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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拾夜] 灰姑娘的白布鞋 (已完成)

[朱拾夜] 灰姑娘的白布鞋 (已完成)

楔子

 陳雅兒拿著望遠鏡站在窗邊,瞇著雙眼吃力的向對面望去。


  「他們好像不在,房間裡一個人也沒有……不對,我什麼都看不到!」她納悶的拿下望遠鏡著急端詳,接著開口抱怨,然後又將望遠鏡舉到眼前試了試,「小玉,妳的望遠鏡壞掉了啦,根本什麼都看不見。」

  正坐在書桌前寫暑假作業的阮玉蠻抬起頭,推推鼻樑上厚重的眼鏡。

  「妳不要那麼大聲,要是他們在的話會被他們聽見的。」她第N次提醒,拿好朋友的大嗓門沒辦法。

  「他們不在啦,我看半天都沒看到。」陳雅兒氣呼呼的將望遠鏡往書桌上一丟,把身子往窗外一傾,決定直接用眼睛看比較快。「這東西壞掉了啦,爛貨!」

  阮玉蠻好脾氣的把陪了她三年的玩具望遠鏡拿過來,寶貝的收進書桌抽屜裡。

  「我們兩家的距離很近,本來就用不著望遠鏡,我早就跟妳說過了,是妳自己不聽的。」邊說她邊收拾桌上的書本。

  阮家跟隔壁的童家同為老舊的獨棟式房屋,兩戶緊緊相鄰,阮玉蠻房間的窗戶離隔壁的窗戶不到一公尺的距離,近得只要伸長手就能碰到對面的窗欞,只要對面不關窗,房間裡頭的動靜聲響她都能輕楚的聽到、看到。

  為此,她只有在特別時候才會開窗,其它時候都是關得緊緊的。不過自從童爺爺、童奶奶居住在日本的兩個外孫暑假回來過暑假後,她的窗戶就一直是開著的,因為他們住進她的窗戶對面的那間房間。

  「哇,我看到一輛紅色的遙控汽車……左邊書桌上有好幾本書,看起來好厚喔!右邊書桌上有一個原子小金剛跟一堆糖果……奇怪,他們人明明不在,為什麼兩台計算機都是開著的?」陳雅兒鉅細靡遺的描敘完畢,最後好奇的問道。

  「很多書的書桌跟遙控汽車是哥哥的,糖果跟原子小金剛是弟弟的,他們大概急著出去玩,所以計算機才會開著。」阮玉蠻沒碰過計算機,所以不太清楚,也許是什麼緣故他們才不關計算機。這陣子她一回房透過窗口就看見那兩台亮著屏幕的計算機,然後不一會兒,他們就會回來。

  「出去玩還不關計算機?換做是我,早就被我媽打扁了。」陳雅兒不以為然的叨念。

  阮玉蠻還沒來得及幫隔壁的兩兄弟說話,只見她眼珠子一轉,一把抄起她放在書桌上的髮夾。

  「妳幹麼?」看著她神秘兮兮的笑容,阮玉蠻有種不好的預感。

  「妳不是很喜歡他們嗎?我就用這髮夾來試試他們對妳有什麼感覺。」陳雅兒的詭計便是將髮夾丟到對面去。

  阮玉蠻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抱住她的手。

  「不要啦!我又不認識他們,再說我又沒說我喜歡他們。」她只是見過,根本沒跟他們說過話,喜歡……只是有點啦。

  雖然他們來探望童爺爺已經有好一段的時間了,但礙於天生的害羞與矜持,她從沒跟他們說過話,他們也從沒主動跟她打招呼,而爸爸不知道是在怕什麼,不但極少與童爺爺他們交談,還嚴肅的囑咐他們別跟隔壁的人來往。

  不過,她曾在大門前看過金將毅,頭一次見到他,她便知道他是個極為奇特的人了。他的頭髮是比所有人還淺的褐色,五官也此其它人還要立體,跟弟弟金由希正常東方人的髮色五官有著差異。

  童爺爺曾說他的孫子是混血兒,不過她不太瞭解混血兒是什麼意思,只知道她看到他的人時,心臟常不由自主的卜通直跳。

  媽媽說金將毅的母親是英國人,生下他後便和他父親離婚了,後來他父親帶著剛滿月的他回日本後又娶了第二個太太,所以兩個兄弟才會長得不一樣。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如何克服緊張開口跟他們說第一句話才重要。

  陳雅兒下放手,硬是將髮夾抓得牢牢的。

  「我看得出來,別忘了我的眼睛是天下無敵!」開玩笑,考試都靠她這雙眼的。「我這是幫妳製造機會,他們把髮夾拿來還妳時,妳就可以跟他們說話了呀!」瞧,這計策多妙。

  「不要鬧了。」阮玉蠻死命抱住她不讓她丟。「我根本就不敢跟他們講話,再說,他們也不認識我,怎麼可能會知道髮夾是我的嘛!」

  陳雅兒想了想,倏地放下手。

  阮玉蠻以為她打消了這大膽的念頭,鬆口氣之餘也鬆開了她的臂膀。

  「妳說的也有道理。」陳雅兒眼睛往書桌一瞄,拿起她的自動鉛筆,緊接著扯下她辮子上的髮束,將髮夾與自動鉛筆用髮束捆起來,然後在她納悶注視之際,飛快的將手裡的東西扔出窗外。

  被髮束捆起的髮夾與自動鉛筆飛過短暫的陽光後,摔進對面窗戶洞開的房間裡。

  阮玉蠻呆瞪著窗外,腦子裡想的不是對面的兄弟會不會拿髮夾跟髮束來還她,而是沒了那一百零一支自動鉛筆,她明天要怎麼上課?

  陳雅兒自然不知她的煩惱,還得意揚揚的拍著手。

  「現在多了妳那支印有凱蒂貓的自動鉛筆還有髮束,就算他們再笨也該明白那是妳的東西了吧!」

  阮玉蠻無力的跌坐進椅子裡。「我只有那一支自動鉛筆,明天上課怎麼寫字?」爸爸一定不會相信筆弄丟了這種謊言的,說壞了也不行,爸爸會要她拿筆給他修理的,媽媽更別提了,她也是要跟爸爸拿錢的……

  一時間,她只覺走投無路,倏地拿下眼鏡,趴在桌上低低啜泣起來。

  陳雅兒不以為意的拍拍她的肩膀。

  「放心!自動鉛筆而已嘛,我借妳就好了呀,等他們把東西還妳以後,妳再還我就行了。」

  阮玉蠻抬起頭來,淚痕未乾的小臉上透出希望。「真的?」

  「當然呀,我哪一次騙過妳呀?」

  對面的房間裡,窗口下,金將毅與金由希兩兄弟就蹲坐在那裡,雙雙盯著書桌下的「飛來物」,想去撿又怕被對面的發現。

  他們本來在窗前好奇的觀望阮玉蠻房間單調的擺設,聽到她開門的聲音後便立刻縮回窗戶下。阮玉蠻擔心他們會聽到她們的談話實屬多餘,他們從很久以前就已經都聽得一字不漏了。

  平常他們只蹲一、兩分鐘就會故作剛回來的模樣坐回計算機桌前,沒想到今天會蹲那麼久,都是因為她帶了個好奇心重又愛惡作劇的同學回來的緣故。

  「哥,她朋友說她喜歡我們是不是真的?」金由希用日文小聲的問道。他的中文不太好,所以無法確定。哥哥比他大一歲,中文也比他好多了。

  剛滿十二歲的金將毅那雙銀灰色的眼眸瞄了弟弟一眼。「應該是吧。」他吶吶的回答,臉部有些發燙。

  金由希雙目發亮,高興的說:「那我們可以找她一起玩!我們這段時間都沒交到朋友,她喜歡我們的話應該會願意跟我們做朋友,對不對?」

  呀!飛來物,等他把東西拿去還她後就拜託她跟他們做朋友。這麼想著,於是他朝書桌的方向爬去。

  他才一移動,馬上就被金將毅給拉了回來。

  「哥?」金由希一臉不解。

  不知道為什麼,金將毅就是不想讓弟弟先碰到髮夾。

  「她們還在看,你現在爬過去撿的話不就被發現了嗎?要是她知道我們一直都在這裡偷聽她們說話,還會跟我們做朋友嗎?」他小聲的訓斥道。

  金由希崇拜的看著哥哥,「哥,你好聰明呀,我都沒想到,那我們要在這裡等多久?」

  「再等三分鐘。」金將毅直看著那支紅色的細長髮夾,他見她夾在頭髮上過。

  「那等一下我把東西拿去隔壁還她。」然後跟她做朋友。金由希恨不得三分鐘快點過。

  「不行!」金將毅一口否決,又惹來弟弟困惑的目光。

  「為什麼?」

  「因為……她聽不懂日文,你的中文又不好,所以還是我去還。」他終於找到好理由。

  「那我跟你一起去。」金由希不放棄。

  「好吧!髮夾跟自動鉛筆由我還,你就還髮束好了。」金將毅分派任務,「我們不能直接還給她,就說這東西是在我們房裡撿到的,問是不是她的,她如果說是,我們就說可能是她那兩個弟弟丟到我們房間的,反正她那兩個弟弟很皮--」

  「嗯,我不喜歡她的弟弟。」金由希插嘴著點頭附和,

  「她如果說不是,那我們就說送給她,然後再問可不可以跟她交個朋友,她應該不會拒絕才是。」金將毅對她的反應有些擔心。

  金由希一向樂觀。「嗯,她不會拒絕的。」

  金將毅摟過弟弟的肩,呼了一口氣,「但願如此。」


  隔天,阮玉蠻上完暑期輔導課回家後,發現自己的自動鉛筆已好端端的躺在客廳的小矮桌上,她立刻放下書包跑了出去。

  到隔壁發現童爺爺家的燈是關著的,她又跑回家裡,抓起桌上的筆跑進廚房。

  「媽,我的自動鉛筆怎麼會在客廳的桌上?」她氣喘吁吁的問正在煮晚餐的媽媽。

  阮媽媽頭也不回的說:「那真的是妳的呀!是童爺爺的孫子拿過來的,他說是妳的,我就收下來了。不過妳的筆怎麼會在童爺爺的孫子那裡?妳什麼時候借他的?」她將煎魚鏟進盤子裡,邊走出廚房邊問。

  阮玉蠻跟在媽媽後頭,「只有筆嗎?沒有別的了。」她的髮夾呢?

  阮媽媽將煎魚放到矮幾上,回身皺眉看女兒。

  「還有別的?」她擺擺手走進廚房。「不管妳又借他什麼,得明年才要得回來了,中午吃過飯後妳童爺爺,童奶奶就送兩個孫子去坐飛機了,那小的還不願意走,一直哭。」她打開瓦斯爐,將切好的高麗菜丟進炒菜鍋裡。

  阮玉蠻聞言僵在廚房門口,「他們走了?回日本了?」怎麼會?暑假明明還有一個月呀!

  「是呀!」阮媽媽邊炒邊說。「好像是他們爸爸要他們回去的,反正他們明年還會再來,要是妳那東西不重要的話,明年再跟他們要就好了。好了,先上去唸書,吃飯時我再叫妳下來,妳要認真點,上國中後才不會跟不上人家……」

  聽完母親叨念,回客廳拿起書包,阮玉蠻腳步沉重的上樓回到自己房間。

  站在敞開的窗戶前望著對面緊閉的窗戶,一陣波浪似的失望惆悵在體內四處蔓延,將她整個人淹沒,而那已微微開啟的少女情懷就像對面的窗戶一樣,無聲無息的關了起來。

[ 本帖最後由 貝瑞 於 2009-8-12 07:5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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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紐約  曼哈頓大飯店

  水澤步穿著名設計師凡賽斯為飯店老闆友情設計的主管套裝黑色長髮在腦後挽成乾淨利落的髻,手裡緊捏著一張邀請函在飯店走廊上疾走著,偶爾遇到飯店客人才會緩下腳步,原本已堆滿笑容的嘴會說聲,「您好,希望您有個美好的一日。」等客人走開一段距離後,她才又開始舉步疾走,臉上的笑意依然不減,手裡的邀請函也捉得更緊了。

  到了走廊底端,她打開一扇上頭貼著「非員工勿近」告示牌的門,進入後反手關上。裡頭幾十個員工正在處理整棟大飯店一百六十八間客房的必備用品,有大小浴巾、毛巾、擦手巾,浴袍、床單、被褥等等。

  水澤步在忙得不可開交的員工之間尋找著,當她看見阮玉蠻時,眼睛為之一亮,立刻三步並作兩步的跑過去。

  找她並不難,因為她身上與自己一模一樣的米白色套裝外還套了件鮮黃色的圍裙,在一堆身著白制服的員工與床單毛巾間,辨認度百分之百,她輕而易舉的就將她從裡頭給抓出來,拉著她的手二話不說就往門口帶。阮玉蠻連忙放下手裡的床單,向洗衣機旁的老婦人歉然的揮揮手後,半推半就的讓她拉出洗衣房。

  「喬治說過了,做好自己的本份就好,別忘了我們是客房主管助理,並末身兼洗衣婦,妳實在不應該老是往這裡跑。」一關上門,水澤步馬上不以為然的訓斥道。

  阮玉蠻秀眉微蹙的拿下手上的塑料手套,一點悔意也沒有的回道:「喬治也沒說不能幫洗衣部的忙呀,再說這幾天下雨,老婆婆的關節肯定又疼了,她一定做不來的,所以我才來幫她的,並沒有老是往這裡跑。」她柔聲的為自己辯解。

  水澤步一手扠在腰上,模樣像準備好好訓斥一個不聽話的小孩。

  她的確有十足的威脅感,一百七十三公分的身高足足比嬌小的阮玉蠻多了十五公分,英氣十足的劍眉,只有面對阮玉蠻時才會顯現一絲溫暖的冷漠大眼,高挺的鼻,個性十足的臉蛋,無一絲贅肉的修長身材,她是個與印象中嬌柔少女截然不同,帥氣度十足的日本個性美女。

  相較於她獨有的侵略性,阮玉蠻就像細水一般的溫和宜人。

  她雖二十四歲了,但小巧的瓜子臉與黑亮的圓眸,俏挺的鼻,紅潤的唇及腦後總是梳起兩個髮髻的中國小姑娘造型,讓她看起來宛如不滿十八歲的無憂女孩。

  不過這只是假象,只有與她同樣在異國求學,並在這家大飯店裡相遇,進而相知相惜的水澤步明白一個女孩子在異鄉獨自努力,在大飯店裡力爭上游的艱難與辛苦。

  她不擅長跟人競爭,再加上有著一張東方臉孔,往往落得好事沒她份,壞事全是她的下場。還好水澤步緊接著她之後進飯店服務,大概是看在同為東方人的份上,憑藉著她的身高與氣勢,像母雞保護小雞般保護著她,現在別人想欺負她,也得先顧慮水澤步三分。

  「我說妳這人就是太好心了。妳幫了那老太婆多少回,人家有跟妳道聲謝過嗎?」說到這,水澤步就忍不住肝火上升。她愈是當好人,人家就愈把她當傭人使喚。

  「幫人家忙又不是為了得到感謝……妳找我有什麼事?」見她真的動了怒,阮玉蠻的聲音愈來愈小,最後機靈的轉移話題。

  認識兩年,水澤步怎會不知她在想什麼,沒好氣的瞪她一眼後,旋即眉開眼笑的將手裡的邀請函舉到她眼前。

  「我剛收到一封署名要給妳的邀請函,時間是明天晚上,地點在紐約市的白金俱樂部,喏!」她將燙金的典雅信封在她面前揮了揮。

  「又來……」阮玉蠻不樂反憂,無奈的接過。「真奇怪,為什麼寄給我?我又不認識他們。」

  這兩年來,她已經記不得收過幾次這種卡片了,除了邀請函外,還會寄給她知名餐廳的使用卷,知名精品店或名牌服飾店的提貨卷,連知名大廈的套房全年租用卷都有,而且折掃低到與她現在與小步合租的小公寓租金同價位。

  對於這些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原先她還以為是寫錯了收件人,可是快遞小弟在確認過她的身份後只說沒錯兩個字,便硬要她簽收,當初她猶豫了好久,直到對方露出不耐煩的神情才勉強簽下名字收下,但她始終沒用過這些免費禮物。

  一開始她以為這些禮物是飯店裡的員工都有的,但在她間過其它人和小步之後,才知道他們並沒有收到同樣的東西,這下子,她更是惶惶然不敢使用了。

  雖然她不敢用來路不明的東西,不過這些高價的使用卷倒是無意間在她的經濟面幫上了不少的忙。

  有幾個同事知道她不打算使用這些免費卷後,便開口向她要,就在她打算讓出去時,被小步一把搶回,開了市價七折的價碼要她們用現金買,她們雖然面有難色,但又不想失去低價得到美食、華服與精品的機會,所以使用卷還算搶手。

  小步要她把換來的錢拿去吃好的、穿好的,不過無功不受碌,這錢拿在手裡她就有股罪惡感,最後索性將換來的錢全部寄回台灣老家。她的兩個弟弟都在念私立大學,有了這筆錢,爸爸的負擔可以輕一些。

  在阮玉蠻對著手裡的邀請函愁眉苦臉時,水澤步的眼裡飛快閃過一道精光。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說不定是妳的客人很喜歡妳的服務,又聞到妳身上有股窮酸味,所以才會寄這些東西來救濟妳,妳就安心的使用,想那麼多做什麼?」

  阮玉蠻也知道自己身上的確散發股窮酸味,雖然身上穿著凡賽斯設計的工作服,但骨子裡的窮酸味還是掩蓋不住--住的是跟小步分租的小公寓,吃的是飯店提供的三餐,穿的是在打從英國求學時便有的舊衣服,其中幾件還是七年前從台灣帶來的。

  但,她窮得有骨氣,在飯店裡掙來的薪水扣除自己使用的一小部分外,其餘的全寄回老家貼補家用。

  「等一下我去問蘇珊看她有沒有興趣。」她歎口氣。只能這樣了,蘇珊一向愛參加聚會,也許她會想去白金俱樂部也說不定。

  「不行!」聽到她的話,水澤步不假思索的大叫。「這次妳得自己去。」

  「為什麼?」阮玉蠻不解的看著她。

  水澤步眼珠子一轉,「因為裡頭寫著要親自去,非本人恕不招待。」呼!

  阮玉蠻一臉狐疑,翻轉看著還沒拆封的邀請函。

  「都還沒開,妳怎麼知道裡面寫什麼?」

  「我當然知道,因為我有個朋友也有張一模一樣的邀請函。」她理直氣壯的說。

  「喔。」阮玉蠻毫不懷疑。「那這張卡就沒用了,我不想去。」愛靜的她對熱鬧的環境從不感興趣。

  水澤步連忙拉住她。「不行!妳一定要去。」她急了。

  「為什麼?」阮玉蠻困惑的看著好友。「我覺得妳今天很奇怪,有點反常耶。」平常她說不去,她也不會勉強她的呀。

  「因為……」水澤步絞著腦汁。「因為我想去,很想很想,非常想。」她用力點著頭。

  「為什麼?妳不是不喜歡去那種人多的場所嗎?」她今天真的很反常耶。

  「這次例外,因為有個我很欣賞的明星會去,所以我想去,是朋友的話就陪我去。」她使出絕招。

  「妳有欣賞的明星?我怎麼沒聽妳說過?」阮玉蠻被勾起了興趣,追著她問。

  「沒說過不代表沒有。」水澤步訕訕的說。「如何?陪不陪我去?」

  阮玉蠻露出微笑。「當然呀,我怎麼會錯過妳跟欣賞的明星相會的畫面呢?」想到英挺率直的小步臉紅的模樣……嘻嘻!

