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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總裁甜蜜去【我的總裁情人之三】上 作者:典典

跟總裁甜蜜去【我的總裁情人之三】上 作者:典典

跟總裁甜蜜去【我的總裁情人之三】作者:典典
他是她未婚夫的哥哥!?那又怎樣!
不久之前,她甚至不知道世界上有他這號人物,
他為什麼要突然闖進她的生命之中,不容拒絕地拚命對她好?
難道只是因為他的弟弟害她失明,所以他對她有責任!?
什麼!?事情不是她所想的那麼一回事,他對她好是因為……
他早就對她情有獨鍾!?

第一章

  他來的那天,跟平常的日子沒有什麼不同。

  紀云云連想都沒想過,就在今天之後,日子即將產生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

  她也沒有理由去想,不是嗎?

  她早該習慣了這種日子……就像窗前的雨絲,既單調又沉悶。 

  雨已經下了好幾天了,紅磚的牆角,想必已經爬滿了青苔。孩提的時候,她曾經對那些青苔深深著迷過,總是蹲在牆角,看著螞蟻在青苔上爬來爬去……

  紀云云不自覺地發出一聲歎息。

  這些時日以來,她整日回想著童年往事,歎息聲似乎多了。 

  但,話又說回來,不想這些往事,她又能做些什麼呢?

  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竭力想甩開那洶湧而來的絕望和失望。那已經陪伴她將近一年的絕望跟沮喪,或許會陪伴她一生一世吧。

  紀云云下意識地握緊拳頭,悲哀地想著。

  突地,她聽見車聲。

  她情不自禁地側耳傾聽,近幾個月以來,她的耳力已經敏銳到讓人吃驚的地步。

  車子在她家門口停了下來,隨後傳來的,是車門關上的聲音。

  她聽到有人走了進來,輕快的腳步敲在石板鋪成的小徑上那是陽剛的、沉穩的、充滿自信的腳步聲,想必是屬於一個不知道畏懼為何物的男人所有。

  那絕不是紀家的家庭醫生史醫生,也不會是她母親的牌友金七生,那麼……會是誰呢?

  像是要回應她的疑問,敲門聲響起,然後,是一道熟悉的男性低沉嗓音——

  「你好,請問紀云云小姐在家嗎?」

  「在,你請進,她在後面的廳裡。」

  管家林媽前去應門,有人來訪,似乎令她心情大好。

  聽著他的腳步聲隨著林媽一路走過來,紀云云的心狂跳不已。

  是他!一定是他!

  在長久等待之後,他終於回來了!

  喔……天哪!

  她身上的衣服會不會太過邋遢?

  她的頭髮整不整齊?

  還在擔心儀容問題,林媽已經領著客人,走入這間依著花園而築的小廳。

  「云云,你又一個人坐著發呆,這樣對身體不好的!」林媽將屋裡的電燈全部打開,溫柔地責備著。

  紀云云沒聽到她說了些什麼,她的全副心思全讓這個客人——這個她已經等了一生一世的人,給佔滿了!

  「仲傑,是你嗎?」

  她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子,朝著他伸出手。

  「我等你好久了……」

  她的聲音因為緊張,而變得顫抖;她小巧清麗的臉龐因為興奮,而顯得容光煥發。

  那人向前踏出半步,然後停下身子。

  「對不起,紀小姐,恐怕你弄錯了,我不是衛仲傑。」

  聞言,紀云云的臉登時變得跟紙一樣白。

  「我是仲傑同父異母的哥哥,我叫衛子軒。」

  「你是仲傑同父異母的哥哥!?」她有些尷尬、有些無措。「我……我甚至不知道他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

  「仲傑不曾跟你提起過我,這並不奇怪。」他淡淡地說,「我們兄弟的感情向來不怎麼樣!」

  「你們的聲音好像……」紀云云低語。

  「我不是衛仲傑。」他重複道。 

  她微微顫抖了一下,試著將神智拉回到現實。

  「你說……你叫什麼名字?對不起,我剛剛沒聽清楚。」

  「衛子軒。」

  她點了點頭,「衛子軒先生,請坐,想喝點什麼?茶好嗎?」

  「咖啡。」

  紀云云呆了一下,但她沒說什麼,只是柔聲地道:「林媽,麻煩你給衛先生泡杯咖啡。」

  林媽離開房間後,她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找個最平常的話題來開口——

  「這種天氣開車,很辛苦吧?」

  她判斷他不是搭計程車來的,因為她沒有聽到車子離開的聲音。

  「還好。」他淡淡地說著,然後就沒有下文了。

  又是一陣沉靜,還好,林媽適時地將咖啡送了進來。

  紀云云稍稍歇了口氣,起碼這會讓她的手指頭有些事情可做。不會再像個傻瓜似的緊握在沙發扶手上。

  「咖啡還可以嗎?衛先生。」她禮貌地問著。

  他端起杯子,啜了一口。

  「我不是來做社交拜訪的,所以,這些無聊的寒暄可以免了,讓我們直接談談正事吧!」

  「正事?」紀云云呆了呆,薄薄的嘴唇微微顫抖著,「是不是仲傑發生什麼事了?」

  又是仲傑!?

  衛子軒冷哼了聲,冷淡地說:

  「仲傑他好得很,連個小感冒也沒有。看來……你還是很在乎他」

  「我……」她低下頭,極力地掩飾臉上的表情,「不管怎麼說,我跟仲傑總是訂過婚的未婚夫妻……」

  「哈哈!」他不客氣地大笑兩聲,「是呀!你們是訂過婚!但是自從那場由他引起的車禍發生以後,他就將你給拋棄了,不是嗎?」

  他殘忍的言語刺傷了紀云云,她正要端起杯子的手一個抖顫,將杯子翻倒在咖啡盤上,微燙的咖啡濺了一些在她的手上。

  「噢……我老是這麼笨手笨腳的!」紀云云苦笑著,一半像是道歉,一半像是自嘲。

  「因為你的眼睛看不見了。」衛子軒無情地說著:「這就是我那個寶貝弟弟不要你的原因,不是嗎?那場該死的車禍全是他造成的錯,但那個懦夫居然連面對現實跟彌補的勇氣都沒有,就這樣逃之夭夭!」

  他話中的憤怒震驚了紀云云,她不敢置信地說:「聽起來……你恨他!?」

  「說『鄙視』可能比較貼切一點。」衛子軒淡然說,「你才是那個應該恨他的人,但,如果我是他,你現在已經毫不猶豫地投入我的懷抱了,不是嗎?」

  聞言,紀云云的臉漲得通紅。

  「這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覺得很有關係。」

  「你這活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說,我決定將它當成我的事情了。」衛子軒語氣淡

  然,語意卻強硬得不容人抗拒。

  紀云云茫然地皺起眉頭,「這太荒謬了!衛先生,我和你素味平生,你……」

  「衛子軒,衛家長子,今年三十歲,目前在加拿大經營一家資汛科技公司,營收還不錯,預計今年上櫃。」衛子軒望了望她那雙無神的眼,「你還想知道些什麼?」

  終於,紀云云被激怒了。

  「我覺得這個笑話一點兒都不好笑!半小時前,我甚至不知道 世界上有你這一號人物存在,而現在你居然想這樣闖進我的生活裡來?你……你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傲慢、最自大……也是最不可理喻的人!」

  「生氣了?嗯,知道要生氣,還不錯!我還以為你連脾氣也喪失了呢!」

  他似乎鬆了一口氣。

  紀云云氣得臉都青了,她張口,準備叫來林媽趕人,但,話沒出口,他已經無聲無息地移了過來,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我大老遠從台北跑到台東來,可不是為了吃閉門羹的。」他靜靜地說。

  紀云云大為震驚,扭手想掙脫,但是他娃然沒有放開她的打算。

  她的力氣對他而言,實在是太微不是道了!

  紀云云突然害怕了起來。

  眼前的這個人,很明顯是個強壯的男人,屋子裡又只有她和林

  媽——一個瞎了眼的女孩,跟一個清瘦的中年婦人……

  想到這裡,紀云云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全身繃得緊緊的,

  「放開我!」她站起身,喊叫,低柔的嗓音卻沒有一點威脅性。

  聽出她話中的恐懼,他手指的力量放鬆了,但是依然沒有放開她。

  「對不起。」衛子軒的聲音突然變得很溫柔,「我必須知道你是否還有為自己奮鬥跟抗爭的力量……謝天謝地!今晚剛看到你的時候,我還以為我來得太遲了!」

  紀云云一怔,雖然他對衛子軒所說的話仍一知半解,但是,她的恐懼因他這番話而消失了。

  一回神,她察覺自己的手腕還在他的手中,兩人似乎靠得很近,他的鼻息拂動了她頭頂髮絲……

  「……很高嗎?」她突然問。

  「你何不自己看看?」

  聞言,紀云云瑟縮了一下,低垂下頭。

  「並不幽默。」

  「什麼意思?」衛子軒的語氣中帶著困惑。

  「你叫我『自己看看』。」

  「紀云云,你期望什麼?要我發展出一套特有的詞彙,以免刺激到你嗎?永遠避開『看』、『瞧』、『眼睛』這一類的字眼嗎?對不起,辦不到!在我眼裡,你跟一般人沒什麼兩樣,瞎了又怎麼樣?那不過是你用來逃避生活跟生命的借口,別指望我會成為你的同謀,你聽清楚了沒有!?」

  紀云云呆住了。

  他的話說得很坦白,坦白得有點無情,但是在被激怒的同時,卻有一股深深的暖流,流過她內心深處。

  她不被當成正常人有多久了?

  母親的朋友常常在她面前「用錯字眼」,然後自悔失言,接著滿屋子都是尷尬的覺默。

  然而這個衛子軒……

  紀云云深深地吸了口氣,忍不住伸出手去碰觸眼前這個男人。

  他果然很高!她站直了身子才到他的下巴。

  他的肩膀很寬、胸膛很厚……紀云云收回了手。

  「你真的很高大。」

  「一八五公分,七十五公斤。」他聲音裡帶著笑。

  「而且常常運動。」她由手掌下的肌理得知。

  「我經常練空手道、慢跑跟滑雪。」

  「嗯。」紀云云點點頭,不由得再度想起仲傑。

  他跟仲傑有很大的不同!仲傑比他矮了些,也來得瘦些;仲傑他是彬彬有禮的,從不會粗聲粗氣地對她說話;仲傑他……

  「你跟仲傑長得像嗎?」突然,她聽見自己開口問。

  「有人說像,也有人說不像。」

  「他……近來好嗎?」

  這大概是她最想問的問題吧!他臉色一凜,聲音又恢復淡漠,

  「大概吧!聽說他訂婚了,上星期是我兩年來第一次看到他,你出車禍的事,我是當時才得知,所以……我就過來了。」

  紀云云深深地吸了口氣,「我很感謝你為我如此費心,但是那沒有必要,我現在過得很好,真的。」

  「你過得很好!?剛才我進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女孩,獨自坐在黑暗裡,衣服穿得邋邋遢遢,頭髮亂得像鳥窩,臉色自得跟鬼沒啥分別……」

  「你到底要我怎麼樣?」紀云云氣急敗壞地打斷他的話,為眼前的這個陌生人對自己的批評深覺尷尬,「我這樣子根本沒辦法照顧自己呀!」

  「是『不能』還是『不願意』?」他絲毫不留給紀云云一點顏面。

  「我曾經試著自己上美容院整理頭髮,可是卻搞得一場糊塗……」她的聲音逐漸由憤怒變成哽咽。「我不知道跌倒了幾次,弄到後來,根本搞不清楚東南西北,結果只好坐計程車回家,我……」

  她費力地將哽在喉頭的硬塊給吞下。

  她才不要在這個霸道至極的男人面前掉淚,絕不要!

