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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縝】武當宋青書 ( 連載中 )

第一百零七章 歸來

    一個懶懶的聲音自迷霧里飄飄渺渺的傳出︰“大夢如初醒,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

    那僕人裝束的漢子早已等的不耐,耳畔陡然響起這聲,忙賠笑道︰“公子您適意逍遙,當真是羨煞旁人呀!”聲音遙遙傳入,凝而不散。單憑這手內力,放眼江湖,雖不說揚名立萬,但也可以立足了。

    那個聲音卻道︰“哈哈,這位兄弟卻是猜錯了。鄙人老態龍鐘,公子那等風流俊俏,與在下可渾然不是一路。”

    那漢子驚道︰“你是何人?怎在此陣中?”

    但見眼前迷霧陡散,一個約莫三四十歲的中年儒生灑然從陣中走出,三縷長須,飄飄若仙。

    那漢子見是他,“啊”了一聲,忙一拜到底︰“見過劉先生!”

    這劉先生地位尊崇,屬下僕人們,大多認識他,卻沒幾人和他說過話,只是一年之前,見這位劉先生時常伴隨公子左右,公子深倚重之。但這位先生卻始終形容淡漠,不苟言笑。

    那劉先生大袖一拂,那漢子便身不由己的站起,見劉先生笑吟吟的站在面前,心中駭然︰“劉先生的功力竟這般厲害!不知道和公子比起來,誰高誰低?”

    劉先生呵呵笑道︰“你無須多禮了。事情辦得怎樣?”

    那漢子恭聲道︰“都妥當了。那九式掌法已然取到。”

    劉先生點點頭,又道︰“王夫人那邊……”

    那漢子身子一顫,道︰“一應蠱物,都已俱備。”

    劉先生笑道︰“很好。公子前天已然啟程去盧龍鎮。你快馬加鞭。三天後趕到盧龍鎮外,玉泉寺內,將東西放在大佛背後暗格之中。明白?”

    那漢子點頭道︰“小的明白。”方要轉身離去,又微微遲疑道︰“先生,何人竟致公子親自出馬?”

    劉先生淡淡道︰“該你知道的,公子自然告訴你。不該知道的,少問。”

    那漢子冷汗淋灕,顫聲道︰“屬、屬下明白!”

    劉先生舒展腰肢,打了個哈欠,揮揮手道︰“去吧去吧。我還得睡上一覺呢。”也不問來人姓名,身子一晃,登時進入陣中,俄頃便隱入迷霧之中,不見蹤影。

    盧龍是河北重鎮,唐代為節度使駐節之地,經宋金之際數度用兵。大受摧破,元氣迄自未復,但仍是人煙稠密,雖說不上方物畢會、商賈雲集,但也欣榮繁華。

    城外一所大宅,朱門白牆,兩只碩大地石獅子雄立門口,煞是威風。

    這宅中後院之內,古樹悲風,微微撩動著院中人地心尖。月光如水鋪下,沁人心脾。

    史火龍握著手中一封書信,眉頭緊皺,沉默不語。

    身後一個年輕丐幫弟子,低眉順耳,卻不掩其英華之態;鼻直口方,是個極為英俊的男子。

    便見那年輕男子上前一步,躬身一拜,身上竟有八個口袋垂落,便听他恭聲道︰“幫主。不知何事心煩?”

    史火龍嘆一口氣,說道︰“友諒,華山掌門鮮于通來信,說是邀我一同上昆侖山剿滅明教…”

    那年輕男子,正是陳友諒。

    陳友諒道︰“幫主。這是好事啊。明教猖獗已久。若不滅之,遲早要找到我丐幫頭上的。屬下先前還道幫主為何提早出關。卻原來是為了此事,呵呵,幫主,我等厲兵秣馬已數有余年,還怕斗不過明教麼?”

    史火龍嘆口氣道︰“七年前黃鶴樓武林大會,朝廷派出大軍剿滅。中原武林危若累卵。我丐幫也是被殺得元氣大傷,那時候,你是還沒入我丐幫的。”

    陳友諒點頭稱是,問道︰“幫主,那然後呢…?”

    史火龍道︰“我丐幫弟子被兩千蒙古韃子圍困在一處小丘,若說要逃,我和傳功執法兩位長老,都能逃出,可是余下百來弟子,卻是難以幸免,義不能獨生,所以我們唯有死戰到底。”

    陳友諒擊節嘆道︰“幫主義薄雲天,當真讓人佩服!”

    史火龍被他不疾不徐的輕輕拍了一記馬屁,心中高興,呵呵笑道︰“那時候真是想著唯有戰死方不負天下人,但絕處逢生的感受,如非親身經歷,是絕對不明白的。”

    史火龍目光悠遠,仿佛在緬懷著什麼,便听他續道︰“當時我以為必死,精疲力竭之際,卻為人所救。友諒,你道這些人是誰?”

    陳友諒想了想,遲疑道︰“他們是明教中人?”

    史火龍笑道︰“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那正是明教的五散人。呵呵,友諒,你是我丐幫一等一的人才,丐幫的未來,可就靠你了。”說著拍了拍陳友諒地肩膀,以示鼓勵。

    陳友諒惶恐道︰“屬下不敢。”

    史火龍道︰“你莫要自謙。說實話,入幫五年做到八袋長老的,丐幫歷史上只有三人。這三人到得後來,都是幫主。”

    他輕輕踱步,繼而嘆道︰“你認為我們應該攻打明教,我並不以之為不妥。相反,我也很贊成你的想法。”

    陳友諒點了點頭,沉吟道︰“幫主,義之所至,縱然赴湯蹈火,也是定然要一全義氣的。”

    史火龍笑道︰“說到這里,你也明白我的難處的。”陳友諒道︰“恩情固然要報,義氣也固然要全,但天下之大忠,更不能落于人後。”頓了一頓,他又道︰“方今天下,明教乃是最大毒瘤。肆虐西北。又暗伏兵馬于江南一帶,不斷起事與蒙軍相抗,只鬧得民不聊生,若不滅之,卻不知有多少百姓陷入水深火熱之中。這性命之恩與千千萬萬的百姓性命一比,也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史火龍皺眉道︰“友諒,黎民百姓受苦,乃是韃子無道,肆意掠奪所致,與明教有何干系?”

    陳友諒一怔。微微側眼,往右首望了望,眼中驀地閃過一絲陰毒神色。

    卻听他笑道︰“幫主這話端地如醍醐灌頂,呵呵,友諒受教了。”史火龍道︰“你是帶上一般江湖人的偏激想法,那五散人功夫雖然不如我,但義氣深重。卻是一等一地漢子。窺一斑而知全豹,謝遜雖然殺人如麻,余者卻無甚惡跡,這樣一棒子打死,實非正道人士所為。此行昆侖,我們不去也罷!”

    史火龍轉過身去,豪闊地面龐上虯須如扎,卻听他嘆道︰“丐幫傳承至今,降龍十八掌和打狗棒法俱都失傳許多。我閉關研習良久,卻始終不得其法。友諒。我老啦,也累了,是時候退出江湖了。”

    陳友諒听得這話,當即明白史火龍言外之意,竟是要將“降龍十二掌”以及“打狗棒法”傳予自己,心中不由又驚又喜,臉上卻作出一片惶恐之色,忙道︰“幫主春秋正盛,正是時候帶領我丐幫幫眾重振當年聲威。”

    史火龍胸口驀地急劇起伏,咳嗽道︰“我、我這次閉關險些走火入魔。我身子不行啦…呵呵,你過來。”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本小冊子,遞給陳友諒,笑道︰“此乃降龍十二掌,雖然少了六掌。但十八掌脈絡相通。以你資質,當能補全一兩掌。北宋時這套絕學曾經有三掌失傳。卻被當時五絕之一的洪七公幫主補全,你才智之高勝我百倍,絕不在他之下,勤修苦練二十年,當能重現當年降龍十八掌的神威。”

    陳友諒雙手微微顫抖,接過這本小冊子,抬眼看了看史火龍,臉上愧色一閃而過。

    但听得史火龍沉聲道︰“丐幫八袋弟子陳友諒听令,即日起你便為我座下嫡傳弟子。你可願意?”說完這句,又是劇烈咳嗽起來,顯然閉關不果反遭反噬讓他身子受創頗深。

    陳友諒顯然沒有料到,這位幫主竟會對自己這般好,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激動,方要跪下,叫一聲師傅。卻陡然听得風聲大作,一個身影急速掠來,抬手便是一掌向史火龍擊去,掌風之猛烈,殊不弱于史火龍的降龍掌。

    史火龍大驚失色,退後一步,沉肩搭肘,右膝微屈,一掌“或躍于淵”擊出,便听得“砰”的一聲大響,史火龍蹭蹭退出三步,來人卻是身子一晃,拿樁站定。

    但見來人身形瘦削,面容清 ,只是頭發全無,月光之下赫然發亮,竟是個禿頂和尚。

    這和尚嘿嘿冷笑兩聲︰“降龍十八掌,也不過如此!”

    史火龍沉聲喝道︰“你是誰,竟敢擅闖丐幫總舵!”

    那和尚神色一寒,冷冷道︰“自是取你性命之人……”“人”字話音未落,已然擊出三掌一腿,史火龍雖然受傷,卻神威不失,一雙鐵掌上下揮舞,他受傷之後,降龍十八掌發揮不出全部威力,只得使出另一門厲害掌法對敵。

    這間豪宅乃是丐幫中一位弟子所有,史火龍閉關于此的消息丐幫弟子當然知曉,也自不來打擾,這次出關其因有三,一是史火龍才智委實不足以補全降龍十八掌;二是這掌法精深奧妙,史火龍研習不得其果,反而被反噬受了內傷,再鑽研下去,只怕性命不保;三則是華山掌門書信送到,史火龍見得信中內容,心中煩悶,也就出關不提。

    他這一出關,卻只將陳友諒喚了來,掌棒掌缽傳功執法幾位長老竟是沒有一個在此。

    史火龍雙掌上下紛飛,和那人斗在一處,他外號“金銀掌”,一雙肉掌當真有催金斷銀之威,雖然身受內傷,不足以使出“降龍十八掌”,但他已略窺得武學中“老陽生少陰”的高妙境界,剛勁柔使,十分厲害。雖是處于下風。卻無戰敗之虞。

    那和尚久斗不下。心道莫非自己還奈何不得一受傷之人不成?焦躁之下,刷地一掌劈下,直如闊刀利斧,一掌連著一掌,如浪潮起伏,一陣一陣涌來。

    史火龍避開第一掌,第二掌卻再避不開去,只得運使“降龍十八掌”接下來勁。

    “降龍十八掌”乃是當世最頂尖的掌法,當年洪七公僅得其中十五,竟也能身登五絕之位。後來他武學修為漸深,補全剩余三掌,重現當年降龍十八掌地風采。只可惜大俠郭靖戰死襄陽城,其時丐幫幫主耶律齊也戰死沙場,降龍十八掌再度失傳,便只有十二掌留在丐幫之中。

    但饒是如此,史火龍數十年勤修苦練之功。此刻究竟一一體現出來,雖被打地連連後退,但還是將來掌一一接下了。他越打越順,長呼一聲,一掌“神龍擺尾”打出,與那和尚掌力一觸,卻身不由己的滑開一丈。

    那和尚借機飄然退後一尺,臉上青氣一閃,舌綻春雷,吐氣開聲︰“咄!”伸出右手中指。輕輕往前一點,便听得破空銳響,仿佛要將空氣也撕裂了一般,史火龍大駭,急閃開來,但右肩陡然劇痛,血光忽現,綻放開來。

    那和尚咳嗽一聲,胸口起伏,以手撫膺。呼呼喘氣,顯然方才那招耗費了他不少真元。

    史火龍身中劍氣,險些給痛得昏了過去,登時渾身動彈不得,他雄軀微微顫抖。嘆道︰“想不到我史火龍英雄一世。竟死在此處。閣下到底何人,可否見告?”

    這和尚嘿嘿笑道︰“也罷。就讓你做個明白鬼。當年老衲也曾有個渾號,叫做混元霹靂手。”

    史火龍脫口驚呼道︰“你是成昆!”

    成昆嘿然道︰“承史幫主情,居然還記得在下。”他伸手一指陳友諒,笑道︰“友諒,去將他首級割下。”

    陳友諒身子一顫,望了一眼史火龍,開口欲言,但卻始終說不出話。

    史火龍見陳友諒神情,不由意態蕭索,指著陳友諒嘆道︰“他是你什麼人?”

    成昆仿佛頗為得意,笑道︰“正是老夫收的得意弟子。”說到此處,一皺眉道︰“友諒,還不動手?”

    陳友諒還在猶豫,成昆卻已不耐,斥道︰“婆婆媽媽,像個什麼樣。大丈夫當心狠手辣,方能成事!你這樣讓我如何放心將基業交付給你?”

    陳友諒申辯道︰“師傅,這、這史幫主已將降龍十二掌傳授與我,打狗棒法卻沒有傳授,況此時丐幫于我唾手可得,您、您就先饒了他吧。”

    成昆冷笑道︰“殘缺不全的打狗棒法,不要也罷。事已至此,你不殺他,還能如願執掌丐幫麼?這人武功高強,又是精細之輩,你在他身邊久了,說不定就會被發現破綻,不如及早殺了,以絕後患。依我師徒武功智謀,放眼丐幫,誰人能敵?”

    史火龍氣道︰“你、你休想…”話未說完,卻被成昆打斷︰“你半死不活,若還想多活那麼一刻,就給我閉嘴。”

    史火龍被氣得連聲咳嗽,成昆見陳友諒目有憐憫之色,不由喝道︰“友諒,你殺是不殺?”

    陳友諒一咬牙,跨出一步,伸出右手,屈指成爪,緩緩走向史火龍,說道︰“幫主,友諒…對不住了。”

    一爪探出,正是少林絕技“龍爪手”,“鎖喉式”往史火龍喉間抓去。

    見史火龍面色鎮定,仿佛視死如歸,陳友諒面色一狠,手上陡然加快,眼見便要扣住史火龍喉頭。

    成昆十分滿意的捋了捋胡須,這個徒弟真是越來越出色了,將來定能承自己衣缽,謝遜雖然資性不輸于他,但性情卻是太過沖動,不如陳友諒這般冷靜陰沉。

    忽而風聲陡起,陳友諒手腕一緊,竟被拿住“神門穴”,一股沉雄已極的內力從“神門穴”透體而入,他全身酥軟,想起多年之前,少林寺中,自己也曾這般被人一招制住,再見得來人清俊面容,不由脫口驚呼︰“是你!”

    來人一襲青衫,體態修長,面目極為俊美,他一手扣住陳友諒手腕“神門穴”,另一只手卻已然和成昆來掌抵住。

    便听他嘿然冷笑︰“混元霹靂手成先生,少林的圓真大師,多年不見,想不到你還是無有寸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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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挫敵

    來人正是當年在漢水之畔失蹤的宋青書。

    他一手扣著陳友諒要穴,一手抵住成昆來掌,驀地吐氣開聲︰“咄!”

    成昆便覺一股絕強掌力如排山倒海般涌來,身不由己的倒飛三丈,胸口氣血翻騰。

    青書嘿然一笑,反手將陳友諒擊昏,眼楮卻始終不離成昆,只待他一有動作,便立馬動手。

    他知剛剛比拼掌力,雖是自己佔上風,但說起來還是成昆功力損耗太多所致,若不然,定是兩敗俱傷之局。

    史火龍咳嗽兩聲,掙扎著起來,笑道︰“宋老弟,你要再不出手,我可就死在這里了。”

    青書不敢回頭,只定定盯著成昆,聞言笑道︰“史老哥,這不,小魚給我撂倒了,大魚也給引出來了。嘿嘿,放長線釣大魚,你這下挨的可不虧。”

    史火龍哈哈笑道︰“不錯,不錯。今晚叫花子可要喝魚湯嘍!”

    青書道︰“史老哥,你內傷外傷都是不輕,還是先退下療傷吧。”

    史火龍點點頭,緩緩往後堂走去。

    月黑風高,正是殺人之夜。

    成昆听得他倆這話,又見青書淡定自若,神色愈發陰鷙,沙啞著嗓子道︰“你設套詐我?”

    青書笑道︰“成先生,圓真大師,你武功既高,智謀又富,若不設個大套來讓你鑽,恐怕是生擒你不得。”足下一動,仿佛便要出手。

    成昆先是一凜,嚴陣以待。忽地瞥見青書腳下泥濘,心中頓時了然,這人必是今日方才趕到,不知以何等物事取信于史火龍,然後與史火龍合謀布了這個局,但時間匆忙。連鞋也來不及換,這布局雖密,卻人手不足。若說生擒自己,那不過對手懾敵之語罷了。

    他功運雙耳,方圓十丈之內,蚊蟲鳥獸都盡在他耳。這一番來,果听見三個呼吸聲,其中一個悠長平穩,正是宋青書;一個氣喘吁吁。卻是史火龍;還有一個略顯微弱。這是自己的徒兒陳友諒。

    成昆心中冷笑,暗道你雖武功大進,但若要生擒成某人,只怕還力有未逮。當即開口道︰“是麼?宋小兄弟,多年不見,老夫听人說漢水大戰,還以為又一位少年豪杰英年早逝,卻不料你尚在人間。”

    青書哈哈笑道︰“成先生尚在人世,我又豈敢先行一步?圓真大師。丐幫幫主手書一封,不知比不比得上嵩山腳下愚民之語?”

    成昆臉上騰起一股青氣,原來當年他千里追殺宋青書,途徑嵩山腳下一處小鎮,青書大造其謠。說道圓真與其徒陳友諒顛鸞倒鳳。行那龍陽之好。事後便有人大肆造謠,只是當事黃鶴樓武林大會在即。雖然有幾個空字輩僧人要求徹查此事,但少林方丈卻始終不允。

    而黃鶴樓事後,青書一人獨擋大軍,以傳國玉璽為質,勒令紹敏郡主將一干武林人士放走,中原武林皆受其恩,無不思報答。

    圓真何等聰明,知道此時若是將早就想好的“武當覬覦我少林武功,讓那宋青書前來盜取,卻被小僧發現,所以追出,方有如此謠言”的說辭說出,只怕頃刻間便成為中原武林公敵。

    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這個啞巴虧一口吞下,領著徒兒陳友諒閉關不出。這一下,更是謠言四起。

    但他始終佔著空見神僧首徒地名頭,空聞三位神僧思及師兄,當即勒令全寺不得再言此事,方才平息余波。

    但經此一事,成昆已將青書恨入骨髓,只恨當初沒有將他殺死,要剝皮拆骨,煎炒蒸炸,方能泄去心頭之恨。

    成昆听他舊事重提,當即惱羞成怒,方要出手,又想到此人這七年來功夫大進,剛剛那掌便已不在自己全盛時期之下,他忽出此言,不過是想激的自己先行出手而已。

    當即緘默不語,只暗自運功療傷,抑且凝氣于右手小指,留待致命一擊。

    青書不先行出手,原是忌憚此人智謀,怕他有甚詭計,又見識了方才那等劍氣,心想莫不是六脈神劍?

    此刻見成昆索性不語,知道他借此機會恢復元氣,索性先打了再說,仗著這幾年神功明悟,冷笑一聲,跨上一步。

    這一步跨出,竟爾帶動周身氣流。成昆忽生異感,只覺宋青書身上涌起一股氣勢,如山如岳,高峻絕倫,自己在他面前,竟仿佛螻蟻一般,渾然不值一提。

    這“攬勢”之法,乃是他精修“太極十三勢”之後悟得。

    “太極十三勢”原意在“借勢”而為,青書悟通“化勢”之後,又悟出“造勢”之法;所謂“造勢”,即因利乘便,仿佛當年六國合縱,憑空造出種種形勢。

    而這“攬勢”,則是他兩年前,偶讀《六國論》,有感強秦之勢,攬天下之大勢于己一身,更勝“借勢”“造勢”。

    成昆見他氣勢大漲,如何不驚?但他好歹一代高手,不知歷經多少大戰,當即搖身一晃,氣勢也自漲起,但卻終被壓了一頭。

    青書一掌劈出,疾風浩蕩,逼得他口鼻皆閉。成昆面色微變,左掌迎出,但覺對方掌勁大的出奇,這一撞之下,更發覺對方勁力並非直來直去,而是屈曲流轉,與自己漸臻陰陽交泰的掌力一觸,發出刺刺銳嘯之聲。

    成昆胸口猛地一熱,喉頭一甜,不由自主,晃身退後兩步。他知道自己吃虧在內力不足,腳下步法一轉,借絕妙身法卸去對方掌力。

    青書還待追擊,但見成昆右手抬起,小指輕輕向前一刺,想到方才重創史火龍那道劍氣,他心中凜然,當即晃身一閃。

    這一閃之下,登時發現成昆不過虛張聲勢。青書想到適才的破空銳響,而方才卻是無聲無息,心中明白上當,當即冷笑一聲,足尖一點,掠過三丈,又是忽地一掌劈出,成昆抬起左掌架住,哇的吐出口血。但卻陰陰一笑,右手小指再度刺出。

    青書見他故計重施,冷笑一聲,但忽覺左肩一痛,一股柔柔勁力如水一般侵入他體內,陡然間化作凌厲剛猛地無雙劍氣,肆虐盤旋在青書“肩井”大穴之中。

    青書悶哼一聲,退後一步,急催內力化解劍氣,但只這瞬間,便見成昆將身一晃,一腳挑起昏迷的陳友諒,扛在肩上,一溜煙的便要遁走。

    右邊樹上陡然響起一聲嬌斥,一個白衣美貌女子手執玉簫,飄然縱下,正是古墓中地甦若雨。

    但見她縴腰一扭,玉簫橫轉,點向成昆腰間大穴。

    成昆見奇兵天降,不由大駭,暗道怎地方才沒有听出此人在此?見對方玉簫刺來,當即深吸一口氣,腰間陡然凹下寸許,他足尖一點,縱上房梁,從懷中掏出一樣物事,只听得嗖嗖兩聲,天上驀地綻放出絢爛煙火。隨後便嗖的逃竄走遠。

    甦若雨方要拔足追趕,見此情形,腦中一轉,驚道︰“他是在召喚同伙!”

    青書“肩井穴”中劍氣已然化解,但那陰陽交雜的真力卻是一時之間化解不開,見得這等情景,沉聲道︰“史火龍還在此處,若雨,你莫追他。我們守護史幫主開關。”

    甦若雨點點頭,見他面色痛苦,不由眉間微蹙,臉有憂色,她開口問道︰“青書,你沒事麼?”

    青書齜牙咧嘴的笑道︰“沒事沒事。這老賊功夫越來越厲害啦。”

    甦若雨微嗔道︰“又顧左右而言他,真、真沒事麼?”