  這時,一名服務生看見她們兩個,氣喘吁吁的跑過來。

  「兩位小姐,喬治先生正四處找妳們呢!」他撫著胸口急喘著。

  阮玉蠻與水澤步互視一眼。「找我們?」現在還是她們的午休時間呀,而且工作表上記載著需要貼身管家的貴賓明天才會到。

  「好像是有兩位貴賓提早到了,所以才要兩位小姐盡快趕去,喬治先生正在大廳等候著。」服務生解釋道。

  阮玉蠻與水澤步聞言立刻朝大廳走去。

  到了大廳,見喬治站在大門口,正等待著隨時可能到達的貴賓,走到他身邊站定,水澤步立刻小聲的詢問:「來的人是誰?那個英國貴族嗎?」

  阮玉蠻站得筆挺,但眼角仍忍不住瞄向他,等待他的回答。

  喬治是位四十歲左右,被飯店高價挖來的英國紳士,身材中等、面貌斯文、氣質莊重,待人和善有禮,身為客房部經理的他亦是最受投宿的上流人上們喜愛的貼身管家,只要有他,任何困難的事都能在短時間內獲得解決。

  他皺起眉,「J,我告訴過妳不可以用這種語氣稱呼客人的,妳忘記了嗎?C,妳站到我對面來。」因為水澤步是日本人,所以他喚她J,就是Japanese的意思,想當然耳,阮玉蠻便是Chinese的C了。

  阮玉蠻順從的站到喬治對面,身後跟著一隊服務員,站定後她與好友互視一眼。看來這兩位貴賓來頭不小。

  「查理·哈特曼男爵大人因好友約翰·金先生的邀請,所以特地提早一天到達曼哈頓。等會兒見到兩位貴賓時,希望妳們能拿出專業,不要忘了重要的禮儀丟我們飯店的臉。明白嗎?」他嚴肅的命令道,得到訓練有素的響應。

  阮玉蠻的應答是反射性的,實際上她在聽到約翰·金這個名字時,整個腦袋早就轟地空白一片了,接著浮現的是一道修長優雅的身影,有著柔軟誘人的褐色髮絲,令人怦然心動的銀灰色眼眸,高挺的鼻,性感的嘴角微微上揚……

  金將毅,十七歲後她便以為自己不會再見到他了,至少未來幾年不太可能。

  自從那一年他們連高中的畢業典禮都來不及參加便被召回日本後,她便再也沒見過他了,之後她以優等生的資格接受海外大學的交換學生計劃,到英國的旅館管理學校就讀後,更沒機會見到他們了。

  童爺爺曾經將由希寫給她的信轉寄到英國給她,她也回過信,但大概是距離太遙遠,最後還是不了了之,唯一有點小遺憾的是,她一直暗戀在心的金將毅從沒寫信給她過。

  他就要來了嗎?

  不……她搖搖頭。叫約翰的人很多,在美國隨便一條馬路上大叫約翰,會有一半以上的男性回頭問你什麼事?所以一定是她多想了,說不定來的約翰·金是個頭髮花白的老爺爺,或是腦滿腸肥的生意人,總之,不可能會是他的。

  但……阮玉蠻緊張的咬著下唇,如果真是他怎麼辦?已經七年沒見了,他還會記得她嗎?呀……光是想就足以令她緊張得胃抽痛了,只有他能讓她產生如此大的反應。

  她深吸口氣,抬起頭,發現好友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以為她在擔心,她對她硬擠出輕鬆的笑容。

  水澤步略微皺眉,望向飯店前緩行坡,見一部勞斯來斯朝他們緩緩駛來。

  當車輛在大門前停下,喬治先生立刻趨上前打開後座車門。

  下車的是一位年輕高大,渾身上下散發著自信氣息的黑髮男子,深邃的五官及爽朗的笑容在在透露出他此刻愉悅的心情。

  哈特曼與喬治握手寒暄,兩人愉快的交談一會兒後,他放開他的手,笑容滿面的走過阮玉蠻身邊,為緊接他車後到達的好友打開車門。

  「你的蓮花跑車怎麼可能跑輸我的勞斯來斯呢?你放水得太過頭了吧,約翰?」哈特曼爽朗的大笑,友好的摟住下車褐髮男子的肩膀。

  兩個同樣年輕,搶眼的男人站在一起,其魅力自是銳不可擋,從在場女服務員個個看得目不轉睛便可窺知。

  只有阮玉蠻不敢回頭,當聽到那在夢中迴盪過無數次的聲音時,她更是渾身僵直,一動也不能動。

  怎麼可能……真的是他?!

  金將毅拍拍好友的背,「你這傢伙沒什麼方向感,我自然得跟在你身後免得你迷路了。」偕著好友走過阮玉蠻面前,他只是淡淡看她一眼,禮貌的點頭致意後便別開目光往飯店大門走去。

  喬治見狀與服務生們全跟在他們身後,留下阮玉蠻站在原地。

  她撫著胸口,覺得既喜悅,卻也滿溢著痛楚。

  有好一會兒,她希望他會突然記起她,就算忘了她的名字,說她有點眼熟也好,可是她的期盼還是落空了。

  他真的忘記她了……

  不,這也是應該的,畢竟都已經過了七年,而且她早就戴上隱形眼鏡,還化了妝,變得比當年更成熟了,難怪他不認得她。

  而且他也不一樣了,比她記憶中的更高大,五官更鮮明立體,感覺也比以前開朗多了。她還記得以前自己為了讓他多笑,硬背了好幾個冷笑話……

  「小玉,妳幹麼?快過來呀!」水澤步站在飯店門口喊她。

  阮玉蠻從回憶的泥沼裡拔出思緒,小跑步奔向好友,「喔!」

  「我們可以各自要求一位貼身管家嗎?」哈特曼邊鬆開頸上的領帶邊問道。

  見金將毅站在拉開的落地窗簾前望著外頭,阮玉蠻忍不住又偷覦著他。她總是輕易便迷醉在陽光灑落在他身體四周的美感裡,柔和的光線將他棕色的頭髮染上一圈蜜糖般的金黃,她渴望自己的手指能在他的發間優遊移動。

  「是的。」喬治恭敬的回答。「在下與本飯店另一位優秀的貼身管家將視為閣下服務為榮幸。」他彎了個九十度的躬。

  哈特曼微笑的搖搖頭。「不用另一位了,就你們三個裡選兩個出來就行了。」

  聽到他的話,阮玉蠻將飄忽的焦點重新落到他身上,而喬治則因他的話而微微愣住,不過很快便恢復。

  「男爵大--」

  「叫我哈特曼就行了,別叫那令人發噱的頭銜了。」哈特曼打斷他的話,並幽自己一默。英國的男爵滿街都是,連貓都有叫男爵的,聽在他這真正的男爵耳裡既諷刺又刺耳,所以寧願別人叫他的名字,就是不要叫他男爵。

  猶豫一會兒後,喬治重新開口,「哈特曼先生,這兩位服務員仍只在實習階段,恐怕還無法勝任貼身管家的工作,為了提供更加舒適優質的服務,請准許在下與另一位貼身管--」

  「沒什麼勝不勝任的。」哈特曼擺擺手。「又不是要她們去打仗,只是有需要的時候得麻煩她們可愛的小手一下而已。」說完他對水澤步笑了笑,注意到她看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毫不掩藏的帶著不以為然,他有些意外,想自己是哪裡得罪了這東方小妞?一方面又覺有趣。

  與這高挑的小妞比起來,她身邊那位嬌小的東方小可愛就顯得溫順多了,圓滾滾的大眼睛帶著茫然,怯怯的目光始終在好友身上打轉。

  喬治有些急了,「哈特曼先生--」想讓她們當他們的貼身管家,這可不妙,只要她們兩個有點小差錯,就可能讓曼哈頓大飯店的優良服務品質蒙上灰。

  哈特曼不理他的叫喚站起身來,左手扠腰,右手的食指與姆指則是搓著下巴,墨綠色的眼珠子在阮玉蠻與水澤步身上繞來繞去,一副下不了決定的苦惱模樣。

  「選哪個好呢?」他喃喃的念,故意漠視水澤步朝他射出的殺人目光,

  見無法改變他的心意,喬治轉而求助朝他們走來的金將毅。「金先生!」他看起來就是一副要求完美品質的性格,一定不會盲目附和哈特曼先生的。

  未料--

  金將毅在哈特曼仍然猶豫不決時,倏地伸出長手,一把將呆愕的阮玉蠻給拉到身邊。

  「我選她。」

  簡潔扼要的三個字迴盪在眾人耳裡,阮玉蠻更是驚嚇的屏住呼吸。

  哈特曼驚訝的看看好整以暇的金將毅,再瞧瞧一張粉臉紅燙到耳根子後的阮玉蠻,總算有些瞭解了。

  他壞壞一笑。「那我只好選她了。」他伸手抓向水澤步,沒想到她比他更快的往後退了一步,他手撲了個空,看著她不馴的臉龐,對她更感興趣了。

  「你好好休息,我先回房去了。」金將毅有意的看了水澤步一眼,接著對阮玉蠻說:「走吧。」

  「呀?」她還沒回過神。走?去哪?

  他好笑的說:「去我的房間呀,難道你們只準備了哈特曼的房間?還是想讓我們兩個大男人睡在一張床上?」

  「我不反對,」哈特曼聳聳肩,大方的說。

  「我反對,要是讓你養在倫敦那一打情婦知道你對我有好感,她們會傷心的。」

  「也對,我也不想讓你的艾莉絲傷心。就當做是我們倆的秘密,噓!」

  金將毅對好友的不正經搖搖頭,轉望向阮玉蠻,此刻她臉上的火紅已褪去。「應該有我的房間吧?」

  「呀?是,有的,請跟我來。」腦袋清醒後,她立刻恢復專業,走在前方領他步出房間。

  他的艾莉絲……笨蛋阮玉蠻,妳到底在想什麼?奢望他會愛上妳嗎?像他這樣的男人,怎麼可能會沒有女朋友呢?說不定在沒有消息的這七年裡,他早就結婚,兒女成群了,妳到底還在奢望什麼?妳的春秋大夢醒醒吧!

  她拿出卡片鎖將房門打開,走進房間打開所有的燈,然後立在一旁,目光注視著光潔的地板。

  「先為您介紹一下貴賓室的設施,這間套房裡有一間臥室,客廳及視廳室,衛浴設施在臥室旁--」

  「不必介紹了。麻煩妳幫我放熱水,我想先洗個澡。」他的語氣有禮但帶著距離,走到窗邊拉開闔上的窗簾,讓陽光照射進來。

  他冷淡的語氣讓阮玉蠻心頭無預警的一刺,嘴上應了聲後,挺直背脊轉身朝浴室走去,沒注意到一抹深情的目光在她轉身後注視著她的背影流連不去。

  坐在浴缸前,無意識的撥弄浴池裡的水,失落的她又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即將升上國中的那年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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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阮家八坪大的簡陋客廳裡坐滿了人,站在大門的位置看,長條矮幾右邊的長籐椅上擠著阮家一家五口,阮家兩個肥壯的男孩正在互相拍打著,他們的右邊坐著父母親,左邊擠著十二歲的阮玉蠻。


  阮家的對面坐的是住在隔壁的童老先生及他的老牽手,被兩位老人家護在中間的是剛從日本回來的金將毅及金由希。

  屋外站了幾個穿著黑西裝的黑衣男子,他們是跟著金家兄弟從日本來的。

  阮玉蠻坐在自家陳舊的籐制長椅上,小小的身子已經被擠到扶手旁了愿慳愨慒,幔廕廎廗身旁的兩個弟弟仍自顧自的玩著,肥碩的小身子不時朝她擠壓過來,她悄悄的推了回去,不片刻弟弟們又撞了過來。

  她抬起顫動畏怯的睫毛謹慎小心的朝對面望去一眼,旋即又垂覆下來,遮住窘迫的眼眸,小小身體內那顆小小的心臟急速跳動著。

  他們幹麼一直看著她呀?莫非她臉上還殘留著水彩的顏料?可是雅兒明明說她的臉已經洗得很乾淨了呀……想著,她伸出手用力的搓著自己的臉。

  突然,籐椅另一端爆出一聲怒喝,嚇得她整個人在椅子上輕跳了一下,驚得望著父親。

  「你們兩個可不可以安靜個幾分鐘呀?再吵今晚就甭想吃飯!」阮東力怒氣勃發的訓斥兩個好動聒噪的兒子。「看看人家金哥哥坐得多端正,再看看你們兩個像兩隻蟲似的動個不停,以後多學學人家,聽到沒有?」他的食指比比對面兩個容貌清秀的男生,再比比自己的兩個兒子,嘴裡罵著,心裡也氣著。

  雖然自己的兒子只比金家的男孩小三、四歲,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肥頭肥腦、四肢發達的兒子怎麼也比不上對面兩個身形修長,目光靈活的男孩,大女兒雖然和金由希同是十二歲,但卻干扁瘦小、其貌不揚,還戴著一副厚重的眼鏡,顯得更加怪異醜陋,三個小孩沒一個讓他感到光榮的。

  不知道父親心中想法的阮玉蠻自方才父親的手指向對面後,偷覷的目光就像沾了膠水般黏在金將毅的身上。

  他的髮色好像比去年見到時深了一些,也長到了肩膀上,但還是柔軟好看的褐色,這還是她頭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看他。

  正當她又瞧得入神時,金將毅原本直視前方的銀灰色眼珠突然朝她的方向斜睨過來。

  她飛快收回目光,有種被逮到的狼狽感。

  見阮金寶、阮銀寶嚇得在座椅上動也不敢動,童爺爺連忙出聲緩頰--

  「小孩子吵吵鬧鬧是正常的,我們家這兩個沒比金寶、銀寶好到哪裡去,」他呵呵笑,捋了捋白鬍子。「等他們兩個在這裡開始上學後,還得麻煩玉蠻、金寶還有銀寶多照顧我們家將毅跟由希了。」

  他一示意,金由希與金將毅立刻站起身來異口同聲的大喊請多指教,接著朝阮家夫婦一鞠躬,行動極為一致,顯然平時訓練有素。

  阮家夫婦起初有些錯愕,後來則轉為慌張。

  「童伯伯,你的意思是說他們兩個要在這裡上學,不回日本了?」阮東力問道。

  他會緊張不是沒有原因的,住在這的左右鄰居誰不知道童家的日本女婿在日本關東一帶是個舉足輕重的幫會組長,要他這一介平民老百姓照顧日本黑道組長的兒子們,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後果可不是他承擔得起的呀!

  與父親不同,阮玉蠻期盼的視線巴巴的望著童爺爺。

  「是呀,他們的父親在日本有些事要處理,所以先讓他們兄弟倆住在台灣一陣子,他們的入學手續我已經辦好了,等暑假結束,一開學,就讓他們跟玉蠻一起上學。」童爺爺輕描淡寫的解釋,童奶奶則在一旁直點頭。

  事實是在日本有人放話要對金家這對小兄弟不利,他們正在為三番組內部鬥爭傷腦筋的父親為免橫生枝節,才會暫時讓他們留在台灣幾年,等他肅清內部後再將他們接回去。

  跟她一起上學?!阮玉蠻小巧的臉蛋染上興奮的紅暈。這個暑假過後她就要讀國中了,意思是說他們會跟她一起上國中嘍!

  「一陣子呀,時間似乎不長?」阮東力試探性的問。身為父親,還是要以兒子、女兒的安全為重。

  「嗯,一陣子而已。」童爺爺肯定的笑答。

  阮東力這才暗暗的鬆了口氣。

  阮玉蠻聞言沒來由的一陣失望,心中有些悵然。

  她以為他們會在這裡待很久的……

  「外婆,我們可不可以先去學校逛逛?順便買一些上學用具。」金由希有禮的問,中文說得有些含糊不清。

  阮玉蠻怯怯的注視他猶如女孩般白皙紅撲的臉蛋,錯過了金將毅聽見弟弟的話後濃眉微蹙的不悅表情。

  「好呀,讓阿健陪你們去吧。」童奶奶寵愛的摸摸孫子的頭。

  「我不認為我們應該出去,外面很熱。」金將毅板起俊臉。由希這小子到台灣來了還不安分,只想著玩。

  「不會,外面沒大太陽呀。」金由希回頭對哥哥甜甜一笑,無視他佈滿陰霾的臉色,又繼續跟外婆撒嬌。「外婆,阿健又不知道路怎麼帶我去?」阿健是他們的貼身隨從。

  「那就乖乖坐在這裡,等你在這裡住久了就知道路了,到時候再自己去。」知道外婆總是對弟弟百依百順,金將毅先出聲反對。

  他面無表情時,日英混血的俊臉顯得更加立體好看,讓偷睨的阮玉蠻看得發愣,不過小小年紀的她還不瞭解為什麼他長得跟別人不一樣。

  聽到他堅持留下,她覺得很開心,只是她的小小開心維持不到幾秒,就被不想讓小客人不愉快的父親給戳破了。

  「叫玉蠻陪他去好了,她對這附近很熟悉,由希想要買什麼就說,她會帶他去買的。」阮東力轉向發愣的女兒下令。「玉蠻!」

  阮玉蠻緩緩起身,望了金由希一眼,見他衝著自己猛笑,一張粉臉立刻燒得通紅。

  金將毅看見她發燙的臉蛋,又回頭看見笑得像花癡的弟弟,臉色一沉,霍地也自椅子上起身。

  「我也去。」他二話不說的伸手拿起扶手上的棒球帽戴上,沒看見阮玉蠻倏地發亮的眼睛。

  一步出阮家大門,金將毅立刻要求想跟上的阿健留在原地,一轉身,卻看見走在前頭的弟弟已經熱絡的跟阮玉蠻手牽著手了。

  金將毅想也不想的跑上前,一把拉開他們兩人。

  「哥,你幹麼呀?」金由希一臉無辜的皺起眉頭,想再去牽阮玉蠻軟呼呼的小手,又被哥哥給打掉。「噢!」他縮回疼痛的手,怨怪的看著哥哥。

  不解他的怒氣從何而來的阮玉蠻呆立在一旁。

  「你不應該牽她的手。」金將毅忍下怒氣的告誡弟弟。

  「為什麼?」金由希一派天真的反問。

  「因為……她是台灣人。」他急中生智。

  「台灣人不牽手的嗎?」

  「不牽。」金將毅肯定的回答。

  「但是她沒說不能牽,也沒掙扎呀。」金由希望向一臉茫然的阮玉蠻。

  他們用日語交談,她完全聽不懂,只知道金將毅極不愉快的看著自己。

  「一個好女孩不應該任由陌生異性握住自己的手,難道妳媽媽沒教過妳嗎?」金將毅生氣的訓斥她,滿意的看見她臉上的嫣紅褪去,漸漸轉白。這下她會記住不該讓別的男生牽手了吧!

  阮玉蠻雖然才十二歲,但男女授受不親的觀念已經開始有了雛形,本能的認為他在指責她不要臉,輕易的便讓人牽住手,心裡一時只覺既難過又羞愧。

  她下唇輕顫,低著頭絞著雙手,可憐兮兮得像個終於明白自己犯了大錯的孩子。

  「大哥,是我要牽她的。」金由希看不過去的跳出來幫她說話。

  就算金將毅原本有著不忍,此刻也消失無蹤了,「那她也該拒絕,輕浮的女生最令人討厭了。」厲聲說完,他邁開步伐就走。

  最後她哭著帶他們在家附近繞了一圈,又哭著走回家,到半路,金將毅就突然消失了蹤影,不知跑哪裡去了,不過金由希倒是一直跟在她身邊,不斷用生澀的中文安慰她。

  晚上,阮玉蠻坐在書桌前念英文音標,不時從窗口望出去,偷看金將毅回來了沒。

  偷看幾次仍不見人影,這回隔了幾分鐘再試一次,沒想到他突然出現在窗口,她嚇了一跳,連忙低下頭。

  金將毅覺得她有些好笑,他都已經看到她在偷窺,她還在躲什麼?

  「喂,妳過來一下。」他對著她敞開的窗戶喊,原本在一旁玩的金由希聽到聲音,一顆頭也擠了過來。

  她聞言一顆心往下沉,閉上眼睛,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情站起身,抖著雙腿移到窗前,連頭都不敢抬,覺得好丟臉。

  金將毅把弟弟推開一點,將手裡的鞋盒拿出窗遞給她,「拿去。」

  阮玉蠻這才抬頭,看著鞋盒猶豫自己該不該接過。

  「快點拿去,我的手很酸耶。」他又將盒子推向她。

  阮玉蠻只好趕緊接過,不解的看著鞋盒,「這是什麼?」她吶吶的問。

  金將毅的臉頰突然有些泛紅,「我在路邊撿到的,剛好我家的人都沒辦法穿,所以只好送給妳了。」他故作不在意的說。

  「哥,你沒給我試穿過。」金由希大叫。

  「是女生穿的布鞋,你是女生嗎?」金將毅一說,他立刻閉上嘴。

  「在路上撿的?」她看鞋盒仍是乾淨光滑,不像從路邊撿回來的呀。「也許是人家掉的,你在哪邊撿到的,我拿回去放好了。」丟了這鞋的主人一定很著急。

  「妳收下就是了,不需要拿回去放。」金將毅急了起來。

  「可是……」她還是覺得不應該收下來路不明的東西,更何況它的主人也許正著急的尋找著,一雙鞋可不便宜。

  「沒人會找,妳放心收下就是了。」他的語氣裡透出不耐。她怎麼這麼囉唆?

