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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綾]修羅(下)

[金綾]修羅(下)

修羅,無心無情,是江湖上最讓人懼怕的冷血殺手,
長年棲息於黑暗中的他,也渴望得到一絲溫暖……

司徒寧靜對他來說,是他生命中一個措手不及的意外,
她擁有一雙美麗溫柔的眼睛,只要凝視著那雙眼,
就彷彿被人世間最美好的一切溫柔凝視著!
發現她、接近她、熟悉她……最後他無法控制地戀上她,
他對她的愛、對她的渴望,卻不斷招來了危險和災難,
當她溫柔地倚靠在自己懷中的時候,他的心裡卻有一絲恐懼,
一旦她明白他真正的身份、明白所有的真相後,
自己是否還能擁有渴望了一生的光明和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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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皇宮內外,燈火暈黃,人影幢幢。

  儘管外頭騷動的聲音不斷,卻絲毫沒能影響房裡那個手握著筆,全神貫注在紙上作畫男子的情緒。

  隨著手上毛筆的移動,絹紙上的動物逐漸成形,那是一隻潛伏在竹林間伺機而動的猛獸,虎目炯炯、生動得彷彿隨時可以躍出紙面。

  不一會,門外傳來了「叩叩」的敲門聲,這聲響讓男子手上的毛筆一頓。他抬起頭,待見到推門而入之人臉上的微笑後,他的注意力回到絹紙上,開始為紙上的猛虎描繪身上的的花紋。

  「朱師傅。」踏入房間的華服男子拱手行禮,態度十分恭敬。「一切按照我們的計畫進行,現下皇宮內外全亂成一團。嘖嘖!說來可笑,皇宮裡成千上萬的人,就因為銀鏡公主一個人而人仰馬翻。」

  銀鏡公主受到刺激昏倒後,太子連刺客都不追了,緊急派人召了太醫,然後帶著禁衛軍急急忙忙趕到銀舞殿,就怕銀鏡公主出了什麼意外。

  皇帝一接到消息也匆匆趕了過去,換句話說,皇宮裡最有權勢的人,現在全都聚集在銀舞殿。

  若是現在有人在銀舞殿放一把火,直接將那夥人燒個精光倒也乾脆哩!華服男子在心裡忍不住這麼想,嘴裡因而發出輕笑聲。

  「這次下的餌,順利釣出我們想要的魚了嗎?」被喚作朱師傅的中年男子握筆的動作停住,語氣平靜地問。

  「這次運氣不錯,是太子為我們認出那個人的身份。」男子微笑說道:「隱藏在皇宮裡的神秘人,就是『任無痕』。」

  「任無痕?」朱師傅手上的毛筆輕輕一震。

  「任無痕是江湖中人,多年前曾經擔任過太子保傅。」男子將自己詳細調查後的結果說出。「當初他在東宮待了兩年之久,後來皇帝認為江湖中人生活的環境太過複雜、不喜歡他在皇宮裡出入,太子迫於無奈才將他辭退。」

  朱師傅蹙緊眉頭,因為對方的話而陷入沉思中。

  「江湖人士……太子保傅,難道咱們這些年都讓皇帝給騙了?」華服男子用力一擊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皇帝假借太子之名將任無痕趕出皇宮,其實是趁機讓他化明為暗,留在宮裡守護銀鏡公主?」

  「啪」的一聲,朱師傅將手上的毛筆硬生生折斷了。

  「朱師傅?」華服男子一怔。自從拜朱師傅為師以來,從沒見過師傅的臉色這麼沉重過,於是他小心翼翼地開口道:「雖然咱們被皇帝騙了一次,但現在既然已經知道對方是誰,也不算是全無收穫。」

  朱師傅聞言抬頭,凝重的神情漸退,嘴角緩緩勾起了一抹笑。「不錯,隱藏在暗處的老鼠一旦現了身,就再也躲不回去了。」

  「那麼,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見朱師傅已經恢復成過去從容自信的模樣,華服男子也咧嘴微笑,直接拱手請示。

  「暫時按兵不動,你只要注意銀舞殿的情況就夠了。」朱師傅垂下眼,跟著緩步向前,重新拿起一枝毛筆、蘸了墨,打算為即將完成的老虎做最後的潤飾。

  「咦?」華服男子心裡困惑,忍不住再問:「那麼任無痕呢?朱師傅對他有什麼打算?」

  「放心吧!」朱師傅一邊作畫,一邊露出淡淡微笑。「既然身份曝了光,我自然有法子對付他。」

  華服男子心裡雖然還有疑問,但聰明地住口不問。「那麼,徒兒先告退了。」

  「嗯。」朱師傅應了一聲,看也沒有多看華服男子一眼,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回畫作上。

  又過了好一會,朱師傅放下手中的毛筆,退開幾步,瞇起眼凝視著剛完成的畫作,深沉的眼瞳鎖住紙上幾可亂真的炯炯虎目,最後他伸出手,一把將完成的畫作緊捏在掌心,嘴角揚起淡淡的笑痕,喃喃自語道:

  「嘿嘿,再怎麼逼真、再怎麼凶狠,也不過是我創造出來的紙中虎,永遠翻不出我朱某人的手掌心。」
四周漆黑一片——

  被囚禁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鬼地方,已經不知過了多少日子。

  他知道,自己的意志力和意識正一天天被侵蝕,早已渙散殆盡,或許再過一段時間,他就會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

  就在他即將崩潰,甚至渴望有人能一劍給自己一個痛快時,他彷彿聽到了來自閻羅殿的索命聲音。

  「告訴我你最後的心願。」

  「啊?」他在一片黑暗中不停地睜大眼,絕望地想弄清楚站在面前的男子究竟是誰。

  「你就快死了,你最後的心願是什麼?」毫無情緒起伏的男音再次問道。

  男子的問題讓他腦海呈現片刻的空白,就在對方這麼問的剎那,過往的記憶彷彿潮水般湧了上來:身為獨子的他,打從出生起就接受父親精心的栽培,唸書、習武……成為江湖中人人艷羨的少主、成為父親驕傲的兒子,不久之前,遇見和自己一見如故的皇太子司徒炘,還幸運地成為太子保傅……

  在皇宮裡,他除了指導司徒炘武術,還遇見了那個美得不可方物的小公主司徒寧靜,她有一雙全天下最溫柔、最美麗的眼睛。倘若能預知今日的劫數,那麼當初他絕對不會狠心拒絕司徒寧靜那個小小的、想要習武的心願。

  「最後的心願?我最後的心願是……」他喃喃自語,腦海裡揮之不去的,始終是司徒寧靜那張因為被拒絕,而寫滿失望的小小臉孔。「我該留在銀鏡公主身邊,為她完成心願的。」

  說完後,他抬起頭,突然想到此時此刻的處境,忍不住露出淒涼的笑意,對著前面根本看不見的敵人自嘲道:「哈!關在這裡太久,都把我給關糊塗了!既然橫豎要死,說不說最後的心願又有什麼差別?你要取我的性命就直接動手!不必在這裡假慈悲,啊——」

  他還來不及說什麼,一柄利刃已無聲無息地穿過他的心口,他不甘心地瞪大雙眼,聽見了黑暗中傳來的低沉嗓音:

  「你放心,我從來不會拒絕一個將死之人的請托。」

  突然,黑暗之中出現了微弱的燭光,透過暈黃的光,一名高大的男人自黑暗中緩緩走近,最後在他倒下的身軀前停下了腳步,同時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靜靜凝視著他。

  是自己的臉!他瞪大眼,驚懼地瞪著和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孔,而就在意識即將完全消失的那一刻,他終於想起對方的身份了!

  是他!那個來無影、去無蹤,擅長易容,江湖上從來沒有人見過其真面目的神秘殺手——修羅!
劍眉入鬢、瞳若冷泉,映照在銅鏡裡的,是一張氣質偏冷、相貌十分俊美的男性臉孔。

  黑瞳的主人凝視著鏡中的面容,微薄的唇似笑非笑地揚起,接著,他閉上眼,伸出雙手探向自己的下巴,緩緩將緊密貼在臉上的精緻人皮面具給扯了下來——

  易容的面皮卸下後,他隨即取出另一張替代的面皮,十分熟練地重新戴上。

  當他再次睜開雙眼看向銅鏡時,清楚地看見了一個濃眉大眼、皮膚黝黑、模樣忠厚的男子在鏡中與自己對望。

  確定臉上的人皮面具服貼妥當後,他從桌上打開一隻小木盒,將褪下的人皮面具收好,將它和無數張人皮面具疊在一起。當他關上木盒的那一瞬間,也等於和人皮面具所代表的身份作了告別。

  他將木盒收妥,踩著穩健的腳步走到床邊,盤腿坐在上頭,伸手朝桌上的燭台輕輕一彈,房裡頓時變成漆黑一片,他將自己完全融入黑暗中,然後閉上雙眼,開始運氣調息……

  修羅,是組織為他起的名字,也是江湖上的人士懼怕他、稱呼他的代號。

  他並沒有真正的名字,或者該說,打從一出生就將他遺棄在破廟裡的父母,從來也沒打算給他一個名字。

  打從有意識起,他就已經在組織裡生活了,那裡充滿了和他相同命運的棄兒,他們在組織有計畫的栽培下,成為江湖上的賞金殺手。

  「修羅,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人,你簡直就是——天生的殺手。」傳授他殺人技巧的師傅曾經如此讚歎過。

  劍術、輕功、暗器、下毒、易容……任何一項有助於提升殺人技巧的技能,他都能學得又快又好,擁有如此本領,讓他很快地成為被組織重用的一級殺手,漸漸地,成為江湖上人人畏懼的殺手。

  執行任務的時候,他喜歡隱藏在暗處、靜靜地觀察著自己的目標,他喜歡花時間在目標身上,觀察目標的言行舉止、一舉一動,甚至於能夠透過精準的易容術相模仿直接取代目標。

  每次在他決定奪走目標性命的時候,他會給對方一個機會,讓他們說出自己最後的心願,然後,他會以目標的身份完成對方的心願。

  短暫的、冒充他人的生活充滿了不可預知的危機,卻恰恰是修羅永遠樂此不疲的遊戲。

  這麼多年來,修羅一直是這麼生活著。他獨自一個人生活在黑暗之中,確實地執行組織分配給他的任務。而這麼多年來,若要說有什麼意外,那就是遇上司徒寧靜了。

  幾年前,他接獲組織的命令,要他潛入皇宮、保護銀鏡公主的安全。

  這對修羅來說是一個相當新奇的經驗,向來只會奪取他人性命的自己,如今必須成為某人的保護者?對方還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娃兒!

  直到見到了司徒寧靜,修羅才明白其中原因,貴為皇朝公主的司徒寧靜,是一個擁有驚人美貌的天真少女,或許正是那份難以言喻的美,為她招來了無數妒忌和無止境的殺機。

  為了確實執行保護銀鏡公主的任務,他將目標鎖定在任無痕身上。

  任無痕,名劍山莊的少主,同時也是東宮的太子保傅。接近任無痕並沒有想像中困難,在那幾個月裡,他偶爾是名劍山莊的僕役、偶爾是任無痕的師兄弟,在任無痕入宮擔任東宮保傅的時候,他又化身為皇宮裡最不起眼的角色,隱藏在暗處,默默地觀察著任無痕的一舉一動。

  巧合的是,就在他自信可以完全取代任無痕這個人時,他接到了組織下達的格設令,有人付了一筆龐大的金額要取任無痕的性命。

  就像奪走任何一個目標性命時的原則一樣,他給予任無痕說出他最後心願的機會。然後,他頂替了任無痕的身份,繼續留在司徒寧靜的身邊,保護她、依照她的心願傳授簡單的武功,當一名盡責的護衛。

  「任師傅,我這套掌法打得好不好,是不是完全不輪給太子哥哥?」

  「任師傅,你再多教我一點武功好嗎?我想像你還有太子哥哥一樣,有輕功可以飛來飛去的,那多有趣!」

  「任師傅,外頭和皇宮完全不一樣,是個很有趣的地方吧?我真想出去走走,親眼看看外面的世界!」

  美麗、單純,又天真的銀鏡公主啊!她與他,是完完全全兩個世界的人,中間隔著天與地般難以跨越的距離。

  打從有意識起,他就活在一個冷酷、再現實不過的世界裡,想要吃東西、想要活下去,就得不斷地變強,直到成為被組織需要的人。

  而她就像一隻被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雀,因為被皇宮裡的人細心呵護著,那一雙美麗的黑瞳因為觸碰不到現實,所以能永遠維持澄澈的美麗。

  她永遠不會知道,她的美麗與健康,是自己一次又一次殺掉潛入皇宮的刺客才得以維持的。

  她永遠不會知道,她的笑容之所以始終純真,是多少人花了多少心血,努力為她打造出一個安全的皇宮。

  她永遠也不會知道,她之所以安樂無憂,是因為他頂替了任無痕的身份,順著她的要求,為她編織出一個虛幻快樂的世界。

  他所做的這一切,真的只是為了任無痕臨終前的心願嗎?他不知道……或許,在自己戴上任無痕這副面具的時候,他也產生了和他相同的心情——他從沒想過人世間存在著這樣一份無瑕的完美,一旦遇上了,他願意傾盡一切維持她的美麗與純真。

  所以,當組織後來撤回對銀鏡公主的保護令,他確實以任無痕的身份離開了,但也沒有真正的離開。

  他依然接受組織的命令遊走江湖,他依然是人人畏懼的修羅,但是只要一有空閒,他就會易容潛入皇宮,隔著一段距離遠遠地守護著司徒寧靜。

  幾個月前,他接到命令前往外地暗殺組織指定的目標,等他完成任務已經是兩個月以後的事。

  他立刻重返皇宮,這才發現司徒寧靜因為一場意外被毒瞎了雙眼!

  他憤怒、焦慮,尤其當自己發現這場意外居然來自於組織的策畫,他心裡更產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對組織的反感和厭惡。

  從那一刻起,他主動切斷了和組織的聯繫,不動聲色地隱藏在皇宮裡,成為司徒寧靜專屬的保護者……

  咯!突然,門外傳來一聲幾乎細不可察的輕微聲響,讓原本在黑暗中閉目養神的修羅倏地睜開雙眼,黑瞳警覺地瞇起,渾身緊繃地注意著門外的動靜。

  不一會,窗邊多了一根小木管,從裡頭徐徐噴出了一股青色的煙,修羅的嘴角勾起淡淡的冷笑,隨即主動在床上躺好,然後開始耐心地等待著。

  又過了好一會,當整間房裡已經被青煙所籠罩的時候,兩扇木門從外頭被人推開了,三名蒙著面的黑衣人手持長劍闖入,瞄準了床上的位置同時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手上的長劍剌了過去——

  就在劍尖即將剌到躺在床上的目標時,一道更快的劍氣,無聲無息地從左到右劃了過去,這見血封喉的狠招,讓三名黑衣人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就「砰」一聲倒地死去。

  修羅自床上坐起,輕輕甩掉殘留在指尖、鋒利匕首上的血跡,接著,他彎身檢查死去的黑衣人,最後在他們的上臂發現了相同的烙印。

  「嘿,連你也敢來惹我?」修羅嘴角勾起冷笑,從床上取出一副面具,踩著無聲的腳步離開了……
鋇月如弓,冷冷地懸掛在夜空之中。

  位於城外十里左右僻靜的竹林邊,站著一名皮膚異常白皙,身軀又高又瘦的男子。他的面頰清瘦,唇色帶了點病氣,狹長的鳳眼盈滿了既期待又緊張的情緒。

  遠遠地,路的那一頭出現了一抹身影,氣喘吁吁地朝竹林的方向急奔而來,守在竹林裡的高瘦男子心中一喜,展開極快的輕功,一眨眼就來到那人的身邊。

  「怎麼樣?得手了嗎?殺掉他了嗎?」他細如枯爪的五指用力扣住來者,語氣興奮地急急問道。

  「彥堂主,沒、沒有……」一身黑衣、氣喘吁吁的男子搖了搖頭,面罩下的雙眼流露出極度的恐懼。

  「怎麼可能?其他人呢?」被喚作彥堂主的清瘦男子面色一沉,語氣變得更嚴厲了。「為了今晚,我一共派了十五名人手,其他人都到哪去了?別告訴我,你們這麼多人居然連一個人都解決不了?」

  「其他人……全、全部都死了!」黑衣男子說到這裡,突然伸手緊緊拉住自己的主人,拼著最後一口氣說道:「快走!他……他就要追來了……」

  說完這最後一句話,黑衣人嘔出一口鮮血,身軀軟軟地倒下了。

  彥堂主狹長的鳳眼露出一絲恐懼,這才注意到屬下的背後被劃出一道長長的傷口——自己只顧著追問結果,居然會忽略這再明顯不過的事實。

  修羅出手,見血封喉,從來不曾失手。既然不曾失手,就不可能讓對方有機會逃走,甚至留著一口氣來到這裡通風報信。

  修羅讓他留著一口氣的目的,只是想順著他的行跡找到自己——

  「啊!」想明白的瞬間,彥堂主的背後已經出了一身冷汗,而就在他起身的那一瞬間,一柄鋒利的長劍無聲無息抵住他的脖子。

  「修、修羅……」他的身體不自覺地發顫。

  彥堂主聽到背後傳來若有似無的輕笑聲,接著,他感覺到原本站在自己背後的人緩緩走到了面前,他瞪大眼,驚恐地瞪視著一身白衣、臉上戴著一張猙獰的修羅鬼面具的男子。

  「你最後的心願是什麼?」低沉的男音淡淡提出了問題。

  「你、你……不能殺我!」彥堂主因為恐懼變得結結巴巴,隱約知道自己在劫難逃,卻又不甘心就這麼死去。「上頭對你下了格殺令!你……你若是敢動我,就是和整個組織作……作對……」

  「若真想殺我,為什麼派你來?」修羅似笑非笑地問。

  組織裡與他能力相當的人不超過五人,如果組織真的下了格殺令,絕對不可能派出彥堂主這種低階等級的殺手。

  「是……是我不小心偷聽到他們的談話,所以……所以想要先下手為強!」彥堂主心裡後悔到了極點,他對修羅徹底坦白,只希望對方能饒恕自己的性命。「上頭要殺銀鏡公主,可……可你卻救了銀鏡公主,犯了組織的大忌,所以上頭下了命令,任何人只要能取你性命,就可以獲得獎賞。」

  同樣是組織裡的殺手,他就不相信修羅能有多強?再怎麼強也不過是一個人,所以他帶了自己的手下,搶先一步趕到這裡,希望能割下修羅的人頭,提升自己在組織的地位。

  「你最後的心願是什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修羅亦不再浪費時間。

  或許是知道自己難逃此劫,彥堂主沉默片刻後才說道:「江湖上傳聞,從來沒人見過修羅的真面目,既然我要死了,我想看你的真面目,否則我死也不瞑目。」

  修羅鬼面具下傳來了幾聲低笑,似乎覺得他的要求十分有趣,但修羅卻沒有多說什麼,伸手取下面具,跟著輕輕扯下易容的面皮,讓彥堂主清楚地看見他真正的容貌……

  下一刻,修羅手上的長劍迅速結束了彥堂主的性命。

  修羅面無表情地甩干長劍上的血,腦海裡揮之不去的是彥堂主方才說過的話:組織要殺銀鏡公主!

  他重新戴上面具,最後施展輕功,往京城的方向前進……


[ 本帖最後由 lovetobing 於 2009-6-22 16:4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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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深夜時分,突然下起一場驟雨。

  人煙罕至的郊區,一間早已半傾的宅子裡,傳出了低沉的簫聲,隱隱約約的樂音伴隨淅淅瀝瀝的雨聲,為夜裡增添一絲詭譎的氣息。

  簫聲來自廢宅後院的涼亭,涼亭的石桌上擺著一盤殘棋,身穿藍衣、貌似書生的男子輕靠著亭子吹簫,神情平靜地等待著。

  不知過了多久,藍衣書生明顯感覺到週遭的氣氛改變了,從原本的靜默,變成一股蓄勢待發的緊繃。他斂下眼,不受影響地繼續吹簫,靜靜聆聽著淅瀝雨聲中夾雜著廝殺時的吼叫聲,感受著混雜在雨天裡若有似無的血腥氣味。

  片刻後,當書生吹奏的曲子到達尾聲,外頭的打鬥也已經到了盡頭。他衣袍一掀,在棋盤前坐定,才放下手裡的長簫,就感覺到身旁多了另外一個人的氣息,下一刻,一柄亮晃晃的長劍已經無聲無息抵住他的頸項——

  「修羅,我們這麼久不見,這種打招呼的方式是不是太過粗魯了?」書生斯文的臉上咧出淡淡笑痕。

  「打招呼?所以外頭那三、四十個人,就是你請來和我敘舊的方式?」男子語氣平靜,隨即撤去手中的長劍,主動選了對面的位置坐下。「認識你這麼多年,你無聊的個性還是一點也沒有改變,『夜魘』。」

  這個被喚作夜魘的斯文男子,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對面,臉上戴著修羅鬼面具的男子,扯開一抹無所謂的笑容道:「既然肯來見我,為什麼還要戴著面具?」

  「面具下的這張臉還有用處,我暫時沒有曝光的打算。」修羅很乾脆地坦承道。一張面皮代表一個身份,若是多一個人看到,就多一分危險,所以他乾脆在面皮外再多戴了一個面具。

  「說起易容,這世上或許再也找不出比你更精湛的高手了。」夜魘笑著搖頭。修羅的易容術早已青出於藍,就連當初指導他的師傅都自歎弗如,這也是為什麼當修羅主動切斷聯繫後,組織很難再找到他的原因。「可惜,過於精湛的技巧如今卻為你惹來這場殺身之禍。」

  修羅是組織裡數一數二的高手,一旦反叛,立刻成為必須除去的目標。

  「這是組織下格殺令的原因?因為我的易容術?」修羅冷笑。

  「再優秀的人,若是不能為己所用,那麼就要盡快斬草除根。」夜魘不禁咧嘴微笑道:「你我從小一起長大,應該清楚組織裡的規矩。」他們同樣是組織收留的孤兒,從小在組織裡接受訓練,修羅自小沉默寡言、獨來獨往。

  多年前他在執行任務時犯了一個小小失誤,差點死在對手的劍下,多虧修羅及時出手了救他一命,雖說事後誰也不曾再提起,但從那時起,他們兩人就建立起一種似友非友的交情。

  「為什麼刻意引我來這裡?」修羅直接開口發問。

  組織既然下達了格殺令,夜魘必定是執行人選之一,但他卻刻意留下線索將自己引來,讓他不禁懷疑起對方的目的。

  「那麼你為什麼要來?」只要修羅有心想躲,組織裡永遠找不到他,何必自投羅網?而他此行完全不打算隱藏行蹤,只因心裡存著一份好奇,想見修羅一面,只是沒想到他真的來了。

  「我必須來,因為你身上有我需要的解藥。」修羅語氣平靜地說道。

  組織裡人人各有所長,他擅長見血封喉的殺人技巧,而夜魘擅長使毒,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取人性命。

  「什麼解藥?」夜魘淡淡挑高一道眉。

  「可以讓司徒寧靜雙眼恢復光明的解藥。」他雖然不擅長使毒,卻能分辨施毒者的身份。能夠無聲無息混入皇宮,只讓司徒寧靜雙眼失明、卻不損及其他部位,天下間唯有夜魘擁有這能耐。

  「司徒寧靜?」夜魘以一種若有所思的目光看著修羅。「原來,你今晚來見我的原因,就是你背叛組織的原因……」

  對司徒寧靜下毒,確實是組織交給他的任務之一——要不致命、要獨特到無人能解,還要達到足以威脅的效果。這確實是個挑戰,自己整整研究了一個月,才調出這特別的毒。

  「把解藥給我。」修羅再次開口,說出他此行的唯一目的。

  「為什麼?」夜魘皺眉,神情困惑。「你真的要這麼做?為了一個女人背叛組織,值得嗎?」

  修羅沉默,並不打算回答他的疑問。

  「就算拿到我的解藥,你也不能再回皇宮了。」夜魘搖頭歎息。

  修羅在宴會裡,頂著任無痕的身份殺掉組織派去的殺手,擺明捍衛銀鏡公主這件事,讓組織的顏面盡失,所以才對他下達格殺令。

  除了他之外,上頭還派出另外三個能力相當的殺手,此刻只怕他們早已埋伏在皇宮裡等著修羅自投羅網。

  或許,組織早已算準了修羅會找上他拿解藥,所以才會刻意安排他守在城外,因為修羅為了銀鏡公主,一定會找上門。

  「主使者究竟是誰,為什麼要針對司徒寧靜?」三番兩次,次次都要置司徒寧靜於死地。

  夜魘淡淡瞥了修羅一眼,根本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回答他的問題。

  技巧再精湛的殺手,都只是組織的棋子,負責執行任務、從來不問為什麼,修羅應該比誰都清楚。

  修羅會這麼問,只是顯露出他對銀鏡公主有多在乎。

  即使是隔著那一層鬼面具,夜魘依然感受得到對方因為自己的沉默而散發出的殺氣,他輕輕歎了一口氣。

  紅顏禍水!好一個銀鏡公主!