    青書笑道︰“真沒事啦,成昆這老賊不知從哪里學來這等厲害劍氣,竟是可剛可柔,若非我純陽無極功堪堪圓滿,只怕便要重傷。”

    甦若雨緩步走來,嘆道︰“唉,可惜讓那老賊給逃了。”

    青書笑道︰“史火龍知他身份,江湖之大,當再無他容身之所,嘿嘿,我猜他定然逃往大都,到時侯再去取他首級,也是一樣。”

    甦若雨“嗯”了一聲,輕輕撫他受傷左肩,卻不說話。

    秋夜一般都是冷的,寒風陣陣襲來,青書將外套脫下,與甦若雨披上。兩人站在這豪宅後院之中,倒仿佛月夜幽會,商量私奔的情人。

    這是難得的靜謐。

    也不知過了多久,漸听得門外腳步聲響,甦若雨輕聲道︰“來啦。”

    青書听這兩人腳步沉穩有力,便知乃是高手,但他這七年來神通精進,文武雙修,天下能敵者已然寥寥可數,一般高手自也不放在眼中。

    他微微一笑,卻不說話,只是瀟瀟灑灑地站在原地,靜待那兩人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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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遁走

   這兩人步法穩健,走的頗是急促,待得快到門前時,已然疾似奔跑。便听得“砰”地一聲,大門被來人一腳踹開,青書含笑而立,背負雙手,笑吟吟地盯著緩緩走入的兩人。

    便見這二人衣衫破爛,身有九袋,身材甚高,一個手執狼牙棒,一個手持缽盂。兩人並肩而入,滿臉警惕的盯著院中散漫而立的宋青書。甦若雨柔柔弱弱,卻被他倆給自動忽略了。

    青書呵呵一笑,道︰“掌缽、掌棒兩位龍頭?你們如何到此?”他心里也自疑惑︰“莫非成昆內通丐幫高層人物?”心中雖如此想,但臉上還是不露聲色。

    持缽那位九袋長老,想必就是掌缽龍頭了,但見他虎目劍眉,龍精虎猛,煞有威勢。他緩緩道︰“我等見天上焰火,特來查探。你是何人?史幫主呢?”

    青書道︰“在下…不過無名之輩。史幫主適才遭人所傷,正在室內運功療傷。”

    兩人听他這話,都是一驚。

    掌缽龍頭從窗口遙遙望見後室之中,史火龍盤膝坐在床上療傷,心中一松。

    掌棒龍頭卻沒他這般細膩,這人生來直爽,更兼火爆性子,見生人入此要緊地方,心中早就不渝,又听青書不吐露姓名,以為他是宵小之人,他生平最恨所謂藏頭露尾之輩,當即厲聲喝道︰“你到底是誰?幫主閉關之地也敢擅闖,小王八蛋狗膽不小啊!”

    掌缽龍頭一听,心道糟糕,這渾人早不犯渾晚不犯渾,偏偏在有外客的時候便犯渾,得罪了貴賓,可教丐幫無顏。他方欲開口賠罪,卻見青書眉頭一挑,寒聲道︰“你說什麼?有能耐的再說一遍。”

    成昆遁走。功敗垂成,他雖是救下史火龍。但心中還是多少有些不快。掌棒龍頭這莽漢又出言無狀,他原本豁達,只是受氣在先,又想到自己將人家幫主給救了。此刻卻被編排,胸中火氣登時冒起。

    青書目光森森,望向掌棒龍頭,這位丐幫的九袋長老便覺得眼前好似忽有一座奇峰陡然拔起,氣勢高峻挺拔,自己身處山峰之下,不過是螻蟻一般。不值一提。

    掌棒龍頭冷汗涔涔。從額頭冒出,身邊掌缽龍頭也覺有異,他性子沉穩,早看出這位身著青衫的年輕人絕非尋常之輩,見掌棒龍頭異狀,心道不妙,就欲退讓一步,上前道歉,待見過幫主之後再做定奪。

    他還未開口。卻听掌棒龍頭大喝一聲︰“再說一遍又怎樣!”跨出兩步,手中狼牙棒刷的擊下。

    卻原來是他吃受不住青書氣勢,知道若再耗下去,必然不戰自潰,不若先行出擊。還能有一戰之力。

    狼牙棒帶著呼呼風聲。砸向青書頭頂,掌棒龍頭力大無窮。這一棒打出,端的算是威力不小。

    青書低低笑道︰“若雨,你退到一邊。”甦若雨嫣然一笑,飄身後退,古墓派輕功天下無雙,她這一退,頃刻間便在數丈之外。

    而與此同時,青書大大跨上一步,身形如鬼似魅,倏忽欺近掌棒龍頭身前三尺,那一狼牙棒登時落在空處。青書舒展右臂,輕輕探出,向掌棒龍頭胸口大穴抓去,倒也並不如何迅捷。

    掌棒龍頭登時驚覺,左臂上抬,眼見便要阻住敵人攻勢,卻偏偏力有未逮,擋不住這一抓,他胸口“羶中穴”一疼,氣海受制,全身登時麻軟。

    青書輕斥一聲,右手運力,將他高高舉起,喝道︰“再說一遍麼?就是這等下場!”丹田運力,將手上百多斤的身子擲了出去,落在地上,激起老大塵土。

    掌缽龍頭見伙伴一招即敗,又驚又怒,丐幫素以義氣為重,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他雖知自己不是敵手,但也不得不出手,身子一晃,欺身前去,一路“伏龍散手”的小巧功夫施展開來,竟是欲與青書比拼近身擒拿手法。

    青書足下不丁不八,見掌缽龍頭襲來,右膝微屈,左手拐過一個不可思議地角度,往掌缽龍頭右臂拿去,正是武當派精妙擒拿手法“虎爪手”。

    這門“虎爪手”原是張三豐首創,後經俞蓮舟苦心孤詣,在此爪法上更進層樓,改良了十二招“絕戶虎爪手”,專門拿人腰腎,中者斷子絕孫,當真陰毒之至。

    兩種版本的“虎爪手”青書都曾學過,但他見這掌缽龍頭還算有禮,便使出原版地“虎爪手”,與之拆解擒拿。

    掌缽龍頭指掌間力道頗是雄渾,青書暗贊一聲,但他不欲多做糾纏,手上加力,速度陡然快上三分,掌缽龍頭措手不及,登時被他拿住“大椎穴”。

    青書念他還算謙恭,笑道︰“去吧!”輕輕一掌按在掌缽龍頭背上,掌心柔力緩緩打出,將他送出三丈之外。

    便听得一個雄渾聲音喝道︰“你們兩個!如何敢對丐幫的恩人動手?”便見後室門口一個高大身影昂然而立,正是丐幫幫主史火龍。

    青書數招之間,連敗丐幫兩大高手,史火龍療傷期間,驚覺雖快,但趕到門口時,已然塵埃落定。掌缽龍頭輕飄飄的落地之後,驚疑不定,先對史火龍施了一禮,道聲︰“見過幫主。”瞥眼見掌棒龍頭也無甚事,才拱手道︰“承蒙閣下手下留情,謝過了。”

    青書笑眯眯的道︰“承讓,承讓。”

    史火龍卻是斥道︰“你們兩個怎在此處?”

    掌缽龍頭扶起掌棒龍頭,苦笑道︰“幫主閉關在此,八袋弟子以上皆知。屬下見天空陡然有焰火閃爍,估摸著那處正是幫主閉關之所,今日合該陳友諒、廖相文當值,屬下怕幫主有危險,他二人武功雖不弱,但卻勢單力孤,這教屬下如何敢不速速趕來?唉,也怪陳平他性子魯莽,沖撞了恩公,真是羞煞我倆了!”

    掌棒龍頭姓辛,名為陳平,听得這話,臉色漲紅,也顧不得穴道尚未沖開,掙開掌缽龍頭雙手,俯身跪倒,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便听他道︰“我是個粗人,口沒遮攔地,早年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但卻從來沒賠過罪。但今天得罪的是恩公,陳平給您磕頭啦!”說著又要俯下身去磕頭。

    青書大袖一拂,那辛陳平登覺一股大力涌來,逼得他往下磕頭,他心道︰“恩公還是在生我的氣。再磕幾個頭也罷。”

    但想歸如此想,當外力侵襲時,體內還是不自禁的生起一股抗力,他正思忖間,又陡然覺得身子一輕,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

    但見青書笑吟吟的道︰“辛龍頭太過多禮了,先前的不快,統統都給忘了吧。”說完走到史火龍旁邊,低低說了兩句話,史火龍點頭道︰“老哥知道,你盡管放心。”青書笑道︰“史老哥義薄雲天,再得四掌,當可笑傲江湖。”

    史火龍也甚是開心,笑道︰“還是老弟你功不可沒。來日但有所遣,丐幫上下,听君一言。”

    這一番對話在掌缽掌棒兩位龍頭听來,自是莫名其妙,甦若雨卻是瞪大明亮雙目,嘴角含著盈盈笑意,顯是了然于胸。

    但見青書一抱拳道︰“史老哥,那後會有期了!”

    史火龍一驚︰“怎地不多留幾日,也好讓老哥我盡盡地主之誼。”青書道︰“我身有要事,須得盡快處理,老哥盛情,來日再敘吧!告辭了!”

    話音方落,身形起落間已在數丈之外,攜了甦若雨地手,飄然離去。

    史火龍見他幾個縱躍間就不見蹤影,只得遙遙傳聲道︰“兄弟!日後定來盧龍一敘。”

    听得笑聲遠遠傳來,史火龍點點頭,但因剛才那聲牽動內息傷勢,胸口一疼,忍不住咳嗽兩聲。

    掌缽龍頭忙問道︰“幫主,身子可好?”

    史火龍擺手道︰“不礙事。”

    掌棒龍頭道︰“那年輕人是哪門哪派地翹楚?竟這般厲害。”史火龍道︰“你莫問這許多,這人的身份…咳咳…時候到了,我自告訴你等。”

    掌缽龍頭道︰“幫主,屬下等人替您運功療傷。”與掌棒龍頭對視一眼,一左一右,抵住史火龍雙掌,緩緩輸入內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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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路上

    青山隱隱,流水迢迢,兩匹青驢徐徐並肩馳在羊腸小道上。

    他心中頗是憂慮,卻是讓成昆逃脫之事。

    原來青書對于華山發動六大派以及丐幫圍攻光明頂的事知曉的一清二楚,更得那劉先生之助,預先便料到將發生的一應事宜。

    六大派中,同意圍剿光明頂的有少林、昆侖、峨嵋、華山四派,鮮于通尤覺不足,遂手書一封與丐幫幫主史火龍,望其相助。

    而同一時間,丐幫這邊,亦做好了兩手準備…

    青書得悉這消息之後,仿那諸葛亮談笑退五路兵馬,與劉先生謀劃定計,兵分三路,自己與甦若雨兩人先解決丐幫之事,再上西岳以退華山之兵。而另少林、峨嵋兩路,則各有高人;昆侖派那邊,明教總壇高手眾多,自不畏懼。

    鮮于通信函堪堪送出,還未到史火龍手上,青書便已從臨安大宅出發,不急不徐的趕到盧龍。而那僕人自臨安見過劉先生之後,卻是快馬加鞭,累死三匹快馬,最後無馬可騎,徒步疾行,終將武家莊的降龍九掌置于鎮外大佛之後暗格中。青書隨後取之,在鮮于通信函送到史火龍手中之際,同時趕到郊外豪宅。

    適逢史火龍出關,青書便將得自武家莊的“降龍十八掌”殘譜于史火龍看,好取信于他。但史火龍頗是信任陳友諒,于青書此話不大信任,只得定下計謀,先試陳友諒,孰料到竟而引出成昆這條大魚!

    他此行始終太過急促,只有甦若雨一人在盧龍鎮接應,成昆又奸猾似鬼,幾經拚斗,雖然大佔上風。卻仍被他師徒雙雙逃脫。

    成昆臨走之際更是佯作有同伙接應,將不知何處得來的焰火放上天空。引得青書和甦若雨二人忌憚,不敢追出;更引得掌缽、掌棒兩位龍頭匆忙趕來,可謂是一舉兩得。終使青書在那豪宅之中,與那掌缽、掌棒兩位龍頭耗去一個時辰的時光。而這段時間。足夠輕功高強的成昆逃到天邊去了。

    青書自見了成昆來無影去無蹤、抑且可剛可柔的的劍氣之後,心中大是憂慮,料想成昆傷愈之後,自己雖定不會敗,但未必就能穩勝于他。

    但憂慮歸憂慮。謀定而後動,這謀既已定下,便須後動以全之。青書估摸著時間。與甦若雨疾奔一日。到得華山山腳附近,方各騎一匹青驢,不緊不慢的向華山行去。

    望著湖光山色,炊煙農田,青書心里涌起一股子溫馨勁兒。

    他開口笑道︰“若雨,不知這處地方官是何人,倒將此處治理的緊緊有條。”

    甦若雨若有所思,隔了一會兒才道︰“這我倒記不大清了。回去問問小翠就知道了。”

    青書啞然失笑︰“我就隨口一說,不必太當真的。”

    甦若雨臉色一紅。半晌不語。

    兩人騎著小毛驢一路往西,頃刻間便至華山山腳之下。

    俗話說,自古華山一條路。

    此刻,兩人就在這一條路地起端。

    一拍毛驢,青書灑然一笑。一振衣袖。便要踏出攀登華山的第一步。

    甦若雨驀地開口問道︰“你將武家地九式掌法給史火龍了?”

    青書邊走邊道︰“誠然,我命霍三、胡六兩人將掌法圖譜盜來。你也知道的。那倆人一擅輕功、一擅打洞。偷盜這種事,雖不大夠光明正大,但也較之盜墓摸金好些。”

    甦若雨不緊不慢的跟著,淡淡“哦”了一聲,又道︰“丐幫有十二式掌法,其中有五招是與武家的雷同麼?”青書點點頭,卻不說話,他身在華山,又想到當年朱武連環莊之事,心念舊事,一時間竟是別有情事上心頭。

    甦若雨見他眉間微蹙,顯然頗有心事。不由大是奇怪,先前青書尚且悠然自在,這時候怎地就心事重重了?

    她試探性地問道︰“你與史火龍說了讓他別泄露你身份的事吧?”青書道︰“這事我自然記得。若非到了真有把握一舉制勝時,這個賭約,我只得遵從。”

    甦若雨嘆道︰“只不知那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你我三人聯手都無法敗之。他當初既將你從亂軍中救出,又怎地要和你定下這不知所謂的賭約…這個賭約,真的連我都不能說麼?”

    青書斷然搖頭道︰“這個不能與你說。所謂一諾千金,他所謂賭,我所謂諾,自輕諾言…何啻自傷自賤?我連武當都沒回,爹爹媽媽也不知我是生是死,我每日見到武當的情報,心里便痛上一分,但…這些年,好歹都忍過來了。”

    他鼻間微酸,強笑道︰“太師傅、爹爹他們對我太好,倒是把我給弄得不知所措了。當初武林大會上,我當著天下人的面說我再不是武當弟子,可、可他們…”

    甦若雨知他所想,武當派邀請各派掌門到場,親自祭天禱告,張三豐以百歲之齡身登高台,宣布宋青書仍為武當弟子,自始至終,從未有變。

    “宋青書俯仰無愧,所行所為都不辱沒我武當弟子身份。今日我張三豐先祭告天地,再昭告天下,宋青書生是武當人,死為武當魂。無論他是生是死,都是我武當的大好男兒!”

    此話一出,宋遠橋等人都是熱淚盈眶。

    以張三豐大宗師之口說出這話,三山五岳之外、江湖草野之間自然無不信服。

    而這事一時之間轟傳江湖,其余五大派自此方知,這位武當三代弟子,大俠宋遠橋之子,張三豐尤為看重。不定便是下代武當派掌門。于是乎,真心實意想找青書下落者有之;裝模作樣討好武當者有之;迫于形式不得不為者有之。三年來江湖上到處都有人尋找一名叫宋青書地武當弟子,這個名字更被無數游俠兒銘記于心,以作為努力地目標,奮斗的榜樣。

    當然,這些都不被青書看重。

    他看重的是自己的太師傅以及父親母親和師叔們對自己的一片濃情厚意,看重的是武當這片生他養他的土地,看重的是自己武當弟子的身份…他看重地有太多太多,但都和武當息息相關。

    武當,在他來到這世上的這忽忽二十一年間,已不知不覺的和他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近些年來不斷發生所謂的“明教弟子殺傷正道中人”的案例,除去崆峒一派封山不出,其余四大派都是死傷不斷,導致積怨甚深;而武當卻是一人傷亡也無。

    其間,青書之功不可小覷。

    青書想到武當山上父母身心憔悴地模樣,一時心頭酸楚。

    但他這些年修為日深,這些深藏心中地話,說出來便舒服許多,頃刻間便心定神凝,他驀地笑道︰“若雨,真的要謝謝你和汐晴了。若非你們請得趙老爺子出山,我身敗名裂不說,武當也要被人嗤之以鼻。”

    甦若雨搖頭微笑道︰“趙老爺子為子報仇這全是靠汐晴地面子呢。你謝我作甚,只是最後那人功夫實在太高,我們三人聯手也打不過他。”

    青書嘆道︰“至此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前真是夜郎自大,坐井觀天了。”

    甦若雨笑道︰“你好生用功,達到你太師傅那般境地,將來還怕勝不過這人麼?”

    青書笑道︰“是啊,那時候我就無需囿于諾言、不見天日了。”

    說到“不見天日”四個字,他仿佛想起了在古墓中幾乎足不出戶研制“破槍式”的楊汐晴,心尖微微一顫。

    甦若雨美目中有憐惜之色,嘆道︰“真是苦了你了。”青書道︰“我不苦,爹爹媽媽才是真苦。”說著抬頭望著湛湛青天,恍然若有所思。

    這般望了許久天空,青書忽地笑道︰“若雨,你還記得你父母麼?”

    甦若雨身子一顫,目光閃爍起來,她搖搖頭道︰“不記得了。”

    青書喃喃道︰“前塵往事,我視若塵泥,不屑一顧。那現在呢…我又為何如此惦念…”

    甦若雨默默跟著他往山上走去,兩人腳程俱快,不多時便到了半山腰之處。甦若雨驀地抬手一指,微笑道︰“前邊就是陳摶老祖與宋太祖劃分華山的下棋亭了。”

    青書抬眼望去,便見一個黑衣束身的中年美貌婦人端坐亭中,他微微一笑,緩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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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先天

    雲台峰,道藏閣。

    華山有五峰環聳,猶如一朵盛開的蓮花,奇峰矗立,絕壁險峻。

    而這雲台峰,正是華山五峰之中的北峰。

    白觀靜靜翻閱著道藏閣中藏書,此閣共分三層,他自幼在這處道藏閣讀書,自第一層的佛家法藏,第二層的儒家經典,進而讀到第三層的道家玄學。

    忽忽二十年來,白觀讀書萬卷,心性修養自然不同尋常,他“混元功”功行圓滿之後,渾渾然,融融乎,捧著一卷葛洪所著的《抱樸子》,此卷涵蓋養生煉丹之術,講究“一顆金丹入腹中”的吞吐呼吸修煉之法。

    丹田之處,便是道家所謂“金丹”所在。

    華山派的內功,也就在于修一口丹田之氣,“紫霞神功”“混元功”都是如此,抱丹而修,經羊腸小道而至陽關大路,勇猛精進,則天下莫能與之沛御。

    而武當的“純陽無極功”、“武當九陽功”等,都是如此。

    白觀以前也讀過這本書冊,但並非祖師手書,而這本《抱樸子》卻是當年終南山燒山後,郝大通一路護佑而至華山,乃是王重陽親自抄錄而成,其間多含重陽祖師注解。

    白觀第一次看書,都只是觀其大意,後出山游歷而歸,覺自身修為不足,方才多入道藏閣,取古本研讀,多觀注解,倒也精進甚速。

    他讀到“金丹”注解,正覺大有道理,又進而見到“混元”二字,他心頭一動︰“不知混元功大成契機,是否在此?”

    一見注解,卻是如此這般︰“混元者天下之大道,無物不包。而先天者也,混成先天地生。”

    他皺眉道︰“無物不包?那怎樣才算大成?”

    想到此處,白觀波瀾不驚的道心泛起一絲漣漪。

    一直以來。他心中都有三處禁地。其一為父親之死,其二為“情”。其三對青書的愧疚。

    這三處禁地不開,則他永無窺得武學大道的機會。

    他驀地覺得心神俱疲,頹然嘆口氣。心道︰“若此戰死在昆侖山…倒也干淨。”

    好一會兒,方才寧心定神,繼續抱書觀看,這時候卻是換了一本老子五千字真言《道德經》。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君子居則貴左……天下神器,不可為也,不可執也……驕兵必敗,哀兵必勝……”

    一字一句仿佛清泉流過心頭。白觀竟是從所未有的通透起來。

    老子這部《道德經》可謂是涵天下之大道,兵家法家儒家墨家,諸子百家幾乎都可在這部經典中找到絲絲縷縷的痕跡。

    而一切,都能歸于兩個字——“無為”

    無為而有為,治大國若烹小鮮。

    白觀頓覺眼前一片開朗,所學所悟竟是從所未有的明朗。

    他驀地生出一種異樣感覺,朝聞道,夕可死也。

    這部《道德經》乃是萬法之源,重陽祖師親自抄錄注解,也一並被郝大通攜至華山道藏閣中。

    這些年來華山上下武風甚勤。除卻白觀,卻是少有人來道藏閣來品味經典。

    白觀正酣讀間,忽覺丹田一熱,一股細小熱流竄起,經行十二重樓。通紫竅過金橋。至于頭頂百會。

    白觀只覺眼前大放光明,二十年“混元功”勤修苦練之功。登時長嘯出來,丹田之氣轟然迸發,直如開閘洪水,傾泄而出。

    這一聲嘯清越激昂,如虎嘯山谷,龍吟大澤,便是在蒼龍嶺練劍的華山弟子都隱約可聞。

    蔡子峰修為最高,听得這聲,臉色登時大變,他雖學劍勤于搬運內息,但到底資質天縱,內力不凡,自是曉得這聲嘯代表著武學上的一個分水嶺,不知多少人卡在此處一生不得寸進。

    “听聲音是傳自北峰,白觀那廝在道藏閣兩日有余,莫不是找到什麼神功秘籍,又有精進?”

    想到此處,蔡子峰面色微變,足下一動,往山上“劍氣沖霄堂”走去。

    白觀這一聲嘯畢,但覺周身上下內氣鼓蕩,全身輕飄飄的好不舒坦。他心中微喜,知道修為又進了一步,當即收束真氣,歸于丹田。

    好一番調息之後,方才又拾起書本,往下讀去,忽而瞄到一句話,右肩“肩井穴”竟是又不由自主地一跳,一股真氣自“肩井”流至胸口“羶中”,白觀又是精神一振。

    他定了定神,再看那句,卻是“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

    白觀微微一愣。

    混成?

    重陽祖師在這一頁上,注解為︰“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是為先天。”

    白觀驀地覺得這句話極為眼熟,仿佛在何處看過,但這類書籍他看得太多,一時之間也不記得看得哪些。

    他驀然有一股意願,要將這些書籍都給找出來!

    白觀有一種很強烈地直覺,這中間,一定有秘密——

    無敵分割線——

    青書靜靜坐在下棋亭中,以手拈子,執黑先行,正與甦若雨對弈。

    甦若雨雖是女流,但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卻無一不精。對于把握住他人心理,她有種別樣的天賦。她自幼淪落風塵,蒙楊汐晴之父相救,方致于斯。但她既有所歷,則必有所思。所慮所謀,皆是精細之極,無怪乎楊汐晴放心將古墓巨細事務皆盡交托于此女。

    但見她微微一笑,手按棋落,柔聲道︰“成了。”

    青書原本已經拈起一枚棋子,見得這情形,不由目瞪口呆,半晌方才笑道︰“若雨妙招,竟然又是連環劫”

    連環劫也稱“搖櫓劫”,古稱“舞劍劫”。

    至六白成連環劫活,但黑在此處有不盡劫材。

    棋盤上四劫連環,循環往復。當是和棋。

    青書伸袖拂亂棋盤,笑道︰“你老是這般相讓,下地也忒沒意思。”

    甦若雨含笑道︰“我可沒讓你。這局棋和啦!”說著將白子一一收入盒中,再將青書那面黑子一顆一顆拈起,右手連彈,投入青書那方石盒之中。

    青書見她手法特異,仿佛隱約見過,但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不由開口問道︰“若雨,你這暗器手法,還真有些門道。叫什麼名兒?”