  金由希靜靜瞅了哥哥好一會兒,突然對阮玉蠻大喊,「那是哥哥特地買來送給妳的,一定是為了下午的事想向妳道歉又不好意思說出口嗚嗚--」

  他的大嘴巴被哥哥給摀了起來,金將毅飛快的將窗戶給關上,也免去了被看到臉紅的窘樣。

  阮玉蠻仍是維持捧著鞋盒的姿勢站著,望著緊閉的窗戶發呆,半晌金由希的話才進入她的大腦裡。

  將鞋盒捧在胸前,慢慢關上窗戶,直到坐進書桌前她才記得要呼吸,又過了幾分鐘後,才連忙打開鞋盒。

  裡頭是一雙純白的布鞋,鞋沿滾著粉紅色的邊。她知道這種鞋,班上許多女同學腳上都有一雙。

  她的布鞋已經穿了兩年,常常磨破腳又不敢要求爸爸買雙新的給她。他怎會知道她需要一雙新鞋呢?又怎會知道她的尺寸?是無意中看到她放在門口的舊布鞋嗎?不管怎樣,他送了她一雙布鞋。

  她珍惜的將布鞋小心放回鞋盒裡,收到書桌下,心裡暖洋洋的,一整個下午的陰霾全被那雙嶄新的白布鞋消除得一乾二淨了……

  一隻大手將想得出神的她拉離浴池邊,阮玉蠻這才發現水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滿溢了出來,不但弄濕了地上的磁磚,也弄濕了自己的裙子。

  她趕緊拿起壁架上的浴巾跪下來擦拭地板。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待會兒我會再拿幾條浴巾來,對不起、對不起!」她迭聲道歉,為自己的出錯感到羞愧。

  金將毅將她從地上扶起。「妳永遠不需要在我面前下跪認錯。」他挽起袖子將浴池的栓塞拔起,好讓熱水排掉些。

  聞言她的心漏跳一拍,訝然的看著他。難道他認出她了?才這麼想,他接下來的話又戳破了她的希望。

  「東方人在西方人的世界裡生活不容易,輕易下跪道歉只會讓對方更加不尊重妳,同樣身為東方人,我不希望妳做這樣的事。」他拿了條乾毛巾擦拭濕漉漉的手。

  原來他是不希望同為東方人的她如此低聲下氣,而不是因為認出她。

  「我知道了。」阮玉蠻接過他擦過的毛巾與地上的浴巾。「請您先使用浴池,我去拿新的浴巾。」她急急忙忙的退出去後,直奔更衣室取出乾淨的浴巾,將手裡的毛巾丟進最角落的更洗櫃裡,讓服務生待會來收走。

  回到浴室前,聽見裡頭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她遲疑要不要打擾他,可是不敲門的話他就沒乾淨的浴巾用。「金先生,我將浴巾掛在外頭把手上,您需要時伸手拿就行了。」想了一會兒,她開口喊著。

  沒想到--

  「拿進來吧。」裡頭倏地傳出他的聲音。

  拿進去?!可是他不是在洗澡嗎?一想到他渾身赤裸的模樣,她的小臉迅速燒紅。

  像是猜到她心裡所想的,他的聲音又從浴室裡傳出來。

  「我在浴池裡,不會讓妳尷尬的。」

  這是她的工作,她必須完成。在內心嚴肅的告訴自己,並掙扎一番後,她做了個深呼吸,伸手打開門。

  浴室裡的通風設施很好,完全沒有煙霧裊繞的問題,這是五星級飯店的必備條件之一,但此刻卻讓她渾身緊繃,只能直線前進,目不斜視的走到壁架。

  終於將浴巾放上壁架後,她鬆了一口大氣,宛如完成一件大事般。

  「您的浴巾在這裡,抱歉打擾了。」說完她轉身直挺挺的朝門口走去。

  她本來可以安全完成任務的,但踩到方才溢到地面上未乾的水漬,她一個不留神腳下一滑,一陣尖叫後先是往前傾,接著又失去重心的整個人往後仰,眼看就要狼狽的跌在冷硬的磁磚上,她驚恐的閉上眼睛。

  金將毅的反應很迅速,健壯的手臂一撈有驚無險的抱住了她,不過自己也因為這不假思索的反射舉動,抱住她後整個人便往浴池裡栽,也將她一起拖進了水裡。

  雖然不必捧得鼻青臉腫出大糗,不過被他抱著身子一起跌進水裡也不是好玩的,一想到他身上一絲不掛,她就驚慌的雙手亂揮,打起的水花把自己濺得完全濕透了。

  「妳安靜點,別動了!」金將毅大喝制止她的動作。她這樣在水裡亂動,只會讓他更無法忍受。該死!現在不是對她起反應的時候。

  阮玉蠻兩手死命抓住浴池邊緣,大口大口的喘氣。

  「對不起,我馬上離開。」她使勁的要讓自己離開這大浴池,不過可能是受到驚嚇,身上的衣服又吸飽了水,她的手臂就像兩條軟糖,一點力也使不上。

  身後的他見狀歎口氣,又把她拉回水裡。

  「妳先別回頭。」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水聲,令她倒抽了口冷氣。天呀!他真的是全身赤裸的站在她身後嗎?無法克制的腦子裡自動描繪起他健壯的手臂,無一絲多餘贅肉精瘦修長的身軀,她曾幻想雙手游移其中的褐髮此刻正性感的滴著水珠……她用力閉上眼睛。阮玉蠻,妳真是不知羞!

  金將毅將毛巾圍在腰間,長腿跨出浴池,見她緊閉雙眼的模樣,忍不住咧嘴微笑。若她也是衣物盡褪與他共享浴池的話,那他會更愉快,只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阮玉蠻直到聽見關門聲,才敢睜開眼睛。

  不一會兒,門剝啄了幾下,水澤步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小玉,我進來嘍。」她開門而入,手裡捧著一套新制服,神情調侃的看著有待救援,浸在水裡一臉尷尬的好友。「真好,真希望我也能跟個帥哥共享一個浴池。」她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可惜她服務的那位仁兄是個不折不扣殺千刀的花花公子。

  阮玉蠻困窘的從水裡爬出來。被調侃也是她活該,誰叫她如此笨手笨腳的,雖然不是自己願意掉進浴池裡,但他畢竟也是為了救她,這個意外突顯了她專業上的嚴重疏失與不足,令她沮喪不已。

  水澤步扶了她一把。「放心,我不會告訴喬治的,金先生也不會,不要這麼愁眉苦臉的。」

  「我真的沒資格成為貼身管家。」阮玉蠻感到灰心,對自己一直以來堅持前進的目標產生質疑。

  水澤步安慰著她,「沒這回事,妳只是太緊張了,要是有那麼帥的帥哥指定要我當他的貼身管家,我也會想掉到水裡的。」

  「我不是故意的。」阮玉蠻為自己辯解。「我只是……唉!妳不會懂的。」她從沒跟好友說過金將毅的事,她自然不明白她怎會突然手腳笨拙了起來。

  水澤步眼裡閃著笑意,將干衣服遞給她。「是,我不懂,這件事就當作我們三個人之間的秘密好了。」她拍拍她的肩膀,

  阮玉蠻勉強擠出笑容,咬咬下唇擔心的問:「謝謝。他呢?」

  「在外面等著呢!快點,我幫妳把頭髮吹乾。」

  「小步,這真的是妳跟朋友借的洋裝嗎?不是妳買的?」阮玉蠻將胸下的蝴蝶結打好。她從不知道小步有個跟她個子一樣嬌小的朋友。

  「拜託,我哪有錢買這麼昂貴的洋裝?」水澤步信誓旦旦道,「真的是我跟朋友借的。妳別一直說話,這樣我很難幫妳化妝。」

  沉默片刻後,阮玉蠻又不放心的問:「哈特曼跟金先生那裡真的沒問題嗎?我們真的可以去嗎?」

  她閉著眼睛,任由已經打扮妥當的好友在她臉上化妝。

  「小姐,妳已經問了N遍。我最後一次回答妳,沒問題!他們也接受了白金俱樂部的邀請,所以會順便送我們去。」水澤步在她臉上撲上蜜粉。

  「什麼?!」阮玉蠻睜眼大叫,吸進一口蜜粉,嗆咳起來。「妳剛怎麼沒說呀……咳咳……」

  水澤步神情無辜。「我現在不是告訴妳了嗎?剛好他們沒女伴,找我們當他們的女伴,我想想也沒什麼不好。」嘴裡這麼說,其實她心裡嘔死了。

  要不是為了小玉跟金先生,要她當那死洋人的女伴,她寧願關在飯店裡發霉。

  「我們要當他們的女伴?」阮玉蠻瞪大眼睛。「是他們要求的?還是妳……」小步該不會去威脅人家吧?

  「金先生提議的,洋鬼子也沒意見,我就答應了。好了!」她闔上蜜粉盒,滿意的端詳自己的傑作。嗯,非常漂亮!

  阮玉蠻秀眉微蹙。「別這樣叫哈特曼先生。」她不喜歡帶有種族歧視的形容詞,就像有時有人會莫名其妙的叫她支那人一樣令人討厭。

  「幹麼?妳看不出他是洋鬼子呀?」水澤步不以為意。「快點,來不及了,金先生說要開車來接我們,說不定已經到樓下了。」她快手快腳的拿了雙高跟鞋過來讓她穿上。

  「他要來接我們?他怎麼知道住址?」阮玉蠻聽話的穿上鞋。

  「我告訴他的。」水澤步的聲音從底下傳上來。

  「妳告訴他?!」阮玉蠻無奈的歎口氣。「妳還跟他說了什麼,乾脆一次告訴我吧。」不過,她哪來的空閒去跟金將毅說話?她不是跟她一樣忙嗎?

  「沒了,就這些。」水澤步輕鬆帶過,站起身來將一旁的皮包掛在她手腕上,再拿起自己的後便拉著她跑出小公寓。

  只見一輛黑色的禮車已停在小公寓前,金將毅與哈特曼皆穿著正式西裝站在車邊,神情一派優閒的等著她們。

  阮玉蠻與金將毅四目相接後就移不開了,穿著正式的他極為英俊挺拔、氣質出眾,與四周雜亂的環境格格不入,輕易的奪走了她的呼吸與心跳。

  金將毅也沒有好到哪去。她身上穿著一件露肩的暗紅色旋紋蕾絲洋裝,渾圓飽滿的胸下繫著一朵紅色鍛帶蝴蝶結,肩上披著白色兔毛小披肩,烏黑亮麗的髮絲在身後如瀑般瀉下,臉上的妝容濃淡合宜,整個人看起來嬌俏中帶著性感。

  該死!他現在完全不想去什麼俱樂部,他想直接把她帶到飯店去好好溫存一番。

  強壓下體內的騷動,他朝她走去,挽起她的手,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印下輕吻,惹得她一陣輕顫。

  「妳好美。」他由衷的讚美令她兩頰飄上兩朵醉人的紅暈,讓他又看呆了。

  兩人完全沉浸在彼此的世界裡,直到一個巴掌聲喚回了他們的注意力。

  只見哈特曼委屈的摸著自己發紅的手,而水澤步則像看仇人般的瞪著他。

  「我只是想表現紳士風度而已。」他沮喪的對金將毅說,沒想到她連如法炮製的機會都不給他。

  結果水澤步要求,也就是強迫哈特曼當司機,並堅持坐在前座,將後座的空間留給金將毅與阮玉蠻。

  阮玉蠻坐在金將毅對面,低垂著頭,雙手迭在膝上,緊張得無以復加。

  金將毅強迫自己坐在座位上,只有這樣才能克制住將她擁入懷裡的衝動。

  「妳長得很像我的一個朋友。」他用中文說道,緩和她的緊張。

  她抬起頭看著他。他的中文完全沒有退步,甚至還多了點北京腔。

  「真的嗎?」她僵硬的微笑了下。「你的中文為什麼有北京腔?你的朋友是中國大陸的人嗎?」她還是提出了疑問。他指的朋友是大陸女孩?

  「因為工作的關係,我在大陸待過三年。」金將毅解釋道。父親慢慢將組織裡的事交到他手上,所以這幾年他常待在不同的國家,縱使她先後到了英國與美國,他仍然無法抽身飛去見她一面。不過這對她來說並沒有差別吧,畢竟她的心早有了所屬。「我的朋友是台灣人。」

  聞言阮玉蠻先是一窒,隨即心臟卜通卜通的狂跳起來。

  「是……是嗎?你……你們很要好嗎?」一問出口,她就後悔了。怎麼可能會要好?以前她做的事都只會惹他生氣,他一定很討厭她。

  要好?他失笑。他對她的感情並不僅是這個程度,若她喜歡的不是由希,若由希不是他弟弟……

  「談不上要不要好。」他看著窗外的行人與霓虹燈。「也許她現在已經有了男朋友,或早已嫁做人婦了吧!」

  阮玉蠻第一個念頭便是大聲否認,但理智卻叫她千萬別衝動。

  他沒認出她或許不是壞事,照以往的經驗看來,她只會惹他生氣,也只會戰戰兢兢的生怕觸怒他;但身為貼身管家卻沒有這些顧慮,她可以用這個身份與他重新相處,時間也許不長,但至少是個機會。

  「對了,還不知道妳的名字?妳是哪裡人?」金將毅突然問。

  她輕咬下唇,心裡下了決定後,迎上他的目光,「我跟小步一樣是日本人,你可以叫我安琪。」

  聞言他眼眸黯了下來,「那妳的中文說得還真好呀。」

  她心裡一驚,感覺背脊涼涼的。「嗯……我在台灣住過幾年,所以會講一些中文。」

  而他只是輕點了下頭後便望向窗外,沒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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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小玉妳的布鞋好髒,怎麼不穿哥哥送妳的布鞋?」走在阮玉蠻身邊的金由希問道,金將毅則板著一張俊臉走在他們前頭。

  鄉下的路都不大,走經他們身邊的學生全好奇的看著金家兄弟,尤其是金將毅,他的髮色與臉龐是引起好奇的主要原因。

  今天是國中開學第一天,阮玉蠻領著他們到學校,雖然早就習慣金由希有話直說的個性,但她還是尷尬的漲紅了臉,不自在的推推眼鏡、摸摸臉,希望前頭的金將毅沒聽到他的話。

  「我這雙鞋還能穿,而且我不想弄髒那雙新鞋。」她吶吶的說出理由,沒說她根本不打算穿那雙鞋。

  「妳的鞋子都破了哪還能穿?哥哥就是聽外婆說妳家很窮才給妳買鞋的,妳要穿才對。」金由希老氣橫秋的勸著她。

  「金由希,你的話怎麼那麼多?」金將毅回過頭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阮玉蠻見狀肩膀縮了縮,他到底還是聽見了。

  「妳就是不穿新鞋,哥哥覺得跟妳走在一起很丟臉才不跟我們一起走的。」金由希突然在她耳邊壓低聲音道。

  阮玉蠻這才恍然,接著傷心起來。原來他覺得跟她走在一起很丟臉呀!

  「那我明天穿好了。」她不想讓他感覺跟自己走在一起是件丟臉的事,既然他希望她穿新鞋,那她就穿。

  走在前方的金將毅聽到她的話,原本冷硬下垂的嘴角像溶化了的冰塊般,逐漸上揚了起來。

  「我不覺得妳丟臉喔。」金由希握住她的手,英俊的臉笑得宛如天使般純潔,讓她不由自主的跟著笑了起來。

  「謝謝。」她羞澀的說,頭一次有男孩子對她如此友善。忽然想到手又被他給握住,她立刻慌張的覷向金將毅。呼,幸好他沒看見。

  金將毅仍繼續走著,只是揚起的嘴角又垂了下來,對他們兩個的友好感到不悅。

  到學校後,阮玉蠻才知道不知何時童爺爺已經去拜託校長,讓原本不同班的三個人待在同一個班級了。

  待在紐約兩年多,雖久聞白金俱樂部的盛名,但阮玉蠻卻從沒到過這裡,因為這間俱樂部不是一般人進得來的,只有具會員身份及會員邀請的客人才有榮幸一窺究竟。

  俱樂部今天被一個日本財團包下,請來的客人各國都有,還有戴著白色頭巾的阿拉伯人,就像是個小型聯合國般。

  阮玉蠻與水澤步坐在沙發裡,觀賞似的看著四周的裝潢與各具特色的人,訓練有素的服務生馬上就送上兩杯飲料,並讓兩人點了餐。

  這裡有一整排的名貴沙發椅,可是卻沒幾個人坐,那些上流社會的先生女士早就習慣手裡拿著香檳站著聊天了。

  「他們雖然都長得不一樣,可是身上都有一個共同的味道--錢味。」水澤步瞇起眼睛認真的評論道。

  這是理所當然的,三番組掌握著日本一半以上的經濟命脈,投資遍佈全球各地,連美國總統都得賣三分面子,現在老組長正逐漸將經營大權轉交到金先生手上,稍微知道內情的人無不極力向他示好。

  一如今晚的宴會,若不是為了報答主人發帖子給小玉,她是不會特地現身的。

  「嗯。」阮玉蠻顯得有些落寞,舉起酒杯啜一小口。

  「怎麼了?」水澤步關心問道。她當然知道她的落寞從何而來,而且一定與金先生有關。

  下車時,金先生的臉是緊繃的,一點笑容也沒有,像在生悶氣,而小玉則是畏怯又沮喪,不時拉著身上的洋裝。

  而且一進俱樂部大門,金先生與洋鬼子就被眼尖的宴會主人給拉走了,留下她們兩個。

  大概是小玉又說了什麼金先生不愛聽的話惹他生氣了吧!

  其實金先生並不是那麼愛生氣的人,他平時是冷靜又內斂的,至少她在當他的助手時是這樣的,否則老組長不會將如此龐大的組織交到他手中。但只要一牽扯到小玉,他的脾氣便會變得陰晴不定,這是他極在乎一個人或事時才會有的反應。

  只是她覺得很奇怪,為什麼金先生會認為小玉喜歡的是由希呢?就她們相處兩年下來,她發現小玉喜歡的應該是金先生才是。不過這件事沒有她插嘴的餘地,金先生說過了,只要把小玉照顧好,其它的不用多問。

  阮玉蠻搖頭,露出笑容。「沒什麼!啊,肚子好餓,真希望餐點快點來。」她裝忙的碰碰桌上的刀叉,理理平整的餐巾紙。

  「真的嗎?」水澤步露出狐疑的表情。

  「妳不是想要看仰慕的明星嗎?看到了嗎?」不想再說謊騙好友,她連忙轉移話題。

  水澤步哪有什麼想看的明星?那全是要讓阮玉蠻來俱樂部的謊言,所以一時間不知該做什麼反應。

  她佯裝舉目朝會場中一小圈一小圈的人尋找,不一會兒便放棄的縮回脖子。

  「找不到,大概還沒來吧!」她敷衍的說。

  「到底是誰?」阮玉蠻好奇的問。誰有本事讓鮮少看電視,更遑論電影的小步如此著迷?