  「這是你要的解藥。」夜魘從腰間取出一隻瓷瓶放到桌上。

  夜魘的乾脆讓修羅一怔,他本以為自己得費好一番功夫才能取得解藥,沒想到對方這麼容易就拿出來了。

  「你明白我的本事,亦如我明白你的能耐。」夜魘淡淡一笑。他或許來得及下毒,卻未必躲得過修羅索命的長劍。同歸於盡?執行任務不需要賠上性命吧!

  「多謝。」修羅不再多問,衣袖輕輕一卷,已經將瓷瓶收入懷中。

  修羅緩步踏出涼亭,才走幾步,就聽見夜魘漫不經心的提醒。

  「真的值得嗎?就算你能從我這裡拿到解藥,但其他人未必像我這麼好說話哩。」

  見修羅連頭都不願意回,夜魘知道他不會改變心意,心裡一時感觸,忍不住脫口道:「既然你這麼堅持,赴死之前,讓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修羅從小就開始學易容術,從他戴上第一張人皮面具起,就再也沒有人看過他的臉孔,就連一起長大的夥伴也不例外。

  「你想死在我的劍下?」

  「你會殺我嗎?」夜魘似笑非笑地反問。

  「我不想。所以別給我必須殺你的理由。」修羅說完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一直到修羅的氣息完全消失後,夜魘才輕輕吐了一口氣。幸好,他還有外頭那些屍體,至少可以順利回去交差了。天快亮的時候,下了一整夜的雨才轉為綿綿細雨。

  一張新面皮,代表一個安全的新身份,修羅也不著急,轉向城外一間土地廟,打算在那裡休息片刻、等待城門開啟。

  這間小廟十分僻靜,來參拜的人也不多,只有住在附近的居民會定時來這裡打掃、更換鮮果供品,再加上現在天還沒亮,所以整間廟空蕩蕩的十分安靜。

  修羅先以目光巡視四週一圈,這才選了角落的位置坐下,他閉上雙眼休息,但全身上下卻絲毫不敢鬆懈。

  夜魘沒必要說謊,他也明白,這次入皇宮或許是一趟有去無回的旅程,組織不會容忍背叛者,一定布下了天羅地網等著他。

  修羅忍不住伸手探向胸口,確定解藥還完好地藏著,這是能讓司徒寧靜雙眼恢復光明的藥,無論如何得送到她手上才行,因為她是唯一……

  你,已經找到人世間最好看的一張臉了嗎?

  突然之間,修羅腦海裡竄出這樣一句話,讓他閉起的雙眼倏地睜開,甚至有片刻的恍惚,誤以為說話的那人此刻就站在自己眼前。

  修羅斂下眼,平復自己的心情。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那個人呢?那是自己多年前偶遇的男子,那人擅長製作易容專用的人皮面具,卻不懂易容的技巧,在知道修羅必須長期易容、隱藏身份後,他毫不吝嗇地將所有的人皮面具相贈,認定了唯有修羅巧奪天工的易容技術,才配得上他製作的易容人皮。

  「這些人皮面具都是你花費心思製作的,為什麼要送給我?」當年修羅好奇地問了。

  「只要我心裡有想法、手上有工具,我就能做出無數的人皮面具。」那人笑了笑,似乎覺得修羅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就算人皮面具再怎麼精緻,要是沒有易容的技巧,一切也只是徒勞無功,既然如此,還不如將這些面具送給能好好使用它們的人,不是嗎?」

  「既然你沒有易容的技巧,為何還要不斷地製作新的人皮面具?」修羅又問道。

  男子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道:「因為,我始終做不出一張能讓我心滿意足的臉皮。」

  男子擁有精湛的技巧,出自他手上的每一張臉皮都堪稱完美、栩栩如生,但不知能讓他覺得心滿意足的臉孔,究竟是什麼模樣?

  「要做出能讓我心滿意足的臉皮,得先找到人世間最好看的一張臉。」男子搖搖頭,隨即淡笑著轉移話題。「好好使用我送給你的這些人皮面具吧!說不定日後重逢的時候,就是我能做出那張臉皮的時候……」

  之後,修羅就再也沒有遇過那個人,隨著歲月不停流逝,慢慢地,這件事也成為某個遙遠的回憶。

  修羅依稀還記得,當年遇到那個人的時候,也是像現在這樣的雨夜,那時他隨意找了一間破廟避雨,正準備升火烘乾衣服的時候,一名身高中等、身形清瘦的男子也正巧入廟躲雨,見裡頭已經有人,於是彬彬有禮地開口問道:兄台,這場雨來得突然,不介意我也進來避避雨吧?

  就在此時,門口同樣傳來了男子彬彬有禮的斯文嗓音,對著盤坐在角落的修羅問道:「這位兄台,不介意我也進來避避雨吧?」

  修羅錯愕地抬眼,見到一名身穿白衣的男子站在廟門口,他身高中等、身形清瘦,斯文的臉上噙著客氣的笑痕。

  「你……」修罹難掩心中的震撼。世間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腦海裡才剛想起多年前偶遇之人,居然又遇見他了?

  「啊!好久不見、好久不見。」白衣男子一見到修羅,隨即認出了他臉上的人皮面具,只見他臉上綻放無比誠懇的笑容。「這些年別來無恙?不知兄台是否還記得我佟某人?」
天色將呀未明,廟裡兩個人各自懷抱著不同的心思。

  「說起來我們倆還真有緣分。」姓佟的白衣男子坐在修羅的對面,對兩人多年後再次於廟中巧遇之事直呼不可思議。「我記得,當年佟某也是因為躲雨才會遇見兄台的,人生真是充滿了巧合啊!」

  修羅笑而不答。

  「唯有兄台鬼斧神工的易容技術,才配得上我製作的人皮面具啊!」男子一邊凝視修羅的臉,一邊讚歎著。「這樣也好,不枉費我當年製作的這些臉皮了!」

  「多謝,這些人皮面具確實幫了我許多忙。」修羅簡單道謝。

  「哪裡哪裡!」男子揮揮手,隨即關切地問道:「只不過經過這麼多年,當年我送給你的面具現在已經不夠用了吧?」

  「……」修羅不語,一雙黑瞳瞬間沉了下來。

  或許,這就是讓他覺得不對勁的地方。當年在他需要許多人皮面具變換身份時,他遇見這個佟姓男子;幾年後,當他手上人皮面具就快用完的此刻,姓佟的再一次出現。世上真有這麼多巧合?還是,這一切都出自於對方精心算計後的安排?

  這姓佟的究竟是刻意接近自己,抑或背後另有指使者?

  男子感覺到修羅身上迸射出的冷冷殺意,但他不以為意,甚至大大方方地轉過頭,從自己攜帶的行李中取出一個木盒,將它遞到修羅面前。

  「這些是我這幾年閒來無事做的面皮,也送給你吧!」

  修羅伸手打開木盒,看到裡頭疊了約莫七、八張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你做面具的速度慢了,是因為被其他的事情耽擱了?」

  「既然始終做不出心裡想要的那張面具,時間久了也沒這麼起勁了。」男子的態度依然從容自在,笑著和修羅聊著自己的事情。「我這些年四處遊蕩,東做一點生意,西做一點買賣,倒是存了點銀子,聽說京城繁華熱鬧、最適合做生意,因此想找個合適的地方頂下來開家鋪子!」

  他見修羅將木盒重新蓋上,再次微笑說道:「能在這裡遇見你是再妤不過了!除了兄台之外,佟某也想不出還能將這些面皮送給誰呢!」

  「你將這麼多面皮送我,難道不求回報?」

  「或許有一天,兄台身邊會出現佟某需要的東西呢!」男子輕鬆回答。

  「難道你從來不擔心我會利用它為惡,甚至牽連到你嗎?」見對方不肯回答,修羅再提出新的問題。

  「人世間有絕對的善,或絕對的惡嗎?」男子笑了。「佟某只相信,將對的東西交給適合他的人。而你,就是佟某認為最適合這些面皮的人。」

  「這麼說來,你打算一輩子都提供面皮給我?」修羅似笑非笑,不打算讓對方以這種似是而非的論點閃躲他的問題,又再好奇地問:「這木盒裡只有七、八張面皮,用完了以後又該如何?」

  「或許,兄台再也不需要更多的面皮了呢!」男子輕笑出聲。「不過,這些都是還沒發生的事情,現在又何必煩惱呢?啊!天亮了,雨也停了!」

  修羅沒有移動,只是看著男子一臉欣喜地站起,慢條斯理地走到外頭。

  「兄台也打算進城?」男子回頭問他。

  「我現在還不打算進城。」修羅很直接,說明自己喜歡獨來獨往。

  「那麼,佟某不打擾兄台休息,先告辭了。」男子不以為意,隨手抓起自己簡單的行囊,在拱手向修羅道別的同時,有些戲譫地開口道:「兄台既然不願意以真面目見人,那麼多年前自稱姓『冷』也多半不是真的吧!不知其姓、不知容貌的兄台,咱們有緣再見了!」

  「修羅。」平淡的男音響起,喚回了白衣男子離去的腳步。

  「什麼?」白衣男子微笑回頭。

  「我沒有名字。」出於本能的,修羅說出自己的名字。「但所有認識我的人,都是這麼稱呼我。」

  「修羅?佟某記住了。」白衣男子再次展開和善的微笑。「對了對了!下次若是在京城見到我,說不準你也得改改對我的稱呼了!」

  男子見修羅露出困惑的表情,笑得更開心了。「侈某剛剛不是說了,此行要到京城頂下一間鋪子做生意,若是順利成功,你下回見了我,不就得改口喊我一聲『佟老闆』?」

  修羅聞言笑了,隨即想起自己即將進皇宮、面臨有生以來最凶險的挑戰,是不是有命踏出皇宮都不確定,又怎麼還有機會談到未來的事情呢?

  白衣男子並未察覺到修羅複雜的思緒,他向前走了幾步,跟著又像想起什麼似地轉回頭,對著修羅喊道:「別擔心!好好使用我送給你的人皮面具!總有一天,當你不需要某樣東西的時候,再把它送給佟某吧!」

  說完這句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話後,男子再也沒有回頭,踩著輕鬆的腳步離開,不一會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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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皇宮    銀舞殿

  「皇上駕到。」

  銀舞殿外,遠遠傳來內侍官通傳的聲音,這讓躺在床上休息的女子渾身一震,一張絕色的臉瞬間變得慘白無比,纖細的身子甚至不自覺顫抖著……

  「公主,皇上來看你啦!」女官如梅語調溫柔地重複著,隨手拿起一件披風準備為司徒寧靜披上,就算公主抱病在身,也不好失了儀態。

  「不!我……我覺得很不舒服!」

  司徒寧靜泛白的嘴唇吐出顫抖的句子,直接躺回床上,緊緊拉住被子,動也不敢動。

  「公主?」如梅和另一名女官面面相覷,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自宴席發生意外後,昏迷的銀鏡公主一連發了三天高燒,好不容易燒退了、人也醒過來了,卻變成現在這副彷彿是驚弓之鳥的模樣。

  不管誰到訪,司徒寧靜都不願意見,就連從小到大最疼愛她的父皇也一樣。不論皇帝何時到訪,她總是怕得渾身發抖,躲在床上怎麼也不肯開口說話。

  最傷腦筋的是,公主嘴裡嚷著要見太子司徒炘,但聽說皇帝對那天太子處理刺客的方式不滿意,暫時要他在東宮閉門思過。

  既然是皇帝親自下的命令,誰也不敢有異議,而唯一有機會為太子說情的銀鏡公主,卻連向自己的父皇請安、說話都不肯,更不可能為太子討人情了。

  「公主……」如梅無奈地輕歎一口氣。

  再怎麼說皇帝貴為九五之尊,公主若是再這麼拒絕下去,她真擔心會出事啊!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總覺得公主對皇上特別懼怕,光是聽到他來就嚇得不停發抖。但……這沒道理啊!銀鏡公主從小到大受盡皇上的寵愛,她沒理由對疼愛自己的父親感到害怕啊?

  「皇上駕到。」寢宮外傳來內侍官響亮的通傳聲,不一會,身穿龍袍的璇武皇帝踏入司徒寧靜寢宮。

  「參見陛下。」寢宮內的女官們紛紛低頭跪安。

  皇帝隨意揮手、示意眾人平身,雙眼熱切地尋找唯一關注的人兒,但當他見到自己一心掛念的司徒寧靜,整個人仍蜷曲在床上、像是一隻被逼到絕境的小動物般顫抖不已時,他眉頭不悅地皺起,心裡的惱怒和不耐煩已到達了臨界點。

  「公主為什麼還是這個樣子?今日太醫來看過了嗎?」皇帝一開口,嗓音就冷得讓人害怕。

  「啟稟皇上,太醫們都來過了。」如梅身為女官之首,只得硬著頭皮回話。「我等按照太醫開的方子讓公主按時服藥,不敢怠慢。」

  「哼!按時服藥?」皇帝瞪視回話的如梅,叱道:「既然按時服藥為何不見有任何效果?究竟是太醫無能,還是你們這些奴才在搞鬼?」

  「奴婢不敢,請聖上饒命。」殿內所有女官「啪」一聲跪倒在地上,不住磕頭求饒。

  「嘿。」皇帝冷笑一聲,大步走向司徒寧靜床邊,過去他不忍讓愛女受驚嚇,因此不靠近她,但今日無論如何他都要親眼確定她的狀況。

  當他坐上床沿時,原本的怒容斂去、轉為十足的憐惜,語氣寵溺地問道:「靜兒?靜兒,父皇來看你了。」

  聽見聲音靠得這麼近,藏在被子下的人兒抖得更厲害了。

  「靜兒,你這樣悶著,病怎麼會好?」皇帝一邊溫聲哄著,一邊伸手要將棉被掀開。「快讓父皇看看你,你哪裡覺得不舒服,不說出來,父皇要怎麼幫你呢?」

  被子掀起,露出司徒寧靜絕色的臉孔,那張清麗絕倫的臉上失去了平日健康的光澤,慘白得近乎透明,澄澈漆黑的眼瞳雖然看不見任何東西,卻寫滿了恐懼和不安,纖細的身子搖搖欲墜,像是再觸碰一下,就要支離破碎了!

  「不……不要!我要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救我!」她的唇瓣宛如失色花朵般顫抖著,不斷吐出相同的字句。

  「天啊!」皇帝被愛女憔悴的模樣徹底震住了,一顆心像是被人用利劍狠狠刺穿了似的。「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朕的靜兒會變成這樣?」

  皇帝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整個人「刷」一聲站起,震驚萬分地看著司徒寧靜在他鬆開手後再次飛快拉起被子、緊緊縮回床的角落。

  皇帝踉蹌退了好幾步,直到撞上跪在一旁的女官們,他突然憤怒地朝最靠近自己的那個人狠狠踹了一腳,發洩似地咆哮道:「你們這群廢物!說!為什麼朕的銀鏡公主會變成這個樣子?你們到底幹了什麼好事?」

  「皇上請息怒!」

  皇帝瞪視著跪了一屋子的女官和侍從,心裡巴不得將這些人全都拖下去斬了,但他心知愛女暫時還需要這些人照顧,就算心裡氣惱,此刻也只能容忍下去。

  「立刻宣太醫來見朕,倘若明日公主仍然不見好轉,朕要你們和太醫院裡所有人的腦袋統統落地!」皇帝一甩袖,滿臉怒意地說出結論。

  見皇帝轉身就要離去,如梅突然大聲喊道:「皇上請留步!」

  皇帝腳步一頓,一臉不耐煩地瞥了跪在地上的如梅一眼。

  「皇上,奴婢斗膽,懇請皇上讓太子殿下來銀舞殿一趟。」如梅冒著性命安危開口。「公主自甦醒後就一直是這個樣子,什麼人也不見、什麼人也不認得,嘴裡直嚷著想見太子殿下……」

  皇帝一雙眼危險地瞇起,明顯因為如梅的提議感到不悅。

  「心病還需心藥醫,或者,公主此刻需要的並不是太醫的藥方。」如梅整個人跪在地上不敢抬頭,心裡明白說出這些話是大大不敬,但如果公主一日不痊癒,他們這些人同樣要死,倒不如趁這個機會說出心裡的話。

  整個銀舞殿寂靜無聲,皇帝瞪視著如梅許久,最後目光移向蜷縮在床上的司徒寧靜,終於,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罷了!傳朕旨意,解除太子的禁令,命他立刻到銀舞殿一趙。」

  下達命令後,皇帝在眾人簇擁下離開了銀舞殿。

  危機解除後,如梅立刻起身,還來不及擦乾臉上的冷汗,就急忙奔到司徒寧靜的身邊,欣喜地說道:「公主你聽見了嗎?皇上已經答應讓太子殿下來看你了!你別怕!太子殿下馬上就來了!」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救我……」

  「公主別怕!你期盼的太子哥哥馬上就到了!」如梅忍不住流下眼淚,心疼地柔聲安慰她。「別怕!公主別怕!太子殿下很快就來了!」

  或許是如梅的安慰起了作用,原本縮在被子底下不停顫抖的司徒寧靜慢慢恢復平靜,不一會,她的呼吸變得十分徐緩,如梅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這才發現司徒寧靜已經放鬆地睡著了。

  「唉!公主您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如梅輕撫著主子的臉頰,輕輕歎了一口氣。「奴婢真心希望太子殿下能解除你的恐懼。」「不要!蕭妃娘娘!你的銀針剌得我好疼啊!」

  「閉嘴!你要是再說一句話,我就讓你疼得更厲害!」

  一針、兩針……又冰又疼的銀針一根接著一根,無情地從頭頂刺到了腳下,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更不明白蕭妃娘娘為什麼要這麼對待自己?

  父皇不是說蕭妃娘娘要教自己讀書?為什麼她要拿這些針剌自己呢?好疼:真的好疼啊!誰來救救她?

  「司徒寧靜,你聽見我的聲音了嗎?開口回答我。」

  她聽見蕭妃娘娘冰冷的聲音,想試著開口回答,但不知怎地,她的嘴巴似乎不聽自己的使喚,不管她怎麼努力,都無法開口回應。

  「娘娘,是不是鎖心咒開始有效果了?我瞧小公主動也不動,像是根本聽不見似的。」

  「嗯,雖然我完全按照邾雀巫女傳授的方式施展鎖心咒,但我和司徒寧靜並沒有真正的血緣關係,這鎖心咒的效能可以維持多久,連我都沒有把握。」

  鎖心咒?邾雀巫女?

  那些是什麼?自己為什麼一點都聽不懂?

  「娘娘,那要怎麼辦?那以後要是失效了怎麼辦?」

  「沒關係,這點我旱就想好了。」淡漠的女音再次響起,她舉起手在少女額頭的位置餵入一根銀針,然後以更冰冷的語氣說道:「司徒寧靜,你莫怨我,我也只是奉旨行事,要我對你施展這鎖心咒的不是別人,就是表面上疼你入骨的皇上!」

  父皇?為什麼?

  這鎖心咒到底是什麼?為什麼父皇要蕭妃娘娘這麼做?

  「要怪,就怪你那個早死的母后吧!你長得越大,就越像皇上最愛、也最恨的女人。因為你像極了那個女人,所以他愛你;但也因為你像極了那個女人,所以他也恨你!這鎖心咒能鎖住你的七情六慾,讓你從此無心也無情,一輩子不懂情也不懂愛,這一生都得像個木頭娃娃似地留在他身邊!哈哈哈哈……」

  不!不可能!父皇不可能會這麼對她的!蕭妃說謊!她一定在說謊!

  「最後再紮下一針,鎖心咒就完成了。」蕭妃從她額頭上拔起銀針,最後露出殘酷冰冷的微笑說道:「即將無心又無情的司徒寧靜啊!記住我最後的忠告,一旦鎖心咒解除、你恢復記憶的時候,一定要遠遠躲開表面上最疼愛你的皇上喔!他可是一個愛你入骨、同時又恨你入骨的恐怖男人呢!一旦你想起這一切,就是那個男人要取你性命的時候!」

  「娘娘……您這麼說不好吧?」

  「怕什麼?我早就準備好另外一份藥,只要將這藥方……」蕭妃說到這,將手上最後一根銀針往司徒寧靜頭頂紮下,後者只覺得腦門傳來一陣天旋地轉,她完全聽不到蕭妃的最後一句話,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啊!不要!我不要!」

  「寧靜!你醒醒!」從東宮趕來的司徒炘,將睡夢中恐懼地哭喊著的司徒寧靜攬入懷中,她異常的模樣讓他耽憂得蹙緊了雙眉。

  這陣子他人在東宮,聽說司徒寧靜在意外發生後整整發了三天高燒,退燒後情況也不見好轉,但怎麼也沒想到情況會這麼嚴重,人不但瘦了一大圈,一張臉更是慘白得嚇人,像是個一碰就損毀的水晶娃娃。

  「不要!救我……太子哥哥救救我……」睡夢中,司徒寧靜哭泣地發出囈語,本能地求救。

  「寧靜你別怕,太子哥哥在這裡。」司徒炘急切地保證著,緊緊握住她的手,語氣熱切地呼喚她,希望自己的聲音能喚醒她。「你醒一醒,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在這裡,你別怕!」

  一句句充滿安撫的聲音,逐漸撫平司徒寧靜的恐懼,透過肌膚傳遞的溫暖,也讓她從沉睡中醒了過來。

  「寧靜,對,快醒來,太子哥哥在這裡。」司徒炘見她從睡夢中轉醒,欣喜萬分地喊著。

  「太子哥哥……」聽見了讓自己熟悉心安的聲音,司徒寧靜直覺伸出雙手緊緊抓住司徒炘,深怕他下一刻會消失。「救我!太子哥哥救我!」

  「別怕,我在這,不會有事的……」司徒炘也緊緊回握住司徒寧靜的手,雖然此刻她的神情依然充滿恐懼,但他知道妹妹確實認出了自己,他柔聲保證道:「我在這,你放心,你在怕什麼?說出來,讓太子哥哥幫你想辦法,嗯?」

  「……」司徒寧靜在司徒炘懷中搖搖頭,蒼白的臉上依然充滿了恐懼。

  司徒炘見狀,抬頭對守在床邊的女官們說道:「你們先下去,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准進來。」

  「是。」如梅頷首,將寢宮內所有的女官全都帶了出去。

  等到寢宮內只剩下兩人獨處,司徒炘伸手輕撫司徒寧靜微微顫抖的身子,以平穩的語調問道:「現在只有我和你在這,別擔心,不管出了什麼事,你都可以放心告訴我。」

  司徒寧靜沉默了好一會,確定寢宮裡沒有其他人後,她才緩緩抬起頭,以顫抖的聲音說道:「太子哥哥,過去的事情,我已經全部想起來了……」

  待司徒寧靜將回憶的往事全都說了一遍,司徒炘一雙濃眉已經深深地蹙緊。

  「鎖心咒……」司徒炘低喃自語,開始思索起這整件事情。原來,這就是讓寧靜日夜難安的原因,因為她想起當年被人刻意封起的記憶。

  如果她說的一切屬實,這就解釋了為什麼她只在蕭妃娘娘那裡待了兩個月的時間,就完全變了一個人,改變她的並不是宮廷禮儀和女德,而是一種來自邾雀國的術法。

  能讓人無心又無情的鎖心咒,人世間真有如此奇妙的術法?

