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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縝】武當宋青書 ( 連載中 )

第四十一章 暫和

    張三豐看得捻須微笑,暗道︰“少林寺千年大派,高手果然層出不窮。但此陣雖妙,到底不及我‘真武七截陣’犀利絕倫。”

    高台之上,俞岱岩見師兄弟大逞奇能,“武當七俠”之威,便在此刻重現江湖。又見青書依照自己所傳步法招式,往往一劍刺出,便迫的空聞等人連連後退,連帶著整個陣勢都幾乎潰敗,不由設身其中,恍若身臨其境,一時間手舞足蹈,竟是從躺椅上摔了下來。

    清風服侍俞岱岩已久,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過,見這師叔祖神態若痴若狂,不由喚道︰“師叔祖!師叔祖!”

    不料俞岱岩驀地哈哈大笑,目中竟是淌下淚來,但卻是極為歡娛。張三豐知他心意,一時間也是心襟動搖,想到這三徒弟殘廢十年,終有希望治愈之時,不由也。笑聲滾滾掠過武當山上,無所不至,功力稍弱者耳鼓發痛,頭暈目眩,何太沖一臉震撼︰“這廢人內力竟然這般強悍!”他卻不知俞岱岩殘廢十年,雖是骨骼經脈虯結一處,但一口真氣卻是愈積愈厚,丹田中氤氳紫氣之濃,為武當七俠之冠。

    諸俠听得俞岱岩笑聲,對視一眼,也是仰天長笑,幾道笑聲或清越,或激昂,或豪放,或爽朗,甫一相合,便如同魚化為龍,直沖雲霄。

    一向沖淡謙和的宋遠橋竟也露出少有的狂態,一劍刺出,如飄絮,似飛花,若流星,猶狂沙,口中哈哈大笑,劍有雷霆之威。七人各逞奇能,七把長劍交織出陣陣劍網,劍氣紛飛,步法變動間,劍若迅雷狂風,層出不窮的奇妙招式迅捷無倫的攻向少林寺七僧。

    何太沖心下大震︰“少林派固然名不虛傳,名震天下,但看場面,武當怎地還要勝上少林一籌?便是我等一擁而上,武當七俠只須擺出此陣,也奈何不得他們啊!何況場上還有這許多與武當交好之人……”心中不由的打起了退堂鼓。

    崆峒五老則是暗自慶幸壓對了寶,這一場比斗,終究還是武當勝了。

    空聞險之又險的閃過幾劍,見幾僧又穩住陣勢,當即振奮精神,左手揮鞭,右手一抖僧袍長袖,正要使出“鐵袖功”,左右開弓,以求遠襲,卻只見灰影一閃,“嗤拉”一聲,衣袍已被俞蓮舟一劍劃爛,空聞大驚,忙不迭的閃開。這當口,只听得宋青書嘻嘻笑道︰“空智大師,下一劍,我刺你臍下三寸。”臍下三寸乃會陰大穴,中者絕子絕孫,饒是空智出家之人,听得這話,也是忍不住打了個激靈,空聞舉目望去,卻見空智狼狽躲閃,衣襟破爛,幾處都露了出來。

    少林諸僧雖是游斗不止,但滿目琳瑯的少林絕學仍是把在場武林人士看得眼花繚亂,武當派諸人雖是隨意出劍,但卻迫的少林僧人連連後退,各人俱都心道︰“少林不愧武林魁首!但武當竟似是更勝一籌。”

    眾僧兀自強撐,東倒西歪的四處亂撞,幾不成陣勢。而武當派諸人卻是隨意揮劍,步履逍遙。高下之別,一眼便能看出。

    也是宋遠橋等人事先商議手下留情,劍鋒所及之處,皆非要害,但饒是如此,以“真武七截陣”之犀利神妙,劍氣縱橫捭闔,也令少林一干人傷痕累累,幾乎衣不蔽體。

    其實少林這“七苦陣”威力極強,雖不及“真武七截陣”神妙,但也不致如此不濟,一觸即潰。但這七個僧人遠未到“神而明之,心意相通”的境地,看似步法不亂,陣勢固若磐石;實則各自為戰,還不如由空字輩三僧布下的“三寶羅漢陣”那般渾然。

    青書一劍接一劍,依俞岱岩所傳步法走動,陣法輪轉間,對手也不停變換,先是空性,再是空智,再是空聞,而後卻是圓字輩四僧,劍法忽急忽緩,急時有若雷霆之勢,緩時好似雲舒雲卷。每出一劍,都仿佛契合天地造化,對玄門道家的功法又多了一絲名悟。

    劍氣如雪,仿佛一個個青光閃閃的大光球一般將少林諸僧裹住,武當七俠越斗越暢快,俱是忍不住縱聲長嘯,嘯聲激蕩,合著天風簌簌,攝人心魄。

    空聞心里暗暗叫苦,但見少林戰敗在即,不由心急如焚,又過得幾招,愈覺吃力,他臉色漸漸灰敗,一咬牙,臉上露出決然之色,他大聲道︰“兩位師弟,紅蓮寂滅大法!”

    空性空智听得這話,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但到底還是急退數丈,由圓字輩四僧抵擋一陣,立在一旁,自顧自運功。

    張三豐听得這句,腦中驀然想起多年之前,洛陽城外,數千蒙古兵圍攻十數少林僧時,他正擬待出手相助,卻見領頭那僧人施展奇術,經脈逆轉,全身鼓脹,滿臉漲紅,內力陡然提升數倍,恍若瘋魔,一刀在手,以一人之力,竟將那數千蒙古兵士殺得潰散而逃。而最終卻是力盡而亡。圓寂之時,竟是全身爆成血末,慘不可言。

    張三豐一問之下,方乃得知,這領頭僧人乃是少林達摩堂首座,此來洛陽是營救被蒙古朝廷拘禁的一位在少林掛單的高僧大德,張三豐其時武功已然甚高,當即不動聲色助他們救人功成,而後飄然而去,卻不留下姓名。但究竟是知道了那套武功,正是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一的“紅蓮寂滅大法”

    此刻听得空聞說出這句,不由的大吃一驚,心道若任由空聞使出這套功法,武當七俠如何先不說,但空聞等人定是死的慘不可言,如此以來,少林武當定結死仇,永世不休。當即連忙高聲叫道︰“遠橋,蓮舟,你等罷手!”又道︰“空聞大師,少林武當不分勝負……你且住手”

    場中听得這聲,宋遠橋等不得不遵師命,停劍不攻,但腳下仍然不停,運轉陣法,只待少林寺諸人意欲突圍,便出劍相攻。空字輩三僧見武當七俠停劍不攻,到底還是長嘆一聲,撤去功法。空聞臉色慘白,合十道︰“張真人,有何見教麼?”

    張三豐起身拱手道︰“今日少林武當兩派,不過切磋較技。幾位小徒及徒孫無禮,冒犯沖撞了三位神僧之處,還請見諒……今日之局,便算平手如何?”

    空聞听張三豐言辭給足少林顏面,臉色暫緩,說道︰“張真人客氣了,今日老衲方知少林寺武學縱然淵博,但天外有天,老衲以前,卻是夜郎自大、坐井觀天了。”

    場中數百武林人士見少林武當兩派掌門當眾對答,各自謙卑有禮,好似多年未見的老友一般,全無了初時的火氣,不由的大是驚訝,也均為兩派驚世武學所震撼︰“少林武當齊名當世,到底不愧盛名。”再看向比斗的十四人,少林寺七人僧衣具被劃破,身上多處劍傷,狼狽不堪;武當七俠則是衣袂飄飄,姿態若仙,眾人心里暗道︰“這般一看,又好似武當勝過少林一籌了。但也未必,空聞和尚後來大喝的‘紅蓮寂滅大法’怕是大有文章,不然張三豐這老道也不會親自起身言和了。”

    張三豐呵呵一笑道︰“神僧過謙了,少林武當原該和睦,何必如此多禮。”親自走向場去,宋遠橋等人當即停下陣法,劍尖斜指,讓出一條道,齊齊躬身。

    張三豐握住空聞雙手,呵呵笑道︰“神僧大法,武功是極強的,但佛法無邊,普渡眾生,溫潤祥和,方使無量。”

    空聞謙虛受教,空智等人也是合十行禮,宋青書在一旁看得極是訝異,卻听得張三豐笑道︰“遠橋,適才得罪神僧,還不快快向幾位大師賠罪。”

    宋遠橋忙拉著兒子與幾位師弟跪下賠禮,少林寺幾人連忙還禮,空聞謙遜道︰“武當七俠威震當世,如此大禮不敢克當,少林武當親如一家,以後大家平輩執禮即可。”

    此言一出,無疑說明今日張三豐大壽,無人再可逼迫張翠山說出謝遜下落。全場一時大嘩。

    空智經此一戰,自閻羅王那走了一遭,不知怎地,腦中竟是涌現出佛法微言法意,尋常讀經晦澀之處,一時間如蓮花乍放,流連盤旋腦中,經久不息。他似是看開許多,頓時神明清澈起來,對著武當派諸人一躬身道︰“小僧嗔痴未去,得罪諸位之處,還請見諒。”

    宋遠橋慌忙還禮,青書想到以後若要少林心甘情願交出“少林九陽功”,還須這三僧相助,當即對著空字輩三僧賠罪道︰“小子年少無知,智識淺薄,適才言語不當,得罪了三位老禪師,青書在此賠罪了。”

    空智扶起他,上下打量一番,對宋遠橋笑道︰“令郎真乃龍駒鳳雛,非老衲在宋大俠面前唐突,將來‘雛鳳清于老鳳聲’,未可量也。”他此刻寶相莊嚴,迥異尋常,空聞看得暗暗訝異,心道︰“師弟佛法精進到大師兄那個境地了麼?”

    宋遠橋忙賠笑道︰“犬子牙尖嘴利,不攻術業,豈敢謬承金贊?”又是一番客套,兩派當下一團和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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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求功

    俞蓮舟運足內力,朗聲道︰“今日家師大壽,諸位若是有意,不若用過晚膳之後,在我武當留宿一晚。若有急事在身者,也可下山,下次大駕光臨,武當山勢必掃榻相迎。而敝師弟張翠山之事,黃鶴樓上,定對諸位有個交代!”

    何太沖見事不可為,只得作罷,余下小門派卻是翻不起什麼大浪來了,留的留,走的走,一哄而散。

    青書悄悄走到空智大師身旁,低聲道︰“空智大師,今日對您多有得罪,原非青書所願,實乃形勢所迫,是以言語多有失禮。不敢奢求大師原諒,唯改日親上少林,負荊請罪。”他說這話,心中打得卻是那“少林九陽功”的主意。張無忌寒毒難解,那懸崖之下的“九陽神功”太過耗時,張三豐既說三派九陽功合一能救無忌,那便定然能行了。

    空智合十笑道︰“今日武當一行,貧僧屢屢犯戒,更經大戰,生死一線,對佛法又生領悟。佛祖舍生,慈悲為懷,而我等今日這般作為,不過意氣之爭,即便身死,又有何等慈悲可言?宋小施主言辭犀利,恰恰指出老衲心魔所在,老衲還需多謝施主指點之恩才是,負荊請罪之言,如何克當?若是施主玉趾駕臨少林,我合寺上下勢必掃榻恭候。”他卻是真的有些許明悟,佛法上好似開了一條坦途,大放光明,雖遠不及空見,但也心靜神凝,修習之下,入那“神而明之”的坐照之境,也不過是多耗損些年月而已。

    青書又謙遜了幾句,兩人對視良久,終是忍不住齊齊笑出聲來。誰又能想到,方才還生死相搏的兩人,此刻竟能相視而笑,言語和諧。

    卻見鐵琴先生何太沖灑然而來,對空智行禮道︰“空智大師,有禮了。”空智合十道︰“鐵琴先生風采瀟灑,不減當年,可喜可賀。”何太沖又笑著對宋青書說道︰“宋大俠有子若此,果真大福。”今日壽宴上,因南華三奇之故,這何太沖顏面大損,此間事了,本當拂袖而去,此刻卻來此敘話,其間遠游,宋青書雖是不知,但單知其品性,也能料到並無好事,當下淡淡道︰“哪里,何掌門謬贊了。”

    何太沖面色一僵,不料宋青書竟這般不冷不熱的回了一句,場面一時間有些尷尬。

    何太沖又呵呵笑道︰“不知宋少俠今年貴庚?”

    宋青書道︰“晚輩不才,今年十四了。”

    何太沖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武當第三代中,想以青書你為第一了!”話語間漸漸將稱呼由宋少俠改為了青書,大見親昵。青書微微皺眉,說道︰“前輩贊譽,青書愧領。”何太沖又是一僵,不軟不硬的踫了個釘子,不由大是皺眉。

    莫聲谷快步走來,先對何太沖與空智一抱拳,再一把拽過青書,低聲道︰“你隨我來。”青書點點頭,拱手道︰“空智大師,何掌門,晚輩告辭了。”

    隨著莫聲谷一路急匆匆奔走,青書忍不住問道︰“七叔,發生什麼事了?”莫聲谷沒好氣道︰“你個小兔崽子倒是沒事,無忌寒毒又發啦!隨我們一道為他驅毒去!”莫聲谷十二歲拜師之時,青書方當出世,宋遠橋、張翠山等人已是闖出名聲,俱都出師下山。所以青書自幼便和殷梨亭、莫聲谷二人玩在一處,名為叔佷,實則良伴,是以莫聲谷言辭並無忌諱,全沒半分長輩架子。

    青書听得這話,一凜道︰“那咱們快去。”腳下也加快幾分,不多時便到了張翠山房間。

    但見無忌臉色泛青,身處木桶之內,全身浸泡在熱水中,只余腦袋在外。張三豐一掌按在木桶之上,純陽內力絲絲縷縷不斷輸送過去,借水傳功,他一身“純陽無極功”四十年前便已登峰造極,這四十年來內力更是與日俱增,一身修為之厚,堪稱震古爍今,但“純陽無極功”究竟只是“純陽”,而非至大至陽的“九陽神功”,那至陰至寒的“玄冥神掌”寒毒,究竟是不能盡數驅除,以他百年修為,也只能治標,而不能治本。

    水汽彌漫開來,整個房間都帶著淡淡的濕氣,除卻宋遠橋、俞蓮舟二人在外招待,余下武當諸俠俱是立在一旁,便連俞岱岩也是躺在一旁,臉色凝重,此刻見莫聲谷領了青書進來,當即俱是點頭示意,幾人一旁站著,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左右,卻听見張三豐悠悠吐出一口氣,將手撤開,嘆道︰“翠山,你將無忌抱出來。”

    張翠山眉間含愁,將兒子抱到床上,張三豐嘆道︰“我以‘純陽無極功’為其驅毒,但那寒毒卻始終盤根糾結,驅之不出,看來這內力驅毒之法,卻非良策。”

    張翠山身子一震,問道︰“師傅,那、那無忌?”

    張三豐沉吟道︰“我等昨夜以純陽內力為他吸出毒質,頗有成效,但今日吸出寒毒已是漸漸減少。唉,這法子始終不能治本。我擬待將‘武當九陽功’傳給無忌,再以我等內力相助,此法應當有效。”他雖是說“此法應當有效”,但仍是愁眉苦臉,武當諸俠見師傅神色,便知無忌這孩子,只怕是凶多吉少,各自長嘆一聲,一時都是無話。

    青書忽道︰“太師傅,青書曾听爹爹說過,當年覺遠祖師荒郊傳功,峨嵋的郭襄祖師演之為峨嵋九陽功,無色禪師演之為少林九陽功,太師傅您演之為武當九陽功……”莫聲谷是個急性子,听得這話,當即一拍大腿道︰“青書佷兒這話,是要集齊三派九陽功救無忌麼?少林派三位神僧還在外面啊,師傅,咱們去求他們去。”

    張三豐眼楮一亮,臉色微變,頷首道︰“此法誠然可行,只是翠山之事已成武林禁忌,方才武當少林兩派雖然冰釋,但謝遜下落……少林卻是始終未曾松口……唉……”頓了一頓,又道︰“也罷,老道便厚著一張老臉,拿兩門拿手絕技作為交換,去求求那三位神僧吧!”說到此處,究竟是這徒孫能有希望獲救,自己也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張翠山見師傅竟是紆尊降貴去求那三位神僧,心下不由大是感動,也不知如何方能一抒胸臆,只是屈身跪下,嘴唇哆嗦著,卻不知說些什麼。

    張三豐一把扶起他,內力到處,張翠山不自禁的便站起身來。張三豐拍了拍徒弟肩膀,哈哈笑道︰“傻孩子,都這般大了,還撒嬌怎地?”其余諸俠看了,俱是含笑,但一看床上躺著的無忌,心中又是一沉。

    張三豐正待出門,去求那“少林九陽功”,忽听得青書笑道︰“太師傅,不如您將咱武當的‘九陽功’秘籍交予青書,由青書去說,您身份尊貴,三位神僧矮您兩輩,算來正是和青書同輩呢,所以由青書去說,最合適不過啦。”

    張三豐啞然失笑道︰“你這孩子,何時變得這般牙尖嘴利了?張三豐不過老道士一個,身份哪里就尊貴了?也罷,也罷,便攜了你一並去吧!”微微搖頭,伸手攜了青書一道,往少林僧眾歇息的廂房走去。

    青書問道︰“太師傅,您打算用咱武當的‘九陽功’去換他少林的‘九陽功’麼?”張三豐笑道︰“謝遜下落,你五叔是斷然不說的,咱武當絕技雖然精妙,但也及不上無忌一條性命,我都舍得,你莫非還舍不得麼?”

    青書搖頭道︰“非也非也,青書只怕這一套‘武當九陽功’,並不能入了少林方丈大師的眼。”

    張三豐笑罵道︰“空聞大師乃是得道高僧,人所共仰。偏你聒噪,老在旁邊嘀咕。”

    青書笑道︰“青書只是實事求是。反正咱武當絕技多的是,多拿幾樣去換他一門九陽功還不成麼?”

    張三豐听得這話,肅然喝道︰“你這是什麼話!當我們武當是賣狗皮膏藥的麼?每一門絕技皆是你爹爹幾人耗費無數時光琢磨出來的,單就那一門‘神門十三劍’,我師徒幾人便精研了十年之久,方才創制功成。其間辛苦,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未曾參與其中,不知其苦,說出這等話來,也是心憂無忌,今日便且饒過你。”說到此處,竟是難得的失了淡定神色,臉上一派威嚴。

    青書見張三豐神色陡變,被他劈頭蓋臉的一說,雖無不滿,但卻有些許不服,嘴上雖道知錯,但眉間那絲傲氣卻始終不去。

    張三豐何等人物?一眼便看出青書此時並不心服,當即微微一笑道︰“青書,我並無意責備于你。只是想你記住,能敝帚自珍,其實是福。”

    青書身子一震︰“敝帚自珍?”正思忖間,腳下卻是不停,頃刻間便走至少林僧人所居廂房,卻听張三豐朗聲道︰“老道武當張三豐,求見少林三位神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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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出發

    便听得一聲佛號低低傳來︰“阿彌陀佛,原來是張真人駕到,有失遠迎之處,還請見諒。”門吱呀一聲開了,但見空性將門打開,伸手一引道︰“張真人,請進。”張三豐灑然踱步,進得屋來,但見空智空聞二僧各自盤膝坐在蒲團之上,誦經禮佛,旁邊空處一個蒲團,想是空性適才所坐的了。青書也走了進來,他心中兀自不服,見如此情狀,忍不住故意笑道︰“三位大師時時勤拂,塵埃不沾,持身如此嚴謹,不愧是高僧風範。”

    空聞听得這話,眉頭微微一皺,空智卻是微笑不語。原來青書所言扯出了一門禪宗公案,話說當年六祖慧能並神秀大師應五祖之命,俱有一偈,神秀偈雲︰“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須勤拂,勿使惹塵埃。”而慧能偈雲︰“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神秀大師身份尊貴,在禪門中深孚厚望,而慧能卻是個大字不識的打雜小和尚,眾僧都以為神秀大師必然承接五祖衣缽,但最終得傳禪宗的,卻是慧能。青書出此一語,不啻直言空聞等人坐禪不過徒勞,于佛法微言妙意卻是囫圇吞棗,不知究竟。

    張三豐听得大是皺眉,心道︰“這孩子這是作甚?此行是來求人家功夫的,又不是論道辯佛!”正欲喝斥,卻听空智合十笑道︰“小施主辭鋒銳利,果然慧根十足。只是禪法之妙,本就如霧里看花,水中觀月,我等枯坐于此,是時時勤拂,也非時時勤拂。呵呵,不悲過去,非貪未來,心系當下,由此安詳。如是而已。”

    張三豐聞言,先是一愕,繼而拍手笑道︰“空智禪師得悟法藏,可喜可賀。”空智笑道︰“張真人言重了,法藏二字何其宏大?空智不過窺得鳳毛麟角,已屬萬幸了。卻不知張真人仙駕至此,有何見教?”原來少林四大神僧之中,空見慈悲為懷,可惜死的太早;空聞喜怒不形于色,城府極深;空性渾渾噩噩,天真爛漫;而空智卻是氣量狹隘,可今日一戰,不知怎地讓他悟通一絲禪法,便好似一個人在狹長軌道行走多年,卻突然豁然開朗,到了一處世外仙境一般;其間冷暖,唯有自家清楚。

    張三豐見這向來心胸狹隘的空智神僧並無惡意,當即笑道︰“老道此行,卻是來求‘少林九陽功’一卷秘籍的。”

    此話一出,即便以空聞城府之深,也是霍然變色,空性更是怒道︰“張真人,你年輕時從少林偷學武功,創了武當派,現在老了,又來索求‘少林九陽功’,這算什麼?”這話頗為無禮,本不似空性所言,但空性尋常听兩位師兄說多了此事,此刻只覺胸氣難平,想到什麼,便一股腦的說了出來。空智皺眉喝道︰“師弟,住嘴。”

    張三豐卻道︰“紅花白藕,天下武術原是一家,流傳至今,真正本源緣何到底無法分辨。少林領袖武林數百年,老道是極為佩服的,今日相求,其因有二,一是當年覺遠師傅傳經,貧道愚魯,所記不多其中有不少疑難莫解、缺漏不全之處。少林眾高僧修為精湛,若能不吝賜教,使張三豐得聞大道,感激良深。”說著站了起來,深深行了一禮。空聞神色淡然,伸手扶道︰“張真人大禮,如何克當。只不知這第二因由,卻是為何?”

    張三豐見他神色,長嘆一聲,將張無忌如何中掌,寒毒如何難以驅除,除了學全“九陽神功”之外,再無他途可循,因此願將本人所學到的“九陽真經”全部告知少林派,亦盼少林派能示知所學,雙方參悟補足。

    空聞沉吟良久,合十道︰“本派七十二門絕技,千百年來從無一名僧俗弟子練到二十門以上。張真人所學自然精妙絕倫,傲絕古今,但于本寺而言……”這話說到這里,卻是不再往下,只是低眉順眼,望著張三豐。

    青書驀地不忿道︰“敝帚自珍,哼哼,敝帚自珍。”空聞听了這話,微微一笑,張三豐卻是心中苦笑︰“方才還拿這話教訓孩子,這時卻是……”

    空智驀地口宣佛號道︰“師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不要那孩子立下誓言,讓他不得持此功害人,不得私授此功于他人,不得持功與少林為敵,只須張公子應了這三節,傳他‘少林九陽功’,原無不可。”

    張三豐大喜道︰“這三節都可允得,老道定讓無忌發誓!”