  「史蒂芬·史匹柏,」她說了一個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名。

  「妳說的該不會是那個大導演史蒂芬·史匹柏吧?」阮玉蠻怎麼想也想不到會是他,她還以為是像布萊德彼特或奧蘭多布魯之類的帥哥。

  這時服務生送來色拉,水澤步將一顆小西紅柿放進嘴裡,吞下後開口,「就是他!」

  「他也會來嗎?」這回換她舉目四下尋找。

  「聽說他有受邀,會不會來我就不知道了,」水澤步聳聳肩。當然不可能會來,那是她瞎掰的,怎麼可能會來。

  「那個人好像是他耶!」阮玉蠻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指著場中一位留著落腮鬍的斯文老人輕呼。

  水澤步差點被嘴裡的水煮蛋給噎到,心驚膽戰的朝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旋即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她可以去當算命仙了,隨便講講居然也會一語中的。

  阮玉蠻還以為她太過興奮以至於說不出話來,替她開心的拍拍她的手。

  「快點去找他說話呀!我這裡有紙筆,妳去跟他要簽名,順便多幫我要一份。」她從皮包裡拿出一本記事本和一支鋼筆,熱心的遞給好友。小弟是電影社的社員,要是把那位大導演的簽名寄給他,他一定會很開心的。

  水澤步在走投無路之下,唯有接過記事本跟鋼筆,嘴角含笑內心叫苦的起身朝大導演走去。

  至少小步見到了一直想見的偶像。阮玉蠻心情好了一些,但視線仍不由自主的在會場裡梭巡金將毅的影子。

  她不明白自己是否得罪他了,在車子裡原本聊得還算愉快,直到她說她在台灣住過之後他便望向車窗外不再跟地說話。他不開口,她也就不敢跟他講話,就這樣一路沉默的來到俱樂部。

  為什麼?他不喜歡台灣?

  她突然懊惱沮喪起來。他當然不喜歡台灣了!她一直扮演著令他不悅的角色,台灣有個她,怎麼可能帶給他好印象?

  不過這樣的他倒是讓她憶起了往事,他不高興或想事情時就會自然而然的板起臉,面無表情的對每個人,讓她雖然害怕但卻感到親切,他或許認不出她,但至少他的習慣並沒有變。

  看小步跟名導聊得挺愉快的,她放了心,安靜的吃著色拉。

  不一會兒,頭頂陰影一閃,她以為好友回來了,高興的抬起頭。

  「要到簽名了嗎……」她的聲音消失在喉嚨裡,回來的不是小步,而是一個中年外國人。

  他手裡夾了根雪茄,臉上傲慢的笑容令她感覺不太舒服。

  「這麼漂亮的小姐,怎麼會自己一個人在這裡吃東西呢?妳的男伴呢?」

  「他馬上就回來了。」雖然感覺不舒服,但她還是禮貌的微笑,保持距離。

  男人搖搖頭。「妳指的是跟史匹柏聊得不亦樂乎的那位小姐嗎?看來她短時間內不會回來了。如果可以的話,等宴會結束後,我送妳回家好嗎?」他曖昧的眼神透露出他要的不只是送她回家而已。

  阮玉蠻的微笑逝去,不自在的往沙發另一端移動。

  「謝謝你,不過我有男伴會送我回去。」她特地在男伴這個字眼上加重語氣。

  不過中年男人並不接受她的暗示,挑起了一邊的眉毛。

  「是嗎?他在這裡嗎?我有這個榮幸可以認識他嗎?」他對會場揮了下手,態度極為霸氣。

  見狀她放下刀叉,有些發慌的望向會場。金將毅在哪裡?小步為什麼還不回來?

  二樓的私人包廂裡,金將毅站在兩面鏡前,沉默的瞅著一樓會場旁,靜靜的坐在沙發椅中的阮玉蠻。

  兩面鏡,顧名思義就是擁有兩個面的鏡子,金將毅站在包廂裡可以看見外面的一舉一動,但對外面的人來說那只是面光潔的鏡子,無法知道鏡後是如何一番景況。

  查理·哈特曼正愉悅的擁著兩位金髮美女窩在角落的沙發裡看著F1賽車。

  渡邊思徒端著兩杯紅酒來到他身邊,遞了一杯給他,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你的女朋友?」他不露痕跡的打量著自從走進包廂後金將毅便一直望著的女孩。

  嗯……氣質獨特的女孩,沒有西方女性的強勢,看起來挺柔順乖巧的。

  金將毅只是牽動嘴角,沒有回答。

  「你不介意的話,我叫人去帶她上來。」渡邊思徒以為他在擔心獨自一人坐在那裡的她,所以好心的提議道。

  「不用了,就讓她在那邊吧。」金將毅淡聲拒絕。此時此刻他沒什麼要對那位安琪說的。

  國籍是假的,連名字都要說謊,為什麼?他承認以前的確常對她發脾氣,但……與他相認有那麼不堪嗎?讓她不得不說謊騙他?胸口湧出一片酸澀,他將杯中的酒液一飲而盡。

  見他緊咬牙根,渡邊思徒覺得還是換個話題比較好。

  「金先生,我知道您在中國大陸與一些高層人士有來往,他們也都很信任你,所以關於這次在中國內地的土地開發案,還希望您能幫我們在中國高幹面前美言幾句。老實說,我們財團已經在那裡投下不少的資本,偏偏一些關節遲遲無法打通,幾件相關的案子就卡在那裡動彈不得,所以……」歎了口氣,不到四十歲的他一下子蒼老許多,顯然此事讓他心煩已久。

  話題轉到正事上,金將毅俊容一肅。

  「我在大陸有個朋友經手過你們的案子,所以聽說了,他們將這案子晾在那裡的原因是因為韓國有個財團對這開發案也有興趣,雖然你們的動作比他們早一步,但韓國人與大陸方面關係似乎比較融洽。」

  渡邊思徒聞言冒出一身冷汗。「金先生,您務必要幫這個忙呀!」

  金將毅點點頭。「其實要解決這件事並不是很困難……」他頓了頓。「這樣吧,讓三番組加入這個開發案,如此一來,這也便是三番組的事了,我自然會去疏通這件事。」說完,他轉身望向樓下的阮玉蠻,這一看,一雙濃眉緊皺了起來。

  那男人見鬼的是怎麼回事?他瞎了眼看不見其它的座位?

  渡邊思徒淨想著讓三番組加入的事,沒注意到他情緒的變化。

  「呃……金先生,您的建議我實在沒辦法作主,得先回報給總公司後才能給你一個確切的答覆,能不能--」話還沒說完,一隻空酒杯已塞進他的手裡。

  「你慢慢考慮,我先失陪。」他臉上滿佈陰霾的大步走出包廂。

  「約翰,你去哪呀?」哈特曼對著他的背影大叫,他人已經消失在門口。

  渡邊思徒一陣錯愕,接著一顆心直往下沉。完了,他惹怒他了嗎?他連忙放下酒杯,拿出手機撥了日本總公司的電話請示總裁。

  他得急忙做補救,否則公司若是因此而蒙受巨大損失,他就算切腹也無法謝罪。

  「我在郊外有棟別墅,有游泳池和網球場,我們今晚離開這裡後就到那裡去好嗎?小甜心。」

  中年男人親暱的稱呼令阮玉蠻背後寒毛又豎了起來。

  他還真是不死心,她都已經拒絕好幾次了,他為什麼就是聽不懂?她再次望向與名導聊得興高采烈的好友,覺得自己被遺忘了。

  算了,人救不如自救。正當她深吸一口氣,打算再次婉拒他的提議時,發現桌邊多了一個人影,當她抬頭見是金將毅,忍不住鬆了一口氣。

  「恐怕你得失望了,柯賓先生,今晚她哪裡也不會去。」金將毅的臉上雖然掛著笑容,但笑意卻未延伸到冷硬的銀灰眸裡。

  聽他喚出自己的名字,湯姆·柯賓站起身來,謹慎的與這東方青年握了下手,覺得他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

  「抱歉,最近記憶力不太好,請問您是?」

  「日本三番集團副總裁,約翰·金。」金將毅報上自己的身份。

  聽聞他的頭銜,只見柯賓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方纔那瀟灑的風流樣早就消失無蹤,取代的是故作鎮定的狼狽。

  在商場打滾了數十年,他當然知道日本的三番集團是怎樣的狠角色。

  「呃……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位小姐是您的女伴……我很抱歉。」他支支吾吾的,冷汗從額際冒了出來。

  「沒關係的。」金將毅上前一步,將他歪掉的領帶調正,臉上仍是那抹溫和卻令人背脊發涼的笑容。他用只有兩人才聽得到的音量說:「以後泡馬子時記得睜大眼睛,否則釣上不該釣的女人,我可不敢保證您會有怎樣的後果,明白嗎?」

  見柯賓嚇得頻頻點頭,他佯裝友善的抱住他,彷彿遇到故友般,「還有,她不叫小甜心,她的名字叫阮玉蠻。」在他耳邊輕聲說完後,他放開他,拍拍他的背。「既然柯賓先生還有事要忙,那我們就不留你了。很高興見到你。。」

  柯賓哪會聽不懂他的暗示,向阮玉蠻道了聲歉後,毫不遲疑的轉身就走。

  金將毅在她對面坐下,不發一語的看著她。

  見他面無表情,阮玉蠻就知道他又在生氣了,惶惶不安的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目光四處游移,就是不敢對上他指控的眼神。

  半晌後,她放棄的垂下頭。

  「是他自己走過來的,我真的沒打算跟他聊天。」她替自己說話,而事實也是如此。以前由希只是牽了她的手,他就罵她不是好女孩,現在他八成以為她是不知檢點的女人。

  聽了她的話,金將毅僅是濃眉一挑。「安琪小姐,妳沒必要跟我說這些,我只是覺得妳似乎對他的騷擾覺得困擾,所以才幫妳打發他,沒別的意思,畢竟我可不想失去妳這麼一位優秀的貼身管家。」

  他的話裡夾棒帶刺的,令她臉色一白,同時也記起了自己現在的身份是來自日本的安琪,而非台灣的阮玉蠻。

  「是……是,很抱歉。」不知該說什麼,她慌張的拿起叉子吃色拉,藉以掩飾一時疏忽的窘迫。

  金將毅則是對她的反應咬牙切齒。他早該知道她有多麼遲頓了,連如此明顯的諷刺都聽不出來。好吧!既然她想當安琪,那他就奉陪著玩下去。

  要到兩張簽名的水澤步極為興奮的回到沙發旁,但她感受到的卻是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當小玉可憐兮兮的抬頭瞅了她一眼時,她的心便開始往下沉。

  而金先生瞪著她的眼神極為不悅冰冷,瞬間冰凍住她的興奮與四肢,驚得她一動也不敢動。

  發生什麼事了嗎?她只不過去跟史匹柏聊了一下天而已……

  金將毅起身,冷怒的注視她。「記住妳的責任與本份,需要我再提醒妳嗎?」

  水澤步不斷的搖頭,非常後悔,直到金將毅冷哼一聲離開後,她才頹然跌坐到沙發裡,有氣無力的將筆記本與鋼筆遞還給阮玉蠻。

  「喏,簽名。」跟在金先生身邊這麼久,這是他頭一次用那麼嚴厲的語氣跟她說話,令她受到打擊,不過與這比起來,自己的能力受到質疑更是令她生不如死,她難過得眼前浮起薄霧。

  見好友低頭拭淚,阮玉蠻既心虛又歉疚,在她看來,金將毅是把對她的不悅遷怒到好友身上,而她代她承受了他的怒火。

  「對不起小步,都是我害了妳。」她內疚的說道。認識小步這麼久,頭一次見到一向樂觀開朗的她哭泣,而這全是她害的。

  水澤步只是搖頭,沒說話,伯自己一開口眼淚就會狂掉。

  阮玉蠻深吸口氣,站起身來繞到好友身邊扶起她。

  「我們走吧,別再待在這裡了。」兩個女生互挽著手,腳步沉重的離開俱樂部。

  這裡本來就不是她們這種平民老百姓該來的地方,先是那個不懂拒絕的中年男人,後又是惹小步哭泣的可惡金將毅。她受夠了!這種充滿歧視的地方,她再也不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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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班導師辦公室裡一片靜默。


  金將毅、金由希與班上兩名男同學站在一起,身上的衣服因激烈拉扯而凌亂不堪,扣子早在拉扯中不見蹤影,其中一名男同學的袖子更被扯掉,鬆垮垮的掛在手臂上。

  站在一旁的阮玉蠻也沒好到哪裡去,一邊辮子上的髮束在方纔的混亂中給扯飛,如瀑長髮披散在肩膀上,厚厚鏡片下的一雙眼睛紅腫得像兩顆核桃。

  此時班導師臉色鐵青的站在他們面前,阮玉蠻完全沒想到會連累到金家兄弟。要是她能勇敢的回頭鄭重的叫後座的男同學別再踢她的椅子讓她好好上課,而不光只是用哭這種沉默的消極抗議法的話,金由希不會見她哭了便義氣勃發的去找她身後的男同學理論,後來兩人演變成大打出手。弟弟被打,金將毅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加入戰局的結果是又讓男同學的哥兒們也一起打成一團。

  結果,他們五個人現在全給叫進了辦公室。

  班導師瞭解事情發生經過後氣瘋了,二話不說一手捏住踢她椅子的男同學的臉頰,一手呼了他一個巴掌。

  阮玉蠻見狀倒抽口冷氣,腦筋一片空白,眼睜睜的看導師毫不留情的對另一位男同學施以同樣的懲罰,她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一股無法言喻的緊張緊繃感在體內逐漸增壓。

  當導師捏住金將毅的臉時,她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不假思索的便跑過去擋在他身前。

  在場的人全沒料想到一向膽小的她會突然有這種舉動,導師舉起的手煞不住車,用力的朝她的臉頰揮下。

  她頓時只覺得一陣頭昏眼花,隱約看見眼鏡飛離了她的臉,她倒向地,額際不曉得撞到什麼,一陣劇痛後便什麼也不記得了。

  兩天後她在醫院醒來,額頭上貼著一塊厚厚的紗布。

  媽媽說她被老師誤打時,跌倒頭撞到了角落的盆栽,縫了十一針。

  她在醫院住了一個禮拜,確定沒其它後遺症後,醫生才讓她出院。而這一個禮拜裡,由希很勤勞的每天都來看她,連欺負她的男同學都被他父母押著來向她道歉,班上一些同學也來探望過,唯獨金將毅始終沒有出現。




  金將毅站在阮玉蠻的床邊,看她呼吸均勻,沉沉的熟睡著,水澤步則是惶恐不安的站在他身後,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金先生您別擔心,醫生說小玉只是受了點風寒,吃了藥睡一覺後就會好。」她小聲的報告道,怕吵到了床上的病人。

  金將毅沒說什麼,阮玉蠻右額髮際邊的一道淺色疤痕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微微彎身,輕輕撥開覆在疤痕上的髮絲,想到這道疤痕是如何留在她額上的,胸口便糾結了起來,痛楚隨著回憶而鮮明。

  至今他仍清楚記得當年她倒在地上,鮮血自她額上的傷口汩汩流出的畫面,當時他還以為她會死。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那一個禮拜是怎麼渡過的了。早上去上學,放學後就把自己關在房裡,連去探望她都沒有勇氣,只能每天聽由希說在醫院裡的她如何如何。

  那是他頭一次嘗到無助的感覺,那挫敗感濃重得幾乎將他吞沒。

  現在這種感覺又悄悄的襲了上來,他決定不讓它繼續擴大下去。

  轉身對水澤步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阮玉蠻的房間。

  坐在簡單沙發椅裡,金將毅環顧這間小公寓不到四坪大的客廳--放了一台十四吋的舊電視、一張長沙發、一個衣櫃、一個書櫃,雖然收拾得很乾淨,但還是充滿了窄小擁擠感。

  水澤步端了杯水放到他面前的茶幾上,雙手緊張的在牛仔褲上擦拭水痕。

  「她拒絕當我的貼身管家這件事,妳知情嗎?」他問,示意她坐下來。

  聽他語氣平和,水澤步放心了一些,但仍是不敢怠慢的點點頭。

  「昨晚從俱樂部回來後她就直接去飯店找喬治先生商量,喬治先生也覺得這樣很好,便接受了她的要求。」她老實回答。

  金將毅知道她們先離開了,只是不知道她離開後又回飯店去找喬治,在這件事上她的手腳倒是非常快,一點時間也不浪費。

  「為了在俱樂部裡發生的事?因為我罵了妳?」她應該不會是為了他幫她趕跑柯賓先生而懷恨在心才是,唯一的可能便是他離去前對水澤步的斥責。

  他知道阮玉蠻很重視水澤步這個朋友,只是沒料到她會因此拒絕再當他的貼身管家。

  水澤步點點頭,沮喪的垂下頭。「對不起,金先生。」沒什麼好辯解的,要是她那時忍住眼淚,小玉就不會在寒夜裡受了涼,也不會辭掉金先生貼身管家的職務。

  他沒說什麼,只是靜靜的打量這間小公寓,濃眉微攏的思考著。

  半晌後,他淡淡的下了命令。「水澤,把這間小公寓給退掉,然後妳搬到菅野秘書那裡去住。」

  就算水澤步對這道命令覺得意外,也不敢質疑他。

  「是。」她恭敬的回道。「那我該怎麼跟小玉說呢?」她知道紐約分部的菅野秘書也住在紐約,可是她要怎麼說服小玉搬家?菅野秘書住的房子頗為豪華,小玉一定不會願意的。

  「這我會吩咐菅野秘書處理,妳只要把她跟她的行李丟在路邊就行了。」金將毅性感的唇邊勾起一抹深沉的笑意。

  她瞪大眼睛。「她不跟我一起去嗎?」難道說她不必再守在小玉身邊了?但這不是她到紐約來的主因嗎?她搞不清楚他在想什麼。

  「不用,她如果問起,妳就說妳朋友,也就是菅野秘書只答應讓妳一個人住進去。記住,無論如何妳都不能心軟,否則會壞了我的計劃,明白了嗎?」

  「……是。那我們什麼時候搬?」她有些不安。要她硬起心腸拋下小玉,這困難度實在是高了點。

  他朝那扇緊閉的門板望去。「等她病好一些,就兩天後。」那時她的體力大概還未恢復,應該沒什麼體力拒絕他。




  晚上九點,阮玉蠻坐在車來車往的路邊,畏寒的拉拉身上的大衣,就算緊貼在身側的行李箱替她擋去了絕大多數的寒風,感冒初癒的她還是覺得冷。

  昨天她還躺在小公寓裡溫暖的床上作著美夢,沒想到才隔了一天,她便淪落街頭,連一向照顧她的小步也被迫丟下了她。

  她到現在還不明白為什麼一向好說話的房東太太突然要趕走她們?不但要她們連夜搬走,還弄了一個破壞屋中擺設的名目將她們的押金給扣個精光。

  一個小時前小步的朋友開車來把她接走了,想起彼此含淚告別的景況,她忍不住又濕了眼眶。

  一定是有人出了更高的價錢租下小公寓,房東太太才會如此不念舊情的將住了兩年的她們給趕出來。

  唉!其實也不能怪房東太太,連她都覺得小公寓的租金太過低廉,雖然是與小步合租,但比起其它同型,同款的小公寓,她們的租金便宜了一半以上,做了兩年善事的房東太太會想以較高的租金租出去也沒什麼不對,畢竟在物價高得驚人的紐約,生存大不易啊!

  只是帶著行李坐在路邊也不是辦法,也許她該問問喬治看宿舍裡還有沒有空床,雖然宿舍的租金比小公寓多了一倍,但總比露宿街頭的好,等她找到便宜的地方再搬出來也是一樣。

  考慮好後,她抓著衣襟起身吃力拖著行李往前走,打算到巴士站坐巴士回飯店求援。

  這時一輛黑色跑車經過她,停靠在路邊。

  阮玉蠻停下腳步,看著熟悉的身影自駕駛座走出。

  金將毅在她身前停下,看看她,又瞧瞧她腳邊的行李。

  「怎麼了?」他明知故問的問。

  驚訝過後,她避開他的目光。這是自俱樂部那一晚後,她再次見到他。

  「沒什麼,我正打算回飯店。」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落魄的一面。

  「帶著行李?」

  阮玉蠻咬著下唇不說話。

  金將毅從她手中搶過行李,沒詢問她的意見,「到車上再說。」霸氣的將行李放到跑車後座,她也在他的半強迫下上了車。

  「你要回飯店吧?送我到那裡就行了,謝謝。」她客氣的說,繫上安全帶。

  等她弄妥當後,他才開車上路。

  「我不住飯店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淡淡的說。

  她一聽,這才為時已晚的發現車子並未往飯店的路駛去,而是朝反方向開。

  「那不麻煩你了,請在這裡放我下車。」她伸手要解安全帶,卻被他一把拉住。

  「我不覺得麻煩。」他語氣略帶不悅。「今晚妳就到我那裡去住。」她都上了車,哪還有輕易讓她下車的道理?