    甦若雨不無得意的笑道︰“這是去歲年末的時候,我新修習地一門暗器手法,據聞是當年東邪的成名絕技,叫做彈指神通。”

    青書心頭一震,沉吟半晌,方才問道︰“那你可認識一個叫楊逍的人?”

    甦若雨笑道︰“那不是明教的光明左使麼?怎麼啦?”

    青書道︰“他……來過古墓?”甦若雨何等聰明,听他這般問,當即心知肚明,她頗是奇怪︰“楊逍?沒有啊,自我十九年前入墓,除了老主人和成昆,我再沒見過別的男人出現過。”

    青書笑道︰“怎麼?我不算男人了?”

    甦若雨听他調笑,白皙秀美的面龐上掠過一絲紅暈,她啐道︰“你、你自然不同。”

    青書還待說︰“我又怎麼不同了?”見甦若雨羞怯模樣,不由心頭一凜,他七年來勤修苦練,入世出世,都是孤身一人,若不然便是同江湖雅士對酒當歌。偶與甦若雨、楊汐晴一聚,都是匆匆而別,雖暗有情絲,但潛意識里卻在暗自排斥。皆因賭約未競,身上包袱未脫,不敢連累他人。

    故而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下,他陡然間恢復淡定神色,笑道︰“彈指神通可有破法麼?”

    甦若雨略一猶豫,便將“彈指神通”攻擊之道說出,要訣便是“凝力于一點”,聚全身之力余一指,故而威力之大,幾乎不可思議。這法子由功力通玄的大宗師使來,自然無礙。但未抵神而明之境界的高手,這一指之力大固然是大,但因修為不足,收發不能由心,使出來不免頭重腳輕,只須躲過他連環數擊,欺身近前,以強擊弱,以有余破不足,便能勝之。

    青書撫掌笑道︰“因人而異,若是大宗師使來,化腐朽為神奇,便是尋常招數,也能生出不可思議的妙用來。”

    他聆罷妙語,又欲下棋,當即笑道︰“王夫人說還需等待一日,咱們今晚便秉燭殺他一個天昏地暗如何?”

    甦若雨抿嘴笑道︰“敢不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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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金蠶

    鮮于通端坐“劍氣沖霄堂”中,手執一封書信,眉頭緊皺。

    高矮兩位老者各坐左右兩邊,神情頗是肅穆。

    蔡子峰靜立一旁,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他一身武功雖然青出于藍,但也知道,自己這位師傅,可不僅僅是會“武”這麼簡單。

    鮮于通驀地發聲道︰“岳肅在哪里?”

    蔡子峰忙道︰“師傅,岳師弟此時不在山中。”

    鮮于通冷哼道︰“這小子一到要緊時候就見不著人。子峰,你下山去尋岳肅,一月之後,你二人務必趕到昆侖山腳,與我匯合。”

    蔡子峰躬身道︰“領師尊命。”說罷一挺長劍,大步下山。

    矮老者性子頗是沉穩,他沉吟道︰“掌門…我們要不要再等等其他門派回應?”

    鮮于通笑道︰“師叔多慮啦。今日咱們便下山,我與幾派掌門約在一線峽相見。自是無虞。”

    矮老者嘆口氣道︰“既然掌門決定了,老朽誓死追隨掌門殺敵!”

    高老者也大大咧咧的一拱手道︰“掌門,我師兄弟的反兩儀刀法,可是華山第一,你大可放心……”說到此處,發現矮老者怒目瞪來,慌忙閉口不言。

    鮮于通強笑道︰“兩位師叔,你們附耳過來。”

    高矮老者對視一眼,將頭湊過去,鮮于通低聲說了幾句,高矮老者都是頗感奇怪,但掌門既有命,不得不遵,他二人齊齊拱手道︰“尊掌門諭令!”

    鮮于通苦笑道︰“承勞兩位師叔了。”大袖一拂,飄然走出“劍氣沖霄堂”。

    這“劍氣沖霄堂”傍山而建,往上有一處絕境,名為蒼龍嶺。坡度極為陡峭。徑寬僅三尺,兩旁為深谷。山岩上有摩刻“韓愈投書處”五個大字。

    溝底飛起流雲。山峰和溝壑霎時間便被薄霧籠罩環繞,鮮于通望著這絕美景色,心中低低一嘆︰“雲鎖蒼龍麼?”

    轉小徑而登上雲台峰。往道藏閣中走去。鮮于通推開大門,輕輕道︰“白觀,你在麼?”

    半晌無人應答,鮮于通緩緩走上二樓,見人影俱無。遂登上三樓,見白觀盤膝而坐,五心向天,正是打坐練功的姿勢。周圍堆滿一冊一冊的書籍,凌亂不堪。

    鮮于通微微皺眉,拾起一冊書來看。卻是《莊子》,下邊用朱筆寫著一行如下字跡︰“夫萬化之機,天地與我並存,萬物與我一體,先天而生,蓋如此耳。”

    鮮于通眉頭大皺,他自入華山以來,便少入此閣,雖通文墨,但也只攻兵家法家詭道。道家沖淡盈虛之機,儒家溫潤恪守之禮,以及佛家的大慈悲胸懷,他卻了解不甚深。

    將這冊“齊物論”放下,又拾起一本《淮南子》。見如下批注︰“任督而分陰陽。雙手合抱,得合予乎?氣浩浩然。抱殘守缺,大善之境也,然非至善不能為。”

    鮮于通暗道︰“這兩句看,似道非道,似儒非儒。倒更像一句拳經。”

    心中奇怪,他又拾起一冊《列子》,看得兩句,便覺艱深晦澀,難以入眼。將書放下,他索性也就不看,只來回踱步。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鮮于通漸漸不耐,看了看天色,走到白觀身前,伸手便要將他推醒。

    可手方觸及白觀右肩,一股酥麻之意便陡然從指尖漫來,鮮于通身子一震,蹭蹭退後兩步,伸手扶住一排書架,卻險些將書架踫倒。

    他心中駭然︰“這小子練得是什麼功夫!”但轉念之間,又是一喜。

    白觀被他一觸,白皙的臉龐上驀地涌起陣陣紅暈,他長呼一口氣,低斥一聲︰“疾!”

    周身仿佛有無形氣流暗自涌動,地上書頁都被吹的簌簌翻起,白觀睜開雙目,竟微有溫潤晶瑩之態。

    他心中暗呼僥幸。但更多的,卻是自信,此功雖是小成,足以與明教高手相抗!

    白觀心中默默流淌過字字句句,暗道︰“重陽祖師學究天人,這一套先天功精微奧妙。練至絕頂,天下誰人能敵?”

    原來他在道藏閣中翻閱的,盡是王重陽手抄書冊而後取朱筆批錄之句,《道德經》中有二十八句,《莊子》中有十一句,《淮南子》中六句,而後各部經典之中,皆有一兩句朱筆批錄之語。

    白觀暗自琢磨,發現每一句的最後一個字,勢必與朱筆批錄之上的那頁首字相同,當即遵循此法,一句一句將所有字句默記于心,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之後,方才驚覺,這篇僅有兩千余字地文章,竟是一部極為精妙地內功心法。

    他記憶原不如何出色,但二十年博覽群書的功夫,儒釋道三家學說都有極佳根底,先天功中所載以道家學術為基,輔以儒釋,養丹田一口浩然之氣,進而勇猛精進,至打通生死玄關,溝通天地地境界,威力之猛之烈,與武當派“純陽無極功”溫潤綿和,截然不同。

    但“先天功”不同于“純陽無極功”的地方在于,“先天功”須心無旁騖,抑且博學多識,能觸類旁通,否則極易走火入魔。“純陽無極功”雖然進境相較緩慢,但卻無此之虞。

    而適才白觀,卻是處于恰要走火入魔的邊緣狀態。

    皆因他心魔作祟,“先天功”固然勇猛精進,但他心有掛礙,險些便是走火入魔,傷重嘔血之果。便好比一人疾行于道,前方若不是一路坦途,而是遍布亂石,跑地快了,也只會被亂石絆倒,跌的頭破血流。

    而白觀此時便是那疾行之人,須得將體內能量用盡,方能停下。但前方已然橫亙了三塊大石,無可逾越,讓他進退兩難,但體內真氣已然越積越厚,這疾行之人腳下蓄勢越足,眼見便要一舉飛奔而出,撞死在大石之上。

    白觀又如何不知,但行到肩頭的那股真氣已然越積越足,縱然他竭力想要停住腳步,也是不能。

    好在鮮于通在他將進不進,將退不退之際推了他一把,他肩頭那道內息受他一激,嗖的便退了回去。

    無巧不巧,恰使白觀散落在全身經脈的真氣歸于丹田,助他功成。

    但這功成,不過小成而已。

    饒是如此,先天功猛烈之勢已然漸漸顯現出來,這部功法基于道家經典所創,輔以儒釋之道。

    其中又以《道德經》為主,總領大綱。老子洋洋五千字,不知說盡多少至理!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這是《道德經》中所述。但兵家大聖孫武也曾言道︰“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將兵勢喻之為水勢,在《道德經》中,早有類似比喻。而“先天功”含納“陰陽混成為先天”的“陰陽”理念出自《易經》,“如如不動,萬魔降伏”則為佛門伏魔神通。

    內尚黃老,外尊儒釋。這可是自漢之後,歷朝歷代遵循的王道。

    可以說,“先天功”在某種程度上,與張翠山所創的“和氏帖”,恰是絕配。

    王重陽當年奪得五絕魁首,天下第一之稱,可以說“先天功”的先天優勢,功不可沒。

    白觀長身站起,笑道︰“掌門,白觀多謝救命之恩。”

    鮮于通莫名其妙,奇道︰“白觀,你在修煉什麼?”

    白觀早非七年前那個嫩雛,七年來,他漸漸覺得這位鮮于先生不似純粹的華山掌門,還有什麼事瞞著大家一樣。他淡淡一笑道︰“我混元功精進一層,故有此態。”

    “混元功”一脈單傳,鮮于通自是不知,他笑呵呵地點頭道︰“甚好,甚好。”

    兩人並肩走出道藏閣,一路好似說著些什麼,白觀的眉頭皺起,似乎不大明白,但終究還是遲疑著點點頭。

    黑衣的中年美婦手持一個長形鐵筒,鐵筒後部有一處旋鈕也似的機括,她緩步走向正在下棋亭下棋的一對男女,恭聲道︰“公子,金蠶蠱毒,已然配備完畢。”

    青衫男子朗聲笑道︰“好,咱們這便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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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相遇

    青書等三人一路上山,華山雖陡,但宋青書甦若雨二人輕功俱強,王夫人雖然弱上許多,但登山卻綽綽有余。不多時幾人便至落座于山腰蒼龍嶺下的“劍氣沖霄堂”。

    青書一眼掃過,皺眉道︰“怎地此處竟似無人?”功運雙耳,除卻蟲鳴鳥叫,竟是毫無人聲。

    他轉頭問道︰“難姑,華山派莫不是住在此處?”

    這黑衣束身的中年美婦,正是蝶谷醫仙胡青牛之妻,號稱毒仙的王難姑。

    這王難姑當年與胡青牛慪氣,原本流落江湖,至五年前忽聞金花婆婆尋仇消息,遂急返蝴蝶谷。及至,卻見一青布長衫的男子眉頭緊縮,坐在空空蕩蕩的醫堂中。

    她回來原是因為擔心男人被金花婆婆所害,見谷中空空蕩蕩,便連藥童也不見蹤影,不由大是驚怪,暗道莫不是合谷之人都給這青衫少年給害了?

    她正欲使毒制住這人慢慢盤問,但剛剛靠近這少年身前五丈,方欲使毒,便見他猛一回頭,緊接著自己背心一麻,便被對方拿住大椎穴,一舉制住。

    毒仙用毒縱然天下無雙,但武功仍是太差。

    之後一番談話。對方也不過剛到幾個時辰。在知道自己乃是蝶谷醫仙之妻後,非但不驚,反而一喜。

    後來再談下去,王難姑猛然發現,對方之語字字誅心,自己委實太在乎胡青牛,要不然也不會在這當口放下身份臉面回來,一開始也不會和他斗氣慪氣了。

    想到胡青牛很可能已遭金花婆婆所害,王難姑登時悲從中來。

    但青衫少年卻笑道︰“我已將這蝴蝶谷里里外外尋了一遍,沒見著尸首墳塋一類。想來胡先生還尚在人世。”

    王難姑平生最自矜的乃是毒術,但因胡青牛解了她所下的毒,所以才一怒之下離開蝴蝶

    但她對胡青牛始終相愛甚深。可以說,胡某人乃是這赫赫有名的毒仙的唯一死穴。

    听那青衫少年說能查探到胡青牛下落,王難姑遂隨他一道,中間幾度想要下毒試試這人功力,卻都被他輕而易舉的化解。

    果不其然,忽忽一年過去,王難姑果然得到胡青牛的消息。卻是三年前光明左使攜一女子入谷。胡青牛為之醫治左臂,躊躇之下,將金花婆婆一事道出,楊逍自不可能在蝴蝶谷守護胡青牛安危,遂將胡某人攜上昆侖。有光明頂森嚴守衛,諒金花婆婆也闖不過來。

    但胡青牛消息一到,王難姑礙于面子,卻又放不下身份去見他。

    一個醫仙,一個毒仙。

    仿佛兮天生死對頭,卻又偏偏結成連理。青書對于他倆之事如何不知?于是便與王難姑說了一策,正是以金蠶蠱毒殺鮮于通。取其首級為禮,送與胡青牛。

    這麼一來,毒仙固然威風大漲,醫仙大仇也能得報,胡青牛再如何倔強,也只能甘拜下風。

    畢竟,他多年未競之功讓王難姑給完成了,這無論從哪里說起,都是王難姑勝了的。

    何況,兩人闊別多年。彼此之間定然都有悔恨之意。小別尚且勝過新婚,久別呢…?

    而至于醫仙能否大發雄威,以振夫綱,那便看這號稱蝶谷醫仙的胡青牛如何表現了。

    當然,金蠶蠱地養制甚費時間,王難姑四年間培養了三對金蠶,將之細細研磨成粉,再輔以各種靈藥毒藥,配成一劑極為歹毒的金蠶蠱毒,裝入一個精巧鐵筒之中。

    將鐵筒藏于袖中。以巧妙機括引發,無聲無息,用將出來,當真令人防不勝防。

    就算是青書這等功力,中了金蠶蠱毒。也只能先以內力壓制住。再尋驅毒良方。

    這毒粉無色無味,中者皮膚奇癢。五髒如焚,全身經脈扭曲生疼,卻偏偏動也動不了,抓不得撓不到.這份感覺,當真比殺了他還難受。

    而痛足癢足七天之後,那毒粉才會真正融入血脈之中,中毒的人一時三刻之間便會化作一灘血水。

    這是王難姑自北宋年間用毒大家、也是五絕之一的西毒歐陽鋒留下的的殘篇中得到啟發,將化血藥粉與金蠶蠱毒完美無缺的融合在一起,抑且藥性互不沖突。這份本領,當真是天下只此一家。

    而這四年間,王難姑想到華山派人數眾多,自己說不定還未接近鮮于通便已被擒,其間說不得要仰仗青書幫助。

    所以青書但有所求,王難姑無所不允。

    原本兩人都只是互助關系,青書原是喚她胡夫人,但王難姑卻堅決不受,于是乎,私底下一干人等,便都叫她王夫人了。

    但自一年前,那劉先生來後,王難姑對于宋、劉二人,便多了一分敬畏。開始稱呼青書“公子”來。

    青書微感不適,但見王難姑堅持,也就由得她了。

    她听得青書問話,王難姑仔細地打量了附近情形,又望了望遠處“韓愈投書處”五個大字,低眉順目地恭聲道︰“當年那漢子上山報仇,正是在這處險些被擒。”

    青書點點頭,推開“劍氣沖霄堂”大門,見屋舍尚在,人影俱無,心中忍不住又驚又怒,甦若雨緩緩跟進來,微微皺眉,輕聲道︰“他們想是提前下山了。”

    青書見偌大一個華山派竟是一人也無,想到他們極有可能便是都已下山,但自己在下棋亭卻從未見過大隊人馬下山的跡象,他鐵青著臉,沉聲道︰“絕無可能,定是不久之前的事。我們追!”

    甦若雨瞥見角落一截燒黃了的紙片,她走近前去,將紙片拾起,見得其間幾個字都自模糊不清,唯見三個清 小字,分別是“幫”“事”“速”三個字。

    見青書就要大步下山,甦若雨若有所思,將紙片收入懷里。王難姑輕功不強,甦若雨遂攜了王難姑的手,跟上青書腳步。

    一路下山,青書打听之下,近兩日卻並未有大隊人馬往北行去,不由大是奇怪。

    茶棚中生意甚好,人影晃晃,這三人坐在一處角落,青書臉色陰沉,不發一言。

    甦若雨見他模樣,輕輕嘆口氣道︰“似乎有人通知他們早做準備。我們在下棋亭耽擱了一天,才教他們給逃了。”

    青書點點頭,臉上顏色稍霽,沉吟道︰“我看華山一派百余人,是各自下山。”

    雖說自古華山一條道,但其間小路小徑,又豈會少了。

    三三兩兩地下山,的確不引人注意。

    青書道︰“這般來看,鮮于通想必是事先料到會有人上山找麻煩。所以四散弟子逃開。”

    甦若雨道︰“未必。”從懷中拈出一截燒黃了的紙片,給青書看過之後,又道︰“我看像是成昆那老賊所為。”

    青書皺眉看著紙上“幫”“事”“速”三個小字,沉默不語。甦若雨娥眉微舒,嘴角掛著淡淡微笑,續道︰“我猜原文定是這樣的︰丐幫事敗,君速作計議。”

    青書眉頭一舒,笑道︰“女中諸葛,也不過如此。呵呵,有你在,萬事無所不破。”

    甦若雨得他一贊,雙頰微紅,卻不說話。

    王難姑古井不波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曖昧的笑容,卻並不說話。

    青書低頭抿了一小口這茶棚的茶水,笑道︰“華陰地茶,倒還有幾分……”

    “味道”兩字還未出口,他臉色一變,右手掏出一張面具罩在臉上,這面具罩上之後,原先的俊俏男子渾然不見,只余一個可怖可畏,臉上皮膚皺的好似橘皮一樣的江湖怪人坐在席上。

    但這茶棚中人影幢幢,龍蛇混雜,人家看到,也未有如何大驚小怪。

    甦若雨卻是大感奇怪,這面具分明是楊汐晴送與他的,面見大多數屬下高手時,他都戴著,但這個時候戴上,卻是為甚?

    甦若雨順著他目光望去。但見門口一個白衣青年腰挎長劍,從不遠處走來,慢吞吞的說道︰“小二,上一壺茶。”仿佛忽略了萬事萬物一般,神情間頗是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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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小試

    這白衣青年,正是剛剛下了華山的白觀。

    他有“混元功”的渾厚內勁作為底子,“先天功”自然不難小成。此刻目光湛然,雖然神情落寞,但全身上下卻透著一股勃勃生氣。

    白觀緩緩屈身坐下,將長劍平放在那張小小桌上,低眉閉目,沉默不語。

    他這柄劍名“滄浪”,乃是當年“斷水劍”白垣的兵刃。子承父劍,足見他報仇之心。

    他閉目回想,想到當初鮮于通將父親的尸體帶回華山時,自己還是一個不到五歲的童兒。只能抱著父親傷痕累累的身子不住哭泣。自幼喪母的他那時候感覺天地仿佛一瞬間就顛倒了。

    父親死了,天也塌了。

    他感覺周圍的人眼楮里有的沒有關懷沒有問候沒有同情沒有憐憫,有的只是冷漠嘲諷,以及夸張諷刺到毫無誠意的所謂哀慟。

    鮮于通說,白師兄是被魔教的高手活生生圍毆至死的。

    看著父親全身上下布滿的傷痕,白觀的心靈上從此被打上一個深深的烙印,不滅明教,誓不罷休!

    很難想像,一個五歲的童兒是如何在沒有父母的環境下成長的。好在他是“混元功”傳人,“華山九功”中唯有這一脈神功乃是歷代口授,白觀自幼背熟,是唯一的傳人,因此而身份特殊,過得還算不壞。

    但他究竟因為乏人指點,玄功進境一直不快。

    直到約莫八年前,從湖北到昆侖的路途中。他獲益良多。所听所聞的都是從所未聞地高深法訣。甚至被人以高深純陽內力伐毛洗髓。自那之後,自己地“混元功”便恍如一日千里。

    他望著父親留下的佩劍,緩緩闔上雙目,心中暗道︰“爹爹,孩兒玄功小成。縱然不敵,也當竭盡全力為您報仇!”

    小二將茶水端上,但這茶棚中歇腳的客人甚多,四處吆喝聲不斷,小二急匆匆的把茶水擱置在白觀桌上,又飛一般的拔開腳來。

    他走地甚急,指尖不小心掠過白觀桌上的寶劍“滄浪”。但听得“啪”的一聲。長劍掉落在地。

    小二感到自己仿佛撞到何等物事,回頭見將一位年輕公子的寶劍給撞到地上了,慌忙賠笑道︰“小的無禮,公子勿怪,勿怪。”

    白觀含笑道︰“無妨的,你且自忙去吧。”

    小二仿佛頗為過意不去,俯下身子去要將寶劍撿起。但待得他彎下腰來,寶劍卻已然不見蹤影。

    他正奇怪間,便听得白觀淡淡道︰“足下是誰。家父遺劍,還請賜還。”

    一個書生模樣的人身著青色長衫,小二听他聲音,心下暗道︰“又是一位年輕地貴公子。”吐吐舌頭,方要同白觀告個罪。卻見那個青衫客緩緩轉身過來。對他道︰“你且下去吧。”

    小二看了那人臉一眼,只駭地魂飛魄散。驚叫一聲,飛快的轉身就走。

    那青衫客一撩長袍,瀟瀟灑灑的往白觀對面一坐,將劍橫放在桌上,笑道︰“劍是好劍,但人若是蠢驢木馬,只怕也只徒然辱沒寶劍神鋒。”

    白觀面色沉靜,看不出喜怒,他養氣功夫早已爐火純青,自不會輕易動怒。便听他淡淡道︰“足下說笑了。”

    說著緩緩將劍取在手中,輕輕擦拭著劍鞘上的灰塵。

    青衫客哈哈一笑道︰“不驕不躁,四平八穩,華山派想來早就有良策在胸,能在昆侖大敗明教?”

    白觀目光一寒,抬眼凝視著青衫客可怖可畏的臉,一字一句的問道︰“你是魔教的人?”

    原來武林中人自來便稱明教為魔教,唯有明教中人才以明教、聖教自稱,白觀听他一語道破華山派聯絡六大派上昆侖的機密,自是懷疑這人莫不是魔教來的探子?

    青衫客一怔,好似想起了什麼,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但他這張臉太過恐怖,壓根就看不出喜怒。

    白觀見他沉默不語,只當他默認,目中寒光閃過,長劍鏗然出鞘,掠過一道雪亮劍光,茶棚中人听得長劍出鞘之聲,頓時鴉雀無聲。

    眾人往那邊望去,但見白觀長劍雪亮,架在青衫客脖頸上。

    許多人很默契地從懷中掏出銀錢,悄悄從另一邊走開。江湖事多,朝不保夕,沒必要卷入紛爭之中。

    但听白觀冷聲道︰“你是不是魔教的人?”

    他恨明教入骨,只消青衫客答一句“是”,便是身首異處之局。

    但見那青衫客丑臉面色不變,淡然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明教教眾在江西起義,有能耐的,去將那十幾萬人殺個干淨!”