  「你母親從不幫你?」

  「她試過幾次。」紀云云黯然地說,「可是,路上每個人都在看我們,弄得大家都很尷尬,所以,後來……」她越說越小聲。

  衛子軒慢慢地呼出了一口長氣,「我明白了,好吧!我們一樣一樣慢慢地來,明天我帶你去兜兜風,看看能不能讓你的氣色好一些。」

  紀云云倒抽了一口冷氣。「聽著,衛先生,你對我根本沒有任何義務,我也不想做任何改變!

  我已經為我自己重建了生活方式,雖然在閣下眼中看來,這種生活一點也不刺激,但是,瞎眼的人不是你,不是嗎?所以,請你回去吧!不要再來騷擾我了。」

  「我明天下午兩點來接你。」他堅決說道,對她方纔的長篇大論,似乎是左耳進、右耳出。

  「你……」

  紀云云張口想抗議,但,腳步聲響起,衛子軒似乎已頭也不回地離開。

  雨什麼時候停止了?

  紀云云筋疲力竭地跌進椅子裡,不能確定今晚所發生的事,是否只是一場夢?

  「云云,客人走啦?」

  林媽走了進來,收拾杯盤,擦拭著紀云云弄翻的咖啡。

  「他是來幹什麼的呀?」

  紀云云姜然一笑。

  林媽對她的笨手笨腳從來不曾責怪,事事上,在車禍發生後, 為紀云云重建生活秩序的,幾乎都是林媽。 

  「他說明天要帶我出去兜風,我跟他說我不去,可是……他好像沒聽到一樣。」

  「他看起來的確是一副很有決心的樣子!」

  「林媽……」她頓了頓,突然問道:「他長得什麼樣子?」

  「他……」林媽思索了會兒,「他跟仲傑少爺是完全不同的人,長得很好看、很有男子氣概,但似乎有點冷酷.你說他明天什麼時候來接你啊?」

  「下午兩點。」

  「那我明早得幫你整理頭髮,我想想看,該替你準備哪個衣服好呢……就那件水藍色的洋裝好了,不過得先燙一下……」

  林媽的聲音聽來很高興,紀云云知道,她是為了她明天的「約會」而興奮。

  哎……這天真的林媽!紀云云低頭苦笑著。

  那件水藍色的洋裝……

  那是她還和仲傑在一起的時候,為了,畢業典禮而買的。

  那天,仲傑帶她去高級餐廳吃飯慶祝,他不斷地稱讚她的美麗,餐桌上的玫瑰像愛情一樣的盛開,暈黃的燭光像情話般溫柔。

  她是在大四那年的秋天認識衛仲傑的,他長得英俊,風趣、家境優渥,更將她捧在手心呵護著。

  她的性情本來就柔順,對衛仲傑更是千依百順,不曾對他有半點違拗,因此,他們在一起的時光總是快樂的、幸福的,從來不曾有過爭吵、不曾有過不快,日子裡充滿了陽光,歡笑。

  他們相識半年後就決定訂婚,婚期就定在她畢業後的兩個月,一切似乎都那麼完美無缺,一直到那個星期六的傍晚——

  那天傍晚,衛仲傑帶著她去參加一個朋友的生日宴會,他們出門的時候已經有些遲到,衛仲傑一路上猛踩油門,肆元忌憚地超車。

  她嚇得心驚肉跳,試著要衛仲傑放慢速度。

  「開慢點好嗎?稍微遲到一些,沒有關係的!」

  「誰說沒有關係!?楊維剛夫婦不只請了我們,還請了大通企業的總裁李森夫婦,這個宴會對我而言非常重要,我可不想遲到,讓人留下壞印象。」車子的速度依舊沒有減慢。

  她真希望自己是聽錯了,「這不是一個私人聚會嗎?」

  「傻丫頭,你要學的還多著呢!像這種社交場合,才是做生意的大好時機,我有好幾筆大合約,都是在這種場合簽下來的。」

  「你是說……你的社交活動都是為了生意?你選擇朋友,也是視他們對你有無用處來決定?」

  「別胡思亂想了!」衛仲傑大笑著,又超過了一輛車子。

  「那麼我呢?仲傑,我對你有什麼用處?」她咬了咬下唇,忍不住問道。

  衛仲傑的車速越來越快,已經到了不顧沿途車輛的地步。

  突然,一部大卡車迎面而來,他準備從大卡車的左方超過去,但,卡車那過大的車身遮住了他的視線,等車子衝出去後,他才發現對面車道有一部轎車疾駛過來。

  衛仲傑拼盡全力閃避那輛轎車。輪胎在路面磨出尖銳的響聲,接著,兩部車硬生生地撞在一塊,她被震得飛出車外……

  往後幾天裡,紀云云的腦中是一片混沌、黑暗、疼痛。耳朵旁來來去去的,都是一些遙遠、不具體且模糊的聲響。

  她足足昏迷了五天,乍醒之後,她發現臉上被什麼東西緊緊纏繞住。

  她害怕極了,在床上不住地呻吟掙扎。然後有人過來安慰她、餵她吃藥、為她打針……

  她聽到醫生低沉的聲音說著她從未聽過的術語,以及一監她勉強可以捕捉到的東西——

  視神經受損,幸虧沒有什麼外傷,也不會留下疤痕,也許調養個一年後再開刀一次……

  然後,兩個致命的字刺穿她的知覺——失明!

  清醒之後,探病的訪客來來往往,護士、醫生、同學、親戚、朋友……但就是沒有衛仲傑的身影。

  紀云云從護士口中得知,衛仲傑只是輕微的擦傷,第二天就已經出院了。

  她足足忍了一星期,才鼓起勇氣向母親詢問:「媽……仲傑怎麼麼沒有來?」

  紀母猶豫了一下,「仲傑說你受了很大的驚嚇,想讓你先休息 幾天,再來看你,而且……他很忙的,別擔心,云云,他一有空就會來的,也許這個週末……」

  等待的日子總是特別難熬,好不容易等到週末的到來,紀云云的心隨著每一次推門的聲音而跳動不已,一直到傍晚時分,她終於等到那熟悉的腳步聲。

  「仲傑!?是仲傑嗎!?」紀云云興奮地叫了出來。

  「云云。」

  衛仲傑低p頭.在她額上輕輕地吻了一下,然後將一大束的康乃馨放在枕頭邊,濃郁的香氣,刺激了她的鼻子。

  「謝謝.花很香。」紀云云言不由衷地說。

  「你覺得如何?好點了嗎?」

  「嗯。」云云點點頭,「頭不那麼疼了,醫生說再過幾天就可以出院r。」

  「好極了!這麼說,你就快要可以回家羅?」

  「是呀!」

  不知道為什麼,紀云云突然覺得渾身不自在。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呢?他不是應該安慰她、鼓勵她,對她說一堆甜蜜安慰話嗎?可是……他們的對話為什麼聽起來像是剛剛認識的陌生人一樣!?

  紀云云艱難地吞了口口水,嘗試著打開話匣子。

  「你的工作……怎樣了?」

  「忙死了!我一出院就立刻趕回去上班,這一陣子比以往都忙,偏偏又跟加拿大那邊的兩家公司簽了新合約……」一談到工作,衛仲傑立刻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紀云云心不在焉地聽著,但衛仲傑的聲音只是無意義地流過她的耳際,直到「所以……我們只好將婚禮延後舉行了。」

  「什麼!?『紀云云呆呆地問:「延期什麼?」

  「我們的婚禮呀!云云,你沒在聽我說話嗎?」

  紀云云突然覺得身體一陣發冷。

  「延期到什麼時候?」

  「不會太久的,云云,我只是覺得……」

  「你只是覺得你不要一個瞎子當太太!?」

  「你在胡說些什麼云云,我愛你呀!」他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指頭冷如冰,既使是他柔和的聲音,也無法讓它溫暖過來。 

  「我只是覺得……我們應該稍等一下,多給你一些時問來適應目前的困難,如此而已。」

  「嗯,當然。」她黯然低語,「你永遠是對的。」

  突地.敲門聲響起,護士走了進來。

  「紀小姐,該吃藥了。」她伸手摸了摸云云的額頭,「你累了嗎?」臉色很不好呢!」

  聞言,衛仲傑立刻站起身。

  「那我先走了,云云,你好好休息,我有空再來看你。」

  那一剎那,紀云云忘了她的自尊與驕傲,急切地在他身後呼喚他:

  「你……會再來看我嗎?」

  「當然會啦!你好好休息。」

  他果然再去看她……在她出院那天。

  在那之前,紀云云早已放棄任何希望,這天,她早早便換好衣服,等著母親來帶她回家,然後,她聽到了那熟悉的腳步聲

  「仲傑!」

  「嗯!要回家了,很高興吧?」

  高興?其實並不!

  過去幾星期裡,她已經習慣醫院的一切作息,但是出院以後,她要面對的是一個不熟悉的世界,一個屬於止常人的世界

  而她,不再是正常人中的一分子……

  「既然你來了,我們一起回家,好不好?」她怯怯地問。 

  「我……我恐怕不行!」

  「為什麼?」

  她沉靜地抬起頭,用著依然美麗卻已無神的雙眼凝視詁他。

  「公司要我接管美國分公司的業務,下星期啟程,我還有很多雜務必須處理呢!」  

  紀云云不發一言地坐在沙發上。 

  衛仲傑有些惱怒地開口:「你不打算恭喜我?」

  「那麼……我該怎麼辦?」沒回答他的問題,她反問。

  「云云,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去美國,你若跟著我去,  我是無法照顧你的……而且,家裡有時候還得招待客人……我想,你不會喜歡這種日子的……」

  「你想解除婚約是吧?」聽出他話背後的意思,云云沉痛地問道。

  「不……不是的!我……」

  他話中的猶豫證實了她的猜測,也激起了她的怒意。

  「別假惺惺了!衛仲傑,你不是為了我才想解除婚約的,你根本都是為了你自己!」

  「不是這樣的,云云,我就是怕你會這樣想……」

  「別在我面前演戲了!」紀云云再也忍無可忍地大叫出聲:「為什麼不老實說你不要一個瞎子當老婆?對你而言,娶一個瞎了眼的妻子,代價太昂貴了,你付不起!」

  「云云,你把我的意思全弄擰了!」他辯駁道。

  「那是唯一的解釋,不是嗎?」紀云云憤怒地打斷他的話,然後筋疲力盡地閉上雙眼……

  」云云,我很抱歉,我……」

  「雖說了!」紀云云打斷了他,將指上那枚美麗耀眼的訂婚戒指取了下來。

  「留著它吧!我……」衛仲傑說道。

  要不是尚餘的自尊,她不確定自己還能維持說話的乎穩正常。

  「再見,仲傑。」

  沉默許久,衛仲傑從她掌心拾過那枚戒指,然後無言退出病房、

  紀云云將身子蜷縮在沙發裡,死命的搗著自己的嘴,硬是將眼淚給吞回去。  

  她不能哭!也不想再哭!她知道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既成的事實……

  幾個星期以前,她的世界變成一片黑暗,是對仲傑的愛,讓她覺得人生還有一絲希望。

  然而,仲傑的辜負與背叛,奪去她僅存的一點力量。

  她知道,以後的世界沒有光亮、沒有出口……有的,只是無邊的寒冷跟黑暗。


第二章

  一大清早,林媽就將紀云云的那套藍色洋裝給燙得整整齊齊的,甚至將搭配的鞋子也找出來擦亮。

  「林媽,你別瞎忙了,我不想跟他出去!」被林媽強迫套上洋裝,紀云云嘟嚷道。

  「胡說八道!出去走走,有什麼不好?」林媽無視她的抗議。

  「我不要出去嘛!」

  「好啦好啦!就算不想出門,也得將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呀!不管怎麼說,總是有客人來,不是嗎?」林媽改用懷柔的手段。「好了!快下樓,衛先生在廳裡等了一會兒了!」