  見她沒回話,他瞥去一眼,見她只是乾瞪著他。「怎麼了?」

  「你怎麼……會知道……」他怎麼會知道她們被趕出來了?明明就是一小時前才發生的事。

  「水澤小姐通知我的。」

  「小步?!」她有些反應不過來。

  「水澤小姐說了妳們的情況,很擔心妳,問我能不能幫妳的忙,所以我的出現並不是偶然。」而是必然,他在心裡補了一句。

  「小步……怎麼會找你?」他們兩個什麼時候變得那麼要好?小步還曾經被他罵過,沒想到有仇必報的她竟然會如此信賴他。

  「因為我們都是日本人。」他丟給她一記含意深遠的眼神。

  日本人?阮玉蠻想起自己對他說過的假身份,臉上倏地湧起一片尷尬的潮紅,

  「謝謝。」她吶吶的說,「不過還是不必麻煩你了,到飯店後,喬治先生會安排我住到宿舍裡去的。」

  「水澤小姐已經打電話去問過了,飯店的員工宿舍已經沒有空床位了,所以妳去也只是白跑一趟而已。」況且就算還有空床,他也會想辦法找人去填滿它。

  「可是……我沒有理由住在你家呀。」想到要跟他住在一起,她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喜的是可以與他同住一個屋簷下,雖然她前兩天真的很氣他;憂的是萬一她露出馬腳,讓他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那該怎麼辦?他一定不會原諒她的。

  「中國人有句話,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更何況我們同是日本人,既然妳有困難,我就沒有坐視不管的道理。」接下來的話,他是故意說的,「除非妳不是日本人。」

  聞言阮玉蠻的心臟差點從喉嚨裡跳出來,困難的嚥了口口水。在這時候她怎麼可能說她不是?

  「我……我是。」罪惡感又來了。

  「既然是,那就不要客氣了,」她掙扎的表情讓他覺得好笑。

  「那……好吧,謝謝。」她支吾的道謝。「我不會打擾太久的,等找到住的地方後,我就搬出去。」她保證道。

  「我無所謂,反正我工作忙,在家的時間也不多,妳就當做幫我顧家,有空整理一下就行了。」

  忽地,阮玉蠻想到一件事,「既然你在這裡有家,為什麼還要跟哈特曼先生住到我們飯店去?」她好奇的問。

  她突如其來的問題讓金將毅有幾秒鐘的時間回答下出話來,不過他的反應也不是蓋的。

  「不是說我不常回家嗎?一團亂的家不適合招待客人,所以還是把他送到飯店去比較好。」他急中生智,巧妙的補了漏洞。

  她點點頭。沒錯,要是她有錢的話也會這麼做。

  不一會兒,車子駛進一棟高聳的大廈前廊,等在門口的泊車小弟跑過來打開前車門,將受寵若驚的阮玉蠻扶下車後,又主動將後座的行李箱取出。

  金將毅給了他小費,他開心的道謝後便將車子駛入地下停車場。

  阮玉蠻站在這棟半年前才舉行過竣工慶典的現代化建築物前,舉目所及皆是富麗堂皇的設計。

  「我以後要住在這裡?」她不敢相信的問他。這裡看起來比曼哈頓大飯店還要豪華,不但有泊車小弟,還有門僮,保全人員與警衛更是站成一排,出入還要檢查身份,走進大廳,甚至還有X光機等著檢查她身上有沒有攜帶任何危險物品。

  金將毅接過她手中的皮包,摟著她走向笑容滿面的警衛長。

  阮玉蠻愣愣的看著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金先生。」五十開外的警衛長對他點頭示意,然後再對她點點頭。

  「哈利。」他手一縮將她緊摟在身邊。「這位是我的女朋友安琪,你可以幫她辦一下卡片嗎?」

  聞言她倒抽了口冷氣,瞠目結舌的瞪著他。她什麼時候變成他的女朋友了?

  哈利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見男女雙方的表情並不一致,當然選擇忽略女方的錯愕。

  「當然,安琪小姐請跟我來。」他禮貌性的跟她解釋。「對於我們繁複的檢查過程請妳別介意,這一切都是為了安全,只要辦好了卡片,以後出入就會很方便了。這邊請。」他將她帶進一間辦公室。

  她在辦公室裡建立了眼膜與指印檔,不到三分鐘,哈利就給了她一張信用卡大小的卡片。

  「裡頭有妳的指印用來辨識身份,以後進出大廈只要在識別機上滑過去就行了。」哈利解釋道。

  阮玉蠻頭一次拿到如此先進的辨識卡,小心翼翼的將它拿在手上,在他的帶領下走出辦公室。

  通過安全檢查後,她小心翼翼的將卡片放進隨身皮包裡,小跑步跟上拖著行李走向電梯的金將毅。

  「我只是住幾天而已,還需要辦這張卡嗎?」這種卡不便宜吧?她讓他這樣破費可以嗎?

  「妳拿著吧,等妳要離開時再交還給哈利就可以了,這種小事不用去擔心。」電梯門開了,等她也走進電梯,他按下八樓鍵。

  阮玉蠻點點頭。「的確,我該擔心的是如何快點找到棲身之所。」

  聽她這麼一說,金將毅不免感到洩氣,他明明就沒有這個意思。

  電梯很快就到了八樓,出電梯時她瞄了精美的面板一眼,這棟大廈一共有六十六層樓,想起以前他就不喜歡高的地方,這就是他住八樓的原因吧!

  接著他教她用辨識卡開門的技巧。

  打開門後,她還以為會看見一片凌亂,沒想到裡頭竟然乾淨得簡直可以用一塵不染來形容。

  她一臉疑問的看著他。

  「我昨天才請人來打掃過。」他隨口解釋,將卡片及西裝外套丟在嶄新的牛皮沙發上。

  她環顧四周感歎道:「看來你真的不常住在這裡,這些傢俱看起來跟新的一樣,好像都沒使用過。」她摸著冰涼的沙發,看著一塵不染的大尺寸電視及一些簡單卻昂貴的傢俱。「這些東西的品質都很高貴,你不常回來的話它們太可憐了。」她在電視機上找到電視遙控器,按下開關後,鮮活的影像充斥眼前。

  金將毅因為她的感興趣而感到欣慰。這棟大廈是三番建設投資建設的,在興建之初他們就幫他留了一戶,好讓他到紐約辦公時可以歇息,只是他一直沒興趣,這回若不是因為她,這裡直到現在仍是間空屋的,當然,傢俱也是兩天前才添購的。

  「妳住這裡後就幫我彌補它們吧。」他淡淡的說。「走,我帶妳去妳的房間。」

  阮玉蠻開上電視,緊跟在他身後,邊走邊打量身邊的花瓶與掛在牆上的藝術品。

  走到一半,金將毅發現自己走錯了,他為她佈置的房間在另外一邊,猛地停住腳步。

  她邊走邊盯著牆上的畫,一個沒注意撞上他半回過來的身體,整個人失去重心的往後仰,他連忙放開行李伸出手摟住她的細腰將她攬向自己,避免她跌得四腳朝天。

  飯店浴室裡那一幕又重演了,只不過這次他身上穿了衣服,兩人之間也沒有了水的阻礙。

  她睜大眼睛,驚魂未定,呼吸急促的瞪著他瞧,他同樣氣息粗重,不過與她不一樣,他是敏銳的感覺到她的柔軟緊貼住自己的下半身,慾望一時無法控制的揚了起來。

  他突然轉為暗沉色的眼眸起先令她感到困惑,直到感覺兩人緊密互貼的隱密處有異樣感覺,她這才驚醒,粉臉漲紅的試圖推開他。

  但金將毅沒有鬆開她,反而愈摟愈緊,看著他英俊迷人的臉龐逐漸朝自己逼近,兩個眼睛彷彿有自己意志般的膠著在他性感微啟的薄唇上……

  就在他唇緩緩朝她靠近時,阮玉蠻的腦子裡突然浮現小時候金由希牽住她手的那一幕,她整個人微微一震,冷不防的別開臉。

  「我不是隨便的女人,如果你期待我用自己的身體付住宿費,我可以現在就離開。」說著眼裡滑出一滴淚,接著兩滴、三滴……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只覺得受到了傷害,胸口發疼得厲害。

  他怎麼能如此輕易的親吻一個認識不到幾天的女人?他都是這樣解決生理需要的嗎?這個可能性令她反胃欲嘔,更加傷心。

  如果她不是安琪而是阮玉蠻的話,他還願意吻她嗎?

  她的話震回了金將毅的理智,手鬆開了她。

  看見她掉淚,他突然有股衝動想用力搖晃她,叫她別再跟他玩遊戲了,又想狠狠的將她摟進懷裡,不顧一切順從自己的渴望將她吻個夠。

  他強迫自己放開她,故作輕浮的嗤笑兩聲。

  「別大驚小怪,妳在美國待這麼久了,沒聽過晚安吻嗎?妳安心的住下來吧,我是個正常的男人,對沒胸沒身材的女人沒什麼興趣。」他舉手朝她背後一指。「妳向後轉,第一個房間是妳的。」說完他繞過渾身發僵的她,拿起沙發上的西裝穿上。「我還有工作要處理,今晚不回來了。」拿起卡片鑰匙,他頭也不回的甩門離去。

  他一走,她整個人便像失去了支撐力癱倒在地上,良久後才爬起來,拖著行李走向房間,微駝的背影簡直就個歷盡滄桑的老太太。




  尖銳的手機鈴聲吵醒了金將毅,他從沙發上坐起身揉揉酸澀的眼睛,瞄了眼手錶。

  早上七點!他才睡不到兩個小時。他火氣上升的抄起手機。

  「什麼事?」他惡聲問道,睡眠不足令他擠不出好語氣。

  菅野秘書的聲音在另一頭戰兢的響起。「對不起老闆,因為您住的那棟大廈警衛長打電話給我,說安琪小姐有急事找您,所以我才打電話告訴您一聲。您想回電嗎?」

  安琪?!聽到這名字他的睡意登時煙消雲散。

  「呃……我會回電給她--」他突然想起自己並不知道家裡的電話,連忙又說:「還是請她打電話給我好了,妳可以告訴她我的手機號碼。」他站起身,來回踱步。

  「是,我馬上辦。」菅野秘書恢復了精明幹練。

  掛斷電話後,金將毅將手機緊緊的握在手裡,緊張得坐立不安。

  倏地,他停下腳步。剛剛菅野秘書說是急事,難道她出了什麼事?她可能發生意外的念頭讓他臉上的血色盡失,直覺拿起手機要打回大廈警衛組……不,應該先撥給菅野……不,他不能打,要是她在他撥電話時打給他卻不通的話該怎麼辦?

  焦躁的放下手機,他踱步踱得更急了。該死!菅野秘書是在搞什麼?阮玉蠻為什麼還不打電話來?

  「雖然這是飯店的地毯,但你要是真在上面踩出個洞來,我還是很難向那只潑辣的小野貓交代的。」哈特曼椅在臥室門前調侃道,打了個哈欠後走到沙發上坐下,舉手爬順一頭亂髮。他口中的小野貓自然是水澤步,她現在還是他的貼身管家。

  「怎麼了?一大清早哪個不知死活的打電話擾你清夢?還讓你六神無主的在這裡走來走去?」他拿起桌上的報紙,邊翻邊問。

  金將毅沒心情理會他,不斷的咬牙踱步。

  哈特曼瞄了他一眼,搖搖頭。

  這小子反常得厲害,八成是陷入愛河裡了,只有陷入愛河裡的人,才會做出種種異於常人的舉動,現在他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驀地,金將毅停下腳步。「查理,你認為一個女人單獨待在家裡會發生什麼事嗎?」他緊張的問。

  哈特曼闔起報紙,蹙眉認真的想了一會兒。

  「大概是跟上門修理水管的工人來一段艷遇吧!」說完,他噗哧一聲兀自笑了起來,直到接收到金將毅殺人的目光才斂起笑容。「抱歉。」

  金將毅沒好氣的白他一眼,就在此時,手機鈴聲總算響起,他做了個深呼吸接起電話。

  「喂?」他幾乎能聽見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了。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後才支吾的開口,「喂……你在忙嗎?」雖然聲音不大,但是阮玉蠻的聲音沒錯。

  感到安心,他放鬆心情的坐進沙發裡。「現在才早上七點,沒什麼好忙的。」見哈特曼的大頭湊過來想偷聽,他把他推走,「有什麼事嗎?菅野秘書說妳有急事要找我?」

  「不不,不是什麼急事。」阮玉蠻連忙否認。

  金將毅再度鬆了一口氣。「那是什麼事?」他等待她的說明。

  「是……你的冰箱裡面全是食物。」她說了句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話。

  「嗯,妳肚子餓的話儘管拿去吃。」那是他特地請人買來放進去的,就是怕她餓著。

  「嗯……」她欲言又止。

  他濃眉微蹙。「妳沒事吧?」

  「沒事!我很好。」她鼓起勇氣一口氣說出,「我是想……我有做早餐,本來是想做一個人份,可是不小心做太多了,所以想問你吃過早餐了嗎?如果還沒有我可以幫你留一份,如果吃過了那沒關係,我把它冰起來就好了。」說完她咬著下唇,生怕被他拒絕。

  她特地打電話給他就是為了這件事?雖然覺得她太小題大做,但他的一顆心卻忍不住感動起來。早餐,他已經記不得自己有多久沒吃過早餐了。

  見他久久沒有響應,阮玉蠻的失望愈來愈濃。

  「如果你吃過的話沒關係,我只是想問一聲而已,沒什麼要緊事--」

  「我回去吃。」他打斷她的自言自語。「妳等一下,我半小時內到。」

  「等一下!」聽他似乎要收線,她趕忙大喊。「還有……關於昨晚的事,我很抱歉,我不是存心說那些話的,是我自己太敏感了,對不起。」這是她主動打這通電話的主要原因。

  她好不容易又再一次與他重逢,更始料未及的住進他家,這一切簡直就像是老天爺在暗示她可以與他重新開始。她想了一晚,若因為昨晚的事而讓他們的關係趨於惡劣,那她一定會後悔一輩子的,所以她鼓起勇氣打了電話,而現在她也很高興自己打了這通電話,想起來,方才因擔心害怕而猶豫不決的自己實在有點傻。

  「我也很抱歉。」他輕聲說道。事實上,該道歉的是他,他說的話比她的惡毒幾百倍。

  收了線後,他看見哈特曼像發現新大陸般的看著他。

  「認識你那麼久,頭一次聽見你向人道歉耶!跟你講電話的人是誰呀?跟讓你寧願到我這裡來擠沙發也不回家睡在舒適的床上的是同一人嗎?」他八卦的問道。

  金將毅冷睨他一眼,站起身來拿起外套穿上。「放心,早晚有機會讓你見到她的。」他故作神秘的說。

  哈特曼怪叫起來。「真的有呀?!那艾莉絲怎麼辦?你在這裡交女朋友的事她知道嗎?小心女人打翻了醋桶可是很可怕的呦。」他扮了個鬼臉,好心的提醒朋友。

  金將毅的手放在門把上,回過身來,俊臉上寫著四個字:你真無聊。

  「第一,我沒有亂交女朋友;第二,這件事跟艾莉絲沒有關係;第三,關於醋桶,感謝你的經驗談,我會銘記在心。」說完他在一顆抱枕飛過來前,及時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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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十五歲,剛升高中的阮玉蠻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少女,生活變得更加多采多姿與緊湊,對同齡的女孩子來說,這是個令人歡迎的轉變,不過這對生性內向的她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同,仍維持一貫的平凡,而且更加低調。

  吃過晚飯後,她提著水桶走到屋外,接著進屋拿了全家人換下的衣服,坐在屋子旁的水龍頭底下洗衣服。

  剛補完英文回來的金將毅,看到的就是她就著黯淡路燈努力洗衣的辛勤摸樣。

  「為什麼用手洗衣服?」

  專心洗衣的她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還沒開口臉蛋已經發紅。

  「我們家的洗衣機壞了。」她輕聲的說,手沒有停歇,認真的在洗衣板上來回搓洗。「由希還沒回來嗎?」她沒話找話說,他在她身邊總是讓她緊張。

  又是由希!他面色一黯,敷衍的哼了聲。見她連手套都沒戴,他不覺濃眉聚攏。

  「為什麼不買一台新的?」

  阮玉蠻落寞的搖搖頭。「我爸賺的錢都繳了我們的學費,沒辦法再買新的洗衣機。」她對他微笑了下,故作輕鬆道:「其實用手洗比較乾淨,而且很快就洗好了。」

  她的額頭與鼻樑上全都是汗,顯然沒她說得那麼容易,看她那雙細瘦的手臂要洗那麼多衣服,他看得眉頭愈皺愈緊。

  「拿到我家洗吧,我們家的洗衣機可以借你們用。」說完他不假思索的將書包放在一旁走上前,一手提起放著髒衣服的桶子,一手提著她洗乾淨的衣服,不理會她緊張又畏怯的反對,大步走回家。

  既然他不接受反對,她只好默默的跟在他身後,頻頻摩擦發麻的雙手。她覺得重得要命的桶子一到他手裡,似乎就輕盈了許多。

  望著他的背影,她忽然感到一陣沮喪。三年來,他的背影盛載著她無盡的眷戀,她卻連主動與他交談都不敢。

  從他從不正眼瞧她這點看得出來,他似乎不太喜歡她,也不喜歡她提到由希,每次她一提起由希,他原本和善的俊臉就會板起,或變得面無表情。

  是否是因為她與他們的身份不相當呢?可是他有時又對她很好,例如現在。

  正在家裡等待金將毅回家吃飯的童爺爺及童奶奶,看到他提著兩個裝著衣服的桶子進來,訝異不已。

  「外公、外婆,阮家的洗衣機壞了,我們家的可以借他們嗎?」

  「當然,當然。」童奶奶先回過神來,在他們兩個身上瞧望一番後,領著他們走向小後院。

  他們的洗衣機也是舊式的雙槽洗衣機,使用了很久,轉動時噪音很大,看起來也有隨時報廢的危險。

  晚一步回來的金由希在小後院發現他們,好奇的學他們盯著吵雜的洗衣機瞧,過沒幾秒就走到阮玉蠻身邊,高興的從口袋裡拿出巧克力糖。

  三年前還與她一樣高的他,現在已經是個比她高半個頭的國中生了,不過還是比金將毅略矮了些許。

  阮玉蠻看見包裝精美的巧克力糖,眼睛亮了起來。

  「請妳吃!」金由希笑咪咪的說,見她伸手拿了一顆,撕開包裝要放到嘴裡,又開口,「吃了要愛我一輩子喔!」

  他是開玩笑的,不過卻讓她拿著糖的手僵在半空中,遲遲不敢放進嘴裡。她望向他身後,果然,金將毅的臉色又沉了下來,瞪視她一眼後便走進屋裡。

  童爺爺這時走過來,捏捏金由希柔嫩宛若女孩般的臉頰。「你這小子,老愛亂說話,小心害得人家小玉交不到男朋友。」他訓斥道。

  金由希撫著發痛的臉頰。「小玉有我了,根本用不著交男朋友。是不是,小玉?」他不服氣的質問她,也不待她回答,又自動接著問:「小玉為什麼在我們家呀?你們怎麼都在小後院裡看著洗衣機?」他左看右看都不覺得這又舊又吵的機器有什麼好看的?

  「小玉家的洗衣機壞了,你哥哥就幫她把衣服拿到我們家來洗了。」童爺爺疼愛的摸著孫子的頭。

  「其實我自己用手洗就可以了,是他堅持……」阮玉蠻愈說臉愈紅,聲音愈來愈小。

  金由希見狀難得一臉正經。「小玉,如果妳的男朋友是我哥的話,那我絕對會自動退出的。」

  她不知道他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只知道自己羞窘得說不出話來,在童爺爺充滿笑意的注視下,她多希望地上有個洞能讓她鑽進去。由希真是害死她了!