    白觀一怔,默然半晌,驀地一字一句道︰“我只問你是或不是。”他見這人衣裳雖陋,但氣度不凡,生平僅見,料想魔教都是窮凶極惡之徒,哪有這等人物?一時間又不由起疑。

    青衫客哈哈大笑,臉上卻看不出半分歡喜,他長身站起,身上陡然騰起一股凌厲氣勢,恍如奇峰高峻,凌然傲世。

    白觀胸口一悶,只覺對方身影陡然間便高大了起來,自己不過是螻蟻一般的人物,殊不足道。

    他持劍的手陡然一空,緊接著眼前一黑,天地再亮時,便見一只手掌平平推來。

    白觀然不懼,也是推出一掌,使得乃是華山九功之一“軒轅七式”中地精妙招數。

    兩人掌力一撞,真氣相互激蕩,白觀地混元內勁與對方真氣一觸,竟是紛紛潰散。

    白觀大駭,急催丹田內息,他“先天功”已有小成,內力循著先天功運行軌道,從手心澎湃而出。

    青衫客“咦”了一聲,又嘿地冷笑,手上陡然加力,白觀一聲悶哼,只覺一股絕強力道破開自己先天真氣,順著手心一路長驅直入,瞬間封了他半身穴道。他身不由己的倒飛三丈,跌倒在茶棚之外。

    這一下形勢陡然逆轉,但也不過一瞬間事而已。眾人只覺不可思議,剛才那白衣公子還拿劍架在人家脖子上,怎麼陡然間便被這青衫客給擊飛出去?

    莫非,這個面容丑陋到恐怖地青衫客,是鬼不是人麼?

    想到這里,許多行人過客都是一寒。

    便見這青衫客右手倒掣白觀的“滄浪劍”,緩緩走到他身前,問道︰“華山派的人是分批趕往昆侖麼?”

    白觀听他所言,先是一驚,又見他居高臨下的眼神,大感不忿,顧不得養氣不養氣,哼了一聲,卻不答話。

    青衫客見他神情,若有所思,笑道︰“看來我所猜不錯了。若然不對,我若猜錯,你定然神情淡然。正是被我說中,你才佯裝為我言語生氣。白觀又是一驚,心道自己所想都被這人說破,他莫非是什麼鬼魅不成?饒是儒家素來不信鬼神之說,但這人武功委實太高太怪,自己心中所想又被他說了個透,是以白觀也忍不住私下如此揣度。

    白觀體內真氣左沖右突,始終沖不破對方封住的穴道。他神功初成,原本信心十足,但熟料一招之間便敗北,雖說輸的不明不白,但卻是實實在在的敗了。

    其實白觀“先天功”小成,內力雖然不及這青衫客,但也非同小可,不致一招落敗,實在是這青衫客的氣勢聚斂太過突兀,于普通人講,他的氣勢高也好低也好,自然沒甚關系,但白觀卻是武學高手,氣機爭鋒最是敏感,受這股氣勢一激,自然而然的便吃了一驚,這一驚的片刻,便已然夠定下勝負了。

    青衫客將長劍一擲,白觀但覺耳邊生風,這柄“滄浪”便已釘在他頭顱右邊三寸,一晃一晃。

    這一下勁道拿捏之巧之妙,委實令人咋舌。

    青衫客朗朗一笑︰“華山第一高手?倒有兩分手段,但也不過如此。”身子一晃,倏忽便在數丈之外,再一晃,便不見蹤影。

    他腳下稍動,便掠過數丈,不過一刻鐘,听到一個嬌脆女生微微淺笑,青衫客緩緩從臉上摘下一面面具,嘴角劃過一道笑意,笑道︰“若雨,咱們去昆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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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喀什



    少林寺中,風起雲涌

    練武場上,一個中年儒生凝立場中,三縷長須,衣帶飄飄。

    他微微一笑,淡然說道︰“哪位大師下場指教一二?”聲音溫潤醇厚,風度翩翩,雖是出言挑戰,卻讓人生出如沐春風之感,如品醇酒,不飲自醉。

    圓字輩一位僧人合十出列,口宣佛號道︰“小僧圓讓,領教施主高明。”

    這圓讓武功甚強,乃是圓字輩中特出的人物,一身武功之強,已然不弱三代神僧多少。

    儒生灑然一笑,揮手道︰“請。”

    圓讓大步跨入場中,也不客氣,左掌束在胸前,右掌有若利刃大斧,刷的劈下。正是一路“大摔碑手”。

    這“大摔碑手”乃少林正宗,招式樸樸實實,剛猛凌厲,並無多少變化,但凡少林僧俗,入門四五年者,皆可習之,一月後即可將其使得中規中矩。高下之別,全在平日用功深淺。圓讓于武學上天份甚高,這一路“大摔碑手”功力亦強。此時手掌只揮出尺余,勁風已破空做響,聲勢奪人。

    反觀那儒生卻是灑然而立,好似渾然不理對方斧劈刃鑿的掌勢,進退之間瀟灑自如,拆的十余招招,他微微一笑,隨意的撢了撢袖子。

    圓讓武學修為甚是高明,自四年前便入般若堂精修,可謂漸窺武學堂奧之境。見得這手,但覺對方這一揮袖仿佛大有玄機,但玄在何處。卻是說不上來。

    僅這一手。他便已知道,對方修為遠勝于己,但此戰關乎少林榮譽,他低喝一聲,掌力疊涌而出。將團團內勁逼成一球,右腿一蹬,旋腰一扭,借蹬力腰力推出一掌。

    這一掌匯集他生平功力,聲勢端的駭人。但那儒生仍是將衣袖揮出,衣角沾上圓讓來掌。

    圓讓見他這一揮袖勁力全無,不由大喜。手上勁力再加。左腳一點,往前平平推去。

    他這一推縱然快極,但那儒生卻退的更快,衣角粘著圓讓來掌,悠然飄身,道骨仙風,恍若神仙中人。

    圓讓心道不好,他只覺自己匯集全身功力地一掌被這人一點一點地卸去,待到勢道盡時。敵人反擊勢必凌厲之急,絕非自己能夠抵擋。

    他抽身欲退,卻發現自己平日里仿佛無堅不催的手掌被對方一片小小衣角給粘住,登時大駭,運足全身功力向後一扯。手上卻突然一輕。頓時被自己使出的這股逆力給帶的騰空飛起。

    那儒生笑嘻嘻的看著圓讓,身子一晃。下一刻便出現在圓讓身旁,屈手成爪,扣住圓讓咽喉要害。

    便听這儒生笑道︰“大師承讓了。”說著緩緩將手爪放下。

    圓讓合十一禮,慚道︰“施主功夫超卓,圓讓遠不及也。”

    儒生望著少林三僧,朗聲道︰“空聞方丈,若少室山中無勝得在下之人,便請諸位陪在下滯留半月,研討佛法,如何?”

    空聞與空智對視一眼,均是面有難色,圓讓這等功夫,已然算是圓字輩中佼佼者,功夫爐火純青,與自己相較也不過功力、經驗之別而已,卻被對方十幾招打敗,自己若然下場,雖不會敗地如此干脆,但也只怕難逃敗局。

    二僧沉默一會,卻不說話,空性卻是忍不住下場,方要出言挑戰,卻听得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遙遙傳來︰“少林圓真,領教先生絕世武功。”

    峨嵋山上,境況卻要好的許多。

    趙爵爺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嘆道︰“方丫頭,你真拿定主意了麼?”

    滅絕師太恭聲道︰“貧尼以斬妖除魔為己任,勢不能坐觀魔教荼毒江湖。”也不知是功夫大進還是什麼緣由,近些年來,從未有人在滅絕師太手中再見過倚天神劍,而她也沒再出手過。但卻容光煥發,毫無老態,眸子湛然若神,一雙倒八字眉也漸漸舒展開來,再無不近人情之態。

    很顯然,這是內功大進的征兆。

    她話音方落,卻听趙爵爺道︰“摩尼教的名聲大壞,是當年謝遜胡亂殺人所致,余子卻無甚劣跡,你也听碧霄那孩子說了,我那陳兄弟滅門一案,乃是朱長齡武烈兩個敗類借楊逍的名頭做的……”

    滅絕師太不待他說完,便道︰“可家兄是死在謝遜手上,師兄孤鴻子也是為楊逍所敗後郁郁而終。只此兩條,我定不能放過這兩人。”

    趙爵爺嘆道︰“可你忘了,七年前,明教替我們擋了一陣蒙古韃子麼?”

    滅絕師太道︰“滅絕恩怨分明,自是終生不忘。謝遜失蹤不見,是以此去唯取楊逍首級爾。”

    趙爵爺長嘆一口氣道︰“罷了罷了,我說不動你。碧霄那丫頭呢?我去看看她。”

    七年前漢水大戰,碧霄一個柔弱女子,原本必死無疑,但武當峨嵋兩派弟子卻輪流將她護在陣中,刀槍不及首,箭矢不加身。其他弟子俱有死傷,獨獨她沒傷到一絲一毫。

    而經此一事,碧霄也拜入滅絕師太門下,成為滅絕親傳弟子。但她經脈已然定型,這些年用功雖勤,但進益卻是不大。

    趙爵爺自兒子死後,最感激地有兩人,第一是揭發朱武二賊地碧霄,第二便是手刃朱長齡武烈兩人的宋青書。此來峨嵋,自是要見過碧霄了。

    滅絕師太笑道︰“碧霄用功甚勤,我心甚慰。您且隨我來。”

    兩人穿堂過院,不多時便至後園之中,一眾峨嵋女弟子翩然舞劍,鶯鶯燕燕,煞是好看。

    趙爵爺擊節贊道︰“郭女俠神劍當真天下無雙!”

    滅絕師太含笑道︰“這些弟子尚未得其精髓,前輩謬贊了。”招來碧霄,與趙爵爺見過,兩人敘了敘舊,趙爵爺從懷中掏出一樣物事,笑道︰“碧霄,此去昆侖凶險,我恐你功夫不濟,這套袖箭贈你以作防身之用,只須按動機括,便能有短箭激射而出。防身倒也夠了,你師傅只要殺楊逍一人,料來也並無甚大事。”

    這話一出,滅絕師太臉色一變,繼而露出深思神色。

    碧霄正欲接過,但瞥眼見到師傅面色微有不渝,又將抬起來的手放下。

    滅絕師太沉默不語,後來嘆一口氣,朗聲道︰“峨嵋弟子听令,封山兩月,靜待本座歸來。”

    眾弟子轟然應命。

    趙爵爺呵呵笑道︰“當年先祖曾親祝郭女俠十六歲壽誕,這般算來,便是沒你我這層關系,咱們也算故交啦!師太,你不在峨嵋之時,便由我代為照拂如何?”

    滅絕師太嘆道︰“如此,便多謝前輩了。”

    趙爵爺含笑應答,心中卻道︰“劉先生料事如神,這位峨嵋掌門雖然生性剛強,寧折不彎,卻最為愛惜弟子。我激她一激,自然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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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書騎在小青驢上,一晃一晃,將腰間葫蘆取出,悠悠然的抿了一口酒。

    再搖一搖葫蘆,發現其中再無酒液,嘆一口氣,將葫蘆一擲拋出老遠。

    旁邊另一頭青驢,甦若雨端坐其上,見青書如此作為,忍不住道︰“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你把這葫蘆給扔了,可哪兒買去呀?”

    青書嘿嘿笑道︰“正是因為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酒葫蘆都買不著,何況于酒?扔了更好,省得犯癮。”

    王難姑騎著毛驢走在最邊上,听兩人斗口,仿佛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她瞥了一眼甦若雨與宋青書,嘴角露出微笑。

    兩人說著些不著邊際的話,時間倒也飛快,青書一指前方,笑道︰“咱們快到了。”

    甦若雨抬眼望去,但見兩座連綿大山拔地而起,山腳交泰之處的那一落小村莊,裊裊炊煙升起,映帶一灣碧水,好似江南古鎮一般,詩意的詮釋了平淡地本真。

    本來塞外牧民,畜牧為生,但難得找到一處美境,也會坐落下來,聚集成城,如此這般,城外也會多許多村莊。

    這一處,正是喀什城。

    喀什是天山山脈和昆侖山脈交界之處,山體顯得格外猙獰,飛揚跋扈。

    甦若雨為眼前美景所懾,呀的一聲叫出來,便覺得那山腳下的小小城鎮仿佛與天山、昆侖牽手而行,氣勢磅礡地讓人透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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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滅絕



    這一處小鎮借著天山、昆侖山交接之勢,飛揚跋扈,不可一世。

    青書看的若有所悟,贊一聲道︰“好個所在。”悠然馭著小青驢,與甦若雨、王難姑並肩而行,穿過綠郁的小道,往喀什城中走去。

    甦若雨驀地笑道︰“將城鎮選在此處落座,這建城的人可算是個高明之士呢。我瞧他這一手,絲毫不比你的太極十三勢差。”

    這些年來,青書功夫愈發精進,于“太極十三勢”的感悟也越來越深,漸漸悟到“雲勢”的連綿不絕,圓轉自如之意。

    他有時甚至在想,太師傅所創的太極劍,或許就是這一式“雲勢”,連綿不絕,圓轉自如,只是不住的畫圓便能有如此威力,其間意境高妙之處,常人自然難以領悟。

    “太極十三勢”乃是張三豐九十歲那年悟出的“運勢”法門。于“借勢”法門而言,可說是精微奧妙,當為天下之冠。

    他一身修為何等深湛,才創出這等法門。要知這“太極十三勢”非極穎悟之人不能學,否則終受其害。

    青書甚至私下揣度,“太極拳劍”乃是張三豐為了光大武當一派門楣,方才創立的絕學,後世幾乎人人可學,卻易學難精,達不到宗師地步。

    皆因“太極拳劍”招數並非如何精奧,只是其中意蘊,卻要不斷的習練方能體味出來。

    但青書仿佛天生就擅長借勢一般,對于“太極十三勢”這等“運勢”法門一見便能貫通十勢,而後為成昆所逼融成“化勢”。

    更悟出“造勢”“攬勢”之法,武功更上層樓,即便是成昆這樣的大高手。在他氣勢壓迫之下。也只得遁逃。

    張三豐本人未必就擅長“造勢”,“攬勢”,只是窺一斑而見全豹,舉一反三的例子自古便有之,推衍而來。也並不如何稀奇。

    青書笑道︰“他這算是借了昆侖、天山兩處山脈的雄渾氣魄,哪及得上我攬天下大勢于一己之身?”

    甦若雨哂笑道︰“你就會自夸,也不知羞地。”

    青書嘿嘿干笑兩聲,從懷中取出面具,罩在臉上,道︰“你在喀什城里伏下地探子應該不少吧。”

    甦若雨笑道︰“昆侖山有明教這個大巨頭,我們怎敢不多伏幾個探子。”

    青書點點頭。扶了扶臉上的面具。嘿然一笑,再不言語。

    原來,這些年來,古墓一直在經營著偌大一個勢力,江湖草野,朝堂京畿,竟而無所不至。

    青書也是七年前在漢水之畔被救出之後,才知曉的。

    當初三軍刀槍森嚴,箭矢俱足。眼見青書便要被射成一個刺蝟,忽然一個蒙面灰衣人橫空出世,只一掌便打得紅衣僧人掉頭就逃,更寥寥數語驚退白發老妖,聲勢之強。竟還要比這千軍萬馬還要雄壯。

    他以雷霆之勢。十七招上擒下宋青書,而後從容離去。

    那時。楊汐晴和甦若雨早領著古墓一干弟子,以及江湖上的奇人異士,早已嚴陣以待,準備出手救人,卻被這灰衣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那灰衣人身法委實太快,一干人中,唯有楊汐晴和甦若雨輕功最高,但也只能勉強跟上。

    及至一處僻靜所在,那灰衣人反而將青書放開,示意三人聯手來攻。

    楊汐晴的“獨孤九劍”遠未大成,但此劍主攻,端地是犀利絕倫;青書手中雖是無劍,但運使“太極十三勢”,防守嚴密;而甦若雨的“玉簫劍法”神妙莫測,三人正奇相生,倒也頗為相得。

    但那灰衣人武功委實太強太高,楊汐晴博覽百家武學,但此人出手卻始終看不出痕跡,先前還隱有少林路數,後來卻是陝西的通臂拳,再而以一雙肉掌,頻頻使出各種兵刃的招數,刀法劍法,棍法槍法,無所不至,奇幻之外,更是堂堂正正。

    終于,在第一百一十三招上,三人中武功最弱的甦若雨被他凌空一指點中右肩大穴,登時退出戰圈。

    而後再斗了七八十招,楊汐晴一個疏忽,也被對方空手入白刃的上乘功夫給制住,再過十數招,青書也被擒住。

    那灰衣人將青書提過一邊,也不知說了什麼,見青書遲疑點頭之後,方才長笑一聲,飄然而去。

    為這一個賭約,青書可算是謹守諾言,七年來銷聲匿跡,便連武當山也未曾上過一次。

    自此,他勤修苦練之余,又仿佛在日夜準備著什麼,但他不說,甦若雨和楊汐晴卻始終看不出來。

    不得不提的是古墓地隱藏勢力,對他助益良多。他並未刻意去求楊、甦二人相助,只是獲得了通覽這些江湖人士打探得來地各派秘辛的資格,常常覽畢之後,都是掩卷深思,仿佛計議著什麼,謀劃著什麼,卻始終未同楊汐晴、甦若雨二人說過。

    而他自己,也漸漸發展起來了一批潛在勢力。

    楊汐晴從未在外人面前露過臉,一向便是由甦若雨代勞。而這一處,卻涉及了當年神雕俠的一樁秘辛。甦若雨充當的,便是大總管一類的職務。而這個職務,以前由楊伯代勞。

    所以,古墓派所及的勢力無所不在,昆侖山也有探子潛伏。當然,這所謂的探子,其實便是世居在此處的某些武林人士。青書三人將毛驢栓在客棧外頭,往喀什客棧里走去,小二操著一口地道的官腔笑道︰“幾位客官,是打尖兒呢,還是住店?”昆侖山下龍蛇混雜,他來來往往地人見得多了,見到青書臉上恐怖面具,倒也只是一驚,便上前搭話。

    青書望了一眼甦若雨和王難姑,見兩人臉上都有風塵之色,不由忖道︰“歇息一晚,倒也無妨。”于是便道︰“先來幾個小菜,再備兩間上房。”

    這倒不是為了省錢,青書和甦若雨武功俱強,自保不難,但王難姑卻是不然,為防不測,一路都是甦若雨和王難姑居在一間,而青書獨自一間。

    便听小二吆喝一聲︰“好叻!”轉身便往廚房吩咐做菜。

    青書尋了角落里一處桌子,王難姑和甦若雨各自坐下。

    甦若雨驀地低聲道︰“右邊三丈外那桌上的兩人,是華山的朝陽劍蔡子峰,以及紫氣東來岳肅,功夫都是不弱,近年來更是在陝西一代闖下好大名頭。”

    青書往那桌望了一眼,見兩人都是神氣沉凝,儼然一派高手風範,不由微微冷笑,淡淡道︰“華山近年倒也出了些人才。只是能放而不能收,終究不過土雞瓦狗。”

    甦若雨低聲笑道︰“你當誰都同你一樣攬盡天下大勢呀,他們年紀輕輕,能有這等修為,放眼江湖,已經極為不易啦。”

    青書微微一怔,低頭啜了口茶,笑道︰“塞外風大苦寒,連這茶也帶著一股子干澀味道。”

    甦若雨想了一會,道︰“這應該是產自天山的沫子茶。”

    王難姑望著水中漂浮著的零星茶葉,若有所思,便听她道︰“這茶似乎頗具藥理,公子,待會兒管這店家要些來,可好?”

    青書見這位用毒大師親自開口,不由大是驚訝,點頭道︰“自然無礙,咱們先用過飯再說。”

    不多時小二便將飯菜端上,這一處借了昆侖山、天山交界處地肥沃土壤,蔭兩座大山之福,一應谷物俱全,正所謂物阜民豐之地也。是以這處地飯菜,米飯顆粒飽滿,滑而不膩,一應蔬菜,也是頗為清脆爽口。

    王難姑吃得連連稱贊,她是用毒的大師,但也是藥材谷物地大師,這些一脈相通,均不離她所學樊籬。

    她于毒術藥理自負天下無雙,甚至起了去城外踏青取土研究之意,但終究還是按捺下來。

    畢竟,昆侖山這時幾乎群雄畢至,隨意外出總歸不好。

    三人用過飯後,便要各自回房。

    走到一半,青書記起還要像店家要些茶葉,遂轉身走到櫃台,掏出二兩碎銀,向掌櫃的買了小團茶葉。他將那團茶葉包好,收入懷中之後,似是忽有所感,當即微一側頭,遙遙瞥到客棧門口,一個緇衣美貌尼姑背負長劍,緩步走入客棧之中,他心頭一震︰“她到底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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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鑰匙



    滅絕師太近年來絕少用劍,更有傳聞說倚天劍已被她封入峨嵋試劍閣中。要知佩劍于用劍的武林人士而言,幾乎便如另一條命一般,武當派更有“劍在人在,劍亡人亡”令訓。滅絕封劍之舉一時間引起軒然大波,眾人都已為這峨嵋掌門終生不將動劍,但今日竟而又負劍而來。

    滅絕少在江湖走動,岳肅和蔡子峰卻是近年來崛起的後起之秀,自是不認得這峨嵋掌門。

    她管小二點了幾個素菜,自顧自的坐在一桌,微品香茗,倒也顯適意。

    青書在樓上看得,心下好笑︰“這尼姑以前殺氣重重,現在卻仿佛得道高人,當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他戴了面具,又會《九陰真經》中的“銷聲匿跡”之術,倒也不懼故人發現他身份行蹤。

    他轉身往房中走去,心中卻微微感慨︰“七年了,滅絕倒也算是守諾之輩,也不知倚天劍里的九陰真經是否全本。呵呵,總之周芷若在武當過的挺好的。”

    當年楊過將玄鐵重劍贈與郭靖黃蓉夫婦,鑄就一柄屠龍刀,一柄倚天劍,俱是削鐵如泥的絕世神兵。但劍冢中豈有尋常之劍?獨孤求敗早年所用之劍,號稱無堅不催,神鋒銳利,仗之橫行河朔,無人能敵。

    這一柄劍自當年的楊過取走玄鐵重劍之後,蒙塵百十年,方才為青書所得。但七年前,卻被青書轉贈滅絕。當然,滅絕也並非白拿。青書要求她做的事,倒也一一辦到。

    青書推開房門,見屋舍中擺設盡按中原格局,頗有清雅之致,他心道︰“這店家倒會做生意!”

    天色不早,他躺在床上小憩。不知過了多久,漸見月上柳梢頭。

    青書耳朵一動,恍若听得夜梟尖利嘯聲,他蹭地翻身坐起,叩了叩牆,隔了約莫一刻鐘,听得輕輕的“得得”兩聲,他微微一笑,小心推開窗戶,飄身縱出。武當的“梯雲縱”已經被他練得爐火純青,轉折間任意自如,輕飄飄的好似一片蕩在空中的樹葉,悠悠落在客棧後院房梁之上,竟是一絲聲響也無。

    甦若雨也已飄然落下,兩人對視一眼。但見客棧之外的不遠處,一個黑影遙遙拱手,而後竄入林中,往城外奔去。

    兩人對視一眼,足下微動,便躍下房梁,腳下生風。不多時便至荒郊野外,一片綠野,倒也視野開闊。

    那黑影驀地一頓足,轉過身來,納頭便拜︰“屬下柳七,見過公子,見過甦姑娘。”

    這柳七,是古墓派于昆侖山一代潛伏的探子,世居于此。

    青書走上兩步,攙起他道︰“無須多禮。柳七。這幾日都有哪派高手到了?”