  蕭妃這麼做,真是出於父皇的旨意嗎?司徒炘一邊沉思,下意識地將目光調回司徒寧靜的臉上。即使發過一場高燒、飽受驚嚇,即使一張素臉沒有任何裝扮,她的美依然遠遠超過宮裡其他的女人。

  當年蕭妃所面對的司徒寧靜,不過是一名十二歲的女娃,她狠下心腸施展咒術的原因,到底是因為妒忌,還是因為聖旨?而如今蕭妃已死,再也問不出答案了。

  「太子哥哥……我說的都是真的!」司徒寧靜感覺到司徒炘的沉默,焦急地再次重申。「只要我一睡著,就會夢見當年蕭妃對我說的話,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清楚,我知道那不是夢!那些事情都是真的!」

  「我知道。」司徒炘快步走回床邊,伸手握住妹妹的手安撫道:「我當然相信你說的都是真的,幸好……蕭妃早已因病去世,她再也無法傷害你了。」

  「太子哥哥,我好怕……」司徒寧靜說出自己的恐懼。鎖心咒的效力已經消失了,如果蕭妃娘娘說的沒錯,一旦自己恢復了,那就是父皇要取她性命的時候。

  「我知道。」司徒炘心疼不已。這就是司徒寧靜說什麼也不願意讓父皇靠近的原因吧!不管當年蕭妃所言是真是假,都對她造成了莫大的陰影。

  「蕭妃娘娘說……父皇恨我,只要父皇發現鎖心咒失效,就會取我的性命。」司徒寧靜像是溺水者緊緊攀住最後一根浮木般抓住司徒炘,絕望地懇求著。「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噓!」司徒炘伸手輕點司徒寧靜的唇,示意要她安靜。「先別急,這件事情除了我,絕對不能再告訴第二個人,明白嗎?」

  司徒寧靜對司徒炘向來信服,迅速地順從點頭。

  「我知道你很害怕,但這整件事或許只是蕭妃因為妒忌而設下的騙局。」司徒炘決定先安撫司徒寧靜的情緒。「從小到大父皇最疼你,這是整座皇宮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情,沒理由會用什麼鎖心咒對付你。」

  「可是……」

  「我保證,這件事我會繼續調查下去。」司徒炘鄭重允諾。「但在我查出真相之前,你也得答應我,不能再像那樣避著父皇。」

  見司徒寧靜臉上再次出現了恐懼,司徒炘立刻安撫道:「倘若這一切都是蕭妃刻意要離間你和父皇的計謀呢?那麼你這樣誤會父皇,豈不是中了奸人的詭計?既然鎖心咒是一切的關鍵,那麼在查出事情真相前,你必須裝成和過去一樣,讓我有時間查出真相。」

  「當然,你無須對父皇撒嬌、刻意親近什麼的,過去的你身上既然有鎖心咒,原本就不需要有什麼情感,不是嗎?」

  「嗯。」或許是因為將心中的恐懼說了出來,司徒寧靜已經平靜了許多,也用心記下了司徒炘的建議。

  「乖。」司徒炘綻開進入寢宮後的第一抹微笑。「什麼都不要擔心,放寬心,快點恢復健康,明白嗎?」

  「好。」司徒寧靜柔順地點頭。

  「我先回去了,改天再來看你。」

  「太子哥哥……」當司徒炘舉步要離開的時候,司徒寧靜突然開口喊住他。

  「還有什麼事?」司徒炘溫聲問。

  「你也認為……這只是蕭妃的計謀對吧?」司徒寧靜有些不安地問。

  塵封了近十年的記憶突然間全部回到腦海裡,讓她一時間慌了、亂了,根本沒有細想其中是不是有問題。

  幸虧她找了太子哥哥商量,他這麼聰明,做事向來冷靜,所以才能一下子拆穿這只是蕭妃娘娘的詭計,若是自己真的誤會父皇,那就太不應該了。

  「虎毒尚不食子。」司徒炘露出淡淡的微笑。「你只要記住一點,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司徒炘踩著緩慢的腳步踏出銀舞殿,腦海裡反覆思索著司徒寧靜說的話。

  當年就算蕭妃是因為妒忌使用了鎖心咒,那麼父皇對這件事情的態度又是如何?是一無所知,或者是……

  最近王宮裡發生的這一連串事件;先是針對銀鏡公主的下毒、刺殺行動,還有隱藏在皇宮裡的神秘殺手,父皇在失火的御書房裡亟欲隱藏的秘密,還有當年蕭妃鎖心咒的秘密,這一切一切的迷團看似混亂,但似乎有一條隱形的線將看似不相關的事情全都串連在一起。

  自己是不是遺漏了什麼事情?若是有什麼人可以詢問,或者還有什麼是不小心忽略的線索……

  「殿下,是否要直接回宮?」東宮的內侍官見司徒炘遲遲沒有上轎的動作,主動詢問。

  「嗯,直接回宮。」司徒炘頷首,他需要更多的時間想一想。

  就在司徒炘坐入轎子,正打算放下布簾、起轎回宮的時候,他發現不遠處有一名內侍官,行蹤鬼祟地躲在附近的草叢邊窺視著。

  「哼!」司徒炘不悅地冷哼一聲。

  王宮裡頭有數千名內侍官,各有各侍奉的主子,也各有各的心眼,這廝在銀舞殿附近打轉,定是後宮那些生性喜歡妒忌的妃子的手下,想探知銀鏡公主的狀況吧!

  罷了!這也是生活在王宮裡的另一種悲哀,時時刻刻都有躲藏在暗處的眼睛,窺探著自己的一舉一動,幾乎不可能隱藏什麼真正的秘密……

  「對了!我怎麼忘了?」司徒炘輕呼一聲糊塗。宮裡有史官,秘密記錄著王族所有的事情,他必能從史官那裡拿到蕭妃的資料。

  「停轎。」司徒炘掀開轎簾,對走在前面的內侍官命令道:「將轎子調頭,我還有事要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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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當司徒炘的軟轎抵達王宮史館的時候,才發現史館裡空蕩蕩的,連前來迎接太子的官員都沒有。

  「殿下請在這裡稍後,讓奴才進去喊人吧!」跟隨在轎邊的小太監見狀,轉頭向轎內的主子請示。

  「不,你們在這裡等著,我直接進去。」司徒炘不以為意。如果沒人,更方便他行事。

  「是。」

  司徒炘邁開大步走入史館,雖說裡頭空無一人可隨意翻閱,但整屋子的紀錄全都分類收好、裝在木製盒子裡,要找出想要的資料看來得費好一番功夫。

  就在司徒炘遲疑要從哪裡開始的時候,他聽見身後傳來緩慢的腳步聲,司徒炘聞聲回頭,見到一名身穿灰藍色史官服、白髮蒼蒼的男子。

  「參見太子殿下。」年邁的史官彎身行禮,雖然年紀大了,但嗓音依舊十分宏亮。「不知殿下來此有何吩咐?」

  「我想調查一些過去的事情。」司徒炘本想開口直接詢問有關蕭妃的事情,但心裡覺得不妥,於是改口道:「約莫是皇朝五十年左右的事情。」

  「史館裡所有的資料都是最真實的記載,不得外傳,就連皇上都不能看。」老史官撚鬚回答,似乎覺得太子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這是皇朝歷代立下的規矩,殿下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對!」

  司徒炘沉思片刻後,跟著對老史官拱手,語氣十分誠懇地說道:「實不相瞞,我這趟是為銀鏡公主而來,老史官應該知道銀鏡公主遭受歹人下毒、雙眼失明,經我查證後,這整件陰謀似乎牽連到過去的許多人,這才冒昧前來,希望你能讓我查清楚當年的事情。」

  皇朝五十年這段期間,是父皇命令他將任無痕趕出皇宮的那一年,也是寧靜被送往蕭妃宮裡、被施放鎖心咒的那一年,更是父皇支出大量銀兩的那年,完全不相干的事情全部都發生在同一年,巧合得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是銀鏡公主……」老史官撚鬚低語,表情顯得有些遲疑。

  「這件事攸關銀鏡公主的安危,無論如何請你一定要答應我的要求。」司徒炘再次開口拜託。

  老史官緩緩搖了搖頭,在司徒炘想著要如何說服他改變主意的時候,老史官開口了。「朝廷訂下的規矩壞不得,史館裡所有的資料不得借閱——不過,倘若殿下有問題想問下官,下官也不得不回答,都活了這麼把年紀,這腦袋瓜子裡記住的東西……可不少喔!」

  司徒炘聞言一喜,完全不浪費時間,直接挑了心中最大的疑問問道:「皇朝五十年左右,宮裡曾經發生什麼不尋常的事情,需要父皇動用大筆銀兩?」

  根據他在御書房裡發現的秘密信函,那是父皇和某個神秘人物通信的內容,信中寫著父皇以一筆極大的金額委託對方做某件事。

  老史宮沉默不語,只是不停地撫摸著自己的鬍鬚。

  「那一年有戰亂,或者是民間有甚麼特殊的災情?修建祖廟?」司徒炘試探性的問:「總之,宮裡一定是發生了某件特別的事情,是不是?」

  「喔!皇朝五十年吶!那年確實發生了不少事情……」老史官抬起頭,老邁的臉上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賞。「只不過,事情都已經過了這麼久,殿下何以認為這些事情和銀鏡公主有開?」

  「這只是我的直覺。」司徒炘坦言。

  「殿下很聰明、猜得也很接近,皇上那年確實做了一些『特別』的事,不過很遺憾,除此之外,下官不能再告訴您更多了。」老史官語帶保留地開口。

  「史官,你……」司徒炘一愣,沒想到老史官只肯透露這麼多。

  「殿下恕罪。」老史官拱手賠罪。「下官身為朝廷命官,能說的就只有這麼多,其他的事情,下官確實不宜再開口。」

  原以為找到了線索,但還沒開始卻又中斷了,這讓司徒炘眉頭不自覺蹙起,沉默地思索著下一步該怎麼做。

  「對了!殿下方才提到,聖上在皇朝五十年曾經有大量金錢支出,不過我們史官只負責記錄皇宮裡發生的大小事情。」老史官微笑說道:「但還有一個地方,卻詳細記載了皇上每一筆金額的去向哩!」

  「多謝。」他的提醒讓司徒炘瞬間領悟,隨即露出感激的笑容。「告辭了。」

  「對了!那地方的冊子編寫得十分完整,太子殿下千萬別忽略了某些冊子『特別』選用的紙張喔!」老史官突然開口提醒,司徒炘雖不明白他話中意思,但仍是禮貌性的頷首,記住了對方的提醒。

  老史官目送司徒炘離去,一邊撚鬚,一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太府院,隸屬九卿之一,掌管山海池澤的稅收,以供天子私用,由於掌管的範圍特殊,平常鮮少有人進出。

  今日在太府院掌事的大官令姓盧,是不久前宰相提拔上來的新人,連皇帝的尊容都還沒見過,因此當太子突然出現在太府院,甚至開口想查十年前的資料時,大官令一張臉緊張得漲紅了。

  「不知太子殿下想查什麼資料?不如等太府院將資料整理好以後,再親自為殿下送過去就是了。」大官令有些為難地開口。

  太府院裡的資料唯有留任三年以上的大官令有資格看,他才剛上任不久,實在不敢擅自進入啊!

  「不,這事不能等。」司徒炘一眼看出對方只是個上任不久的新官,嘴角噙著淡笑說道:「這樣吧!你只需領我過去,留我在那裡就行了。」

  「這……」讓太子殿下自己查?若是日後他給自己冠上瀆職的罪名怎麼辦?

  「別再拖拖拉拉!要是誤了正事,本殿下唯你是問!」司徒炘瞇起眼,不耐煩地低喝一聲。

  「是、是、是。」他雖是朝廷新官,卻也明白太子的厲害,太府院的規矩是一回事,但若是得罪了當朝太子,以後就絕對沒有好日子過……

  司徒炘坐在太府院庫房邊設置的小書房,一目十行迅速閱讀著大官令捧來的資料,越看一雙濃眉就蹙得越緊。

  「全部的資料都在這裡?」司徒炘的視線離開文件,銳利的雙眼轉到了大官令的臉上。

  「是!下官確實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將皇朝五十年正月到蘭月的文件全都帶過來了,一件都沒漏。」

  「那麼……把前一年、後一年的資料也一起送過來。」司徒炘想了想,決定將查詢的年份加長。

  「是。」大官令領命後迅速離去。

  不對!他記得很清楚,從御書房裡取出的信函,上面的日期明明是皇朝五十年四月時的事,但他在太府院的紀錄裡,卻查不到信函裡這筆款項的支出。

  這是怎麼回事?是因為時間不對,或者自己查錯了方向?

  司徒炘低頭沉思,緩緩地繞著書桌踱步,就在他不經意抬頭看向桌上書冊時,他突然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這些依照月份編列成冊的資料,剛才在翻閱的時候並無任何不妥,然而一旦將所有的冊子疊在一起,就會發現其中三本冊子邊側的地方顏色不同!

  那地方的冊子編寫得十分完整,太子殿下千萬別忽略了某些冊子「特別」選用的紙張喔。司徒炘的腦海裡霎時閃過老史官提醒的話!

  司徒炘立刻坐回書桌前,直接取了記錄四月份的冊子檢查,發現這本冊子裡一共有三張稍微偏白的紙張——這表示,有人將舊的紀錄刪除,再用新的紙張填寫了假的資料上去。作假之人雖然已經選了幾乎相同的紙質,伹編寫製作的時間畢竟不同,從書的側邊還是能發現它的不同。

  司徒炘緊緊握著冊子,雙眼因為發現新線索而發亮。

  就在這個時候,大官令氣喘吁吁地捧著資料進來,他手上的東西還沒放下,就聽到司徒炘問道:「編寫這份冊子的人是誰?現在人在哪裡?」

  「嗄?」大官令愣了一會,十分不確定地回答。「這個……下官才到太府院不久,所以也不是很清楚,太子殿下可以到御史大夫那裡,或許可以查出十年前在太府院任職的大官令是哪位。」

  「好,這些資料你已經可以放回去了!」司徒炘「刷」一聲站起,快步往外面走去,迅速上了軟轎,打算回頭再找老史官將事情問個明白。

  然而當司徒炘再次轉回史館的時候,發現裡面多了幾名史官,卻再也找不到方纔那名老史官了。

  「方纔留在館裡那位老史官呢?」司徒炘心裡著急,直接抓起其中一人追問。

  「呃……老史官?下官不知道殿下問的是誰!」年輕的史官抖呀抖的,完全不明白太子殿下在找誰。

  「不知道?」司徒炘怒瞪著史官,語氣十分不悅。「他年紀大約六十幾歲,身上穿著和你們一樣的灰藍色袍子,還留著一把白鬍鬚!」

  「回殿下……史館裡任職的史官全部都在這了……完全、完全沒有殿下形容的老人家!」那名史官雖然害怕,但也只得硬著頭皮回答。

  「沒有?」司徒炘雙眼危險地瞇起,心裡雖然覺得奇怪,伹眼前這群人又不像是在說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確實……確實沒有。」史館內所有的史官神情都很緊張,不明白太子為何突然出現,還要找一個史館內不存在的人。「史館內年紀最大的史官今年才五十歲,但是他並沒有白鬍子!」

  「真的沒有?」司徒圻鬆開手,腦筋迅速轉動著。

  如果這些人沒有說謊,那麼方纔的白髮老者又是誰?他假扮史宮的目的何在?他似乎刻意要將某些事情洩露給自己,那麼他真正的身份是誰?

  司徒炘一時之間毫無頭緒,最後決定還是到御史大夫那裡走一道。因為全國官員、還有王宮裡所有人員的資料,全都詳細登記在御史官的名冊裡,就連他想要查詢的太府院、有權利竄改紀錄的人也登記在裡面,只要再走一趟御史官的地方,就能查到所有需要的姓名了。
「死了?」當司徒炘直接從太府院趕到御史官辦公的地方,卻從御史大夫那裡得到了讓他震驚不已的消息。

  「是。」年約五、六十歲的御史大夫專心地翻著冊子,詳實地回報司徒炘的問題。「殿下問的人名叫張為宗,他於皇朝二十四年五月進入太府院,皇朝五十年五月的時候,突然得了一場急病就去世了。」

  「那麼接替張為宗的人呢?現在在哪裡?」司徒炘急問。如果張為宗死了,那麼替換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竄改資料的人。

  「這……多半都還留在太府院吧!」御史大夫不用翻本子,就直接回答。太府院裡多半是半退休狀態官員喜歡的職位,工作簡單輕鬆,主要就是記錄一些天子的收入和支出,所以也不會有什麼大幅度調動。

  司徒炘沉思片刻,才以試探性口吻問道:「那麼,皇朝五十年到六十年之間,太府院還有沒有離職、或者是告老還鄉的官員?」

  司徒炘的話似乎喚起老御史的回憶,他翻了翻手上的冊子,有些驚奇地說道:「殿下這麼一說,下官倒是想起了這件事,那時候太府院不知是誰染上怪病,醫也醫不好,讓太府院好幾位大人都染上了病,最後這件事鬧大了,有些大人只得辭官回鄉養病呢!下官記得……那大概是皇朝五十五年左右的事吧!」

  「御史大人是否還記得那些人的名字?」司徒炘一喜,連忙問道。

  老御史點點頭,一邊翻著名冊上登錄的姓名,一邊拿筆將正確的名字全都謄寫在另外一張白紙上面。

  「就是這些人。」老御史將當時告病返鄉官員的姓名、居住地等詳細資料全都寫了出來。

  「多謝御史大人。」司徒炘小心地將紙張收起,記住其中一名落戶在京城的顏姓官員,打算等一會立刻出宮拜訪。

  「太子殿下,您為什麼突然對這些人這麼有興趣?」老御史好奇地問。

  「沒什麼,只是做點私人的調查。」司徒炘淡淡一笑,不再多說什麼,再次乘著軟轎離去。

  太子才離開不久,一名內侍官也跟著匆匆趕到了御史官的面前。

  「喔!黃公公,今天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老御史立刻認出來者是長年跟在皇帝身邊、也是皇帝最信賴的內侍官。

  「皇上有旨,要你即刻到御書房走一趙。」黃公公迅速傳達皇令。

  「啊?發生了什麼事?」老御史一頭霧水,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情。」黃公公和老御史交情不差,於是特別吩咐道:「只不過,方才太子殿下來你這裡問了什麼,等會你記得一五一十地稟告聖上,一個字也別漏,那麼我保證什麼事情都沒有,明白了嗎?」

  老御史一怔,心裡隱隱約約泛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我全部都知道喔,爺爺在臨終前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了!

  太府院裡,參與過修改資料的人全都被皇帝滅口了!哼!我爺爺若不是年紀大了早兩年告老還鄉,只怕最後也得死在皇帝的手上。

  那些人哪裡是染上怪病?太府院原本就是皇帝的私人庫房,但偏偏皇帝也有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那時候他向太府院取了很多銀兩,偏偏當時的大官令張為宗腦筋不轉彎,硬是將每一筆支出記下來,所以成了第一個替死鬼。

  後來皇帝下令,要太府院的人將張為宗寫的紀錄銷毀,重新謄寫一份新的,其他人見張為宗死得冤枉,根本不敢違抗聖命,按照皇帝的指示改了內容,但又怕皇帝也像對付張為宗那樣對付自己,所以紛紛宣稱染了病、打算早早離開宮廷,以免惹禍上身。

  其中一個姓柳的官吏離京前曾來探視我爺爺,兩人關在房裡說了一整晚的話,那個姓柳的回鄉後不久也死了。爺爺知道這件事後鬱鬱寡歡,不久後也生了一場病,臨終前他將我喚到床前,這才將這個秘密說給我聽。

  在那幾年之間,皇帝一共支付了幾十萬的黃金給同一個人,我能給你對方的名字,因為我也不打算去查這件事,爺爺臨終前交代過,從他以後,顏家子孫不許再入朝為官,這件事情誰也不准再提起。

  嘖!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查這件事,不過我已經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訴你了。

  為什麼肯說?哈!或許是本少爺看你順眼,今天心情也恰巧不錯。

  不過你記清楚了,一旦你走出了顏府這扇大門,我們就形同陌路,不管你再來問什麼,我一個問題都不會再回答你。

  原本模模糊糊的揣測,如今變成某種呼之欲出的答案,近得就像是只要伸手掀開眼前的薄紗,就能看見最後的真相……司徒炘坐在轎子裡,腦海裡整理著奔波一整日得來的消息,任由轎夫緩緩往回宮的方向前進……

  從皇朝五十年左右、或者更早之前,父皇秘密委託某人為自己做事,他每次都會付出一筆可觀金額,為了不讓人察覺這些事情,他先是命太府院的人竄改資料,甚至不惜殺人滅口,絕不讓人有繼續調查的機會。倘若不是御書房發生了火災,自己也絕對不會察覺到這件事。

  父皇亟欲隱藏的秘密、父皇禁止任無痕繼續留任東宮、父皇命蕭妃對銀鏡公主施展鎖心咒……這全都是在那一兩年之內發生的事情,彼此之間會有關連嗎?

  「皇甫英東……」司徒炘喃喃念著這個名字。這就是當年和父皇有書信往來者的姓名。這名字,聽起來不像是皇朝子民普通的姓氏,他是誰……自己又該從哪裡開始調查這件事?

  就在這個時候,原本緩緩移動的轎子突然停下,轎外傳來了隨行內侍官,壓低了嗓音說道:「爺,前頭有宮裡的人呢!」

  司徒炘心裡覺得奇怪,伸手掀開轎簾,這才注意到他們不知不覺已經來到皇城的東門前,他目光一轉,看到一名身穿寶藍色衣袍的太監站在路中央,他的身後還站了一支宮廷禁衛軍的隊伍,看起來是像特意守在這裡。

  「太子殿下上前領旨。」太監對司徒炘朗聲說道。

  司徒炘臉色一凜,立刻下轎單膝跪下,恭敬地聆聽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查北方鄰國『北鳴』、『蒼梧』、『玄萁』有結集軍隊、進犯皇朝邊境之意……特封東宮太子司徒炘為『鎮北將軍』,領兵一萬,即刻前往『北鄴城』進駐……可自行招募精兵五千,即刻生效,欽此。」

  宣旨後,太監將手上聖旨收起,緩步向前,交給了神情錯愕、依然單膝跪在地上的司徒炘。

  「太子殿下,接旨吧!」太監神情淡漠地吩咐。「皇上特別交代,軍情緊急、片刻不容耽擱,請太子殿下立刻接旨出發吧!」

  「……」司徒炘沒有說話,整個人依然處於震驚之中。

  北方幾個鄰國蠢蠢欲動的消息,確實是目前皇朝的隱憂之一,但父皇早已派了幾位驍勇善戰的將軍鎮守在北鄴城,一直以來軍情也相當穩定,為何突然之間要自己去鄴城呢?

  「太子殿下?」太監的聲音多了一絲不悅。

  「在出發前,我想……」司徒炘原本想開口要求直接面聖,卻在太監身後那一群人之中,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灰色的內侍官衣袍、畏畏縮縮的模樣,是那個藏在銀舞殿外窺探的太監!

  錯了!這個模樣畏縮、長相不起眼的太監並不是後宮的眼線,而是奉了皇帝的命令、藏身在銀舞殿外監視自己一舉一動的太監。

  打從一開始,這太監的目標就是他,一想到這太監暗地跟在後頭、秘密注意著所有自己去過的地方,司徒炘的背後就流了一身冷汗……

  將自己緊急調往北鄴城的聖旨並不突然,也不是因為北方出現了危機,而是因為自己開始調查皇朝五十年間的往事……

  「太子殿下,您別譏我們難做人吶!」太監壓低了聲音提醒,目光有意無意地瞥向身後的禁衛軍,暗示著倘若太子想抗旨,那只得直接押送大牢了!

  「……臣接旨。」司徒炘心中一沉,在這剎那之間強迫自己冷靜,他斂下眼,神晴恭敬地接過了聖旨。

  「這是皇上特地為殿下選的良駒。」見太子接過了聖旨,太監微笑轉身,從身後的禁衛軍手邊牽過一匹駿馬,將它交給司徒炘然後說道:「奴才身後這些人,也是聖上特別挑選、護衛太子殿下的禁衛軍,請太子殿下先行出發,聖上欽點的一萬精兵隨後就會跟上。」

  司徒炘知道自己此刻別無選擇,只能沉默地上馬,若有所思地抬頭看了明明近在眼前,卻怎麼也無法踏入的皇宮,最後牙一咬、拉起韁繩輕喝一聲,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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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東宮太子司徒炘被緊急調遣到北鄴城的消息,為尚未平靜的皇宮再次掀起了陣陣漣漪。

  當消息傳到了銀舞殿,司徒寧靜臉色一白,纖細的身子搖搖欲墜,差點嚇壞了身旁的女官。

  「是我的錯……是我害了太子哥哥……」司徒寧靜喃喃自語。

  一定是因為太子調查當年的往事、惹父皇生氣,所以才會突然被調到那麼遠的北方去。

  「不行!我得去見父皇才行,求父皇讓太子哥哥回來。」一想到最疼愛自己的兄長受到牽連,司徒寧靜恨不得立刻到他的身邊去。

  「公主您想上哪去?」女官見司徒寧靜神情不對,直覺想攔下她。「夜深了,聖上早就安歇了,公主您有什麼事明天再去吧!」

  「不!這件事情不能等。」司徒寧靜聽聲辨位,直接抓住如梅的手,以難得嚴厲的語調說道:「為我換衣服,我一定要見到父皇。」

  「是,公主。」如梅被司徒寧靜凝重的神情震住,雖然不明白原因,卻感覺出事情的嚴重性,於是轉頭立刻吩咐道:「你們幾個動作快點,公主準備面聖,快為公主梳妝打扮!」

  司徒寧靜由女官們為她梳妝打扮,腦海裡千頭萬緒亂成了一片。

  她的心裡依然對皇帝存著一絲恐懼,但現在不是害怕的時候,倘若不是她告訴太子自己的惡夢,就不會引起這場風波了。

  不管當年的真相為何,她絕對不會讓無辜的太子哥哥受到自己的牽連……

  「銀鏡公主求見?」內侍官的通報,讓原本打算就寢的皇帝大感意外,他既驚又喜、一張臉充滿了喜悅。「快宣!快宣!」

  「是。」

  不一會,司徒寧靜在女官的攙扶下緩緩踏入寢宮。

  「靜兒……」身穿紫紅色宮廷華服的司徒寧靜,絕美的容顏雖然略顯憔悴,但光是她願意走出銀舞殿來到這裡,就足以讓皇帝感動萬分。

  「寧靜參見陛下,萬歲萬萬歲……」司徒寧靜美顏上頭噙著淡笑,中規中矩地行禮。

  「免禮。」銀鏡公主還沒跪安,皇帝就已經親自上前將她扶起。「咦?你的手怎麼這麼冰?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這麼晚了還過來?」

  「多謝父皇關心。」雖然內心忐忑不安,但司徒寧靜依然鼓起勇氣開口道:「懇請父皇摒退左右,寧靜有要事稟告。」

  皇帝一怔,心裡雖然覺得奇怪,畢竟愛女從來不曾有過如此要求,卻不願拒絕她。「你們都下去吧!」

  皇帝一聲令下,隨侍在旁的內侍官與銀舞殿的女官都依序退下,不一會,倍大的寢宮內只剩下皇帝和銀鏡公主兩個人。

  「好啦!父皇已經依你的要求,讓所有人都下去了。」皇帝柔聲說道:「靜兒你有什麼事想告訴父皇?現在可以說了。」

  司徒寧靜忍住心中的慌亂,深吸一口氣後說道:「寧靜懇請父皇收回成命,讓太子回宮。」

  皇帝聞言臉上閃過一絲錯愕,一張臉也隨即沉下。

  原來太子對靜兒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嗎?靜兒這些日子病得厲害,神智始終不甚清楚,沒想到太子走一趟銀舞殿她就迅速恢復了,而且太子離開不過兩天不到,居然能讓臥病在床的銀鏡公主前來為他求情!