  第二天金將毅幫她拿衣服去洗時,她才發現他們換了一台全自動的單槽洗衣機。

  「沒辦法,那台洗衣機的電路被不知哪裡來的大老鼠給咬斷了,所以我們只好再買台新洗衣機。」童爺爺佯作不解的捋著白鬍子。「有新洗衣機是很好,只是我住在這裡幾十年了,還沒遇到過把電線缺口咬得如此整齊的老鼠。」說完他別有用意的拍拍孫子的肩膀。

  金將毅迴避外公探詢的目光,自顧自的教阮玉蠻新洗衣機的操作方法。

  童爺爺看他們專心的模樣,笑著搖頭走進屋裡,將空間留給他們。

  客服部主管會議結束後,水澤步立刻將阮玉蠻拉到會議室的角落。

  她興奮的壓低聲音。「怎樣怎樣?這幾天妳跟金先生相處得如何?」

  一提到金將毅,阮玉蠻的雙頰忍不住飛上兩朵紅暈,不好意思的拉開好友的手。

  「什麼怎樣?我只是在他家裡借住而已,根本沒什麼。」她低頭整理手上的資料以掩飾羞窘。

  「阮玉蠻,我們認識那麼久了,妳居然忍心對我說謊?我又不是看不到聽不見,金先生每天早上送妳來上班,又來接妳下班,像他那種時間滿檔的大人物會排除萬難做到這種程度,說他對妳沒興趣那才有鬼哩!快說,你們到底進展到什麼程度了?接吻了嗎?還是上床了?」水澤步兩顆眼睛閃亮亮的。

  阮玉蠻驚呼一聲。「妳在說什麼呀?不跟妳鬧了,我還得去給新進的服務生上課呢。」

  原本上課不是她的工作內容,大概是喬治看她還不成氣候,所以才會派這個任務給她,現在她每天只要負責給新進人員上課就好,工作量比之前少了許多。

  「看妳臉紅成這樣,肯定是有什麼了。」水澤步滿意的點點頭。「這麼一來我就放心了,金先生是個好人,妳可要好好把握住呀!」最重要的是對妳非常癡情。她在心裡默默補了一句。

  想到此,她的眼眶倏地一紅,為有情人終成眷屬,也為金將毅的癡情而感動。

  「妳哭什麼呀?」阮玉蠻歎口氣,拿出一張面紙給她。「不管他對我是什麼感覺,等找到房子後我還是要搬的,總不能一直賴在他家裡不走。」雖然她也想他們之間難得有這麼和諧的氣氛,要是能一直這麼下去,該有多好。

  「為什麼要搬?」水澤步吸吸鼻子不解的問。「金先生一定是對妳有感覺才會讓妳住進他家的,我才不信有哪個男人會找個沒感覺的女人來阻礙他的自由。」她一派兩性大師般的評論。

  聽了她的話,阮玉蠻心跳不停加速。她真的可以抱有希望嗎?

  「可是……」她對自己實在沒什麼自信。

  「沒什麼好可是的,妳要是喜歡他的話,就算是耍心機也要把他給弄到手,否則要是被外頭的狐狸精給搶先一步,妳可就欲哭無淚了!看金先生的外表,就可窺知他的女人緣有多好了。」這動作奇慢又駑頓的小玉,讓她不得不刺激刺激她,否則金先生等到頭髮白了,這笨小玉還是不瞭解人家的心意。

  從她這會兒愕然的表情看來,地顯然沒思考到這一層。水澤步壞壞一笑,伸手摟住她的肩膀。

  「放心!跟外面的狐狸精比起來,妳絕對是比她們佔優勢的,至少妳住在金先生的家裡呀!」刺激過了,鼓勵也是不可少的。「妳可以在他面前穿少一點、穿短一點,或是穿著性感睡衣在半夜走出房間喝水,也可以找借口幫他按摩,接著假裝不小心跌到他身上去,或是--」

  「等等、等等!」阮玉蠻打斷好友的滔滔不絕,不敢置信的看著她。「這些事妳是從哪裡聽來的呀?天呀,我才不聽妳的,有些事情還是順其自然的好,所以,妳別再說了。」再說,她那幾個鬼點子,打死她都做不出那些事。

  水澤步還要鼓動如簧之舌,會議室的門就被打開,喬治探頭進來,看見阮玉蠻皺起眉頭。

  「C,妳怎麼還在這裡?學生都已經在教室裡等妳了。還有J,哈特曼先生已經找妳兩遍了,妳們兩個到底在幹什麼?再這樣散漫下去,小心我讓妳們的考績不及格。」撂下狠話,他氣呼呼的關門離開。

  阮玉蠻急忙要走,卻又被不慌不忙的水澤步給拉住。

  「記住四個字:不、擇、手、段!知道嗎?」她殷殷叮嚀著。

  「唉!」阮玉蠻受不了她,撥開她的手,急忙忙的朝教室走去。

  阮玉蠻提著一大袋剛從超級市場買回來的食物與水果走進大廈的迴旋門,吃力的提了提懷裡的紙袋。

  今天她自己一個人搭地鐵上下班,因為金將毅飛到加拿大去處理公事,要三天後才回來。

  若是他在,她就不用這麼辛苦了,他總是會體貼的接過她手裡的東西,所以在這種時候,她格外想念他。

  站在大廳的辨識機前,她試圖將袋子放到左手,好讓右手伸進皮包裡拿出卡片,但果然還是太勉強了,一個不小心,放在袋子最上頭三顆黃橙橙的柳丁掉了出來,在地上滾來滾去。

  她連忙轉身要去撿,發現已經被一個旅行者打扮的高大男子給順手撿了起來,面帶微笑的幫她放進袋子裡。

  「謝謝。」她不好意思的道謝。

  金髮碧眼的男子很年輕,對她大方的伸出手。「妳好,我是葛鮑伯。」

  阮玉蠻伸手與他輕輕一握。「妳好,我是安琪。」大概是他臉上的笑容從未斷過,她對他有份莫名的好感,且瞧他一身風塵僕僕的模樣,大概剛從外地回來。

  「我住七樓,妳呢?」

  「我住八樓。」她老實的回答。

  他二話不說的將她懷裡的袋子接過。「初次見面,給我個機會為淑女鄰居效勞一次吧,請。」

  他都這麼說了,她也不好再說什麼,否則就顯得自己太小家子氣了。

  兩人一起進電梯,鮑伯不按七樓,只按了八樓。

  看出她的困惑,他解釋道:「我幫妳拿到家門口,然後再走樓梯回家。妳放心,我不是壞人,只是不常回紐約,所以妳才會沒見過我。」

  她搖搖頭,拘謹的笑了笑。「其實我也是剛搬進來不久。」

  他一臉恍然。「難怪,我記得八樓住的是位先生,妳剛說住八樓時,我還以為是自己記錯了。妳是他的太太?」

  「不是。」她連忙否認。「我只是暫時住在這裡,等找到房子後,我就會搬出去。」雖然這麼說,但這陣子金將毅以晚上治安不好為由不准她出門找房子,所以在這方面,她可說是一無所獲。

  「那妳那個朋友真是不錯,願意幫助妳。」

  出電梯後,兩人投契閒聊著,聊到了他的工作。

  「原來你是攝影師呀!所以才會不常住在這裡。」攝影師常常得四處旅行以獵取鏡頭,她覺得很有趣。

  「嗯。不過這次我跟雜誌社爭取到一個禮拜的休假,總算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葛鮑伯誇張的鬆了口大氣。算算,他離家少說也有三個月了,呀……真懷念他那張King
size的大床呀!


  屋裡的電話聲突然響起,阮玉蠻想可能是金將毅打電話回來,飛快的將卡片插進門,打開門後,轉身接過他手裡的袋子。

  「謝謝……抱歉,沒辦法請你進來坐。」金將毅交代過不能讓任何人進屋的,所以她不敢自作主張。

  電話鈴聲響了幾聲後停了,不到幾秒又響了起來。

  葛鮑伯體貼的道:「沒關係,我現在只想睡它個二十四小時。妳快去接電話,我先走了。」

  他走後,阮玉蠻立刻關上門,跑到電話旁將話筒接起,氣喘吁吁的喂了一聲,將懷裡的袋子放到櫃子上。

  「是我。」果然是金將毅。「剛回來?」

  彷彿他在看著般,她緊張的抓抓頭髮。「嗯,離開飯店後我又去了趟超級市場買些東西。」她習慣性的向他報告行蹤。

  「冰箱裡的東西沒有了嗎?」

  她可以聽到他翻動紙張的聲音,對他百忙之中還記得打電話給自己,感到一絲窩心。

  「有些沒有了。我去買了些培根和吐司,還有一包米。」她記得他喜歡吃米飯,所以在超市見到米時便毫不考慮的買下了,也就是因為多了包米,所以袋子才會那麼重。

  「嗯。」金將毅低哼一聲,半晌後又問:「妳那邊沒什麼事吧?」

  「沒事,你有留手機號碼給我,有事的話我會打電話找你的。」又聽見翻動紙張的聲音,她遲疑的說:「你要是忙的話,我們就別再說了。」說完她咬咬下唇,雖然她很想再聽聽他的聲音,畢竟一個人待在這麼大的空間裡實在是有點孤單。

  「我不忙。」他同樣貪戀她輕柔的嗓音。「如果妳覺得無聊的話,可以找水澤小姐去陪妳。」他細心的交代。

  「我不覺得無聊。」她只希望他早點回來,但卻膽小的說不出口。「呃……工作順利嗎?」不想掛上電話,她試著找話題,這對一向話不多的她來說,實在有些困難。

  「順利,我可能會提早回去。」他一天睡不到四小時,就是為了能提早回紐約,以前他到底怎麼過的?為什麼現在一天沒見到她就渾身不對勁?彷彿心頭缺了一塊般的悵然若失。

  「真的嗎?」她本能的將內心的喜悅反射在語氣上,驚覺自己失態了,又羞窘的收斂音量。「我的意思是很高興你的工作那麼順利。」

  他的唇邊浮起一抹溫柔的笑。「嗯。」瞧見不遠處的弟弟正頻頻好奇的望向他,他知道自己該結束這通電話了,「那就這樣了,我再打電話給妳。記得晚上別出去,門窗要關好,乖乖待在家裡。」雖然這些話太過污辱辛勤值班的警衛們,但他還是忍不住要叮嚀。

  「嗯,我知道了,早點回來,晚安。」阮玉蠻覺得自己就像個小妻子般。

  「嗯,晚安。」他掛掉手機,嘴邊的笑意久久不散,直到弟弟踱了過來。

  跟金將毅與阮玉蠻一樣,經過了七年歲月的洗禮,金由希已經由當年那位愛玩、愛鬧的俊秀少年轉變成一個玉樹臨風、開朗陽光的男人了。

  白皙斯文又身材高眺的他「不務正業」的當過日本時尚雜誌的模特兒,還跟幾個設計師朋友在原宿開了一間服飾店,做得有聲有色,現在正準備在東京開第二家分店。

  不過金鐵雄,也就是他們的父親對他的事業極度不以為然,對他艇法向兄長看齊分擔三番組的版圖事業感到憤怒與失望,還曾氣得揚言要找人挑掉他的服飾店,只是至今仍末付諸行動。

  金由希穿著一件白色絲質襯衫與黑長褲,敞開了襯衫上的兩顆扣子,隱約露出結實精瘦的胸膛,看起來性感卻又無害,只有親近他的人才會瞭解他是個道道地地的危險份子。

  他在大哥的辦公桌前站定,研究著他的表情。方纔他講電話時的柔情被他盡收眼底,究竟是哪個女人能讓一向嚴肅的大哥流露出那樣的神情?他只知道在以前只有一個叫阮玉蠻的女孩辦得到。

  「難怪艾莉絲最近老是打電話跟我哭訴,說自從你到美國後就忘了她,不理她了,原來是有了情人了呀。」他的尾音拖得長長的,一臉曖昧。

  「你怎麼會突然到加拿大來了?」金將毅像沒聽到他說的話般,邊問邊收拾著桌上待會兒要開會的文件。

  金由希見套不出話來,只得無奈的大歎一聲。

  「還不是老爸,硬要我參與這次溫哥華新市鎮的開發案,否則就要派人把我朋友的服飾店給砸了。」他忿忿不平的說著。「砸我的店不要緊,反正我自己負責,但他偏偏陰險的威脅要砸我朋友的店,唉!人家也是辛苦好久才有今天這一番局面的,我實在無法眼睜睜看他們因為我而無辜受連累,所以只好來了。不過沒想到會遇到大哥你,真巧呀!」抱怨到最後,他又呵呵的笑了起來。他的個性就是這樣,生氣不過三秒鐘,所以日子過得很快活。

  金將毅就不一樣了,有這樣的弟弟只是讓他的勞碌命更雪上加霜。

  繞過辦公桌,他不苟言笑的站在嘻皮笑臉的弟弟面前。

  「既然你來了,那接下來的會議便由你主持。」他將手中那一迭資料一古腦兒的放到他懷裡後,頭也不回的朝辦公室門口走去。「記得記下會議重點,明天一早來向我報告。」

  金由希先是愣了一愣,緊接著發出一聲慘叫,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到大哥身邊。

  「哥,你不能這樣對待我呀!你明知道我只要在會議室待超過三分鐘就會想睡覺的,我被主管們看不起事小,如果影響了整件開發案的運作那可就真的是罪無可赦了,你還是--」見大哥一站定,他的聲音立刻戛然而止,滿心歡喜的以為自己逃過了一劫,沒想到--

  金將毅拍拍弟弟的肩膀。「我相信你。」丟下這四個字後他走出辦公室,順手帶上門,將滿臉錯愕的金由希關在裡面。

  金將毅輕手輕腳的打開大門,進入後又悄聲關上。

  現在已經是凌晨十二點半,整間屋子靜悄悄的,客廳的大燈卻亮著。他走過去,發現坐靠在沙發裡熟睡的阮玉蠻,披散的長髮遮住了她的半邊臉。

  放下公文包,他蹲在她面前,輕柔的撥開她臉上的頭髮,默默的注視這個他愛了許久,也令他嘗盡苦頭的女人。

  執起她的手,他細數她每一根纖細的手指,億起初見她那一年,十一歲的暑假。

  那時他們初到台灣,弟弟留在客廳看卡通,自己則走進外公、外婆為他們準備的房間。

  一踏入房裡,他便看到敞開的窗戶對面,就著窗口光線看故事書的她。

  戴著厚厚與她小臉蛋一點也不相襯的眼鏡,他從沒見過風格如此怪異的女孩,所以便好奇的多看了兩眼,沒想到她竟突然啜泣起來,讓他忍不住又朝窗口走近一步。

  她愈哭愈傷心,索性將故事書放在窗欞上,拿下眼鏡哭個痛快。

  他雖然看不懂故事書上的中文字,不過好歹跟著由希學過幾個月的注音,由拼出來的結果得知那本故事書是《灰姑娘》。

  十一歲的他當然知道這風靡無數小女孩的故事,不過,看到哭得如此淒慘的,他還是頭一次見到。

  好一會兒,大概是哭夠了,她抬起頭來,抓起袖子擦拭臉上的淚水。

  當時才十歲的她,拿下了那副可怕的眼鏡後,露出來的臉蛋竟是如此清秀可人,紅通通的眼睛與紅鼻頭更讓她顯得楚楚可憐,他的心當場不規則的跳動了一下。

  似乎發現他的存在,她瞇著眼睛望過來,他嚇了一跳,連忙蹲到窗戶下方,過了幾分鐘後,才敢小心翼翼的探頭,而她已經又戴回眼鏡,捧著故事書細細閱讀著。

  後來,他逐漸瞭解她的膽小、怯懦,無助與善良,感情也在不知不覺中加溫,只是他知道,她喜歡由希一直比喜歡他還要多些。

  不過,他現在不在意了,有朝一日,他會讓她成為他的,而她現在就在他身邊,這是最好的第一步。

  金將毅緩緩站起,動作輕柔的將熟睡的她從沙發上抱起往她房裡走。

  因為姿勢的改變,阮玉蠻嚶嚀了聲,迷迷糊糊的微睜雙眸。

  「你回來了……」她嘴角逸出抹幸福的笑意,一手揪住他胸前的西裝,在他懷裡調了個舒服的姿勢後,便又沉沉睡去。

  在她額上印下一吻,他停下走向她房間的步伐,遲疑幾秒後,轉身朝自己的房間邁去。

  小心的讓她平躺在床上後,發現她的手仍緊捉著自己的衣服不放,歎了口氣,他只得和衣躺在她身邊。

  此時此刻,他的心情頗為複雜。

  現在的情況是他期盼許多年的,然而他心裡卻只有平靜與滿足,沒有絲毫邪念。她該感激這幾天緊密壓縮的工作已經讓他的肉體疲憊不堪,她幸運的逃過了一場狼吻。

  用最後的意志力拉起棉被覆在兩人身上後,他也疲倦的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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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翌日一早醒來,當阮玉蠻發現自己竟然躺在金將毅身邊時,身體僵了足足五分鐘,腦子裡亂成一團,怎麼也想不起自己怎麼會睡到他的房間來?


  倏地看見自己仍緊捉住他的西裝不放,她連忙縮回手摀住胸口,免得心臟激烈的跳動聲吵醒了他。

  怎麼回事?她只記得昨晚坐在沙發上等他回來,然後她便不記得了。這麼說來,是他抱她到他房裡睡覺的,那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早上他打電話告訴她說中午左右會回來,結果她做了一桌菜,但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人,中午過後他才又打了通電話,語氣疲憊的說必須延到晚上。她晚上又重新做了一桌菜,但時針一下子經過了九、十,跑過了十一,坐在沙發上的她就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他睡得很沉,眼皮下淡淡的陰影讓她感到心疼。

  悄悄的下床踮起腳尖走回自己的房間,她很快的梳洗完畢,來到廚房,帶著罪惡感的將昨晚原封未動的晚餐丟進食物處理機裡後,開始準備早餐。

  烤麵包的香味喚醒了金將毅,他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便是朝身邊望去,看見空空如也的床墊後,忍不住失望的閉上眼睛,直到又聞到食物的香味,肚子本能的咕嚕作響,這才想起為了早點完成工作飛回來,他昨晚並沒有進食。

  睜開眼瞧了手錶一眼後,他整個人登時清醒,從床上彈起,爬爬凌亂的髮絲後,迅速梳洗完疾步走向廚房。

  正翻動著鍋裡培根與荷包蛋的阮玉蠻看見他,朝他羞澀的微笑。

  「早。」兩天不見,她的不自在又回來了。

  「早。」他也有同樣的感覺,不過她紮著馬尾,穿著圍裙的清新賢慧樣更讓他心花怒放。「妳等我一下,我換個衣服後就送妳去上班。」要命,現在早過了她的上班時間,他怎麼會睡得那麼沉呢?

  見他轉身就耍走,阮玉蠻連忙喊住他。

  「不用了。」她的手裡還拿著鍋鏟。「我今天休假,不用上班。」

  「休假?!」他重複一遍。「妳不舒服?」擔憂的目光將她從頭到腳掃了一遍。

  她關上爐火,將培根與荷包蛋鏟到盤子上。

  「沒有,我很好。這是早就排好的休假,連休兩天,昨天跟今天,所以我今天不用上班。」她將麵包從烤箱取出。「你好像很累,要不要再去睡一下?」她體貼的問。

  她不是不舒服就好。金將毅看著熱騰騰的早餐。「我不累。既然妳不用上班,那我先去沖個澡。」

  「嗯。」她將麵包抹上果醬後,便坐在餐桌旁等他。

  十分鐘後,他再度走進廚房,已刮了鬍子,換上了乾淨的衣服,半干的褐髮服貼在腦後,一身清爽。

  不需過問,阮玉蠻已把報紙擺在他的早餐旁,盤子裡是抹了奶油的烤麵包、培根與荷包蛋,她幫他斟上剛煮好的黑咖啡後,才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為他張羅吃的,這種兩人之間的親暱,讓她有種幸福的滿足感。

  金將毅拿起報紙看了半晌,突然透過報緣瞧了她一眼。

  「今天休假,有想要去哪裡嗎?」

  她抬起眼,又迅速垂下。「我想利用時間出去找房子。」雖然千百個不想搬,但她心裡明白若再這樣繼續下去,她會變得更貪心,更無法離開他。

  這絕對不是他想聽到的回答,他臉色立刻一沉。

  「這裡讓妳覺得不舒適?」

  這也不是她意料中的回答,她還以為他會問自己想搬到哪一區?預算多少?最可能的是他或許會提議幫她尋找。

  「不是,這裡很好,只是……」她欲言又止。

  「只是什麼?」

  她怎麼可能跟他說出真正的原因?說她怕自己對他會愈來愈無法自拔嗎?只怕她一說出口,他便會迫不及待的把她丟出去了。

  搖搖頭,她輕戳著半熟的蛋黃,蛋黃流了出來,脆弱得一如她的心。

  「我不能一直留在這裡打擾你。」這樣他要帶女朋友或其它異性回來,便不會因為顧慮到她而產生困擾。

  雖然她總不去想他有女朋友的可能性,只是這不是她不去想就能抹煞掉的,她想起哈特曼曾提到過的艾莉絲,心裡又是一陣刺痛。

  反正也無心看報了,金將毅索性將報紙折起往旁邊放。

  「我從來沒想過什麼打擾不打擾的,妳要是有空想這種無聊事,乾脆就幫我想想該怎麼佈置這裡好了。」他拿起麵包咬了一口。

  她四下望了望。「佈置這裡?」這裡是他的地方,她可以這麼做嗎?他的艾莉絲知道了不會生氣?