    柳七沉聲道︰“回公子,華山岳肅、蔡子峰已到此三日,神拳門、鹽幫、黃河幫、海沙派等都已抵達。今日有人回報言道見到峨嵋派服飾地尼姑入城,不過僅僅一人,倒也不足為慮。”

    甦若雨看了一眼青書,卻不說話。

    青書听得微微點頭,道︰“都是些蛇鼠之輩,不足為慮。少林派沒來人?”

    柳七道︰“屬下等人並未在城中見過僧侶。但…”他仿佛遲疑了一下,又道︰“但前些天甘肅傳來線報,說有百余和尚一路西北而來。估摸著就是少林和尚。”

    青書驚道︰“少林派中,竟有人能敵住劉先生?”

    甦若雨也微露震驚之色,劉先生武功智謀俱高,乃是當世第一流的人物,武功之強。較之此時的青書。也是不遑多讓。少林除了渡字輩的三位隱世僧人,實在想不出還有何等人能打敗這劉先生。

    青書臉色沉郁。原地踱了兩步,沉吟道︰“莫不是渡字輩的那三個老僧動用了金剛伏魔圈?但劉先生絕不會讓自己陷入如此險境,少林派自矜大派,斷然不會以多欺少……難道是成昆回去了?”

    甦若雨嘆道︰“極有可能,唉,前些年我早有布局取他性命之意,現在卻是晚了。”

    青書道︰“成昆老奸巨猾,若非有十足把握,只會是打草驚蛇,不能一擊斃命。先前丐幫之事,也是始料未及。今後要殺此人,倒是頗為棘手。”

    說完嘆一口氣,又道︰“罷了,事已至此。我盡力而為,把韋一笑、五行旗、五散人他們的人情給還上,余子如何,干我何事?”

    當年黃鶴樓武林大會上,五散人挾持萬夫長燕赤爾前來,五行旗和韋一笑更是為中原武林阻擋大軍沖擊,這于武當派而言,可是天大的救命之德,青書是銘記于心的。

    而至于楊逍等人,青書是難能顧及的。

    原本以為能夠將布下奇兵,將幾路兵馬完全退去,但終究還是功虧一簣。只有峨嵋、丐幫兩路功成,華山、少林卻是出乎意料之外。

    柳七將一些例行事務稟告之後,便躬身告退,他居于城外,是以往來時方向行去。青書和甦若雨卻是沿著原路返回。

    其時明月皎潔如雪,如水月光仿佛無孔不入,漫在綠蔭蔭的草地上,城外地小道蜿蜒曲折,青書和甦若雨並肩而行,仿佛不願破壞這難得的寂靜,都是不說話,只是嘴角蕩漾著的笑容,卻顯得格外溫馨。

    也不知走了多久,兩人漸漸走入城中。

    夜里的喀什城很是靜謐,全無白晝的喧囂吵鬧。

    不多時便到了客棧,青書與甦若雨相視一笑,輕飄飄的縱起身來。這兩人一個運使地是古墓派天下無雙的輕功,一個使的是張三豐創出的輕功絕技“梯雲縱”,俱臻爐火純青之境,這麼深夜里使出來,刻意斂息之下,當真是神不知鬼不覺。

    各自回房之後,青書倒下便睡,似是不願考慮許多,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天尚未亮,青書便得到柳七處來的信息,說是少室山下密探來信,少林寺中高手盡出,正是往西北昆侖而來。

    青書見自己所料不差,對于劉先生的安危愈發擔心。

    他在客棧後院中舒展筋骨,打了一套太祖長拳。這套拳法,只要是練家子,幾乎人人都會。也正因為人人都會,這招數才顯得千錘百煉,簡單明了。

    這套拳法看來簡單,但能使得精湛的,放眼天下,也沒有幾個。

    其實青書三歲練武,至今業已十八年矣。前十一年築基牢固,後七年方才漸有所悟︰其實每一套武功都是一個裝滿寶藏卻被緊緊鎖住地箱子。而練武的人要做的,則是努力讓自己變成那把萬能鑰匙。

    化腐朽為神奇,非大資質,大智慧,大毅力者不能成之。

    越是絕學,門檻越高,但只要夠著這個門檻,那個緊鎖的箱子便極為容易開了。

    絕學,本就是神奇,沒有化腐朽的過程,因而顯得簡單許多。各門各派創派宗主深知此間難處,遂苦心孤詣創出神功絕學,以方便後人傳承自家武學。然而,這些門派最精髓的部分,則被深深藏在最基礎的武學里,非大智慧,大毅力之人不能掘之。

    孔夫子所雲,溫故而知新,蓋亦如此。

    如青書這等資質,本就極佳,再加他自小接觸的,便是武當派的高深絕學,“純陽無極功”“太極十三勢”“倚天屠龍功”“震天鐵掌”等等等等,如此一來,他武學境界高則高矣,但卻未免有基礎不牢之虞。

    所以他近來重練武當築基內功,果發現以前疏漏之處;又將武當長拳練之又練,再汲取少林羅漢拳、太祖長拳的精髓,方才發現,越是淺顯地武功,里面越有深刻的道理。羅漢拳、武當長拳、太祖長拳,都是這類武學。

    這一趟太祖長拳打完,青書周身每一處筋骨每一處皮毛都被牽引到,五髒六腑無不舒適,出了一身透汗之後,他感覺周身澎湃著的內勁,仿佛不吐不快,袖子一揮,一股柔柔氣息涌出,將地上灰塵掃開老遠,然後緩緩將內息納入丹田。

    道家養金丹之術,一張一弛之間,動靜相生,他可謂是深得其中三昧。

    驀地,青書耳朵一動,回頭望去,但見滅絕師太目含贊意,在不遠處擊節贊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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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線



    滅絕師太背負長劍,緩步走來。青書微微皺眉,拿不準這尼姑找上自己作甚,莫不是給她發現了什麼端倪?

    但見滅絕師太合十行禮道︰“阿彌陀佛,貧尼有禮了。這位先生,不知足下和山西趙家如何稱呼?”青書這面具煞是駭人,滅絕倒也不懼,只是年齡卻看不出來,只以先生相稱。

    原來她見青書這路拳使得形神兼備,太祖長拳這等簡樸拳法,使來竟仿佛當世第一流的武學。這一驚非同小可,除卻當年皇家嫡傳的山西趙家,還有誰能獲悉拳中奧秘,使出這等威力來?

    青書搖頭道︰“山西趙家?我和他們不熟。”這倒是大實話,當年和趙爵爺一晤之後,青書隱匿江湖,再未以真實身份示人,除了古墓中的幾人以及劉先生,再沒人知道他真實身份。

    趙爵爺和古墓關系雖密,但卻不知青書身份,只知道有一位智謀如妖的劉先生。

    滅絕師太听他這話,臉色卻微微一變。

    要知江湖規矩,擅自偷學他門絕技者,死路一條,人人得而誅之。

    而滅絕師太卻正好先入為主的以為,天下唯有趙家人能使出這等形神兼備的太祖長拳。

    這尼姑何等性格,諸位看官也都清楚。雖然說她這些年勤習玄門正宗功法,火性大減,但也是個執拗性子。

    便听她冷聲道︰“你真不是趙家之人?”

    青書一怔,失笑道︰“這太祖長拳人人會使,莫非天下人都是他趙家的麼?”

    滅絕師太帶了先入為主的念頭,听他這般說話。心下微微動怒,暗道︰“這人若非偷學武功,便是趙家叛逃子弟。先擒住他,再行問話不遲。”

    青書見她不答,也懶得理她,轉身便走。

    滅絕見他轉身就走,輕斥一聲,手臂探出,往他肩頭抓去。

    青書皺眉。暗道這尼姑怎地不分青紅皂白的便動手,右足微頓,退後一步,避開滅絕狠厲迅捷兼而有之地一爪。

    滅絕“咦”了一聲,她這些年功夫大進,又練了幾門厲害功夫。能避開她一爪的人,江湖上可謂少之又少。

    她屈肘反手,右手順勢又往前抓去,左手卻束掌在胸,伺機而動。

    青書暗自驚訝,滅絕武學進境之速。竟也是非同小可。七年前她借倚天劍之助,方才躋身一流高手之列。現在倚天劍不在手,卻已能與宋遠橋、張翠山等並駕齊驅,甚至隱然勝之。

    這一爪神速絕倫,青書躲閃不及。右手豎起。擋住來爪,左手側掌橫削,攻敵所必救。

    而滅絕那豎在胸前的那一掌早就伺機已久,轟的推出。兩人掌力一撞,青書但覺對方掌力剛猛柔韌,兼而有之。只覺頗為訝異。當即潛運秘法,內息在勞宮穴上輪回三轉。綿綿泊泊的內勁重疊涌出。

    滅絕師太但覺對方內勁恍如潮水一般急涌而來,她身不由己倒飛三丈,撞翻幾個雞籠,只听得咯咯咯的雞叫聲,滅絕師太一身緇衣遍布雞毛,頗顯狼狽。

    她運勁一震,身上雞毛簌簌落下,青書雙手抱胸,在一旁看得好笑。

    滅絕震驚之情遠大于狼狽之意,她神通精進,自以為江湖之大,唯有寥寥數人能勝過自己。哪知昆侖山這化外之地,隨便一家客棧之內,竟有如此高手。

    對方掌力雄奇,隱然已在自己之上,抑且勢道重重疊疊,破去一層,又是一層涌上,猶若長江大河一般奔騰而至,擋無可擋。

    滅絕師太訝異之余,凝神定氣,她比拼掌力雖落下風,卻並不氣餒,要知武學一道,奇正固然相生,但也相克久矣,青書武功家數雖然堂堂正正,但也未必敵得過她詭奇莫測的運勁使招之法。

    更何況,她背上寶劍雖非倚天劍那等鋒銳,但也是一等一的利劍,她所擅長的終究是劍法,峨嵋劍法以“越女劍”為基,沿承當年東邪、西狂地劍法精義,輕靈飄逸之外,更有沉凝端重之態,可惜郭襄終究只學到兩人皮毛,但越女劍卻當真是非同小可,她只以三成九陽功推衍開來,便成一家高妙劍術。滅絕這七年更習得兩門極為厲害的劍法,自問與峨嵋劍法相合,劍道上更進層樓。所以她徒手功夫雖然大進,但用劍才是峨嵋掌門的拿手好戲。

    便听滅絕師太沉聲道︰“閣下是哪一門哪一派的高手,還請見告。”事到如此,她也知道以對方武學修為之高,自然不是偷學趙家的太祖長拳了。

    青書方才那掌所使的是他自己明悟地“攬勢”之法,並沒露出武當家數,是以即便以滅絕師太修為之高,也是看不出青書武功出自哪門哪派。

    只是這般一來,青書的身份在滅絕眼中便愈顯神秘了。

    青書意態蕭疏,隨意拱了拱手道︰“在下江湖一散人,不足掛齒。師太,再會了。”說著便往樓上走去。

    滅絕師太見他也不問自家姓名,也不答自己問題,氣度瀟灑,竟是生平之僅見。她不軟不硬的踫了個釘子,但畢竟是一派宗主,微微尷尬之後,也回房不提。

    中午時分,青書悄悄喚了甦若雨、王難姑二人,三人將房錢給付了,再采購了些干糧食水,便往昆侖山行去。

    這昆侖山他少年時候曾經來過,路途倒也不甚難認,只是這座大山綿延千里,林木森森,光明頂在何處卻是難能確定。但明教弟子總歸要下山采購些事務,久而久之,也被六大派的探子探得所在,一線峽正是上光明頂的第一條坦途。

    由一線峽走過兩天。便至通往光明頂的那條道路。

    而這次鮮于通發貼邀來地諸派高手,正是在一線峽會合。

    而青書他們三人的第一站,也正是一線峽。

    此時六大派千里奔襲,都未聲張,華山散盡門人于江湖之間,此時方才紛至沓來;少林派被劉先生拖了一天,今日方才抵達山海關;峨嵋派更只有滅絕一人到來。可說這次所謀雖大,但江湖中,除了六大派以及與會幫派。卻少有人知此事。

    但明教耳目遍及天下,想必早知道此事,嚴陣以待了。青書昨日收到訊息,說是江南天鷹教傾巢而出,已往昆侖山趕來。

    他長嘆一聲,這位白眉鷹王英雄氣概。義薄雲天,終究還是來了!

    但隨即又微微慶幸,如此英雄人物,若緣鏗一面,豈非憾事?

    有甦若雨提攜著王難姑,三人腳程倒也不慢。走了約莫半日,便來到這號稱“天開一線”的一線峽。

    -----------------無敵分割線-----------------光明頂上,聖火堂中。

    楊逍來回踱步,面上業已不復昔年瀟灑出塵之態。

    韋一笑、五行旗掌旗使等人都在座上,面帶冷笑。

    楊逍驀地發聲道︰“如果諸位還信得過我楊某人……”

    話未說完。便听得莊錚冷笑道︰“你楊某人我自信不過。廢話少說,直接進入正題!”

    楊逍面上一陣青一陣白,好半晌才道︰“我料這些正道中人已至一線峽處,不日便要攻上山來。我欲請韋蝠王出手,先以輕功擾敵,擒殺幾個正道弟子……”

    韋一笑冷道︰“楊左使輕功也自佳妙。何不同我一道?”

    楊逍臉上又是一熱。故作不聞道︰“然後五行旗眾各自……”

    唐洋又冷笑道︰“天地玄黃大陣?這路如此之陡,你是想讓弟兄們摔死。然後就無人阻你當上教主了?”

    楊逍再無法保持風度,忍住破口大罵的沖動,重重哼了一聲,一拂袖,轉身往內堂走去。

    原來七年前黃鶴樓一戰,楊逍突然失蹤,韋一笑等人雖然素來與之不和,但關鍵時刻,還是心心念念著香火之情,欲將楊逍尋著,然後一路殺回昆侖山。

    但左尋右尋,皆是尋之不到,卻恰巧撞到蒙軍沖鋒之前。韋一笑心知避之不過,只得硬著頭皮與蒙古大軍相抗。

    不料這無意間,竟是救了一干正道中人的性命。

    韋一笑在戰之後,又仔細搜索了戰場,卻不見楊逍蹤影,以為他已身故,這才回到昆侖。

    這一回昆侖倒不要緊,卻見著楊逍活生生地站在眾人面前,身後還跟著一個靚麗女子和小女孩,以及蝶谷醫仙胡青牛,眾人一問胡青牛,才知道楊逍早在兩月之前便在蝶谷修養。

    這一來眾人幾乎與楊逍翻臉成仇,但明教教規,教眾間不得手足相殘,這群桀驁之輩這才忍下胸中一口惡氣。

    但想到當初自家兄弟為了這位光明左使死傷慘重,一時間又是極為不忿,所以楊逍將眾人招來商討對敵之策時,這幾位都是冷嘲熱諷,嘴下不留絲毫口德。

    楊逍也知自己當初頭腦一熱,只顧著紀曉芙。又被宋青書擊傷手臂,幾乎下意識地便想到覓地療傷,恰巧蝶谷醫仙在彼,遂尋上門去醫治傷勢,他是明教左使,位高權重,胡青牛自不敢不醫。

    原本胡青牛若是不來,憑楊逍機智辯才,自不難輕輕推掉責任。但胡青牛比起楊逍和韋一笑卻是太過老實了,韋一笑區區幾句話便套出胡青牛話,得知楊逍在蝴蝶谷沉浸溫香軟玉之中,登時大怒。

    雖然知道自己有錯在先,但楊逍何等傲氣,听諸人牙尖嘴利,爭相冷嘲熱諷,一句兩句尚自罷了,這般每說一句便有一人抬杠,端的教他顏面無存,是以當即便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便听得辛然嘿然道︰“楊逍這龜兒子也忒孬了些。剛剛我還以為他要動手呢。害老子嚴陣以待的。”

    眾人都是嘿嘿一笑,莊錚不屑道︰“就他,他有那個膽子動手?娘地,這就是個懦夫!”說著還呸了一聲,顯得義憤填膺。

    聞蒼松驀地嘆道︰“可惜,可惜。”

    顏垣還是一副一團和氣的模樣,聞言笑道︰“老木頭,你可惜個什麼勁。”

    聞蒼松道︰“可惜當初為了這麼一個懦夫,害死我五行旗這麼多弟兄。”

    韋一笑鐵青著臉,沉聲道︰“我們明教的弟兄好歹是死在蒙軍鐵蹄之下,不算丟人。楊逍為了一個女人舍棄兄弟,無論如何,我韋一笑是不屑與之為伍地!”

    莊錚拍手贊道︰“韋法王這句話深得我心!咱們當年好歹算是救了正道人士一命,他們如今卻恩將仇報,嘿嘿,也好,我估摸著那些雜碎們也快上山了,咱們待會兒便好好干他娘地!”

    其余四位掌旗使都是齊齊笑道︰“對!干他娘的!”

    韋一笑臉上流露出淡淡憂慮之色,輕嘆一口氣,道︰“楊逍那龜兒子雖然混帳,但他所慮畢竟不是沒有道理。我們須先亂敵軍心,再以雷霆之勢擊之,罷了,我還是親自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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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定路



    也不知道為何,青書總覺得十分怪異。自己這些年可什麼都沒做啊,怎麼傳說中的六大派圍攻光明頂竟提前了三年發生?雖說崆峒、武當未到此處可歸功于己,但其余二流幫派齊聚昆侖,卻是始料未及。

    忽忽一日間,一線峽群雄畢至。

    最先抵達的乃是昆侖派。何氏夫婦佔據地利,三聖坳距此不過十里之遙,半日便可到達。

    接下來卻是神拳門主羅川領門下弟子百余人趕到,這羅川不過三十來歲年紀,面目倒也不算丑陋,只是老是一副陰惻惻的神色,讓人一見之下,便生不出好感。

    對何太沖遙遙一拱手,羅川領著門下弟子候在一旁,只等人來齊了,商議作定,便分而上山。

    而海沙派掌門聶鵬,鹽幫幫主徐剛,黃河幫幫主林立潮也一一領門下弟子趕到。海沙派、鹽幫更是人人攜帶毒鹽,一把撒出,敵手眼楮若中的一丁點,則必成瞎子,端的是歹毒非常。

    這些幫派原介于正邪之間,雖然其中弟子眾多,高手不少,但論聲望之隆,卻遠不及武林六大派那般。

    而鮮于通先是給六大派發貼,崆峒婉拒,武當不予回應,他見事不可為,遂再修書與丐幫幫主,尤覺不足,便又修書與神拳門、海沙派、鹽幫、黃河幫這四個二流門派。以他華山掌門之尊,邀請這幾位幫主門主,自是信到人來。

    巨鯨幫于黃鶴樓全軍出動,卻覆沒泰半,如今自然沒落了。鮮于通自來吝惜筆墨。于這昔日的大幫,如何肯再浪費一滴墨水。江湖就是如此,弱者永遠受不到尊重。

    華山派的人陸陸續續抵達,竟有不下百人,近年來華山聲勢漸大,漸有中興之象,岳肅和蔡子峰兩人各持長劍站在前面。為華山二代弟子領袖。

    何太沖于場中身份最高,便听得他輕咳一聲,朗聲道︰“諸位,魔教荼毒江湖久矣。今日咱們大伙兒聚在此處,正是為了為武林拔去這一顆毒瘤。現今海沙派、神拳門、鹽幫、黃河幫高手都已到達,只等峨嵋、少林、華山三派掌門一到,咱們便齊齊殺上山去,殺他個痛快!”

    神拳門這四個門派所收弟子都是些草莽中人,听得何太沖這話,都是轟然叫好︰“對!殺他個痛快!”

    何太沖滿意的點點頭。和神拳門主羅川交談了幾句。又與海沙派掌門聶鵬寒暄,四方結納,談笑風生,氣度瀟灑,盡顯大派掌門風範。

    青書三人隱匿在旁邊茂密樹林之中,看著人來的越來越多,心下漸驚。這些人地綜合實力或許不及六大派聯手,但狠辣絕對要過之。而明教卻是分崩離析,五行旗陣法雖然奇妙。但山上地方狹窄,陣勢運轉不開,只會自縛手腳,雖能擋住這群人一時半會,但卻難以持久。時間一久。勢必被攻上光明頂總壇,雖有楊逍、韋一笑這等高手坐鎮。白眉鷹王也在途中趕來。但少林三僧、峨嵋滅絕、昆侖何氏夫婦、華山鮮于通、白觀、岳蔡二人等,都算是能獨當一面的高手。

    抑且神拳門、海沙派、黃河幫、鹽幫四派魁首顯然也非易與之輩,光明頂雖然高手眾多,但也想必敵不過這許多人合而攻之。

    忽見白影一閃,一個腰挎長劍的白衣青年已然立在華山一干人中間。許多弟子興奮的大叫︰“白師兄!你來啦!”

    白觀微微頷首答禮,與諸派掌門見過之後,微闔雙目,老神在在的呆在一旁,靜候鮮于通到來。

    不多時,鮮于通也是出現在此處,身後還跟著高矮兩位老者。但見這位華山掌門一身粗布衣衫,仿佛鄉下壯農一般,腿上靴子滿是泥濘,顯然這一路來,他都是這身行裝,似乎是要躲避何人。

    他苦笑一聲,像各派宗主見禮,白觀、岳肅、蔡子峰等人紛紛見過掌門,鮮于通與高矮老者立在華山眾人最前方。

    滅絕師太業已趕至,與各派掌門見過之後,悄然退到一邊,臉上如罩了一層寒霜一般,卻是在閉目養神。

    鮮于通頗為不滿的看了一眼滅絕師太,似是在埋怨這位師太怎地沒有將門下弟子帶幾人來。但這也僅僅是噤聲不滿而已,開口埋怨,他還沒那個膽子。

    如此這般,便只剩下少林一派尚未趕至了。

    約莫等待了小半個時辰,一聲佛號響起,眾人循聲望去,卻是少林方丈空聞攜空智空性兩位師弟,更領少林弟子一百零八人,個個龍精虎猛,神完氣足。空聞也是好一番客套之後,方才領弟子站在一旁。

    鮮于通乃是發起者,見人來齊了,咳嗽一聲,朗聲道︰“這一次咱們八派齊聚昆侖山,為的乃是伐誅魔教,為武林除去這個禍害。這是空前地盛舉,諸位都是武林英杰,當世豪雄,既與此會,則勝過龜縮者多矣!”這一番話說出來,少林、昆侖、華山以及滅絕師太四方反應都是淡淡,滅絕師太更是重重哼了一聲,眉頭皺起,顯然甚是不渝。其余神拳門、海沙派、鹽幫、黃河幫門下弟子卻是摩拳擦掌,大是興奮。連那神色陰鷙的神拳門主羅川,臉上也出現雀躍之色。

    很顯然,這便是聲望的作用。

    只要明教被滅,那這些門派的聲望不啻便被提到與六大派同等地高度。

    事後,有江湖中人問,你們時常提到什麼“八派圍攻光明頂”,到底有哪八派?答曰︰少林、昆侖、峨嵋、華山。

    再問︰還有呢?