    空聞向空智望去,空智緩緩點了點頭。空聞便道︰“如此也好,便讓張公子當著咱們三人的面,發一個誓。便隨我等去少林,讓我圓真師佷傳他神功。”

    張三豐見徒孫有救,心中大喜,當下忙不迭答應,口中連連稱是。

    青書卻是悚然而驚︰“圓真?莫不是音節相近?!”口中仍是忍不住問道︰“只有圓真…大師會這門神功麼?”

    空聞道︰“這‘少林九陽功’自無色禪師傳下,俱都一脈相傳,每一代都只有一人修習,空字輩中,我大師兄……空見修習此功,如今空見師兄圓寂,好在有徒圓真,不然這門功夫,只怕就此失傳了。”頓了一頓,又是眉頭緊皺,看了一眼空智,心道︰“師弟素來足智多謀,這般說卻是何意?竟是要去踫圓真的釘子?”

    原來這圓真素來眼高于頂,除了對三位神僧稍稍尊敬之外,合寺僧眾竟是無一人在他眼中。到了每年達摩老祖一葦渡江之日,三大神僧考較僧眾武功之時,圓真總是稱病不出,是以空聞等人也不知他功夫到底如何,此刻想到要讓圓真去傳無忌功夫,不由大是皺眉。適才空聞婉拒張三豐請求,其一固然是少林絕技多不勝數,無需交換,其二卻是不想以一派尊長身份去踫那圓真的釘子。

    張三豐听空聞這般說,心里又是一嘆︰“這空聞是在說無忌他咎由自取啊!空見大師死于謝遜之手,若是無親傳弟子,那‘少林九陽功’一失傳,于他少林自是無關緊要,但是對于無忌,卻是性命攸關的大事。唉……”嘴上卻是笑道︰“三位禪師稍等,老道這便去將無忌接來。”一拉青書,便要出門。

    卻听青書大叫道︰“不行,無忌不能去少林!”空聞等人听了,都是眉頭大皺,張三豐一愕,喝斥道︰“青書,胡說什麼!”青書被他一喝,登時清醒過來,忙道︰“不是,太師傅,青書的意思是,無忌一個人去少林,只怕太過苦悶,不如由青書陪他一起去吧!”

    張三豐沉吟道︰“也好,岱岩的傷勢須我等照看,你便隨無忌一道去少林吧!”又對著三神僧一拱手,笑道︰“多謝三位神僧高義,三豐銘感五內。”空聞等合十還禮。

    長廊之上,青書笑道︰“太師傅,你剛剛說的敝帚自珍,于他人來說,未必是福呢。”張三豐笑罵道︰“你個小子!盡挑些刺來說!能敝帚自珍,于己而言,的確是福。至少你有帚可珍,能明白這支帚的來之不易,懂得珍惜,懂得惜福,又何嘗不是一種福氣?”

    青書若有所思,點點頭道︰“太師傅說的不錯,但如果這樣,武學一道豈非永遠不能發揚光大?”張三豐笑道︰“痴兒,痴兒,你若知道敝帚自珍,也就不會敝帚自珍啦!”

    青書似懂非懂,又道︰“太師傅,今日你有些委曲求全了呢!”張三豐灑然笑道︰“有甚委屈的。我這身功夫,原本就是由少林一卷‘九陽真經’得來!”青書早已疑惑良久,當即問道︰“這‘九陽真經’,真的神妙至斯麼?比‘純陽無極功’還厲害?”張三豐道︰“單論威力的話,純陽無極功乃我築道之基,修至頂峰,想必還要勝過那‘九陽神功’一籌,但卻無那‘至大至剛,至陽至盛,如如不動,萬邪不侵’之效,兩門功法孰優孰劣,倒是說之不清。”

    兩人聊著聊著,不多時便到了張翠山房中,但見一個美貌婦人坐在床前,握著無忌的手,不住哭泣,青書心中暗道︰“這便是殷素素了。”他仔仔細細打量這殷素素,但見她眉目清秀,身段窈窕,便如一幅潑墨山水畫一般,清新脫俗;眉間憂傷愁苦,想是知道兒子受傷,一片愁雲慘淡,全無狠厲之色。

    武當諸俠俱在周邊,都是一臉憂色,不住低聲交談著,唯有俞岱岩臉色鐵青,不發一言。

    張翠山見張三豐含笑歸來,便知事情已成,當即握住殷素素手道︰“素素,師傅已然求得‘少林九陽功’啦!”殷素素美目一亮,回頭望向張三豐,問道︰“師…師傅,這話當真?”張三豐含笑道︰“自然。不過無忌須得親上少林,由少林的圓真大師傳他武功。”殷素素若是听這話從別人口中說出,勢必不信,但張三豐一代宗師,乃是神仙一樣的人物,說出這話,她自是信之又信,當下止住眼淚,心中喜悅,一時間又是喜極而泣。

    張無忌昏昏沉沉,好一會兒方被張三豐等人喚醒,被帶到少林僧眾所居廂房,對著三位神僧發誓之後,張三豐親筆錄了一份“武當九陽功”與空聞,連連稱謝。歇息一晚之後,青書便隨著無忌一道前往少林了。

    走之前,宋遠橋諄諄告誡︰“切記,謙恭待人。一路上多多請教諸位少林高僧。”青書應了,張松溪則是悄悄道︰“記得八月十五,黃鶴樓上。”青書笑道︰“那阿三奴才被我安置在山下清平鎮中慶生堂內,四叔,記得別讓那奴才死的太痛快。”張松溪一拍他腦袋,笑罵道︰“小子,咱武當可是名門正派!放心,我定讓這家伙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兩人相視一笑,就此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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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兩方

    大都,汝陽王府。

    大堂之上,一個中年儒生右手輕搖折扇,左手端茶品茗,神態瀟灑,風度從容,端坐右首,微微抿了一口茶水,眉頭略略皺起。忽听得一個渾厚聲音笑道︰“博爾思先生,為何皺眉呀?可是茶不合口味?”便見一個身著錦衣,滿臉虯須的男子從內堂走出,雙目炯炯有神,竟似有殺伐冷厲之意冷冷滲出,雖是笑問,卻恍如千斤重擔壓下,那儒生慌忙放下茶杯,俯身下拜道︰“參見王爺。”偷偷抬眼望了一眼正在走來的男子,又道︰“這茶自然是極好的,只是小人許久不見王爺,心中想念的緊,念及相見在即,胸中熱血仿佛沸騰了一般,血氣上涌到那六陽之首,自然而然的便皺了那麼一下眉頭。”

    這錦衣男子,自然便是掌管天下兵馬大權的汝陽王了。

    汝陽王扶起那儒生,笑道︰“一別三年,先生倒是清減啦!只是這張嘴兒呀,還是這般如抹了蜜一般,說起話來就是討人喜歡。”

    儒生笑道︰“哪里哪里,小人心里想得什麼,嘴上便說得什麼。小人是打心底里敬佩王爺,時時刻刻都在想念王爺,每每浮現出王爺的英姿風範,胸口便一陣熱乎。”

    汝陽王哈哈大笑道︰“好了好了,咱們別客套了。說正事吧!”攜著儒生的手,分坐兩頭。

    那儒生道︰“八月十五,武當派在黃鶴樓召開武林大會,屆時江湖各大門派、各路英雄豪杰紛至沓來,少林也會前往。這一次武林大會非同小可,群英聚首,只為謝遜和屠龍刀的下落。”汝陽王右手平放,手指不住敲擊玉椅把手,饒有興致的道︰“哦?那依先生之見,我等當如何?”

    儒生正色道︰“依小人之見,這不啻是個大好時機!王爺何不遣一大將,引精兵三千,鐵騎五百,伏于鸚鵡洲,而後再由當地官員配合,布下天羅地網,最不濟也能殺他個片甲不留!”頓了一頓,看了看汝陽王臉色,見他依舊微微淺笑,又緩緩道︰“若是布局妥當,擒住幾個武林首腦,也不是難事。”

    汝陽王听他說完,沉吟半晌,驀地長笑道︰“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倚天不出,誰與爭鋒!”

    儒生愕然,問道︰“王爺,您這是…?”

    汝陽王笑道︰“先生…這些武林人士原無恆產,哪有恆心?聖上早知道他們要造反,早有應對之策,不急在這一時…這般用兵殺之,太過大材小用,況且江西一帶戰亂連連,兵力也有所不足啊。”他霍地起身,輕輕踱步,續道︰“那二十四個字,流傳了有百余年了吧?屠龍刀啊屠龍刀,嘿嘿,倚天劍我參詳了許久,卻看不出絲毫秘密,也就由那個老尼姑拿去,屠龍刀卻一直沒有染指…當今武林,知道謝遜下落的,就張翠山一家吧!你前月致函來言,此人貌似軟弱,實則剛強,若是強逼抑或威脅,此人定然自盡以全其義。不妥,不妥。但是…知道謝遜下落的,可還有兩人呢,小的是武當派的,有張三豐護著,咱們暫時動不了,但那只母的…嘿嘿…”

    那儒生眼楮一亮,撫掌道︰“王爺的意思,小人明白了!”

    汝陽王笑道︰“我這便請鹿、鶴兩位先生隨你去江南走一趟,你三人合力,則此事可成。”緩緩走下,握著那儒生的手道︰“先生一路辛苦,這次進京面聖過後,還是多住幾日吧!小女近來對江湖武林之事頗有興趣,你們不妨多親近親近。”那儒生忙道不敢,兩人說了會話,便欲各自回房歇息。

    驀地,兩個人影跌跌撞撞從大門之外踉蹌而入。汝陽王抬眼覷見兩人背影,便見這兩人一高一矮,身著布衣,不由眉頭一皺,喝道︰“哪里來的賤民!竟敢到汝陽王府撒野!”

    那兩人身子一震,腳步停住,那高個兒霍地轉身跪下︰“鹿杖客參見王爺!”旁邊那位,自然是鶴筆翁了。但見他原本就慘白的臉隱隱泛青,白的仿佛透明一般,身子搖搖晃晃,仿佛一陣風便能吹倒了也似,他強撐著說道︰“鶴、鶴筆翁,參見王爺。有…有傷在身,恕不能參…參拜。”

    汝陽王大吃一驚,忙快步上前,扶起鹿杖客,又攙著鶴筆翁的手,問道︰“鹿、鶴兩位先生?何致如此?”

    鹿杖客咬牙切齒,恨聲吐出兩個字︰“武當!”

    此時,後園同前院的接口大門處,一個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走了過來,一雙明燦燦的大眼楮彎彎如月,正定定望著院中計議的幾人,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一只純白的鴿子撲稜著翅膀飛來,一抖健腿,穩穩落在地上,小姑娘嘻嘻一笑,將那信鴿腿上綁的便箋扯下。

    ——————————————————————————

    光明頂上,韋一笑青袍裹身,臉色淡然,坐在右首一張椅子上,翹起二郎腿,悠然自得。

    五行旗主俱都到場,莊錚是個急性子,忍不住啐道︰“楊逍那龜兒子真他媽不是個東西,把我們叫到這里,自己卻遲遲不到,也不說是個什麼勞什子破事,耍他光明左使的架子麼?”

    韋一笑淡淡一笑,其余四位旗主卻也是忍不住抱怨起來。

    忽听得一聲輕笑,清清楚楚的傳入每個人耳中,眾人都是一凜,暗道︰“楊逍這廝內力又深了一層!”但見楊逍寬袍大袖,眉間灑然,逍遙踱步而來。

    莊錚冷笑道︰“楊左使,好逍遙啊!”楊逍微笑道︰“鄙人和範右使號稱‘逍遙二仙’,若不逍遙一些,豈不有負大家厚愛?”

    莊錚知自己口才遠不如他,再說下去,惹惱了楊逍,只怕會被他當眾削了面子,當即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楊逍緩緩走上高台,在教主寶座左首坐下,他身為光明左使,身份最高,教主不在,便由他暫代。此時明教教眾雖然互不相服,但卻仍是尊卑有別,按各自位置坐下。

    楊逍朗聲道︰“諸位,前日江南義軍致函光明頂,武當派八月十五在黃鶴樓上召開武林大會。”此話一出,場下頓時一片嘩然,巨木旗掌旗使聞蒼松冷然道︰“這群正道是想討伐我明教麼?”

    楊逍搖頭笑道︰“非也,是那與金毛獅王謝遜一同失蹤十年的張翠山突然歸來,正道那群偽君子們想逼問張翠山謝法王下落,據言前幾日張三豐壽誕,都鬧將上武當山了。”

    厚土旗掌旗使顏垣嘻嘻笑道︰“正好,正好,狗咬狗,一嘴毛。”韋一笑卻笑道︰“不然,據聞張翠山和謝法王義結金蘭,更娶了殷白眉的寶貝女兒為妻,這麼看來,武當和我明教,倒有了姻親關系。”

    烈火旗掌旗使辛然最是暴躁,听得這話,頓時暴跳如雷,叫道︰“殷天正早就自立門戶,哪里還是我明教中人!他女兒和他一路貨色,***,說不定謝法王早被他們給害了!”畢竟光明頂僻處西域,傳遞消息不便,楊逍也是大病初愈,心情郁悶,偶上光明頂散心,便見海東青飛至,方才知道此事。

    聞蒼松素來和殷天正交好,當即駁斥道︰“殷法王雖然自立門戶,但對明教一顆拳拳之心,卻是從未變過。”幾人說來說去,誰也不服誰,不過幾句話間,竟是又回到了明教教主該由誰來當的問題上。

    楊逍听得臉色陰沉,驀地大喝一聲︰“住口!”眾人听得這聲,竟是俱都噤聲。莊錚嘿地笑道︰“楊逍,你讓大家住口便住口,你以為你是教主麼?”

    楊逍听得這話,卻不理他,只道︰“謝法王是我明教金毛獅王,張翠山是否于他義結金蘭,這尚且不知真假。但此刻金毛獅王下落不明,你們便無一點擔心麼?明教教規,首重兄弟義氣,你們不思如何打探謝法王生死下落,卻在這里爭來爭去,楊逍縱然不才,但也不屑與諸位為伍!”大袖一拂,便要起身離去。

    他這番話竟是說的眾人都低下頭去,韋一笑驀地嘆道︰“楊左使,八月十五的武林大會,高手雲集,我等行蹤一泄,便可能是殺身之禍。唉,姓韋的別無所長,但輕功還過得去,這一趟黃鶴樓,便由韋一笑來跑吧!”

    楊逍听得這話,肅然起敬道︰“這一趟黃鶴樓,楊逍不敢落于人後。”

    莊錚等人被楊逍一番話說的面色發燙,听得這話,也是紛紛大聲道︰“某雖不才,但也得去湊湊熱鬧!”

    楊逍面色稍霽,但見他們爭吵不休,又是一皺眉頭,心道︰“若是不讓他們去,他們明面上應了,暗地里勢必偷偷前去,則必然生亂。”當即雙手一按,說道︰“教主失蹤,光明左右使為大,諸位若是認我這光明左使,便請听我安排,如何?”

    眾人听他說這話,雖是不服,但也確是事實,當即齊齊安靜下來,等待楊逍發號施令。

    楊逍素來長于謀劃,一身功夫之強,眼下來看,也的確是明教第一。而韋一笑輕功卓絕,五行旗各有奇能,頃刻之間,哪能安排妥當?幾人從午時商討到傍晚,便見楊逍含笑道︰“莊掌旗使輕功不佳,便率銳金旗眾在黃鶴樓以東四十里處接應;顏掌旗使引厚土旗眾挖出地道,從黃鶴樓處至莊掌旗使處;辛掌旗使引烈火旗眾伏于人群之中,伺機而動;鸚鵡洲中多水木,唐掌旗使、聞掌旗使,你二人便引各自旗眾伏于鸚鵡洲中,成‘洪流噙木之陣’若有不測,顏掌旗使會配合你等發動陣勢,大殺四方,辛掌旗使也會在同一時間發動‘烈火陣’,定教那正教眾人水深火熱!”頓了一頓,又笑道︰“至于區區在下與韋法王,則伺機而動,必要之時制住一兩個正派首腦,也好令其投鼠忌器。”

    眾人見他布置井井有條,當即轟然應命,楊逍又叮囑道︰“我等此去畢竟是去打探謝法王下落,切記不能惹事生非,挑釁正道人士。還有,若張翠山確與謝法王義結金蘭,那時亂起來,我等必須保他性命,到時若戰,也在所不惜了。”

    眾人又是齊齊稱是,這才用了晚飯,商定一月之後,便整兵出發。

    楊逍用飯之時悄悄問韋一笑道︰“你可認識一個叫宋青書的?”韋一笑笑道︰“看來那小子說的是真的了。他竟能和你拼上百招麼?”楊逍老臉一熱,低聲道︰“大意,大意。”韋一笑嘆道︰“武當派的確人才濟濟啊!”楊逍笑道︰“他對我明教,似乎並無敵意呢,若有機會,我定將他招攬過來。”

    韋一笑嗤笑道︰“老楊,你莫非昏了頭了,他爹可是宋遠橋!”

    楊逍冷笑道︰“你知道什麼?張翠山他師傅還是張三豐呢。還不是同謝遜結義,和殷素素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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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友諒

    中岳嵩山,古稱太室山,位于河南登封縣北。

    而山之西面,稱少室山。

    少室山北麓五乳峰下,松竹相依,飛瀑激濺,挺拔峻偉之外,卻別有一番清幽氣象。山陰一片茂密的叢林之中,座落著一處靜謐肅穆的寺院,因少室山地勢而名曰少林寺。

    該寺始建于北魏太和十九年,乃孝文帝為天竺僧跋陀落跡嵩山、弘傳佛法而建。孝明帝孝昌三年,天竺僧達摩亦來此闡釋妙義,面壁九年,靜坐修身。後達摩被世人尊為禪宗初祖,少林寺亦因此名揚天下。

    初夏時節,少室山處處透著綠意,幾叢小花從路邊延伸開來,綴著沁染綠意,盎然生姿。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滿山綠油油一片,煞是好看,處處透著勃勃生機。沿山腳下一條青石道上走來一行人,有僧有俗,為首三個僧人,俱是六十歲左右年紀,臉上雖已爬滿皺紋,精神卻甚是矍鑠,此即大步上坡,腳步頗為輕快。三僧身旁,一個青衫少年攜著一個十歲左右的童兒,健步如飛,輕快灑然,適意逍遙。後邊九個僧人,也是步履輕盈,顯然有功夫在身。

    那青衫少年攜著的童兒驀地彎下腰去,痛苦的哼了一哼。少年一見他模樣,“哎喲”一聲叫出來,忙道︰“三位神僧,無忌他寒毒又發作了。還請少待,青書這便為他驅毒。”這一干僧眾登時停下,便見青書盤膝而坐,伸手抵住無忌‘天樞’、‘神行’兩處穴道,運使“純陽無極功”,緩緩輸入真氣,驅散寒毒。

    “純陽無極功”雖非九陽神功,但也勝在陽和充沛,治本不足,治標卻是有余。青書雙手連連移換,從“天樞”至“大陵”,自“神行”到“巨闕”,絲絲縷縷的純陽真氣透體而入,無忌眉間一舒,低低呻吟一聲,竟而昏睡過去。

    擦了擦額間汗漬,青書將無忌抱起,笑道︰“三位神僧,咱們這便入寺吧!”空聞望了一眼無忌,點點頭道︰“不錯,張公子毒發愈來愈頻繁,須得快點送到圓真那里。”

    一行人匆匆上山,青書內力緩緩回復,心中卻甚是憂慮︰“這空聞說少林九陽功向來只是口述,不作筆錄。豈不是說,無忌須得單獨去見成昆?他修煉過謝遜的功夫,成昆自是一眼就能看出。唉,這可如何是好?”

    從武當到少林,路程並不十分遙遠,三四天路也就到了,只是途中無忌不斷毒發,青書每每須得抽出半個多時辰方能驅散寒毒,這一耽擱,竟是足足走了八日方才抵達少林。

    第一天無忌尚自言笑晏晏,一路上也充滿歡笑。可自第二日始,他便開始毒發,青書當即運功替他壓制寒毒。鹿杖客這一掌打的極狠,雖是小半掌力,無忌也是吃受不住。好在他自幼隨謝遜練武,筋強骨壯,不然單單以這小半掌力,換過一個十歲孩童,中之已然斃命。但饒是如此,也是打得他五髒移位,幸喜張三豐等人一夜不眠,替他療傷驅毒,以無上內力將他五髒歸位,但這一移位,五髒六腑之間卻是滲了寒毒進去。張三豐便是功夫再強再妙十倍,也只能驅除他經脈中寒毒,五髒六腑之間,卻是無能為力了。此種情狀,唯以自身煉出至陽內力,以髒腑儲氣,驅除寒毒。

    而這般一來,不啻擁有第二丹田,將來武學一途上,勢必大放異彩。掌力之強,只怕天下無雙無對。

    第三日間,他毒發次數愈發頻繁,一日之間,寒毒竟是發了八次,直弄得青書疲于壓制,好在空智空性不時援手,否則真得鬧個油盡燈枯了。但這並非沒有好處,區區三日之間,他左臂的傷,竟是好了一大半,經脈漸趨暢通,而內力也隱隱有所精進,又過兩日,左臂傷勢盡復,屈曲如意,內力更是精進些許,想來一月之間,便能盡復舊觀。

    純陽無極功原以氣息悠長,綿綿不絕見長,青書近幾日連連運功,不知不覺間,回氣速度竟是隱隱提了上來,初時須得打坐一夜,搬運數個周天方能回復內力,此刻竟是無時無刻不在緩緩回復內力,忽忽半日間,便神完氣足。純陽無極功完全自發自動,真氣自行在經脈中輪回淬煉,而後搬運周天,納入丹田等,皆無須青書刻意導氣。

    青書只是暗道︰“難怪楊過當年海中修練劍掌,這般厲害,原來內力連連損耗,竟然有這般妙用!嗯,一定是熟能生巧,熟能生巧!”

    熟能生巧這四字,雖不中,亦不遠矣!

    一路無話,少時來在山門前。青書望了望匾額上“少林寺”三個大字,深吸了一口氣,心道︰“此番倒是要仔細看看這千年古剎!”看守山門的弟子見方丈歸來,登時合十行禮,不出片刻,寺內便迎出四個老僧,為首老僧合十道︰“恭迎方丈師兄回山。”空聞也是合十還禮,將青書和無忌介紹給眾僧認識了,青書這才知道,這四個老僧,也是空字輩僧人,分別叫做“空寂”“空奇”“空彌”“空仁”。

    青書進了山門,游目四顧,但見屋瓦儼然,壁壘森嚴,莊嚴肅穆,處處禮佛之聲;大雄寶殿之前,香煙裊裊,殿中僧眾端坐,木魚篤篤,佛的眉目含笑,坐落在台,巋然不動。

    青書忍不住問道︰“空聞大師,那圓真和尚,現今在何處?”他這話一出,那空寂和尚霍然變色,冷冷哼了一聲,空聞看了看天色,嘆道︰“這個時候,還是別找圓真師佷了。明天老衲傳下錫旨,空寂師弟,你領宋小施主和張公子去見圓真師佷。”空寂听得這話,狠狠瞪了青書一眼,無奈說道︰“謹尊方丈法旨。”

    一路行向西廂,無忌悠悠醒轉,見周遭環境大異,當即問道︰“師兄,咱們到少林了麼?”青書見他形容憔悴,心中微微不忍,笑道︰“沒錯,咱們終于到少林啦!”