  紀云云剛洗過的黑髮像黑緞般垂在肩膀上,合身的洋裝包裹著纖細的腰身,將她姣好的身段,襯托得更為凹凸有致。

  她慢慢走下樓梯,白皙的粉臉因為緊張而浮現紼紅。

  」你都不用工作的嗎?」她問,讓自己的語氣聽來淡然無波。

  「我有一群好幫手。」他拐個彎回答她的問題,接著問:「我們可以走了嗎?」

  紀云云深深地吸口氣,拒絕道:「我……我不想去。」

  「噢?」衛子軒有點好笑地說:「你將自己打扮得這麼漂亮,就只是為了聚集足夠勇氣告訴我,你今天不想出門?」

  紀云云覺得自己的臉無法控制地火燙了起來。

  「這種事情…一點意義都沒有,所以我……」

  「任何事都有它的意義。」牽起她手,他打斷她的話,「今天天氣很好,出去走走對你有幫助。」

  「我說的話你根本沒聽進去!」紀云云的脾氣突然爆發了,「我說我不想出去,你聽不懂嗎?放開我!」

  她用力地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他似乎並不打算放開。

  「我聽到了,但你還是必須跟我出去,如果你依然那麼固執,那麼我一點也不介意用扛的把你扛出去。」衛子軒淡然地說。

  「這……這是綁架!」

  「放心!我不會向令堂要求贖金,並且保證很快就放你回來。」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柔和,「走吧!現在的天氣暖暖的,很適合去郊外踏青,不出去走走,太可惜了?」

  「你……有沒有人說過,你實在固執得有點不可理喻!」

  「彼此彼此!」

  知道自己再怎麼堅持也沒有用,她舉白旗投降。

  「唉……我的皮包在哪?」

  衛子軒唇角一彎,替她拎起皮包,牽著她走出大門。

  「想去哪?」上了車後,他一面發動車子,一面問她。

  「哪裡都好,我不在乎。」紀云云冷淡地說,故意要激怒衛子軒。

  「好極了。」他的回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既然你這樣坦白,那麼我就直說了,我已經很久不曾遇過像你這樣,刻意要讓自己的生活變成一場悲劇的人了。」

  「我才沒有!」

  「沒有?」

  紀云云臉一板,雙頰因為憤怒而泛紅。 

  「你到底要我怎麼做?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可是那有什麼用?我到底還是瞎了呀!如果沒有人陪著我,我一走到處跌跤,把飯粒灑得滿地都是……

  瞎了就是瞎了,這是事實,我不要表現得好像只是削傷手指頭一樣……」

  「我知道你瞎了,但這世界上的瞎予又不只有你一個!他們去學點字、去給自己找導盲犬,有的甚至還為自己找了份工作,有誰像你這般沒有用,只會整天躲住家裡自怨自艾?」

  「不是這樣的!」

  她並不想當個無用的女人!在醫院裡,當她知道自己眼睛瞎了的時候,她想過要去學點字、要盡可能的獨立……但是,仲傑走了之後,她的歡笑,快樂跟愛情,也跟著他一併離去了。   

  日子在失望中一天一天的過去,無力感跟麻木的生活一點一滴的將她的氣力侵蝕殆盡。安安穩穩地待在屋子裡,似乎越來越像她該過的日子……

  她的心思必然在上表露出米了,因為衛予軒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於。用一種異樣溫柔的語調問她道:

  「你想一輩子過眼前的這種日子嗎?」

  「不想!」她脫口而出,這才驚訝地發現,原來自己是這麼想脫離眼前的這種生活方式。

  「可是……我不知道該怎樣做。」她無力地加了一句。

  「給自己一個重新活過的機會!」

  「你說得太簡單了!」  

  「當然沒有那麼簡單,可是也並不是做不到。」

  衛子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回過頭,繼續專注地開車。 

  車子停在一處空氣中有著海風成味的木麻黃林裡,衛子軒從後座裡拿出一方毯子,鋪在沙地上後,輕輕扶著紀云云坐下來。

  「海很藍、天很清、雲很淡.這裡不是什麼風景名勝,卻是一個景致秀麗的好地方。你喜歡這樣的地方嗎?」

  衛子軒冷峻、沉穩的外表下,其實有著一顆體貼的心。

  海風吹亂了紀云云的頭髮,她一笑。

  「謝謝你……衛予軒。」

  他也跟著笑了,沉穩、溫厚的笑聲,讓紀云云突然很想看看他的模樣。

  「林媽說……你長得很好看。」

  他有絲錯愕,「她這樣說嗎?」

  「嗯!我……可以摸摸你的臉嗎?」

  「請隨意。」

  得到應允,紀云云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探索起他的臉。

  他的頭髮很濃密,皮膚很平滑,有一雙濃密的眉毛,輪廊分明鼻樑挺直、下巴方正有力,腮邊穎下的鬍渣,輕輕地刺在她的手指上。

  林媽說得沒錯,他應該長得很英俊,一種陽剛的英俊……

  手指逐漸移到了他唇邊,她突然驚覺到這樣的碰觸過分親密,猛地抽回手,心臟怦怦地狂跳。

  「好了,謝謝你。」她聲音略為發顫。

  「你的跟睛難道完全沒有復明的希望嗎?」他突然問。

  紀云云呆了一呆,「我還在醫院的時候,醫生要我等個一年左右右,視情況看能否再動一次手術;但是我家的家庭醫師說,我的眼睛已經完全沒有希望了,開刀只是增加我身體的負擔,所以,我想沒有必要……」

  「我明白了。」他悶悶的說著,但很快的又轉移話題,「走吧!我們去喝杯咖啡,吃點東西。」

  「我不能!」衛予軒突來的提議把紀云云嚇了一大跳。「我……我和我媽媽去過餐廳一次,結果……我們回家好嗎,家裡也有點心跟咖啡……」  

  「紀云云.你不能再逃避了!」他將手放在她的肩上,「我不會讓你跌倒,也不會讓你濺出任何飲料,只要你相信我,沒有人會看出你的眼睛失明。」

  「但……」紀云云顫抖了一下,「那次的經驗好可怕!我身邊的人被我弄得很尷尬,服務生對我不耐煩得要命,餐廳裡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每個人一定都在看我……」聲音卡在喉嚨,她說不下去了。

  「我不會讓那種事發生,相信我。」

  相信他?她認識他還不到一天,要如何相信他?

  她輕輕將他推開,「我想……我最好還是回家。」

  「紀云云,如果你希望這輩子只有你母親跟林媽陪著你,所有的活動都限制在那棟房子內的活……隨你!」他固執霸道的個性再度發威。

  紀云云咬了咬下唇,眼眶泛紅。

  他說得沒有錯,但,一切對她而言,是多麼困難吶!

  「其實,我大可以將你一把扛起,逼著你去餐廳,可是,這樣做有用嗎?就像我剛才所說,你必須自己選擇自己想走的路。」頓了頓,他的聲音再度響起,「如果你依然堅持回家,那麼我會如你所願,然後從此不再出現你面前。但是,如果你選擇要跨出這一步,那麼我一定會盡我所能地幫助你,直到你能夠獨立自主。」

  暖熱的陽光灑在她身上,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一陣一陣地傳來……她垂首不語,大約過了一世紀,才緩緩抬起頭來——

  「衛子軒,你願意請我喝咖啡嗎?」

  「我很樂意。」

  他笑了,雖然明白她看不見,但他還是忍不住朝她笑了。

  牽起她手,他帶她回到車裡,為她繫好安全帶後,自己才繞到駕駛座,發動車子。

  車子平穩地向前奔馳著,紀云云的心卻越跳越急促。

  「別緊張。」衛子軒柔聲地安慰著她:「你應當用輕鬆的心情去喝咖啡。」

  「我一點也無法輕鬆!」紀云云有點喪氣。

  雖然已經決定要照著他的安排走,但,她對自己實在沒有太大的信心。

  這一切改變得太快,讓她有些措手不及,甚至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

  「我保證,咖啡廳裡的每個人都會被你迷得暈頭轉向的,才沒有那個閒暇去注意你的視力問題,他們忌妒我都來不及呢!」

  他的話逗笑了紀云云。

  不久,車子在一棟裝潢別緻的咖啡廳前停了下來。

  衛子軒輕輕地挽著她進入屋內,路上,不斷在她耳畔輕聲提醒著前面有些什麼、距離多遠等等。

  落坐後,侍者慇勤地前來招呼,似乎完全沒發現眼前這位美麗 的女子是個盲人。

  「熱拿鐵好嗎?」衛子軒在她耳邊輕問,溫熱的呼吸吹過她的臉頰。

  紀云云不能自己地漲紅了臉,無聲地點了點頭。

  「兩杯熱拿鐵,再來一份蒙布朗及拿破侖派。」他點完餐,揮退侍者。

  稍後,餐點送了』二來,他又細心地向紀云云描述面前有什麼東西,還將那些精緻的容器詳細地形容了一遍。那畫面看來,就像 一對情侶在呢噥細語,沒有人發現有任何不對勁。 

  紀云云在他體貼的舉止下,心情整個鬆懈下來,她毫無困難地將擺在她面前的餐點一一吃完。

  「下次我再帶你出來用餐,我想,我們可以從西餐開始。」衛子軒建議道。

  「這樣太麻煩你了!」紀云云搖搖頭。

  她覺得今天就像是被扔上雲霄飛車似的,心情高高低低,有點茫茫然的。  

  「就這麼說定了!明天早上十點我去接你,我們一起吃午飯。」

  這男人怎麼這麼……霸道!

  「我說這樣太麻煩……」

  「麻不麻煩,由我自己來判斷,可以嗎?」他打斷她的話,不願讓她再在這話題上作文章,趕緊說道:「吃完了,我們走吧!」

  她無法抵抗地任他牽起手,不知道他又有什麼新節目了!