  「父皇!」司徒寧靜抬起頭,美顏上充滿了濃烈的自責與懇求。

  如此楚楚可憐、情真意切的請求,是皇帝從來不曾在銀鏡公主身上看過的,雖然讓皇帝十分不忍,心中更多了幾分不是滋味。

  「北方鄰國生亂,太子既是東宮、又是朕最得意的左右手,派遣他去鎮守北方是再恰當不過。」皇帝輕咳一聲,盡量以和緩的語氣說出自己的看法。「朕知道你們兄妹情深,擔心他的安危,但多一點歷練對太子來說只有好處,畢竟他還年輕,需要——」

  「父皇,我知道您為什麼要把太子哥哥送走!」司徒寧靜有些激動地打斷皇帝的話,她仰起頭、面向皇帝的位置,語氣堅定地開口道:「是因為我,所以父皇才決定讓太子離開的吧!」

  「……你在胡說些什麼?」皇帝一震。

  「過去的事情我全都想起來了!」既然鼓起勇氣來見皇帝,司徒寧靜亦不打算再隱藏任何秘密。「因為太子哥哥想幫我調查過去的事情、惹得父皇不高興,所以父皇才將太子調走的對不對?」

  皇帝震驚微怒的臉上,因為司徒寧靜的話添了一絲狼狽。「朕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什麼過去的事?」

  「鎖心咒。」三個字從司徒寧靜紅唇吐出的瞬間,皇帝身子一震、像是被人用利刃狠狠刺了一劍似的,只能無措地瞪著司徒寧靜那雙看不見、卻瞬也不瞬凝視著他的雙眼。

  「父皇,您恨我嗎?痛恨我有這張和母親一模一樣的臉嗎?所以才要蕭妃娘娘為我施展鎖心咒是吧?」

  司徒寧靜的嘴角揚起苦澀的笑,「咚」的一聲跪下,誠心誠意地請求道:「您是父也是君,寧靜這條命原本就屬於父皇的,不管父皇想怎麼做,寧靜都不會有任何怨言;但太子是無辜的,他只是奉了父皇的命令來探視,寧靜當時情緒不穩定,才會不顧一切對太子傾訴自己的恐懼,導致這場無妄之災。」

  「寧靜懇請父皇收回成命,讓太子回宮。」司徒寧靜說到這裡,整個人俯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為太子求情。

  「你……」皇帝瞪視著司徒寧靜,好幾次張口欲言,但怎麼也無法從喉頭擠出正確的字眼。

  他調走太子自有原因,本就和靜兒無關,但……他怎麼也沒料到靜兒會突然提起鎖心咒,除了蕭妃和鎖心咒之外,她還想起了什麼?又和太子說了些什麼?

  當年自己同意讓蕭妃施展鎖心咒,只是不想讓靜兒有機會愛上任何人,他只是想將她留在自己身邊,單純而快樂地生活,或許這一生都不會愛上其他人;但相對的,她卻能擁有全天下人都想得到的——皇帝絕對的寵愛和關注。

  但這樣的想法,這樣複雜的心情,他能對靜兒說出口嗎?皇帝面色鐵青,心裡頭又是煩躁又是氣惱,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寧靜求父皇收回成命。」司徒寧靜姿態謙卑地俯在地上,嘴裡再度重複著這句話。

  「來人!」皇帝最後重重一甩袖,直接張口喊人。「護送銀鏡公主回宮。」

  「父皇?!」司徒寧靜見皇帝不願許下承諾,心裡著急不已。「父皇!寧靜願意任憑父皇處置,只求您收回成命!」

  「即刻送公主回宮!」皇帝低喝一聲,直接背過身子,不願意再多看司徒寧靜一眼。

  女官們見皇帝臉色難看,完全不敢抗命,一左一右扶起司徒寧靜,半強迫地拉著她離開了皇帝的寢宮。

  司徒寧靜雙眼看不見,更無法掙脫女官們,只能著急地對女官喊道:「如梅!讓我回去!我還有話要和父皇說!」

  「公主!您先冷靜一點。」如梅雖然不知道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她非常確定皇帝動怒了。「雖然您是聖上最疼愛的公主,但君命不可違,要是真惹惱了皇上,您還是會受到懲罰的!」

  「我不怕!這件事情本來就和太子哥哥無關!」司徒寧靜一邊掙扎、一邊試著說服如梅。「快帶我回去,無論如何我都要求到父皇改變心意為止!」

  「公主!」如梅聽到這裡,這才明白銀鏡公主是想為太子求情,她輕歎一口氣搖搖頭道:「聖旨已下,聖上是不可能改變主意的。」

  「如梅!可是……」

  「喔!前面的可是銀鏡公主?」

  就在司徒寧靜抗拒著、怎麼也不願意坐上軟轎的時候,身旁突然傳來了含笑的斯文嗓音。

  「奴婢見過五皇子。」待說話的男子走近後,如梅認出對方的身份,和其他女官一起彎身行禮。

  「免禮。」五皇子淡淡一笑,目光隨即轉到司徒寧靜的身上,好奇問道:「這麼晚了你們在這裡做什麼?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女官們互望一眼,沒有人敢擅自主張回答五皇子的問題。

  「五皇兄!」司徒寧靜認出五皇子司徒煌的聲音,兩人平日算不上親近,但她知道這個皇兄個性溫和脾氣好,說不定他願意幫自己。「你幫幫我!陪我一起去找父皇好不好?」

  司徒煌看向司徒寧靜,跟著又看向站在她身旁顯得十分為難的女官,斯文的臉上勾起淡笑,提出自己的看法。「時間都這麼晚了,在這裡不好說話,不如先到我那裡去吧!」

  「可是……」

  「如果不仔細聽明白,你要皇兄怎麼幫你呢?」司徒煌微笑說道。

  「多謝五皇兄。」司徒寧靜想了想,心知司徒煌說得有道理,於是也不再堅持了,在女官的扶持下坐進軟轎。

  一行人跟在五皇子身後,緩緩離開了……
翌日,皇帝以身體不佳為由草草結束了早朝,獨自一個人待在御書房裡,待批的奏章堆滿了案上,他卻無心處理,只是視而不見地凝視著前方的某一點。

  腦海裡反反覆覆都是司徒寧靜的聲音,還有她為太子求情時悲傷絕望的模樣。那就是鎖心咒失效後,靜兒真正的神情嗎?

  這麼些年來因為鎖心咒,他的靜兒始終是一個完美的女兒,不任性、不爭寵,更重要的是,她的心如同平靜的湖水,絕對不會為任何一個人掀起漣漪。

  父皇!我知道您為什麼要把太子哥哥送走!

  父皇,您恨我嗎?痛恨我有這張和母親一模一樣的臉嗎?

  父皇,寧靜這條命原本就屬於您的,不管父皇想怎麼做,寧靜都不會有任何怨言……

  「砰」的一聲,皇帝用力地捶向桌子。

  該死的蕭妃!該死的鎖心咒!居然在這種時候失去了效用!昨晚的一切發生得太突然,自己根本來不及反應,他不可能收回成命,卻又不知該如何面對司徒寧靜,只奸狼狽地命人將她送回銀舞殿。

  該怎麼做才好?才能讓他的靜兒和從前一樣?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在意,只要一心一意當他最疼愛的女兒就好……

  這時,站在外頭的內侍官緩步走近,在皇帝的身邊輕聲稟告。「皇上,五皇子有事求見。」

  「不見,讓他回去,朕現在誰也不想見!」皇帝煩躁地揮揮手。

  「是。」內侍官領命離去。

  過了好一會,內侍官再次低著頭走近,以略帶惶恐的語調再次說道:「五皇子求見聖上,是關於銀鏡公主的事情……」

  「銀鏡公主?」皇帝一怔,過一會才招手道:「宣他進來。」

  內侍官應了一聲,不一會就領著五皇子司徒煌走進了御書房。

  「兒臣司徒煌參見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j身穿藍色衣袍的司徒煌規規矩矩地跪下請安。

  「平身。」皇帝坐在椅子上,開口賜司徒煌平身的同時,揮手令內侍官退下,跟著目光移向司徒煌,好奇他想對自己說些什麼。

  「謝父皇。」司徒煌起身。他耐心地等到內侍宮退出御書房外後,斯文的臉孔轉向皇帝,臉上湧起十分愉快的笑意。

  「你不是說有關於銀鏡公主的事情要稟告,究竟是什麼事?」皇帝有些不耐煩地問。

  「回父皇,最近宮裡出了這麼多事,先是銀鏡公主中毒瞎了眼、前陣子又遇上了刺客,原本應當維繫宮廷安危的東宮太子,如今因為北方鄰國生亂,所以緊急前往北鄴城鎮守……」司徒煌頓了頓,愉悅的語調再次響起。「眼見宮廷處於多事之秋,兒臣既然身為皇子,維繫宮廷安危這件事,自該責無旁貸、一肩扛起。」

  「……」皇帝無語,但臉上的神情已經越來越不耐煩了。

  「說來碰巧,兒臣昨晚在皇宮巡邏時,在父皇寢宮外遇見銀鏡公主。」司徒煌面帶微笑,不疾不徐切入重點。「兒臣見她悶悶不樂,於是上前關懷了幾句……」

  「她和你說了什麼?」皇帝臉色一變。

  司徒煌像是沒有聽到皇帝的問話,自顧自地繼續說道:「眾所皆知,銀鏡公主是皇朝裡最嬌貴的公主,兒臣本想親自護送她回銀舞殿,但公主似乎鬱鬱寡歡、滿懷心事,兒臣不忍心見銀鏡公主如此煩惱,就將她接回自己的地方,讓她放輕鬆,畢竟這皇宮有能力的不是只有太子一個人,我這個五皇兄的能力也不差哩!」

  皇帝聽到這裡,一張臉變得更為陰沉了。

  「兒臣將銀鏡公主接回去後,細心地為她準備熱茶、點心,伺候得無微不至,奸不容易銀鏡公主心情放鬆了,絲毫都不打算隱藏地、對著我這位五皇兄訴說起心事了……」

  司徒煌抬頭,斯文的臉上依然堆滿了無害的笑痕,但接下來嘴裡吐出的字句已經充滿了嘲諷。

  「唉呀!那些話倘若不是從銀鏡公主的嘴裡說出來,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啊!但銀鏡公主純真無瑕、單純至極,一個這麼單純又天真的公主怎麼可能說謊呢?您說是不是,父皇?」

  「大膽!你活膩了不成?居然敢來這裡對朕胡言亂語!」皇帝勃然大怒,雙眼圓瞪,恨不得立刻派人將司徒煌殺了!「來人——」

  「慢!我要是少了一根汗毛,司徒寧靜立刻人頭落地!」當內侍官聞聲、領著門口的禁衛軍推開門的瞬間,司徒煌剛剛好來得及說完自己的威脅。

  「不知皇上有何吩咐?」內侍官抬頭問。皇帝一臉憤怒,但五皇子卻是笑容滿面,御書房裡的氣氛詭異到了極點。

  「本皇子和皇上有要事商談,你去準備些茶水,本皇子說得正口渴呢!」早已算準皇帝不敢妄動的司徒煌,嘴角泛笑神情自然地吩咐著。

  「皇上?」內侍官不安地看向皇帝,但後者除了面色鐵青之外,既沒有開口同意,也沒有拒絕。

  「下去。」皇帝沉吟片刻後做出決定。

  這廝既然有膽子來御書房說這些,只怕靜兒真的落到他手上。

  「是。」內侍官領著禁衛軍離開了。

  等到御書房內再次只剩下兩個人後,司徒煌故意拍拍胸膛,吐一大口氣道:「幸好幸好!幸好父皇您還沒有失去理智!我還擔心一個不小心,皇朝裡最美麗、也是您最疼惜的銀鏡公主就得跟著我陪葬了呢!」

  「混帳東西!你到底想幹什麼?」皇帝冶冶地瞪視著司徒煌。

  他擁有不少出色的孩子,一直以來,在眾多皇子、皇女之中,司徒煌算不上出色,就是那種不容易讓人多注意的皇子。

  莫非,這一切都是他的偽裝?他刻意戴上了「無為」的假面具隱藏在宮中,就是在等待機會?

  「我想幹什麼?嗯,這真是一個好問題。」清楚自己手上握有最大的籌碼,司徒煌整個人顯得輕鬆愉快,他選了張椅子,大搖大擺地在皇帝面前坐下,似笑非笑地回答道:「父皇,如果今天是您站在我的位置上呢?東宮太子自小聰明過人、深得皇帝寵愛,只要他存在的一天,我就永遠沒有機會觸碰到皇位。」

  皇帝沉默,若有所思地看著司徒煌。

  「我只是排行第五、毫無建樹的普通皇子啊!就算太子出了意外,擋在我前頭的還有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就算要一個一個除掉他們,實在是太辛苦啦!」司徒煌以手托著下巴,閒聊似地和皇帝聊天。「說實在的,我幾乎要放棄了呢!就算當不上皇帝,做一個無所事事的五皇子也不賴啊!」

  「可偏偏……」司徒煌一頓,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無情的弧度。「本皇子發現了我高高在上的父皇,還有那個聰明偉大的皇兄,都有一個極大、甚至可以說是致命的弱點!」

  司徒煌見皇帝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不禁愉悅地笑出聲來。

  「這件事不是很可笑嗎?足以動搖整個皇朝的不是軍隊、不是外患,而是一個單純天真,什麼都不懂的銀鏡公主!經過幾次的實驗,我更確定了,一旦可愛的公主出了事,整個皇宮就會變得風聲鶴唳、人心惶惶!哈哈哈!實在太有趣了!」

  「是你!下毒、刺客!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做的?」皇帝恍然大悟,怒不可抑地開口。

  「沒有這些測試,我怎麼測得出銀鏡公主在父皇心裡的地位?」司徒煌搖頭晃腦,笑得更得意了。「唉呀!說到這裡,原來太子也是讓父皇您送走的呢!我可愛的銀鏡妹妹全都告訴我了,雖然我不知道鎖心咒是什麼鬼東西,不過……父皇,您對銀鏡公主的獨佔欲,是不是太誇張了?」

  但多虧了司徒寧靜,讓五皇子對威脅皇帝多了一分把握。他很確定一旦掌握住銀鏡公主,就宛如扣住了皇帝的心臟,但他始終沒有出手,是因為忌憚太子。

  但顯然連老天都是站在自己這邊的!皇帝親自將太子趕出皇宮、送他到危險重重的前線,是不是能安全回來都不確定呢!他明白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所以不再猶豫,順利逮住了銀鏡公主,直接來到這裡和皇帝攤牌。

  「你到底想怎麼樣?」皇帝以一種仇視的目光瞪視著司徒煌。

  「另立太子。」司徒煌咧嘴,直接說出自己的最終目的。

  「不可能!」

  「那麼,父皇您就等著替銀鏡公主收屍吧!」司徒煌似笑非笑地開口。「而且我可以向您保證,她絕對會痛苦萬分、淒慘萬分地死去。只要您一日不另立太子,我就讓她痛苦一天,您說,自小讓您捧在手心,擁有絕世美貌的銀鏡公主究竟捱得住幾天呢?」

  「你敢!」皇帝怒喝一聲。

  司徒煌看著皇帝,似乎覺得他問了一個再可笑不過的問題,最後,他勾起嘴角自信說道:「父皇,如果沒有絕對的把握,今天我會踏入這御書房嗎?我是您的皇子,身上流有和您相同的血液。那麼您應該明白,我們都是同一種人,心裡一旦有了渴望得到的東西,就沒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出來的。這點,您應該是最清楚的不是嗎?」

  皇帝愣在原地,完全無法說出一句反駁的話。

  「換一個角度想,反正您也不打算讓太子回來了不是嗎?既然如此,總得為皇朝的將來打算哪!把東宮的位置給我,我依然敬您為父,還會將您最疼愛的銀鏡公主送回您身邊。讓她按照您原來的期望、一輩子留在您的身邊,這樣不是兩全其美嗎?」司徒煌揮揮手,踩著瀟灑的腳步離開了。「您好好想一想,兒臣告退了。」

  當司徒煌關上房門的瞬間,皇帝頓時像是老了十幾歲,「咚」的一聲頹然倒在椅子上。

  「靜兒……」當司徒煌帶著愉悅的心情回到自己宮殿的時候,他驚訝地發現寢宮裡頭已經多了一個人。

  「朱師傅?」司徒煌認出對方的身份,拱手恭敬喊道:「您不是出宮辦事?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你將銀鏡公主抓來了?已經迫不及待地去威脅皇帝了?這步棋下得不賴。」朱師傅點頭讚許。

  「呃……」司徒煌一怔,完全沒想到朱師傅居然這麼快就得到消息了。「這件事發生得突然,所以徒兒來不及向師傅稟告。」

  「算了,為師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朱師傅抬頭,微笑著繼續。「為師在這裡等你,只是要告訴你,我已經將銀鏡公主帶到另一個安全的地方。」

  「什麼?」司徒煌大吃一驚。司徒寧靜是他握在手裡最重要的王牌,也是自己威脅皇帝的唯一武器啊!

  「銀鏡公主留在這裡太危險,若是皇帝狠下心打算殺你滅口呢?難道你沒想過這個問題?」朱師傅說出自己的打算。「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師傅的能耐,銀鏡公主在我這裡才安全,再者,我需要她來幫我引出那個叛徒!」

  「叛徒?」

  「司徒寧靜對你來說,是換取東宮位置的寶物。」朱師傅語氣一變,轉為十分陰沉。「但對我來說更重要,我需要她來取那個叛徒的性命。你放心,等我解決了叛徒,自然就會將銀鏡公主還給你。」

  「朱師傅?銀鏡公主到底在哪裡?這樣弟子會有危險啊!」看到朱師傅轉身要離開,司徒煌心裡也急了。

  朱師傅轉回頭,淡漠地看了司徒煌一眼,這才說道:「我們都是同在一條船上的人,難道師傅會害你不成?只要皇帝相信銀鏡公主在你手上,他自然不敢動你,我每天會差人和你保持聯絡,沒什麼好擔心的。」

  簡單做出結論後,朱師傅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可惡!」司徒煌低咒一聲,瞪視著朱師傅遠去的方向,心裡頭隱隱約約泛起了某種遭人利用、非常不舒服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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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北鄴城    將軍府

  北方刺骨的寒風鑽過木窗縫隙不斷入侵,屋內四個角落早已架設好了火盆,木頭啪滋啪滋地燃燒著,盡責地和寒冷的冬夜對抗著……

  司徒炘獨自一人在房裡,圓桌上擺放的是將軍府命家僕精心準備的晚膳,但他卻絲毫沒有進食的心情。

  算算時間,他抵達北鄴城已過了三天。

  這裡所有的情況都和他猜想的一樣,即便北方幾個小國虎視眈眈,但北鄴城原本就配有重兵鎮守,守城的王將軍、李將軍更是皇朝身經百戰的武將,他們這十幾年來將北鄴城守得固若金湯,稱得上是皇朝北方最穩定的邊界城市。

  司徒炘突如其來的到訪,李、王兩位將軍同樣感到吃驚,起初以為是皇帝對兩人不再信任,這才特別派了太子監軍。但當同行的太監交給他們一封密函後,兩人的態度皆有了改變,對司徒炘噓寒問暖,十分禮遇。

  即使沒有親眼看見密函的內容,司徒圻也猜得出大概,想必是些:太子年輕、尚須歷練,希望兩位將軍在這段時間,能讓太子增加些守城、軍事上的經驗吧!

  父皇如此安排,表示短期之內沒有讓他回京的打算了。

  太子哥哥,救我……腦海裡依稀記得司徒寧靜苦苦哀求的聲音,司徒炘伸手捏了捏眉心,疲倦地歎了一口氣。

  「抱歉,寧靜,看來這次連太子哥哥都無能為力了……」司徒炘喃喃低語。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司徒炘起身應門,見站在門外的是將軍府上的家丁,於是語氣平淡地吩咐道:「我還不餓,把這些晚膳都撤了吧!」

  家丁輕輕頷首,進了屋內後轉身關上房門,緩步走到圓桌面前。

  「怎麼了?沒聽到我剛才說的話嗎?」等了好一會,那名家丁卻是動也不動,司徒炘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

  「不吃飯,也解決不了皇宮裡的問題。」家丁突然開口。

  「你是誰?」家丁的話讓司徒炘一震,同時警戒地倒退幾步,衣袖裡的匕首也已經悄悄滑出,目光銳利地緊鎖著對方。

  「你大部分的武功都是我親手傳授,你打不過我的。」家丁似笑非笑,接著伸手從自己臉上扯下面皮,露出一張十分俊美的臉孔。

  「任無痕?!」司徒炘震驚地喊出對方的名字。

  「這是任無痕的瞼,但我卻不是任無痕。」男子開口坦承。

  「什麼意思?」司徒炘被任無痕莫名其妙的話給弄糊塗了。

  如果這人不是任無痕又是誰?他到底是敵還是友,又為什麼千里迢迢來到北鄴城找他?

  「我叫修羅,真正的任無痕十多年前就已被我親手所殺,從那之後,我一直頂替他的身份,包括擔任你太子保傅這份工作。」見到司徒炘雙眼露出痛恨之情,修羅嘴角微微勾起,不疾不徐地補充道:「你還不明白嗎?這就是你亟欲探索的——皇帝想隱藏的秘密,我在皇宮裡不是提醒過你,朝太府令那裡著手,就可以查到有趣的事情。」

  「當時的老史官是你!」司徒炘瞬間領悟,但心裡產生了更多的疑問:「但我不明白……」

  「收起你的匕首。」修羅微笑,在司徒炘對面的位置坐下。「我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回答你所有的問題。」

  司徒炘瞪著修羅好半晌,心裡明白自己不能錯過這個機會,於是他將袖裡的匕首收好,也找了一張椅子坐下。

  「你為什麼要殺任無痕?又為什麼要頂替他的身份?」司徒炘立刻開口,提出自己最大的疑問。

  「殺人不是我的樂趣,是我必須執行的任務。」修羅詳細地回答。「任無痕是十幾年前組織派給我的任務,有人花了重金希望取任無痕的性命,幾乎在同一個時間,組織又派給我保護司徒寧靜的任務,所以我選擇直接取代任無痕,同時完成兩項任務。」

  「……是誰要你取任無痕的性命?」司徒炘聽到這裡,心裡已經有數,但仍想從修羅的口中聽到事情的真相。

  「皇帝對銀鏡公主的佔有慾,你應該比誰都更清楚。」修羅扯出一個淡淡嘲諷的微笑。「他無法忍受任何人接近司徒寧靜,先是花錢殺人、跟著又讓蕭妃對銀鏡公主使用鎖心咒,真是一個無藥可救的傢伙啊!」

  「……」雖然修羅嘴裡不敬,但司徒炘卻沒有反駁的心情。

  是父皇!一切都是父皇!

  將修羅和寧靜所說的過往,再加上自己調查的證據串連在一起,就是他所尋覓的當年真相了。

  父皇妒忌任無痕,所以重金聘請殺手除掉他,更因為無法忍受任何人和司徒寧靜親近,再次趕走了只是擔任保鏢的修羅,最後再心一狠讓蕭妃使用鎖心咒,讓寧靜這輩子都不會和任何人親近!

  這就是皇朝五十年,太府院支出大量金額的真正去處,而為了不讓後人查出這段過去,父皇甚至找人竄改資料、殺人滅口,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為了銀鏡公主!