    無忌強自振作,笑道︰“終于到少林了呀,呵呵,真好。”青書心中有事,隨口道︰“是啊,真好。”無忌听他似是在隨口敷衍,不由問道︰“師兄,你怎麼了?”青書笑道︰“沒什麼,沒什麼。”前邊領路僧人推開一扇門,道聲︰“施主,便是這間房了。”青書含笑致意,當即攜無忌走入房中。

    緊緊掩上門窗,青書鄭重其事的說道︰“無忌,這里是少林,不是武當,有些話在路上我也不便說…唉…總之這邊要事事小心,明白麼?”

    無忌似懂非懂,但听他說的鄭重,忙重重點頭,青書又道︰“明天你就要去見那圓真和尚,這少林九陽功只傳你一人,我必不能照看你…唉,見了那個圓真和尚,千萬別使半分內力。”說到這里,又緊皺眉頭,輕聲道︰“不對,不對,你不能讓那圓真和尚接觸到你,千萬不能!明白麼?”

    無忌驀地展顏笑道︰“師兄,你在說什麼啊?”

    青書見他嬉皮笑臉,喝道︰“誰跟你說笑!記住,少林九陽功只能口授,你記完之後,立馬離開,千萬不能有半分遲疑!”

    無忌見他似乎動怒,登時噤若寒蟬,小心翼翼問道︰“師兄,那圓真禪師是空見大師的弟子啊,義父說空見禪師是高僧大德,慈悲為懷,他的弟子又怎麼會是奸邪之徒?”

    青書搖頭道︰“你莫要多問,只須記住,得了九陽功秘訣,立刻離去,我會守在不遠處接應你。”

    無忌見他說的鄭重,點點頭道︰“嗯,無忌知道了。”他畢竟只是一個十歲小童,雖然聰明過人,但人情世故委實經歷的太少,听青書這般說,也只是微微疑惑,便決定按照青書所說的去做了。

    青書又嘮嘮叨叨的叮囑幾句,仍覺不放心,心中暗道︰“那圓真是謝遜師傅,對這一脈武功一定十分熟悉,我須得先同空聞方丈說明,不得泄露無忌身份。”想到這里,便起身道︰“無忌,你好生休息。若覺不適,便大聲呼叫。”無忌點點頭,青書強自笑了笑,便推門而出了。

    順著來路,一路急行,他心亂如麻,想到那成昆武功即高,計謀又富,自己斷然不是他的敵手。但莫非就這般看著張無忌被他炮制?想到此處,腳下又是加快,往大雄寶殿行去。

    神思恍惚間,肩膀竟是撞到一個身著破爛的少年身上,青書但覺一股奇詭力道從肩膀處鑽來,“純陽無極功”自發自動,化去來勁。他神志一清,便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被他沖了個踉蹌,向後摔去,忙伸手一拉。

    那少年站穩身子,大大方方的施了一禮︰“方有急事,心神恍惚,以致目不見物,沖撞了閣下之處,還請見諒。”

    青書見他率先道歉,風度翩翩,不由生出一股好感。仔細打量這人,便見他眉目英挺,長相俊俏,眉宇間更是英氣勃勃,不由暗自好奇少林何時出了這等人物。當即也是施禮道︰“哪里,哪里,在下也多有不是,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可是這少林俗家弟子麼?”

    那少年哈哈一笑道︰“這位兄弟當真目光如炬,在下正是少林俗家弟子。姓陳,草字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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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逼供

    青書听得這聲,內心頓時風起雲涌︰“陳友諒?和朱元璋爭天下的陳友諒?是了,他是圓真的弟子!”又是細細打量他一番,但見他雖是衣裳破爛,卻掩不住英貴高華之氣,不由微微皺眉。

    卻听陳友諒笑道︰“兄台,我在少林學藝六七年,可未曾見過你呢!不知是哪門哪派高第?”

    青書正猶疑著要不要說出姓名,見他一雙眸子隱含笑意,好似嘲笑一般,心道︰“男子漢大丈夫,有何不可對人言?”當即抱拳道︰“武當宋青書,見過陳兄高明。”

    陳友諒訝然道︰“哦?原來是武當弟子,哈哈,難怪功夫如此高明!”說完哈哈一笑,右爪驀地探出,迅捷無倫,直取青書咽喉。

    青書目光一凝,“哦”了一聲,淡淡道︰“龍爪手?”伸出左手,輕輕一格,再一翻,武當派“小擒拿手”使出,陳友諒猝不及防,竟被拿住“神門穴”,內力到處,登時右臂酸軟,他嘿嘿一笑,喝一聲︰“龍爪手,批亢搗虛式!”左臂驀地伸出,自下穿上,直拿青書左肩。

    青書目光一亮,贊聲︰“好!”心道︰“單以他功夫而論,除我之外,六大派中同輩弟子,當真無人能敵。”原來陳友諒先前那一抓雖是龍爪手中精妙招數,但在青書看來卻處處是破綻;但這一式“批亢搗虛”,卻顯然深得精要,渾然天成,竟無半分破綻,比之空性也是絲毫不讓。青書右臂伸出,綿掌柔柔使出,迎向陳友諒左爪。陳友諒卻不與他手掌相觸,手臂只微微一側,便避開青書綿掌,眼見便要抓中青書左肩。青書哈哈一笑,左臂一松,輕飄飄一掌拍中陳友諒左臂肘處,飄然後退。

    陳友諒便覺一股大力自左肘處涌來,身不由己的倒退三丈,拿樁站定後,但見青書青衫磊落,風度翩翩,心中竟是涌起一絲嫉妒。他不過十六七歲,但城府已然甚深,心中雖是嫉妒,但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只拱手道︰“宋兄功夫超群,佩服,佩服!”

    青書笑道︰“哪里,哪里。陳兄能迫得我後退,年輕一輩之中,已是極為了得了。”這話說的老氣橫秋,即便以陳友諒城府之深,也忍不住怒形于色,但不過一閃即逝,但青書目光何等犀利,登時望出,這陳友諒只怕不懷好意。

    他心中忖道︰“他既然是成昆的徒弟,知道我來了,定然能打听到是為了無忌。不行,這里雖是少林地界,但我趁無人時先擒住他,應無大礙。能逼問出‘少林九陽功’最好,不能的話,也少些威脅。這人奸猾似鬼,乃是梟雄之資,不過……是生是殺,以後再論。”

    陳友諒笑道︰“宋兄功力雖高,但似乎年紀較在下還是要小上兩歲呢!年輕一輩中,還是以宋兄第一。”心中卻也仍是打算著如何找回場子,他本是听一個看門和尚說寺中來了貴客,是別派的高手,方丈親自領回的,不過十四五歲。

    他听那和尚說的口若懸河,忍不住反駁幾句,他口才極好,那和尚如何說的過他?但只是一口咬定陳友諒遠遠不及那少年,陳友諒心中大怒,不由起了好勝之心。好好整了那和尚一頓之後,當即一路而來,恰恰見一個青衣少年神思不屬,腳步虛浮,不由大是嗤笑,運功在身,便欲撞青書個狗吃屎。

    熟料這一撞倒把自己給撞的差點跌倒,他平素自視甚高,這一失利,雖無旁人看見,但也覺顏面大失。他知這少年內力自發自動,委實到了極高境界,絕非自己可敵,于是便想以少林絕技“龍爪手”,出其不意,找回場子。

    但宋青書何等人物?便是精研“龍爪手”三十年的空性也是難以敗之,陳友諒不過初學,縱然天資聰明,根骨精奇,也是敵不過青書漸趨融匯的武當絕學。

    陳友諒見武功上絕無可能壓服此人,又被這少年取笑,心中已然惱怒之極,便想連生毒計,除去此人。而青書心中也是打得擒殺陳友諒的主意,但見此處多有往來僧侶,多有不便。兩人各懷鬼胎,客套了幾句,便各自告辭。

    陳友諒沿著長廊走了好一會,臉上方才露出恨恨神色,左手一掌擊在身旁一根木柱上,低聲罵道︰“***,老頭子就不傳我上乘功夫!害老子今天被個小兔崽子奚落!”左手握緊,“龍爪手”勁力勃發,登時抓下一大片木屑。

    一通亂打之後,陳友諒漸漸平復下來,喘著粗氣,口中喃喃道︰“藏經閣里,有那麼多絕技,待會兒便去偷上兩本出來,偷偷練了,也好讓老頭子大吃一驚!”

    打定主意,陳友諒便展開身法,如鬼似魅,落地無聲,向後山藏經閣奔去。這廝輕功委實是極為了得,一經施展開來,便如浮光掠影,不多時便到大雄寶殿之後那一叢樹林外。

    他極富計謀,早知藏經閣看守嚴密,從正道去,以他輕功,雖不難得手,但究竟來來往往僧眾太多,這般難免身落嫌疑。但若是從這杳無人煙的叢林中穿過,便能直抵藏經閣後院,以成昆傳他的上乘輕功,無聲無息的潛入藏經閣中,還真能算是十拿九穩。

    陳友諒四野望了望,驀地身法展開,閃身一鑽,入得林間,便開始朝著藏經閣方向狂奔不休。

    正奔跑間,已入樹林深處,陳友諒忽覺膝蓋一疼,腳下步伐一亂,登時軟倒在地,他心念電轉,便知有人暗算,口中不敢失禮,仍是恭恭敬敬道︰“何方高人與小子相戲?還請現身一見。”

    忽听得一聲輕笑,青書輕飄飄的從一顆大樹上落下,緩緩走近陳友諒,笑道︰“陳兄,咱們又見面了。”陳友諒面色沉靜,也是笑道︰“原來是宋兄,如此戲弄小弟,卻是為何?”

    青書面色驟然冷厲,抓住陳友諒背心,內力勃發,登時將他提起,喝道︰“你是圓真的徒弟?!”陳友諒被他凌空抓起,只是想道︰“老頭子和他有過節?***,是哪個多嘴禿驢把老子師傅是誰都給告訴他了?”心中雖然驚恐不解,但嘴上還是道︰“家師正是圓真,不知和宋兄你有何過節?在下雖然師從于他,但卻並非……”

    青書反手一個巴掌扇過去,冷笑道︰“莫給我廢話,快把‘少林九陽功’秘訣說出來!”陳友諒吃了一巴掌,卻似是恍然大悟,笑道︰“宋兄,你有所不知,家師雖然會這門神功,卻並未傳給在下……”話未說完,青書又是反手兩掌扇在陳友諒臉上,冷然喝道︰“你說不說!”

    陳友諒賠笑道︰“在下,在下是真的不知……”青書見他如此情狀,心中也是拿不準成昆到底教沒教他“少林九陽功”,但他心念轉的極快︰“這廝素以奸猾出名,能和朱元璋一爭天下的,豈是尋常之輩?其中只怕多有詐術。”想到此處,一手按在陳友諒丹田,嘿嘿笑道︰“陳兄,那‘少林九陽功’是不世出的奇功絕學,唉,在下也想知道,修煉這套絕學,能否重鑄氣海,內力更上層樓?”說著作勢運功。

    陳友諒被他按住丹田要穴,見他便要催動內力點破他氣海,直駭的面如土色,忙道︰“我知道,我知道!”青書哈哈一笑,將手拿開,陳友諒背心受制,始終不敢還手,當即從頭到尾,將“少林九陽功”徐徐背下,他本有意故意背錯,十句中摻雜著一句假話,令人防不勝防,當真是陰險之極。

    但青書修習的武當派功夫本就自一部“九陽真經”而始,縱然“少林九陽功”中多摻雜無色禪師的修習體悟,但從根本而言,卻是和“武當九陽功”一脈相承,青書雖未修習“武當九陽功”,但一路和無忌一道,壓制寒毒之余,早將他身上那本秘籍翻了個爛熟,兩相參照,依“九陽真經”一貫脈絡推導而下,陳友諒杜撰一句,他細想之下,登時便發覺。

    但這般終究太過耗時,青書想到無忌隨時可能毒發,當即心中大怒,喝道︰“快點!”陳友諒不敢說慢,但每說一句假話,青書便扇他兩耳光,一張俊臉不多時便腫成豬頭。他斷斷續續,心喪膽寒,總算不敢欺瞞,一字一句,將“少林九陽功”秘要一一道出,寥寥七百余字,卻是精微博大。青書記性極好,不過反復兩遍,便將神功默記于心。

    陳友諒見青書閉目默記,仍是不敢妄動,見青書睜眼,方才賠笑道︰“宋師兄,少林…少林武當原本一家,您便當我是個屁,輕輕把我放了吧!”

    青書見他面腫如豬,心中陡生計較,哈哈笑道︰“也好,也好,你這便去吧!”甩手一擲,將陳友諒摔了個狗吃屎。

    陳友諒蹭的爬起,連連賠笑,眼中卻露出陰狠神色。揉了揉適才被石子擊中的膝蓋,又賠笑兩聲,作了兩個揖,一溜煙的便要逃開。

    他心中早已計議妥當,回到居所定要添油加醋,教圓真親自出手,將這少年拘于密室,廢去一身武功,每日酷刑炮制,方能泄去他心頭之恨。

    陳友諒心中連連冷笑,腳下卻不敢絲毫停留,一路飛奔。

    忽見一條淡淡青影飄飄蕩蕩,林中樹木枝葉茂盛,此刻又天色不早,陽光照之不入。便只見這一道影子便如鬼魅一般,飄忽不定,陳友諒大是驚駭,喝道︰“你是何人?!”飛身一腳,向那青影踢去。

    那青影卻仿佛被他踢中,飄出老遠,漸漸渙散,也是陳友諒被青書一通巴掌打得頭昏腦脹,思維混亂,便听他哈哈大笑︰“管他什麼山精鬼魅,在小爺面前還不是如土雞瓦狗一般!”

    陳友諒昏昏沉沉,正得意間,忽覺背心一痛,眼前陡然一黑,哼也沒哼,便徹底的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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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算計

    無忌全身發冷,哆嗦著縮成一團,方才的連連呼叫,卻無半個人應他,他心中一陣無力︰“到底,還是要死了麼?”正迷糊間,忽覺一陣風過,背後驀地一陣火熱,兩道純陽真氣透體而入,在他經脈中輪轉不休,化開層層膠固的寒毒,無忌神志頓時一清。便听得青書沉喝道︰“凝神定氣,全身放松,運使‘武當九陽功’!”

    這幾日里無忌寒毒連連發作,青書早讓他將‘武當九陽功’背熟,听得這句,當即照秘籍所載搬運周天。有青書純陽真氣導引,不多時,無忌丹田之中便生出綿綿泊泊的氤氳紫氣,精神陡然一振,自身真氣合著青書渾厚內力,登時將寒毒壓制住。

    無忌笑道︰“還好師兄你及時趕回,不然無忌就凍成一個冰坨子了。”

    青書拍拍他頭,笑罵道︰“你個臭小子,就知道胡說八道,又把我說的話當耳旁風,怎地不大聲呼救?”

    無忌道︰“我可是大聲叫喚了好幾句,可就是沒人理,後來就全身發冷,連叫喚的力氣都沒了。”

    青書嘆一口氣,說道︰“是師兄的不是,不該把你一人拋在這兒的。”他心中雪亮,空聞將他安排在此,實是想束縛住他。這處廂房地處僻遠,人所不常至,無忌若毒發,青書若不在,則殆矣。

    這一路空聞看得清清楚楚,無忌一天毒發次數甚多,若青書離開一小會兒,只怕無忌便難以幸免。料以宋青書之謹慎,定會囿于房中,不離半步。

    空聞深忌青書年紀輕輕,武學修為上便有如此造詣,輕功更是如鬼似魅,無聲無息。他一向以為,張三豐少年時從少林偷學了功夫去,而後開宗立派,竟和少林分庭抗禮;而這次明明是讓無忌來學‘少林九陽功’,為何又派一個武功如此高強的三代弟子跟來?莫不是祖孫同心,又要從我少林偷幾門絕技去?

    這番心思自然是不能說出的,是以他自路上便已謀劃妥當,將少林最僻遠的一間廂房與青書和無忌居住。殊不料青書心憂成昆之事,心亂如麻,一時間也沒考慮許多,只想著如何避免與成昆正面交鋒,卻毫無辦法,神思恍惚之下,一番打算,當即匆匆趕往大雄寶殿,卻不料遇到陳友諒,竟然先行逼問出“少林九陽功”。

    這一番福禍相依,卻是說之不清了。也是天幸,青書離開的大半個時辰里面,無忌毒發的較晚,否則少林九陽功尚未拿到,這張無忌卻是一命嗚呼,依這時候江湖人的規矩,青書看護不力,也只有自盡以謝一途可走了。

    無忌听青書嘆氣,不由說道︰“師兄,這不關你事。我看少林和尚把我們安排在這個地方,實在…實在是別有用心。”

    青書笑道︰“就你個小腦袋瓜兒胡思亂想!”無忌搖頭道︰“不是,我覺得他們真的是別有用心。師兄,我們一路前來,他們又不是沒見我‘玄冥神掌’寒毒發作頻繁,但偏偏將我們安排在這個偏僻地方,顯然是不想讓你離開。”

    青書心道︰“這張無忌還真的挺聰明!”雖不不答,嘴上卻掛著笑意。張無忌見他不說話,頓覺無趣,四顧一看,但見右邊角落里橫躺著一個人,不由驚道︰“那是何人!”青書笑道︰“無忌,莫要聲張,這人是那圓真和尚的徒弟,叫陳友諒。”

    無忌又是一驚,問道︰“師兄,你把他怎麼啦?”

    青書心下一動,笑道︰“我打了他一頓,然後問出了‘少林九陽功’的秘訣。”

    無忌身子一震,搖頭道︰“師兄,明天圓真大師便要傳我‘少林九陽功’了,你又何須為難他的弟子?”

    青書心道︰“我若是對他說圓真便是成昆,依他性子,說不定也就信了。但必定鬧將開來,回去和五叔一說,我一無人證二無物證,到時侯謊言拆穿,日子可不好過。嗯,先找個理由搪塞過去!”他哈哈一笑道︰“太師傅給他們的‘武當九陽功’自然不是假的,但天曉得他們給咱們的‘少林九陽功’是不是真的?你道太師傅為何喚我同你一塊兒來?自是因為我武功修為高,能辨別真假啦。但你又發了誓言說不得私授他人,圓真和尚說不定武功就比我高,找他我是不大敢的,所以只能找軟柿子捏捏啦,這陳友諒奸猾狡詐,武功雖然不弱,但卻遠不及我,又是圓真的徒弟,知道‘少林九陽功’秘訣,你說我不找他確認真假,那找誰去?”

    無忌想到少林和尚無故將自己兩人安排到這個偏僻地方,本就心中不舒服。此刻听青書一番話,登時信了七分,又听青書話語間處處為自己考慮,不由大是感動,說道︰“師兄,真是…真是生受你了。”

    青書信口胡諏了一番,也有些累了,听他這般說,當即笑道︰“無忌,我這就把‘少林九陽功’念出,你仔細听著。”當即將“少林九陽功”徐徐念出,無忌記性極好,青書念到第三遍上,他已完全記住。

    閉上眼楮默想一陣,無忌驀地道︰“武當少林兩篇九陽功,前邊大同小異,後邊卻大相徑庭,似乎‘少林九陽功’要比‘武當九陽功’多出些什麼。但究竟多出些什麼,我也說不清。師兄,你察覺到了麼?”

    青書細細在腦中一想,頓覺如此,他想了想道︰“咱武當派畢竟秉承道家一脈,‘武當九陽功’里,勢必含納道家煉氣之法,而‘少林九陽功’卻是佛家降魔神通。且太師傅當年听經時畢竟年幼,武學修為不高,記誦的想必不全。”頓了一頓,又道︰“當年在場听覺遠大師傳經者有三,那無色禪師武功修為最高,‘九陽真經’也和他所學一脈相承,所以料來他記誦的最多,所以你才會覺得,這‘少林九陽功’比‘武當九陽功’要多出些什麼吧!”

    無忌听得頻頻點頭,贊道︰“師兄聞一而知百,舉一反三,真是聰明極了。”

    青書笑罵道︰“少來拍你師兄的馬屁!”又道︰“太師傅這次是讓我們來少林學‘少林九陽功’的,但也不須急著回去,師兄帶著你好好歷練一番,八月十五再同去黃鶴樓。可好?”

    無忌猶豫道︰“這…爹爹…”青書不耐道︰“什麼爹爹不爹爹,四叔下山的時候對我說了一句話,你可听得?”

    無忌點頭道︰“听到了,是‘記得八月十五,黃鶴樓上’。”青書嘿嘿笑道︰“不錯,不錯,你記性倒是不錯。就不知道腦瓜子怎麼樣,可听出言外之意了?”

    無忌恍然大悟,笑道︰“四伯是讓我們八月十五到黃鶴樓就行了!”青書笑道︰“不錯不錯,就是如此這般。你還急著回武當麼?”無忌大樂,笑道︰“有四伯撐腰,無忌倒要像義父說的那樣‘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了。”

    青書笑道︰“不錯,雖然‘少林九陽功’已然到手,但明日你還是得做足表面功夫,隨那‘空寂’和尚去見圓真吧,一切見機行事。我一路上听空聞空性等人曾說‘圓真’桀驁不馴,對寺中僧眾都是不屑一顧,那‘空寂’和尚身為圓真師叔,平時定然和他相處不快,嘿嘿,我觀那和尚心胸狹隘,定然只會帶你到圓真居所不遠處,便會自行離開。然後你就別去見圓真了,尋個機會溜達兩圈再繞回來。我會悄悄跟在你身後護持。呼,畢竟我們已經知道‘少林九陽功’秘要,還打了他徒弟,再去見這和尚,只怕多有不便。”

    無忌听得連連點頭,道︰“不錯,師兄所言極是。我繞兩圈就回來。”他性格不似張翠山一般迂腐,頗偏于優柔寡斷,听青書說的有理,陳友諒也確是鼻青臉腫,對圓真和尚也生了幾分懼意。便如小孩打完架一般,最怕見到家長,張無忌雖然天資聰穎,抑且長居冰火島,但畢竟不過十歲,頑童天性,總免不了幾分。

    忽听得陳友諒悶哼了一聲,青書嘿地笑道︰“這家伙若是醒了,可不大好辦。”身子一晃,便至陳友諒身旁,運指如風,封了他全身穴道,還不放心,又對準陳友諒後勁重重一擊。陳友諒本來就要悠悠醒轉,遭他這一重擊,哼也沒哼,頭一歪,又暈了過去。

    青書道︰“這家伙昏上十二個時辰便會自行醒來,到時侯咱們只怕早就離開少林了!哈哈!”無忌一臉憂色,嘆道︰“他如果事後告狀,那咱們就不得了啦!”

