攔了輛計程車直驅桃園,看看手錶,和預計的時間差不多。到機場大約還有四十分鐘,她可以趁這個空檔先補個眠,待會兒才不會讓夏馳非看見她臉色帶著疲憊。

  她閉上眼睛,基地又睜開眼,怎麼辦?興奮得睡不著。他會不會來?答案應該是肯定的,可是她怎麼又緊張了起來?

  經過忐忑不安的四十分鐘後,她終於抵達機場。六點十分,天才亮沒多久,機場有著冷清的味道。

  她拖著行李,到自動販賣機旁投進兩個硬幣。手捧著溫熱的咖啡,她形單影隻地坐在椅子上等待。

  咖啡的熱氣與香味瀰漫鼻間,和著清晨的空氣,這裡感覺好寂寞。

  她忍不住地打了電話,給此時應該仍在台北沉睡的朋友。

  電話嘟嘟響了幾聲,另一頭有人接起了電話。

  「喂,繽頤嗎?」她好興奮,也好無助。

  「豔羽?」駱繽頤翻身下床。「你不是今天要去紐約了嗎?」看看時鐘,六點半不到,她忍不住要笑她。「你那麼早就去機場啦!幹嘛?睡不著是嗎?」

  「繽頤,我好緊張。」常豔羽好撒嬌的語氣。「我怕他不來,也怕看到他……那麼久沒見,他會不會覺得我變醜了?……如果等一下見面,他突然覺得對我沒有感覺了該怎麼辦?」她把一直在擔心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

  「原來你那麼早去機場,是為了要胡思亂想啊?」駱繽頤笑笑,安慰她。「放心吧。你記得我們上次打的那場麻將嗎?最後有張五索被我胡了,你嘔得半死的那次?當時我不是就說,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再怎麼強求也沒有用?」

  「嗯。」她稍微鎮定了下來。

  「那麼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等待,乖乖的等,等久了就是你的,好不好?等一下你就可以自摸了,興奮吧?」

  「嗯。」常豔羽傻傻地笑了。

  她掛了電話,看看手錶,六點半整。

  有點擔心他會不會賴床,如果他現在才睡醒要趕往桃園,時間也很緊迫。

  她該不該打電話催他起床?可是如果打了,這一切就都沒有意義了;如果他真的在乎,就一定會準時趕來的。

  夏馳非好著急。

  他還開著車在高速公路上疾馳。因為颱風的關係,南部機場的內地航班全部停飛,他一確定沒有飛機,立刻在凌晨兩點半驅車出發北上。

  夏馳非昨晚根本沒睡。為了七點二十五分以前抵達機場,他的深藍色BMW  為了主人賣命地奔馳。

  清晨六點半,他開到了新竹,距離桃園還有四十分鐘的路程,這時卻被高速公路的各察攔下,不客氣地開了一張超速罰單;原本以為開張罰單就沒事,警察卻好像故意跟他作對似的。

  「打開後車廂,我看看你有沒有帶違禁品。」警察昂著下巴,用原子筆指指車後。

  「拜託,你看我的樣子像有嗎?」夏馳非簡直要發火。他只是沒帶行照,用電話查一查不就好了?這人偏偏要拖延他的時間。

  「先生,麻煩你合作一點。你沒有帶行照,我說你這輛是贓車都可以幄。」警察看他愈急,愈是要捉弄他。

  夏馳非發狠,吼了起來。「隨便你要開我什麼單都可以,如果我再不趕到台北,我可能就見不到我媽最後一面了,拜託行行好,讓我走好嗎?」

  媽,我對不起你。夏馳非在心裡仟悔三秒鐘。我會帶個媳婦回去見你們的,千萬不要篤我不孝。

  事情好像很嚴重,警察不再開玩笑,還怪夏馳非不早點說,很快地把皮夾還給了他。他把皮夾用力扔在車座上,踩足了油門往前衝。

  七點了,她看不到熟悉的身影。常豔羽告訴自己不要急,但還是忍不住打了通電話給他,沒想到電話竟然沒人接聽。

  為什麼不接?難道他忘記他們的約定了嗎?她不相信,再打了一通又一通,都沒有人接。常豔羽不知道該怎麼辦,她低頭坐在椅子上,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要被抽光了。

  不接電話,那總看得到簡訊吧?

  她拿起手機,開始傳訊息給他。

  七點零一分,她傳了一封。

  「你還沒來,我告訴自己要相信你,我想時間一到,你會出現在門口;不要讓我失望。」

  七點零五分,她再傳一封。

  「你還是沒來,我猜你可能正趕往這裡,我突然想到,那天你對我唱了一首歌,如果你來了,可以再唱一遍給我聽嗎?」

  七點零九分,她看了一下手錶,眼神黯然。

  「那天,你在街角,我們擦身而過,這一次,我不想再和你錯過了,你趕快出現吧。」

  七點十三分,她沒有辦法欺騙自己,開始不安。

  「你應該看得到簡訊吧?就算你不想接電話,至少也可以回我個訊息啊。」

  七點十六分,常豔羽不死心地再撥了一次,仍然沒人接聽。開始覺得想哭了,她再傳出一封簡訊。

  「你再不接電話,我就真的要哭了吸。」

  等了兩分鐘,手機還是沒響。

  她哀怨地想,夏馳非已經不管她的死活了。

  常豔羽只好告訴自己要堅強,拿起手機又傳。

  「你說的也許都是謊言,我已經不知過這世上還有什麼是值得相信的。但是,我從來沒有後悔認識你。」

  突然她聽到機場廣播。「各位旅容,七點二十五分飛往紐約的班機已經準備起飛,還沒登機的旅客請趕快登機。」

  常豔羽閉上眼睛無力地躺在椅子上,她知道夏馳非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她去紐約還有什麼意義?最後她再傳個訊息給他。