  「他們的花園弄得還不錯。」

  他挽著她走出咖啡廳,紀云云感覺自己腳下的土地一軟,似乎踏上了草皮。

  「你的眼前有一片矮牽牛,另一面是金盞花。」

  衛子軒扶著她在花壇前蹲了下來,拉著她的手去碰觸柔細的花瓣。

  「這些矮牽牛開得很燦爛,有粉色的、紅色的,還有紫色鑲白邊的……」

  她被他的行為逗笑了。

  「我又不是天生視障!我見過矮牽牛。」

  「我知道你見過,我只是想讓你見識一下生命的希望……」

  紀云云的指尖輕輕地碰過花瓣跟葉片,一個憋了一整天的問題終於冒了出來「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為什麼要這樣幫我?」

  「我……」要說的話在喉頭轉丫一轉,他臨時改口道:「我是仲傑的哥哥……我對你有責任。」

  「原來……我只是你的責任!」她臉色一沉,「我不需要別人的同情跟可憐!」

  「你的結論似乎下得過早。」衛子軒淡淡地說:「我並不是同情你,更不是因為可憐你,才為你做這些事情。」

  「那是為了什麼?」

  他沉默了一下。「需要原因嗎?重要的是,你現在需要這一切,不是嗎?」

  「可是……」

  「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等她反應,衛子軒將她拉起,扶著她上車。

  一路上,兩人都沉默不語。直至車子在紀家大門口停了下來。

  衛子軒細心的將紀云云送回屋子裡,「明天早上我過來接你」

  紀云云還來不及拒絕,已經聽見他離開的腳步聲響起,接著是車子的引擎聲,呼地漸漸遠去。

  這天一一大清早,林媽正在整理庭院,突然,一陣急促的的門鈴聲響起,她開了門,很高興地朝來人打招呼:

  「早啊!衛先生.云云在樓上房間,我去叫她」

  事實上,紀云云並沒有待在房間裡,她早已經坐在客廳裡等他。

  一聽到門鈴聲響起,她急忙走向前,誰知道平日走慣的地方卻多出些障礙物,在她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便踢到林媽擺在路中央的吸塵器,驚叫一聲後,整個身子往前撲去,硬生生地撞上一堵男性雄厚的胸膛。

  「有沒有受傷?」

  他長臂一仲,穩住了她的身子。

  驚魂未定的紀云云點點頭,有些手足無措。

  他跟她靠得好近!她甚至可以清楚地聽到他急促的心跳聲

  「天吶!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將吸塵器擺在路中央的!云云,你有沒傷到哪裡?」林媽懊惱著,趕忙察看紀云云是否無恙。

  「不要緊的,林媽,我想云云應該沒事,只是受了一點驚嚇。」衛子軒安慰著林媽,直到林媽嘟嘟嚷嚷地收走吸塵器,他才挽起她的手,道:

  「可以走了嗎?」

  紀云云微笑地點點頭,感覺他大掌傳來的溫度,心裡莫名揚起一絲暖意。

  又是一個艷陽天,輕輕柔柔的陽光灑在身上。

  「今天出門前,我替你打了幾通電話,幫你在聾啞學校的點字班報了名,還替你申請了一隻導肓犬,不過……這種狗一向供不應求,你恐怕還得等上一陣子。」

  紀云云忍不住大笑,「你好像恨不得在一天之內,就將我的世界重新洗牌重整似的。」

  「既然你自己不想做,只好我來幫你做了。」他沉默了會兒,說道。

  紀云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突然,一個問題在她腦中閃過——

  「糟了!我差點忘記了,我母親……她絕對不會答應讓我養狗的!」

  「導盲犬可不是一般的狗。」

  「對我母親來說,可沒有什麼差別。」

  「導盲犬可以給你一個全新的生活!有了它,你就能自由地出去到處走動,不必有人陪伴、不必害怕迷路,當然……也不會絆到吸塵器了!」

  紀云云抿緊了下唇,搖搖頭,「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母親還是不會同意我養狗的。」

  「紀伯母呢?我想,我會說服她的!」

  「她去南部辦事情,明天才回來。」紀云云暗暗歎了口氣。

  她知道這不會有用的,她母親外表雖然纖弱,性格可像是鋼鐵一樣的堅硬固執,即使真如他所說,導盲犬可以給她一個全新的生活……

第三章

  這一天下午,衛子軒帶她到美容院,美容師細心地替她剪了個漂亮的髮型,順著臉頰修剪下來的發線,將她的臉型襯托得更加優美。

  雖然她看不見,但是衛子軒的讚美,讓她相信自己是美麗的。

  稍後,在古典音樂的陪伴中,他們愉快地用著中餐。有了之前的用餐經驗,紀云云用餐的時候,顯得自然許多。

  她不記得自己曾經跟誰說過這樣多的話,奇怪的是,她居然覺得自己與他聊得欲罷不能,

  她完全忘記時間的飛逝,他們吃飯、聊天,聽音樂,然後再去兜風……一直到過了十點鐘,衛子軒才送她回去。

  「謝謝你,找今天真的很開心。」

  紀云云對著衛子軒微笑,不自覺地拉起他的手。

  他整日都挽著她行動,這樣的肢體接觸對她而言,已經跟呼吸一般的自然了。

  「我也很開心。」他認真地對她說,「你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女孩,你為我開啟了另一扇窗,讓我用另一種角度去觀察事物,這對我來說,是一種截然不同的體會,我也要謝謝你!」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突然感到他雙手握上她肩膀。

  她的心跳突然加快,強烈地感受到他的體溫、他的男性氣息……她微微地顫抖了一下。

  就在這時,林媽的聲音響起——

  「云云,是你回來了嗎?」

  紀云云深深地吸了口氣,試著讓自己鎮定下來,但林媽的下一句話像是炸彈般,炸碎了她偽裝出來的乎穩——

  「太太回來了!她知道你出去,似乎不太高興呢!」

  林媽說話的聲音很輕,彷彿怕被屋子裡的人聽見似的。

  紀云云倒抽了一口冷氣,指尖變得異常冰冷。

  衛子軒立刻感覺到她的緊張跟害怕,本能地握緊她那冰冷的手。

  「你很怕她,是不是?」

  紀云云艱難地吞了口口水,無奈地點點頭,「這很荒謬,對吧?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可是……」

  「我陪你進去。」他說道。

  「不!」紀云云大吃一驚,「我母親她……她可能會對你很無禮!」

  「那我就更應該進去了。」

  「子軒……」

  「還記得我昨天跟你說過的話嗎?我希望你信任我,好不好?」他聲音低沉地說:「走吧!云云,不用怕。」

  不等她再度開口,他已經推開門,走進紀家客廳。

  「你還知道要回來啊!」才進門,紀母憤怒的聲音立刻在客廳裡響起,「你這一整天野到哪裡去了?」

  「我只是……只是出去吃飯而已……」紀云云怯懦地開口:」媽媽,這位是……」

  紀母冷冷地打斷云云的話,「你馬上給我上床休息去,史醫生早就囑咐過要你多休息,你怎麼可以將自己搞得這樣累!?」

  「媽,我不累……」她的聲音無助又可憐。

  「少跟我頂嘴!」紀母怒不可遏,「你忘了自己身體的狀況了嗎?照顧你已經夠麻煩的了,你還不好好的待在家,淨給我惹麻煩!你是想存心氣死我,是不是?」  

  紀云云顫抖了一下,她在衛子軒的幫助下新生的自信,在母親絲毫不留情的攻擊下,一寸寸融化了。

  跟衛子軒在一起的時候,她幾乎忘記自己是個瞎子,然而現在,她又開始痛苦地感覺到自己是個殘廢,是個沒有行為能力的人

  「請容許我介紹自己,紀伯母,我叫衛子軒,是衛仲傑的異母哥哥,剛剛從國外回來,得知云云的事,因此決定過來看看她。」

  他的聲音冷得像冰,紀云云這才發現,他似乎非常非常的生氣。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明天我想帶她出去走走。明天下午兩點可以嗎?云云。」

  紀云云還來不及回答,紀母已經替她回了話:「不行!云云明天必須在家休息,哪兒都不許去!」

  「云云需要多運動,出去走走對她只有好處。」他堅持道。

  「云云是個瞎子,你想讓所有人都看她的笑話,是吧?」紀母的聲音既冷且硬,「我說不准就是不准!現在,請你……」

  「云云早就成年了,她可以為她自己作主,我徵求你同意,只因為你是云云的母親,而我的家教要求我要尊敬長輩。」他的聲音帶著深沉的怒氣,「但是,長輩也該有值得尊敬的地方,我卻發現你很難讓我同意這點。我已經決定竭盡全力幫助云云獨立,讓她再一次成為自己的主人,對我而言,這個目標比任何事情都要緊,如果我說話有不得體的地方,還請你諒解。

  明天下午我會過來接云云,如果到時候看不見她,就算將整個房子都拆了,我也要將她找出來,我想,我的話應該說得夠清楚了!」

  紀云云嚇呆了,她突然很感激自己的失明,讓她不用看見母親氣得發青的臉色。

  紀母顯然是氣得一時問不知該說些什麼,屋予裡霎時一片寂靜。

  衛子軒緊緊地握了握紀云云的於,「再一次謝謝你陪我度過愉快的一天,明天見。」

  不等她的回答,他便轉身離開,完全不理會身後已經氣炸的紀母。

  他說的話以及留在她手上的餘溫,給了她一絲勇氣。

  「媽,你說的對,我已經很累了,這就上床休息去,晚安」

  不等紀母回應,她熟悉地摸索著樓梯上樓。

  回到房間後,她長長地吁了了口氣,癱軟在床上。

  媽媽一定是氣昏了,才會讓她安然地逃脫。

  然而,明天呢?

  在過去的兩天裡,她為自己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她不能,也不願意再回到過去那種行屍走肉的生活了。

  話雖如此,但想要鼓起勇氣去面對母親,仍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昨晚,她根本一夜無眠。

  清早,她便在自己的房間發著呆,想拖延些下樓吃早飯的時間,直到林媽上樓來叫她用餐。

  這頓早飯吃得有點食不知味,餐桌上,紀母不怎麼說話,這跟平常的情況有點不一樣。

  紀云云試著詢問母親事情辦得是否順利、在南部玩得是否開心,卻只是換來一聲聲簡短的答覆。

  這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實在嚇人,很明顯,經過一夜母親的怒氣非但沒消褪,反而更為強烈了。

  紀云云很勉強地吃完一碗稀飯,硬著頭皮等待著母親的責罵。

  「我希望睡了一覺之後,你的神智都恢復過來了。」終於,紀母冷冰冰地開了口,「我不知道那個姓衛的小子在玩什麼花樣,但是我絕對不會讓他得逞!這種荒唐事不准再繼續下去了,聽到沒有?」

  紀云云深深地吸口氣,小心翼翼的開了口:「媽,他只是想幫助我而已,他替我找了許多出路,讓我知道,我可以有更精采的人生。我想多出去走走,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多接觸其他的人……媽,如果爸爸還在世的話,我相信他也會鼓勵我這麼做的……」

  「他也當然會同意你到處亂跑了!」紀母的聲音裡有著無法形容的怨氣,「他自己就是那個樣子!一年到頭不在家,到處東飄西蕩,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沒一次在我身邊,要不是這樣,也不會年紀輕輕就死於意外!我可不希望你跟他一樣,從今天起,你給我乖乖待在家裡,哪兒也不許去!」

  紀云云震驚得全身發抖。

  她很少跟母親提起過父親,因為母親總是不願意談起他,她原先以為那是母親無法面對喪偶之痛,現在她才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這個發現讓她震驚得不知所措,好一會兒,她才結結巴巴地開口:「媽……你難道不愛爸爸嗎?」

  「愛?在他那樣對待我之後?」

  紀云云呆坐在當場,慢慢地明白了為什麼母親對她,會有這般強烈的佔有跟保護欲——強烈到近乎病態!

  「媽……你是怕我變得跟爸爸一樣,整天在外頭亂跑,將你扔在家裡嗎?我不會那樣做的……」

  「你少在我面前扮演心理醫生!」紀母怒斥著,「總之,我不許你再見那個姓衛的小子,他只會帶壞你……」

  紀云云截斷她的話,「媽,你怎麼這樣說!?」

  「你才認識他兩天,膽子就大了起來,你……」

  「可是……媽媽,這種改變不代表就是壞事啊!我覺得我變得比較有自信,也比較敢爭取屬於我的東西……你難道不替我高興嗎?」

  「反正我不准你再見那個衛子軒!今天下午我會這樣告訴他,以後不准他再到我們家來。」

  「媽……」紀云云的身子著急地向前傾,嘗試著說服母親:「他只是要我去學點字,並且幫我申請導盲犬而已!」

  「家裡不准養狗!」紀母堅持。

  「如果我有一頭導盲犬,我就可以自己出門上街……」

  「我說不准就是不准,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媽,你難道不希望我能克服失明帶來的困擾嗎?不希型我獨立自主嗎?」

  「獨立?」紀母用輕蔑的語調說:「你想怎麼樣獨立?出去工作?你是個瞎子,能找到什麼工作?去當按摩師?你別太天真,早點面對現實吧!那個姓衛的渾小子是神經不清楚,才會給你這種不著邊際的夢想,說老實話,這是種很殘忍、很不負責的作法,所以我才說那個渾小子的出現對你沒有好處,你還不相信哩!」

  紀云云的心退縮了。母親說的話不是全無道理……

  她是不是該順從命運,別作過多的幻想,以後才不會受傷太重?