    青書心道︰“我倒想殺了他,但這畢竟是少林,你又在我身旁,影響不好,影響不好。”口中卻笑道︰“這人生性狡詐,喜避實就虛,避重就輕,泄露少林絕技這等大事,諒他也不敢說出。這‘少林九陽功’可是代代口授,並無筆錄,便是他將此事說出來,空口無憑,又有幾人信?我等一口咬定這功夫傳自圓真和尚,他也奈何不得咱們。”

    無忌面現喜色,連連點頭,但又皺眉道︰“那明天我還是得去和圓真和尚學‘少林九陽功’了。不然謊言可要被拆穿了。”

    青書笑道︰“不用不用,你忘了麼?空聞老方丈說圓真性情孤傲不群,在少林寺中早有空字輩僧人看他不順眼,他如果作證說他沒傳授你‘少林九陽功’,少林寺中,自有人會對付他,說他目無尊長,不尊方丈法旨啊什麼的。我們也大可說他愛徒心切,大作偽證,定然有人附和。再退一步,即便我打陳友諒這個事被發現了,也至多被爹爹他們罰一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心中早已計議妥當,待得明日無忌見完圓真之後,他便帶陳友諒到一處荒郊野外,殺了了事,以絕後患。然後再從從容容大大方方的下山。只是這種想法,當著張無忌的面,卻是不便說出了。

    卻听無忌拍手笑道︰“師兄,你真是…真是…”

    青書笑道︰“真是什麼?”無忌憋了半天,道︰“把什麼事都算計進去了,好厲害!”青書摸摸他頭,洋洋得意地笑道︰“你個小兔崽子,有空多讀讀書,神機妙算四個字也說不出來。”

    兩人互相取笑一陣,見天色不早,各自睡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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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圓真

    第二日清晨,青書緩步踱出房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但覺鳥語花香,沁人心脾,遠遠飛過來的撞鐘之聲莊嚴肅穆,隱隱夾雜著誦經梵音,一派祥和。昨夜他又運功為無忌驅了一次毒,之後卻是不敢再睡,緩緩搬運周天,練起“純陽無極功”來。

    他心中尚記得少林、武當兩派九陽功,卻不加修煉,皆在于“純陽無極功”尚未圓滿,便連七成火候都未到,一門尚且未精,又何須再練這非全本的“九陽功”?

    其實“武當九陽功”和“純陽無極功”同練,多有相輔相成之效,內力增長之速,委實快極。武當派弟子根基一向扎的極穩,築基之時進境極慢。武當七俠隨張三豐練功,張三豐教與他們的,正是“循序漸進,漸成大器”。但其時張三豐武學雖至化境,卻還未領悟到天人合一的究境。于是七俠之中,除卻張翠山失蹤十年,殷梨亭莫聲谷年紀尚幼,火候不足。其余四俠的‘純陽無極功’有了四五分功力時,張三豐便教他們修習“武當九陽功”,兩功交相修煉,進境極速,宋遠橋便是在區區五年之間,內力突飛猛進,此刻內功仍然與日俱增,皆由于此。

    但如此一來,不免失之于“純”。“純陽無極功”最重錘煉真氣,重在一個“純”字,錘煉至精純之極,全身經脈貫通,內力雖未必至強至盛,但卻勝在純之又純,綿綿泊泊,不絕如縷;“武當九陽功”卻是重在丹田一口氤氳紫氣,練至剛柔並濟,威力強勁,不失柔韌,無窮無盡,方乃大乘。

    張三豐晚年得悟天道,不由大是嘆息,幾個徒弟原可更進一步。專修“武當九陽功”或是專修“純陽無極功”,時日一久,成就只怕更大。自己這一番教授,卻是畫了個不大不小的***,讓他們鑽了進去。至于能否跳出***,便看個人造化了。

    好在張翠山當年火候雖足,卻尚未修煉“武當九陽功”,殷梨亭一直修習的也是“純陽無極功”,而莫聲谷生性急躁,一開始修習的便是“武當九陽功”,也頗有火候。

    至于青書,十歲時更是由張三豐手把手教授,一身武當築基內功修為之深,無人能及。

    而後進修“純陽無極功”,循序漸進,和蛇膽之功,龍虎交匯,好似龍入大海,虎躍深澗,大放光明。

    張三豐于是諄諄教誨,讓青書專修“純陽無極功”,至小圓滿之後,再去修煉“武當九陽功”,兩功一脈相承,交替相修之下,內力修至大乘也不過十年之數,屆時青書最多不過而立之年,有如此內力,傲世不群,雄視天下足矣!

    他這一番打算委實是用心良苦,心心念念把青書當作武當三代掌門,發揚光大武當絕學的繼承人來培養,只是嘴上不說,大家卻是心知肚明。

    少室山中,不定是清淨。鐘樓上不時飛下的幾聲洪鐘,空山、古寺便在鐘聲中不住激蕩。而一百零八響之後,終于歸于靜謐。

    無忌也被這鐘聲吵醒,揉著惺忪睡眼走了出來,見青書憑欄而立,笑道︰“師兄,你起的真早。”青書見他醒了,笑道︰“無忌,身子不冷了麼?”無忌道︰“額頭、胸口、小腹還是很冷。”

    青書暗嘆一聲,正欲開口安慰,卻听一聲佛號傳來︰“阿彌陀佛!貧僧空寂,奉方丈法旨,特來領張小施主至圓真住所。”

    兩人抬頭一看,但見一個老僧立在遠處,單手合十,另一只手手執方丈所賜錫杖,神色淡定,正是那空寂和尚。

    青書點點頭,拱手道︰“晚輩宋青書見過空寂禪師。”張無忌有樣學樣,也拱手道︰“晚輩張無忌見過空寂禪師。”

    空寂心中原本甚是不喜,沒來由的要去踫圓真的釘子,著實讓他極不高興,但此時見青書和無忌謙恭有禮,心中那莫名之氣登時去了大半,只是想︰“人家武當派的弟子尚且如此有禮,圓真那廝當真丟盡我少林顏面!”嘴上卻道︰“兩位小施主有禮了。方丈言這‘少林九陽功’只允張公子一人修習,宋公子……”

    青書笑道︰“自是呆在屋中,不聞不見,六根清淨嘍!”空寂含笑道︰“宋公子禪意昂然,佩服佩服。”

    青書道︰“哪里哪里,少林寺禪宗祖庭,各位大師禪法高深,才是令人敬佩。”一把拉過無忌,又道︰“敝師弟寒毒發作時期不定,大師稍候,待在下運功替他暖暖身子,再走不遲。”空寂點頭應了。

    青書也不避嫌,當即便盤膝坐下,伸手抵住張無忌背心大穴,純陽真氣緩緩輸入。不過半刻,他雙手一晃,一手抵住張無忌頸部,一手抵住張無忌椎尾。而後又是連連相換,不多時,張無忌但覺全身上下無一不暖。青書這法子乃是治標的妙法,但終究驅不盡五髒六腑間寒毒,也是徒勞。

    須知寒毒入五髒,伴氣血而行,每滋生一分氣血,便滋生一分寒毒,無休無止,無窮無盡,除卻以自身五髒儲至陽之氣,從而驅散寒毒,別無他法。

    空寂卻是在旁看得暗暗心驚︰“這少年好高的內功修為!我勤修少林內功三十年,也不知趕不趕得上他。”原來青書頭頂已然冒出絲絲縷縷白煙,凝而不散,顯然內功已臻至極高修為。

    青書緩緩收功,擦拭了額間汗漬,面露疲態,微微喘氣道︰“空寂大師,敝師弟這便托付予你了。”空寂點點頭道︰“貧僧這便領張公子去見圓真。”心中卻道︰“這宋青書武功雖然高強,但為這張無忌療毒,內力損耗頗重,諒也掀不起什麼大浪來。況且此人謙恭有禮,絕非方丈師兄所言那般鋒芒畢露,好大喜功。又何須派人防他?如若被發現,倒顯得我少林小氣了。”

    空寂雙手下垂,右手微斜,驀地中指一扣,隱在暗處的武僧便悄然退去。

    青書見他遠走,臉上疲態頓時煙消雲散。他嘴角劃過一道微笑,緩緩走進屋中,從床底拖出陳友諒,見他兀自不醒,便又塞了回去,冷笑道︰“先讓你多活一會兒。等過了圓真那關之後,再來與你計較。”

    推開後窗,飄身縱了出去,“梯雲縱”施展開來,凌空四轉,便如大鳥一般躍上屋頂。俯身遠眺,但見空寂領著張無忌漸漸走遠,當今一路匍匐前進,不過半刻鐘,但見空寂在一方藥田處遙遙一指,將手中錫杖交予張無忌,低低說了幾句,轉身便走。

    青書看得微微冷笑,當即躡伏而上。遠遠看見張無忌繞到遠處一叢小樹林外,找了塊大石坐下,不由暗暗好笑。他覷得四下無人,當即飄身縱下,幾個轉折之間便躍出十丈之距,身法展開,頃刻便到張無忌身旁,伏在一顆樹上,正欲叫他。卻見張無忌似是無聊已極,起身站起,仔細端詳著手中那跟方丈所賜錫杖,走了幾步,將錫杖舉起仔細觀看。陽光照射之下,他眼楮一疼,忍不住伸出右手揉了揉,那錫杖本是甚為沉重,這一下他左手把持不住,當即 當一聲,跌落在地。

    張無忌“哎喲”一聲叫了出來,捂著腳跳了兩下。這一處藥田本有人耕耘,但這大清早的,和尚們都跑去做早課了,哪里還有人來?張無忌又是清脆童聲,這一聲叫喚的四野皆聞。便听得一個略顯蒼涼的聲音飄飄蕩蕩地傳來︰“是友諒麼?你回來啦…”

    張無忌大驚,忙捂嘴不言。青書心中暗暗叫苦,縱身落下,伸手輕輕一攬,再一縱,將無忌帶到那顆大樹之上,藏好身形,不敢亂動。

    他見陳友諒輕功高明,與自己只差一線,便已知圓真只會更高,此刻一逃,圓真見不是自己徒弟,勢必追趕,屆時兩人皆盡無幸。

    青書仔細觀察地勢,但見東北角落一個山洞,顯是圓真居所。東首乃是藥田,自己所在乃是一片小樹林,而正北方向,卻是一條小徑,南方則是屋舍儼然,乃是少林寺中林立建築。

    還未來得及細想,便見一個僧人從山洞中緩緩踱步而出,黑色絲質衲衣無風自動,飄然若仙。青書凝目細細望去,但見這僧人面目清 ,頷下微須,頗有得道高人的風範,只是眼中偶爾閃過的凶悍暴戾之氣,讓人不寒而栗。

    鷹隼一般的眸子掃過青書藏身之地,圓真似無所得,微微皺眉,提氣道︰“何方高人蒞臨,還請現身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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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下山

    青書大氣也不敢出,輕輕捂住無忌的嘴,讓他盡量放慢呼吸。他知這成昆武功極高,自己平常時候尚可拼得兩下,然後借梯雲縱之神妙莫測,逃之夭夭;但此刻手中抱著張無忌,又是身在少林,若是鬧將起來,這禍事可便算闖大了。

    無忌被他捂住嘴,呼吸一時不暢,但他昨日受青書囑咐,開始修習兩派“九陽功”。一呼一吸,為內功之本,呼吸一亂,體內氣息登時不順,但“少林九陽功”含納佛門寧心定氣之法,無忌運轉“少林九陽功”,呼吸竟是緩緩慢了下來,俄頃便是若有若無,青書若有所覺,便知無忌漸入佳境,竟是旁若無人的用起功來,當即緩緩將手按在他背心,輸入真氣助他行功,無忌呼吸愈發輕微了。

    圓真走得幾步,眼眸一凝,但見地上錫杖迎著陽光,熠熠生輝。他緩緩走到錫杖旁,將法杖拾起,功運雙耳,卻听不到絲毫聲息,抬頭望了一眼近旁的幾棵大樹,微微笑道︰“是哪位師叔奉方丈法旨前來?為何與圓真相戲?”他料圓字輩僧人中,無人能瞞過他耳目。便是空字輩中,能有如此內力輕功者,也是屈指可數。雖然方才所听到的乃是童聲,但內力修習到高深境界,全身肌肉都可控制自如,喉頭聲帶處微微運功便可發出全然不同的聲音。能有此功力者,除卻三大神僧和後山坐枯禪的那三位,便只有心禪堂幾位耆宿了,是以他言語頗為謙恭,倒也沒有崖岸自高之態。

    半晌無人答應,圓真輕輕咳嗽兩聲,嘆道︰“師叔機鋒無雙,禪意凜然,圓真不解其意,告退了。”將錫杖拾起,緩步走回山洞。原來少林寺今年仲夏便要舉行“芝蘭大會”,論道辯佛,選拔新秀入各堂精修,乃是七年一度的盛會。每逢會前,總會有寺中長者與後輩出題,暗打機鋒,亂辯禪機,圓真身為空見弟子,早有資格每三年入一次藏經閣,素來無心此道,七年前草草了事,此時見此情狀,只道便是哪位心禪堂耆宿來試,當即放低姿態,已顯自己所為不符禪門宗旨,免過今年這次“芝蘭大會”。

    所謂“芝蘭生于深林,不以無人而不芳。”這芝蘭大會,便是少林選拔新秀的一次盛會。

    青書見他身影沒入山洞之中,雖不知緣故,但仍是長長出了一口氣,一摸背心,竟是全部汗濕,他低聲道︰“你看你叫喚這聲,嚇了師兄老大跳。”

    無忌睜開雙眼道︰“師兄,你真的一路跟著我啊?”青書狠狠瞪他一眼,卻不說話,縱身一躍,又至另一棵大樹之上,幾次縱躍,倏忽便出了樹林。

    洞內一雙眼楮亮如星辰,盯著那林間穿梭不定的淡淡青影,微微頷首,嘴角向上揚起︰“武當梯雲縱?不知是武當七俠的哪一個,哈哈,少林的‘芝蘭大會’怎麼把武當派的人都請來了?嗯,也不必去惹他。”

    青書狂奔不休,也不管有無僧眾看見。來往僧人但覺微風輕拂,淡淡青影一閃即過,回頭看時,卻是杳無蹤跡。

    回到房中,青書將無忌放下,說道︰“無忌,給我拿紙筆來。”

    無忌應了,轉身便要去拿房中備好的紙筆,青書卻是驀地目光一凝,健步跨出,將床簾掀起,但見影蹤渺渺,陳友諒竟仿佛人間蒸發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

    青書驀覺腦中一片混亂︰“我明明點了陳友諒全身穴道。他怎麼…?不行,須得快快離開少林。”見無忌拿了紙筆而來,當即強定心神,飽蘸濃墨,寫了十六個大字︰“承蒙高義,得傳神功,傷愈之日,再行拜謝。”一把攬過無忌,狂奔出寺。

    他知陳友諒若是逃出,勢必通知成昆,以成昆師徒之智,頃刻間便知因果,“少林九陽功”泄露倒是其次,知道無忌是謝遜義子,不追來那才是怪事。

    一路飛奔,內力行至足心涌泉穴,速度愈發增快,無忌但聞耳邊風響,見花草樹木如過影驚鴻,不住飛逝,心道︰“師兄跑得真快,比二伯也差不了多少呢。”

    青書內力運至極致,不多時便縱出山門,一路往山下奔去。

    無忌開口欲問,驀地一陣強風涌來,他嗆了兩口,終是說不出話,只得閉上眼楮,微微低頭,往青書懷里縮了縮。

    青書一口內息在經脈中輪回轉動,他不敢出聲泄氣,一道真氣愈發粗大,浩浩蕩蕩,積在涌泉穴處,端的是腳下生風,一路極速。

    眼見便要下山,忽听得一聲清嘯悠悠傳來,青書回頭一望,但見遠方一個黑色小點出現在視野里,愈變愈大,頃刻間便須發可見,他心中大驚︰“這麼快就追上來了!”一咬牙,往小道右旁林中一閃,左繞右繞,往密林深處中奔去。

    青書驀地閃身至一塊大石之後,將無忌放下,按住他肩,緩緩輸入真氣,說道︰“無忌,時間不多,你且听師兄說,少林、武當兩派九陽功你都已記熟,先修習少林九陽功,再修習武當九陽功,毒發的時候,先運少林九陽,再以武當九陽為輔,當能克制一二。你在這里等半個時辰,然後下山,趕到少室山以西三十里齊家鎮林興遠家,你義父傳你的輕功原甚是高明,我以兩成內力之功,驅使起來,半日之內奔三十里,自當無虞。林興遠當年欠二叔好大人情,你只須說出你身份,再把俞二伯名字報出,他便會送你到武當,四叔言此人忠信待人,他看人素來極準,當可一信。哼哼,這圓真和尚要和我親近親近,我便陪他又怎地?嗯,林興遠家還有一株百年何首烏,上次本有意送與太師傅作壽禮,只是他有事耽擱,未能來武當祝壽,何首烏其性溫陽,你寒毒發了,只管他要,就言武當派必有重報就是!”他說話間,將無忌外衣剝下,取幾只樹枝撐起衣袍,又使內力為無忌注入純陽真氣,無忌借他真氣之助,運使兩派九陽功,當有事半功倍之效,當能保一日無虞,再借助百年何首烏之效,三日之內,趕到武當,倒也安全了。

    無忌听他說的似鄭重似輕松,也摸不準到底如何,點點頭道︰“無忌知道了,師兄,圓真和尚追來了麼?我們認錯也就是了,何必…”青書喝道︰“別跟老子聒,屏氣斂息,呆在這里別動,半個時辰後下山!”身子一晃,已在十丈之外,他愈奔愈遠,俄頃便不見人影。

    青書“哎喲”一聲大叫,這聲叫以丹田之氣吐出,傳出老遠,他一瘸一拐往前奔去,但速度仍是極快,他回頭一看,一個黑點果然出現在他視線里,俄頃便須發可見,正是圓真。

    他有意將圓真引開,是以佯裝腳踝受傷,一瘸一拐往前奔去,實則運使“太極十三勢”中“下勢”,明面上看起來受傷速度減慢,實則速度並未慢下。

    但圓真輕功之強,如鬼似魅,轉折如意,還要勝過青書許多,這一番奔下來,青書仍是輸了。

    頃刻間便下了山,又奔了約莫三里左右,圓真越迫越近,少室山天下聞名,游人香客不斷,山下行人雖是不多,但也頗為熱鬧,不遠處一處集市,方物畢會,游客雲集。

    青書眼楮一亮,他狂奔下山,雖不過兩刻鐘左右,但一口真氣使足,氣息早已不純,借人群隱遁一二,正所願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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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對峙

    圓真此時卻是暗暗心驚︰“這小子手上抱了一人,還似乎扭傷了腳,怎地跑得跟兔子一樣快?”他雖然智計卓著,但也決計猜不出青書已然知道他真實身份,也知道他乃為無忌而來,手上抱著的,不過是一堆枯枝而已。

    青書腳下生風,不多時便竄進人群之中,他一襲青衫是張三豐大壽那日新換,手中張無忌的外衣也是新服,俱都是南安郡劉記絲綢中上等綢料所制,人群之中頗是顯眼。圓真年輕時風流俊雅,驚才絕艷,為討師妹歡心,天下脂粉綢緞多有涉獵,他資性本高,一來二去,竟練就一身火眼金楮的本事,但凡胭脂水粉,綾羅綢緞,凡薄有微名者,他一眼便能辨別開來。

    青書雖是遁入人群之中,一身行頭雖算張揚,但畢竟緞料上等,出自名家,在圓真看來,實不啻于插標游動的獵物,雖有人群阻擋,但也不虞跟丟。

    圓真心中暗自冷笑︰“任你輕功如何高強,也得落在我手中。謝遜徒兒啊謝遜徒兒,咱師徒多年不見,可是生分許多啊!”他自從知道屠龍刀落在謝遜手中,想到流傳百年的那二十四個字,心中沒來由一陣悸動。他倒不是擔心謝遜找到他,畢竟謝遜若是能想出屠龍刀之謎,早就來找他報仇了。成昆平生以覆滅明教為畢生大願,忽聞此事,不由對屠龍刀中所藏秘密大是動心,有此“武林至尊”,掌握其中奧秘,何愁明教不滅?

    卻又說到陳友諒其人,雖是年紀輕輕,但功夫卻委實不弱,更蒙圓真傳授武功,與謝遜如出一轍,解穴的功夫竟也被學到。甫一解穴,見青書尚在,當即屏氣斂息,待得青書離去,方才悄悄離開,他平素自負,自不肯這幅模樣見到寺中其他熟人,藏藏躲躲良久,才回到圓真所住山洞之內。

    張無忌雖曾與青書言道這功夫乃是成昆所授,但昨天一日之內,青書心心念念,只想著如何避免與圓真交鋒,對陳友諒不免掉以輕心,其實只須他點破陳友諒氣海,抑或是在夜晚背著無忌悄悄殺了了事,便不會生出這許多事端了。

    當然,如果廢掉陳友諒抑或干脆殺之,事後少林追究起來,武當山上,那就是另一番事端了。

    畢竟,無緣無故殺死名門正派弟子,便是張翠山也是擔當不起,只得推諉含糊。江湖之中,無論正邪,最忌同道相殘,圓真和陳友諒在少林原就孑然一身,雖是借此身份挑撥正道和明教紛爭,但這師徒兩人其奸似鬼,陰謀詭計層出不窮,少了這層身份也照樣幕後挑撥,是以動起手來毫無顧忌。

    況且事關屠龍刀和謝遜,即便以圓真城府之深,也是大為動心。

    梯雲縱勝在轉折之間承接自如,人群之中倒也頗為相宜。但圓真卻仿似幽靈幻影,進退之間,如同鬼魅一般。許多游人先見一道淡淡青影飄過,不過半刻,又見一個黑衣和尚先在一處,驟一晃間,又在數丈之外的另一處,其間詭異之處,即便青天朗日之下,也令人不寒而栗。

    青書不時回頭,但見圓真一路緊隨,不由大是心焦︰“他怎地好似幽靈一般,陰魂不散?”腳下加快,半刻不到便奔出集市。

    又是一馬平川,兩人原本相差兩箭之地,驟然慢慢拉近,青書年方少年,佔了年輕的便宜;但圓真到底是功力深湛,輕身功夫極是老辣,不多用上一分力,回氣轉折,竟還勝過武當絕技梯雲縱。

    這般一追一逃,不多時又奔了三十里地,兩人距離被拉近至一箭之地。青書遠遠瞧見行人過客,馬蹄得得,竟又是一處小鎮。近來嵩山派廣收弟子,頗為壯大。上少林拜師不入者,多被嵩山派收作記名弟子,但究竟嵩山“峻極禪院”房舍有限,除卻正式弟子可居于山上,記名弟子卻是自行匯聚一起,與當地居民合居,忽忽十數年間,竟而匯成一個小鎮。

    青書向那小鎮狂奔,心中估摸著時間,他一路往東,飛奔半個多時辰,內力輪轉間竟是生出滯澀之感,他心中苦笑,適才只顧狂奔,卻忘記武當功夫要旨在“凡事但留三分余勁,方能借力使力”,此刻用足真力,卻是大違武當武學要旨,腦中不由想起和張三豐至劍冢時,張三豐的諄諄告誡︰“‘梯雲縱’的厲害之處,全在後力十足,能凌空以內力為媒,轉折自如。你內力已有一定火候,用來完全不難,只須記得丹田中始終留下三分後力即可。”

    青書雙目一亮,望著小鎮中的屋舍儼然,心中大樂。

    步子放慢,意態逍遙。不遠處的圓真定眼看見,心中暗喜︰“這小子到底功力不足,不過他的腳傷好了麼?”