  「你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我明白了。我愛你,再見了。」

  常豔羽提起行李,把機票放進口袋裡,此時的地萬念俱灰。

  她面無表情。忘了怎麼哭、怎麼笑,忘了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走……

  她徹底的絕望了。

  拖著行李箱,常豔羽準備離開機場。手扶梯緩緩下降,她低頭,失神地看著自己的鞋尖。她賭了一把,卻賠盡了傷心。

  另一邊反方向的手扶梯上,夏馳非好心急地東張西望。突然他雙眼一亮,看到思念的人兒在那一邊緩緩下降。她垂首,模樣看起來好可憐。他失控地叫出她的名字,她沒聽見,好像伸手在抹淚。

  愉悅的心情像快爆炸的氣球,瞬間充塞他整顆心。他回頭,腳步慌張又迅速地衝下仍在上行的手扶梯,毫不遲疑地往思念的方向飛奔。

  下了手扶梯,常豔羽茫然地看著外頭的計程車,不知道要坐哪一輛,只知道自己此時不走也沒用。

  突然,有個人從後頭扳過她的身子,是那麼急切。她驚慌地回頭,看到夏馳非氣喘吁吁的模樣。他的頭髮亂了,看起來好緊張,說不出話來,只是手足無措地對著她笑。

  她的淚水一下子抖落成串。

  夏馳非右手抓著手機。剛才停好車,他一路跑來,把她傳的訊息全部看過一遍,他覺得好心疼,又覺得她好傻。

  他忍不住要罵她。「你傳這個什麼東西?我說我會來就是會來。」

  「我以為你不來了……」她哭得亂七八糟。

  看到常豔羽哭成淚人兒,忘了身在公眾場合,他傾身用盡力氣抱緊她。

  看到夏馳非的瞬間,她偽裝的堅強瞬間股塌。現在她抱著他,透過衣物感覺到他強烈的心跳。這時候她終於真實地感覺到,他真的來了。

  「我剛才在開快車,沒辦法接你的電話。我好怕自己來不及,你會走掉,我就又要再一次錯過你……」

  他捧起常豔羽的臉,深情地用手擦乾她的眼淚,定眸凝視她。「我愛你,我不要再失去你。」

  這是她心底深處最想聽到的一句話,常豔羽終於找到可以讓她安心倚靠的胸膛,她再也不用漂泊。

  驀地,她又紅了眼眶。

  「對不起,趕不上七點二十五分的飛機了。」夏馳非很抱歉地說。這時的他看起來如此溫柔。

  常豔羽好感動,她定定地看著他的臉,一顆心都在顫抖。「就怕你遲到,所以跟你說七點二十五分,其實我們的班機是八點二十分的。」

  「太好了。」夏馳非笑得好開心。他伸手放在胸口,很認真地說:「對你,我發誓,下次再也不會遲到了。」

  常豔羽又哭又笑,幸福漲滿了她的心,在他的懷裡她已經無法言語。

  原來,愛上一個人根本不可能有模糊的感覺,那感覺是這麼深刻且清楚,是極端的幸福與痛苦。

  等待也是一種幸福。

  思念也是一種幸福。

  遇到不對的人,什麼都不對;遇到對人的,什麼都對了。

  這就是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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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天空劃過一道白色的凝結尾,陳曦和駱繽頤站在觀機台,她們默不作聲,帶著羨慕的神情。

  「豔羽他們坐的是那台飛機嗎?」陳感打了個呵欠。早上被駱繽頤硬生生地吵醒,要她請一上午的假,去送常豔羽出遠門。

  她們看到了賺人熱淚的一幕。常豔羽跟她喜歡的人在機場,不顧旁人地相擁著,最後開開心心的離開台灣。

  但是她坐的根本不是七點二十五分的飛機,是八點二十分的。活該她們兩人還早早趕到了機場,當了兩個傻瓜蛋。

  「唉,真羨慕豔羽。」駱繽頤難得地嘆了口氣,嚇得陳哈眼珠都快掉出來。

  「你……你竟然也會羨慕情侶?我以為你早已看破紅塵,只差沒有出家當尼姑。」

  「我為什麼不會羨慕?我也是女人啊!」她冷冷地看了陳曦一眼,又說:「說真的,我好想談個戀愛。」

  「你那麼理智又冷酷,要談戀愛不如重新投胎比較快。」陳感此時反而慶幸自己有顆迷糊的腦袋。「接下來,應該換我談戀愛了吧?」

  「哼。」駱繽頤冷冷地笑著。「你啊,我看也是被壞男人騙的份。」

  又一架飛機起飛,那上面載著多少人的離愁?

  另一架飛機降落,那上面又載著多少人的希望?

  同一分鐘,有多少人在笑,多少人在哭?有多少人喜悅,多少人心碎?

  希望互相思念的兩個人,在那一分鐘,想到彼此都是微笑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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