    答曰︰神拳門、海沙派、鹽幫、黃河幫。

    如此一來,聲望大漲之後,則有名利雙收。

    尤其鹽幫、黃河幫等幫派多有走私之嫌,招募更多幫眾,則不啻省去許多資財,是以當徐剛、林立潮收到鮮于通書信之後,都是大喜過望,其間凶險固然有之,但他們看到的,更多卻是成功之後的利潤。

    但少林、昆侖、峨嵋卻仿佛身份被無形中降低,心中自是不渝。

    青書在一旁看得暗暗點頭,暗道這鮮于通果然有一手,臨戰激勵士氣。雖說少林、昆侖、華山三派弟子眾多,但卻非如海沙派這等皆盡亡命之徒者。這一番雖然令少林等派心中不渝,但卻大大鼓舞了神拳門等門派的士氣,勉之悍不畏死,戰力不可謂不大增。

    鮮于通抬了抬手,示意安靜,令弟子臨時搭了一座帳篷,與幾大掌門走入,幾人分別坐定,鮮于通才道︰“這光明頂乃是明教老巢,防備不可謂不嚴密,守衛不可謂不森嚴,咱們自是要好生謀劃一番,大家請看。”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副地圖,鋪展開來,幾派掌門都是湊過來,便听鮮于通續道︰“上山有四條路,明教教眾以五行旗為基,勢必有五行旗旗眾攔截,我們若擇一路上山,人多勢眾是不假,但卻顯得擁擠,抑且被攔住之後,進退兩難,是以須得三路齊進才是。”

    眾掌門都是連連點頭。鮮于通續道︰“如此,咱們三路齊進,便請少林的三位大師領門下弟子與滅絕師太從東路攻上,如何?”

    空聞站起身來,口宣佛號,道︰“全憑神機軍師調遣。”滅絕師太也淡淡“嗯”了一聲。

    鮮于通笑道︰“那昆侖派與神拳門、海沙派攻西路,可好?”

    何太沖拱手笑道︰“自然無妨,羅門主,聶掌門,咱們可得好好親近。”羅川滿臉堆笑,道︰“哪里哪里,何掌門客氣了。”

    鮮于通道︰“南邊一路,便由在下與徐幫主,林幫主領弟子攻上?”

    林立潮與徐剛兩位幫主對視一眼,齊齊應明道︰“全听鮮于掌門調遣!”

    鮮于通長聲大笑,走出帳篷,對著約莫千余各派弟子朗聲道︰“如此,大伙兒眾志成城,不滅魔教誓不還!”

    除去少林派、滅絕師太兩方,余下諸派弟子都是齊齊呼道︰“不滅明教誓不還!”聲勢一時極壯。

    隱匿在一旁的青書看得微微皺眉,忽地仿佛有所感,只覺微風拂過,他耳朵一動,目光漸漸凝定在身前五丈的那顆大樹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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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尾隨



    青書舉目望去,但見綠油油的樹葉之間,一個青色身影靜靜站在一根不粗不細的枝條上,借著茂密樹葉遮住身子,風吹得樹枝一晃一晃,這人也隨著樹枝晃來晃去,但卻仿佛緊緊粘在上邊,終無掉落之虞。

    這簡直就等同于毫無所峙在凌空而立了!

    列子馮虛御風,也不過如此吧。

    青書看得嘴角彎起,這等絕世輕功,當世唯有兩個人能施展開來。

    七年前那位白發男子要做這等事,倒也未必難得住他,只是那位愛臭美的前輩卻是喜歡艷麗顏色的衣裳,素淨的青衫要他來穿,是絕無可能的。

    所以,此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明教的青翼蝠王韋一笑,赫然便在側窺視!

    青書在一旁屏息,甦若雨二人見場中八派弟子士氣熱烈,斗志昂揚,王難姑頗是憂慮,甦若雨卻是無甚反應。

    鮮于通議定攻山路線後,便約束弟子,與鹽幫、黃河幫合兵一處。寒暄兩句,再和少林、昆侖幾派掌門交談幾句,商定先于此處歇息一晚,再兵分三路,從東、西、南三方進攻。

    這一處尚是一片坦途,為八大派據有,前方必定有明教設下的重重關卡,依鮮于通的話說,今夜須養精蓄銳,明日方好殺敵!

    天色已然不早,各派弟子依營住下。好在沒有女眷,倒也省去許多不方便之事。滅絕師太則獨自一人一個帳篷。

    看著各派弟子熙熙攘攘的忙碌起來,青書心中微微感慨,人生而營營,死而營營,始終難脫桎梏,天道自然。何人能得自然真趣?想必太師傅也不行吧!

    瞥眼瞧見韋一笑仍在樹上一動不動,他對這位明教法王也生出些許佩服之情,單憑這份耐性,便足見當年青翼蝠王威震江湖,絕非幸致。

    及至申時。炊煙四起,眾人左一堆,右一堆,不多時便用過晚膳,各自鑽入帳篷中,好生休息。

    八大派中,守夜的弟子都是精銳中的精銳,鮮于通精通行軍布陣之道。布局森嚴,有精銳弟子巡回守衛。

    青書早以傳音入密之法通知甦若雨、王難姑二人,叫她二人忍耐,站得久了,甦若雨倒不覺什麼,王難姑卻是吃受不住。

    甦若雨心思細密,早將一道綿綿泊泊的內力度入王難姑手心。驅散疲憊之意。

    王難姑感激的看了甦若雨一眼,噤聲閉口。她知道韋一笑乃是一等一的高手,五丈之內,己方任何一點小響動都能驚動于他。雖然此處蟲鳴鳥叫,風聲呼呼,但人聲畢竟與之不同,韋一笑乃是江湖人口中積了年地大魔頭,經驗何等豐富?自己發出一點聲響,他便能立刻知覺。

    她雖不知青書因何要瞞住韋一笑行蹤,但她于青書和甦若雨都甚是信任。遂也就忍住身體不適,未發出一絲聲響。

    青書驀地傳音給甦若雨道︰“若雨,你們這般站著倒也辛苦,先尋處地方歇息吧。明兒隨著華山一派上山,切記莫要動手,咱們光明頂匯合。”

    甦若雨微微皺眉,傳音道︰“你呢?”

    青書一指五丈外樹上的韋一笑,傳音道︰“我一路跟著韋一笑混上光明頂瞧瞧,嘿嘿,楊逍還欠我六叔一些賬。算算清也好。”頓了一頓,又道︰“我老覺著鮮于通召集這八大門派圍攻光明頂,定有所圖。你一路隨著他們,靜觀其變,莫要動手。光明頂上咱們再見。”

    甦若雨听得他話。眼神中多有不滿。瞧了瞧身旁的王難姑,略含嗔怪的瞪了青書一眼。傳音道︰“那好,韋一笑輕功絕世,小心給跟丟了。”

    青書笑道︰“放心,跟不丟。”

    但這時韋一笑在彼,究竟不敢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王難姑內功不濟,這般站幾個時辰,早就吃受不住,即便有甦若雨內力相助,也是搖搖欲墜。但總歸她毅力甚強,忍住不適,卻未發出一絲聲響。

    又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青書見得韋一笑手臂一動,伸袖一擺一吸,但見一只鴿子從天空撲稜著翅膀飛下,韋一笑撕下一角衣裳,咬破手指,刷刷刷寫下幾個字,綁在鴿子腿上,拍了拍它的翅膀。

    這鴿子嗖地飛起,往光明頂方向飛去。韋一笑頓了頓,目送著信鴿遠去之後,身子一晃,頃刻間便掠下大樹。

    青書傳音道︰“我隨他去啦。哎,辛苦啦,你們尋處地兒歇息吧。”身子一掠,也已遁入營帳森森。

    甦若雨目送他遠去,輕嘆一口氣,傳音給王難姑道︰“王夫人,咱們也覓地歇息一會兒吧。”站了許久,即便以她內力之厚,也是微感疲憊,遂攜了王難姑的手,退到不遠處的叢林中,盤膝而坐,閉目小憩。

    七年的勤修苦練,內力上增長的雖不甚速,但青書的身法,輕功,出招的精準程度,以及對“勢”的感悟,都是大增,尤其“雲勢”“雙推勢”都是隱然有所明悟,只消最後一層紙捅破,便能將“太極十三勢”徹底融會貫通,“造勢”“攬勢”之法,想必也能更進一層。

    他腳下飛快,往前奔去。韋一笑地身影赫然在目,但見這位青翼蝠王身形飄逸,速度絕倫,他卯足腳力,方才跟上。甦若雨說的沒錯,的確,青書這些年輕功大進,武當派的輕功本就勝在無聲無息,後力綿長,只消韋一笑不是全力運轉,他便能借內力優勢趕上這位號稱輕功第一的韋蝠王。

    他不敢過分逼近此位青翼蝠王,只是遠遠吊著。但他目力何等強悍?秋毫尚能明辨,韋一笑小如燈豆的身影也自盯牢。避開身旁巡邏的華山弟子,青書躡足飛奔,見韋一笑隱身于一個帳篷之後,豎掌為刀,掌力到處,輕輕劃開牛皮縫制地帳篷,偷眼往里頭瞧去。

    青書躡在一處巨岩之後,靜靜看著韋一笑作為,但見韋一笑又是抬掌一劃,將那口子又拉得大了,嗖的鑽身入內。

    青書看得心中暗笑,暗道這韋蝠王動作如斯之猥瑣,莫非有什麼不良嗜好?

    他悄悄跟進,偷眼望去。那處帳篷乃是神拳門弟子所居,約莫有三十來人擠在一起,韋一笑落地無聲,左右踱步,驀地屈下身去,便要橫身躺在兩名神拳門弟子之中。

    青書看得大是皺眉,莫不是韋法王舊病復發,要去吸食人血?

    但這等作為與禽獸何異?雖說他內功修煉走火入魔乃是情非得已,但此時明明病癥未發,還去吸人鮮血,卻是凶性使然了。

    想到此處,他屈指一扣,再一彈,內力到處,便听得勁氣破空之聲。而後便極速退到那處巨岩之後。韋一笑悚然而驚,嗖的躥起,飛身掠出帳篷,恰逢三名鹽幫弟子巡邏而至。

    他嘴角劃過一道冷笑,躥身上前,只听得一片蟬鳴聲中,夾雜著幾聲喀嚓,喀嚓輕輕脆響。這三名弟子被韋一笑扭斷頸骨,哼也沒哼,便倒地身亡。

    將三具尸體堆在隱秘處,四下望了許久,方才又鑽入帳篷之中,側身躺下,卻並無吸食人血之態。

    青書見他並沒有所動作,不由大是不解,轉念一想,卻是嘆一口氣,暗道這韋一笑原來並不是所謂的凶性發作,而是決意以青翼蝠王之名立威。

    韋一笑修煉內功走火入魔,須飲人鮮血方能無尤。但人總有人性,吸食人血這等事若非不得已,誰願做來?但這時候八大派逼近光明頂,形式嚴峻,若不無聲無息的潛入帳中,再在眾目睽睽之下吸血殺幾人,再憑絕世輕功遁走,如何顯得明教高手如雲?又如何顯現的出青翼蝠王的威風來?

    仿佛一瞬間明白了韋一笑所思所想,青書抬眼望天,輕輕一聲喟嘆,韋一笑也是人,又何嘗願意吸食人血?由此推衍而來,吸食人血既是殺人,誰又願意殺人呢?殺人如麻而于心無愧的,永遠都只是人性泯滅者。

    殺人者,人恆殺之。

    正邪之爭,似乎便正是這殺人之始。他忽然覺得于心有愧。

    這些年,內功始終難以圓滿,是因為這個麼?

    夜風甚大,青書的長衫被吹得獵獵作響,但這響聲雖大,卻俄頃淹沒在一片樹濤蟬聲中,泯滅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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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等戲



    一晚的時光過得甚快,青書睜開眼時,天已大亮。

    他潛運“純陽無極功”,陰冷晚風也不覺如何,一夜光景忽忽而過。

    這些年他將“武當九陽功”與“純陽無極功”交相修習,再汲取“少林九陽功”、“峨嵋九陽功”的精髓,內力雖說不曾突飛猛進,但也能言為與日俱增。

    但最後的這一層“大圓滿”,卻始終不得突破。

    忽听得兩聲驚叫,卻是兩名神拳門弟子突然不約而同的一聲驚呼。

    青書抬眼望去,但見神拳門主羅川飛奔而來,走入韋一笑昨夜潛入的帳篷里邊。

    青書掠下大石,潛身過去,但見所有神拳門弟子都將衣毯收拾好,但卻仍有一人躺在地上,呼呼大睡。這人自頭至腳,都用一塊污穢的毯子裹著,不露出半點身體,屁股翹得老高,鼾聲大作。

    羅川鐵青著臉,大步走上前去,伸手將那塊毯子嗖的掀起,只見毯子底下臥著個身著青色長衫的男子。

    這男子,自然便是明教的青翼蝠王,韋一笑。

    羅川見此人絕非本派弟子,當即喝一聲,一拳轟出。

    神拳門上代掌門過三拳死在謝遜手上,之後便由這位江湖人稱“天羅”的羅掌門接掌門戶。

    他功力之高,遠勝過三拳,這一拳打出。便听得 里啪啦一陣脆響。威勢端地十足。

    其時各派弟子都已收拾好衣毯,覷見羅川這一手,都是齊齊喝了聲彩。

    白觀也走到附近,見這位神拳門主拳法精湛,雖然內力不純,但卻有七分威勢。也自暗暗點頭。

    滿以為這一拳定將這青衣人轟地重傷,羅川卻發現自己這一拳仿佛突然間擊倒空處,他胸口一悶,低哼一聲,退後兩步,但見那身著青色長衫的男子仍然臥在地上,只不過橫移了一丈。換了個位置而已。

    這一下眾人都是大駭。這青衫男子倒臥在地,在間不容發際手不動足不抬橫移一丈,非極高輕功修為不能為之,至少這次八大派中,便無一人有這等輕功。

    白觀看得目光一凝,他先天功小成後,修為大進,對這些個二流幫派的掌門功夫實是看不上眼,但剛剛那青衫男子所為。要他做來,便是再練三十年輕功,也未必能行。

    那邊羅川在弟子面前丟臉,已經惱羞成怒,又是一拳轟出。卻被韋一笑如法炮制又給破去。

    羅川怒吼一聲。一拳一拳的連連轟出,卻始終沾不到韋一笑半片衣角。

    青書看得暗自偷笑。這韋一笑擺明了立威,這位神拳門主不去理他也就罷了,緊守門戶,仗著人多勢眾倒也沒有敗亡之虞。

    但這位羅掌門卻是越打不到人家越用力去打,不多時便內力不濟,氣喘吁吁。

    韋一笑仿佛耍他耍夠了,長笑一聲,縱身躍起,“寒冰綿掌”轟的擊出。羅川覷他掌勢凶厲,知道抵敵不過,忙側身一閃。

    但青翼蝠王輕功何等厲害?足下一點,便掠至羅川身側,轟的一掌拍向羅川脖頸。

    眼見神拳門主便要殞命于明教法王之手。忽听得“啵”地一聲大響。韋一笑身子飄飄蕩蕩退後三尺,臉上青氣一閃。

    白觀推出的右掌尚未收回,一派氣定神閑,悠然神色。

    並非韋一笑掌力不及對方,只是“先天功”猛烈柔韌,兼而有之,韋一笑“寒冰綿掌”走陰寒一路,自是被“先天功”克的死死地。

    韋一笑長出一口氣,嘖嘖兩聲,凝目盯著白觀,冷笑道︰“你是哪一門哪一派的後生?”

    白觀淡然道︰“華山白觀,不知足下何人?”

    韋一笑嘿然道︰“華山派何時有這等少年英才了?嘿嘿,我麼,明教青翼蝠王韋一笑是也……”也字話音未落,便見他嗖的一下躥出,快捷無倫的扣住一名神拳門弟子的脖子。

    白觀听得來人乃是明教高手,一時間臉都掙紅了,喝道︰魔教賊子,吃我一劍!”

    鞘中“滄浪”嗖地淬出,華山絕技“朝陽一氣劍”連綿使來,盡往韋一笑要害刺去。

    但他出劍雖快,輕功雖強,卻始終不及韋一笑絕速,長劍眼見便要刺到韋一笑身子,但卻始終差著那麼兩三寸。

    這區區兩三寸,便是所謂地不可逾越的鴻溝了。

    這處動靜之大,如何不驚動各派高手?少林神僧,滅絕師太等人紛至沓來。

    韋一笑決意立威,豈肯就這般遁走?

    他倒也不甚急切,只抱住那名神拳門的弟子,不住兜著圈子。白觀長劍雖利,身法雖快,但卻始終追不上韋一笑。

    滅絕師太看得臉色微變,右手已然搭上背上長劍,但仿佛想到什麼,又將手輕輕放下。

    空性卻是忍耐不住,躍入場中,從右方攔截韋一笑。

    韋一笑見事不可為,哈哈笑道︰“少林、昆侖、峨嵋、華山四大門派七年前死里逃生,本以為會收斂收斂,卻怎地和這些下九流幫派混在一處,想要圍攻光明頂?還差些火候吧!”

    這話將少林三僧、何太沖夫婦說的面色微紅。滅絕師太若有所思,而鮮于通卻是老神在在仿佛根本沒有听到一般。

    轉眼間,韋一笑奔到空性面前,這一個“吧”字話音方落,他雙手突然推出,將手上那名神拳門弟子向空性擲去。

    空性只覺狂風撲面,這一擲之勢委實非同小可。他使個龍爪手擒拿功夫,一把勾住那名弟子手臂,道聲︰“小施主,你……”聲音到此驀地嘎然而止。

    韋一笑往北疾馳,腳下飛快,他和白觀奔走繞圈時波瀾不驚,這時候卻是攪起黃沙陣陣,宛如一條大龍尾隨其後一般。

    白觀不發一言,繞開人群,不顧塵沙漫天,只跟在韋一笑身後,一路狂奔。他听鮮于通言父親死在明教之手,如何肯放過明教中人?韋一笑一出現,他便打算不死不休。

    于他而言,能多殺一個明教中人,便多殺一個。不論明教之前是否救過他,是否于他有恩,但父仇不共戴天,不滅明教,誓不罷休。

    這也是鮮于通的高明之處,他若對白觀說了確切人名,依白觀之性,勢必只找那人報仇,但若含糊其辭,將他仇人無限擴大化,白觀便會恨上整個明教。

    所以韋一笑閃身遁走,白觀立馬拔腿狂奔追上,他輕功雖然不如韋一笑,但先天功後勁十足,一路隨著韋一笑足跡跑去,總歸會尋到青翼蝠王蹤跡。

    青書早就將全幅精神鎖定在韋一笑身上,韋一笑身子一動,他也立馬狂奔而出,眾人但見一抹淡淡青影閃過,仿佛浮光掠影,竟只稍遜于方才的青翼蝠王!

    滅絕師太瞥到這抹青影,神色一動。腳下運力,便要追出,但看了看場中少林三僧,到底還是忍住。

    羅川快步奔向空性身旁,見那名神拳門弟子脖頸上血肉模糊,卻有齒痕宛然,他恨恨地一揮手,道︰“吸人鮮血,魔教的人當真陰損毒辣之至!”

    滅絕師太听得這話,十分怪異的望了一眼羅川,繼而抬起手掌來,屈指成爪,左右看了看,苦笑一聲,拂袖而去。

    青書見沙塵漫天,當即屏住呼吸,腳下不起波瀾,落地無聲,遠遠吊在韋一笑身後,見前方白觀猛力狂奔,心中冷笑︰“韋一笑輕功天賦異稟,就算給你追上他,也得累你個半死。何況青翼蝠王智計武功卓于江湖,待會兒說不定就會殺個回馬槍,到時候看你如何應付!”

    他深知這位華山白公子一團和氣,性情看似溫和,實則最是偏激不過,稍有觸他逆鱗者,便大發雷霆,沖動之下,可是什麼事都做的出來。

    當初所謂地斷衣決裂,至今想起,青書尚是冷笑連連,在他看來,自己所作所為,與白觀無有半點干系。但白觀卻自以為是,割袍斷義不說,還在武林大會之際出面指正于他,雖說事情屬實,但經鮮于通口一夸大,便顯得罪大惡極了。若非趙爵爺攜碧霄為他作證,只怕如今的宋青書和武當派,要成為江湖上人人唾棄的匪類了。

    青書不是聖人,想到這些,他心中火氣騰的被激起,打定主意若是白觀待會兒遇險,自己定然不會出手相助。

    果然,奔了約莫半個時辰,青書見韋一笑腳程漸慢,知道青翼蝠王要玩一招回馬槍了,他反倒不急了,悠然踱步,遠遠跟在後邊,等著看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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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漠斗

    漫漫黃沙漸落,白觀微眯著雙眼,見韋一笑身形漸漸慢下來,眼中掠過一道寒芒。

    他不惜損耗真元,強提內力追上來,為的就是斬下韋一笑頭顱,以稍微祭告父親在天之靈。

    強壓下胸口翻騰不休的內息,白觀大步疾奔,不到一刻便趕上韋一笑,大喝一聲︰“賊子妖魔,受死!”滄浪劍淬過閃亮一道光芒,攜帶雷霆之勢,向青翼蝠王背心大穴刺去。

    眼見這一劍便要將韋一笑刺個對穿,釘將在地上,卻見韋蝠王不慌不忙的一點足尖,身子陡然向前掠過三丈,白觀這勢在必得的一劍登時落空。

    卻听得韋一笑嘖嘖笑道︰“好,好個華山白觀!你倒是有膽有識,竟敢追我青翼蝠王?嘿嘿,很好,很好……”“好”字話音未落,已然飄身欺近,寒冰綿掌方一打出,又折轉身形,晃向另一邊,又是一掌推出。如此這般,白觀便好像陷入泥沼之中一般,周身干澀的空氣似乎也突然結成絲絲冰霜一般,雖有先天功護體,但也大為不適。

    原本他先天功小成,綿泊柔韌,後勁十足,倒也不懼韋一笑掌力。但他之前強提內力,為追韋一笑而至于真元損耗,此時卻顯得後力不足起來。

    要知韋一笑一身輕功之強,大多是靠天賦,若無異稟資質,又如何能練至如此神出鬼沒之輕功?

    但他這也只能算是輕功天下無雙,在廣室之中最見功效,堪稱神出鬼沒。若說對敵之時隨意去留,身法極速抑且收發自如,卻還非他所能。

    身法和輕功,在過招對敵之時。完全是兩個概念。

    好比“梯雲縱”乃是長途奔走的上乘輕功,在打斗之時的凌空轉折也能算是上佳身法。但“九宮八卦步”卻只能是一門閃避挪移的身法,不能算作輕功之列。

    而七年前的那位白發男子,于身法一道,則是大大的行家,武功之強,輕功之快。身法之速,便是千軍萬馬中取上將首級,也自容易。

    此刻他和白觀斗武,倚仗最多地,還是他神出鬼沒的輕功修為。

    青翼蝠王身經百戰,經驗何等豐富?“寒冰綿掌”與“大擒拿手”交替使出。近身短打,逼得白觀一柄長劍沒有絲毫用武之地。

    韋一笑年輕時好勇斗狠,只顧硬拼廝殺,吃過幾次大虧後,才發現揚長避短才是不二王道,遂將輕功這個優勢發揮的淋灕盡致。

    三十年前,當謝遜攪的江湖風雨不寧時。青翼蝠王卻在陝北一帶大名貫耳。

    那時候他也多做行俠仗義之事。只是懲惡揚善時手段太過陰狠,將惡人吸干鮮血而死,叫人毛骨悚然,外加謝遜一番作為,把所有事都給攪黃了,韋一笑微薄的俠名立刻轉換為如雷貫耳的惡名。明教中人素性偏激,既然善名變惡名,韋一笑索性便一不做二不休,將惡姿態做了個十足。

    卻說韋某人右手一招大擒拿手。爪勢威猛十足,往白觀下陰抓去,左手卻是直直推出,寒冰綿掌分襲白觀頭臉。

    左右手各行其是,招數精妙是精妙。但力分則弱。自古便是是理,韋一笑沒有“左右互博”的功夫。自然難以做到兩頭兼顧。這也是他平生武學中地一個弊病,輕功雖高,卻內力不足,既是揚長避短,便定然難以提升短處,是以他內力乃是四大法王之中最弱的一個,刻意揚長避短之下,至今如斯。無論他輕功如何高強,都無法彌補內力不濟的這一事實,行功一久,便要吸人鮮血。

    他左掌右爪,分襲白觀上下兩路,若換在往常,定然被白觀從容化去,但此時白觀真元損耗,內力上優勢已無,面對對方比自己精準百倍的招法,勉強蕩開爪勢掌力之後,白觀知事不可為,當即飄身後退。

    韋一笑冷笑道︰“想逃?剛剛誰說要斬妖除魔?”白觀听得這話,臉上青氣一閃,哼道︰“便是我白觀說的!”