    青書腳步一松,深深吸了幾口氣,丹田中又生出汩汩真氣,在奇經八脈中川流不息,精神陡旺,奔到小鎮之前,內力已然恢復六成。

    他往鎮中奔出一里地,但見小鎮中小商小販行街走巷,吆喝叫賣,高牆朱門之內,卻是“喲喲”呼喝之聲,習練的乃是嵩山派入門長拳。

    青書見身旁一個賣胭脂的小販生意寥寥,門庭慘淡,忙將那裹了枯枝的衣袍往他攤旁一塞,只余一片衣角在外,塞了一錠銀子給那小販,說道︰“你什麼也別說,當什麼也沒發生過。只管做你的生意。

    說完這句,便听得悠悠佛號傳來︰“阿彌陀佛,宋居士蒞臨少林,原該好生休息幾日,讓貧僧等也盡盡地主之誼,何必走的如此匆忙?莫非做了何等不可見人之事麼?”

    青書但見圓真身著黑色絲衣,面貌清奇,滿是悲天憫人之色,端的好一副高僧風範,不由冷笑道︰“圓真,小爺是逼你徒弟把九陽功給背了出來,那又怎樣?”圓真面貌慈悲,長嘆一聲道︰“小徒素來心高氣傲,居士以私刑迫他,他卻是陡生邪念,故意將經文背錯。貧僧得知始末,不忍張小施主寒毒難愈之下,修此錯誤功法。若是經脈錯亂而死,卻是貧僧的不是了。”他目光銳利,早見小販攤旁的那一片衣角,本擬待出手,卻見青書神色從容,無半分害怕,不由暗自小心,只怕有陷阱在旁。

    青書听他這般說,哈哈大笑道︰“圓真啊圓真,三派九陽功源自一部九陽真經,我精修本派神功,細細推演之下,如何不知真假?可笑你出家之人,竟然口出誑語,不怕佛祖責怪麼?”

    圓真神色淡定,合十道︰“信與不信,原在施主一念之間。但人命關天,不得已之下,圓真也只能動武了。”

    青書哈哈大笑道︰“好個和尚,什麼人命關天?你出家前那點破事,我有哪個是不知道的?”

    圓真目光一凝,眼中爆出懾人精芒,盯著青書,手上聚力,少林絕技“般若掌”蓄勢待發。

    青書搖頭笑道︰“齊家鎮的劉寡婦滋味兒不錯吧?嵩山山道上剪徑的活兒,也沒少過你吧?十年前山西官道上的那起血案,三十七個人身首分家,你不會不知道吧?哈哈,好一個窮凶極惡之徒,遁入佛門,卻成了口口聲聲阿彌陀佛人命關天的高僧大德了?當真好笑之極!”他這話以丹田之氣吐出,四周小販商賈听得清清楚楚,武館之中,也多有武師走了出來,眾人圍在一處,有人滿臉不屑,也有人搖頭不信。

    圓真听得這句,手中凝起的勁力反而一松,卻听他淡淡道︰“居士這般信口雌黃,污蔑貧僧,只怕並沒有證據吧。將來死後,可是要下拔舌地獄的。”

    他眼見青書足尖微動,右肩微抬,顯有動手趨勢,心中微微冷笑︰“這小子若是先行動手,所說一切,自是不攻自破。”當下暗自運功,他目標不在青書,是以不打算下重手,只想掠了無忌過去,逼問謝遜下落。

    不料青書又忽地全身松松垮垮,吊兒郎當的笑道︰“圓真大師,少林的三位神僧,我素來十分敬仰,如何敢多言少林的不是?只是你昔年所為委實令人發指,又被在下撞破大師和令徒陳友諒翻雲覆雨,顛鸞倒鳳。唉,您說您這斷袖之癖委實太過駭人,這一路聞屁追來,教在下如何敢不逃?”

    此言一出,眾人大嘩,見青書唇紅齒白,青衫磊落,委實俊俏郎君。再看向圓真的眼神已帶了幾分怪異神色,

    即便以圓真城府之深,听得這話,也是臉色鐵青,他不料青書口舌這般刁毒,尋出這等龍陽之事來說。這小鎮中本是嵩山記名弟子,尋常練功甚勤,哪里听得這等話題,不由大生興趣,心中信了七八分,都是暗想道︰“想不到少林寺里,還有這等風流韻事。”

    圓真見圍觀眾人眼神怪異,不由冷哼一聲,內力到處,所有人耳中都是嗡嗡作響。這些人不過是嵩山記名弟子,內力淺薄,哪里禁得起他一哼,都是搖搖晃晃,幾欲摔倒,一時間都是駭的噤聲不語。

    青書一振長袖,手按長劍,氣勢陡然一變,鋒芒外顯,卻含而不露,仿佛一條毒蛇隱于密林草叢之間,蓄勢待發。

    圓真微微冷笑,雙手合十,一片淡定,周身溶溶泄泄,如淵臨峙,仿似山岳一般,宛然宗師氣派。

    兩人靜靜對峙,圍觀人數雖多,卻無一人敢發聲打破靜謐,一時間除了呼吸之聲,落針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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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斗武

    小鎮過道本不甚寬,圍了這許多人,頗顯擁擠。圓真和青書靜靜對峙,相隔不過三丈,氣勢淵凝如山,壓抑異常,圍觀眾人都有些吃受不住,漸漸散開。

    圓真輕輕向前跨上一步,說道︰“宋居士口舌刁毒,辱我少林,圓真縱不敢忘少林武當同氣連枝,但居士先行挑釁,卻是怨不得圓真動手了。”這話不卑不亢,頃刻間便將話題升華到少林武當兩派之上。青書見他頃刻間便冠冕堂皇的找足理由出手,當下肅聲道︰“少林派中出閣下這等不肖弟子,犯殺戒淫戒諸般大戒,委實不幸。武當宋青書雖然不才,但念在少林武當同氣連枝的份上,定要為少林清理門戶!”一振長劍,劍尖斜指,陽光映射之下,熠熠生輝。

    圓真心中一陣氣苦,這三十年來,他哪里被人這般當眾指摘冤枉過?他知愚民智術不開,多加辯解,也是無用,況且他一顆心里只有他師妹一人,被人強加上這等事,再去辯解,只會平白為師妹抹黑。圓真見青書長劍一出,整個人也仿佛出鞘利劍一般,陡然間鋒芒畢露,心道︰“難怪友諒為他所擒。此人奸猾狡詐,武功高強,又和友諒結下大梁子,須得殺了,方才不留後患。”氣凝于手,竟是欲使出生平絕技,只待青書一出手,便一舉格殺此人。

    眾人見兩人蓄勢待發,不由轟的一聲四散開來,圓真眼中殺機畢露,已做好殺人的準備,少林名聲如何,卻是不關他事了。圓真也不過是他身份的一個代號而已,隨時可棄。

    青書氣勢已達巔峰,出鞘利劍一橫,淬出一道雪亮光芒,向圓真胸口刺去,氣勢一往無前,迅捷飄忽,含納獨孤求敗劍意,端的無堅不催。

    圓真目光一亮,嘖嘖贊道︰“好劍法,好劍法。”伸出手指,一扣一彈,一道陰陰冷冷的指風彈出,正中長劍,便听得鏗的一聲,長劍被擊的偏過三分,恰恰貼著圓真右臂險之又險的擦過。

    圓真微微冷笑道︰“剛不可久,凡事但余三分後力,年輕人,老衲教你個乖,閻羅王那里,莫說老衲不厚道。”右掌倏忽擊出,無聲無息,直襲青書胸腹要害。

    卻听青書冷笑道︰“我武當絕技,豈是凡俗可以度測?”長劍不可思議的一圈一亙,劃了個半圓,後發而先至,橫亙胸前,圓真手掌便好似直直往劍鋒上踫去。

    圓真心內微驚︰“這少年劍法不定便臻至圓轉如意的境地,任他成長下去,倒是明教勁敵。”生了這般念頭,他殺機陡散,掌勢一收,左手食指點出,一道指風向青書“肩井穴”襲去。兩人相隔不過丈許,這道指力無聲無息,委實歹毒。圓真武功早已到收發由心的高妙境地,收掌出指,不過瞬間事,做起來渾然一體,毫無破綻。青書心中暗驚,閃身一挪,避開這道指風,正欲出劍,但听得“啊”的一聲慘呼,身後那個小販嘴角溢血,臉色發青,“砰”的一下仰面摔倒,顯是中了圓真指力,活不了了。

    青書心中微感內疚,心念一轉,喝道︰“圓真,你又凶性畢露,殺害無辜之人,今日須饒不得你!”

    圓真淡淡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此人雖是我殺,但也因你而死。因果糾紛,咱們多說無益,來來來,還是手底下見真章。”他見青書劍法卓爾不群,多想試探一二。圓真想利用青書對付明教,心中殺機早無,又如何會動手殺他?這番出手,一為敗之,好奪來無忌逼問謝遜下落;二為試探青書武功,看此人心機功夫到底如何,能否與明教相爭而大佔上風。

    青書冷哼一聲,卻不答話,一振長劍,又和圓真斗了起來。眾人原本被圓真來無影去無蹤的指風給嚇著,就要一哄而散,此刻見得青書這般言行,登時有幾人血性上涌,其中一人大聲道︰“少林和尚胡亂殺人,與明教何異?我嵩山派雖不是名門大派,但也知禮義廉恥。你先是追殺這位武當少俠,此為無禮;早年胡亂殺人,避禍少林,本該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此時卻又視人命如草芥,敗壞少林名譽,此為不義;少林佛門清修之地,你卻私養孌童,此為不知……”

    “廉恥”二字尚未說出,這人便呼的一聲仰面摔倒,他前兩句倒沒什麼,但後面那句“私養孌童”,卻是犯了圓真心中大忌,圓真對他師妹痴情無比,哪里容得旁人半句加貶?當即冷哼一聲,步法連轉,避過青書連環三劍殺手,一道指力彈出,這人哪里禁得起“幻陰指”這等陰毒指力?又是圓真含憤而發,哼也沒哼,便自一命嗚呼。

    圍觀眾人哄得散開,有人跳出叫道︰“這,這和尚會妖法!武當派的少俠只怕支撐不住,我們快去請鎮口劉道士來降妖伏魔!”這群人原非智識高卓之輩,一見圓真彈指間殺人,只覺不可思議,定是鬼魅手段,當即一哄而散,圓真瞥到攤旁那個小小身影似乎縮成一團,但好歹仍在,不由心下大定,出招如電,與青書相拼,卻始終不使殺手。

    青書本意在拖延時間,見圓真出手雖然凌厲,但卻並非指向他要害之處,心中不由想道︰“這和尚怎地不下殺手?莫非有甚陰謀,嗯,管他怎樣,我小心接招便是,打不過了就逃。”

    兩人翻翻滾滾,拆了八十余招,青書劍法中含了三分獨孤劍意,傲絕孤勇,一往無前,迫得圓真不住後退,但任他劍法如何精妙凌厲,如何圓轉如意,竟是近不了圓真身前三尺,不由大是駭然︰“成昆的功夫好高,難怪當年謝遜每戰必敗!”

    圓真步法轉動,隨手出招,或抓或拍,或指或拿,頃刻間換了不下七八種絕技,俱是少林傳下的秘手。圓真這數十年來修習少林九陽功,數度出入藏經閣中,擇了幾項少林絕技精研,無論見識功力,都是更上層樓,此刻信手拈來,衲衣翩翩,倒顯高人風範,他心里也是暗暗激賞︰“這少年年紀輕輕,出劍卻老辣異常,不但後勁十足,抑且氣勢澎湃。張三豐這老道士倒是好福氣,有這等人才傳承絕藝。友諒雖然聰明,比起他來,卻少了兩分資性,三分氣魄。謝遜也未必較他強了,唉。”

    青書心中納悶︰“怎地他好似陪我練功一般?”劍上功夫卻是愈使愈順,“太極十三勢”中各種“勢”不斷融入,忽而“探勢”,忽而“單推勢”,忽而“起勢”,忽而“收勢”,劍法陡然瑰麗幻奇,一柄長劍使得飛輪一般,倏忽攻進圓真身前三尺。

    圓真長笑道︰“好,好!小居士好功夫,且看貧僧這一指。”左掌飄飄忽忽拍出,封住青書來劍,伸出右手食指,內力迸發,指尖嗤嗤微響,一道陰冷罡氣射出,正是他自創絕技“幻陰指”,足可開碑裂石。

    這一指全力而發,迅捷無倫,青書躲閃不及,竟被指力削掉發髻,長發披散下來,卻不顯狼狽,仿佛魏晉狂生。

    圓真笑道︰“小居士,你非我敵手,咱們就此罷手,如何?”手中卻暗暗凝力,欲待青書放松戒備,再行擊昏他。

    他心中早有打算,將青書擊昏之後,掠走無忌,逼問謝遜下落。但卻會裝作無意留下一塊象征明教的火焰令牌,讓青書以為自己乃是明教臥底,再請六大派中幾個汝陽王的臥底煽風點火,然後引發正邪大戰。自己再回汝陽王府借兵,則覆滅明教,在此一舉,即便覆滅不了,但以青書此時武功之高,十年之後,再領袖正道,又何愁滅不了明教?

    至于火焰令牌,圓真年輕時和陽夫人情愫極深,陽夫人身為明教教主夫人,如何沒有火焰令牌?給情郎一兩塊,也是意料之中事。

    但任圓真其奸似鬼,又哪里知道,青書來自後世,他那點點破事,是有明文記載的。這一番如意算盤,注定是要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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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追逃

    青書听他這般說,哈哈笑道︰“圓真,我偷學你少林絕技,你不惱怒麼?又敗壞你名聲,你也不想殺我泄憤?剛剛還不口口聲聲要老子去閻羅王那里報道麼?”

    圓真道貌岸然,合十道︰“施主辱我少林,貧僧適才實在太過氣憤,方致出言無禮,此刻細細想來,施主雖有過,卻不過些許小事而已。只須隨貧僧上少林領罪。方丈寬宏大量,定會饒過施主。”他這番話不過緩兵之計,只待青書一放松,便出手暗算。

    青書估摸著自清晨下山,此刻已然過了一個多時辰,料來無忌正在趕往林興遠家的路上,還想再拖片刻,當即冷笑道︰“多說無益,接招吧!”長劍一振,繞指柔劍使出,歪歪斜斜,柔柔彎彎,指向圓真喉間。

    圓真手上蓄力已足,見他劍來,側身一轉,抬手就是“般若掌”拍出,橫拍在青書劍脊之上,青書但覺一股大力沿著劍身向上涌來,手臂一震,長劍險些脫手。他身不由己倒飛數丈,心中駭然︰“這廝好深的內力。”忽見圓真欺身近來,如鬼似魅,右手探出,凌空數點,幾道指力同時射到,青書拍出幾掌,掌力指力抵消,他一借力,飛身向後縱去。卻見圓真身子一晃,足尖點了兩下,躍過十數丈距離,到那那賣胭脂的小販攤旁,一把提起他滿心以為是張無忌的那堆枯枝,頓覺手上一輕,仔細一看,卻是枯枝敗葉一堆,不由大怒,喝道︰“豎子爾敢!”

    他心念轉的極快,雖是怒火中燒,但也不失分寸,想道︰“這小子定是提前將那張無忌給藏了起來。但他怎地知道我要找的是張無忌而不是他?不對,不對,定是兵分兩路,我恰選其一罷了。”

    圓真定了定心神,合十道︰“小居士既然不願隨貧僧回寺領罪,那貧僧便告退了。定將此事原原本本稟告方丈。”心里卻道︰“我這便回少林,令友諒驅使親信武僧下山尋找,張無忌一個小小孩童,倒不信找不著他了!”

    他不欲和青書多耗時間,說了兩句場面話,便欲告辭。青書見他忽地告退,不由大是疑惑,無忌腳程不快,料來此時不過剛剛下山,圓真若是一人,找到無忌的機率倒也不大,但若圓真蠱惑空聞使人尋找,那就不得了了。

    青書腦中轉念,越想越覺不妙,當即喝道︰“圓真,回來!勝負未分,你便想走麼!”

    圓真淡淡道︰“居士非我敵手,還是退去吧!”腳下加快,不多時便出了小鎮。青書一路追趕,兩人相隔卻越來越遠。他心中大急,愈發篤定圓真回去是為了無忌,當即喝道︰“成昆!謝遜和屠龍刀的下落,我也知道!”

    圓真听得這話,步子一頓,猛地回頭,鷹隼一般的目光掃過青書,殺機凜然,凶悍猛厲。

    青書也是步子一頓,叉腰笑道︰“成昆!你以為小爺不知你的身份麼?你那個好徒弟貪生怕死,嚇他兩下,他就把什麼都告訴我啦!我這就去傳遍江湖,說你陰謀覆滅明教,挑撥正道與之爭斗,以求一己之私欲!”他信口胡諏,這話說的狠毒,誠心要成昆陳友諒師徒反目。他也不知成昆到底有無將真實身份告訴陳友諒,但蒙上一蒙,若是一語中的,讓這師徒倆自相殘殺,那也是極好的。

    圓真緩緩道︰“我那徒兒忒不爭氣,換了謝遜,他是斷然不會泄露我身份的。”青書听得這話,心內大定,知他不會去追無忌,當即肅聲道︰“成昆,你奸殺徒媳,殺害愛徒一家,所作所為,當真令人發指。又騙得空見神僧為你受謝遜十三拳,飲恨而亡。你心里便無半分愧疚麼?”

    圓真沉默半晌,低頭道︰“謝遜…自從他成為明教金毛獅王起,我便不把他當徒兒了,愧不愧疚,都無從說起。而師傅…不錯,累得師傅死去,此乃我平生第二件愧疚之事。”他身份一被拆穿,便也不自稱“貧僧”,而換成“我”了。

    青書見他神情,端的是一片懺悔模樣,不由冷笑道︰“第二件?哈哈,莫非還有第一件麼?”圓真霍地抬頭,神色猙獰,嘿嘿冷笑道︰“不錯,還有第一件?宋青書,你想知道麼?哈哈,那便去地府問閻羅王吧!今天,宋青書,我誓殺汝!”腳下一動,輕功全力展開,頃刻間往回奔來。

    青書見圓真神色獰惡,便知他殺機大動,不殺自己誓不罷休,見他奔來,心中微慌,但隨即鎮定下來,暗道︰“我打不過他,還不能逃到武當山去麼?太師傅修為震古爍今,正要成昆自投羅網!”身法展開,也是疾速狂奔,但丹田中卻留了三分力。

    兩人一追一逃,青書這次卻是不走小鎮,往周邊密林中逃去。他心中估算著武當山方向,在密林中施展梯雲縱,縱高俯低,轉折如意,便如靈猿附體一般,在高樹低叢中如履平地,圓真輕功勝在幻奇,雖是內功深厚,但在此地勢,卻一時之間追不上青書。

    青書丹田中始終留了三分力,卻是愈跑愈順,忍不住縱聲長嘯,凌空四轉,縱到一棵大樹之上,四野一望,又忽地縱出老遠,圓真輕功幻魅詭奇,在平地小室之內尚能一逞長處,但這般高來高去,卻委實非他所長。

    青書見圓真越拉越遠,心中暗喜,疾跑半晌,回頭一望,已不見圓真蹤影,當即縱下樹來,便要施展輕功,向武當山趕去。

    忽覺有異,青書忍不住抬頭一望,卻是圓真不知道何時,已到他頭頂,呼地一掌向下拍來,無儔勁氣凌空下壓。青書翻掌一擋,二人掌力相交,圓真嘿地冷笑,掌力急催,陡佔上風,陰陽相克,“純陽無極功”竟是倏然甭解。青書悶哼一聲,落回地面,雙腳深深插入泥土,他應變極快,太極十三勢中“下勢”運起,竟是一個鐵板橋彎下腰來,雙腿一挑,頓時泥屑紛飛,直襲圓真雙目,圓真伸掌一擋,青書卻是又如魚一般竄出,往武當山方向奔去。

    青書心中暗罵︰“這賊禿忒也難纏,怎麼甩都甩不掉!”他卻不知圓真火眼金楮的本事,他這身行頭若在,以圓真眼珠之毒,輕功之強,是永遠跟不丟的。

    武當山在嵩山西南方,青書途中幾番和圓真交手,都是一觸即退,奔向武當山。他武功雖是遠不如圓真,但若只是抵擋和逃跑,圓真倒還真奈何不得他。

    但如此這般幾次,圓真也漸漸明白過來,青書是往武當山趕去,自己若一路追去,不啻自投羅網。

    圓真看穿青書心思,不由嘿然冷笑,每每交手之後,青書往西南遁去,他必搶先一步,趕在西南方向阻截于他。

    這一追一逃,竟是一日夜不曾停歇,武當派內功最重回氣,青書丹田中始終留了余力,是以內力損耗並不甚大,而圓真則是天賦異稟,內力深厚,真氣運轉間偶有滯澀,便放慢速度,遠遠跟著青書。青書幾番加力,都未曾甩掉圓真,反而被他追上幾次,兩人連番交手,卻是不同于嵩山山腳小鎮中那般手下留情,而是真真正正的生死相博。圓真手段之強之辣,絕對勝過青書所遇任何敵手。楊逍雖然功力深湛,經驗老到,但與青書打斗時畢竟輕敵,未使全力,加之不是生死相博,不下辣手,凶險之處,卻是不及圓真多矣。

    好在青書不計勝敗榮辱,絕不硬擋硬打,一沾即走,一路迭經險峰,強渡漢水,本欲西南而行,卻被圓真阻截的一路向西,最後竟是不知通往何處,只是一味狂奔逃走。

    幸喜他習得“太極十三勢”,體用之道漸趨完善,攀山時使“起勢”躍起,“探勢”扣岩,“擔勢”攀爬,“收勢”縱出,翩然若飛,入漢水時使“下勢”入水,“單推勢”分開水勢,“撲勢”撲騰游水,“抱球勢”卸開水中生物,好似一條游魚,穿岩洞石,無所不至。圓真幾度將他逼入險境,青書卻總能絕處逢生,自“太極十三勢”中生出種種變化,脫身逃命。

    第六日清晨,兩人這一追一逃,又到了一處清幽深山之內。

    青書專挑樹木茂盛之處逃縱,一路攀山越嶺,竟是狂奔出一千余里,要知攀山入水不同于一馬平川,一日之內翻過一座山頭,也可能不過數十里地。

    五天之內,兩人竟是都不眠不休,好在兩人內功俱都達至龍虎交匯之境,吞津服氣,倒也不甚饑餓。

    兩人俱是心志堅毅之輩,一個要逃回武當以求師門庇護,一個卻是要不殺其人誓不罷休。兩人數日之間交手不下百余次,圓真出手凌厲無方,“幻陰指”無聲無息,陰毒之極,初時青書防他陰寒指力,只能過個十數招便脫身逃走,後來竟是能過個四五十招,雖是身上掛彩,但也一劍劃破圓真右臂。