  紀母似乎察覺到紀云云的退縮,她滿意地下了結論:「今天下午我會跟那個衛子軒說你不想再見他了,相信媽,這樣做對你才是最好的!」

  紀云云垂下眼睫,雙手緊緊地抓著衣角。  

  「好了!今天晚上,你金伯母她們要來打牌,你可以到樓下來跟她們聊聊天,我待會就跟林媽商量看看,晚上該弄點什麼東西當消夜比較好。」

  紀母說完,便離開了。

  對紀母而言,這件事情已經落幕了,她相信整個事件只是紀云云適應黑暗日子的小插曲,只要讓她明白現實後,很快就會恢復正常。

  紀云云呆坐在桌前。

  院子裡的花香隨風飄來,外頭的車聲、兒童嬉鬧聲起起落落……這個世界正在呼喚她呀!

  她絕望地將頭抵在桌面,感覺到眼淚濕透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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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早上就這樣悄悄地溜走了。

  紀云云沉默地吃完中餐,然後回到樓上的房問,呆坐在床上。

  房間裡的老式掛鐘敲了一聲,她跳起身,摸索著衣櫃,找出長襯衫跟牛仔褲,換上。

  接著,她小心的打開門,豎起耳朵傾聽——

  房子裡非常安靜,母親跟林媽大概都在睡午覺吧!

  她悄悄地下樓,摸索地打開後院的門,心跳得好急,深怕有人發現她。

  她必須在衛子軒進門前見到他,她不能讓母親騙他她不想再見到他,就這樣的將他趕走。

  起碼,她必須給他一個完整的解釋,為什麼他的計劃無法進行。

  直到昨晚,紀云云才明白自己的行動受到何等限制。

  她沒有錢,無法去學點字,更無法養一隻導盲犬,然而這兩樣東西,卻是走向自由與獨立所不能欠缺的。

  枉費她如此用心地說服自己向命運挑戰,到頭來,她仍然是被困在籠子裡的金絲雀……她已經可以想像他遺憾地與她道別的畫面了!

  紀云云悲傷地咬了咬下唇,告訴自己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她必須趕在衛子軒進屋前攔住他才行!

  紀云云定了定神,心裡開始回想著住家附近的地形。

  她記得,從後門出去後是一片空地,上頭長滿了雜草,她最近有聽到卡車在這附近進進出出,可能是要蓋新社區吧!

  她小心地摸索著,每一步都像是在冒險,畢竟外頭跟自己所熟悉的家裡,完全不同。

  然後,她聽到了那熟悉的車聲。

  她急了,不顧一切地跑過去,一輛急駛而來的摩托車從她面前呼嘯而過,嚇得她踉蹌地跌坐在地上,摩托車騎士丟下一句粗魯的咒罵後,揚長而去。

  紀云云驚魂未定地呆坐在地上,在砰的一聲關車門聲後,衛子軒急切的聲音響起——

  「云云,你要不要緊!?」

  他強壯的手臂拉著她,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有沒有受傷那部該死的摩托車差點就撞上你了!」

  「我沒事,只是嚇著了,對不起……」紀云云呆呆地說,仍因為 剛才所受的驚嚇而有點暈眩。 

  她看不見他嚇白的臉,卻能清楚地聽到他急促的心跳,還有聲音中那真實的焦慮。

  知道他是如此關心著她,讓她倍感溫馨,然而,這樣的感受卻讓她為即將到來的離別感到難過。

  她微微地苦笑,「我真的很抱歉!我會這樣衝出來是因為……因為我如果不在你進屋前將你攔下的話……你待會兒恐怕就見不著我了!」

  「出了什麼事情了?」

  「一言難盡!我們先離開這裡,好嗎?在我家門口談話,太不安全了。」她急切地說。

  他不解地望了她一眼,依言攙扶她上了車。

  一直到離開紀家許久,她才恢復知覺,開始發抖,淚水也撲簌簌地流下。

  他們才分開幾小時而已,她卻覺得好想念好想念他!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已變得那麼信任他、那麼依賴他、那麼……喜歡他!  

  她閉上眼睛.無奈地歎了口氣。

  不久,衛子軒將車子停靠到路邊,拍撫著她的背。

  「有什麼事情,慢慢說吧!」

  紀云云沉默了一下,慢慢地陳述著早上所發生的事情,包括她父母親的婚姻,以及母親的最後通牒。

  「我知道母親對我有很強的佔有慾,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她居然會利用我的殘疾,將我留在她身邊……」她頓了頓,「子軒,我真的很感激你為我所做的一切……」

  「你就這麼放棄了?」

  聞言,紀云云驚訝地抬起頭來。

  都到了這個地步了,他還能繼續堅持嗎?

  「對不起!但……我是我媽媽僅有的……」

  「胡說!」他打斷她的話,「你媽媽有的東西可多著了!她美麗又富有,我想,她應該也有自己的事業吧?」

  他說的沒錯,她的外公給了母親不少的嫁妝跟遺產,母親又將這些錢拿去炒作股票、做房地產,犀利的投資眼光,的確讓她賺了不少錢。

  但……

  紀云云歎了口氣。她已經當了母親的乖女兒好久好久了,要想違逆她,並不是說辦就能辦到的,她需要時間重新思考過。

  衛子軒坐直了身子,握緊紀云云的肩膀,「仔細聽著,在我說完以前不要插嘴,好嗎?」

  她點了點頭,等著他即將出口的話。

  「你應該記得林醫生吧?」

  紀云云點點頭。林醫生是她車禍發生後的主治醫生。

  「之前我跟林醫生談過,他建議我跟台大醫院的趙醫師聯絡,趙醫師年紀雖然還輕,但是已經是頗負盛名的眼科權威。

  今天早上,我給他看過你的病例,他覺得你應該再做進一步的檢查,檢查如果順利的話,他可能再替你動一次刀。」

  紀云云有點激動,她抓緊衛子軒的雙手,十指深深地陷進他的肌膚。

  「你的意思是……我的眼睛可以再看到東西嗎?」

  「云云,我什麼都不能保證。我只能說,趟醫師希望你再進一步做檢查。」

  她剛剛燃起的希望瞬間又被澆熄,「所以,就算做了手術,我眼睛復明的機會,依然是個未知數?」

  「……」

  紀云云趕緊將抓著他的手收回。「那……那我不想去了。」

  「為什麼?」

  「如果做了手術,我酌眼睛還是一樣看不見,我……我會受不了的!」

  「云云!你認為情況有可能比現在更糟嗎?」他說,語氣有點強硬。

  她無言,只是瞠大一雙無神的眼,眼淚再度蓄滿眼眶。

  「我已經替你安排好了,明天下午四點開始做檢查。」  

  紀云云呆了半晌。「你……你可以取消它!」  

  「不,你一定要去。」

  衛子軒的聲音很平靜,但是她知道藏在那平靜的假象之後的,是怎樣頑強的決心。

  「子軒,我的家庭醫生史醫生說,我的眼睛是不可能……」

  「我所接觸的人可都是專家、權威,他們都鼓勵你去做進一步的檢查!去做檢查,對你有損失嗎?」  

  「我……」

  她沉默,過了好久好久,才又開口——

  「你說的對!事情再壞,也不會比現在更壞,對不對?」接著,她臉一沉,有點可憐地說:「可是我還是沒法子去呀!我媽絕對不會幫我出這些費用的,我下午就這樣跟你跑出來,她一定更加不肯了!」

  「開刀的費用我願意負擔,你不用擔心。」

  紀云云絞緊了雙手,不太能接受事情的發展。

  「子軒……我好害怕!」

  「但是你必須冒這個險,是不是?」

  他溫柔的語氣,讓云云緊張的情緒稍稍舒緩。

  「我不知道,每件事情到了你手上,似乎都變得很簡單。」她輕輕地說著,雙手不知不覺的抓住了他,「好奇怪!仲傑從來不曾給過我這種感覺……」

  「情況不同,更何況,你們那時候正在談戀愛,很多事情自然會忽略,不是嗎?」

  是這樣嗎?云云困惑了。

  如果現在是仲傑在她身邊,她是不是也會這樣信任他?

  「別再想他了!」衛於軒突然開口I,「那傢伙根本配不上你」

  紀云云的震驚再次湧現在臉上。

  空氣中突然沉寂了許久,誰也沒開口說話。

  過了好久好久,終於,衛予軒沉沉地開了口,「走吧!我送你回去。」

  未等她開口,衛子軒已經發動車子。

  云云顫抖了一下。回家後,可能有場艱苦的戰役等著她……

  似乎看穿了她的畏懼,他厚實、溫暖的雙手扶住她的肩膀,「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相信我。」

第四章

  回到紀家門口,來開門的是林媽。

  「云云,你總算回來了!」她鬆了好大一口氣,「我擔心死了!你媽媽她好生氣……」

  話沒說完,紀母已經出現在門口。她的眼睛裡冒著火,臉上寫滿著憤怒,「你們兩個到哪裡去了?」

  「紀伯母,我相信我昨天已經跟你報備過了,我今天下午要帶云云出去走走。

  此外,我明天要帶云云到台北看一位眼科醫生,她也許需要開一次刀。」衛子軒平穩、堅定地說著。

  「云云不會去的!」

  「云云有她自己的想法,紀伯母。」

  「哼!」紀母的輕蔑從鼻子裡噴出,「你以為這樣行得通嗎?我告訴你,我一毛錢也不會出的!」

  「這些錢我還出得起。」衛子軒淡淡地說。

  紀云云知道,經濟來源是母親能夠控制她的最大武器,現在這招也失效了,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

  她屏息地等待著,接著,她聽到母親長長地「哦」了一聲,用軟軟的聲凋說:

  「而你期望得到什麼報酬呢?衛子軒先生。」

  「媽!」紀云云喊叫,一張臉如火般灼熱。

  無論她怎麼想像,也不曾想像自己的母親居然會說出這樣可怕的話來。

  「他只是想幫助我而已!」

  「你要學習的事還多著呢!云云。」紀母冷冷地說:「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伯母!我尊稱你一聲伯母,並不表示我需要在這裡忍受你的侮辱!」衛子軒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話中那冷硬的語氣,是紀云云從未聽過的,「我來台東看云云、為她安排這一切,全是因為仲傑所做的一切!身為仲傑的大哥,我覺得我對云云有責任,如此而已!」

  這是他第二次在她面前提到「責任」兩個字,紀云云的心緊緊地一揪。

  原來,他的體貼、他的溫柔、他的陪伴……都只是出於他的責任感!更或許……像母親所認為的那樣,他真的想要什麼作為報答……

  不!他不會是這種人!