    韋一笑冷笑兩聲,身子一晃,又欺近身去,掌力縱橫開來,白觀抵擋的愈發吃力起來。

    若論輕功之強,誰能比得過韋一笑?便是七年前那位白發男子,也只是在身法上超凡脫俗,長途奔襲,未必就行。

    白觀拼命想爭一線喘息之機,以圖恢復真力,韋一笑自不讓他如意。韋一笑也不使足真力,只見白觀一退,他便揉身跟上,不住出招騷擾。

    青書在遠處一棵大樹之上看得皺眉不已,韋一笑這手不可謂不漂亮,先是借助天生優勢讓敵手自露破綻,再以己之長攻敵之短,將一位勢均力敵地對手生生迫到如今這種地步,青翼蝠王大名,果真名不虛傳!

    青書暗道,自己八年前遇到這位青翼蝠王,若不是自己修習的“純陽無極功”匯集陽性功法修習之要,反推過來,恰巧知道修習陰寒掌力的韋一笑死穴所在,那自己當真是無所遁逃,要被他生生擊殺在朱家秘道之中了。

    但見韋一笑尖嘯一聲,右掌猛地推出,白觀避無可避,只得抬起左掌一架。

    只听得一聲悶哼,白觀退後三步,兀自強立不倒,但他身子終是搖得一搖,哇的吐出一口血來。

    韋一笑獰笑道︰“怎麼?現在不斬妖除魔了麼?來啊,我就是妖,我就是魔!你丫的倒是來殺我啊!”又是欺身過去,先對的兩掌,白觀被他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韋一笑再覷準時機,使出精妙擒拿手法,登時扣住白觀右臂。

    但手爪堪堪扣住,便覺白觀右臂上“孔最穴”蹭的騰起一股真力,自掌心透入,韋一笑左爪一震,登時放開。

    韋一笑面色微變,冷笑一聲。左爪尚未落定,右手寒冰綿掌已然轟然推出。

    白觀抬掌便架,便听得“啵”“砰”地連聲大響,卻是白觀仗著先天功余勁不衰,與韋一笑連連對掌。

    望著白觀臉上倔強神色,青書微微一嘆,足下稍動。卻又停下,卻是他耳識清明,仿佛發現了什麼,側目往右邊一塊大石望去,嘴角劃過一道悠悠笑意。他飄然下樹,閃身往那塊大石後奔去。

    韋一笑大呼痛快。數十年來所遇對手雖多,但能這般對掌地卻是少之又少,要麼就是土雞瓦狗不堪一擊,要麼就是需仗輕功強悍迂回勝之,要麼就是無可匹敵的大高手,能如今日這般酣暢淋灕的對掌,當真是三十年來難得幾回。

    但白觀卻是有苦自知。他當初一時沖動之下。疾奔而來,真元已然耗損,又被韋一笑倚仗輕功優勢一輪急攻,氣勢已失。“先天功”如張翠山地“和氏帖”一般,最重氣勢,這一輪氣勢失去,登時落在下風。

    韋一笑何等人也?豈會放過這個痛打落水狗的機會?

    登時也不顧引動潛伏已久的內傷,寒冰綿掌連連打出,白觀被他打得臉頰漲紅。一口氣悶在胸里,仿佛就要噴出一口血來一般。

    韋一笑猛然一聲大喝,掌勢由陰柔變為剛猛。白觀但覺胸口一疼,繼而一冷,一股如利箭一般銳利的陰寒內力從手心長驅直入。他蹭蹭連退四步。方要拿樁站定,卻再忍不住喉頭一口鮮血。哇的吐出來。

    這是韋一笑自創的名堂,轉陰柔如水為剛猛凶厲,敵手措手不及之下,端地是厲害非常。

    韋一笑志得意滿,哈哈笑道︰“華山派地白觀是麼?哈哈,只消你跪下求饒,韋大爺今兒心情好,說不定就饒你一命。”

    白觀伸袖拭去口角血跡,神色倔強,听得這話,只是冷笑不語。

    韋一笑見他不答話,嘿然道︰“撐好漢?嘿嘿,我倒要看看你能撐多久。”大步上前,又是轟的一掌推出。

    仿佛陡然間風格劇變,韋一笑先前的陰柔的寒冰綿掌全然不見,有地只是陰狠剛猛兼而有之地厲害掌力連連轟出。

    白觀守得辛苦,但卻只抬掌去架,眼神中一片倔強神色,口角鮮血汩汩流下,顯然已經髒腑受創。

    韋一笑大喝一聲,又是一掌推出,白觀再抵敵不住,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仰天一跤坐下。

    韋一笑欺身近前,運指如飛,點了他胸口大穴,嘿然獰笑道︰“白少俠,你是低頭向我這魔教魔頭服輸呢,還是寧死不屈惺惺作態地絕不討饒呢?”

    白觀呸了一聲,濺了韋一笑一臉唾沫,而後不急不徐的說“服輸?我比武比不過你,自然服輸。但想要我低頭,卻是妄想!賊子,有能耐的就給我一個痛快!”

    韋一笑被他唾了一臉,慢悠悠的伸袖抹去一臉唾沫星子,蹲在原地,淡淡看著白觀,看了約莫一刻鐘左右,白觀昂然道︰“你看什麼?”

    韋一笑道︰“我在看你這顆頭生的有何奇處,看看是不是真的不會低頭。”

    白觀傲然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自然不會向你等賊子低……”“頭”字尚未說出,卻覺後腦一股大力壓來,有如排山倒海一般,白觀身不由己,登時被壓地以臉著地,臉上肌膚被粒粒黃沙劃破,登時滲出血來。

    韋一笑獰笑道︰“你沒低頭麼?哈哈,這不是低頭是什麼?”他右掌按住白觀後腦要穴,發力往下壓去,登時將白觀壓得脊椎也給彎了。

    白觀竭力運勁,卻始終敵不過韋一笑手上勁力,頭頸之處原本是人最為脆弱地地方,尋常運功時也得小心翼翼,此時被人用手按住,更是投鼠忌器,一身功力只怕還用不出五成,白觀被壓得眼楮都睜不開來,胸中一口郁氣未出,登時憤怒欲狂。

    他只是上身受制,頭臉尚自能動,當即強行側過臉來,帶出一溜兒血花,大聲吼道︰“士可殺不可辱!韋一笑!你有能耐的就殺了我!”

    韋一笑嘿然冷笑道︰“殺你是肯定的,什麼叫不可辱?你丫的也配叫做士?”將手拿開,一腳將白觀踹出老遠。這一腳力道十足,又踢中白觀腹部,登時將白觀給痛得蜷曲起來。

    明教中人多為江湖草莽,不讀詩書,原本就對時事不滿,行事極為偏激,韋一笑身為四大法王之一,偏激程度更是個中翹楚,看得順眼的,則把酒言歡;看不順眼的,輕則出言譏刺,然後飄然而退。重則打架動手,因一言而分生死。

    而白觀,恰巧是韋一笑看的極不順眼的那一類型。

    什麼爛正道中人,華山弟子!自以為了不起是麼?說什麼斬妖除魔,丫的就讓你看看妖魔是怎麼行事地!

    但見韋一笑大步踏來,喝道︰“今天我不但要殺你,還要大大的辱你!嘿嘿,你又能奈我何?”將白觀高高舉起,大力擲出,又閃身到他面前,揪住白觀衣襟,將他提起,獰笑道︰“老子剛好憋了一泡尿,你喝不喝?”

    白觀眼中仿佛有火焰燃燒,卻不答話,韋一笑將他狠狠摜在地上,惡狠狠地道︰“不說話麼?那就是要喝了?哈哈,放心,老子這可是正宗的童子尿!”

    說著便要解開腰帶,將那物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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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正魔

    猛然間一陣惡風撲面而來,韋一笑抬頭望去,凜然而驚,顧不得收束腰帶,使個“千斤墜”的上乘功夫,雙掌似推還攬,呼的將一個巨大物事抱在懷中,飄然退後四五丈之遙,方才將那股沉猛勢道卸去。

    一個身著青色長衫的男子卓然而立,站在萎頓在地的白觀身前,他一張臉猙獰可怖,布滿細密皺紋,仿佛全然沒有鼻子眼楮一般,簡直便是從修羅地獄中沖出的鬼怪,望之令人生怖。

    韋一笑手中抱著個大布袋,臉色鐵青,他將布袋放在地上,三下兩下解開,里邊露出個光溜溜的腦袋來,竟是個和尚。

    這和尚,便是明教五散人之一,外號布袋和尚的說不得大師。

    便听得這和尚破口大罵道︰“臭妖怪!有能耐的就光明正大的交手,背後暗算算什麼英雄好漢!”

    韋一笑見說不得和尚活蹦亂跳的,心下一舒,見青書悠然而立,當即寒聲道︰“閣下何人?是那所謂的八大派中哪一派的高人麼?”

    青書嘴角含笑道︰“說不得,說不得。”聲音低沉渾厚,令人難辨老幼,卻是他刻意行功喉頭,改變聲道所致。

    說不得和尚一怔,道︰“你叫和尚作甚?”

    韋一笑冷哼道︰“說不得,你被他扔糊涂了還是?”

    說不得听他言語,恍然大悟,跳出布袋。大聲道︰“足下駕臨昆侖,我明教招待不周之處,敬請海涵,只是我說不得自認並未有冒犯之處,為何足下卻背後暗算傷人?”

    青書依舊笑道︰“說不得,說不得。”

    韋一笑忌憚他神出鬼沒制住說不得的手段,卻不願這般不明不白的遠遁,見他不答。冷哼一聲,靜觀其變。而白觀此時已然看到青書側臉,登時驚呼出來︰“你!是…你!”

    青書听得白觀聲音,冷笑一聲,右手抓住他衣襟,微一運勁。白觀百十斤地身子登時被提起。他指著韋一笑,一字一句的道︰“你打不過他,干嘛還追來?”

    白觀冷道︰“他是魔教妖人,自然人人得而誅之!”

    青書揚手扇了白觀一個耳光,淡淡道︰“魔?這青翼蝠王哪里魔了?強分正邪,這一巴掌,該打!”

    白觀被他扇得又痛又怒。他何曾受過這等侮辱。當即大聲道︰“他吸人鮮血,難道不是魔道作為麼!”

    青書嘿然道︰“腐儒之見,腐儒之見!”白觀昂然道︰“你敢說他不是魔道?”

    青書冷笑道︰“我自然敢!我且問你,秦始皇是暴君還是明君?漢武帝呢?”

    白觀一怔,下意識的昂然道︰“自然是一等一的暴君,他焚書坑儒,致令百家道統失傳,不是大大的暴君,又是什麼?漢武帝驅除匈奴。中興漢室,自是了不起的明君!”

    青書哈哈大笑,搖頭道︰“秦始皇焚書坑儒?嘿嘿,歷朝歷代哪個皇帝沒殺過儒生?哪一朝哪一代又沒有過禁書?你敢說就秦始皇一人燒過書?漢武帝劉徹燒的書又少了?殺得人又少了?”

    白觀被他問得啞然,哼一聲再不說話。青書又道︰“憑什麼你燒書是聖君。我燒書是暴君?憑什麼你們殺人是正道。而他們殺人是魔道?就因為韋一笑用牙齒殺人麼?笑話!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既然都是殺人,何必分用什麼手段!讀書地用筆桿子殺人。練武的用刀劍殺人,農人被逼急了,都能用扁擔殺人。既然都是殺人,你們根本就沒有區別,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白觀听得神色怔忡,韋一笑和說不得則是大為痛快,說不得一拍大腿道︰“好!好!這話說的痛快!兄弟,沖你這話,先前暗算和尚的賬就一筆勾銷啦!”

    青書淡淡拱手道︰“承情了!”

    白觀卻仍舊神色怔忡,半晌方才恢復過來,神色堅定,大聲道︰“我們正道中人殺得都是惡人,而那些魔道邪徒胡亂殺人,這便是區別,為此我就應當殺他!”

    青書右手一揚,又是一個巴掌扇了過去,白觀右頰高高腫起,怒目而瞪,方要叫罵,卻听青書嘆道︰“你們兵臨城下,他不殺你,你便殺他。你又何須找這等理由來搪塞自己?你來此無非是為了所謂的父仇而已,把這套正邪之說搬出來,不嫌累麼?目的不明,這一巴掌,該打!”

    白觀又是一怔,俄頃又大聲道︰“不錯,父仇不共戴天!我為報父仇而來,自要殺他!”

    青書反手一個巴掌扇過去,失笑道︰“你父親又不是被他所殺,你殺他作甚?是非不分,這一巴掌該打!”

    白觀左頰也被打地墳起,他默然半晌,忽地恨聲道︰“魔教妖人以多欺少,將我父親圍毆致死,我既不知是誰所殺,那便一一殺了個干淨,以祭我父親在天之靈。”

    青書似笑非笑的盯著他,白觀似是被他打怕了,道︰“你要作甚?”

    宋青書笑道︰“你這般不問是非拔劍就殺,就是正道作為了?”

    白觀又是一愣,半晌不語,驀地听他狠狠地道︰“管他正道魔道,我只消報得我父親大仇,便是即刻死了,也心甘情願!”

    青書輕輕一嘆,將白觀放下,轉身對韋一笑和說不得道︰“這位白少俠報仇心切,讓兩位見笑了。”

    韋一笑神色怪異,拱手道︰“他能想通這節,已然勝過那些自命正道的人良多了。”他見青書拱手道歉,心道︰“這人方才那話什麼意思?讓我等見笑?他教訓這華山派的少年教訓的理直氣壯,莫非這個面容可怖地人乃是華山派的前輩宿耆?他武功這等高。說不得都被他無聲無息地制住,倒是不大好辦。不過,他似乎對本教並無惡意。且靜觀其變吧!”

    便听青書又道︰“白觀,你父親死于明教中人合圍之手,可是你親見?”

    白觀冷哼道︰“這是我華山掌門親口所說,豈會有假。”他雖抬頭挺胸,但說這話時仍是不自禁地一陣心虛。

    這些年來他也曾游歷江湖,明察暗訪當年“斷水劍”白垣的死因。但無論他如何努力,卻始終找不到蛛絲馬跡,唯一一條線索,便是華山掌門鮮于通。

    但他畢竟是華山掌門,白觀若將心頭所疑說出,定會被斥為大逆不道。

    一晚他在父親墳前上香之後。听見有人前來,暗道這等時光,還有誰會來此?遂躲在一邊,卻見來者乃是華山掌門鮮于通。

    鮮于通在白垣墳前賭咒發誓,定將明教連根拔起,以報白師哥隕身大仇。白觀在一旁听得再無疑慮,遂全心全意練功。以待一天攻上明教。為父親報仇。

    但這時候,他的疑慮仿佛又重現心頭。

    青書知此時說出鮮于通殺害白垣一事,無證無據,只怕不足已取信于他,哼一聲道︰“那你回去自個兒好好問問你那位華山掌門,看看當年的斷水劍白垣,死因到底如何!順便給他提個醒,金蠶蠱並非他獨有,讓他小心著點。”

    一腳踹開白觀穴道。喝道︰“滾吧!”

    白觀默默拾起地上長劍,知道現在的自己,遠非眼前三人任何一人地對手,他盯著青書看了良久,道︰“你是魔…明教中人?”

    青書坦然道︰“我不是。”

    白觀點點頭。道︰“好。告辭了。”

    卻听韋一笑冷聲道︰“且慢!”白觀回頭道︰“韋蝠王還欲賜教麼?”

    韋一笑冷笑道︰“你追了我一路。就這般走了,叫我青翼蝠王顏面何存?若不留下點什麼。豈不教天下人小覷了我韋一笑?”

    白觀仿佛恢復昔日的從容,一挺長劍,淡淡笑道︰“你若想要,盡管來取。”他雖內力大耗,但手中劍卻是父親的滄浪劍,在他看來,這不啻是與父親並肩作戰,又如何能墮了父親威風?是故倒也不懼韋一笑威脅。

    韋一笑嘿嘿笑了兩聲,便要出手,卻見身前陡然間橫亙了一個人,正是戴了面具的宋青書。

    韋一笑寒聲道︰“閣下要架梁子麼?”

    青書淡淡道︰“你且讓他走。”韋一笑仰天打個哈哈︰“若我不讓呢?”話音方落,卻見韋一笑陡然間一個哆嗦,仰天摔倒在地。

    但見他雙手抱胸,蜷曲著身子,不停地顫抖著,一個勁的說︰“血…血!冷!”

    說不得驚道︰“糟糕!老蝙蝠又犯病了!”

    韋一笑顫巍巍地道︰“說…說不得,你…你去把…那…華山…的…”

    說不得道︰“曉得,曉得。我去擒他過來與你喝血。”

    身子一晃,已然掠過數丈之距,往白觀方向奔去。

    白觀嚴陣以待,卻見青書忽地跨上一步,一掌拍出,封住說不得來路,喝道︰“我讓你走,你沒听見麼!”

    白觀遲疑一會兒,拱手道︰“承情了。”說罷大步走開。

    但听得說不得驚怒道︰“你…你放走那小子,我便擒你與老蝙蝠吸血!”

    青書冷笑道︰“我本有法子救他,你這般說,嘿嘿,我倒要看看你有無本事擒我了。”

    說不得輕喝一聲,伸掌拍出,青書渾然不懼,也是輕輕一掌迎上。

    說不得但覺一股無儔大力沛然涌來,身不由己退後三丈。他怔怔望著自己手掌,內力走了一遍全身經脈,但覺並未受傷,知道是對方手下留情,長嘆一聲,躬身道︰“請閣下出手相救鄙教青翼蝠王。”青書扶起他道︰“大師多禮了。我自當盡力而為。”

    說著盤膝而坐,將韋一笑扶起,雙手抵住他後心,“純陽無極功”沛然涌出,韋一笑身子一震,張口吐出一口白氣,臉色漸漸紅潤起來。

    “純陽無極功”對于一切陰寒真氣都有或多或少的克制作用,這門功夫是武當派立派之基,自然神妙絕倫。韋一笑臉色由青轉白,由白轉紅,但見他呼出一口長氣,而後站起身來,對著青書施了一禮道︰“多謝足下救命之恩。”

    他神色怪異,不知這青衣人方才還阻攔自己,此刻又救自己性命作甚?他與自己無親無故,這般作為,是有所圖還是仗義之心作祟?

    青書淡淡說道︰“韋蝠王客氣了。”緩緩行功恢復內力,韋一笑體內寒毒甚是厲害,“純陽無極功”畢竟不如“九陽神功”能驅除萬邪,只能治標,而不能治本。但饒是如此,也免去韋一笑三月吸人血之患。

    也就是說,韋一笑在接下來地三個月里,完全可以任意動用真氣而無需吸取人血了。

    青書玄功九轉,真氣漸漸恢復,他長身站起,見韋一笑和說不得在旁邊看著他,神色俱是古怪無比。

    青書笑道︰“兩位還不走麼?這般看著在下,卻是何故?”

    說不得洪聲道︰“你不怕我二人趁你運功之際痛下殺手麼?”

    青書肅然道︰“四大法王和五散人雖說惡名遠播,卻並非宵小之徒。趁人之危之事,是斷然不會做地。何況,我剛才才與韋蝠王療傷,若是你們二位趁此機會下手。那明教此次,便合該滅亡。”

    韋一笑“哦”了一聲,笑道︰“這次八大派圍攻我明教,的確是存亡之際,但…明教是否滅亡,與殺不殺你,有何干系?”

    青書淡淡道︰“你們剛才若下手,一定殺不了我。而你們以怨報德,我也自以怨報怨。由此而推,明教自然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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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劍客

    說不得和韋一笑對視一眼,眼中俱有驚色,韋一笑長笑道︰“足下口氣好大,憑你一人之力,能滅我整個明教?”

    青書淡然道︰“你明教現今只有五行旗眾人,五散人,白眉、青翼兩位法王,以及光明左使在此,只消把這些個高手給殺了,你們還抵擋得那勞什子八大派圍攻麼?”

    韋一笑默然不語,忽地拍出一掌,喝道︰“說不得,你從右路夾攻!”

    說不得聞聲而動,兩人一左一右,各出掌力,攻向宋青書。

    青書腳下不動,只抬掌架住兩人掌力,吐氣開聲道︰“五散人與青翼蝠王,也不外如是!”

    韋一笑和說不得兩人胸口一震,蹭蹭退後兩步,各自駭然。說不得心道︰“這人與我二人對掌之際尚能開口說話,內功修為自是遠勝我等。”看了一眼韋一笑,見他也這般神色,心知這老友已然大受震動。

    韋一笑咳嗽一聲,森然道︰“依閣下所言,是有把握擒殺我等了?若我使輕功奔逃,你也能追上?”

    青書嘆道︰“不錯,你輕功天下無雙,我追之不上。但我只知道,你斷然不會坐視你教中兄弟死去,所以……你會留下與明教共存亡。因此,我能殺你。”

    韋一笑愕然半晌,驀地撫掌大笑道︰“說不得,說不得。想不到我韋一笑今日竟又遇一知己!快哉!快哉!”

    說不得對青書笑道︰“足下這話說的干脆利落,說的痛快。可惜此地無酒,否則當真是要浮一大白。”

    青書卻是淡淡道︰“韋蝠王,我知你不假,卻是為能百戰不殆。可你不知我,所以你斗不過我。明教自高崖岸久矣,兩位,你們還不知道因何而致今日之禍麼?”

    說不得與韋一笑面面相覷,卻听青書又道︰“其因有二,第一。你們教主陽頂天失蹤,此時明教雖然高手眾多,但卻群龍無首。心志不合,所以那勞什子八大派敢聯合而來。”听得這話,韋一笑臉色一變,想到山上與楊逍的爭執,默然半晌,久久不語,長嘆一聲。

    青書早在一旁續道︰“其二。則是因你們不知正道中人何所想。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們自命清高,要斬妖除魔,而你們偏偏任意去留,行事偏激不說,更與正派多番爭斗。自然而然便被人家說成是魔。若無此積怨。便是金毛獅王再殺更多人,正道中人也只會說金毛獅王喪心病狂,而不會連累到整個明教。”

    “你們看不慣所謂正道的所謂自命清高、虛偽做作的所作所為,那便看不慣就是,何必非要鬧到動手?莫說鬧出人命,便是傷一兩個,都得結下怨仇。被人呼之為魔,絕非異數。”

    韋一笑傲然道︰“既然他們叫我們作魔,我們便行魔道之事給他們看看。多殺他幾人,看他還有何等話說!”