    交手愈多,青書愈覺納悶︰“這廝修煉的明明是‘少林九陽功’,掌力也是剛猛陽盛,怎地待得驅使‘幻陰指’時,卻是極陰極寒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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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玉蜂

    兩人追追逃逃,又過了三日,期間交手無數,圓真初時掌力尚趨剛猛凌厲,後來不知怎地,或是被他悟通何等道理,竟能涵陰陽二勁于一掌,往往極為剛猛的招數使出,含納的竟是陰柔勁力。又或是一掌擊出,陰勁陽勁重重疊疊,如浪潮一般涌來,令人防不勝防。

    好在“太極十三勢”幾乎無物不包,如滄海能納萬物,“卸勢”“造勢”手段天下無雙,圓真雖是攻勢詭奇猛烈,但青書一沾即退,也奈何不得他。

    樹木倒橫,斷草紛飛,青書和圓真拳來腳往,驟然身形一錯,陰陽二勁相交,拳風倏爾崩散。青書聳身後退,眼前人影忽地一閃。卻是圓真如鬼如魅,猝然逼近。青書順“下勢”運肘橫擊,卻被圓真一掌挑中肘尖。青書但覺兩股勁力奔騰涌來,一熱一寒,他渾身陡震,五髒如焚,護體真氣幾欲潰散,但究竟應變極快,遂借圓真一挑之力,翻身後掠,拔足飛奔。

    圓真冷笑道︰“又逃麼?張三豐教你的?”話語聲中,風聲逼近,青書如芒在背,足下卻不敢稍停。

    這七八日下來,青書身上一襲青衫滿是污漬,被劃破多處,人亦消瘦多多,然而脂肉減少,筋骨卻日益精強,恍若脫胎換骨一般。幾日間連連生死搏殺,張三豐日常教誨一字一句涌現出來,邊逃邊悟,武學修為不知不覺中又進了一層。

    他丹田中始終留下三分余力,無論經歷何等絕境也未曾用盡後力。這一番逃亡,青書精神不但未曾衰減,反而益發健旺,因為身處至險至威,面對的又是從所未有之強敵,氣質也生出了極大變化,淡淡書生氣之外,神氣日益內斂,目光有如虎豹鷹隼,動如脫兔,靜如處子,動靜之間深得武當一派秘要,松靜挺拔,然已有一流高手風範。

    這兩人翻翻滾滾,斗了八十余招,圓真早年號稱“混元霹靂手”,掌力絕強,如雷霆霹靂,確是不假,青書和他對掌多日,對此已然深知。但第五日起,圓真掌力強則強矣,一掌轟出,竟然勁力駁雜,一冷一熱,陰陽交雜,委實令人防不勝防,青書登時吃了個大虧,但究竟還是借“太極十三勢”生出變化,逃脫。

    圓真或掌或指,間次交替,指力無聲無息,道道涌出,青書漸覺抵擋不住,虛晃一槍,掉頭便逃。

    一路攀上險峰,青書“太極十三勢”愈發純熟,攀岩入水,速度之快,還勝過圓真許多。圓真緊隨其後,不時掰下石塊,運力彈出。那石子被圓真使特殊手法運內力一激,迅猛絕倫,勢道極是沉重,雖不及楊逍“彈指神通”神妙莫測,但也厲害非常,青書連連躲避,終是被一顆石子打中肩頭。他痛哼一聲,“純陽無極功”自發自動,卸去來勁,腳下加快,足尖驀地一點,縱上峰頂。

    青書先一步到達峰頂,見不過百丈,心里冷笑︰“這禿驢又被要我落下一層了,***,多跳幾次崖就能甩掉他了。”袍袖一拂,手按長劍,便要縱身躍下。

    圓真看得他破破爛爛的袍袖迎風鼓起,心中如何不知青書打算?忍不住大聲罵道︰“小子!有能耐的別往下跳!”

    青書哈哈狂笑道︰“成昆老賊,有能耐的隨著老子一塊跳下去!”將腰間長劍連鞘解下,足尖一點,縱身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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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衫磊落,白衣如雪,兩個儒生並肩馳行。兩人一青一白,一老一少,青衫儒生方巾折扇,眉目英挺,雖是人至中年,卻絲毫不減風采;白袍儒生也是俊秀人物,不過十七八歲,眉宇間略有愁意,不時一聲長嘆。

    青衫儒生見他如此,微皺眉頭,驀地引吭高歌道︰“太乙近天都,連山接海隅。白雲回望合,青靄入看無。”聲音清朗,中氣十足,傳出老遠,顯然內力不弱。

    白袍儒生見他興致頗高,微微一笑,運足丹田真氣,朗朗吟道︰“分野中峰變,陰晴眾壑殊。欲投人處宿,隔水問樵夫。”聲勢之足,殊不弱于前者。

    兩人一前一後,吟的乃是唐代詩壇大宗匠王維所作的山水名篇《終南山》。王維開元二十九年曾隱于終南山,此篇大約作于斯時。是王維山水詩中的名篇。詩寫終南山的宏偉氣勢和變化萬千的韻致,表現出一種隱逸情懷。

    兩人到達一處小丘頂上,抱膝而坐,白袍儒生驀地悠悠長嘯,嘯聲清越,傳出老遠。他似是吐出心中不快,當即笑道︰“師叔,這終南山鐘天地靈秀,松柏青青,也不知幾多歲月啦!無怪乎俗語言‘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

    青衫儒生暗暗心驚,眼中精芒一閃,嘴上卻呵呵笑道︰“不錯,這松樹較咱們華山的還要挺俊些!”頓了一頓,又道︰“孩子,這般抱膝長嘯,倒是頗得名士風流!哈哈,不過三月功夫,你內力倒是進步長足。”白袍儒生淡淡笑道︰“您說笑了。”

    青衫儒生嘆道︰“也不知這三個月你到底歷經何事,唉,我收到你書信,當真嚇了半死,便趕去……”話未說完,卻忽見白袍儒生目中一片震驚之色,定定望著不遠一處峻峰之上,一個淡淡青影凌空躍下,袍袖高高鼓起,右手執一柄長劍,對著岩壁不住揮動。但見他直直墮下,每揮動一次長劍,墮勢便消減一分,運力之巧之妙,委實令人嘆為觀止。

    青衫儒生目中盡是贊嘆之色,嘆道︰“這位前輩功夫超卓,使力法門,當是我玄門一脈,當真令人佩服。我派本源自全真教郝大通郝祖師一脈,此行終南山,果然不虛。”

    卻見白袍儒生眼神飄忽,口中喃喃道︰“是他,是他!”青衫儒生疑惑道︰“怎麼?你認得這位前輩麼?”白袍儒生驀地雙手抱頭,神色痛苦,嘴中仍是不住喃喃道︰“是他!是他!”

    青衫儒生大驚道︰“孩…孩子,你沒事麼?”一手按上他肩,便欲以內力助他定下心神。不了白袍儒生橫臂一甩,倏忽一指點出,一道純陽指力涌出,正中青衫儒生右臂,雙手抱頭,狂奔而去,不多時便跑得遠了。青衫儒生忍住疼痛,也是施展輕功追去,心中只道︰“他口中說的那人是誰?不會有什麼變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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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圓真好容易攀上峰頂,卻見青書早已遁入林中,在樹木間穿梭不休,心中狂罵,但他沒有青書那等高明的卸勢造勢的手段,只得規規矩矩攀爬而下,雖是迅捷,但總不如青書筆直跳下來的快速。

    不過半刻鐘,他便下得峰來,縱上一棵大樹,橫眼一掃,便知青書已奔出兩里有余,心中暗恨,腳下加力,便向青書追去。追得兩步,忽地心中一驚︰“這地勢好生熟悉!”

    腳下不停,腦中卻在回憶何時來過此處,俄頃竟是“哎喲”一聲叫了出來︰“這里是終南山!”

    他怔忡半晌,足下卻不曾稍停,撞上一棵大樹,竟將樹干攔腰撞斷,肩膀一痛,圓真神色漸漸獰惡起來,仿佛野獸嘶吼一般低低說道︰“終南山又如何?不殺宋青書,明教難滅!”

    兩人距離漸漸被拉近,也不知奔出多遠,但覺地勢陡然開闊,說是柳暗花明也不為過,山明水秀,讓人心曠神怡。

    青書忽听得一陣嗡嗡聲響起,抬眼望去,但見蜂群雪白,如一座會飛的小山一般,壓了過來。

    青書心中大驚,方欲出劍,卻見蜂群似無攻擊他的意思,直往他身後飛去。

    卻听圓真一聲怒嚎,雙掌上下紛飛,掌力如潮涌出,但究竟免不了被蜂群蜇的滿頭是包,厲嘯一聲,狼狽遁走。

    青書見這蜜蜂恍有靈性,回憶這一路向西奔走,心中一動,竟是脫口而出︰“終南山下,活死人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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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淵源

    話方出口,一個嬌脆聲音恍如在耳邊響起︰“嘻嘻,你是誰啊?怎麼知道這是活死人墓主人養的玉蜂?”

    青書听得這聲飄飄渺渺,不知何處傳來,卻是清清楚楚響在耳邊,心中暗贊︰“這姑娘內力不弱,是那楊姑娘麼?”口中卻道︰“在下武當宋青書,不知姑娘芳蹤何在?”

    驀地只听簌簌響動,一個粉衣女子從右首一棵樹上躍下,十四五歲年紀,生得明眸皓齒,十分艷麗。

    青書眼前一亮,拱手施禮道︰“小可見過姑娘。”

    那少女嘻嘻笑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你怎知道這是活死人墓主人養的玉蜂?”

    青書笑道︰“我既然知道活死人墓,自然知道‘終南山下,活死人墓,神雕俠侶,絕跡江湖了’。姑娘,你也沒回答在下的問題呢。”

    那少女“咦”的一聲,歪著頭說道︰“你也知道神雕俠侶的事跡麼?我古墓派遁跡江湖六十余年,看你不過十幾歲模樣,怎知道這許多?”臉色一寒,喝道︰“莫不是有意用計設套,快說,有甚企圖?”

    青書忙擺手道︰“神雕大俠當年威震江湖,現在雖是戰火滔天,烽煙四起,但他威名素著,自然有事跡流傳下來。尤為出名的一段,就是他和古墓派掌門小龍女姑娘的生死戀情。”

    那少女心道︰“小姐說世人多只知神雕俠侶武功高強,冠絕當世,卻少言及他們仍是一對神仙眷侶,這人這麼說,倒不是假的了。”神色一緩,點點頭道︰“不錯,楊祖師當年擊斃蒙古大汗,再得五絕一席。功夫絕強,自是江湖皆知了。楊龍兩位祖師雖然結為連理,之前卻是師徒,不顧凡俗眼光,大真大痴,委實可敬可佩。嗯,宋青書是吧?你是武當派的麼?”

    青書听她說話說的老氣橫秋,忍不住暗自好笑,口中卻答道︰“在下正是武當派三代弟子,太師傅多與在下提起貴派楊祖師昔年恩情,說是‘傳授之德,終生不忘。’”他這話說的巧妙,恍如武當古墓兩派淵源甚深。兩人關系一下就被拉得近了些許,少女心下大悅,淺淺笑道︰“你太師傅就是現在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張三豐麼?听冰姐姐說他前兩個月才過完百歲大壽呢,很熱鬧吧?”

    畢竟少女心性,不多時便和青書聊開了,天南地北,鬼怪狐媚,多有談至。不知不覺竟是晃過一個時辰,青書又說完一個聊齋故事,少女似乎意猶未盡,以手支頤,深深吐出一口氣。

    青書從話語言談之中,便知這少女涉世不深,全然不知人心險惡,驀地問道︰“姑娘,咱們說了這麼久的話。在下可還不知你姓名呢。”談了這許久話,他心知這女孩定不是楊龍後人。她口口聲聲說的是楊祖師,龍祖師,而不是喚長輩的口氣。

    少女听青書問話,“哎呀”一聲,笑道︰“我倒把這茬兒給忘了,小姐從小就叫我小虞,虞美人的虞哦。”

    青書笑道︰“那青書就見過小虞姑娘了。”小虞撲哧一笑,說道︰“酸里酸氣,一點都不灑脫。”又仔細打量了下青書,見他衣裳破爛,長發披肩,卻掩不住英華之氣;年紀雖小,卻隱然有名士風範。又掩嘴笑道︰“瞧你這一身髒的,怎麼弄成這樣?”

    青書嘆道︰“被那和尚追殺了七八日,好容易逃到這里,讓姑娘見笑啦!”小虞哼道︰“那人不是成昆麼?他干嘛追殺你?”

    青書一驚,只覺不可思議,脫口道︰“你知…他是成昆?”小虞奇道︰“什麼你知我知的,他就是三十年前大有名頭的‘混元霹靂手’成昆,諒你年紀輕輕,也不知道他名頭。”青書問道︰“你又怎麼知道?”

    少女不屑道︰“五年前老主人過世的時候,這家伙來過一趟古墓,被小姐趕跑,我那時便已服侍小姐,又怎麼不知道?這人卑鄙無恥,他要追殺你,我自然要趕跑他。”

    青書只覺不可思議,忍不住問道︰“你家小姐…是這古墓主人麼?成昆又為什麼要來古墓?五年前你家小姐多大,武功很高麼?竟能趕走他?還有,你怎知道成昆卑鄙無恥了?”他心中疑問委實太多,連珠炮般一口氣問出。

    小虞捂住耳朵,見他不語,方才吐出一口氣,瞪他一眼道︰“問完了麼?真是,你這人不問則已,一問驚人。好吧好吧,嘻嘻,我一一回答就是啦,我家小姐自然是這古墓主人;五年前成昆來古墓,是來祭拜老主人的;五年前小姐十二歲,武功應該挺強了,但還不是成昆對手;是借了機關之力才將成昆趕走的;成昆卑鄙無恥,用陰毒指力暗算小姐,小姐養了三月的傷才好。”

    青書只覺腦中紛亂如麻,理了理思緒,他開口道︰“小虞姑娘,成昆以前和古墓的老主人是熟人麼?”

    小虞搖搖頭道︰“這個我不知道,我們都是六七歲的時候被老主人收養到古墓的,從來都不知道成昆,只是五年前見過一次,小姐也被重傷。關于成昆,我們也問過小姐很多次,但小姐就是不說,有一次問得狠了,小姐竟是破天荒的大發雷霆,之後我們就再不敢問了。”

    青書半晌無語,俄爾又問道︰“小虞姑娘,我能入古墓去拜見你家小姐麼?”

    小虞驀地神色警惕,盯著青書看了半晌,問道︰“你要見小姐作甚?”青書嘆道︰“在下行走江湖,從野史秘聞之中刨出神雕俠侶事跡,早已深深慕之。此刻古墓傳人猶在,十二歲擔起眾人,至今五年,青書慕其風采,直欲親見一面,方才如願。”

    小虞“呸”了一聲,笑罵道︰“你這人,又酸溜溜了。哎,小姐不允外人入墓,你若是有心,便先在此處等候半日,待我去通報小姐,小姐若允,我也無話可說啦。”

    青書點點頭道︰“如此也好,只是成昆不定回來找我,那我就只能逃啦。”

    小虞皺眉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這樣吧,你隨我來,那處地方成昆鐵定不知道。”青書奇道︰“什麼地方?”

    小虞嘻嘻笑道︰“不能告訴你,你只須呆在那里乖乖的別動,兩個時辰之後,待得小姐同意了,我自然帶你進古墓。”

    青書又是奇道︰“你怎知道你家小姐定會答應讓我進去?”小虞嗤笑道︰“成昆要殺的人,不救進來避避風頭,豈不是讓他得逞了麼?說真的,這終南山上下,也只有活死人墓,能讓成昆望而卻步了。”

    青書叫道︰“那你帶我進去就是了!何必讓我在外頭風吹日曬兩個時辰?”小虞笑道︰“不行不行,小姐沒同意,是斷然不能讓你進古墓的。嘻嘻,你跟我來。”伸手拉住青書右手,身法展開,笑道︰“听小姐說武當派獨門的‘梯雲縱’輕功極為高明,不知道比我古墓派輕功怎樣?”青書被她小手一握,但覺七分綿軟,三分滑膩,極是舒適,听小虞說輕功何如,也是好勝之念大起,笑道︰“不錯,正要好好比試一番。”

    小虞步法靈動,縱躍間衣帶翩然舞起;青書卻是堂堂正正,泱泱之風。小虞握緊青書右手,原擬待青書跟不上時拉他一把,但卻始終不得機會。往往她用盡全力,以為要趕超青書時,青書三步兩步輕輕灑然跨來,又趕上小虞,始終不落後半分,但也不超過她,只這般逍遙踱步,隨著小虞並肩馳行,遠遠看去,小虞是在飛奔疾馳,而青書卻是灑然踱步,一塊一慢,卻偏偏並肩而行,當真古怪之極。

    風乍起,青書衣帶飄飄,長發亂舞,倒頗有魏晉狂生之態。

    他發髻被圓真指力射斷,一路被他追來,也來不及束起,倒也頗顯瀟灑風流。這一路追追逃逃,輕功愈發純熟,被錘煉的漸趨圓滿,豈是小虞那三兩下能比得上的?

    見小虞嘴嘟著氣鼓鼓的樣子,青書心中好笑,但更多的卻是在想,自己何時才能見到那在原書中驚鴻一現的古墓傳人呢?懷著一份憧憬,他步子似乎也輕快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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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入陣

    風颯颯,水潺潺,青書隨小虞一路行去,初時尚是峭壁巨岩,頗為壯闊,但繞得幾繞,轉得數轉,便忽見流泉飛瀑之勝,煙雨飄花之美,一條潺潺小溪緩緩流動。遠遠望去,小溪之上橫亙著一座小橋,小橋連接著恍如幻境般的境地,霧靄朦朧,隱隱見得亂石蒼松,參差不齊,壁壘森嚴,石塊大者仿佛小山,小者卻是玲瓏小巧。

    青書環顧此間,有飛鳥聚會,走獸竟奔,鳥啼丹桂處,鶴飲泉石旁,見有生人前來,渾不害怕,只自顧自奔走吃草,真是恍如仙境一般。前邊又是小橋流水,青書目力超卓,隱見一株大松樹下,蓋了小屋茅舍,茅舍屋頂紫藤纏繞,室前百花齊放,濃郁花香竟仿佛沁過流水,流入人心肺之中,神清氣爽。青書一見茅舍,便覺若有生氣,不由一喜,贊道︰“真是好地方,竟如仙境一樣,若能在此長居一世,也不枉此生了!”

    小虞笑道︰“你莫拍馬屁,我可不吃這一套。接下來可是要小心啦,從那處小橋起,我每走一步,你都得緊緊跟著,否則行差踏錯一步,我們可就都出不來了。”

    青書驚道︰“不會吧?姑娘這是…這是何意?”

    小虞撇撇嘴道︰“這地方小姐每隔一月才來上一次,然後到陣心小屋里修煉,過足半旬之日,便回古墓。小姐回古墓的時候是三天之前,也就是說,還有二十七天,小姐才會再來。我們走錯一步,便會陷進陣中,只有小姐才知破陣之法,我雖然知道走法,但也破不了陣。所以說,如果你踏錯一步的話,等到二十七天後小姐再來時,便會發現,陣中多了兩條餓死鬼啦!”

    青書心道︰“餓上一個月,以太師傅之能自是無礙。我雖然遠不及太師傅,但吞津服氣,勤修內功,也能勉強扛住,哪里會隨隨便便餓死?你不知我玄門妙法,倒也難怪。”口中卻道︰“小虞姑娘,我們為什麼要走入陣中?”

    小虞白他一眼道︰“這地方說白了成昆也知道,只是他不懂入陣之法,又怎麼敢擅入?你站在外頭,成昆若來了,豈不是進退兩難?”

    青書恍然道︰“噢,原來如此。讓小虞姑娘費心啦!”

    小虞嘻嘻笑道︰“別拍馬屁了,跟我走吧!”一溜小跑,上得橋來,青書但覺周遭環境陡然一變,恍如一切都在迷霧之中,仿佛伸手可及,卻始終觸之不到。再看腳下,竟是一片坑坑窪窪,凹凸不平,他一腳踩上,又覺十分平坦,不由古怪之極。卻听小虞低聲道︰“跟緊了,踏著我的步子走。”步法一轉,忽左忽右,忽前忽後。青書留了個心眼,他幾有過目不忘之能,將小虞走過步伐強記于心,不多時便過了那座小橋,

    小虞邊走邊說道︰“你小心點,這里大小石塊布置都大有玄機,五行術數,八卦九宮,無物不包,陷進去了可不得了,跟緊啦。”

    青書道︰“這是個幻陣麼?”小虞笑道︰“沒錯,這是老主人從當年的‘東邪’黃藥師的手札里覽百家陣法,獨出機杼創出的‘紅塵煉心大陣’,人心不死,則陣勢不休,厲害非常的哦。據說是十三年前想出的高妙法子,但七年前才在此處布置完成呢。”

    青書“啊”的一聲,點頭道︰“黃藥師老前輩,我可是好生仰慕,其風采氣度,堪稱當年五絕第一。”

    小虞對這陣法走勢早已熟極而流,腳下不停,嘴上不服道︰“東邪西狂,他和楊祖師齊名當世,可卻是垂垂老矣,但神雕大俠卻是風華正茂,誰高誰低,一目了然。”

    青書搖頭笑笑,不與小虞爭辯,他心中卻道︰“這兩人都是當世英杰,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而且一邪一狂,性子相投。爭論他兩人誰高誰低,這兩位九泉之下听見,只怕都得啞然失笑,然後各浮一大白。”

    小虞見佔得上風,得意洋洋,步子輕快,不多時便要走出陣中。青書踏著她步子,用心記憶,但見兩間茅舍出現在視線之中,“咦”了一聲,問道︰“怎地有兩間茅舍?還有誰同你小姐一起在這里練功麼?”

    小虞笑道︰“這里是我古墓派歷代祖師修煉之地,是楊祖師和龍祖師晚年隱居的地方,他們神仙眷侶,真是羨煞旁人呢。”說到這里,又興致勃勃的道︰“據說楊祖師和龍祖師坐化的時候,走到百花深處,並肩躺下,左手拉右手,面貌還是三十來歲年紀,頭發還是烏青烏青的,一個俊一個美,這一躺下大家還以為是睡覺呢,但三天三夜都不起來,這才有些慌了,他們的一雙兒女怕是假死,等了一月有余,再看時才知道兩位祖師確是生機已絕,已經羽化了。”說到後來,眼中滿是憧憬,竟似是絲毫不以死亡為懼。青書輕輕笑道︰“死能同穴,真的是很大的幸福呢?小虞姑娘,你一口一個羽化,要知道楊龍兩位前輩,可不是修道之人呢。”

    小虞哼道︰“你懂什麼,兩位祖師一躺一月有余,全身彌漫沁人芳香,經久不息,肉身不腐,這是神仙才有的手段,不是羽化又是什麼?”