  「沒錯。」他點點頭。「我只買了一些必須的傢俱,所以還有許多可以佈置的空間,妳可以幫我再添購一些東西。」他頓了頓。「待會兒我會給妳一張信用卡,所有的支出就由那張卡支付,包括購買食物。」他不著痕跡的將生活開銷從她身上卸除。

  「可是,這應該是設計師或是……女朋友才能做的事呀,而且買食物花不了多少錢的。」她的聲音在他銳利的目光下愈來愈小。

  「妳住在這裡就是我的客人,妳要我當個不懂待客之道的人嗎?」

  看得出他的惱火,她趕忙搖頭,這才見他滿意的鬆開眉宇。

  「另外,我沒有女朋友,也沒有時間去找設計師,所以只有妳能幫我了。」他拿起杯子淺啜一口咖啡。

  沒有女朋友?!阮玉蠻不解。「可是哈特曼先生說過……艾莉絲。」她困難的吐出最後三個字。「她是你的女朋友吧?」

  金將毅不解她為何突然提到艾莉絲,接著見她的神情透著異樣,立刻想到另一個可能性,臉上迅速閃過一絲欣喜。

  「妳在吃醋嗎?」壓抑住喜悅之情,他試探性的問。

  果然,她先是倒抽了口氣,後來整張臉便像被說中心事般的燒紅了起來,令他幾乎要忍不住跳起來歡呼。

  「不……不是的!我只是擔心你女朋友會誤會。」阮玉蠻試著解釋,不過他嘴角弧度不減反增的笑意告訴她他並不相信。

  金將毅實在無法控制臉上那逐漸擴大的笑意,這個發現簡直比談成一百筆合作案還要令他開心。

  「妳不用擔心,我現在並沒有女朋友。」那是個只為她保留的空缺。

  「可是……艾莉絲……」聽他這麼說,她當然很高興,但還是頗為顧慮。

  「妳不需要顧慮她。」他輕描淡寫的帶過。現在不是與她解釋艾莉絲存在的適當時機。「如何?現在可以幫我佈置這裡了吧?」

  她愣愣的點點頭,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一件事情,直到咬了一口麵包後她才又記起,正要開口辯解自己方才並不是在吃醋時,門鈴不巧的響了起來。

  「我去開。」她起身朝大門走去。

  打開門,洋溢著陽光般耀眼笑容的葛鮑伯站在門外,手裡拿著一個乾淨的空盤子。

  「嗨!」他打著招呼。

  「鮑伯!」她喊了聲。

  先是不容錯辨的男人聲,隨後又是她愉悅的嗓音,餐廳裡的金將毅立刻起身朝大門走去。

  「我是特地拿盤子來還妳的,謝謝妳,妳的廚藝真是棒,我已經好幾年沒吃過米飯了。」他誇讚的說。

  阮玉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真的嗎?我還擔心你吃不慣米飯,你喜歡的話我下次可以再幫你留一點。」從沒人稱讚過她的廚藝,讓她有些飄飄然。

  難怪有人說讚美是讓女人保持青春的秘方,真是一點也沒錯。

  「好是好,可是……」他朝她身後瞥了一眼,挑挑兩道金黃色的眉毛。「我怕有人不同意。」他朝她的背後努努嘴。

  阮玉蠻回頭一看,發現金將毅不知何時已站到她的身後,俊臉緊繃,銀灰色的眼眸不悅的盯著葛鮑伯。

  「你是誰?」他不客氣的問,手掌搭上她的肩膀,向在場的另一位同性宣告他的獨佔欲。

  葛鮑伯先在牛仔褲上擦擦手,然後主動伸出手,金將毅也有風度的伸手與他交握。

  「你好,我是住在七樓的葛鮑伯,前天剛剛從非洲回來,安琪小姐很好心,怕我一直睡沒吃東西對身體不好,所以昨天中午拿了一些飯菜給我吃。」這男人現在就像頭易怒的公獅,為避免給安琪帶來麻煩,他主動解釋。

  「敝姓金,約翰·金。」金將毅仍是不甚友善。他都還沒吃過她煮的米飯,居然被這男人給搶先一步,實在令他嘔極了。

  「約翰·金……」葛鮑伯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呀!日本三番集團……原來就是你呀,失敬失敬。」他像發現新大陸般的又自行抓起金將毅的手上下搖晃。「難怪我覺得你有點眼熟,我們雜誌曾經做過你的報導呀,我讀過那篇文章,你對三番集團的未來規劃得非常好,令我十分景仰。」

  他滔滔不絕的繼續說:「你真的才二十五歲嗎?我大你三歲,結果現在還是一事無成呢,呵呵呵!」放開他的手,葛鮑伯尷尬的搔搔頭。

  金將毅還來不及接話,就被阮玉蠻給搶先了。

  「怎麼會呢?我在書店看過你的攝影集,拍得很好呀!而且也很暢銷不是嗎?」她還忍痛買下那本昂貴的攝影集呢!

  葛鮑伯更不好意思了。「妳太過獎了,呵呵呵!」

  他倒是笑得開心,不過有個人可不開心。

  見他們聊得愉快,金將毅只想趕快把這個葛鮑伯給打發走。

  「我們正在吃早餐,你--」他想叫他沒事的話就快點離開,沒想到她誤會了他的意思。

  阮玉蠻頻頻點頭。「是呀,我們正在吃早餐。」她接著問:「你吃了嗎?還沒吃的話進來一起吃,我幫你準備一份,很快的。」難得他欣賞她的廚藝,她很樂意再幫他煮一份。

  金將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竟然當他的面邀請別的男人進他家吃飯?

  葛鮑伯自是極為樂意接受這邀請的,才要滿口答應,冷不防的接觸到金將毅危險微瞇的雙眼,硬是吞下了那聲Yes。

  看來他不只是個擁有雄心壯志的野心家,還是個善妒的男人,而他是萬萬不想與他為敵的。

  他邊搖手邊退後到門外。「不了不了,我只是拿盤子來還而已,既然你們在吃早餐,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再見。」說完便一溜煙的跑了。

  算他識相,金將毅冷冷的瞪了門口一眼。

  阮玉蠻關上門,一回身就對上他那雙冷凝的眼眸,以往的經驗告訴她,他正在生氣。

  「怎麼了嗎?」她怯怯的問。

  他哼了一聲,氣沖沖的走回餐廳。

  她尾隨在後,一進餐廳就看見他將整杯黑咖啡一仰而盡,她坐回椅上後更是不敢吭聲。

  看到她嚇得縮起的肩膀,他連做了幾個深呼吸,試圖壓下心裡的妒火。

  「妳為什麼要煮飯給一個認識不到兩天的男人吃?還專程送去他家?」他冷冷的問。

  阮玉蠻謹慎的放下刀叉,鼓起勇氣抬起頭。

  「我不是專程煮給他吃的。」她一臉委屈。「你昨天打電話給我,說中午時會回來,所以我就做了午飯,想你回來時可以吃,可是後來你又打電話回來說晚上才會到,我想說那些菜等到晚餐就不好吃了,倒掉又覺得可惜,所以就盛了一些送去給鮑伯。前兩天他幫過我的忙,所以我才……」接著她垂下頭。

  「他幫過妳什麼忙?」他的語氣軟化了一些。

  「在樓下大廳時,我買的柳丁掉出袋子,他幫我撿起來還幫忙提上樓。」

  「妳買了很多東西?」

  「沒有很多,不過有些重,因為你說過想吃米飯,所以……」她拭去忍不住滑落的淚水。「我不是個隨便的女人。」

  金將毅只覺得整顆心揪得發疼,不禁懊悔起自己的嫉妒與嚴厲。

  歎了口長氣,他起身走到她身旁的座位坐下,溫柔的將她摟進懷裡。

  「我並沒說妳是隨便的女人呀!」天知道,若她真是隨便的女人,這幾年他也就不會飽受思念之苦了。

  「你有,你的語氣一直在指控我是個隨便的女人。」她又難過又生氣,邊哭邊捶打他。「明明就是你自己騙我要回來的,你知道我昨天等了你一整天嗎?你知不知道呀?」她哭得更傷心了。

  「噓……」金將毅輕拍她的背安撫她。「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的錯好不好?妳別再哭了。」他拉開她,為她拭去臉上的淚水。「妳看看妳,臉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淚的,醜死了。」

  她吸吸鼻子,仍是一臉哀怨。

  「反正我本來就不漂亮。」說完她別開臉,不想讓他看到這麼醜的自己。

  捧住她的臉,他強迫她面向自己。

  「誰說妳不漂亮?在我眼中,妳一直是最美麗的女人。」他深情告白。

  阮玉蠻只覺得他那雙銀灰色眼眸似乎帶著魔力,不停的將虛軟無力的她往裡頭吸進去,讓她無法抗拒,也不想去抗拒。

  他眷戀的輕撫她的臉頰,這曖昧又微妙的氣氛讓她感到緊張,彷彿即將有什麼事會發生般,呼吸轉為急促,想說些什麼來緩和這種氣氛,喉嚨卻幹得說不出話來。

  她困難的嚥了口口水,移動目光緊盯住他性感的薄唇,忍不住伸出粉舌舔舔乾躁的雙唇。

  她的動作全是出於本能,但在金將毅眼裡,卻成了致命的吸引力,他倒抽了口氣,在地還沒來得及反應前,傾身覆住她的雙唇。

  對他突如其來的吻,她的反應先是雙目圓瞠,然後他的熱吻讓她整個人開始發昏,除了他的雙唇在她身上施加的魔法外,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隱約間,他氣息粗重的放開了她,將她整個抱起後,又比之前更火熱纏綿的吻住了她,舌頭貪婪的在她嘴裡探索著,邊吻邊將她抱進他的房間。

  她沒有反抗,也沒有趁機索取承諾,因為這對她來說,就像一場不可能的夢境。

  他是她從小就愛戀的對象,當他在她的身上烙下細密的吻時,她已經迷醉了、別無所求了……

  呀,就當是上天垂憐,讓她作一次美夢吧!如此一來,就算是夢醒了,她也可以毫無悔恨。

  激情過後,金將毅將阮玉蠻緊緊擁在懷裡,輕柔撥開她額前被汗水浸濕的頭髮,愛戀的印下一吻。

  她閉著眼睛,像睡著了般安詳,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

  「睡著了?」他輕聲問。

  回答他的是一聲嬌哼,她累得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

  他收緊手臂,滿足的吐了口氣。

  「答應我,永遠都別離開我身邊。」

  「嗯。」她伸手環住他的腰。

  她現在只希望這份甜蜜一直持續下去,怎麼可能會想要離開他呢?真心也好,逢場作戲也罷,除非他命令她離開,否則要她離開他將比登天還難。

  「妳答應?」他不放心的再次確認。

  「嗯,除非你趕我走。」她的聲音自他胸前幽幽傳出。

  「我永遠也不會趕妳走。」他擁緊她。愛她愛到心痛,知道自己是她的第一個男人,更加深了他對她的佔有慾。她是屬於他的,不許任何人奪走。

  阮玉蠻聽了露出安心的微笑。

  「那妳不會想再去找房子了吧?」

  「你想我去找的話我就去。」抬起頭,仲長手,她做出自十一歲開始便一直想做的事--輕揉他的褐髮,任手指在他柔軟的髮絲間游移。

  「跟我住在一起。」他輕吻她的眉眼。

  「好,我不去,跟你住在一起。」她本來就不想走呀。

  「這是不是表示妳剩下的時間沒什麼事做了?」他突然問,聲音裡透著邪氣,在她裸背上的手開始不安分的往下游移。

  她倒抽口氣的睜開眼,扭動身子徒勞的想擺脫他的手。

  「你不累嗎?」

  一個翻身,金將毅將她壓在身下,輕柔與她結合,她唇間忍不住逸出陣陣嬌喘。

  「妳說呢?」他低頭覆住她不住呻吟的唇,兩具赤裸的身軀隨著愛的節奏律動著。

  累嗎?他早已身體力行的回答了她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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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升高三那一年,阮玉蠻拿著暑假打工的錢買了第一副隱形眼鏡,她想看看自己拿下眼鏡後的樣子,也想讓金將毅看看她拿下眼鏡後的樣子。


  她在晚上他補習回家的固定時間戴上隱形眼鏡,假裝要外出買東西與他不期而過。

  金由希難得的沒在外頭遛達,與哥哥一起回來。

  她遠遠的看見他們就緊張的低下頭,將臉頰旁的長髮撥到耳後。

  似乎是金由希首先發現她的改變,邊叫著她的名字邊跑到她面前。

  「小玉,妳怎麼沒戴眼鏡?」他像發現新奇事物般的大叫。

  她這才抬起頭來,臉紅的盯著他,完全不敢朝金將毅望去一眼。

  「我……戴了隱形眼鏡。」

  金由希怪叫一聲。「哇!小玉的眼睛很漂亮呀!我早就知道小玉長得很漂亮,不過不戴眼鏡後更漂亮,妳以後一定別戴那種丑不拉幾的大眼鏡,戴隱形眼鏡就好,把眼睛露出來多漂亮。」他開心的執起她的手,嘴裡一直稱讚個沒完:「哥,你看小玉換戴隱形眼鏡了是不是很漂亮?」猛地回頭,他興奮的大聲問。

  阮玉蠻屏氣凝神的望著他,不過他那張毫無表情的臉讓她的心不由自主的開始往下沉。

  「我不覺得好看,還是眼鏡比較適合妳。」說完,金將毅沒再多看她一眼便走進屋裡。

  他殘酷的批評讓她刷白了臉,耳朵也聽不進由希安慰的話,連怎麼走回家的都不知道。

  回房間卸下隱形眼鏡後,她就整個人倒在床上哭個夠,第二天又戴回了眼鏡,剛好遮住浮腫的雙眼。

  她以為自己從此跟那副隱形眼鏡無緣了,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兩個月後的某天晚上,兩個調皮搗蛋的弟弟趁她洗澡時,把她放在書桌上的眼鏡拿去玩,一不小心就摔破了,她在無奈之餘只好又重新拿出了隱形眼鏡。

  隨著戴上隱形眼鏡,她發現別人投射在她身上的注目變多了,後來更變本加厲,竟然有男生跟蹤她上下學,從沒有過這種恐怖經驗的她,開始視上學為畏途。

  直到有天金將毅突然在她家前等她,送她去上學,後來連習慣遲到的由希也一起加入。

  不過令她難過的是,金將毅似乎更加討厭她,不願開口跟她說話了。

  「完兀全是妳改戴隱形眼鏡的關係。」金由希又老氣橫秋的批判起她來。「妳戴上隱形眼鏡後變漂亮了,所以才會招來那些蒼蠅,蚊子,早知道就聽我哥的話,不要換眼鏡就好了,」他放著馬後炮。

  「可是……我的眼鏡被我弟弟他們摔破了。」她現在才知道金將毅當時的「用心良苦」。

  「妳近視幾度?」一直沉默不語的金將毅突然開口問。

  「左眼五百度,右眼五百五十度。」她馬上敬畏的回答。

  「有散光嗎?」他又問。

  她搖搖頭。「沒有。」

  他只是嗯哼了聲,沒再說話,送她到學校後,兄弟倆又繞路走回自己的學校。

  傍晚他們來接她時,他拿了副全新有著淡粉紅色鏡框的眼鏡給她。

  「照妳說的度數配的,妳戴看看,不合適的話我再拿去換。」他淡淡的說。

  她感激的將眼鏡放在胸前,可是又免不了擔心。

  「我沒有錢……」她所有的錢都拿去配隱形眼鏡了。

  「不用了,就當是我送妳的,妳還是戴眼鏡我比較習慣。」

  阮玉蠻以為他的意思是因為她的隱形眼鏡害他必須每天陪她上學而覺得麻煩,當下心中頓覺愧疚不已,回家後立刻收起隱形眼鏡,隔天便戴上眼鏡上學。

  結果不到一個禮拜,她就發現那些跟蹤者慢慢不見了。

  不過金將毅卻肯定的說還有跟蹤者,堅持要送她上學、接她放學。

  她是沒膽子違抗他的命令的,也因此渡過了高中三年最美好的一段時光,直到他與由希在畢業前夕接到來自日本的緊急通知,連夜收拾行李飛離台灣為止。

  等她出國唸書後,因為近視度數又增加了,在鏡片太厚難看的情況下,只好又去配了隱形眼鏡,接著為了儀態,她再也沒戴過眼鏡。

  而那副他送的淡粉色鏡框眼鏡,現在仍被她珍而惜之的放在寶物箱裡。

  阮玉蠻睜開眼睛,納悶自己怎會夢見高三時期的事。

  肯定是發燒引起的!紐約已經正式進入冬季了,而連日來下的雪免不了又讓她發起燒來,讓她過了兩天昏昏沉沉的日子。

  幸好她的季節性發燒來得急,去得也快,而且不藥自愈。

  相較起她的平常心,金將毅就顯得緊張多了,不但幫她連請了一個禮拜的假,為了方便照顧她,還把家裡當成了辦公室,搬來了整套視訊系統遙控公司,還將幾位高級主管召來,理所當然的在客廳裡開起會來。

  她知道自己的病馬上就會好,是他大驚小怪了,不過這些對她毫不掩飾的在乎表現,令她極為感動。

  拿起額上的毛巾,掀開被子起身坐在床沿,她環顧著房間。

  算算,他們同住在一起也有兩個多月了,他的浴室裡有她的毛巾與牙刷,桌上有她的乳液,床頭邊有她最近在讀的書,他的一切已經滲入了她的骨髓裡,與骨血融合在一起。

  只是她愛得愈深,擔心憂懼的感覺就愈重,她隱瞞真實身份的事就像一顆沉甸甸的石頭,重重的壓在她的胸口,令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雖然他對她呵護備至,但她有時還是會在他身上感覺到一絲冷淡的疏離,尤其是在激情過後最為明顯,那疏離感會從他茫然的表情透露出來,令她感到不安。

  「怎麼了?」他的聲音驀地在她的頭頂上方響起,她抬頭,本能環住他的腰,深深吸取他身上的溫暖。

  金將毅伸手摸摸她的額頭又摸了下自己的好做比較。「好像退燒了。」

  「我早就說過我兩天就會好的,這下晚上我可以陪你出席宴會了。」她仰頭笑望他,像個索討寵愛的孩子。

  他揉著她的頭髮,眉間微蹙。

  「不行,外面很冷,妳要是又發燒怎麼辦?」她才剛退燒,要是再發燒,那他乾脆一頭撞死算了。

  「白金俱樂部裡面很溫暖呀,你要是不放心,那我穿厚一點。」她堅持要去的主要原因是她不想他去找其它人當女伴。

  這兩個月來,她明白了他有多受異性歡迎,而她從未要求他的承諾,他也從未給過,這讓她害怕隨時會有個女人跑出來取代她的位子,若真有那麼一天,她會受不了的。

  她不能給其它女人趁虛而入的機會。

  金將毅不瞭解她心裡的恐懼,在這件事上毫不讓步,

  「那你出門後,我走路去超級市場買東西好了,冰箱裡的食物差不多也快沒了。」她放開他。

  他往後退了一步,兩手交抱在胸前。「想買什麼妳列個清單,我會叫人買來。」他拒絕妥協。

  阮玉蠻可憐兮兮的望著他。「你真的要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裡嗎?」說著眼眶開始發紅。

  金將毅當然不想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裡,若不是今晚的宴會發起人是在科技界具有舉足輕重地位的長輩,特地囑咐他一定要去,他也想留在家裡。