  「天啊!」司徒炘伸手一抹額頭,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出了一身冷汗。

  修羅知道司徒圻還需要時間沉澱,於是也不開口,只是靜靜坐在他面前。

  「……」前陣子皇宮裡發生的事情,和你有關嗎?」司徒炘隔了好一會,才提出新的疑問。

  「宮廷裡還有人想要取銀鏡公主的性命。」修羅說出自己的觀察和猜測。「組織幾年前早已撤除了對銀鏡公主的保護令,但我偶爾還是會以任無痕的身份入皇宮探視,或許組織早已察覺到這一點,所以特別讓我去遠方執行一個任務,等我回到京城的時候,才知道銀鏡公主的雙眼已經失明,我不僅解毒,只能暫時繼續守在銀鏡公主身邊。」

  司徒炘輕輕頷首,正因為修羅秘密隱藏在皇宮裡,所以能及時從薛景昊手中救出銀鏡公主,也能在宴會上輕易除掉那些殺手,也因為他根本不是任無痕,所以才會大大方方地解下黑巾、讓自己認出他的身份。

  修羅此時從腰間取出一個小瓷瓶,遞到司徒炘面前並道:「這是能讓銀鏡公主雙眼復明的解藥。」

  司徒炘一喜,神情激動地緊緊握住這隻小瓷瓶。

  「這真的是解藥?你為什麼不直接送去給銀鏡公主?」司徒炘突然發覺不對勁的地方。以修羅的身手要進出皇宮太容易了,為何不直接送解藥?

  「任無痕的身份曝光,組織也確定我背叛的事實,如果我貿然接近銀鏡公主,只會為她招惹更多危險。」修羅眉頭一緊,說道:「我知道皇宮裡必定有組織的內應,我隱藏在暗處,就是想查出對方到底是誰。」

  「你查出來了嗎?」

  「事實上,你一離開京城,對方就按捺不住出手了。」修羅想起對方的身份,嫌惡地冷哼一聲。「顯然,五皇子司徒煌已經覬覦東宮的位置很久了,現在,他秘密囚禁了銀鏡公主,正準備在皇宮裡興風作浪呢!」

  「什麼?」司徒炘聞言臉色一變。「不可能!父皇難道沒有任何打算?」

  「皇帝瘋了。」修羅以十分平靜的語氣說:「我不知道五皇子對他做了什麼,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我只知道五皇子徹底封鎖住消息,絕對不讓皇帝發瘋的消息傳到你耳裡。」

  司徒炘面色鐵青地站起,心裡因為聽到司徒寧靜被囚、父皇發瘋亂成了一團。

  「你那皇帝老頭雖然是個變態,但我不得不說他瘋得正是時候。」修羅突然開口。

  「大膽!」司徒炘怒瞪修羅,卻也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

  皇帝發瘋,司徒煌就算想以司徒寧靜威脅皇帝也沒用,皇帝發瘋,更無法下詔書改立太子,所以司徒煌只得將消息封鎖,因為一旦皇帝出了意外,或者消息走漏了風聲,他這個名正言順的東宮太子就可以從北鄴城返回京城,登基稱帝,徹底毀了司徒煌奪位的陰謀。

  「太子殿下,你剩下的時間不多。」修羅不以為意,只是不再開口嘲笑皇帝。「這件事不能拖延,時間久了司徒煌總會想到方法的。」

  司徒炘微微頷首,強迫自己冷靜,知道現在情況危急,一個錯誤的判斷就會讓自己、父皇,還有銀鏡公主陷入絕境。

  現在該怎麼做?他應該向兩位將軍說明情況、直接領軍返回皇宮救駕,或者是採取其他計畫?

  司徒煌必定將宮廷裡的消息封鎖得滴水不漏,偏偏他的身旁還有父皇派來的監視者,此刻自己若是有所行動,只怕消息會早一步傳回皇宮裡去,一旦讓司徒煌知道了,後果將不堪設想。

  「讓我送你一個回京的理由吧!」修羅緩緩起身,走到門外拿起兩個包袱,將它們直接打開攤在司徒炘的面前。

  「這是?」兩顆血淋淋的人頭,一顆是沿路監視自己的王公公的人頭,另外一顆是?

  「這是讓北鄴城兩位將軍最頭疼的北鳴國將軍——呼魯哈氏的人頭。」修羅淡淡一笑。「此人一死,北鳴國只怕要亂好一陣子了!」

  司徒炘以一種極為複雜的目光看著修羅。他不但千里迢迢趕來北鄴城對自己示警,甚至連退路都幫自己想好了。但這是為了什麼?

  「修羅,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希望你誠實回答我。」

  司徒炘以一雙精明銳利的目光瞪視著修羅。他能不能信任修羅,兩人可不可以合作,就看修羅的這個回答了。

  「請問。」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銀鏡公主?」

  修羅緩緩抬頭,平靜地回望司徒炘銳利的凝視,跟著緩緩點頭。

  「對,我是為了銀鏡公主。」

  他能殺人,能送解藥、能默默守在司徒寧靜的身邊,但皇宮裡頭一層又一層、盤根錯節的陰謀卻不是他一個人有能力解決的。所以他來這裡見司徒炘,因為他有能力結束這一切混亂,也是唯一關心,同時又能給予司徒寧靜平靜未來的唯一人選。

  「為什麼?你只是一個賞金殺手,捲入這次的事件你很可能會因此喪失性命,最後什麼也得不到,即使是這樣,你依然願意保護她?我不信,恐怕你必須給我一個值得信服的理由。」

  修羅一雙黑瞳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司徒炘,嘴角揚起淡笑,像是在宣告自己的決心,緩緩說道:「一個男人想保護一個女人,不需要其他的理由。」京城

  還沒踏入皇城的範圍,就能感覺到附近的氣氛明顯變得不同;皇城外巡邏的士兵人數不但增加,巡邏的次數也變得比以前頻繁,原本距離皇城外的熱鬧商街也變得有些冷清,大部分的商店、住戶都緊緊關上了門窗,街道上充斥著某種一觸即發、氣氛緊繃的氣味。

  天剛亮,一名年約四、五十歲的男子挑著兩罈酒,正打算前往客棧送酒,正當他走在街道上時,正巧碰上一隊巡邏的士兵,中年男子急忙往路旁一站,怎麼也不敢擋到他們的路。

  當巡邏隊伍經過男子身邊時,騎在馬上的男子淡淡掃過他一眼,不以為意地繼續前進,但是沒走幾步,他突然又改變了主意,手上的韁繩輕輕一扯,調轉馬頭直接來到中年男子身邊。

  「等一等!」身穿軍服的男子輕喝一聲,擋在對方前頭。

  「官……官爺,您有什麼事嗎?」中年男子突然被喊住,心裡七上八下十分緊張。

  「你送酒上哪去?」

  「回官爺,小的送酒到前面的興旺客棧去。」男子小心翼翼地回答。「這是小人家裡釀的酒,每天都會送上幾壇。」

  「喔?你叫什麼名字?釀酒為生的工作做了多久了?」

  「回官爺,小的叫張福,打小就住在京城裡,家裡釀酒的生意做了三代啦!」男子老老實實地將自己的身份簡單說了一遍。

  「是嗎?」男子上下打量這名相貌普通的釀酒者,跟著再問道:「興旺客棧這陣子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人進出?」

  「特別的人?」張福臉上有些迷惘。「小的不明白官爺的意思。」

  「穿著、氣質看起來都不像是普通人的那種,或者看起來根本就不會住客棧那樣的客人。」軍官沉吟片刻,跟著吩咐道:「這樣吧!你每天都送兩罈酒到城裡的客棧,順便問清楚,最近投宿的都是些什麼人,再到前頭的府衙找我領銀兩回報消息,聽清楚了嗎?」

  「嗄?」張福一愣,有點不確定自己聽到了什麼。

  「聽清楚了嗎?將每間客棧住的人都查清楚,事情要是辦得好,我不會虧待你的。」軍官直接從腰間掏出一錠銀子,大方地拿給張福。

  「是,謝謝官爺,謝謝官爺,小的一定照辦!」張福接過銀子,還不斷地拱手向官爺道謝。

  「嗯。」軍官滿意地頷首,朝胯下的馬輕輕一踢,轉身離開了。

  張福以手掌緊緊地扣住這筆意外之財,目送巡邏的軍官離去,等到所有巡邏的士兵都看不見了,他將銀子小心收好,這才重新抬起兩罈酒,腳步平穩地往客棧的方向出發。

  不一會,張福來到了興旺客棧,像平常一樣將兩罈酒送入廚房,和裡頭的廚師閒聊幾句後,這才揮手道別離開。

  由於時間還早,投宿的客人都還沒起床,整間客棧裡幾乎看不到什麼人,張福抬頭四處張望了一圈,便沿著樓梯走上二樓的客房,往長廊的第三間客房房門敲了幾下,過了好一會,房門從裡面打開,張福立刻閃身進入。

  簡單樸實的客房裡僅有一張床、一張桌,張福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目光有些不確定的男子咧開一抹笑痕。

  「還不習慣嗎?」原本憨厚老實的嗓音一變,轉成了挪揄的低沉男音。

  「你每天都換一個身份,要習慣確實不容易。」回答的男子相貌英俊,雖然穿著一身平民布衣,但形於外的氣質卻十分尊貴。

  兩人從北鄴城馬不停蹄地趕回京城,至今能夠平安無事,靠的全是修羅精湛的易容術,司徒炘在入城時雖然戴上了修羅準備好的面皮,但他對偽裝一事一點經驗也沒有,所以在順利投宿後,他就留在房間裡,而修羅則包辦所有打探的工作。

  「城內除了巡邏的士兵,還有不少組織的人躲在暗處伺機而動。」修羅說出自己的觀察,同時將方纔軍官在街道攔路、要他注意各個客棧是否有生面孔的事情說了一遍。

  正因為城裡戒備森嚴,所以修羅此次特別偽裝成久居在城裡、可以自由走動的人,藉以獲取更多的情報。

  「依照目前戒備森嚴的情況來看,司徒煌尚未得手。」修羅提出看法。所以他才會在皇城外布下嚴密的監控,絕對不讓司徒炘有機會踏入皇宮一步。

  「我得盡快想辦法進宮、弄清楚宮內的情況,倘若五皇弟從北方得到了消息,我們就喪失了出手的先機。」

  在離開北鄴城之前,他以北鳴國將軍的人頭和李、王兩位將軍交換條件,將手刃敵國將軍的榮耀算到他們頭上,兩人則對外宣稱太子染病在將軍府靜養,為司徒炘返京救援的計畫多爭取一些時間。

  想必司徒煌已經探聽到了太子在北鄴城生病的消息,在無法親自確定消息正確的情況下,他不得不在皇城外布下層層關卡,預防司徒炘秘密返京。

  幸好,誰也不知道修羅在他身邊。五皇弟提防的是他,而與五皇弟連成一氣的組織想針對的是修羅,他們沒有想到修羅和他已經取得了共識,這是目前唯一佔上風的地方。

  「送你入宮並不困難,但除非你能調動皇帝那批秘密死士,否則你無法和五皇子手上的人馬抗衡。」修羅長期潛伏在皇宮,對裡面的禁衛軍配置十分清楚。

  皇帝生性多疑,除了宮廷禁衛軍之外,暗地裡還培育了一批訓練有素的死士,那是一群只聽從皇帝直接下令的精良隊伍。司徒煌就算能調動禁衛軍,卻絕對無法使喚那群死士。

  這些日子他們反覆研究著入宮救人的計畫,希望能找出一個萬無一失的方法,能同時救出皇帝和銀鏡公主。

  「皇城的戒備只會一日比一日嚴格,不能再拖了,明日我們就進宮,無論如何我得見父皇一面。」司徒炘說出自己的看法。

  「入宮後我們兵分兩路,待我救出銀鏡公主後,隨便你要做什麼都可以。」修羅無所謂地開口,顯然對營救皇帝的事情一點興趣都沒有。

  「再怎麼說,他也是我的父皇,身為人子怎能眼睜睜看他受困呢?」司徒炘嘴角揚起苦澀的笑。

  「你很有可能因此喪命,為了一個早就瘋了的老人,值得嗎?」修羅奇怪地問。那傢伙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不惜讓女兒失去七情六慾;更為了隱藏住自己見不得光的秘密,不惜殺人、驅逐自己親生兒子,你這麼做真的值得嗎?

  「我不知道,但是如果要我眼睜睜地什麼都不做,我這一輩子都會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司徒炘以鄭重的語氣說道。

  「你真是一個奇怪的人。」修羅冷嗤一聲。

  「你不也一樣?」司徒炘也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在任何人都不知道他存在的情況下,默默守護著寧靜這麼多年,甚至為了她,不惜背叛組織,他才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怪人吧!

  修羅聞言忍不住瞪了司徒炘一眼,後者朗笑出聲,似乎覺得他的反應很有趣。

  「沒想到,最後居然是和你合作。」司徒炘笑著搖頭。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不得不讚歎修羅的本領,他不僅武功高強,判斷力高,配合上堪稱天衣無縫的易容術,是一個難得的人才。

  「我也是。」修羅露出了難得的微笑。

  「不管我們的計畫是否成功,我很高興有你站在我這邊。」司徒炘拿起桌上的茶壺,以茶代酒倒了兩杯。「我敬你,祝我們成功。」

  「祝成功!」修羅也拿起杯子,豪爽地回敬了一杯。
翌日,修羅相司徒炘按照既定計畫,易容成運送蔬果的農人,頂替他們的身份駕著運送御廚專用食材的馬車,緩緩地來到西邊門。

  經過門口禁衛軍嚴密的檢查後,兩人終於進入皇宮,在內侍官的帶領下,順利地來到了御廚堆放食材的倉庫。

  當內侍官關上倉庫房門的那一剎那,修羅迅速出手擊暈同行的兩名內侍官,接著和司徒炘一起將他們綁好放在倉庫,然後再換上新的面皮、以及內侍官的制服。

  「我們在這裡分手,銀鏡公主就拜託你了。」司徒炘轉頭,鄭重地開口。

  「我知道。」修羅輕輕頷首,深深看了司徒炘一眼後說道:「再過半個時辰是為皇帝送早膳的時候,你自己小心。」

  說完後,修羅輕功一點,不一會就消失不見了。

  司徒炘深吸一口氣,踩著緩慢的腳步走向前方的御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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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司徒炘頂替了內侍官的身份,剛踏入御膳房,就看到裡頭的廚子們忙進忙出,準備皇宮一整天所需要的膳食。

  根據修羅的調查,為了隱藏皇帝發瘋的消息,司徒煌先是控制了太醫院、對外宣稱皇帝染了怪病急需隔離靜養,跟著也掌控了御膳房主要的廚師,專門負責皇帝的飲食,徹底控制著皇帝的一舉一動。

  當廚子將幾碟小菜和白粥放到竹籃裡時,司徒炘一怔,不敢相信這些就是要送給皇帝的膳食。

  司徒煌為了皇位當真已經不擇手段?這樣的食物簡直比送給被打人冷宮的人的膳食還要不如!

  「準備好了,快將皇上的膳食送過去吧!」一名廚子將桌上的兩隻竹籃蓋上,然後將它遞給司徒炘還有另一名內侍官。

  司徒炘垂下眼應了一聲,拿起竹籃跟在另一名內侍宮的身後,緩步離開了御膳房。

  還沒走到皇帝的寢宮,就先看到在附近來回巡邏的禁衛軍,司徒炘瞄了一眼,心知這層層的嚴密把關,表面上是在保護皇帝的安危,但實際上卻是在預防皇帝逃走。他在心中不禁猜測著,在這群禁衛軍之中,到底有多少人已經被五皇子給收買了?

  「……唉!我說這皇宮裡必定有什麼不乾淨的鬼東西在作怪!」走在前頭的內侍官突然喃喃自語道。

  「什麼?」司徒炘眉頭一緊,隨即想起自己偽裝的身份,立刻斂下惱怒的神情應和道:「最近是發生了不少事情。」

  「可不是嗎?」前面的人頭也不回,明顯只是想找個人說話打發時間。「先是銀鏡公主,現在連皇上都變成這副模樣,接下來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

  「聖上身上有病,御膳房只準備這些怎麼夠養病呢?」司徒炘悄悄轉變話題,希望能從這內侍官口中探得更多情報。

  「這有什麼辦法呢?」內侍官搖搖頭,刻意壓低了音量道:「就算是山珍海味聖上現在嘗得出味道嗎?上回聖上發作起來的模樣你也見識過了,現在誰敢靠近?前天小李子手臂上的肉還被咬下一塊呢!現在肯進寢宮送膳食的人越來越少囉!」

  從內侍官口中聽來父皇的情況似乎很糟,司徒炘聽到這裡心口一熱,恨不得背上立刻生了一雙翅膀好趕到父皇身邊去。

  「太醫院的人真是膿包,當初治不了銀鏡公主,現在對聖上的病還是一樣無能為力。」司徒炘恨恨地開口。

  「噓!你這話可千萬別讓其他人聽到。現在為皇上治病的可是五皇子從太醫院裡千挑萬選出來的。」內侍官急忙制止他,正想說些什麼,但前面又有一支禁衛軍經過,只得急急說道:「什麼都別說了。」。

  司徒炘機警地閉上嘴,模仿前面內侍官的姿態,手提著竹籃,低著頭快步從禁衛軍的面前走過去。

  「為聖上送膳食?」

  守在皇帝寢宮外頭的侍衛,將手上提著竹籃的太監喚到身邊,依照慣例掀開了竹蓋檢查,確定裡頭只有幾碟小菜和白飯後才退後。「你們兩個在這裡等一下。」

  兩名禁衛軍轉身進入寢宮,過了好一會,寢宮裡突然傳出了淒厲的叫聲,司徒炘一怔,隨即認出那是皇帝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方才進入的禁衛軍重新走了出來,其中一人對著他們說道:「你們現在可以進去了。」

  司徒炘努力壓抑內心的激動,尾隨在另一名內侍官後頭,迅速往寢宮內走去。

  一進到裡頭,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難以形容的臭味,像是熬煮的湯藥混合了什麼腐臭的東西,幾乎要讓人喘不過氣來。

  除了這股讓人掩鼻的臭味之外,司徒炘還聽到了父皇忽高忽低、宛如野獸般的咆哮聲。

  走在前面的內侍官掀開隔著寢宮的厚重布簾,先前難聞的臭味更是直接撲鼻而來,嗆得司徒炘差點流下淚水。

  但真正讓他大吃一驚、瞪大雙眼的,是位於寢宮中央,被人用布條綁在椅子上,披頭散髮、滿臉髒污,比牢裡囚犯還更狼狽落魄百倍的皇帝!

  「天啊!」司徒炘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這麼做對聖上是大不敬,可是有什麼法子呢?聖上一旦發作起來,力量大得嚇人,要不是外頭的禁衛軍每回先幫我們把聖上綁在椅子上,咱們說不定都會被聖上給活活打死呢!」內侍官無奈地搖搖頭,動作熟練地將竹籃放到一旁圓桌上,開始將碟子裡的小菜倒到白飯裡,再用筷子攪拌了一下,接著抬頭對司徒炘催促道:「你還愣在那裡做什麼?快點過來啊!服侍聖上用膳的時間只剩半個時辰左右。」

  司徒炘提著竹籃快步走到內侍官身邊,按照他的方式將小菜倒入碗裡,攪拌了好一會,這才捧著碗,踩著既憤怒又悲傷的腳步,緩緩來到皇帝的身邊。

  「嘿嘿……嫿妃、嫿妃……你不要走!不要離開我!」皇帝失去焦距的目光,空洞地望著遠方,嘴裡喃喃地念著。

  看著渾身散發惡臭、神情萎靡呆滯的皇帝,司徒炘再也無法克制心中的悲傷,無聲的淚水緩緩滑下了面頰……
司徒炘和內侍官踏入皇帝寢宮後,巧妙隱藏在附近監視的修羅,這才自暗處現身,他伸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頂著內侍官的面皮,神情自若地走在皇宮裡。

  既然司徒炘已經順利進入寢宮和皇帝見面了,幫助太子返宮的計畫算是成功了一半,接下來皇宮裡的局勢會有什麼樣的發展,就得看司徒炘的本事,與他無關。

  這原本就是他的計畫,讓司徒炘返宮一併解決司徒煌和皇帝的問題,讓他能心無旁騖地面對組織、救出銀鏡公主。

  組織已經在皇宮裡布下了天羅地網等著你。

  夜魘的警告並無虛假,早在皇城外,他就發現組織的人混在巡邏的士兵裡頭,如果猜得沒錯,皇宮裡應該也混入了不少組織的臥底。

  但修羅對這些人不以為意,也並不能阻擋他救人的決心,但倘若夜魘提供的情報是正確的,組織派出了那幾個人對付他,那麼自己的對手將是擅長佈陣的鬼梟,擅長設置機關的冷剛,以及和自己同樣擅長使劍的羅生,這三個人,才是自己需要真正在意的對手。

  他心裡明白,唯有徹底解決這三個人,才能救出司徒寧靜。

  只是,他至今仍想不明白的一點,就是這幾年和五皇子連成一氣的究竟是誰?他是組織裡的什麼人?既然當年曾經收下了皇帝的黃金辦事,為何後來又選擇和五皇子合作、在皇宮裡展開一連串的事件?其中必定有特殊原因,讓他捨棄皇帝改為和五皇子合作,這之間,似乎隱藏著某種連他也猜不透的秘密。

  修羅一邊沉思一邊走著,不一會,已經來到皇宮西側——亦是宮裡的內應,和組織裡的人互相聯繫、交換訊息的地方。

  修羅確定四下無人,輕功一展,一個縱身跳到樹上,跟著他小心隱藏住氣息,在樹上耐心地等待著……

  約莫半刻鐘,一名宮裡的女官行色匆匆地走了過來,她先小心地四處張望,確定身旁都沒人後,她伸出手,在牆邊上下左右,敲出約定好的暗號。

  不一會,牆的另一端也傳來了回音,修羅見狀,嘴角勾起了笑痕,隨即輕功一展,瞬間來到了女官的身邊,他伸手迅如閃電地朝女官的後頸輕輕一劈,後者連張口呼救都來不及,就無聲地向後倒去——

  修羅伸手點住她身上幾個大穴,跟著輕輕一躍、越過了城牆,落地的同時藏在衣袖裡的匕首也已經握在手上,冰冷無情地抵住了打扮成皇城子民的男人的後頸。

  「……你是誰?想要幹什麼?」突然之間死神降臨,男子動也不敢動,只能語氣顫抖地發問。

  「如果不想死,就聽我的吩咐。」修羅冷冷地開口。這人看起來不像是組織裡的人,但也絕對脫離不了關係。

  「你……你最好別亂來喔!我背後的靠山可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人物!」男子緊張地開口,絕望地想為自己爭取生機。

  「你背後的靠山是誰?大得過我的靠山五皇子嗎?」修羅冷笑著反問。他知道銀鏡公主不在皇宮裡、更不在五皇子的手中,乾脆假借對方的名義逼問司徒寧靜的下落。「我和你一樣,都是奉命行事。銀鏡公主不能在視線範圍裡接受保護,我的主子對於眼前這種情況已經越來越不耐煩了!如此重要的籌碼,還是放在自己的身邊比較恰當。」

  男子渾身一震!莫非,五皇子想臨時反悔、不想合作了?!

  「不如就由你帶路,讓我去見銀鏡公主一面,如此我也好回去向我的主子交差啊!」修羅以匕首輕輕滑過對方的頸部,慢條斯理地劃出了一道血痕。

  男子只覺得後頸傳來一陣刺痛,心裡又慌又怕,緊張地抖了老半天才說:「有話好說……這件事我做不了主,你和我來,我的主子自然會給你一個滿意答覆。」

  男子等了老半天,身後都沒有反應,就在他打算開口再談條件的時候,他感覺到抵住頸項的匕首已經抽開,跟著,方才被匕首劃過的傷口,傳來了某種又刺又癢的詭異感覺。

  「別回頭,也別搞鬼。」修羅壓低聲音警告。「我已經在你的脖子上抹了毒,只要你乖乖領著我回去,我就會給你解藥,否則,你會全身潰爛而死,明白嗎?」

  「是、是!我明白了!」男子拼了命地點頭,身體僵硬,說什麼也不敢回頭,開始邁開腳步向前走。

  修羅雙眼緊盯著他不放,動作俐落地脫下身上的內侍官衣袍,同時伸手在臉上抹了抹,不一會,已經成為一名不起眼,和街道上行走的皇朝子民沒有兩樣的普通男子。

  修羅十分有技巧地跟在那名男子身後,穿過熱鬧的大街、鑽入擁擠的小道,不一會,只見他像是看到救星似的,快步往前方的大宅子狂奔而去。

  右宰相府?!修羅混在人群之中,看著男子情緒激動地敲著右宰相府的大門,很快的,兩扇大門從裡頭打開了,應門者神情冷漠地聽著男子說話,跟著修羅只見銀光一閃,一把匕首無聲無息地送入了男子胸口。出手的人看起來武功不低,他一手拉起軟軟倒向自己胸前的屍體,直接將他拖入門內,再次將兩扇門緊緊地關上。

  如果自己猜得沒錯,方才到皇宮和內應交換情報的,應該是右宰相府的普通家丁,因為他洩露了藏匿公主的地點,所以慘遭滅口。

  只是如此一來,自己原本想要秘密探訪的計畫就得被迫改變。剛才的領路者遭到滅口,那麼此時此刻,組織已經在裡頭準備好迎接他了。

  既然如此,那麼也沒什麼好說的,修羅踩著穩重的腳步朝右宰相的府邸前進。他緩緩地踩上石階,接著伸出手、推開了兩扇大門……

  不費吹灰之力的,修羅輕鬆地推開了門,右宰相府的前庭一片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沒看見,整間宅邸靜得驚人,空氣中暗藏一股緊繃的氣息。

  凝視著看似空曠、實際上暗藏玄機的前庭,修羅咧嘴冷哼一聲,雖說佈陣非他所長,但一些基本的概念還是有的,看來組織為他準備的第一關,就是鬼梟排列的陣法。

  修羅深吸一口氣,兩手平伸,左手抖出了匕首、右手握緊了長劍,他踩著無聲的腳步緩慢前進,就在修羅往前踏出第三步的時候,左前方突然射出了數十支餵了毒的利箭,他避無可避飛身躍起,一個翻身後翩然落地,而就在他雙腳踏地的一瞬間,整個前庭突然吹起了陣陣詭異的怪風……

  「鬼梟,就讓我來領教領教你的陣法吧!」修羅嘴角冷冷勾起,雙眼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接著身子像是大鵬鳥般縱身一躍,朝怪風吹起的方向衝了過去——一名內侍官以雙手固定住皇帝的頭,另外一名則是以木匙,將碗裡的食物一匙接著一匙餵入皇帝的嘴裡。

  「靜兒……」皇帝對站在眼前的兩名內侍官毫無反應,只是憑著本能進食,幾乎是毫無意識地咀嚼著送入嘴的飯菜,但即便是如此,他含糊不清喊著的名字,翻來覆去就是「嫿妃」、「靜兒」兩個名字。

  父子分別還不到一個月,司徒炘怎麼也想像不到,再次見面時父皇已經變成如此模樣,怎不讓他痛心又難受?