    青書听得楊過和小龍女竟是這般死去,心道︰“也只有這般死法,方才配得上孤高傲世的神雕大俠和冰清玉潔的小龍女了。”嘴上卻笑道︰“的確是神仙手段,但年深日久的,你年紀輕輕的,又怎知道的這般清楚?”

    小虞道︰“你不也年紀輕輕的麼?還好意思說我,真是。這話是老主人親自對我們說的,楊祖師是他爺爺,羽化的時候老主人也有二十來歲了。那時候楊龍兩位祖師都年近百歲啦!也就是三十年前的事,老主人還說,都是楊龍兩位祖師年輕的時候都受過重傷奇毒,不然以他們功參造化,活過百歲,如你太師傅那般,也容易的很。”

    青書嘆道︰“神雕俠侶,曠世絕戀,其間滋味,當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了。”兩人說的這幾句話,已然走出陣勢,青書但覺眼前豁然開朗,陽光和煦,天朗氣清,微風拂過,鳥語花香。

    兩間茅舍前的百花叢中飄來一陣陣沁人芳香,緩緩滲進肺里,當真是此地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留。

    小虞將他領到一間茅舍內,說道︰“這舍中自有水食,足堪半旬之用,你若腹中饑餓,則自可取來吃喝。半日之後,我再來此處找你。”

    青書點頭笑道︰“如此便勞煩小虞姑娘通傳了。”

    小虞呸的一聲笑罵道︰“酸里酸氣的酸書生,好好呆著吧!”身子一晃,便出了門去。

    青書尾隨而出,高聲道︰“小虞姑娘,青書在此恭送啦。”

    小虞嬌笑道︰“酸書生,你品性頗是端正,隨我入此大陣也絲毫不疑,本姑娘會為你美言幾句的!”

    青書長揖到底,緩運丹田內力,笑道︰“如此便多謝姑娘啦。”

    小虞咯咯嬌笑間,人已走的遠了,青書運足目力,定定望著陣中小虞步伐轉動,心中暗道︰“小虞姑娘,或許你是一片好意,但人心隔肚皮,我可不得不防,暗中記誦入陣出陣之法,也是無奈,萬望見諒。”

    他目力超卓,自幼又熟讀經史子集,玄門道藏,易經更是精研甚久,這“紅塵煉心大陣”雖然含納百家陣法之長,有五行八卦之妙,奇門九宮之玄,奇奧異常,但青書得見小虞步法,有易經道藏為底,窺一斑而見全豹,雖不能破陣,但也多有心得。

    青書盤膝而坐,緩緩用功,心道︰“如此便先等候一日吧,若是小虞沒來,則是她有意困我,那時再出去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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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化勢

    圓真功夫卓絕,內力深湛,單以戰力而論,當世除卻寥寥數人,幾乎無人是他敵手,外加他計謀又富,智識超凡,這一路追殺青書,可算是全力而搏,用盡機巧心思。但究竟青書名門高第,智略也是不凡,又有張三豐手把手相授絕技,又得“太極十三勢”法意,體用之道,動靜之理,了然于心,雖是打不過他,但到底逃亡千里,給他逃出生天。

    此刻青書盤膝而坐,卻是在體味這一路的生死相搏,武當的各種武學漸漸在“太極十三勢”導引之下,不斷融合。青書腦中驀地生出一個念頭︰“太師傅是真真正正的大宗師,古往今來,能比得上太師傅的,也不過寥寥幾人。達摩的東傳武學縱然精妙,但也未必及得上太師傅即將創制成功的太極拳劍。”

    太古之處,光陰至此,奔流不息,而逝者如斯。天才絕世,才華橫溢者,雖不甚多,但也能有數百千余,但能為大宗師者,無論文武,皆是寥寥。

    君不見唐詩宋詞、歌賦文章千古傳頌,稱大家者幾何?又觀少林寺傳承千年,七十二門絕技多為何人所創?

    能開前人未有之先河,別出機杼,自成一體,流傳千古者,皆為大宗師。

    奇才和大師是不同的,大師好比巍峨的山脈,既無異峰凌空,亦無低窪幽谷,通體渾渾融融,無凹凸,無缺欠,雄厚壯闊;而奇才則是異峰突起,某一處可能要高過宗師,但挺拔有余,厚重不足,是以奇才可創出一門絕學大放異彩,或是將本門絕技發揚光大。然而開創武學體系,流傳千古,卻是任何奇才都做不到的。他們,都不過是曇花一現的典範。

    諸如蕭峰,楊過,黃蓉,段譽,獨孤求敗,無涯子,李秋水,天山童姥乃至于現今圓真,謝遜,張翠山等人,都是一等一的武學奇才,天資卓越,橫絕一時,但終究不可長久,不過也只是曇花一現罷了。

    楊過創下的“黯然銷魂掌”,固然別出機杼,厲害非常。但究其根源,不過在“九陰真經”“蛤蟆功”“獨孤重劍”等多門絕藝基礎之上,再獨以霸道內力取勝,更進一步而已。

    而獨孤求敗的“獨孤九劍”精妙絕倫,無物不破,但無築基武功,不成體系,且要求太高,非資質悟性俱臻上乘者不能學。

    至于無涯子、李秋水兩人要創一門無物不包的絕世神功,也不過說說而已,終不能成。

    換言文壇,又何嘗不是如此?幾百年來,浩浩然數十萬人,唯唐宋八大家獨領風騷,何也?各獨樹一幟,開創先河,能稱宗師也!

    其實天下各行各業,又何嘗不是如此?紛紛擾擾,熙熙攘攘,不過皆為生計,佛說眾生皆苦,其實並非沒有道理。便是達到大宗師的境地,也免不了被七情纏上,不能脫身。

    “武學一道,真正能稱大宗師者,從古至今,太師傅算一個,達摩祖師算一個,其他的,卻仿佛都淹沒在漫漫時間長河里啦!”青書周身真氣鼓蕩,如是想道。

    青書心中又想道︰“天資橫溢,優缺點並存,是奇才的最大特征,奇才本來就是一種缺欠,有優有缺,方能異峰突起。”想想又自嘲道︰“或許我也只能勉強做奇才,而做不了太師傅那樣繼往開來、圓融無缺的大宗師吧!”

    他腦中想了這許多,但“純陽無極功”仍是自發自動,在體內自行運轉,真氣愈積愈厚,緩緩散入五髒六腑,奇經八脈之中,滋養營潤。

    約過了一柱香光景,青書漸覺一股熱流自丹田中生出,沛沛然、暖融融,極是舒坦受用,他心中淡定,秉沖虛傲岸氣機,將這股暖流向上導引。他內力本厚,經成昆一路,內息流轉之際,自是更加的圓轉如意。時辰不久,真氣已漸漸遍布周身,到得後來,這件破爛的青衫被內氣激蕩,竟向外鼓脹開來。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青書已將此股熱流在體內轉了數遭,只覺得四肢百骸無一處不順暢,無一處不坦蕩,身子輕飄飄全不著力,仿佛凌虛浮在空中,施展“六穴返魂”所損耗的內力竟是恢復如初,還隱隱有那麼一絲精進。

    他心道︰“這就是太師傅說的‘純陽無極功’的‘太虛無極’的境地麼?”這“太虛無極”之境,已是“純陽無極功”極為高深的境界,再往上便是圓滿之境,純陽無極功功行圓滿,武當上下,也唯有張三豐一人有此修為。

    “太虛無極”沖淡平和,以“無為”固根本,正如道家所言的“懷抱金丹”一般,入神坐照,內力極為鞏固,穩如山岳,巋然不動。唯有如此這般,方能修至“淵博似海”的圓滿境地。

    張三豐一身內力穩固如山,淵博似海,抑且精純之極,著實已臻不可思議的境地。他三十六歲內力大成之後,日日錘煉,至此時百歲,已然六十四年。便是這一甲子的錘煉,外加通讀道藏,時常縱橫山水,抱膝長嘯,動靜體悟之間,漸漸悟出的“純陽無極功”,又豈是泛泛?

    但究竟如何,張三豐最先修習的,仍是那三四成的九陽功和玄門煉氣之法結合而成的“武當九陽功”。“純陽無極功”雖是武當派立派之基,積累真氣也有非常手段,但到底根本重在錘煉,青書根骨資質悟性都是第一流的人才,修煉武當築基內功已將內力積累到一個極為渾厚的地步,再而精修“純陽無極功”,有菩斯曲蛇膽激發真氣,乃至“龍入大海”,再至“太虛無極”,竟成張三豐二十四歲時方竟之功,足足早了他太師傅十年,精純程度上,因有“純陽無極功”易筋鍛骨,也遠遠勝之。

    此刻他內力修為更上層樓,內力在量上雖未增長多少,但于質而言,卻是一個大飛躍。這境界一到,青書腦子里自然而然的掠過各式各樣的奇招妙式,一招一式連綿不斷,餃接起來,渾然天成,毫無破綻。

    他驀地長嘯一聲,衣袍一鼓一脹,縱起身來,雙拳倒擊,提膝壓腿,一式“倒騎龍”打出,先從一套武當長拳開始。而後循序漸進,打完長拳,出招漸漸如帶泥沙,掌若雲霞漫漫,正是一套武當綿掌,而後又听呼呼風響,青書掌勢一變,由柔轉剛,渾然和諧,竟是武當高深內家拳掌“震天鐵掌”,這兩門掌法雖都是內家,但卻截然不同,但青書交替間卻渾無滯澀,顯然已經融會貫通。他越打越快,胸口熱流越來越暖,忍不住又是長嘯出聲,悠悠如龍,在整個幻陣中不住盤旋。

    青書出招越來越快,也漸漸不成章法,開始還涇渭分明,看得出這一路是“綿掌”,這一路是“長拳”,到得後來,竟是東一招西一式,只見武當派精妙招式不斷在他手中現出,“震天鐵掌”“倚天屠龍功”“綿掌”“虎爪手”“大行神掌”交次使出,左一招右一招,青書長發狂舞,驀地哈哈大笑,鏗的一聲長劍出鞘,淬出一道雪亮精芒,忽快忽慢,“繞指柔劍”“神門十三劍”“柔雲劍術”等等都一一使出,使到後來,他東削一劍,西刺一劍,似已不為招式,不成章法,但仔細看之,卻恍如畫圓一般,劈削撩刺,俱都凌厲絕倫,卻鋒芒內斂,竟而圓潤無缺,仿佛間似窺太極劍意。

    好似半空中驀地響過一道霹靂,青書驀地高高縱起,劍出雷霆,竟帶了一股孤勇之氣從半空中迅猛刺下,長劍插入徒弟,竟然直沒至柄。

    卻听他朗聲大笑道︰“原來‘化勢’是這般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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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茅舍

    一寸一寸將長劍拔出,收回鞘中。青書恍如撥雲見日,他習練“太極十三勢”已有兩月之久,唯“雲勢”“化勢”“雙推勢”拿捏不住,稍有不慎便有反噬之噩,所以即便圓真千里追殺,他也未曾用過這三種“勢”。

    倒是其余十種“勢”,在攀險峰,泅漢水之時漸漸融會貫通,腦中對那“化勢”已是多有感悟。武當功夫獨闢蹊徑,雖然太極拳劍尚未出世,但已然自成體系,這“化勢”之妙,便在于將這一體系的武功融而為一,拳腳刀劍,化成一爐。

    應用到實戰之中,威力之大,可想而知。可設想出手是這類剛猛為主“震天鐵掌”,下一招卻化作柔勁紛流的“武當綿掌”,在下一招卻化作飄逸挺秀的“倚天屠龍功”,端的令人防不勝防。

    但這也不過是小道,須知武當功夫,要旨是“借力打力”,但秉沖虛傲岸之機,“行雲流水”四字,也須得做足功夫。這“化勢”便好似一個大熔爐,將所有功夫一鍋煮了,不時多加些“調料”進去,待得火候足了,便能炖一鍋美味絕倫的武學大餐出來。

    “只不知‘雲勢’‘雙推勢’又有何奧妙?”青書心中如是想道,卻是緩緩踱步,仔仔細細的打量起這“紅塵煉心大陣”來。

    但見紫藤繞舍,清新自然;百花叢中,花香芬芳;蔭及兩間茅舍的那株大松樹足有四人合抱粗,郁郁蒼蒼,松香混著花的芬芳,沁人心脾。此地鐘神秀,何人幸有間?

    四下望去,但見百花叢外,拱茅舍之邊,有亂石橫亙,奇木間栽,迷霧之中,顯得歪歪斜斜,奇奇怪怪。細看間仿佛九宮八卦,但卻多有相異,青書心里只道︰“適才只在陣中觀望小虞步法,略有所悟,但此刻出陣一看,卻又如霧里看花了。這大陣號稱集百家之長,只怕真有些玄機。”

    回到茅舍,見除卻角落放置的水糧之外,尚有一張桌一只椅一張床一只壺一張琴一只杯,不由笑道︰“歐陽修號稱六一居士,不知這古墓主人號稱‘六一’什麼?”

    袍袖一振,灑然坐下,將那張琴橫亙膝上,悠悠撥動兩下,鏗然音響,青書贊道︰“好琴,好琴。”宋遠橋在他五歲時教他彈琴,至今已近十年。張三豐、張松溪等人更是愛琴之人,青書十歲同張三豐一起閉關,也不知談了多少琴韻秋雨之事,于琴之一道頗有感悟,是以此刻琴一上手,便能轉指撥弦,聲如流水。

    祖師好樂,武當派上上下下也收集了不少琴瑟錚鼓,但無論哪一張琴,都及不上今日茅舍之中的這一張。

    青書微闔雙目,頭頸略斜,鏗鏗鏗三聲驟然彈起,清冷孤高的曲調陡然揚上,先是孤傲清高,似乎不近人情,再而悱惻動人,糾結不休,有千種風情,萬般婀娜,淅淅如細雨淋灕,幽幽若空谷泉鳴。忽地,琴音陡然拔起,猶如千軍萬馬齊齊踏下,大河上下滔滔不休。鏗然一響,韻調微歇。

    他驀地住手不彈,苦笑道︰“再彈下去,弄壞佳人妙琴,豈非不美?”起身站起,想道︰“不知另一間房內,又有何等物事?”

    走出茅舍,見太陽微斜,屈指一算,笑道︰“大致兩個時辰過去了,不知何時才能見到那位古墓傳人。”

    推開另一間茅舍的木門,走了進去,但見陳設幾乎與第一間相同,只是房梁間懸了一根繩,右首多了一座書架,書架上放滿書籍。

    青書微感驚奇,便欲伸手去取一兩本來看看。手方伸出,又縮了回來,心道︰“我此時取書觀看,雖是無意,但倘若翻閱的是古墓傳下的秘籍,那與盜賊何異?若讓那楊姑娘誤會我貪圖她何等物事,倒平白讓人看輕了。”

    青書伸手輕撫那根繩,驀地縱身一躍,半空中側身橫臥,躺在那繩子上,忽覺全身一虛,便要跌落下來,好在他武功已然甚高,雙指一勾,勾住繩子,借力一躍,好歹平平穩穩的落了下來。

    他苦笑道︰“這功夫還真的只有小龍女一脈會麼?”

    做到心無雜念,古井不波的境地,方能橫臥繩上,古墓派內功獨闢蹊徑,性陰定神,小龍女自幼生長在古墓中,無欲無求,自然能做到。“純陽無極功”雖同樣寧心定神,但青書卻做不到無欲無求的境地,換了張三豐這等大宗師來,依其氣度胸襟,無物不包,或許能成。

    休要小看這區區一根繩索,天下之大,能橫臥其上而不落者,委實寥寥無幾,屈指可數。

    兩間茅舍並不大,隔著窗便能看見另一間的室內,舉頭低頭,俯仰之間,都是松香淡雅,雖是處于凶陣之中,但松樹上鳥兒鳴叫,松鼠跳躍;百花叢中,蝶來蜂往,一片生機勃勃,倍顯和諧。

    在屋中坐了半晌,忽覺百無聊賴,只又走出茅舍,到百花叢中,盤膝坐下,想道︰“我‘純陽無極功’已至‘太虛無極’之境,也有了八分火候,照太師傅所言,當是時候修煉‘武當九陽功’了。”

    當即緩緩閉目,腦中默想“武當九陽功”運氣搬運之法,丹田中真氣綿綿泊泊,緩緩運行開來,游走于奇經八脈之間。

    這“武當九陽功”乃是張三豐年輕時威震江湖的內功,三十六歲時至于大成,那時他掌力絕強,天下無雙無對,江湖上幾乎無人能與之對掌,由此可見,這“武當九陽功”單以威力而論,可謂天下第一。

    “武當九陽功”重在修煉丹田中“氤氳紫氣”,積累內力之速,修出內力之渾厚,當為天下之冠。待得紫氣大成,漫如雲霞之時,以之催動掌力,便有如長江大河,一浪高過一浪,讓人擋無可擋,避無可避。

    武當七俠中,宋遠橋、俞蓮舟、張松溪、張翠山、殷梨亭先練的都是“純陽無極功”,而俞岱岩和莫聲谷先修習的卻是“武當九陽功”。

    其中宋遠橋俞蓮舟功力最高,張松溪緊隨其後,皆因兩門內功交替修煉,能有事半功倍之效,只是宋、俞、張三人“純陽無極功”尚未修習到“太虛無極”的境地便開始修煉“武當九陽功”,根基未免不穩,以後能否脫出這桎梏,就得看他們自己了。

    也是張三豐晚年方才臻至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漸漸完善了武當武學體系,但那時俞岱岩殘廢,張翠山失蹤,這三個徒弟又陷入武學桎梏之中,內力進境雖快,修為卻是難漲。張三豐忍不住喟然長嘆,好在殷梨亭、莫聲谷二人年紀尚輕,只單修一門內功,張三豐便鄭重其事的告訴他們,讓殷梨亭將“純陽無極功”練至六七分火候再行修習武當九陽功,讓莫聲谷專修“武當九陽功”至大成之後,再以“純陽無極功”錘煉內力。

    但張三豐究竟忍不住長嘆,武當後繼乏人,當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唯有閉關精研出一門不世絕學,讓宋遠橋、俞蓮舟和張松溪三人習得能得脫桎梏,跳出***,傳承武當絕技,從而流傳後世,方乃大善。

    也是宋青書生得逢時,學武之時武當武學體系已成。拋卻他自身的根骨精奇、悟性不凡不說,他修煉“純陽無極功”時,不過一年前事,卻能練至這等境界,和奇遇機緣固然分不開,但究竟在于他將武當築基內功練得精深無比,修煉起“純陽無極功”來事半功倍,又有張三豐親自指點,修煉起來如何不快?

    如此一來,張三豐見武當後繼有人,又仿佛看見希望一般,便鄭重其事的告訴青書,要他將“純陽無極功”練至“太虛無極”的境界,再修煉“武當九陽功”。其實以青書內力之純,早可修煉“武當九陽功”,至如今方練習,實是張三豐諄諄告誡之功。

    青書緩緩行功,搬運了幾個周天,“武當九陽功”凝成的“氤氳紫氣”漸漸匯在一處,緩緩往天靈涌上,他白玉一般的臉上紫氣一閃,大喝一聲,百川匯海,在頭頂百會穴處匯集不到一刻,便帶著無與倫比的勢道直沖而下,全身僅剩的一條未通的督脈頃刻之間便被打通,他忍不住又發出一聲長嘯,丹田之氣緩緩吐出,周身毛孔無一不暢,仿佛被無形之力沖擊,他身遭數株花草一片狼藉。

    自此,武當一派,除卻張三豐、宋遠橋、俞蓮舟、張松溪和張翠山五人,又多了一個打通任督二脈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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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入墓

    忽听得一聲清澈到讓人心疼的聲音悠悠嘆息︰“宋公子神通精進,委實可喜可賀。”

    青書悚然而驚,回頭望去,但見陣中緩緩走出一個黃衫女子,約摸十六七歲,肌膚白膩,明眸皓齒,神色淡定,飄然若仙,陡然間讓人有驚艷之感。

    但青書卻是震撼之情遠遠超出驚艷之感。

    要知青書內力深湛,耳聰目明,便是成昆也休想瞞過他耳目。想當初在朱家密道之中,以韋一笑輕功絕世,都險些被他發現。但這女子出現的無聲無息,毫無征兆,他修煉玄功到緊要關頭,內力鼓漲伸縮,浩大之勢,猶勝平常,周圍風吹草動,便是一只蚊子飛過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但卻愣是沒有听到見到這女子如何到來。

    他直身站起,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唱了個諾道︰“武當弟子宋青書見過古墓傳人。”

    那黃衫女子福了一福,算作還禮,嘴中卻道︰“貴派祖師與先祖頗有淵源,你我之間,倒也無須多禮。”

    青書見她神色始終淡淡,恍如沒有任何感情一般,不由心道︰“這姑娘學的是小龍女傳下的古墓派武功麼?”嘴上含笑,但听得黃衫女子淡淡道︰“宋公子誠摯君子,令尊威震天下,德行無人不服,蔭襲而下,倒也不同凡響。”

    青書長眉一挑,嘿然道︰“姑娘這話何意?”

    黃衫女子搖頭道︰“兩間茅舍你都進去過了,卻未動過右邊房中的書架,顯是君子風範。小女子這話誠心稱贊,宋公子卻是莫要誤會了。”

    青書奇道︰“你怎地知道我未曾動過?”

    黃衫女子淡然道︰“那書架上所陳皆是絕世秘典,天下各行各業,包羅萬有,宋公子出身名門,定然會對其中幾本大感興趣,若是翻閱書冊。此刻你就定然在房中讀書,而後不忍釋卷了。”

    青書笑道︰“姑娘這般說,倒也頗有道理。”頓了一頓,問道︰“敢問姑娘芳名?”

    那黃衫女子款款走近兩步,淡淡道︰“我姓楊…名叫…”忽地皺眉道︰“宋公子,你旅途勞頓,還是先隨我至古墓洗漱,換過衣裳之後,再行敘話吧。”原來青書七八日未曾洗澡,又時值初夏,早已一身臭汗,外加一頭亂發披肩散開,方才內力勃發之時,被內力一激,蓬了起來;這身上好綢料織出的青色綢衫也被掛壞好幾處,整個人看起來便像是一個積了年的叫花子一般,渾身散發出濃濃汗味。

    他見黃衫女子神色,鼻子一嗅便知道始末,臉色一紅,心道︰“這姑娘走近的真不是時候,還沒把名字給說出來呢!哎,倒是辛苦小虞姑娘了,聞了我這麼久的汗臭味。”他卻不知小虞放蜂養蜂,玉蜂往來百花叢中,帶百花芬芳,是以久而久之,小虞周身皆被芬芳蜜甜之味環繞,青書這汗臭味倒被密香給隔在外頭,一股腦的遮沒了。

    “如此便煩勞姑娘引路了。只是不知小虞姑娘現在何處?”

    黃衫女子覷他一眼,道︰“小虞現在古墓之中。”說完自顧自在前邊領路,出得大陣,她又點了點頭,說道︰“跟緊了。”足下一點,人便已在十丈之外,再兩點,便只見一個黃色小點了。

    青書知她想考驗自家輕功,微微一笑,也是展開身法,飛速跟上,他奔的數步,便知這古墓傳人輕功之強,還要在他之上,腳下發力,遠遠吊在黃衫女子身後,慢慢的隔了約莫一箭之地,卻是始終未曾跟丟。他心中奇怪︰“她輕功不過和成昆伯仲之間,韋一笑輕功還要勝過她不少,可怎地她靠近時,我卻毫無所知?”