  她揚起下巴,堅決地說:「子軒說的沒錯,我對他而言,只是責任而已!媽,不管怎麼說,我已經決定明天跟他到台北去。」

  「你這個不孝女,竟然這樣對我說話!?」紀母的聲音幾近尖銳。

  「媽,對不起,請你原諒我,這對我很重要!」

  語畢,是一陣長長的沉默,紀云云全身僵硬地等待著母親的回答,過了好久好久,她才聽見母親疲倦而帶了點淒涼的聲音——

  「我知道了,你長大了,不聽話了!」她心不甘情不願地力加了一句句:「你想去就去吧!」

  「很好。」衛子軒的聲音裡不帶任何情感,「那麼,事情就這麼說定了!云云,我明天早上六點半來接你。」

  「好的,謝謝你,子……衛先生。」紀云云健硬地說,刻意表現得有禮而疏遠,為了他所說的「責任」兩個字。

  「再見,紀伯母。」道了聲再見,他神色凝重地離開。 

  紀云云不安地絞緊雙手,轉過身來面對母親

  「那個衛子軒只是慫恿你作一些不切實際的夢而已!到時候可別怪我沒警告過你!」

  紀母冷哼一聲,轉身走回屋裡。

  「紀小姐,你的東西都帶來了嗎?」護士的聲音是輕快而悅耳的。

  紀云云猜想她應該很年輕、長得應該也很甜,友善的個性讓她的住院恐懼降到最低,雖然她還是有點害怕住院。

  她抬起頭來,對著這個小護士微笑,「嗯,我的東西都帶齊全了。」

  「我的同事跟朋友都叫我小欣,往後這兩個星期,你都由我負責,所以我們會有很多機會相處。

  你別擔心,趙醫師是本院最好的眼科醫生,你不會有問題的。如果你需要我,只管按你床邊那個按鈕。現在,你好好休息吧!今天一整天,一定夠你受的了!」

  她的確是受夠了!天未亮就從台東坐了七、八個小時的車來到台北,然後又是一連串的檢查……

  出門的時候,母親的反應仍然是冷冷淡淡的,明顯看得出還是不太能夠接受她的決定,至於林媽則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不知道有多麼不放心她,幸好,衛子軒一直待在她身邊陪伴著她,如果不是他的話,她的勇氣一定早就消失殆盡,不要說是住進醫院,只怕還沒到醫院門口,她就已經逃之夭夭了!

  她聽見衛子軒的腳步聲從遠而近,接著停在她身邊,輕輕對她說道:「手續我都辦好了!」

  「謝謝你。」

  衛子軒遲疑了一下,在她的床沿坐了下來。

  「我順便帶了些花來給你。」他高舉手中的紅玫瑰,花朵的馨香傳入她的鼻腔。

  紀云云接過了花,不由得想起,去年六月,同樣是在醫院裡,同樣是在病床上,同樣有花……

  「謝謝,我喜歡玫瑰。」

  「是紅玫瑰,為了你的勇氣,也為了我的承諾。」

  「噢……」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將臉埋在化束裡。

  紅玫瑰代表著愛情,他不可能不知道的,這就是他必須多加解釋的原因嗎?

  衛子軒接著開口:「我跟家裡的人提過了,你出院後,先到我家住幾個星期,畢竟於術後需要休息一段時間,不適合長途跋涉,再說,你還得常常回醫院來複診,暫時住在台北對你比較方便。」

  「你說得好像我一定可以動手術似的。」紀云云的心情有點張。

  「一定可以的。」

  說罷,衛子軒又是一陣沉默。

  紀云云感覺到不對勁,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問道:「有什麼不對嗎?」

  「我有件事情必須要告訴你。」

  「什麼事情?」

  「我必須離開台灣一段時問。」

  「你要離開?你的意思是,我如果需要開刀,你也不會在我身邊,是嗎?」

  衛子軒有些心疼地將她摟進懷中。

  「對不起,我也很希望能在這重要的時刻陪在你身邊。但,我在加拿大的公司出了點問題,必須要回去一趟……」

  「我需要你呀……」她低語著,垂下頭,長髮像瀑布般的流洩而下,遮住了她的臉頰。「公司的事,難道沒有其他人能幫你解決,我是說……」

  「對不起!這次情況非同小可,公司機密遭竊,幾筆訂單因此而出了問題,員工人心惶惶,一天比一天嚴重,我必須親自回去坐鎮……」

  「為什麼不早點跟我說?」她忿忿地說。

  「如果我跟你說了,你還會願意到台北來接受治療嗎?」衛子軒緊緊地握了握她的手,「相信我,趙醫師他會好好照顧你的。」

  紀云云又氣又慌亂地大叫:「我不要待在這兒!我要回家!」

  「你要怎麼回去?」

  這句話像盆冷水,潑了她一身。

  「你知道我自己一個人沒辦法回台東,所以將我騙來這兒,然後一走了之!」

  只要一想到,她必須一個人在這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醫院裡,度過她最難熬的一段日子,她就一陣驚慌失措。

  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麼依賴衛子軒……

  「先是仲傑,然後是你……你們兩兄弟都一樣!」她負氣地說。

  「云云?」

  「喔!真對不起,我忘記你不太喜歡仲傑,想必也不會喜歡別人將你們兄弟倆相提並論了。」她一笑,聲音到了喉頭,卻變成了哽咽。

  極力地將已經在眼眶打轉的淚水給吞了回去,她轉過身體,將臉埋進枕頭裡。

  「我累了,想休息,你可以走了。」

  「云云,對不起。」衛子軒黯然地歎了口氣,接著說:「我保證,我會盡快趕回來,最慢一個星期。」

  她依舊將臉埋在枕問,感覺他厚實的手落在她的長髮上,輕輕地順了順她的髮絲,接著,腳步聲逐漸遠去。

  淚水,終於滑下了她的臉……

  在醫院的那幾天,趙醫師為她做發一次又一次精密的檢查,也給了紀云云不少信心。

  等到所有檢查都結束之後,趙醫師帶著滿意的語氣宣佈——手術有百分之七十五的成功率!

  於是,紀云云進行了手術,由於是全身麻醉的關係。她對手術一點印象也沒有,只曉得清醒後,臉上又再次覆蓋了紗布:

  衛子軒說過會盡快趕回來陪她,可是,一星期早就過去了……他依In蹤影杏然,連一通電話也沒有。

  每一天,她側耳傾聽每一種聲首,希望那會是衛子軒堅定自信的腳步,但足,隨著時問的流逝,她漸漸絕望了。

  思念被傷害和憤怒所取代,她曾以為,他跟仲傑是不同的,然而,他們終究沒有兩樣——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背離了她!

  也對,他曾說過,她對他而言,只是「責任」,不是嗎?既是如此,那麼他為她做的,已經夠多了!她還能再要求什麼? 

  終於,解開紗布的日子到了。

  紀云云在眾人的期待之下,緩緩睜開眼睛,雖然她所看到的,不過是醫院裡的雪白牆壁跟簡單擺設,她卻覺得這是她此生所見最美的景物。

  趙醫師對著她微笑,要她別太興奮。

  不用開口問,光是從她發亮的笑容他便可以看出,手術力成功了!

  環視四周,紀云云燦爛的笑容有些黯了下來。

  她曾經偷偷期待過,希望睜開限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他……但,很明顯,在場的,就只有對這次手術有所貢獻的醫務人員。

  是啊!他們本來就是不相干的人,他已經做了所有他該做的,至於結果,跟他並沒有太大的關係,不是嗎?

  只是,她不明白,這個事實為什麼會讓她心頭一陣揪疼……

  出院前一天,護士告訴紀云云說,衛家的人說好會來接她,這讓她有點緊張無措。

  到了現在,她才想到自己的處境有多尷尬!

  她以前見過子軒跟仲傑的父親,一個高大威嚴的老人;也見過仲傑的母親,一個端莊優雅卻又弱不禁風的婦人,但是那個時候,她還是仲傑的未婚妻啊!

  她走到窗口邊,靜靜地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車子,沉浸在自己的心緒裡,不曾注意到那輕輕接近的腳步聲,直到一道熟悉的、帶著幾分猶豫的男性嗓音,在門口響起——

  「云云?」

  聞聲,她所有的憤怒、悲傷,都在這一剎那煙消雲散。

  他終於回來了!

  回頭,她的笑容一僵,趕緊抓緊窗沿,強迫自己保持鎮定。

  衛仲傑急忙上前,扶住她有些站不穩的身子,關心問道:「你還好嗎?云云,我是不是嚇著你了?真對不起!」

  「我……我只是有些意外,沒事。」

  他望了望她,好半響才開口:「我明白,我們路上再聊。你都準備好了嗎?出院手續我已經處理妥當,司機正在樓下等著我們。」

  紀云云點點頭,腳步蹣跚地跟在他身後走出病房,一直到跟著他進到車內,她才恢復思考能力,禮貌且有些疏遠地問道:

  「伯父、伯母都好嗎?」

  衛仲傑聳聳肩,「老樣子,我跟你說過我爸爸棄政從商的經過吧?他大概又多了幾個榮譽董事的頭銜,還是不常在家……媽媽的身子也是那個樣子,只要沒有再惡化,就是好事了。」

  「我……我會不會太打攪他們了l?」

  「不會的,我們家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麼大的房予,就算你在裡面唱歌劇都吵不到他們!況且,我的父母蠻喜歡你的,雖然邀你到我家來住是我老哥的意思……」

  像是發現說錯了什麼,他倏然住了口,但,敏感的詞彙已然挑醒了紀云云的某根神經……

  「你哥哥也在家嗎?」

  「家?他應該向你提過,他的家在加拿大,不在台灣!」他語氣中的不屑,清楚得令人無法忽視。

  「你為什麼不喜歡他?」就跟衛子軒也不喜歡他這個弟弟般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向來就不對盤……云云,可別告訴我說你喜歡他!」

  「我喜不喜歡他並不重要,我只知道,如果不是他,我到現在還縮在自己的殼裡自怨自艾,把自己變成一個無用處的廢物,他對我的恩情,我這一生一世也報答不完!」

  「聽來很像我老哥的作風!既然他這麼熱衷於你的事,那麼,他對你的復明,一定也感到很高興吧?」衛仲傑酸味十足地說。 

  老實說,他實在不懂,衛於軒為什麼會突然出觀在云云的生命中。

  以前幾次衛子軒從加拿大回來,他曾跟他提起過云云的事,也給他看過兩人在一起的照片,但衛子軒老是表現出一剮興趣缺缺的樣子,久了,他也懶得再跟他說什麼,卻沒想到,那一天,當他得知云云的眼睛失明,反應竟會那麼大,不但對他大吼了兒句,還丟下在加拿大的事業,跑到了台灣米……

  這一切,反常得令他不得不懷疑!