  「小章子,你今天是怎麼啦?感情這麼豐富?」內侍官一邊熟練地將木匙餵入皇帝口中,忍不住好奇地看著紅了眼眶、三不五時還得舉起衣袖拭淚的小章子。「我說小章子啊!聖上變成這模樣是挺讓人辛酸的,但你也不用哭得像是死了親爹似的!」

  「這寢宮裡空氣這麼糟,我是被這裡頭的味道嗆得流眼淚。」司徒炘連忙編了一個借口。「雖說聖上病了,但五皇子身為親兒也太無情了,至少得多派幾個人照料聖上的生活起居啊!」

  不單是沒人服侍皇帝沐浴更衣,就連寢宮裡最基本的打掃都沒有,放在角落排泄用的木桶有一、兩個還被打翻了,以致裡頭的空氣弄得腥臭不堪。

  「噓!小章子,你今天是不想活了是不是?」內侍官低聲喝罵。「聖上和皇子們之間的事情,哪是我們這些下賤人管得著的?要是讓其他人聽見了,你的腦袋『喀擦』一聲就不見了!」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司徒炘氣紅了眼,再也無法忍耐地咆哮開口。「我就不相信整個皇宮裡上上下下全都被五皇子給收買了!聖上的情況這麼糟糕,難道外頭的人全都不知道嗎?為什麼不捎個訊息給北方的太子,若是他知道了,說什麼也會趕回來的!」

  「喂!小章子!」眼看小章子越說越過分,內侍官乾脆扔下手上的碗衝到他面前,伸手用力搗住他的嘴巴,惡狠狠地說道:「閉嘴!你真想害死我們是不是?」

  倘若不是礙於還不能揭露身份,司徒炘真恨不得一拳打死這個貪生怕死、罔顧父皇安危的太監。

  見小章子一臉憤怒地瞪著自己,內侍官壓低聲音道:「就算你不想活了,當真連自己的親人也不顧了嗎?你難道忘記當日五皇子對我們的警告,若是誰將聖上的情況洩露半句,可是要誅九族的!」

  司徒炘一怔。這才明白司徒煌是用這種卑鄙的方式威脅宮裡的人同流合污,宮廷中人就算原本對父皇盡忠,但一看到皇帝發了瘋、神智不清,而五皇子又以族人的性命要脅,自然不敢違抗他的命令。

  「可惡!」司徒炘伸手用力捶著大腿,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寢宮外全是五皇弟的人馬,整個皇宮裡更有大半的人都效忠司徒煌,就算他想護衛著父皇殺出去也難有生機,除非如修羅所言,他能拿到號令宮廷死士的諭令,但……現在父皇已經神智不清,又要如何和他解釋分明呢?

  「靜兒……你知道我的靜兒在哪裡嗎?」就在這個時候,原本癡癡呆呆、對兩人的對談毫無反應的皇帝,突然伸手扯住了司徒炘的衣角,對他露出傻笑問道:「你知道對不對?你知道我的靜兒在哪裡對不對?」

  「我……」司徒炘一怔,直覺地伸手想握住皇帝的手,但皇帝已經早一步反手抓住他,五根手指頭髮了狠似地緊緊扣住他的手。

  「糟了!聖上又要發作了!」站在旁邊目睹一切的內侍官嚇白了臉,倒退了好幾步,同時急急忙忙地喊道:「小章子!快掙脫啊!要不然你等會就遭殃了!」

  「你別喊!我沒事!」司徒炘低聲喝斥,跟著目光迅速轉向皇帝,後者的目光依舊迷惘、穿過他似乎看著遙遠的某個地方,但即使父皇已經神智不清了,司徒炘依然不願意讓父皇失望,他伸出另外一隻手緊緊回握住皇帝,壓低了聲音,以近乎耳語般的聲音對皇帝說道:「父皇,是我,我回來了,您放心,我已經派人去救寧靜,絕對不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她一根汗毛!」

  司徒炘不帶任何希望地凝視著皇帝的臉,在內心拚命默禱:希望父子連心,父皇能感覺到他的存在,也能聽見他剛才說的話。

  「靜兒……你知道我的靜兒在哪裡嗎?」沉默了好一會的皇帝再次開口,嘴裡吐出的字句讓司徒炘心中一沉,方才滿腔的期望全部落空了!

  「小章子,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走了!」內侍官沒聽見他和皇帝的對話,一心急著想快點離開這裡,免得惹出更多的風波。

  「再等等!我還有話……」司徒炘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皇帝用指甲用力刺向他的掌心,他痛呼一聲,還來不及反應,就聽到身後傳來了語調優雅,略帶惡意的熟悉聲音。

  司徒炘聞聲回頭,隨即看到司徒煌身穿寶藍色袍子,斯文的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神情,慢條斯理地走了進來。

  「你們兩個在這裡嘀嘀咕咕做什麼?」勝負、生死,一切都將在下一刻結束……

  將全身的內力灌注在手上長劍,目光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對手。他們師承同門、一起接受訓練,彼此都知道對方的能耐,卻從來沒有機會分出高下。

  兩人身上同樣都掛了彩,手裡雖然握著長劍,但呼吸都已經亂了。

  下一招——就是決定生死勝負的關鍵,兩人同樣將一身功力運勁於長劍之上,同樣從對方眼中讀出了相同的訊息。

  就在對峙的氣氛緊繃到最高點的時候,其中一人突然爆出一聲低喝,整個人像是大鷹般竄起,手上的長劍因為吸附了內力而發出嗡嗡的聲響,充滿殺意的眼瞳緊緊鎖住對方,隨即將手上的長劍筆直朝對手的心口刺了過去——

  長劍貫穿肉體「嗤」的一聲,幾乎是不分先後同時響起,兩人手上的長劍同時貫穿了對方的胸口,他們站立著不動,其中一人嘴角輕輕揚起,另外一人的眼裡慢慢染上了死亡的氣息……

  「砰」的一聲,心口被利劍貫穿的那人瞪大眼,倒在地上再也無法爬起來了。

  獲得勝利的那個,情況並沒有好多少,他以殘存的力氣伸出手,迅速點住自己身上幾個大穴止血,過了好一會,他才低下頭,對著倒在地上的屍體道:「羅生,我早就說過,你是贏不了我的……」

  從羅生的身上抽回長劍,修羅一手搗著胸前傷口,腳步不穩地繼續向前行走。

  他已經破了鬼梟的陣法,剛剛又在千鈞一髮之際贏了羅生手上長劍,現在……只要再突破冷剛的機關,就能救到銀鏡公主了!

  心裡剛這麼想著,修羅只覺得喉頭一甜,跟著嘔出了一口鮮血,然而他不以為意,執意要繼續往前,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聞到了前方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伴隨著這股清香出現的,是他永遠不會錯認的身影!

  「司徒寧靜……」修羅直覺地伸出手,過度的打鬥和身體的疲倦,早已經讓他失去了戒備,只能貪婪地以目光吞噬著眼前絕美的身影。

  終於……找到你了!修羅本能地往司徒寧靜的方向走去,但是就在下一刻,頭頂上突然拋下了一個由鋼絲所編織成的鐵網,瞬間就將修羅整個人給套住,跟著「鏘鏘」數聲巨響響起,整個空地已經被無數的鐵欄給困住了。

  「是誰?我聽到了聲音,是誰在那裡?」雙眼失明的司徒寧靜聽到了四周的聲音,不安地伸手探索,同時開口詢問。

  「司徒寧靜……」修羅拼著最後一口氣走到了司徒寧靜的身邊,伸出手緊緊抓住了她的裙擺,再也支撐不住,頭一偏昏了過去。

  「是誰?你是誰?」司徒寧靜感覺到腳邊有人,慢慢地彎下身子,不確定地伸手觸摸著,當她觸碰到一片濕熱,奇怪地將手湊到鼻間細聞,隨即被一陣陣的血腥味嚇了一大跳——

  「你怎麼了?你流了好多血!」司徒寧靜驚慌地大喊。「來人!快來人!這裡有人受傷了!」

  就在這個時候,在囚禁著兩人的鐵欐桿外,一個完全不起眼的角落,緩緩走出了一名身穿黑衣的蒙面人,他踩著穩重的腳步,最後停在欄杆前,雙眼陰沉地瞪視著昏迷不醒的修羅。

  「叛徒,終於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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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來人啊!這裡有人受傷了,他流了好多血!」司徒寧靜聽見前方有說話聲,急忙開口求救。

  「嘿嘿……銀鏡公主,你都快自身難保了,居然還有心情擔心其他人!」隔著一段距離的男子開口說話了,他的聲音十分低啞,是司徒寧靜從沒有聽過的嗓音。

  「你是誰?」司徒寧靜一怔。從五皇兄的住所到這個陌生的地方生活,也已經過了好一段時間,由於自己雙眼失明,她根本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被指派服侍她的婢女表示,這裡是皇帝下旨特別為她準備的新居,要她耐心在這裡靜待新的聖旨宣她回宮。

  雖說司徒寧靜早有心理準備,為太子求情會惹惱父皇,卻怎麼也沒想到這懲罰會是離開銀舞殿,來到這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這裡像是與世隔絕的地方,除了服侍自己的婢女外,幾乎遇不到其他人,留在她身邊的婢女似乎都經過特別的訓練,除了服侍她之外所有事情都是一問三不知,在無法得知太子和宮裡的消息,更不清楚自己會被父皇「放逐」多久的情況下,每一日對司徒寧靜來說都是煎熬。

  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服侍她的婢女並沒有在同樣的時間送來午膳,她在房間裡等了又等,後來聽到了外頭似乎有吵雜的聲音……

  出於好奇心,她獨自一個人走出去摸索,好不容易才走到平常散步的花園。然後,她聽到有人喊出自己的名字,她不知道他是誰,只知道他受了很嚴重的傷,伸手抓住她的裙擺就昏過去了……

  「你認識我?你究竟是什麼人?」突然出現的兩名男子讓司徒寧靜心生警覺,語氣也多了一絲防備。

  父皇知道她喜歡清靜,過去鮮少讓人進出銀舞殿,現在也不可能會讓陌生男子有機會靠近自己。

  「你想知道我是誰?也罷!事到如今我也沒有隱藏身份的必要了。」黑衣人似乎覺得銀鏡公主的問題很有趣,明知道對方雙眼失明,但他還是慎重其事地扯下蒙面的黑巾,露出自己真實面貌——那是一張歷經風霜、略顯滄桑的中年男子面貌。

  男子定定地注視著司徒寧靜好一會,這才開口道:「聽完這個故事,你就會知道我是誰……」

  「曾經有一對相愛的男女,兩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他們做好了約定,等他成為將軍的那一天,就是他們成親的日子……」男子原本溫和的語調,開始變得有點緊繃。

  「但事實上他們成親的日子永遠也不會到來,因為他們的國家即將面臨一場戰爭,那是一場毫無勝算的戰爭,不管是國家富裕的程度、兩國軍隊的人數,是怎麼都無法比較的,最後皇帝選擇了求和——將自己的女兒、還有國內最漂亮的女人全都送過去。」

  司徒寧靜聽到這裡,心口一顫,這故事好像是……

  「他們雖然相愛,但她卻是皇帝最美麗的女兒,即使再怎麼不情願,但為了自己的國家,身為公主的她還是加入了和親隊伍。男子雖然心痛不已,但他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留在自己的國家暗自神傷。」

  男子說到這裡,像是想到了什麼,神情變得扭曲而恐怖。

  「你以為故事到了這裡就結束了嗎?不!並沒有!有著驚人美貌的公主確實嫁給了敵國的皇帝,但是她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初戀情人,她的強顏歡笑、鬱鬱寡歡最終惹惱了皇帝,當滿心妒忌的皇帝得知公主在故鄉,原本有一個戀人的時候,他簡直都快瘋了!所以,他秘密派出暗殺者,要他們一定要將那個男人的人頭給帶回去!」

  「啊!」司徒寧靜聽到這裡忍不住驚呼一聲,被故事的發展嚇了一大跳。

  「隸屬於皇帝的暗殺者很快來到男子的住處,只是他們不知道那個男人還有一個和自己長得十分相像的兄弟,只是急著執行任務回去邀功,手起刀落,他們成功割下男子的人頭,興高采烈地回去向皇帝交差了。」男子說到這裡,語氣充滿了痛苦。「當男子回到家裡的時候,看到自己兄弟的無頭屍首,你能明白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嗎?」

  「他做錯了什麼?他的兄弟又做錯了什麼?他和心愛的公主從小就相愛啊!是那個皇帝奪人所愛,奪走了他的妻子卻還不知滿足,還想要殺他滅口?男子抱著自己兄弟的屍體痛哭失聲,並且在他面前發誓,自己一定會報仇,一定會讓皇帝嘗到百倍的痛苦!」

  「銀鏡公主……你認為他應不應該報仇呢?」男子輕喚著司徒寧靜,讓後者不由自主顫抖了一下。

  「……你故事中的公主是我的母后?」司徒寧靜恍然大悟。「所以,是你將我囚禁在這裡,父皇根本不知道我在這裡?」

  「你雖然單純,但是並不笨嘛!」男子冷笑著繼續。「我變賣了所有家產、隱姓埋名,開始我的復仇大業,秘密成立了一個專門培育殺手的組織,努力闖出名號。果然,你的父皇就上鉤了,你可知道他是我們組織裡的大金主呢!」

  「不可能!」司徒寧靜猛搖頭。父皇已是一國之君,手下握有的能手這麼多,不可能還需要什麼殺手!

  「不可能?」男子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似的放聲大笑。F你以為當年的太子保傅任無痕是怎麼死的?為你下鎖心咒的蕭妃又是怎麼死的?」

  「我不相信你!」司徒寧靜臉色慘白不停地搖頭。他一定在胡說,如果任無痕死了,那麼出現在宮裡的任無痕又是誰?

  「他付了大筆黃金,要我們取任無痕的性命,因為他無法忍受自己最寶貝的女兒和其他男人太親近;他想殺蕭妃,因為他無法忍受蕭妃的貪得無厭,想要利用鎖心咒這個秘密登上皇后的位置。」

  「他是至高無上的皇帝,不可能用自己的手做這些骯髒事,你說,世界上有什麼比付錢就能除掉一條命更簡單的?」男子面無表情地看著司徒寧靜,語帶不層地逐一揭穿他曾經接受過來自皇帝的委託工作。「你那個表面上慈祥和善的父皇,其實只是一個卑鄙、自私、噁心地愛戀著自己親生女兒,卻又懦弱的什麼都不敢做的廢物!」

  「住口!你不要再說了!」司徒寧靜雙手搗住耳朵,不想再聽到這些可怕、殘忍的事情。

  「或許是蕭妃的鎖心咒發生了功效,你的父皇認為自己就可以守護你了,所以他不再支付黃金,不再需要組織的人入駐皇宮保護你。」男子不管司徒寧靜是不是聽得見,繼續得意洋洋地說著。「他不需要我了,但皇宮裡多的是需要我的人,畢竟皇宮裡有太多人覬覦皇帝的權位,太多人覬覦你的美麗和性命……」

  「什麼意思?」司徒寧靜聽出他話語中的不懷好意,不解地問。

  「一個將死之人不需要知道太多。」男子冷笑幾聲,接著他從腰間取出一瓶藥,輕輕一彈、將瓷瓶彈到司徒寧靜的身邊道:「這是上好的金創藥,你若是不想讓這個叛徒這麼早死,就讓他擦上吧!」

  「這真的是金創藥?你為什麼這麼好心?」司徒寧靜伸手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個小瓷瓶。

  「天真的公主,你怎麼會以為死亡是一種懲罰呢?」男子不禁失笑。

  他目光冰冷地看著司徒寧靜,痛恨她明明長得和自己心愛的女人一模一樣,體內卻流有那個男人的血。

  「就像你的父皇,我恨他,所以我隱姓埋名、花時間接近他的兒子,說服他、設計他,讓皇帝被自己的親生兒子逼到發瘋。不但如此,他將永遠找不到自己最心愛的人,永遠都不知道她是生、是死,是苟延殘喘地活在這個人世間,又或者是被人惡意的凌虐,每天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男子輕輕地笑了。「這種讓人發瘋的絕望,不是挺有趣的嗎?」

  「你這個瘋子!」司徒寧靜再也忍不住地罵出口。

  「或許,但你別忘了,你現在的性命可是掌握在我這個瘋子手上喔!你就和背叛我的人,慢慢享受這份絕望吧!」男子說完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一直等到男子離開後,司徒寧靜才發現自己的身子,還因為他邪惡的話微微顫抖著,生平第一次,她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司徒寧靜害怕、不知所措,不由自主地將手上的瓷瓶握緊,這才想起身旁還有一個身受重傷之人,她連忙將瓷瓶打開,然後伸手探向昏迷不醒的男子,每摸到潮濕滲血的地方,她就將瓷瓶裡的藥抹一些上去。

  忙了好一會,瓷瓶裡的藥也幾乎全用完了,司徒寧靜這才鬆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這瓷瓶裡的藥有沒有效,至少,她已經盡力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向上天乞求,不要輕易奪走這人的性命……
皇宮

  「參見五皇子。」一認出來者的身份,內侍官連忙屈身行禮。

  「參見五皇子。」乍見司徒煌,司徒炘的內心充滿憤怒,但他依然屈身,盡責地扮演內侍官的角色。

  司徒煌眼珠子一轉,視線停在皇帝緊緊扣住內侍官的手的畫面上,眉頭有些好奇地蹙起,漫不經心地問道:「怎麼回事?已經服侍聖上用膳了嗎?」

  「是。」內侍官連忙點頭,緊張得不得了。

  皇上發病後,五皇子儼然成了皇帝的代言人,身份高高在上的他,從來不曾主動對內侍官說話,如今突然開口,怎不讓他緊張得大冒冷汗?

  「是嗎?今天御膳房為聖上準備了什麼?」司徒煌似笑非笑地問:「看來聖上吃了以後很開心,連人都認得了呢!」

  「這……」

  「所有的食材不都是按照五皇子的吩咐?為了不影響藥材的效用,全部都是些清淡、沒有滋味的菜色。」司徒炘突然嗆著開口。

  司徒炘略帶諷刺的回答讓一旁的內侍官嚇得渾身發抖,更讓司徒煌多看了他兩眼。

  嘿嘿……想不到宮裡居然還存在著這般有骨氣的小太監。

  「你這個小太監有點意思,叫什麼名字?」司徒煌問道。

  「回五皇子,他叫小章子,只為聖上送過幾次膳食,所以不太懂規矩!五皇子別和他一般見識!」內侍官急忙緩和氣氛,要是惹惱了五皇子,只怕連他也得遭殃了!

  「要你多嘴!」五皇子不耐煩地踹了內侍官一腳,注意力再次轉回司徒炘的身上,語氣飽含惡意地問:「我瞧聖上很滿意這菜色啊!所以緊緊抓著你這小太監不放,嗯?」

  司徒煌雖然臉上含笑,但看向司徒炘的雙眼已經露出懷疑。

  司徒炘此刻不禁慶幸修羅這張完美的人皮面具,雖然自己的行為讓司徒煌起疑心,卻沒能猜出他是易容假冒的,如此逼問,極有可能是懷疑皇帝恢復了意識,想藉由他對外通風報信吧!

  「聖上對奴才恩重如山,奴才不忍心聖上一直抓著奴才追問銀鏡公主的下落,所以隨口應了句:公主現在很好!可能是因為這樣,所以聖上才會抓著奴才的手不放。」司徒炘不想在此時引起紛爭,編了一個合情合理的原因。

  「喔!原來是因為銀鏡公主?」司徒煌喔了一聲,慢條斯理地踱到皇帝身邊,刻意彎下身在皇帝的耳邊說道:「你這個老不死的少在這裡裝瘋賣傻,我不是說過了,想見銀鏡公主,就拿廢太子的詔書來換,除此之外絕無可能,嘿嘿……你抓住一個小小的內侍宮有什麼用?他又能給你什麼保障?」

  司徒煌無禮又輕蔑的話語,聽得司徒炘怒火中燒,正想發作,卻發現司徒煌一雙眼正觀察著自己,他心中一驚,立刻想到司徒煌是故意說這些話,想看他會有什麼其他的反應。

  不行!自己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露出破綻!

  「你說,你叫小章子是吧!我覺得——」

  司徒煌才開始說話,原本癡呆坐在椅子上的皇帝突然大叫一聲,猛地轉頭、朝靠在自己身旁的司徒煌的臉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啊!」司徒煌大叫一聲,直覺地用手奮力一推、將皇帝連人帶椅推了出去,急忙伸手摸向自己的臉頰,再差一點,只怕臉頰都要被咬下一塊肉了。

  皇帝被這股力道推倒在地,原本綁在身上的布條也鬆開了,他像是發了狂似地爬起,以一種不要命的姿態朝司徒煌身上衝去!

  「來人!快來人!」司徒煌一時不察,被皇帝撞得頭暈目眩,他心裡害怕,急忙開口大喊。

  「聖上!」司徒炘臉上一白,知道禁衛軍一旦進入,皇帝也會跟著遭殃,所以他連忙向前,使盡全力抱住皇帝,不讓他繼續衝撞司徒煌。

  「我殺了你!我殺了你!」皇帝發狂似地對司徒煌喊叫著。

  「我抓住聖上了!你快把五皇子拉開!」司徒炘一邊抱住皇帝,一邊對呆愣在旁邊的內侍官喊叫著。

  「好!五皇子我來保護你啦!」內侍官立刻衝到五皇子的面前,伸開雙手英勇地擋在他的面前。

  很快的,守在寢宮外的內侍官紛紛衝了進來,司徒炘見狀,立刻搶在司徒煌面前開口。「聖上突然發病攻擊五皇子,快保護五皇子!我已經制住聖上了,快拿條繩子過來!」

  「是!」幾名禁衛軍立刻敵開、團團護衛在司徒煌面前,另外一名禁衛軍則是彎身撿起地上的布條,動作迅速地再次將皇帝的雙手綁起。

  見情況控制住了,司徒炘這才鬆了一口氣,正想鬆手、離開皇帝身邊的時候,後者突然扣住了他的手,將某樣東西塞到他的掌心。

  司徒炘心中一震,但反應極快,立刻將手掌握成拳、緊緊握住,這才若無其事地退到一旁。

  「五皇子,您沒事吧?」幾名禁衛軍見五皇子手搗著臉,一臉疼痛憤怒地瞪視著被捆綁住的皇帝,大約猜出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哈哈!咬死你!我咬死你!」

  皇帝雖然被禁衛軍重新綁在椅子上,但是他開始瘋狂大笑,臉上表情猙獰,齜牙咧嘴地想撲到司徒煌的身上。

  「五皇子,您臉上的傷還是給太醫瞧一瞧吧!」護衛在身旁的禁衛軍看到五皇子從指尖滲出的鮮血,急忙勸道:「聖上的病又要發作了,您還是快點離開免得發生危險。」

  「哼!」司徒煌惡狠狠地瞪了皇帝一眼,正要離開時,突然轉身對垂首留在原地的兩名內侍官道:「下兩餐不准送膳!告訴御膳房,他們做的膳食讓聖上瘋病發作了,要他們給我小心點!」

  憤怒留下警告的話語後,五皇子在層層護衛的保護下、快步離開了寢宮。

  待他們一離開,內侍官總算鬆了一口氣,他伸手抹抹額頭上的冷汗,轉頭時才發現小章子依然一臉同情地看著皇帝,眉頭皺起嘀咕道:「別看啦!剛剛差點被害死,咱們可是好不容易才撿回這條小命啊!」

  「嗯。」司徒炘隨口應了一聲,目光依然牢牢地停在皇帝臉上,希望從上面看到一些不同的情緒,但皇帝雙眼無神地看著某一個點,已經恢復成司徒炘剛踏入寢宮時看到的模樣。

  「小章子!快!」內侍官動作迅速地收起竹籃,一刻也不想多留在這裡。

  「來了。」司徒炘依依不捨地看了皇帝最後一眼,微微用力地握住掌心,將手裡的硬物握得更緊,跟在內侍官後面離開了。

  不一會,寢宮內再次恢復了平靜,等到四周安靜到一點聲音都沒有的時候,表情呆滯、坐在椅子上的皇帝,嘴角微微揚起,雙眼緩緩流下了無聲的淚水……
「唔……」

  呼吸略顯急促、處於昏迷狀態的男子,突然發出了細微、痛苦的喘息聲。

  這聲音雖然細微,卻讓一直守在他身旁的司徒寧靜精神為之一振,連忙伸出手想要觸碰、檢查他的狀況。

  「好燙!」她的指尖觸碰到他的肌膚,卻被肌膚上驚人的熱度嚇了一跳。「發燒了!這該怎麼辦才好?」

  就在她的手試圖想移動到他的額頭檢查的時候,手腕突然被人握住,讓司徒寧靜嚇得驚呼一聲。

  「……司徒寧靜?」修羅一睜開眼,就看到司徒寧靜近在眼前,他身上的傷口雖然已經止血,卻引發高燒,身體的熱讓他幾乎無法集中意識,只能努力眨眨眼,拼了命地想要弄清楚眼前的人是誰。

  「是,我是司徒寧靜,你身上有傷,還發了高燒,不要亂動!」司徒寧靜急忙勸道。光是被他握住的手腕都感覺得到高溫,他本人現在一定更難受吧!