    眼前景色漸趨荒涼,到了一處荒僻所在,青書便見黃衫女子驀地駐足不前,他奔到少女身前三丈,再不靠近,笑道︰“姑娘,怎地駐足不前?”

    黃衫女子道︰“我們到了。”說罷伸手一指,指向一處草叢。青書奇道︰“古墓的入口,在這里麼?不是……”似乎意識到什麼,慌忙住嘴。黃衫女子淡淡道︰“怎麼?似乎宋公子知道我古墓入口?”

    青書忙道︰“不是不是,只是古墓古墓,莫非不是一處墓地麼?”

    黃衫女子道︰“不錯,活死人墓,正是一座墳墓。只是先祖將其入口以斷龍石封死,再也進不去了。”

    青書心道︰“不是還有一條水路麼?”臉上卻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連連點頭,問道︰“是神雕大俠當年另闢的通道麼?”黃衫女子臉有怪色,說道︰“你這人輕功不好不壞,倒也十分聰明,不錯,這條…通道是先祖四十四歲時,耗時一年,以一柄玄鐵重劍生生砸出。”邊說邊走,話音剛落,兩人便到達那處出口。黃衫女子伸手撥開一叢雜草,躬身走入,青書四野一望,但見這方洞口高達八尺,寬過三尺,成長方形,周遭草木叢生,將洞口遮住,若非走近來撥開草木,肉眼難見。

    青書听黃衫女子這般說道,不由暗暗心驚,遙想當年神雕大俠楊過一柄重劍在手,是何等的威風凜凜。

    想到這里,他驀地心中一動,起了試探的心思,當即笑道︰“不知神雕大俠那柄玄鐵重劍在何處,青書想要瞻仰一番,也好從劍身上略觀當年神雕俠侶的風範。”

    黃衫女子淡淡道︰“此劍已經不在古墓了。”緩緩踱步,走入洞內,青書笑道︰“若在下沒猜錯的話,那玄鐵重劍,原為劍魔獨孤求敗之物。”

    黃衫女子步子一頓,轉頭問道︰“你怎地知道?你還知道些什麼?”臉上竟是一派茫然。

    青書見她神色陡變,仿佛失了淡定,心中猜到幾分,亦是不由好笑︰“到底還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手上內勁一吐,長劍驟然出鞘三尺,他輕笑道︰“在下經年前曾謁獨孤求敗劍冢。得獨孤前輩傳下的利劍,便是這柄。”說著將長劍遞過。

    黃衫女子見他陡出長劍,先是一驚,還以為他要出招制住自己,方要抽身後退,啟動秘道機關;但又見他將長劍遞過,嘴角微斜,俊目含笑,顯然毫無敵意,不由心里一慌,面皮發燙,好在洞口雜草叢生,陽光照之不入,青書目力雖強,但也無暗中視物的功夫,見不到佳人雙頰嫣紅的俏麗模樣。

    她也顧不得青書身上汗臭還是什麼的,慌忙將長劍接過,仿佛這樣能掩飾住內心慌張,仔仔細細端詳一陣,方道︰“宋公子此劍委實凌厲絕倫,鋒芒之銳,只怕還不遜于那倚天…倚天神劍。”

    青書笑道︰“只不知這柄劍和倚天劍相比,誰更厲害了。”

    黃衫女子道︰“那就要比過才知了。”青書見她頃刻間又恢復淡淡神色,不由大感無趣,又說道︰“在下掘出此劍之後,發現青石之上有一行批語,號稱‘凌厲剛猛,無堅不摧,弱冠時持之與河朔群雄爭鋒’,當時便在想,此劍同那倚天劍或是屠龍刀交相撞擊,會有何等效果呢?”

    黃衫女子明顯又是神色一變,看了一眼青書,又恢復淡定自若,淡淡道︰“不知先祖那柄玄鐵重劍的批語,又是什麼?”

    青書笑道︰“這玄鐵重劍,乃是獨孤求敗劍冢中第三柄劍,批語乃是‘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四十歲前持之橫行天下’,想必楊大俠應該同後人說起過。”

    黃衫女子點點頭道︰“不錯,爹爹的確提起過‘重劍無鋒,大巧不工’這八個字。”

    青書見無論問這黃衫女子什麼,她都只是答完了事,而設套讓她來問,自己答完之後,這女子卻只是附和,並不多話。端的宛如冰塊,冷冰冰,淡淡然,對萬事萬物都不感興趣一般。

    若換了小虞或是其他女子,听了青書說“這玄鐵重劍,乃是獨孤求敗劍冢之中第三柄劍”,一定會問︰“那第二柄劍和第四柄劍,都是什麼呀?”可這黃衫女子仿佛當年小龍女,無欲無求,清冷孤高,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青書沒有楊過那般搞怪的本事,卻是休想逗佳人一笑了。

    兩人一時之間都是沉默無話,青書因身有汗臭,走近了未免唐突佳人,于是便隔了五丈,跟在黃衫女子身後,兩人一前一後,靜靜的走了大概一盞茶的時光,青書愈發驚嘆當年楊過內力之猛之雄,竟能以一己之力,完成這麼大的工程量。

    忽見前方隱有***,黃衫女子淡淡道︰“我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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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青樹

    眼見孤燈如豆,火焰在燈盞之上跳動不休,青書目力超卓,早見一扇石門微微闔上,右首似有字跡,

    青書笑道︰“姑娘先請,青書隨後就來。”

    那黃衫女子回過頭來,望他半晌,嘆道︰“宋公子,我不大會說話,剛剛是不是得罪你啦?”

    青書搖頭道︰“哪里哪里,姑娘肯收留青書,以避成昆,已經是莫大的恩德了呢。”

    黃衫女子道︰“那你離我那般遠作甚?”她十二歲起便獨自擔負古墓派一肩之重,雖有一老僕留下,置辦日常生活,但去年也已去世。尋常管教弟子,安排起居練功等,都是她一人默默在做,和姐妹們一齊說話兒時,都不過咫尺之距,此刻陡見生人,卻隔了五丈之遠,她頓覺不便,忍了這許久,終究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青書听她這般說,心道︰“似乎剛剛是你自己嫌棄我身上臭的。”嘴上卻失笑道︰“姑娘,在下這一身髒兮兮的,滿是汗臭,走近了不免唐突佳人。”黃衫女子瞪大眼楮,茫然道︰“唐突佳人?那是什麼意思?不過…不過你身上的味道,是有些不好聞。”她不經世事,長到這麼大,除了父親,幾乎從未和陌生男子說過話,自然也不知道“唐突佳人”這幾個字,到底何意了。

    青書只覺一時間也找不到詞來形容,只道︰“佳人就是指姑娘你啦,唐突…唐突就是指讓姑娘覺得不舒服…嗯。”低頭看了看破破爛爛髒兮兮的衣服,苦笑道︰“至于我這味道,還不是成昆給逼出來的。”

    黃衫女子點頭道︰“嗯,成昆這人武功高強,智力卓識,你能逃出他的追殺,也很有本事呢。只是他為什麼要追殺你?”

    青書攤了攤手,信口雌黃道︰“還不是我打了他徒弟,然後他徒弟把他身份告訴了我,然後我又不小心在他面前泄露了我知道他是成昆這個事情,然後……他就追殺我到這里啦?呃…楊姑娘,你懂麼?”他七拐八拐,生怕黃衫女子听不懂,說完之後,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黃衫女子搖頭道︰“不懂。”

    青書只覺口干舌燥,又道︰“就是…成昆,成昆有秘密,被我知道了,所以他要追殺我。”

    黃衫女子點頭道︰“哦,原來如此。”走了兩步,推開石門,道︰“宋公子,請進吧。”

    青書擺手道︰“你先請你先請,我遠遠跟著便是。”

    黃衫女子悠悠嘆道︰“你討厭我麼?”她純真無邪,見青書這一路只是遠遠跟著,並不靠近,開始還以為是他輕功不濟,後來兩人到達入口處,青書仍保持五丈之距,和她遙遙對話,她心中便不由泛起一絲漣漪。

    這是除了父親之外,第一個和她說話的陌生男子。其實,如果不看他臉上的污漬的話,他長得很好看呢!

    青書慌忙擺手道︰“姑娘純真無邪,美若天仙,我是無論如何都生不起半分厭惡之情的。只是我這一身實在太臭,如果靠得太近,你…你聞著也難受。”心中卻道︰“這和原書中所描畫的古墓傳人,出入很大啊?原書里那個精明過人,武功高強。現在這個武功或許很強,但根本就像是不通世事,整一個另一版本的小龍女!”

    黃衫女子听得這話,點頭道︰“嗯,你說的沒錯,這味道是難聞了些。不過你先進來吧,不然關門倒也不方便。”青書以手撫額,走近前去,一眼掃到石門右首那行字,寫的是︰“情喪神亂,心如死灰,嗚呼,不如歸去,不如歸去!”落款是“落泊狂生”,他不過掃上一眼,並未如何注意,腦中只想著黃衫女子和成昆之間,成昆和古墓前主人之間,有著何等秘密,想著想著,也就走了進去。少女見他走來,緩緩將門闔上,聞得汗臭味道,也只是淡淡皺眉。

    青書四下打量,但見古墓中頗是陰暗,水汽甚濃,此間卻仿佛一處空曠低谷,亂石嶙峋,偶見草木,只是無風無光,不見天日罷了。

    忽听得幾聲輕笑,如一串銀鈴般傳來︰“小姐,你回來啦?”黃衫女子道︰“小眉麼?那首‘素琴橫月’,你練熟了?”那小眉原本還待嬉笑兩句,听得這話,聲音一軟,求道︰“小姐,每日練這練那的,可悶死人了。你就放小眉出去走動走動吧,小眉回來給你說說故事還不行麼?”

    黃衫女子搖頭道︰“不行,這曲子是爹爹生前譜的,有寧心定神之效,修習起內功來事半功倍,你不多加用功,等到……”說到這里,想到青書還在身旁,不由一驚,那小眉卻是早已“咦”的叫了出來。

    青書見這小眉始終不現身,功運雙耳,早听出她藏身何處,此刻卻听小眉笑道︰“小姐,你怎地帶了個叫花子回來?”頓了頓,又道︰“哈哈,他就是小虞妹妹說的武當派張三豐的徒孫宋青書麼?怎地這般丑陋?”

    青書听他直呼張三豐名諱,多有不敬,不覺微微有氣,對著小眉方向微微一拱手,冷道︰“不才正是武當宋青書,見過小眉姑娘了。”

    同一時間,黃衫女子卻是喝道︰“小眉,不得無禮!”只听得“哼”的一聲,小眉從一塊突起的大石後面躍出,一晃身攙住黃衫女子的手,嗔道︰“小姐,這人一身怪味,快把他趕出去吧!”

    黃衫女子皺眉道︰“你怎地這般說話,宋公子乃是我古墓貴客,你先帶他去洗漱沐浴吧。我去將爹爹的青袍取來與他換上。”說完又對宋青書道︰“宋公子,小眉他嘴惡心善,你便容著她些。”

    青書拱手笑道︰“有小眉姑娘領路,幸何如之。”黃衫女子點點頭,便轉身離去,不多時便拐過轉角,消失不見了。

    小眉走近青書,頗為厭惡的捂住鼻子,哼道︰“丑八怪,跟我來吧!”

    青書心中微怒,嘿地一聲,雙手抱胸,卻不移步,小眉皺眉道︰“丑八怪,叫你呢,快跟本姑娘來。”見青書仍是不應,伸手指他,道︰“喂,宋青書!叫你呢!”青書笑道︰“姑娘是在叫丑八怪,而非在下。況且天下丑物多不勝數,姑娘這一叫,只怕得罪甚多。”

    小眉哼道︰“這里除了你,還有什麼丑物!”

    青書一指右邊牆腳生出的一株彎扭怪草,又指了指前方的一顆怪石,冷笑道︰“這一草一木,一泉一石,稍不符姑娘心意者,便稱之為丑,豈不武斷?”

    小眉冷笑道︰“叫的便是你宋青書這只丑八怪!關草木泉石什麼事?”

    青書勃然大怒,他七八日里被圓真追殺千里,心中早已憋悶之極,此刻被小眉一激,登時便要發作,但仔細一想又覺不對,自己同這小眉素不相識,為何她處處針對自己?如果她故意針對自己,定是有意激怒自家。

    他念頭轉的極快,當即笑道︰“不錯不錯,宋青書的確是個丑八怪,小眉姑娘,還請領在下去沐浴洗漱。”

    小眉冷哼一聲,徑自走在前面,腳下緩慢,半晌方出一步。青書知她故意刁難,心中雖然疑惑,但臉上卻故意笑嘻嘻的,直讓小眉恨不得一口把他給吞了。

    隔了約莫一刻鐘左右,小眉驀地一溜小跑,飛快的向前奔去,青書心中冷笑︰“想甩了我麼?”腳下也不加力,只是隨隨便便跨出幾步,便遙遙跟上小眉。

    忽見小眉在一株小樹面前停下,嘻嘻笑道︰“丑青樹,丑青樹,今天又來看你啦。你有沒有又變丑呀?”將小鼻子湊到那株小樹面前,驀地掩鼻甕聲道︰“你個丑青樹,怎地這般臭了?罷了罷了,你現在是又丑又臭了,不理你不理你了!”這話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顯是以丹田之氣吐出,青書知她冷嘲熱諷,心中冷笑,走近前去,但見小眉身前,一株不過四尺高的小樹從岩縫中掙扎著生長出來。這里仿佛天然溶洞,走了半晌都是一樣場景,不似書中所說,古墓之中多是密室。

    也不知是缺少陽光雨露,還是古墓中水土異于外邊,這株小樹好似十分營養不良,歪歪扭扭也就罷了,還通體隱泛幽幽綠光,頗顯形狀怪異。無怪乎小眉一口一個“丑青樹,丑青樹”的叫著。但宋青書見到這株小樹,卻是頗生感慨,從岩縫中掙扎生出,在無陽光無雨露的情況下生長到如今地步,已是大為不易。再仔細看時,但見這樹根部牢牢抓住土壤,虯結成一堆,往上看卻是七拐八彎,屈曲成干,但那尖端一點朝天,與根部相合,卻仿佛氣沖霄漢,生出一股不同尋常的氣勢來。

    他驀地心有所感,腦中文辭閃爍,倏忽湊成一首,當即朗朗吟道︰“曲干自傲骨,直中不乏凝。陋姿君莫笑,青樹原有情。”

    忽听得拍手聲啪啪響起,黃衫女子緩步走來,手拿一件青袍,幽幽嘆道︰“好個‘陋姿君莫笑,青樹原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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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隔晤

    黃衫女子道︰“小眉,小虞被罰與宋公子無關,你又何須遷怒于他…?是非不明,我罰你禁足三月,購置食水之事,你便別做了。”

    小眉神色一緊,幾乎哭了出來,頓足道︰“小姐,他不過是一個外人!你…”黃衫女子搖頭道︰“正因如此,小虞引宋公子入陣,方才被罰。好在宋公子胸中光風霽月,不貪圖書架上寶典,否則爹爹的吩咐,只怕就付諸流水了。”

    小眉無可辯白,只得連連頓足,恨恨看了青書一眼,哼的一聲,轉身走了。

    黃衫女子道︰“讓公子見笑了,我這便引你去洗漱沐浴吧。”

    青書听得她二人對話,心中已如明鏡也似,對小虞不由生出一股愧疚之情,他先是深深施了一禮,而後開口道︰“小虞姑娘一片好心,助我躲避成昆追殺,此事原不怨她,還望姑娘網開一面。”

    黃衫女子淡淡道︰“古墓有古墓的規矩,小虞在不知你為人情況之下,引公子你入陣,若公子對陣心所護秘典生出一絲歹意,九泉之下,小女子也無顏再見家父。”

    青書心里一咯 ,嘴上卻道︰“大陣凶險,無人指引,青書是萬萬出不來的,又怎敢對寶典不懷好意?”

    黃衫女子“哦”了一聲,說道︰“明人不說暗話,倘若公子是難得的聰明人,過目不忘,仿佛當年的‘混元霹靂手’呢?”頓了一頓,定定望著青書雙眼,又道︰“我觀公子出陣時步履隨意,並未如何注意我腳下,想是早已將出陣步法暗記于心了吧!”

    青書被她一語道破,心中暗驚︰“這女子竟能從蛛絲馬跡中窺出事情始末,好生厲害,看來她只是不通世事而已,但總是透出若有若無的防備之意,卻不知她經歷了何等事?與成昆有關麼?”當即也坦然道︰“不錯,防人之心不可無,若小虞姑娘是想讓青書陷進陣中,那可只有死路一條。迫不得已之下,窺大陣出入之法,還請姑娘見諒。”

    黃衫女子幽幽一嘆,說道︰“罷了,這話多說無益,我還是先領你去沐浴吧!”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約莫半盞茶時分,便見一處深潭,隱隱透著溫熱氣息,竟是一處溫泉,為終南山地脈滋養,顯然能堅毅筋骨,活化血脈。

    青書仔細打量著這處深潭,心中琢磨著會不會是通往“重陽遺刻”的那處水潭,望了望黃衫女子,又點點頭,又忽地搖搖頭。

    黃衫女子見他舉止奇怪,只是將手中青袍擱置在旁邊一塊大石上,然後說道︰“公子好生洗盡塵垢,而後順著來時路一路直走,我在那處恭候大駕。”話音方落,人已不見。

    青書褪盡衣服,只留一條貼身小褲,跳入溫泉之中,這一入水,當真是覺得清爽無比,仿佛自己要化在這水里一般,他奇經八脈已然打通,周身真氣無時無刻都在自行運轉,俄頃他身周竟似被氣流緩緩攪動出一個個小漩渦出來,擦也不用擦,污垢便被沖的一干二淨。渾身一輕,忍不住微微呼出一口氣。

    他深吸一口氣,一頭扎入水中,胡亂摸索半晌,只覺愈來愈熱,以他“純陽無極功”之陽和通透,也被燙的險些叫出聲來。再往右邊游動,青書驀被水中暗流一激,險些身不由己,不由心下大凜︰“這絕不會是楊過小龍女當年出墓之路。”要知他自幼勤修內功,至今已有十一年之久,得天獨厚不說,又有蛇膽靈藥相激,還有張三豐這等蓋世名師指導,內力之渾厚幾與其父不相上下,精純上猶要勝之,比之當年楊過從古墓出來之時不知強了多少倍,但被這暗流一燙一激,卻險些緩不過氣來,若換成當年的楊過,游了這許久,只怕早就溺水而亡了。

    他足尖一點,內力柔柔涌出,身子緩緩升起,俄頃便露出頭來。將黃衫女子拿來的衣物換上,他身量未曾長足,穿上這件青色長袍,頗顯肥大。

    順著來時道路,青書一路走去,長發未干,微帶潮濕,披在肩頭。

    忽听得一聲長嘆,由遠及近,悠悠傳來,一個聲音頗顯蒼涼︰“佷女兒,當年的事,我也萬分抱歉。五年前楊大哥故去,我亦十分神傷,不遠千里前來祭拜,你也是看到的。只是叔叔卻是不知道何處得罪了佷女,竟至咱們現在好似仇人一般的境地?”青書听這聲音以高深內力催發,穿透層層石牆,卻仿佛響在耳邊,不由大是凜然︰“成昆這廝內功又進了一層?”快步往前走去,但見黃衫女子站在石門口,手按石門右首的淡淡吐氣開聲︰“有勞成叔叔掛念,爹爹墳塋便在‘紅塵煉心’陣中,與書香常伴,叔叔若有意,不妨去祭拜一番。”

    卻听成昆嘆道︰“楊大哥音容笑貌,猶在眼前,只是斯人已逝,再難相見。五年前佷女你擋我在外,未必沒有道理,司馬丞相說‘相見爭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想必便是賢佷女你一番苦心所在了。”

    黃衫女子淡淡“哦”了一聲,再未說話,成昆又道︰“賢佷女,那小子奸猾成性,偷盜少林派‘九陽功’秘笈,我見不過去,便要擒住他,哪知他一言不合,便拿我徒弟出氣,險些將他打成殘廢,所以我一路追來,皆為此人。佷女,此人狼子野心,你要小心啊。”

    黃衫女子又是淡淡“哦”了一聲,望了一眼青書,青書微微苦笑,將手一攤。黃衫女子點點頭,再不說話。

    成昆仍是喋喋不休,又道︰“那小子手段毒辣,淫邪不堪,是個一等一的淫賊,古墓中均是女眷,你將他帶入墓中,實屬失策啊!”接下來又詳加論述青書如何如何野心勃勃,如何如何淫穢不堪,所說所言,令人發指。

    但無論他如何問道,黃衫女子都只是淡淡的“哦”上一聲,不予作答。

    成昆道︰“若不將此人除去,則天下武林危殆矣!賢佷女你雖避世不出,但來日這小子羽翼豐滿,見色起意,你古墓上下也不免大噩啊!”

    青書早就听得大怒,礙于黃衫女子在旁,沒有發作,听得這句,忍不住怒聲道︰“成昆,方今天下,武林之中最大的禍患,就是你!”黃衫女子見他出聲,瞪他一眼,但也未說什麼。

    外邊沉寂了好一會,成昆驀地嘿嘿冷笑道︰“原來你這小子當真在古墓之中,賢佷女,你打得好算盤呀!”他原本並不肯定宋青書真的被黃衫女子接入古墓之中,畢竟古墓之中全是女眷。但他被玉蜂蜇了,花了許久逼出蜂毒,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古墓中人插手,于是便來到入口之處,但礙于道中機關厲害,不敢輕進,只得出言試探,他深知這黃衫女子性情,但少女父親臨終之前亦將成昆的狷介狡詐一一告知,還留下應對之法。少女雖只是淡淡的“哦”上一聲,但卻另成昆摸不準青書到底在不在古墓之中。

    但青書這聲,卻將成昆疑慮打破,但听得成昆冷笑道︰“賢佷女,這條道中機關雖然厲害,我不敢入,但古墓中水食有限,我只需守在這處便是…唉,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不與你們為難,只需交出這小子便是。”

    青書嘿然冷笑︰“成昆,我張無忌師弟將你所作所為一俱告知與我,你殺你徒弟一家十三口,而後遁跡不出,引的他用你名頭大殺四方,又騙的少林空見大師在謝遜拳下飲恨而亡,種種跡象表明,你顯然是陰謀挑起明教和正道相拼!不是麼?好、好、好!青書為武當弟子,斷然不敢落于人後,定要誅殺你這敗類!”他說這話時心中已有計較,說“顯然是陰謀挑起明教和正道相拼”,以顯自己不過猜測,故意讓成昆拿捏不定。若成昆信,則有望脫身;若成昆不信,則只能和黃衫女子聯手,看能否敗之。

    成昆果然心中一動︰“我也道友諒縱然略顯輕浮,為保命說出我姓名也就罷了,又如何會無緣無故將這等機密大事說出?原來他只是猜測!這人倒還可以利用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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