  紀云云低垂下臉,「他還不知道我的手術成功了,我動手術之前,他就去了加拿大了,一直到現在,我都沒有他的消息。」

  「怎麼可能,前幾天爸媽打到他加拿大的公司找他,那邊的人說,他已經離開好幾天了……」衛仲傑說道,眼底卻閃過一絲複雜難測的光芒。

  紀云云心頭一緊,接著忿忿地揚起下巴,一字一字地說:「你們兩兄弟都是不值得信任的人。」

  聞言,衛仲傑急切地握住她肩頭,「天哪!云云,你一定恨死我了!我那時候就應該告訴你真相的……」

  「什麼真相?」她困惑的看著他。

  「關於我毀婚的真相。」

  怒意不受控制地自她心底竄出,「你當時已經說得夠清楚了!你陞遷了,調職了,一個瞎眼的妻子無法符合你的需要,這個理由夠完整了,還會有什麼真相?」

  「不!不是這樣的!我當時會那麼跟你說,全是因為……因為我別無選擇!」

  衛仲傑義氣,過了好久好久,才又開口:「當時……當醫生宣佈你失明之後,你母親來找過我,希望我跟你解除婚約。」

  她倏地望向他,眼裡閃著不可置信。

  「你母親說,你再也無法獨力照顧自己、無法一個人留在家,也無法單獨出門,她還說,你無法安排任何社交活動、無法陪我參加任何應酬,更重要的是……

  你沒有辦法成為一個母親,婚姻對你而言,將是個千斤重擔,而你終會因為我將你捲進這一團混亂中而恨我……」

  紀云云拒絕他所聽到的事實,但卻也明白,以母親對她的佔有慾來看,她會對仲傑說出這番話,的確不值得懷疑。     

  「而你就相信她了?」她彷彿要再次確定她所昕到的。  

  他停頓了一下,點了根煙,接著說:「事實就是這樣子,既然你在婚姻裡無法得到幸福,而待在家裡對你而言是最好的安排,那麼,解除婚約是我唯一的選擇,而陞遷似乎是個最恰當的借口,其實這個職位已經等我好久丁,只是我一直無法下定決心去接受……」他別過臉去,茫然地看往窗外,臉上寫滿落寞與孤寂,「云云……你願意原晾我嗎?」

  紀云云閉上眼睛,許久說不出一句語來

  「云云,如果你不能原諒我,至少告訴我,你相信我!」

  「我……找必須想一想。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先是見到你,然後是這些真相……」

  「聽起來是有點難以置信,但是我們有的是是時間,不是嗎?」衛仲傑深情地說:「知道你要到家裡來,我立刻從美國趕了剛來,將所有工作行程重新排過,以便我們能盡量相眾,但是在這之前,我必須將事實真相告訴你,我……我不希望你再繼續恨我……」

第五章

  車子繞過安靜的別墅區,在那棟她來過幾次的花園洋房前停了片刻,鏤花鐵門打開後,車子緩緩駛進偌大的車庫裡。

  衛仲傑扶著紀云云出了車子,一路走向客廳。

  屋裡的擺設和她前次來時,並無太大差別。

  厚重的花地毯上是古典的檀木傢具,茶几上仿宋景德清花瓶坐插著剛從池子裡摘下的睡蓮,牆上掛著山水圖……

  屋子裡充滿了用富貴堆砌出的品味,只是,這種品味對云云而言,似乎有點沉重。

  「離晚飯還有一個多鐘頭,你要不要先吃點東西?還是要先洗個澡,休息一下……」衛仲傑的話,冷不防被雕花屏風後傳來的一道輕柔嗓音給打斷——

  「天弘,幫我倒杯水好嗎?王媽不曉得跑哪兒去了。」

  「媽,是我回來來了!」衛仲傑帶著云云繞過屏風,來到那間利用屏風與客廳隔開的起居室。      

  他的母親正半躺在沙發上,見到他們,她溫柔一笑。

  」仲傑,你回來了。云云,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嗎?」

  「伯……伯母,你好,我……希望不會太冒失……」

  「冒失?怎麼會呢?子軒之前就特別交代過你要來住一陣子,你的房間,王媽也老早就整理好了!」衛母搖搖頭。

  「子軒他……」紀云云想說些什麼,突然發現身旁的衛仲傑,倏地住了口。

  衛母似乎意會了她的心思,衝著衛仲傑微微一笑,道:「仲傑,去幫我倒杯水,好嗎?」

  衛仲傑離開後,紀云云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伯母,你知道子軒在哪裡嗎?手術前他告訴我最慢一個星期就會回來,可是都已經快要一個月了,一點兒消息也沒有……」

  「子軒向來很會照顧自己。」她笑著說。

  「可是……」她眉心一揪,又問道:「你有他加拿大住處的地址或電話什麼的嗎?」

  「地址……」衛母微微地蹙起眉頭:「讓我想想看……啊!你衛伯伯回來了,你問問他吧!」她如釋重負地笑開臉。

  紀云云回過身去,見到來人,禮貌地打了聲招呼:「衛伯伯。」

  「云云,歡迎你來。」衛父朝著她一笑,「有什麼事情要問我?」

  「呃……請問你知不知道該怎麼跟子軒聯絡?」

  聞言,他的眼睛立即變得像冰一樣的冷,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恐怕很難!

  那孩子從不把這裡當作他的家,想回來就叫來,想走就走!」他微惱地應道,接著像是不想持續這個話題似的抬起手來看看表,「該吃飯了。」

  紀云云勉強地跟著兩人坐上餐桌,腦袋開始抽痛起來。 

  衛仲傑倒了杯水拿到衛母用餐時慣坐的位子上,見到跟在父母身後臉色有點蒼白的紀云云,關心問道:

  「云云,累了是不是?你的臉色不太好呢!我送你回房間休息。」

  「是呀!云云剛痊癒不久,是該早點休息!記著,今後你只管將這裡當自己家一樣,不要拘束。」衛母疼惜地說,換來紀云云一個感謝的笑容。

  「媽,你安排云云住在哪?」

  「三樓東面的客房。」

  「三樓?為什麼不安排她住二樓?」

  衛家大宅共有三樓,一樓是衛家夫婦的使用空間,而二樓及三樓,則分別為衛仲傑及衛子軒所有。

  「反正子軒現在不在家,我想,三樓會比較靜,比較適合云云休養!」

  衛仲傑似乎有點惱怒地扶著紀云云慢步地踏上階梯,來到三樓一個房間門口。    

  「伯母說……子軒也住這一層樓,是不是?」她問道。    

  「你不覺得你對子軒的關心太過頭了嗎?」突地,衛仲傑將她按往牆壁上,眼睛冒火地說:「不要忘了,你是我的未婚妻,不是他的!我跟我老哥從不分享任何東西!」

  紀云云冷冷地回答道:「那麼也請你別忘了,我們已經解除婚約了!」

  推開他,她想轉身進房,不料衛仲傑卻突然將她翻轉過身,低下頭便想要吻她。

  紀云云大為震驚的想要避開,但是背後的牆讓她退無可退,情急之下,她揚起手,甩了他一巴掌。

  「你……」衛仲傑摸了摸熱辣辣的臉頰,用一對深思晰銳利的雙眼打量著她,過了好久才道:「你今天太累了,有話我們明天再說好了。」

  紀云云大大地吐了口氣,慌亂的進入房間,躺在床上,閉上眼睛。

  不知道為什麼,自踏進衛家的那一刻起,她腦海裡不斷地想著衛子軒,想著想著,她的心開始隱隱作痛,耳際還隱隱約約飄來他的聲音……

  清晨的陽光從淡綠色的窗簾透了進米,照射在色澤青碧的地板上。

  紀云云簡單地梳洗過後,正準備到樓不吃早點,傭人已經將早點送了進來。

  因為衛母的身體不好,一向在自己的房間裡吃早餐,久而久之,衛家人便習慣在各自的房間吃早餐了。

  紀云云安安靜靜地用完早餐,壁上的掛鐘正好指向八點半。

  這個時間,衛仲傑一定待在家裡吧!想起昨天發生的事,她變得有點怕見到他。

  一年以前,為了他那樣的一吻,她說不定可以收棄一切,但是,她昨晚竟然對仲傑的吻感到極度反感,甚至……忍不住動手打了他!

  難道,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感情轉移……

  不!她怎能忘記他對她的好,全然是出於補償心態?她怎能在這種可笑的情況下交心?

  紀云云甩甩頭,站起身,決定出去走走,試著將這惱人的思緒甩開。

  離開房間,偌大的屋子裡悄然無聲,她走進離地所住的房間最近的一間房,

  房間裡的擺沒讓人覺溫暖,曖色調的地扳,牆壁是淡淡的珍珠灰,床單是和地板搭配的灰褐色。牆壁築出一層高達天花板的書架,上頭擺滿了許多原文書。

  這是衛子軒的房間嗎?

  紀云云在書架上找了找,但是找不著任何一本相簿。這個房間裡唯一的一張照片,是桌上那個相框裡的年輕優雅的女子的。

  她大概就是衛子軒的媽媽吧!

  不知道她跟衛子軒長得像不像?

  紀云云在照片前待了半晌,突然,敲門聲傳來——

  「云云,你在裡面嗎?」

  是仲傑!?

  「我在這裡。」

  衛仲傑推門而人,「住了那麼久的醫院,很難受吧?今天我開車載你出去逛逛,怎麼樣?」

  他的樣子,就好像昨晚那件事從來沒發生過似的。

  紀云云一驚,顯然對上次慘痛的經驗還心有餘悸。

  她實在沒有勇氣再搭衛仲傑的車!

  「不了!我……」

  衛仲傑上前,拉起她皙白纖細的手。

  「云云,對不起!我知道那次車禍都是我的錯,在那以後,我已經徹底將開快車的習慣改過了,相信我。」

  「還……還是不要吧!要不,我們出去散散步就好,好嗎?」害怕他再繼續堅持,她選擇退一步。

  「外頭下著雨呢!」

  外頭正下著綿綿細雨,紀云云向來最愛在細雨中散步,但是衛仲傑從來沒喜歡過,甚至還覺得有點無聊。

  是了!他們的共通點明明少得可憐,紀云云開始懷疑,當初為什麼會跟衛仲傑在一起。

  衛仲傑ˍ抿緊了嘴角,拿出煙來點上,火光一閃之下,他的眼神似乎也跟著閃了閃。

  「好啦!我們別為了一點小事吵架,我道歉,好嗎?」

  「你沒有必要道歉!」

  他這樣軟語相商,讓云云實在很難再繼續生他的氣。 

  轉過身,她繼續看著架子上的書,突地,她像是發現什麼似的大叫了一聲。

  「仲傑,這架子上的是……你們的全家福嗎?」

  「嗯。」他看了眼她找到的照片,興趣缺缺地應了一聲。

  紀云云將臉貼近,想把照片看得仔細一些。

  照片裡,衛家夫婦坐在花園裡,而衛仲傑則站在兩人身後。

  她失望地轉過身,「怎麼沒有子軒的照片?他不是也住在這裡嗎?」

  「他十五歲就離家了。」

  「什麼!?」她驚訝地瞪大眼睛,「為什麼?」

  「我不知道。」衛仲傑不耐煩地說:「大慨足因為他一直很孤僻吧!一直到十年後,他才又回到這個家,但總是不久留!即使到了現在,他待在家裡的時問仍然很少,一、兩年才回來一次是經常有的事,每次停留的時問,都不過十來天。」

  「他有自己的房子嗎?」

  「他在加拿大有棟房子,但是我不知道正確的地點在哪裡,我從來沒去過。」

  「那……有沒有人打過電話給他?」

  「當然沒有!」衛仲傑怒吼道:「你能不能不要再問他的事了?」

  「為什麼在這個家裡連一個關心他的人都沒有?他究竟做了什麼、讓你們這般的排斥他!?」

  「你見到他的時候,為什麼不自己問他?」

  「你忘了嗎?我可從來不曾『見』過他!」

  話一出口,紀云云就後悔了?

  「對不起,我不該說這些話的,我只是……只是想找一張了軒的照片,我……

  我甚至還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可是我問米問去都問不出所以然來,所以我……」

  「算了!我也有不對,我不應該發稗氣的,誰叫你老是追問我有關他的事?我實在聽煩了!」

  紀云云聳聳肩,雖然她想知道的事一樣也沒問出來,可是她不想再和他吵架了。

  「我累了,我想回房休息。」說完後,紀云云就逕自走離,留下一臉恤怒的衛仲傑。

  他握緊拳頭,看著紀云云的背影,眼神轉為陰沉,突地,手機鈴聲響起,他隨手將沒抽完的煙捻熄在一本書上,接起電話——

  「喂……」衛仲傑壓低聲音,「嗯!把那個小子整得越慘,給的酬勞就越多,最好是讓似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

第六章

  由於接到公司打來的一通電話,衛仲傑臨時被派到美國出差,而衛家夫婦也以度假為由,跟著他前往美國。

  在三人去美國的第三天,紀云云剛剛散完步,正打算回到自己房間去洗個澡,誰知才剛剛踏上樓梯,卻聽見客廳的電話鈴聲響起。

  她正想去接電話,衛家的老管家王伯已經拿起話筒——

  「衛公館,請問找哪位?對不起,您哪位?請再說一次」王伯很努力想把話聽懂,他扯開喉嚨,朝著話筒火喊。

  見狀,紀云云莫名地緊張了起來。

  會不會是媽媽或是子軒打來的電話? 