  「……」修羅過了好一會才聽明白她話裡的意思,目光吃力地慢慢往下移,發現自己的傷口已經止住血,上頭還灑了金創藥。「這些藥是?」

  「對不起,因為我雙眼看不見,所以不知道該怎麼幫你。」司徒寧靜不好意思地道歉,跟著解釋。「那人說,這是上好的金創藥,可以讓你止血的,我只好聽他的話賭一賭,希望這藥對你有幫助。」

  修羅伸手抹了一點金創藥,湊到鼻間嗅聞,辨識出這是來自組織的金創藥,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頓時明白了他們的用意,想要留下他一條命慢慢折磨,自然不會讓他輕易死去。

  「我身上還有一些藥,但我現在沒有力氣,你可以幫我把藥拿出來嗎?」修羅對司徒寧靜開口,他向來不是坐以待斃之人,既然還有一線生機,絕對不會現在就放棄。

  「好。」司徒寧靜連忙點頭,才一移動,跟著有些為難地開口道:「可是我眼睛看不到……」

  「沒關係,我會告訴你位置。」修羅忍住渾身如火焚般的疼痛,呼吸沉重地開口道:「你現在的方向是面對我,只要伸出右手,就可以摸到我的胸膛,往下幾吋,我隨身攜帶的藥就放在腰間的暗袋裡……」

  「是。」司徒寧靜聽得很仔細,緩緩伸出右手,果然觸碰到某種堅硬又柔軟的部位,當她的掌心貼到他胸膛時,司徒寧靜心中泛起了一股熟悉的感覺……

  奇怪?這感覺好熟悉?他是誰?為何會讓自己有如此熟悉的感覺?

  「再往下……」修羅沒有察覺到司徒寧靜心中的想法,開口繼續導引,一雙眼卻不由自主地被她白皙如雪、柔若無骨的小手給吸引,說來荒謬,但是當她的掌心輕輕拂過自己的時候,他身上火焚般的熱就像是突然減退了似的。

  司徒寧靜依照修羅的指示,果然在他的腰間摸出一隻小瓷瓶。

  「我找到了!」她開心地握緊瓷瓶,興奮地展示給修羅看。

  「麻煩你從裡面倒出兩顆藥讓我服下。」修羅開口請托。這是夜魘精心製作的藥丸,不但可以解百毒,就算受了重傷,也有起死回生的效果。

  司徒寧靜將藥丸握在掌心中,憑藉著剛才的記憶,小手先撫上他的胸膛確定位置,然後再慢慢往上移,頸項、下巴,最後來到了散發著驚人熱度的嘴唇。

  當司徒寧靜的小手來到修羅的嘴邊時,他張口將藥丸吞下,兩片薄唇在合上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在她馨香潔白的手上輕輕印下一個吻。

  修羅的舉動讓司徒寧靜輕呼一聲,絕美的臉瞬間漲得火紅,自從雙眼看不見之後,她的感覺也因此變得更敏銳。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是自己弄錯了吧?那應該只是他吃藥的時候,嘴唇不小心在自己的掌心多停留了一會吧!

  「謝謝。」修羅開口道謝,試著想坐起運氣自我療傷,但發現還是一點力氣都沒有。看來,他必須再等等,讓服下的藥丸發揮效用。

  「現在你覺得好一點了嗎?」司徒寧靜好奇地問,突然發覺自己問了一個傻問題。「對了!你才剛服藥,應該沒有這麼快。」

  「等藥效發揮還要一陣子。」修羅試著想運氣自我療傷,伹他發現除了渾身熱得難受之外,四肢似乎也完全不聽使喚。

  「那你快點休息吧!」司徒寧靜不想打擾他,跟著想要起身到旁邊去,不過她才一有動作,手腕就被修羅扣住了。

  「你要去哪裡?」修羅的意識已經昏沉,但直覺地不想讓她離開。

  「我:我不想打擾你休息,所以想到旁邊去。」司徒寧靜被他嚇了一跳。

  「不要離開。」即使眼皮都快要睜不開了,但修羅依然堅持。「留在我看得到的地方,這樣我才能安心休息。」

  「可是……」

  「別走,我會保護你。」修羅喃喃地保證著,緊緊地握著司徒寧靜的手腕,即使在意識即將喪失的時候,依然不斷地重複著同樣一句。「不用怕,我一定會保護你……」

  不管是扣住自己手腕的炙熱力道,抑或是他低沉的允諾,都讓司徒寧靜心慌意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才好。

  又過了好一會,她感覺到對方的呼吸聲變得緩慢,這才意識到他已經睡著了。司徒寧靜鬆了一口氣,試著想將自己的手輕輕抽回,但即使修羅已經睡去,他依然緊緊握著她的手,怎麼也不肯放開。

  「你到底是誰?」司徒寧靜最後放棄掙扎,輕輕歎了一口氣。雖然雙眼看不見無法確認他的身份,但說也奇怪,自己一點也不怕他,甚至,在他身邊有種十分心安的感覺。

  既然他不肯放手,司徒寧靜也暫時沒有地方可去,她乾脆調整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閉上雙眼休息,她相信只要等他醒來,所有的疑問都能得到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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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掌心觸碰到的溫熱,以及飄蕩在空氣中那若有似無的清香,讓修羅從沉睡中醒來,直覺地想尋找身邊這份不熟悉的溫暖。

  他睜開眼,看到司徒寧靜就在身邊,她睡得很沉,清麗的臉上有淡淡的疲倦,纖細的手腕仍然緊緊地被自己扣在掌心。

  修羅嘴角微揚,輕輕鬆開自己的手,深吸一口氣,覺得體內燒灼般的熱退了一些,他拿起瓷瓶又倒出兩顆藥服下,盤腿坐起,開始運氣療傷……

  修羅以自身內功為主、藥丸為輔,以內勁逼出瘀血,當他張口吐出一大口黑血後,胸口的鬱悶感也跟著減退了一些。

  修羅將瓷瓶收好,緩緩起身,迅速地打量四周的環境,看來,組織為了將他逮住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右宰相府的後花園本身就是個機關,再讓銀鏡公主現身當誘餌,一旦踏入,就已經陷入機關之中。

  修羅緩步走到鐵欄前,抽出隨身的匕首,運勁往鐵欄用力一砍,只聽見「鏘」的一聲火花四濺,他的虎口也隱隱作痛,但鐵欄卻絲毫未損。

  「打算把我困在這裡一輩子嗎?」修羅冷哼一聲收起匕首。

  鐵器撞擊的響聲,也讓司徒寧靜從睡夢中驚醒,她一臉迷惘地醒來,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只是本能地伸出手探向前方……

  「公主。」司徒寧靜伸出的手,下一刻已經被修羅握在手上。

  「是你!」司徒寧靜認出他的聲音,心裡鬆了一口氣,關心地問道:「你身體覺得好多了嗎?」

  「好多了,謝謝你的關心。」修羅握著她的手,順勢在她身旁坐下。

  司徒寧靜輕咬著下唇,像是在猶豫著什麼,沉默了好一會,才以滿懷歉意的口吻說道:「對不起,整件事都是因我而起,是我害你被困在這裡,我似乎總是讓無辜的人被牽連。」

  「為什麼這麼說?」修羅挑高一道眉,奇怪地問。

  「雖然都是很久以前發生的事情,卻偏偏都和我身邊的人有關……」司徒寧靜揚起苦笑。「很多事情我想你不會明白的,就算我想告訴你,我也不知道從哪裡開始……」

  「你可以試試看,因為你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修羅為她無意中表達出來的信任感到愉快,嘴角扯出淡淡的笑。

  修羅的話讓司徒寧靜一怔。有件事她懷疑了好久,但因為他剛才發高燒昏迷而作罷,現在他醒了,還說出了這樣的話,幾乎要印證自己心中的猜測。「你是任無痕,任師傅對不對?你也是在皇宮默默保護我的神秘人對不對?」

  雙眼失明後,她對聲音和氣味的感覺反而比過去更敏銳,再加上過去的記憶已經恢復,所以她很肯定此刻站在自己眼前的,就是當日在涼亭和自己見面,允諾一定會讓她的雙眼恢復光明的任無痕!一定是他!唯有他才能在皇宮裡神不知鬼不覺、來去自如!

  「但是……這不對,因為那個人告訴我任師傅已經被父皇派人殺了。」司徒寧靜搖搖頭,有些激動地反手抓住修羅急急問道:「我知道了!雖然父皇派人殺你,但你成功逃走了對不對?所以你才會躲起來,默默的保護我?」

  修羅無言地凝視著司徒寧靜絕美的容顏好半晌,這才緩緩開口道:「我是誰很重要嗎?或許,事情的真相是你絕對無法接受的,這樣你也想知道嗎?」

  司徒寧靜一怔,腦海裡閃過了許許多多的畫面:父皇笑著允諾願意給她全世間最美好的一切;這麼多年來其他皇子、皇女妒忌的冷嘲熱諷;太子哥哥溫和、包容著一切的笑容;蕭妃為自己下鎖心咒時扭曲的面容,那個痛恨父皇一生……冰冷又無情的嗓音。

  「我要知道真相。」司徒寧靜以再堅定不過的聲音說道:「我再也不想當籠中鳥了,不管現實是美麗的或醜陋的,我都願意接受。」

  即使司徒寧靜的雙眼尚未復明,但隨著她堅定的回答,黑瞳盈滿了願意勇敢面對一切的璀璨波光,美麗得讓修羅幾乎無法移開眼。

  「我是被組織養大的賞金殺手,十多年前,我接到組織命令暗殺任無痕……」修羅一邊凝視著司徒寧靜,一邊將自己的過去:暗殺任無痕再偽裝他的身份,以太子保傅的名義和她相處;組織要他離開,他卻不斷地返回皇宮,最後不惜背叛組織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當司徒寧靜將所有的故事聽完後,她一雙黑瞳眨也不眨,好半晌都沒有說話。

  修羅凝視著司徒寧靜美麗的臉,等待著上面出現嫌惡、憤恨的神情。當知道真相後這是司徒寧靜必然的反應吧!他知道、也不安,但自己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再也不想以虛假的身份站在她面前。

  就在修羅以為她不會有反應的時候,司徒寧靜輕輕歎了一口氣,以一種自嘲的口吻說道:「原來,我們兩個都只是別人手裡的棋子。」

  司徒寧靜露出苦笑,跟著將先前那個人所說的復仇的故事,全部都對修羅說了一遍。

  她是父皇手裡的一顆棋子,按照他的期望、在銀舞殿裡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不被允許有自己的想法。但或許連父皇自己都沒想到,原本只是一顆棋子的她,最後居然被其他人利用,成為牽制自己的武器。

  他也是一顆棋子,從小到大只能服從組織的命令,卻始終不明白那個人長年來所籌備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復仇。而當他一旦有了自己的想法,就被當成叛徒、被組織無情的追殺。

  「……棋子是嗎?」修羅也揚起了苦笑。

  多麼貼切的字眼啊!這麼多年來,司徒寧靜單純、天真,像是金絲雀一樣,安全地被關在華麗的牢籠裡。

  或許,這就是自己願意默默守護她,不顧一切保護她的原因吧!這真實的世界是如此醜陋且充滿算計,而她是他所見過唯一的美好,那麼,至少讓他用雙手努力地維護著她單純的、小小的世界吧!

  「你叫什麼名字?」司徒寧靜突然開口。「既然你不是任無痕,我就不該這麼叫你不是嗎?」

  「修羅。」

  「修羅……」司徒寧靜喃喃念了幾次,將他的名字記在心裡頭,然後微笑抬頭道:「倘若我們這次可以脫險,你願意帶我出宮,看看外面的世界嗎?」

  我想用我的雙眼看天下,用自己的雙腳踏遍所有的地方……

  修羅腦海裡,浮現出當年那個小小的、甜甜的司徒寧靜豪氣萬千的諾言。

  「奸啊!那有什麼問題。」修羅微笑著允諾。雖然語氣聽不出異樣,但修羅一雙眼已經陰沉地暗下。

  起初,他以為組織將自己困在這裡,是想找方法慢慢折磨他,但自從聽完司徒寧靜的故事後,他的心中產生了不祥的預感。

  對那個人來說,如何報復皇帝才是最重要的目的,先前的格殺令,不惜以司徒寧靜為餌困住他,只是不想讓他有機會破壞報復的計畫。

  若真是如此,他打算怎麼對付司徒寧靜?而同樣身陷鐵牢的自己,又該怎麼保護她?

  凝視著司徒寧靜的臉,修羅緩緩伸出手,動作輕柔地將一綹被風吹起、沾黏住臉頰的髮絲撥開,低沉鄭重的允諾。「別擔心,我會保護你。」

  「嗯,我知道。」司徒寧靜雖然看不見,但她確實感覺到修羅那雙瞬也不瞬、專注凝視著自己的眼睛。淡淡的暈紅無法克制地染上了雙頰,她垂下眼,無限嬌羞地應了一句。京城

  雙手緊握成筆,司徒炘神色緊繃地走在京城街道上,偶爾抬眼,試圖尋找著名為「鳳鳴樓」的地方。

  方纔在父皇寢宮裡,在那一片混亂之中,他以為已經喪失心神的皇帝不小心以指甲刺了自己一下,跟著才發現他是將某樣東西塞到自己的掌心。

  皇宮裡全是司徒煌的人馬,讓他不敢輕舉妄動,直到找機會離開了皇宮,換掉內侍官的衣服後,司徒炘才敢將始終緊握的掌心攤開,這時他赫然發現父皇居然將其所有的戒指塞給自己。

  他將戒指反覆察看,試圖想明白父皇給他的暗示……如果自己猜得沒錯,父皇沒有瘋,之所以裝瘋必定是有計畫,所以他才會將這枚戒指交給自己。

  反覆翻看戒指後,司徒炘發現戒指背面,刻了「鳳鳴樓」三個小小的字。

  鳳鳴樓……聽起來像是某家客棧或酒樓的名字,不管那是什麼,司徒炘決定帶著戒指在京城開始尋找,一定要弄清楚這枚戒指代表的含意。

  司徒炘沿著大街、逐一地在繁華的街道上尋找和這三個字有關係的店家,但是都讓他失望了,就這樣連續走了好幾個時辰,京城也快要被他繞了大半,司徒炘依然沒有找到任何線索。

  「呼——」口乾舌燥的司徒炘筋疲力竭,隨意找了旁邊一個還算乾淨的位置坐下,讓自己喘口氣。「鳳鳴樓……」司徒炘攤開掌心,微蹙著眉,瞪視著手上的戒指。「到底在什麼地方?」

  就在這個時候,一抹瘦小的身影靠近司徒圻,他直覺地抬頭,只來得及看到對方是個七、八歲的孩子的剎那,手上的戒指已經被對方搶走了!

  「喂!回來!」司徒炘大叫,神情緊張地立刻起身追了過去——

  搶了戒指的頑童不僅熟悉京城的地形,而且腳程好快,看起來就像是慣於在京城裡橫行的小扒手,司徒炘心中甚惱,又恨自己的粗心大意,居然忘了這裡不是皇宮,一個不小心就讓戒指給搶走了!

  司徒圻原本想施展輕功,但突然想起這裡是京城街道,或許四周都有司徒煌的眼線,不敢過分招搖,只能緊緊地跟在頑童後頭緊追著不放。

  頑童跑過幾條大街,隨即又轉入狹小、彎彎曲曲的小巷,最後一個轉身拐入一條暗巷,司徒炘怕把人弄丟,低咒一聲,直接施展輕功,伸手一抓、直接探向頑童的脖子,一把將他給抓了起來。

  「小頑童!快點把東西還給我!」司徒炘皺著眉道。

  「哇哇!我不還我不還,這明明是我爺爺的東西,我才不要還給你!」小頑童又叫又喊,十分的頑劣。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明明是個小偷兒!居然還撒謊!」司徒炘不想相對方浪費時間,一手提著頑童,一手開始在他身上找尋戒指。

  「就是就是!這戒指是我爺爺打造的!只要是爺爺打造的東西,上頭都會刻了字的!我一看就知道,你才是小偷!」頑童大聲抗議,他說的話讓司徒炘一怔,而頑童則把握了這個機會,用力朝司徒炘的胸前一踹,像是一條滑溜的魚,瞬間掙脫開來了。

  「哼!大笨蛋!大壞人!」頑童轉身對司徒炘做了一個鬼臉,跟著轉身跑進一間模樣漆黑、樣式破舊的屋子,外頭還放了一些打鐵的器具。

  司徒炘舉步想追,才踏前一步,就發現這屋子門邊的木牌,隱隱約約刻了「鳳鳴樓」三個字。

  「啊!」司徒炘輕呼一聲,心中一喜,這才明白方才街頭上的搶劫並非意外,而是這裡的人刻意為他引路來到正確的地方。

  「在下司徒炘,有事求見。」司徒炘拱手,十分有禮地對著屋內朗聲開口。

  過了好一會,屋內才傳出了男子蒼老的聲音回應道:「請進。」

  「多謝。」司徒炘頷首行禮,踩著大步走進了屋裡。

  屋裡和屋外沒有什麼不同,看起來就像是皇朝窮苦人家的拿設,屋子中央,一名白髮蒼蒼的老人坐在椅子上,低著頭看著原本屬於司徒炘的戒指,而方纔的頑童則緊緊抱著老者的膝蓋,一臉不高興地瞪視著司徒炘。

  「小兄弟,方才得罪了。」司徒炘拱手對孩子賠罪。

  「哼!」小孩嘟嘴偏過臉,完全不想理會司徒炘。

  「好了!進房間玩去,爺爺還有事情和他談。」老者揮揮手,將自己的孫子趕走,這才將目光轉回司徒炘的身上。

  老者雖然老邁、衣著樸實,但一雙眼炯炯有神,看起來就不像是個普通打鐵的人家。

  「這枚戒指確實是由我親手打造,伹為什麼會在你的手上?」老者淡淡開口。「你剛才進屋前,自稱是『司徒炘』是不是?那是皇朝東宮太子之名,但瞧你的模樣,看起來不像啊……」

  司徒炘聽到這裡,這才想起臉上仍戴著易容的人皮面具,連忙將它扯下,語氣誠懇地道:「我確實就是司徒炘,如今宮廷有難,為了不洩露自己的身份這才特別易容,絕非有意隱瞞。」

  司徒炘明白這人就是父皇要他來找的幫手,於是簡單明瞭地將目前皇宮裡的情況說了一遍。

  「……皇宮裡到處都是司徒煌的人,我偷偷回宮,就算有心想救父皇脫險,手裡卻沒有可以使喚的人手,若要硬闖,卻又怕父皇受到波及。」司徒炘說明自己的困境。

  老者靜靜地聽司徒炘說完,慢慢地撚鬚,眼中流露出對他的欣賞。

  「你父皇,是一個行事非常謹慎的人,或許是為了預防像今天這樣的情況,所以他私底下有一批死士,這些人有一部分在皇宮裡,其他的全散在京城各個角落,和皇朝子民一樣過著平常的日子,但他們對宮廷裡的事情可說是瞭如指掌。」老者笑著開口。

  司徒炘一愣。修羅說得沒錯,父皇確實還有一批死士!

  「像你父皇這樣精明,經歷過無數大風大雨的人,你以為他有可能這麼容易被人逼瘋嗎?」老者再問。

  「莫非……莫非父皇從一開始就在偽裝?」司徒炘大吃一驚。

  「你猜的沒錯。」老者輕輕頷首,微笑著繼續。「打從司徒煌露出真面目的那一天起,你的父皇就已經和我聯繫上了,要我們幫忙將銀鏡公主救出來,唯有救出銀鏡公主,他才不會繼續受威脅。」

  「說來慚愧,雖然我們找到了銀鏡公主所在地,卻沒把握能平安將她救出。」老者有些無奈地開口。「我所訓練的這批人個個武藝高強,但是對機關、陣行方面不是那麼在行,所以始終不敢有所行動,就怕打草驚蛇,反而害了銀鏡公主。」

  「你們已經查到銀鏡公主的下落了?」司徒圻心中一喜。

  只要知道地方就能救出人,雖然他們不懂機關,但他相信有修羅的配合一定可以順利救出寧靜!

  「五皇子的背叛,讓皇帝自責後悔,後悔不應該因為一時衝動,就將你送到北方去。所以,你的父皇才會假裝發瘋拖延時間,一方面要我們派人找你回京,一方面商討營救銀鏡公主的方法。」老者說到這裡,忍不住對司徒炘讚賞道:「當我們的人趕到北方,這才發現太子殿下早已經離開了,皇上猜想,太子殿下必定是得到了消息早一步潛回皇宮了,所以留在宮裡繼續扮演發瘋的角色。」

  「這段期間我們一直觀察著太子殿下,不枉費你父皇如此用心栽培你,你果然沒有讓他失望。」老者微笑地把玩著手上的戒指。「倘若不是時機已經成熟了,你的父皇絕對不會將這枚戒指交給你。」

  司徒炘心思敏銳,做事謹慎亦不衝動,最重要的是,即使被貶,他依然對皇帝忠心耿耿,一聽到皇宮有難立刻趕回,確實是皇帝從小栽培到大,得以繼任皇朝的唯一人選。

  老者的話,讓司徒炘連日來懸在心中的大石頭「咚」的一聲放下,他輕呼一口氣,伸手扶住一旁的桌子,努力地消化著方才得到的訊息。

  對方也沒有說話,只是嘴角帶著微笑,耐心地等待著司徒炘恢復過來。

  過了好一會,司徒炘重新抬起頭,俊臉恢復了過往的自信和從容,對老者再次拱手道謝,然後開口問道:「那麼,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右宰相府

  「嘿嘿……你們兩個看起來還真像一對苦命鴛鴦啊!」

  鐵欄外嘲弄的聲音,讓閉目休息的修羅立即睜開眼,銳利的目光瞬間對上了站在鐵欄外、臉上噙著諷刺微笑的男子身上。

  「……」修羅瞪視著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臉,原以為他只是組織裡單純傳授自己武藝的師傅,沒想到他一切的作為,都只是為了要向皇帝報復。

  「你是我教出來最得意的弟子,但是隔著這個鐵欄,你又能對我如何?」男子得意地笑了,目光隨即轉到靠在修羅身邊、依舊昏睡的司徒寧靜身上,冷笑道:「你是習武之人,體力自然勝過司徒寧靜許多,瞧!不過困在這裡兩天,她的身子就快要支撐不住了。」

  「你到底想幹什麼?」修羅怒喝。

  「來向我最心愛的弟子告別啊!」男子笑得更開心了。「怎麼說我們都有一段師徒之情,師傅要離開京城、離開這個皇朝了,當然得向你這個弟子知會一聲。」

  離開皇朝?這是什麼意思?