    青書搖頭嘆道︰“所以,所謂的正邪因此而來。我敢說三十年前的明教名聲雖然不好,但絕沒有與中原武林正道鬧到水火不容的境地。任何一個門派大了,都會有良莠不齊之虞。明教教眾數十萬人。怎麼會沒有為非作歹之徒?便是少林、武當等白道大派,也未必沒有邪徒。是正是邪。看得是人,而非門派。不是麼?”

    說不得怔忡半晌,此時終于發話道︰“足下所言,句句有理。陽教主當年便曾勒令我等不得擅自與別派沖突,想必他也曾看到這一點。只是他教主之尊,說這些話多有不便。唉,我們辜負了教主一片苦心啊!”

    韋一笑默然不語,暗想平生行事,除卻迫不得已吸人鮮血,其他都是無愧于心,五散人和楊逍鬧翻後,更是時常行俠江湖,可為甚卻落得魔頭之名?

    究竟還是自己這些人太過傲氣,太過偏激。誤會產生後,往往不屑去解釋。而得知所謂的正道中人看不起自己這些人時,傲氣上涌,自然而然地便產生抵觸心理。

    明教歷代都是反賊,逆反心理真的不是一般的重。

    卻听韋一笑驀地冷笑道︰“他們打上門來,還能怎地?先把他們趕出去,再做定計不遲。”

    青書嘆道︰“不錯,只能先將他們打退。正邪積怨太深,除非一個既能讓正道心服口服,又能名正言順當你們教主地人橫空出世,而後約束教眾,徐徐而圖,再親自上武林六大派拜山請罪,給足正道面子。否則,這數十年累積起來的恩怨,絕難一筆勾銷。”

    說不得和韋一笑對視一眼,驀地齊齊躬身一拜︰“多謝先生教誨!”

    青書笑道︰“你們拜我作甚。我只不過讓你們多多手下留情而已。不然,又要添上一筆新賬了。”

    韋一笑冷笑道︰“不殺他們便是。但若不給點兒教訓,還真讓人以為光明頂是誰都可以來的地方了!”

    青書嘆一口氣,再不說話。

    他心道︰“左思右想,這明教教主,唯有無忌才能當得。五叔是正道翹楚,他母親卻是天鷹教主之女。料來當得這個教主,兩方都無話可說。到時候,他倒會是個好臂助。”

    望著遠方的天空,他暗嘆一聲︰“李善長,…希望你能將你的才華一展無余吧!”無敵分割線——少林派諸人與滅絕師太從東路進發,漸行漸遠,已然遭遇伏擊。

    伏擊他們的是楊逍門下的“天部”。光明左使座下有“天地風雷”四部人馬,歸于楊逍直轄。

    自那日與韋一笑幾人鬧翻後,楊逍傲氣上涌,便命“天地風雷”四部分別埋伏在各處上山路上,嚴陣以待,伺機而動。

    這“天部”中也不乏高手,但如何能是少林三位神僧、滅絕師太這等大派掌門之敵?一番廝殺之後,也自死得死,埋骨荒山;逃得逃,無影無蹤。

    而西、南兩路,也上演著同樣地一幕。

    一位白衣劍客不急不徐的走在昆侖派、海沙派、神拳門開闢出來的道路上。看著一路的死尸,他微微皺眉。

    他抬頭望了望天,似是在估摸著時光,忽地耳朵一動,輕喝道︰“何人在側?出來!”

    只听得“嘿嘿”兩聲冷笑,兩個握刀的布衣漢子從林中走出,背上兩個大袋甚是醒目,臉上神色猙獰,雙手鮮血,煞是恐怖。

    白衣劍客望他們一眼,便知這兩人乃是發死人財的鼠輩,心中頗是厭惡,橫了他們一眼,便繼續上路。

    只听得其中一個漢子大聲道︰“前面的小子!把錢留下來,大爺就讓你走!”

    白衣劍客不料這倆人竟敢將注意打到他身上來,他頭也不回,淡淡道︰“若我不給呢。”

    那漢子見他置若罔聞,登時大怒,奔上前去,倒提手中短刀,往那白衣男子背心狠狠扎去。

    白衣男子听得風聲,微微皺眉,反手拈住對方刀尖,那大漢頓覺手中短刀仿佛被鐵鉗鉗住了一般,無論自己如何運力,都不能奪出分毫。

    他心中大駭,情知遇到自己無法匹敵地大高手,這一下得罪人家,卻讓他陡然間不知所措起來。

    那劍客淡淡道︰“你我萍水相逢,尚且下如此殺手。看來你們不僅僅是掏死人東西這麼簡單。”

    另一個大漢在遠處看得分明,他看得這劍客武功高強,非但不懼,反而一臉喜色地迎頭趕上,賠笑道︰“大俠,您是昆侖派還是華山派的高手?我們是海沙派弟子,這次咱們八大派圍殺魔教,乃是武林前所未有的盛舉……說到底,呵呵,咱們還是一家人,一家人。”

    那白衣劍客皺眉道︰“八大派?”

    那個兵刃被奪的漢子見伙伴不住使眼色,也忙賠笑道︰“大俠,咱們沒跟上大部隊,又怕魔教人多勢眾,所以就在此揀些死人不要的玩意兒……”

    另一個漢子接口道︰“剛剛的冒犯,真是無心之失。您念在咱們八大派同氣連枝的份上,把咱們當作一個屁給放了吧!”

    男子掃一眼兩人帶著血的刀刃,輕嘆一口氣,右手松開對方刀尖,隨意撢了撢袖子,那兩人見他不說話,卻將刀刃松開,如蒙大赦,轉身便逃。

    卻見一道劍光雪亮,兩人頭顱高高飛起,鮮血濺出老遠。

    那男子將隨手撿起的長劍拋落,嘆道︰“你們發死人財、攔路搶徑也就罷了,只是千不該、萬不該殺人越貨。八大派…是指這次與會地門派麼?呵呵,他們……這倒沒什麼,只是齊稱八大派,這些人也配?”

    的確,殺這兩人,這位白衣劍客都沒動用腰間長劍,只是隨手撿起一把劍,了解了這兩人性命。

    遠處,一對少年男女看得暗自咋舌,對視一眼,見白衣男子走遠,又悄悄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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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小昭

    與青書想得不同,光明頂並非尖突突狹窄的山頂,而是壯闊的一方平地。

    很難想像波斯明教派往中原的創立者耗費多少人力物力才在這號稱天下龍脈之始的昆侖山深處,建了這麼一座如皇宮般宏偉的森嚴殿堂。

    遠山皚皚,雖非冬季,但入目卻多是一片雪白。光明頂本就已極高,但周圍卻還有更高的山峰卓然而立,這些山峰陡峭險峻,即便以韋一笑輕功之佳妙,也不敢隨意攀登。

    明教歷來規模極大,自光明左右使而下,四大法王、五散人都佔據光明頂周圍一座山峰。這十一座山峰自然比不得高達千丈的光明頂這般奇峻,皆不過數十丈高下,環拱光明頂,有黃鷹聯絡,教主一有令訓,則這十一人各自上山。而若是有人攻上光明頂,無論從哪條路,則這十一峰之人都能看到,或以箭矢,或遣人從後包抄,五行旗旗眾再從山頂突擊而下,則能畢其功于一役,將來犯敵人消滅的干干淨淨。

    似韋一笑之流嵐峰、楊逍之坐忘峰,皆是如此。

    陽頂天在時,光明左右使常駐總部,各轄天地風雷,水火山澤八部,與五行旗共同衛戍總部。

    而四大法王、五散人則各領部下,長居自己所在山峰。

    這一路行來,韋一笑和說不得自是沒有與青書說過這些,不過青書目光何等銳利,心思何等細密?微一轉念間,便明白這等衛戍之法,非深諳權謀、手腕鐵硬抑且威望足以服眾者,必生叛亂。

    想到這里,青書不由的對二十六年前身故的那位陽教主,倍加佩服。

    若是沒有一雙能識人之明的慧眼,以及收攏人心的大權謀大心機。如何敢用這等外放而治的法子?當然,明教眾人的忠心,也令青書極為佩服。

    似韋一笑、範遙這等人物,都是一等一的硬漢豪杰,縱橫江湖,任意去留,卻甘心為明教赴湯蹈火。範遙更是自毀容顏,身伏汝陽王府中,只為跟隨成昆這條線索找出教主下落。

    這等桀驁不馴的大豪杰,卻在陽頂天手下服服帖帖地。當年陽教主何等風姿。從此倒可略窺一二。

    三人輕功俱佳,從小路奔上光明頂,韋一笑一指大堂道︰“此刻五行旗掌旗使各領兵馬下山,光明頂上,估摸著就楊逍一人了。”

    青書目光一寒,笑道︰“韋蝠王,你把我帶上山來。不怕我對你明教不利麼?”

    說不得咧嘴笑道︰“谷兄弟你是大大的英雄豪杰,如何會做這等事?我等信你,你必不負我等。”

    青書化名谷羽,隨兩人一路上山,心中早就疑慮這二人怎地似乎對自己全然不疑,此刻出言一問,听說不得此語。微微一笑。含笑點點頭,卻不說話。

    韋一笑和說不得都是人精一樣的人物,這般輕易把他帶上光明頂,上述因素雖然有之,但絕對不會這般簡單。他藝高人膽大,自不畏懼。

    青書心中暗道︰“若雨和王難姑尾隨華山等三派,該到山腰了。”

    見韋一笑和說不得並不如何擔心山路上的攻防情形,顯然是成竹在胸,青書心中暗道︰“現今那八派人多。明教人少,但韋一笑和說不得卻不下山廝殺,而將我領上山來,莫非明教還有什麼制勝法寶不成?”

    帶著這些疑慮,青書隨著韋一笑和說不得。漸漸走到光明頂大堂之中。

    堂上一個娉婷女子腰懸長劍。裊裊娜娜的穿堂過室,說不得見這女子約莫有三十二三歲。但自己十年前和楊逍鬧翻,下山時卻從未見過這人,他輕喝一聲道︰“兀那女子!你是何人?”

    能入光明頂的明教弟子皆盡自幼入教,不到三四歲便被收入明教門下,斷然沒有二十來歲才加入的道理。

    說不得記性極好,明教核心弟子原本不多,他也一一見過,這女子如此面生,定然是這十年間才到光明頂的。

    所以說不得一見這女子,心中便大感疑慮,生怕是正道中人混上山來。

    他這一聲喝,那女子轉過臉來,頗有驚慌之色,見了韋一笑,方才鎮定下來,施了一禮道︰“韋法王,有禮了。”

    青書瞧見她面容,目光微寒。這個女子,正是失蹤七年的峨嵋派弟子,紀曉芙。

    卻听韋一笑冷笑一聲道︰“楊夫人,峨嵋派的滅絕師太已然在山道上啦,你是出去迎敵呢?還是跟著楊左使躲在被窩里?”

    說不得听得這話,嘿然道︰“喲!楊逍那龜兒子也娶媳婦兒啦?咱們五散人可得加把勁,嘿嘿,听老蝙蝠這般說,姑娘你還是峨嵋門下?”

    紀曉芙貝齒輕輕咬著嘴唇,蒼白地臉上掠過一絲病態的嫣紅,半晌才顫聲道︰“我…我自然是兩不相幫。楊郎他、他會誓死護衛明教的。”

    韋一笑還欲冷嘲熱諷兩句,瞧見紀曉芙蒼白臉色,究竟還是沒有開口,他嘆一口氣道︰“楊夫人,如今明教勢危。你原是峨嵋弟子,我們也管你不著,只是…呵呵,還請你多勸楊左使兩句,萬望他盡力而為。”

    紀曉芙見韋一笑不再譏諷,眼中微有感激之意,方要說話,卻听得一個脆生生的女聲道︰“我爹爹不世英雄,光明磊落。自當與明教共存亡!還用得著你這個死蝙蝠來說?”

    紀曉芙喝道︰“不悔!不得無禮!”

    青書目光一凝,往發聲處望去,但見一個約莫十四五歲的美貌少女趾高氣昂的穿廊而來,與紀曉芙有七分相似。身後跟著一個形貌丑陋的丫鬟,戴著手銬腳鐐,走起路來叮鈴 啷,也是差不多大年紀。

    青書見著那丫鬟斜眼歪嘴,看似十分丑陋,但她肌膚雪白,直好似抹了奶油一般滑膩,鼻子挺直,一雙眸子也靈動之極,顧盼間眼珠輪轉,竟有如水碧色。

    他胸口一震︰“她是小昭!”

    但听得楊不悔傲然道︰“死蝙蝠,有能耐地和我爹一對一的單挑,沒事老在背後說他壞話,還聯合莊錚他們五個家伙一起擠兌他,算什麼英雄好漢?”

    紀曉芙見韋一笑難得的有好臉色給她看,已算是原諒楊逍當年為她而丟下兄弟之舉,心中原本喜悅,暗道丈夫只消大顯神威,打退八派來襲,必然擺脫被孤立的窘境,但楊不悔這言語大大冒犯了韋一笑,紀曉芙當即被她氣得嘴唇直哆嗦,指著楊不悔道︰“不悔,快給韋蝠王道歉!”

    楊不悔滿臉不滿,方要出言頂撞,但見母親氣得不輕,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哼一聲,看也不看韋一笑一眼。

    韋一笑淡淡一笑,卻並不生氣,對著紀曉芙施了一禮道︰“楊夫人,並非我等信不過楊左使,只是他七年前所為實在冷了大伙兒的心。唉,多說無益…楊左使那處,煩勞你啦。”

    紀曉芙福了一福,算作還禮,她肅然道︰“愚夫自當全力護…護教。”

    說完瞪了一眼楊不悔,斥道︰“不悔,過來!”

    楊不悔嘟著小嘴,不請不願的走將過去,小昭也跟著她一路走來,叮鈴 啷的撞擊聲又回響在大堂之中。

    驀听得青書淡淡道︰“楊夫人,不知這位小姑娘犯了何等罪過,竟致穿戴手銬腳鐐?”他之前一直閃身在說不得和韋一笑身後,不顯山不露水,紀曉芙竟是這時才看到他。

    紀曉芙望了一眼青書,見他面容可怖,被驚得“啊”了一聲,楊不悔也是嚇了老大一跳,叫罵道︰“哪里來地丑八怪?快走遠些,都嚇到我媽媽了。”

    小昭卻等著一雙碧眼,十分好奇地望著青書。

    青書淡淡一笑,目光溫和,以作回應。口中卻道︰“在下谷羽,乃是江湖上無門無派的浪蕩人士,為韋法王與說不得大師延請上山。只不知這光明頂主事之人究竟是誰,姑娘能做主麼?”

    楊不悔年紀雖小,但卻甚是聰明,听他話里帶刺,冷哼一聲,方要說話,卻見紀曉芙狠狠瞪她一眼,搶先開口道︰“谷先生,小女無知冒犯,還請見諒。”

    青書點頭道︰“這倒無妨,只是在下頗為好奇的是,這位姑娘究竟犯了何罪?你們又為何以手銬腳鐐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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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鎖鑰

    紀曉芙見青書問得直白,眉頭微皺,嘆道︰“小女胡鬧,總覺得小昭是正…正道的奸細。呵呵,讓谷先生見笑了。”

    青書搖頭道︰“不問是非,限人自由。是明教上下都是如此呢……還是楊左使一門家風?”

    說不得冷笑道︰“明教上下都是光明磊落的好漢子,如何會做這等事?”

    紀曉芙臉上一紅,楊不悔一直堅持這事,她拗不過女兒,私下里對小昭不知道了多少次歉。但這般當眾被人指摘,卻是第一次。

    楊不悔方要說話,卻听得一個清朗聲音遙遙傳來︰“說不得大師,你這話是說我楊逍不是明教中人,還是我不夠光明磊落?”

    大堂之外,楊逍大袖飄飄,逍遙邁步走來。楊不悔一聲歡呼,奔向楊逍懷里。楊逍一把攬住楊不悔,對著紀曉芙歉然一笑,繼而捏了捏女兒的鼻子,一臉溺愛。而後轉身望了一眼青書,冷笑道︰“韋蝠王、說不得大師,這位先生是你們請上山的麼?”

    韋一笑淡淡道︰“誠然,本教危在旦夕,自要邀來高手相助。”

    楊逍冷哼道︰“這人形跡可疑,說不得便是正道的奸細。”

    說不得听他一句話把青書和他都給罵了進去,忍不住道︰“楊左使,你這位夫人還是峨嵋弟子,你將正道中人娶進門來。我們原也礙不著,只是位谷羽先生乃是隱世高人,我和韋蝠王費了老大力才請上山來助拳的。你猜疑我二人倒沒什麼。但谷先生一片赤誠。你怎能疑他?”

    楊逍目光一凝,落在青書可怖可畏的臉上,陡然間身子一震,顫聲道︰“你、你…”

    青書微感疑惑,道︰“楊左使?有何見教?”

    楊逍听他聲音,仔細分辨了兩下,繼而鎮定下來,問道︰“閣下……師承何處?”

    青書灑然一笑。但面上罩了一張面具,卻是顯得波瀾不驚,但听他道︰“在下谷羽,乃是江湖一散人,無門無派,學了兩年拳腳,見笑。見笑。”

    楊逍點點頭。再凝目仔細望了一眼青書,心中便有如翻江倒海一般,半晌無話。

    卻听得楊不悔撒嬌道︰“爹,你認得這個丑…谷叔叔啊。”

    青書听得大汗,叔叔?我有那麼老麼?微一咳嗽,說道︰“在下今日與明教諸豪杰初次見面,倒是平生之幸。”

    楊逍拱了拱手,微微有些神不守舍。韋一笑和說不得卻是連道客氣。

    卻听得韋一笑嘆道︰“張中、冷謙。來了便來了,沒必要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地。”

    青書其實也剛剛發現門外兩個呼吸聲,平穩悠長,顯然是內功高手,方要叫破,卻被韋一笑給搶了先。

    卻見兩個道士裝束地人從大門邁步走進。正是鐵冠道人張中與五散人之首冷謙。

    張中對著韋一笑一拱手。笑道︰“老蝙蝠,久違啦。”又對著楊逍抱拳道︰“楊左使。明教存亡在即,這時候不是計較個人恩怨的時候。冒昧上山,見諒啦。”

    楊逍听他先行示弱,倒是頗不好意思,也是嘆道︰“張中,以前的事,都擱下不提吧。”

    冷謙對著每人都微一點頭,卻不說話。

    卻听得門外一聲喝罵傳來︰“楊逍,你這龜兒子給老子听著。我周顛又上光明頂了,卻不是和你爭斗來的。但你若要打,老子也不怕!”

    這話顛三倒四,自然是五散人之一的周顛。

    旁邊一個渾厚聲音低斥道︰“周顛,你好生說話。”又揚聲道︰“楊左使,見諒了。”

    楊逍拱一拱手道︰“哪里,彭和尚客氣了。”

    彭瑩玉和周顛大步邁入堂中,彭瑩玉瞧見青書面容,“啊”了一聲,但听青書道︰“彭大師,你好。”彭和尚听他聲音,再無懷疑,納頭便拜道︰“恩公在上,受彭瑩玉一拜!”

    青書含笑扶起他道︰“彭大師,久違了。難為你還記得我。”

    彭瑩玉道︰“恩公大恩,彭和尚五年來銘記于心。”

    青書點頭道︰“遇春的傷可好些了?”

    彭瑩玉目含感激,點頭道︰“勞恩公掛念,這小子皮厚肉多,死不了。”

    青書笑道︰“如此甚好。”

    眾人只听得莫名其妙,周顛伸手捅了彭和尚一下,大聲道︰“和尚,這人是誰?他救過你麼?”

    見韋一笑和楊逍也是一臉好奇,彭和尚當即把事情一一道來。六年前彭和尚弟子周子旺在江西聚集十萬人眾,揭竿起義,那時黃鶴樓大戰完畢,彭和尚正好順路趕往弟子處,指點一二,但汝陽王用兵如神,決勝于千里之外,周子旺忽忽數月間便已事敗。

    其時周子旺戰死沙場,彭和尚遂領一干人馬逃竄東南,路途中遇上汝陽王高手,領頭那員使劍的正是在黃鶴樓遭遇的阿大,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廝殺良久,終是不敵對方如神劍法,汝陽王那方還有高手源源趕來。彭和尚以為自己這條命就要交待在這了,正感慨間,卻忽見一男二女攜手殺來,將數十高手殺得四散逃開。

    這一男二女,正是剛剛逃脫灰衣人桎梏地青書、楊汐晴與甦若雨三人。

    那時候楊汐晴已將面具贈與青書,彭和尚最重義氣,既然受人大恩,便時刻銘記于心。何況這面具又是猙獰可怖,望了一眼,再看第二眼時,便絕不會認錯。

    這時候听了青書聲音,更是肯定,這位谷羽先生,便是當初在贛江邊救了自己與常遇春等一干人等的青衣人。

    听完彭和尚所述,韋一笑和說不得對視一眼,都是暗道自己找對了人,這人幾年前便救過彭和尚,顯然對本教並無惡意,這番多一強援,明教勝算又大一分。

    楊逍听到彭和尚說到青書和兩個女子一道救人時,望了一眼青書,神色微微一動,但也不過一閃即逝。

    這一番述說倒也驚心動魄,彭和尚口齒靈便,將戰爭場面敘述的十分到位,楊不悔耳中所聞,腦中便自然而然浮現出斷肢殘臂,血流成河的場景來,忍不住往父親懷里靠了靠,望向青書的眼神已帶有三分懼意。

    小昭則是瞪大雙目,看著青書,眼神中帶著三分迷茫。

    青書感應到對方目光,抬眼望去,但見小昭沒有刻意去裝那斜眼之態,雖然嘴仍是歪的,但已可窺見絕世美人的風采,心中不由微贊︰“她若是不偽裝成這幅模樣,可真是個大美人呢。不知和汐晴還有若雨相較,誰更勝一籌?”

    兩人目光一撞,小昭滑嫩地臉蛋一紅,將頭低下去,再抬起頭來時,便又是一副斜眼歪嘴地模樣。

    青書微微惱怒的看了一眼楊不悔,暗道這小姑娘嫉妒之心怎地如此之重?楊逍心胸狹窄,連帶生出的女兒也這般,當真是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再看之時,卻發覺楊逍對著紀曉芙耳語兩句,紀曉芙面容一舒,往後堂走去。

    彭瑩玉將話說完,楊逍便撫掌道︰“谷先生于我明教原來有這等大恩,楊逍先行拜謝了。”說完躬身一拜,一揖到底。

    這一舉動不僅讓韋一笑等人大是奇怪,便是青書也是大為訝異,心道︰“他此舉即討好了五散人和韋一笑,又討好了我。只是,楊逍素來胸襟不寬,嫉賢妒能雖說不上,但卻絕不會給好臉色,他……討好我作甚?”

    青書思忖間閃身避開楊逍這一拜,擺手道︰“谷某愧不敢當,楊左使,咱們說了這許久話,可不是忘了正題吧。這位姑娘究竟犯了何罪?卻讓楊小姐如此對她?”

    楊不悔皺了皺鼻子,哼道︰“她鬼鬼祟祟,形跡可疑。一定是正道的奸細,我將她鎖起來,是為了咱們明教好。”

    小昭開口哭訴道︰“小姐,小昭、小昭真不是正道的奸細……”說到這里,聲音已然微帶哽咽。

    楊不悔在小昭頭上拍了一下,叫道︰“你還敢頂嘴了不是,哼,你是仗著有人撐腰,就不把我放眼里了是吧?”

    青書目光一凝,方欲開口,卻听楊逍斥道︰“不悔,諸位叔叔面前,不得無禮。”

    紀曉芙此時已從後堂出來,手中持著一把鑰匙,楊不悔見了撅著嘴撒嬌道︰“爹,媽媽把這奴才的鑰匙給取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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