  才這麼想,她便聽見王伯對著話筒大叫:「少爺,你在哪裡?」

  聞言,紀云云全身的毛髮都豎立了起來這個老管家向來冷靜自持,但此刻他的聲音裡,卻有著不能錯認的緊張。

  「是!你待在那別動,少爺,我們馬上去接你!你聽見我的話了嗎?少爺……」

  他話沒說完,但對方似乎已經斷了線。

  「發生什麼事?」紀云云問道,緊張得全身僵硬。

  王伯一臉茫然地回過頭來,「我也不知道,少爺他……」

  「仲傑怎麼了?」

  「不,是子軒少爺。」

  紀云云的心臟差點跳出口,「他在哪裡?他還好嗎?」

  「他人在公車站,轉角有麵包店的那一站。」

  「啊?他在那裡做什麼?」

  紀云云知道那個小站,但是那裡距離衛家大宅,走路還有二十分鐘的路程。

  這個衛子軒是發什麼神經病在那裡下車,然後又打電話回來?

  「他好像發生什麼事了!」王伯慌亂地說著,眼神的焦慮表露無遺,「我幾乎連他說些什麼都聽不清楚!他一定是沒辦法自己走回來,才會打電話求救的!」

  說罷,他匆匆忙忙地穿上鞋子,扯開喉嚨大喊:「小楊,小楊!」小楊是衛家的司機。

  紀云云緊跟在王伯身後,「我跟你一起去!」

  這趟路開車大約只需五分鐘,可是在車後座的兩個人都緊張得要命,每一秒鐘都十分難熬,只有司機小楊還處在狀況外。

  「呃……子軒少爺他怎麼了?別緊張啦!他既然可以打電話,應該不會就這樣死掉的!」

  「呸呸呸!快給我閉上你的I嘶!」王伯揚聲怒斥。

  不久,他們在路邊停了車,騎樓下有具公用電話,顯然的,衛子軒剛才就是用它打電話回家的,可是此刻卻不見衛子軒的身影。

  「少爺,少爺,你在哪裡?」王伯又急又怕地喊叫了起來這時,麵包店的自動門叮的一聲開了起米,一個胖太太衝了出來。

  「你們是來接人的是不是?謝天謝地!他就在我店裡休息,你們快進來。」她領著三人往店裡走去。

  衛子軒見到來人,抵著牆壁站了起來,他看到紀云云被小楊攙扶著走向他,腳步略顯蹣跚,臉色頓時變得像灰一樣的死白。

  「天哪!云云……」他低語:「手術失敗了嗎?」

  這聲音……沒有錯,這是他的聲音!已經在她心頭盤繞了將近兩個月的聲音啊!

  紀云云情不自禁地顫抖,她推開小楊的手,微微顫抖的身體慢慢地走到他身前。

  「子軒,歡迎回家。」

  「謝天謝地,我還以為……如果是那樣的活,那我們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說這句話似乎耗盡衛子軒最後的氣力,他身子一軟,整個人昏倒在紀云云身上。

  「快來幫忙!」紀云云大叫道。

  用不著她吩咐,小楊早已衝了過來。

  「少爺好像……受傷了!」他發現衛子軒襯衫裡頭纏著紗布,還隱隱滲出血來,「你們在這等一會兒,我將車子開到店門口來。」

  小楊將支撐著衛子軒的任務交給王伯後,往外衝了出去。

  不久,眾人聽見車子停在門口的聲音,小楊隨後衝了進來,與王伯一起將衛子軒扶進車裡,紀云云也隨後進了車,讓衛子軒的頭枕在她的腿上。

  此時的衛子軒已經陷入昏迷狀態,完全不知道他躺在紀云云的雙腿上。

  很快地,車子到達衛家。

  「王伯,先將少爺扛到房間裡;云云小姐,你打電話給林醫生,電話就抄在電話旁的備忘錄上!」

  望著兩人手忙腳亂的動作.紀云云用著顫抖的手按著數字鍵,心中暗暗祈禱林醫生有空。

  電話被接起,林醫生聽完她的敘述後,鎮定地說:「別擔心,我馬上就過去。」

  找到醫生讓她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了些,掛上電話,她往樓上跑去,衝入衛子軒的房間。

  床上的衛予軒臉色十分蒼白,襯衫被解了開來,下腹處緊緊纏著帶血的繃帶。

  紀云云握住他的手,輕輕地來回摩擦,希望能讓他暖和起米。王怕他們見她情深意切的模樣,在處理完所有該處理的事後,識趣地離開了。

  「別走……不要離開我……云云。」他呢哺著。

  淚水漫上紀云云的眼眶,她溫柔地向他保證道:「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你要我陪你多久,我就陪你多久。」

  不知道是不是將她的話給聽了進雲,他似乎又陷入沉沉的昏峨rh

  林醫生進入房問裡所看到的,就是這個場景。 

  他捫拍紀云云的肩,示意她暫時離開,放心將衛子軒交給他。

  「麻煩你了。「

  紀云云不安地望了床上的衛子軒一眼,隨後轉身離開,讓林醫生仔細替他檢查。

  時間似乎過了一世紀那麼久,她在走廊上踱來踱去,眼睛不住地往那扇緊閉的門望去。

  好不容易,林醫生終於出來了,臉色看來沉重而嚴肅。

  紀云云焦急地迎了上去,「林醫生,怎麼樣了?」

  「你衛伯伯他們在不在?」

  「都不住。」

  「嗯,那麼……」林醫生皺緊了眉頭,「你有沒有照顧病人的經驗?」

  紀云云搖搖頭,焦急全都寫在臉上。「沒有,不過……我想這裡有很多人可以幫我!」

  林醫生看了她一眼,緩緩說道:「他的情況比我預期的還要糟,腹部的刀傷雖然已經經過縫合,但可能是因為沒有好好照顧的關係,都發炎了……」

  「刀傷…』

  「你不知道嗎?」林醫生錯愕地一頓,接著說道:「幾個星期前,子軒到醫院來找過我,當時,他身上被劃了好幾刀,受傷不輕,尤其是腹部的這一道傷口。」

  「怎麼會這樣呢?」

  「詳細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好像是他加拿大的公司出了內賊,竊取公司機密外售,為了阻止子軒再繼續調查這件事,對方似乎買通了殺手要給他一個警告,子軒才剛回到台灣不久,就被歹徒盯上了……」

  「難怪他一直沒回來看我……可是他為什麼不打電話心來呢?」紀云云的臉色蒼白如紙。

  林醫生歎了口氣,「這孩子早就習慣單獨承受一切困難跟痛苦。我想,他一直沒有跟家裡聯絡,大概是因為不想牽連到家人吧!」

  紀云云吁了口長長的氣,無論如何,衛予軒終於已經回到家了。  

  「這裡有一些消炎及退燒的藥.記得給他服用,」林醫生看了看表,「我得走了,如果晚上他的病情有任何變化,記得打電話給我,我明早去醫院以前,會先過來看他。」

  「林醫生,謝謝你。」紀云云感激地對他一笑,

  林醫生走後的幾個小時裡,衛子軒睡得很不安穩

  他臉色很差、雙頰凹陷,眼下有疲憊的黑眼圈。  

  在這些表象下的衛予軒,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紀云云想著,纖手不由自主地撫上他那稜角分明的唇.心中隱隱有點不捨……

  然後,來不及思考什麼,她俯身,輕輕地吻上他發燙的臉龐,順著下巴來到他那因為高燒而乾燥裂傷的唇,忘記女孩應有矜持,將自己的唇貼上他的,並在他身子不安地蠕動時,趕緊將唇移開。

  艨朧中,有人在呻吟著,聲音沙啞又沉重。 

  紀云云困惑地想在床上翻個身後,猛然驚醒,跳下床去,衝到衛子軒的身邊。  

  他的眼睛閉得死緊,喉嚨發出一陣陣的呻吟聲。

  紀云云伸手碰觸他,才發現他的額溫非常熱燙,但體溫卻很低,渾身無法控制地顫抖著。

  天呀!她該怎麼辦?

  手忙腳亂地衝下樓,她到冰庫中找到冰枕,又到浴室中拿了一條乾毛巾,包好冰枕後,回到衛子軒的房間,將冰枕枕到他頭下。

  她的動作似乎驚醒了他,衛子軒吃力地張開眼睛。

  「云云……」

  「我在這兒。」她溫柔地按了按他的肩膀。

  「我以為你已經走了。」他低吟著,昏昏沉沉地緊抓住她的手。

  她轉過身去,將自己床上的被毯也拉過來蓋在他身上,可是一點用處也沒有,他仍舊抖得厲害。

  她咬住下唇,驚覺到他的臉頰往自己的手心貼了過來,似乎想要從她身上汲取一點溫暖。

  這個動作點醒了她,猶豫了一秒鐘,她下了決定,關掉了燈、褪去自己身上的衣物,掀開他身上的被毯,滑到他身邊躺下,將自己的身子貼近他的懷裡,像是八爪章魚一樣地纏住他。

  衛子軒震驚地倒拙一口氣,「云云,你不能……」

  「噓……不要緊的,這是能讓你暖過來的唯一辦法,乖乖躺好,不要動!」

  他太虛弱了,沒有力氣掙扎,亦不想反抗這樣的溫暖。

  她的體溫慢慢地流入他的胸口,顫抖的頻率慢慢減少,也逐漸緩和。

  房裡好安靜,靜得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黑暗中,衛子軒伸出手來環住她,將她摟得更緊。

  他溫熱的呼吸吹在她耳際,惹得她全身血液加速流竄,她應該覺得害羞,甚至是害怕的,在這樣的深夜,孤男寡女擁抱在一起

  但是她並不覺得害怕,也不覺得害羞,好像被衛子軒這樣摟著,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衛子軒的臉移過來,他的唇找到她的。

  她從不知道一個吻可以喚起這樣強烈的感覺,也從來不知道自己的體內存在著這樣的熱情。

  她暈眩地抓緊了他的肩膀,本能地回吻了他,在這一瞬間,她把所有一切都忘了,忘了自己是誰、忘了自己在這裡做什麼……時間失去了意義,問題失去了答案。

  終於,衛子軒放開了她。他的呼吸不穩、聲音濁重,「天呀!云云,你是如此溫暖、如此柔美……」

  他的聲音漸漸低啞,剛才的激動,耗盡他僅存的體力,他將頭靠在她的肩上,慢慢地將呼吸調勻。

  她本能地抬起手來,輕輕的撫著他濃密的頭髮,感覺到那靠在她身上的身軀逐漸放鬆下來,呼吸變得漸漸沉緩。

  她知道他安睡了,如果她此刻移動,恐怕會驚醒他吧!

  她遲疑了片刻,終於決定維持原狀。

  「反正我一向起得很早,明天一早就溜出這房問,沒有人會知道的……」她對著自己說道,將頭深深的埋進枕頭裡。

  感覺到兩人是如此貼近,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異常的幸福,嘴角微微地向上變成一個美麗的弧度,帶著這美麗的笑容,她睡著了。

  此刻,誰也沒發現,房門被拉開了一條小縫……

  衛仲傑握緊拳頭,牙齒咬得喀喀作響。「衛子軒!雖然殺不死你,我也不會就這樣讓你稱心如意的,咱們走著瞧!」


下篇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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