  「你要殺殺我就好!放了司徒寧靜!」意會到他想讓他們兩人在鐵牢裡活活餓死,修羅激動地站了起來。「你和皇帝的恩怨是你們之間的事情,和司徒寧靜有什麼關係,放過她!」

  「正因為這是我和皇帝之間的事,所以我要皇帝後悔一輩子、痛苦一輩子,讓他最疼愛的女兒活活餓死!變成一具任誰也辨識不出來的屍體!哈哈哈哈!」男子瘋狂地笑了,慢慢往後退。「這就是我送給皇帝、送給你這個叛徒最後的禮物,你們就在這裡面慢慢等死吧!」說完,那人轉身離去。

  「唔……」兩人說話的聲音驚動了司徒寧靜,伹由於她已經近兩天沒吃東西,僅靠著花園水池的水勉強支撐著,即便聽見什麼,卻怎麼也沒有力氣睜開雙眼。

  「寧靜……」修羅立刻回到她的身邊,小心翼翼地將她摟在懷中,然後從腰間取出瓷瓶,倒出幾顆可以調氣養身的補藥,慢慢地餵入她口中。

  渾圓的藥丸才剛放入嘴巴裡,不一會就滑了出來,失去體力再次昏睡的司徒寧靜,已經連咀嚼藥丸的力氣都沒有了。

  「不行!你不能就這麼放棄,請你不要現在就放棄……」修羅眼眶一紅,將藥丸撿起來後放入自己的嘴裡,小心嚼碎後,這才俯下身、慢慢地將口中的藥餵入司徒寧靜的嘴裡。

  一次又一次,一口又一口,好不容易才將兩顆藥丸讓她吞了下去,他鬆了一口氣,只能近乎絕望地抱住司徒寧靜,試著想將自己的力量傳到她的身上,低聲、充滿情感地求著。

  「撐下去……不要現在就放棄,我們已經約定好了不是嗎?再也不當誰的棋子了,只要我們可以離開這裡,我就帶你離開皇宮,帶你踏遍五湖四海,讓你用雙眼看世間,讓你用雙腳踏遍每一個不同的地方……寧靜,你聽見了嗎?請你絕對不要放棄……」

  後花園裡只有他們兩個人,除此之外寂靜無聲,只聽得見修羅低嗄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充滿感情的呼喚著……
皇宮御書房

  「完成了!終於完成了!」當改立太子的詔書最後一個字完成的瞬間,司徒煌迫不及待地從代筆的官員手上將詔書抽出,得意洋洋地將詔書內容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哈哈!哈哈哈哈!」仔細讀完後,司徒煌哈哈大笑,喜悅之情滿溢整張斯文的臉龐。

  「詔書仍需要聖上的玉璽……」官員把頭壓得低低的,生怕自己說錯了什麼而惹禍上身。

  「這事需要你來提醒我嗎?」司徒煌毫不客氣地朝對方踹了一腳。「如果玉璽沒到手,我要你寫詔書做什麼?」

  瘋子老皇帝始終不見起色,每天陪他這樣耗著也是浪費時間,倘若不是始終搜不到玉璽,他早就殺了老傢伙洩恨。

  但顯然,老天爺還是站在自己這裡,昨天當他派人第十次搜尋御書房的時候,一名小太監無意間敲開了御書房內隱藏的機關,終於找到玉璽了!

  現在,他不但找到了玉璽,連詔書都寫好了,他期待、忍耐了這麼多年,現在終於是實現夢想的時候了!

  「來人!把那些剛下朝的官員們全都找來!說聖上剛剛下了新詔書啦!」司徒煌得意洋洋,立刻要門外的內侍官找人來。

  「是。」

  司徒煌一手捧著玉璽,一手拿著詔書,嘴裡得意地哼著曲子,在御書房裡愉快地走來走去。

  過了好一會,門外傳來了內侍官的通傳聲。

  「五……五皇子,人……人都到了。」內侍官的聲音有些顫抖地報告著。

  「宣!讓他們進來!」

  司徒煌完全沒有察覺到內侍官的異樣,開心地宣人。

  「呀」的一聲,御書房的兩扇木門從外頭緩緩被推了開來。

  司徒煌捧著詔書欣喜地旋過身,黑瞳在下一瞬間瞪得好大,瞪視著一個絕對不可能會出現在這裡的人——東宮太子司徒炘!

  司徒炘身穿朝服,俊臉含笑,踩著沉穩的腳步對司徒煌親切地喚了一聲。

  「五皇弟,好久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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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曲
「你、你為什麼會在這裡?皇上明明把你送到北方去了!」司徒煌被突然出現的司徒炘嚇了一大跳,驚駭地倒退了好幾步。

  「本宮奉了聖上命令,當然又回來了。」司徒炘淡淡一笑。

  「聖上命令?」司徒煌一怔,隨即想起自己手上握有的法寶,很快地將手上的詔書高高舉起道:「這才是聖上的詔書,是聖上改立太子的詔書,上頭還有玉璽為證!」

  司徒炘沒有說話,只是奇怪地看了司徒煌手上的詔書一眼。

  「哈哈!你無話可說了吧!」司徒煌認定自己勝券在握,語氣更為狂妄。「我手上的才是聖旨,司徒炘,你要逞太子的威風也只有現在了。哼哼!如果你此刻肯下跪向我磕幾個響頭,我或許可以考慮放你一條生路。」

  「你太囂張、太狂妄了!」司徒炘冷冷開口。

  「那又如何?現在皇宮禁衛軍大半都靠攏到我這裡來了,你能拿我怎麼樣?」司徒煌得意洋洋地揚聲對外喊道:「來人,將司徒炘這個叛徒給我拿下!」

  不一會,門外的禁衛軍接獲命令衝了進來,將司徒炘一人圍繞在中間,同時拔出了腰間的佩劍。

  「把他拿下!」司徒煌囂張地大喊。

  原本以為禁衛軍會瞬間制伏司徒炘,但司徒煌怎麼也沒想到,在自己大喊一聲後,將御書房包圍得水洩不通的禁衛軍卻一動也不動。

  「能夠自由調動宮廷禁衛軍的,絕對不是你。」司徒炘淡淡一笑。

  「怎麼可能?不可能!」司徒煌心中一急,再次對著禁衛軍喊道:「你們全愣在那裡做什麼?快點把他拿下!」

  就在此時,禁衛軍的身後突然出現了一聲充滿權威的低沉男音。「來人,把司徒煌這個叛徒拿下!」

  下一刻,所有禁衛軍目標一致,同時將手上長劍指向司徒煌。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司徒煌幾乎瞪凸了一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禁衛軍主動讓出通道,讓那名身穿金黃龍袍的男子緩緩踏進御書房——

  是皇帝!那個半個月前發瘋、早就被自己囚禁在寢宮裡的皇帝!

  「皇上!」司徒煌臉色一陣死白,手上的詔書也「啪」的一聲墜地。

  「有聖上在此,你說整座皇宮裡的禁衛軍會聽誰的?」司徒炘似笑非笑,甚至以一種十分同情的目光注視著司徒煌。

  「你……你們居然早就串通好了?」司徒煌氣急敗壞地開口,怎麼也不明白自己哪個環節出了錯。「別得意,銀鏡公主還在我手上。要是你們敢動我一根汗毛,司徒寧靜就死定了。」

  皇帝面無表情,只是將目光輕輕一轉,移到了司徒炘身上。

  「父皇請放心,兒臣派出的人已經順利將銀鏡公主救出,此刻她正在銀舞殿靜養。」司徒炘拱手向皇帝回報。

  「不可能,你們不可能找得到銀鏡公主!朱師傅明明向我保證過,那裡任何人都無法靠近的。」司徒煌大吼大叫,完全喪失了理智。「你說謊,朱師傅的計謀從來不曾出錯!他設計的機關更不可能失敗!」

  「他設計的機關或許完美、無法開啟,但他忽略了一點,只要從外頭挖一條地道,就算再怎麼完美的機關也沒有用。」司徒炘淡淡說出皇帝的死士們救出銀鏡公主的經過。

  「朕累了,這裡就留給太子處置吧!」

  皇帝最後看了司徒煌一眼,神情疲倦地揮揮手,在幾名內侍官的簇擁下轉身離開了。

  等到皇帝離開後,司徒炘轉向面如死灰的司徒煌,語氣平淡的道:「你以為自己把一切都算得很完美,卻沒想到當你露出真面目的時候,父皇早已經想好了對付你的方法。」

  「你以為控制了禁衛軍,就能控制所有一切嗎?父皇在宮外仍有忠心耿耿的死士,父皇犧牲自己裝瘋,只是想為我們多爭取一點時間。」

  「哼!所以這一切都是他設計好的?讓我找到玉璽,命人寫詔書,故意讓我做一場美夢再殘忍地破壞它?!」司徒煌恍然大悟,他以為自己控制了一切,沒想到,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司徒炘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看著他,接著朝旁邊的禁衛軍頷首,後者隨即將一把長劍遞給司徒炘。

  「你自盡吧!」司徒炘將長劍扔到司徒煌腳邊,語氣沉重地道:「留你全屍,已經是聖上給你最大的恩典。」

  司徒煌知道大勢已去,面色鐵青,雙手顫抖地拿起地上的長劍,對著司徒炘說道:「我不服!我就是不服氣啊!我有哪一點不如你?為什麼我不可以當太子?這陣子我不也是將皇宮裡外打點得很好?你說,我究竟哪裡不如你?」

  「你這麼想當東宮太子嗎?」司徒炘凝視著他半瘋狂的眼神,沉默片刻後道:「好!我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你贏了我手上的長劍,我就讓你得償所願!」

  「太子殿下?」一旁的禁衛軍全都想勸阻。

  「你們退下,這是我和五皇弟的事。」司徒炘向禁衛軍要了一把長劍,緩步走到外頭,背對著司徒煌耐心地等待著。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啊!」司徒煌雙眼赤紅,拿起手上的長劍,就朝司徒炘衝了過去。

  就在司徒煌快要逼近的時候,司徒炘迅速轉身,手中長劍瞬間擋住了對方的攻擊。接著,兩個人你來我往,在御書房外頭纏鬥了起來。

  司徒炘的武藝修為本來就高,但司徒煌一心想和司徒炘同歸於盡,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量和他對招,就算司徒炘足以招架,卻也無法立刻將他制伏!

  「刷」的一聲,司徒炘手上的長劍劃破了司徒煌的臉頰,他臉上掛了彩,神情變得更加瘋狂了!

  司徒煌大喝一聲,舉起長劍奮力朝司徒炘衝了過去,但就在劍尖要刺到後者的時候,司徒炘手上的長劍用力一挑,「噹」的一聲,就將司徒煌手上的長劍給挑掉了。

  原以為司徒煌會就此罷鬥,但下一瞬間,他宛如瘋虎一樣不顧一切地向前衝,伸手欲搶奪司徒炘手上的長劍,後者被他瘋狂的神情震住,一個不留神,手上的長劍就這麼被司徒煌搶了過去——

  「太子殿下小心,」

  下一瞬間,附近的禁衛軍同時向前,同一時間出手,以手上的利劍剌穿了司徒煌的身子!

  「啊!」司徒炘一怔,看著司徒煌滿身是血地倒在地上。「你們?」

  「稟告殿下,聖上交代過,若司徒煌有任何反抗的行為,格殺勿論。」禁衛軍盡責地稟告。

  「太子……」司徒煌拼著最後一口氣,緊緊地抓住司徒炘的衣角,臉孔扭曲地開口道:「我……我好不甘心啊!」

  留下最後一句話後,司徒煌瞪大著雙眼,離開了人世。

  「五皇弟!」司徒炘輕輕歎了一口氣,彎下身,伸手合上他的雙眼,這才起身轉頭吩咐道:「將五皇子好好地安葬,就按照聖上的旨意……說五皇子得了急病,已經歸天了。」

  「是。」銀舞殿

  弦月高掛的夜裡,清靜的銀舞殿裡此刻充滿了離別的氣息。

  「我將妹子交給你,希望你能遵守和我的承諾,好好保護她。」司徒炘拿起手上的一杯酒,敬了坐在對面的修羅一杯。

  「天底下,也只有我能夠護她周全。」修羅自信地開口,和司徒炘再豪飲一杯酒。「我以為皇帝和你,都不會贊成她和我一起浪跡天涯。」

  「經過這麼多事情,父皇已經改變了許多。」司徒炘輕歎一口氣,下個月就是皇帝傳位給太子,同時也是皇上皈依佛門的日子。

  短短數日,好多事情改變了,司徒寧靜治好了雙眼,而修羅也暫時留在宮裡,皇帝則是一瞬間蒼老了許多,時常坐在自己的寢宮裡,沉默地一句話都不說。

  司徒炘明白經此一事,必定對父皇造成嚴重的打擊,只是沒想到他會改變這麼大,就連司徒寧靜開口,說她想和修羅一起離開皇宮,皇帝居然也點頭答應了。

  更奇怪的是,連他們事後逮到的朱師傅,皇帝最終也放他離開了。

  據說,皇帝在某天夜裡到地牢和朱師傅說了一整晚的話,沒有人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但翌日皇帝就下旨讓朱師傅離開,同時做出了退位、皈依佛門的決定。

  「或許,讓寧靜離開皇宮才是最好的決定。」司徒炘淡淡一笑,此刻他同時想起了父皇語重心長的那番話:

  或許總有一天,司徒寧靜也會成為他的弱點,而一個真正的皇帝,是不能夠有弱點的。

  他當然捨不得司徒寧靜,卻也不想讓她成為自己的弱點,所以,他只能放手讓她離去,將她托付給修羅,他相信司徒寧靜會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真的今晚就走?」司徒炘難掩心中的失落,只好拿起酒杯再喝一口。

  「嗯。」修羅淡淡一笑。「祝福你,我知道你日後會是一個好皇帝。」

  「寧靜,大哥祝你幸福。」司徒炘拿起酒杯,也向司徒寧靜敬了一杯。

  「謝謝大哥。」司徒寧靜露出美麗的笑容,並溫柔地允諾。「不管我在哪裡,都會永遠記得大哥。」

  兩人和司徒炘飲完最後一杯,接著修羅拿起準備好的斗笠和薄紗為司徒寧靜戴上,小心地藏起她驚人的美貌。

  「保重。」兩人向司徒炘拱手,坐上早已備妥的馬車,緩緩地往宮外的方向駛去。

  當馬車再也看不見的時候,司徒炘忍不住掉下一滴眼淚,他知道從今以後,自己或許再也看不到司徒寧靜了……
馬車緩緩地在京城的街道上行駛,修羅不改警戒的表情,不時掀開布簾、注意外頭是否有不尋常的動靜。

  當馬車行經到街尾,修羅突然在街上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孔,他一怔,隨即讓馬車停下,動作俐落地躍下馬車、快步地走到那名男子身後。

  「佟兄!」修羅不確定地喊了一聲。

  「修羅兄?我們真是有緣,又見面了。」男子見到修羅,立刻堆滿了笑容,斯文和氣地說道:「還記得佟某曾經說過,要在京城裡開一家店安定下來,佟某的店就在前面,修羅兄一定得賞臉過來敘敘舊!」

  修羅原本就有事相求,因此他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

  馬車在佟姓男子的帶領下,來到一間裝潢得十分精美的店舖前,修羅牽起司徒寧靜的手跟在男子後頭,最後在大廳舒適的椅子上坐定。

  「小店一切都還在準備中,聽說下個月是新皇的登基大典,侈某的小店也打算在同一天開幕,希望能得個好綵頭!」男子溫和地笑,跟著將目光轉向頭戴斗笠和面紗的司徒寧靜,忍不住好奇地問:「這位是?」

  修羅小心地取下司徒寧靜的斗笠,讓男子清楚看見她清艷絕麗的容貌,姓佟的男子看到後忍不住輕呼一聲。「好美!」

  「之前承蒙佟兄幫了我許多忙,我記得佟兄一直在尋找人世間最美麗的一張臉孔。」修羅一頓,看向司徒寧靜的目光轉為全然的溫柔。「這就是我看過,全世間最美麗的一張臉。」

  司徒寧靜聞言,不好意思地羞紅了臉,讓絕色的容顏更添了幾分姿色。

  「她是我的妻子,以後我會帶著她踏遍五湖四海,看盡不同地方的風情。」修羅握住司徒寧靜的手,向佟姓男子介紹司徒寧靜的身份。「但我不希望她走到哪裡都得遮掩著容貌,所以希望佟兄能幫我為她製作人皮面具。」

  「的確,尊夫人如此的絕色容貌,不管到了何地,只怕都會引起爭端啊!」佟某人頷首表示同意。「只是,一直戴著人皮面具,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麼樂趣呢?」

  「你的意思是?」修羅不明白。

  「若是我有法子徹底改變尊夫人的相貌,修羅兄可願意?」佟某人淡淡一笑。「今日修羅兄肯讓佟某見到這人世間最美麗的一張臉,佟某要是不回禮,那就說不過去了。」

  「真的?你有什麼法子?」

  「唉!為了幫修羅兄,佟某人只好對你坦白了。」侈某人搖頭歎氣。「修羅兄總是讚美我做的人皮面具完美無缺,那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實我哪裡會做什麼人皮面具呢?只是我在無意中得到一個法寶,只要人們將自己的臉湊到那個盆子裡,浸在盆中的水裡面,再抬起頭來就會換過一張臉,而那人原來的模樣,就會被收到盆子裡去了。所有我製作的面皮,都是沾上了那寶盆裡的水做出來的,因為那盆子裡收了人世間無數個容貌,所以我做出來的人皮面具才會如此栩栩如生。」

  「怎麼可能?」修羅不願意相信。

  「修羅兄若是不信,可要見識見識我的法寶?」佟姓男子輕笑,不等兩人回應,轉身就進房間裡拿東西去了。

  「世上真有這種會取人容貌的寶盆?」司徒寧靜嘖嘖稱奇。

  「看看就知道。」修羅也半信半疑。

  不一會,佟姓男子果然捧著一個銀製的盆,他小心翼翼地將盆子放在桌上,倒了一壺水,然後對司徒寧靜笑著說:「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嘗試看看。」

  司徒寧靜不知所措,轉頭看向修羅詢問他的意見。

  「你是認真的,不是在開玩笑?」修羅再三確認。

  「當然。」佟姓男子認真地拍胸脯保證。「只不過我得提醒你,一旦容貌被這盆子收了去,就再也拿不回來囉!夫人可要想清楚,修羅兄你也是啊!一旦泡了下去,尊夫人這張驚天動地、完美無瑕的臉龐,只怕你今後再也看不到了,這樣你也不後悔?」

  「不!就算永遠都看不到了,她的模樣也會永遠烙印在我心裡。」修羅溫柔一笑,伸手握住司徒寧靜的手說道:「我不干預你的決定,若是你覺得捨不得,那麼就算後半生都戴著斗笠出門,我也不會有意見。」

  司徒寧靜想了想,笑著搖搖頭說道:「不!這樣的美貌對我未來的生活有什麼幫助呢?我既然已經決定和你一起走,往後就是一個新的人生,換一張臉能得到一輩子的幸福,我覺得很值得。」

  說完後,司徒寧靜鬆開修羅的手,緩緩走到佟娃男子的身邊,依照他的指示在銀盆前站定。

  「當夫人的臉浸泡在盆中以後,請想著自己希望、想要的生活,心情盡量放輕鬆。」男子詳細地解說。

  「嗯。」司徒寧靜點點頭,然後彎下身,慢慢地將自己的臉貼向銀盆,一寸一寸地讓盆子裡的水覆蓋住她整張臉。

  「好了,夫人可以抬起頭了。」過了好一會兒,男子開口道。

  當司徒寧靜抬起頭的時候,修羅已經迫不及待走到她的身邊,隨即發出驚訝的聲音。「你的臉……」

  重新抬起頭的司徒寧靜,容貌已經完全改變,變成一名相貌清秀、笑容帶有甜美氣息的年輕女子。雖然不再有那張傾國傾城的臉孔,但那雙澄澈的黑瞳卻依然充滿了溫柔的波光。

  「怎麼?你不喜歡嗎?」司徒寧靜有些緊張地問。

  「不!不管怎麼變,你在我心裡都是同一個模樣。」修羅微笑,伸手將司徒寧靜攬入懷中。

  「修羅兄,既然尊夫人已經換了一張臉,那麼你是不是也該捨去過去的面具,以自己真正的容貌,和夫人繼續你們新的人生?」

  修羅一怔,這才想到自己始終還沒改掉易容的習慣。過去他易容成其他人,是因為他沒有屬於自己的人生,但現在已經不同,他身邊有了司徒寧靜,再也不是為人賣命的殺手。

  「這是我的真面目。」修羅朝向司徒寧靜,緩緩摘下自己的人皮面具,說道:「我只打算讓我的妻子看到。」

  司徒寧靜瞬也不瞬地凝視著修羅摘下人皮面具後真正的容貌,牢牢地將他的模樣記在自己的心裡,最後頑皮地笑道:「初次見面,我是司徒寧靜,公子叫什麼名字呢?」

  「我是修羅。」修羅笑了,忍不住俯下身子,讓司徒寧靜溫暖的唇,確實地印在自己真正的肌膚上。

  「佟兄,謝謝你。」修羅意識到身旁還有人,轉過身向他誠心道謝。

  「小事一件,倒是我要謝謝修羅兄,送給我一張全世間最美麗的容貌。」佟姓男子拱手道謝。

  「那麼我們告辭了。」修羅重新牽起司徒寧靜的手,打算向佟姓男子告辭。

  「慢走。」男子咧開嘴,露出一個斯文的笑容。「你們日後若是回來,別忘了再來拜訪佟某的店,說來巧合,刻好的匾額今天才送來,佟某都還沒有機會掛上去呢!」

  「佟老闆要開的是什麼店?店名是什麼?」

  「只是一間小小的古董店,名字就叫『水月鏡花』。」

  「水月鏡花?真好聽的名字。」司徒寧靜忍不住讚賞道。

  「多謝夫人。」男子笑得很開心,最後對兩人道:「日後若是有需要,歡迎再來找我,佟某人的水月鏡花永遠歡迎兩位。」

  「多謝。」修羅和司徒寧靜起身,低頭向佟老闆辭行。

  「兩位保重,我想你們不需要祝福,一定會過得很好的。」佟老闆看看他們,由衷地開口。

  修羅和司徒寧靜互望一眼,他恢復了真面目,她有了一張新的面孔,他們再也不像過去一樣,只是其他人手中的棋子,只要有彼此的陪伴,從今以後自由自在,天涯海角任君遨遊。

  這,就是他們心裡唯一渴望的幸福……


  【全書完】


  ◎編註:敬請期待金綾最新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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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話說《修羅》一書……        ◎金綾

  哈囉,好久不見囉!

  算算時間,好久沒有和各位讀友們見面了。

  話說,自從三月份的《狐郎》後,一直到現在才和大家見面,真的是滿久的。

  四月初,是魔獸世界的外域正式開始的時間,同樣的,也是停在六十級玩家已經長達近兩年的我們,重新成長到七十級的時候了。

  是的,「我們」包括了原創和作者,為了升級方便、體會副本的樂趣,原創特別捨棄自己最愛的賊,重新啟動戰士,帶領著愛妻的牧師,與作者我的法師,開始了漫長的升級之路。

  升啊!升啊!從來不知遣升級的盡頭這麼長!

  而更沒想到的是,別以為升到七十級就結束了,後頭還有永無止境的聲望,英雄副本,競技場……

  這到底要怎麼樣啊?根本是永無止境的輪迴啊!

  就這樣長期地消耗著生命和力量,角色到了七十級,作者痛定思痛的覺悟,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回到現實的生活吧!

  就在這個時候,作者我,得了全身會痛的帶狀性泡疹(就是小時候得過水痘後,病毒並沒有消失,反而藏在身體裡,等著主人免疫力下降的那一剎那,從神經竄出攻擊!)

  那種真的叫攻擊!連續一個禮拜,天天都吞著止痛片,藥效一停就開始痛,剛開始不知道是什麼病的時候,看錯醫生,白痛了兩天,那種痛真是痛不欲生啊!

  醫生說,最近壓力很大嗎?日夜顛倒嗎?

  是啊!稿子寫不出來所以壓力這麼大,沒想到身體居然如此忠實地反應了當時的心情。

  兩個禮拜後逐漸恢復,身上的疤痕漸漸退去。經過這次以後,作者就開始養身,努力讓自己維持健康的生活,然後開始思考小說,思考架構,就這樣慢慢慢慢地把這本《修羅》寫出來了。

  《修羅》,算是【水月鏡花】的前傳吧!

  就是佟老闆初到京城時候的故事,距離《畫魂》那個年代,大概差了一百年左右。

  臨時決定跳到這個故事,當然是原創和作者一起決定的,因為還沒有產生「對」的感覺的故事,寫起來總是覺得哪裡不對。

  所以,佟老闆,不好意思啦!

  原創和作者會繼續在咖啡店腦力激盪的,當我們把偉大的佟老闆的故事前前後後、後後前前都想得完整,沒有疑惑以後,他的故事就會推出了。

  原創和作者是這麼地愛佟老闆,沒有到完美的故事,就暫時讓他先休息。

  《修羅》,主要是一段一段的小故事,講的是人的私心——

  皇帝有皇帝的私心,想報仇的朱師傅有他自己的私心,修羅也有他的私心,裡面的每一個人因為自己的私心做出了某種決定,然後所有的事件交疊在一起,最後形成了這樣一個故事。

  修羅和司徒寧靜的未來不需要多寫,因為他們終於有機會能夠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離開皇宮以後就會過得很快樂吧!

  下一本書,如果沒有發生什麼重大變化,就會是司徒炘的故事,因為原創對他很有好感,當然也就幫他想了一個有趣的愛情故事。

  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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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好棒的文章~~感謝大大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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