  見他不說話,她咬咬下唇,賭氣的躺回床上翻身背對他。

  「我知道了,你去吧,帶哪個性感美麗的金髮女郎去吧,我就自己一個人留在家裡睡覺。祝你們玩得愉快。」末了,她還醋意滿滿的加了一句。

  性感美麗的金髮女郎?金將毅不由得啞然失笑,一時興起捉弄之意,誇張的大歎了口氣。

  「既然被妳知道了,那妳就乖乖待在床上睡覺吧,晚上我會帶宵夜回來的,」語畢,他仔細傾聽,果然聽見了細微的哽咽聲。「妳在哭嗎?」他明知故問。

  「沒有。」她飛快回答,語中帶著濃濃鼻音。

  他又氣又好笑的坐在床沿,大手覆在她肩膀上,卻被她用力撥開。

  「算了!既然妳那麼想去,那我就帶妳去好了。」

  「我不要去。」她吸吸鼻子。現在就算用八人大轎來抬她,她都不去了。

  「為什麼?剛剛不是還一直吵著要去嗎?剛好,我可以把妳介紹給那位性感美麗的金髮女郎認識。」

  阮玉蠻的響應是拉起棉被把自己從頭到腳全給蓋住。

  這可惡的男人!他就非得這麼老實不可嗎?她雖然從沒要求過他的忠誠,但是他們在一起才兩個月而已呀!她就那麼乏善可陳得令他如此迫不急待想將她推開嗎?性感美麗的金髮女郎是她隨口胡誨的,沒想到居然真有這麼一號人物。嗚……

  見被子裡的她嗚咽不斷,金將毅不忍心的拉開被子,硬是將蜷縮成一團的她翻轉過來。

  她飽含淚水的眼睛幽怨的看他一眼後,旋即閉起。

  他心疼的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唉!我到底該拿妳怎麼辦好呢?」這兩個月以來,他一直在猶豫著該不該將早就知道她真實身份的事告訴她,卻又擔心她會不諒解,認為他從頭開始就在欺瞞她、玩弄她,最後離開他。

  不,他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於是他只有選擇沉默,卻無法一日不憂心甜蜜終會被謊言戳破的時刻來到。

  她雖然同樣騙了他,但也是他欺瞞在先,比較起來,他的罪嚴重多了。

  聽了他的話,阮玉蠻心裡一刺,倏地睜開眼睛,幾顆晶瑩的淚珠迅速滑下眼角。

  「不用怎麼辦,晚上我會收拾好行李自動離開這裡的。」要她離開直說就好,她不是不識相的人,只是,心痛的日子將會持續許久了。

  金將毅聞言立刻沉下臉來,知道她想錯了他的意思。

  「妳要是敢離開,翻遍全紐約我也一定會把妳給找出來,然後狠狠的抽妳一頓屁股。」他生氣的威嚇著。

  阮玉蠻被他突如其來的威脅給嚇到了,卻也因他的話而臉紅心跳。

  「你不是要我離開嗎?」她怯怯的問。

  「妳聽到我說哪一句要妳離開了?」他氣呼呼的反問。

  「你有了別的女人,還說不知道拿我怎麼辦,意思就是要我識相點自己離開。」他的意思很明顯,她不會想錯的。

  她還真有那個膽子說,他真是快被她氣暈了!冷靜,冷靜,別忘了你是金將毅,一向以冷靜沉穩而聞名的你,在這種時候尤其要冷靜。

  深深吸了一口氣後,他總算穩下了波濤洶湧的怒氣。

  「妳真的退燒了?」

  「我真的已經退燒了。」他剛才不是已經確認過了?

  「那就好。」他突然低頭吻住她,使出渾身解數的吻著,直到她嬌喘出聲,虛軟無力後才放開。「記住,會讓我這麼親吻的女人,全世界只有妳一個。」他貪戀的撫摸她嫣紅腫脹的唇瓣。「沒有什麼性感美麗的金髮女郎,只有妳這個愛胡思亂想的小蠢蛋,還有,我愛妳都來不及了,哪還可能要妳離開?」

  阮玉蠻覺得困惑。「真的沒有嗎?可是你剛明明說要介紹她給我認識的--」

  金將毅翻了個白眼。「那自始至終都是妳說的,我只是氣妳把我想成膚淺隨便的男人,所以才順著妳的話說的。」她為什麼會這麼遲頓?自己又怎麼會愛上這種遲頓的女人?

  她的臉上總算浮現了光采。

  「我還以為你真的不要我了。」完蛋,她又想哭了。

  「傻瓜!」他疼憐的抱緊她。

  這時,有人敲了敲房門。

  「什麼事?」他迅速轉換成公事化的口吻。被她這麼一鬧,他都忘了外頭還有人在等。

  「金先生,視訊已經接上了,新加坡分公司的主管們全在等待著您。」外頭的人報告著。

  「知道了,我馬上出去。」他放開懷裡溫熱的嬌軀,她卻死命不放。「怎麼了?捨不得離開我?放心,我只是在外面開會。」他的男性自尊在她的不捨下得到滿足。

  「你還沒答應晚上讓我跟你一起去。」她可沒忘,不能讓他就這麼走掉。

  金將毅不得不投降。「知道了,只要妳穿暖一點我就帶妳去。」他拉開她,將棉被拉過蓋在她身上。「現在好好睡一覺,時間到了我會叫妳。」

  她這才滿足的點點頭,乖乖的閉上眼睛。

  他在她額上印了一記深情的吻後,才起身離開。

  一走進白金俱樂部,貼心的服務生立刻上前為阮玉蠻脫下厚大衣。

  挽著金將毅的手臂,她發現俱樂部內部的裝潢與第一次來時有著明顯的改變。上次是充滿簡單利落的現代風,而這次則變成了宮廷風格,不但換上白色的牆面與擺飾,大廳兩旁隱形式的階梯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雕飾精美,中央鋪著暗紅地毯的迴旋梯,垂吊而下的巨大水晶燈將一切照耀得富麗堂皇。

  阮玉蠻想自己是穿錯衣服了,她應該穿著類似鐵達尼號裡的蘿絲穿的那種束綁得吃不下任何東西的馬甲禮服才對。不過看現場的女士穿著與她的香奈兒小禮服差不多,也就釋懷了。她本來就不擅參加宴會,今晚身上的行頭還是金將毅找人到家裡幫她打扮的。

  金將毅挽著她,每當有人上前來打招呼,便會向對方介紹她,直到他被一群人圍住。

  她站在他身邊,臉上始終保持微笑。只是他們談的事、說的話都是商界的專業術語,地聽得很辛苦,也插不上話,而且她的胃開始不舒服了起來,始終有種噁心的感覺盤旋不去,她只有不停的吞嚥口水以消除不適感。

  大概是感覺到她的焦慮,金將毅拍拍她的手。

  「妳先去拿點東西吃,最好找個地方坐下來,待會兒我會設法脫身去找妳。」他對她露出苦笑。

  阮玉蠻點點頭,纖手滑出他的手臂。

  在一剎那,他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覺得她似乎不會回來了,忍不住想開口喚她之際,她回過頭來對他微微一笑,造成他短暫的失神,身旁的人碰碰他的肩膀才回過神來。他不禁笑自己想太多了,或許是太在乎她的緣故,才會讓他有這種患得患失的情況出現。

  重新整理思緒,他再度加入談話裡。

  而來到自助餐區的阮玉蠻才剛拿起盤子,眼角餘光瞄到站在工作區裡的廚師正熟練的舉刀切著一大塊牛肉,五六分熟的牛肉在切開時,肉汁混著紅色的血水一同流下,肉香摻雜著血腥味毫不客氣的朝她襲來。

  她的胃部頓時一陣大翻攪,一股酸氣順著食道衝上來,她連忙放下盤子奔進幾十步外的洗手間,不停的乾嘔。

  吐不出任何東西的她,渾身乏力的靠在牆上喘息,內心感到疑惑。

  以前從不曾發生過這種情況,她生病了嗎?她抖顫著手從皮包裡拿出面紙,擦拭著淚水與嘴巴。

  幸好這裡是高級俱樂部的洗手間,大得像一間小套房,隨時保持著乾爽潔淨,剛乾嘔過一陣子,臉色一定很差,她還是在這裡休息一下,先別出去嚇人的好。

  才想完,外頭有人推門而入,在廁所旁的補妝區停下腳步。

  「欸,妳看見金先生跟他帶來的女伴了吧?」補妝的兩個女人開始大聊八卦。

  「嗯。」另一個回答。「跟去年他帶來的那個不一樣。」

  坐在廁所裡的阮玉蠻豎起耳朵。去年那個?他帶誰來過?

  「老實說,我比較喜歡今天這個,雖然是東方人,但看起來挺和氣的,不像去年那個,雖然是個年輕身材好的金髮美女,但就是太驕傲目中無人了點,要不是我丈夫有些事必須靠三番集團的人脈去疏通,我才不想理那種乳臭末干的小女孩呢。」

  「我也有同感,去年那個丫頭實在太驕傲了,我不喜歡她,不過金先生似乎很喜歡,她想怎樣他都有求必應,我還以為他們會在一起很久,沒想到今年就換人了。」

  「那還用說嗎?那種小女生怎麼綁得住金先生的心呢?她叫什麼名字來著?艾琴?緹絲?」

  「是艾莉絲!」另一個提醒道。「她叫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得盡好企業家妻子的責任,跟金先生的女伴維持好關係,還好那個東方女孩看起來不錯,這樣我們就不用再受去年的那種窩囊氣了。」

  「嗯,走吧,為事業打拚去。」

  原來艾莉絲是他以前的女朋友……他很愛她?

  一定是的,記得之前她提到艾莉絲時,他規避的態度似乎在避免談論到她,為什麼?因為仍然愛她,所以提起她會心痛嗎?

  停,別再想了!再想下去只會更加的鑽牛角尖,她不是早就下定決心,不管他對她是否只是逢場作戲,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她就應該滿足了,不可以再奢望什麼。

  她又多待了幾分鐘後,才虛弱的走出洗手間。

  正因四處找不到她而心急不已的金將毅看見了她,連忙朝她走來,擔憂的審視她蒼白的臉龐。

  「妳怎麼了?不舒服嗎?該死的!我就知道不該讓妳出來的。」他憤怒的責怪自己。早知道今晚無論如何也該陪她留在家裡,改天再親自向主人請罪才是。

  阮玉蠻挽住他的手,擠出微笑。

  「拜託,很多人在看你耶,你別板著一張臉嘛。」她安慰的說:「我很好,剛只是有點反胃,所以到洗手問去一下。」

  「反胃?!」不顧週遭投射過來的目光,他大叫一聲。「不行,我現在送妳到醫院去。」

  她連忙拉住他。「你不要大驚小怪的,我是因為這兩天都吃流質的東西,所以一吃到油膩的東西腸胃一時無法適應,才會反胃的,不需要上醫院啦。」她撒了小謊,否則若是老實說自己光是聞到味道就想吐,他一定會硬把她拖到醫院去。

  不過她的猜想應該八九不離十,這幾天她確實只吃了些清淡的粥,所以一聞到肉味就忍不住反胃也是正常的。

  「真的只是這樣?」他還是很不放心。

  「真的就只是這樣。」她硬露出個精神十足的大笑容,好讓他寬心。

  金將毅吐出口長氣,將她扶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下。

  「我去拿點喝的給妳,柳橙汁好嗎?還是要牛奶?」既然沒辦法吃,那喝的總沒問題了吧?

  牛奶?阮玉蠻又是一陣反胃,為免被他看出來,連忙低頭假裝整理裙子。

  「柳橙汁好了。」

  「妳在這裡等我,我去拿:」

  直到他走開後,她才鬆了口氣。

  而幾乎是他前腳剛走,原先站立的地方就又多出了條人影,她抬頭一看,心頭警鈴大作。

  「請問……有什麼事嗎?」她謹慎小心的問。

  柯賓的身段比上次柔軟了許多,再也看不出一絲驕傲,算得上好看的臉龐這次看來比較慈眉善目。

  「沒有沒有。」他連忙說。「只是想過來打個招呼,還有為上次的事向阮小姐道聲歉而已。」他頗不自在的微微彎身。

  今晚他一直在等候機會好為上次的事向她道歉。自從上次回家後,他整天坐立不安,金將毅不善的語句不斷在他耳邊響起,想起自己好不容易一手打起的事業有可能因此被打垮,他夜不安寢、食不下嚥,所以一打聽到今晚金將毅會出席,他馬上透過層層關係也要到一張邀請卡。

  不跟他們好好的道個歉的話,只怕他遲早有天會擔憂得心臟病發掛掉。

  阮小姐?阮玉蠻不解的蹙起秀眉。

  「你怎麼知道我姓阮?」她上次有跟他說過名字嗎?

  「喔,是金先生……呃,告訴我的。」他將那現在想起仍會寒毛直豎的威脅婉轉的改為告訴。「說到金先生,他真是個青年才俊呀,比起他的父親毫不遜色,果然是虎父無犬子……」賣力吹捧的他完全沒注意到她瞬間刷白的臉色。

  「金先生告訴你我姓阮?」阮玉蠻雙手抖顫緊握,語氣卻是連自己都訝異的平靜。

  「是呀。」柯賓開始拍馬屁。「金先生想必是非常愛妳的,當他用極為溫柔的語氣說出妳的名字時,我真是感動得快哭了。唉!以我在情場上打滾多年的經驗--」

  「他說的是……阮玉蠻嗎?」她再度打斷他的滔滔不絕,胃部又開始翻攪了起來。

  「沒錯,就是阮玉蠻。這是中國名字吧?雖然不好發音,但我清楚記得,這是非常美麗的一個名字,跟妳很相配。」

  她僵在沙發裡,只覺得耳裡嗡嗡作響,完全聽不見他接下來說什麼。

  「有什麼事嗎?柯賓先生?」金將毅冷冷的聲音在柯賓身後響起,他手裡端了兩杯柳橙汁。

  柯賓立刻往旁邊一站,狼狽的擠出微笑。這小子明明就比他年輕得多,可是為什麼自己每次見到他,都會忍不住冒冷汗呢?

  「沒事!只是看見金先生跟阮小姐在這裡,所以過來打聲招呼而已,既然您回來了,那我就不打擾了。」說完他迅速溜之大吉。

  金將毅聽見他的話,直覺不妙,望向她,隨即被她眼中的憤怒與傷痛震得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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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阮玉蠻硬是咬牙,不讓自己失態的哭出來,拿起皮包,她小跑步的穿過人群奔向離自己最近的出口。


  金將毅見狀放下手裡的柳橙汁,飛快追上去,在門外拉住她的手腕,硬是將她拉向自己。

  她使力掙扎著。「你這個混蛋,放開我,放開我!」

  他抽出一隻手從口袋裡拿出汽車鑰匙丟給一旁發愣的服務生,交代他把車開來。

  「妳冷靜一點,要吵回家再吵。」他憤怒的低吼。

  他的憤怒一部分是針對大嘴巴的科賓,不過絕大部分還是出於對自己的生氣。若是他一開始就開誠佈公的點出她的身份,而不是玩什麼無聊的似曾相識遊戲,現在也不會搞得這麼難看了。

  他的話總算讓她冷靜了一點,只是她的憤怒也益發清明了。「放開我,不要讓個傻瓜弄髒了你的手。」

  金將毅臉色鐵青,手仍緊鎖住她的手腕。「我從沒說妳是個傻瓜。」

  車子來了,他將她推進副駕駛座,關上車門後迅速接過服務生遞上的鑰匙,坐進後踩下油門急速離開。

  阮玉蠻緊挨在車門邊,面向窗外,身子輕顫,蒼白的臉上雙唇緊閉著。

  「回去後,我馬上收拾行李離開。」她的聲音破碎,一如她的心。

  「我沒有准許妳離開。」他的心情惡劣至極。

  猛地回頭,她毫無血色的臉將含淚憤怒的黑眸襯托得更加明顯,彷彿無聲的控訴。

  「那你還要怎樣?繼續玩弄我到你膩的那一天嗎?」她喊著,緊握成拳的手指因過於用力而泛白。

  「妳真的覺得那是玩弄嗎?如果妳真那麼認為,那麼妳不是也玩弄了我嗎?」金將毅怒聲吼了回去。

  「若不是你先假裝不認識我,我又怎麼會編造假身份騙你?」雖然她也有不對,但還是無法諒解他這麼長時間對自己的歎瞞,他讓她像個傻瓜般的唱著獨腳戲。「當你聽到我說自己是日本人,叫安琪時,心裡一定在偷笑吧?你說得沒錯,我是玩弄了你,玩弄在我身上得到那麼多樂趣的你,真對不起,以後我恐怕再也無法再幫你製造樂趣了。」謊言被拆穿的不堪對照起他在床上對她的甜言蜜語,顯得諷刺與殘酷,不堪得令她想吐。

  認識她那麼久,他從沒見過她發脾氣,沒想到她發起脾氣來竟是如此犀利,令他氣得額上青筋直冒。

  他怒極反笑。「不可否認,我在床上也幫妳製造了不少樂趣,不是嗎?」

  阮玉蠻倒抽了口冷氣。「你……下流。」她伸手要打開車門,卻怎樣也打不開。「停車,我不回去了,讓我下去,停車。」她大叫,屈辱與受傷讓豆大的眼淚不斷滑出眼眶。

  鐵青著臉的金將毅對她的話充耳不聞,一個拐彎,車子在大廈前緊急煞車。

  他下車打開車門抓住她的手,毫不溫柔的將她往大廳裡頭拖。

  阮玉蠻邊捶打他邊哭泣,求救的望著站在一旁的警衛長哈利。

  哈利被他們的模樣嚇了一跳。怎麼了?前不久出去時不是還好好的嗎?

  但再度接收到她求救的目光,他只好咳了咳,往前站了一步。

  「呃,金先--」

  「沒你的事,哈利。」金將毅的聲音氣勢連哈利也抵擋不了,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

  掏出卡劃過辨識機,他拖著她穿過不敢上前阻擋的警衛們,直到把她拉進電梯裡後才放開她的手。

  「你沒辦法永遠把我關在屋子裡的。」縮在電梯角落,阮玉蠻揉著自己發疼的手腕,憤恨的說。

  「我沒有要關妳、我只是要妳把話講清楚。」他聲音冷得像冰塊,令人不寒而慄。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不想再當傻瓜繼續被你耍著玩,我要離開。」她在電梯裡尖叫。

  等她說完,他才接口,「這理由我不接受。」

  「我不想跟自己不愛的人再繼續生活下去,這理由夠不夠?」她氣得口不擇言,在他凌厲的逼視下心虛的別開臉。

  電梯門開了,她的手立刻又被捉住,粗暴的被拉出電梯。

  「放開我!很痛,放開我。」她想掰開他的手指,但無論怎麼使力,他的手指仍是文風不動,她一急張嘴往他的手背咬去。

  正要將卡片插進門鎖裡的金將毅,只覺得手背一陣疼,本能的痛呼一聲。

  門倏地被人從裡頭打了開來,金由希在他們兩人之間不解的望來望去。

  「哥,對不起,因為艾莉絲有鑰匙,所以我們就自己進來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阮玉蠻抬起頭來,瞠大眼睛看著他。

  金由希馬上就認出了她,驚喜的叫了一聲。

  「小玉!」

  金將毅的一顆心迅速往下沉,驚懼的目光迅速的自弟弟身上移向她,只見她的眼裡載滿了憂傷與思念的……情愫。

  他渾身一震,不知不覺鬆了手。

  得到自由的阮玉蠻不假思索的朝金由希飛奔而去,緊緊的擁住他後放聲大哭。

  金由希不捨的輕拍她的背安撫,困惑擔憂的目光卻停留在一臉陰鬱的大哥身上。

  金將毅見狀繞過他們,沉默的走進屋裡。

  「約翰!」一道白色人影夾帶著香氣迎面撲來,剛從洗手問出來的艾莉絲一見到他,馬上飛身過來撲抱住他。「你怎麼那麼久都沒去找我?我以為你忘記我了,還好由希到英國探望我,我就趁機從家裡偷跑出來了,看到我開不開心?」她放開他,笑靨如花的問。

  金將毅逼迫自己別去在意身後那兩個人,縱使一顆心已被狠狠的撕成碎片。他疼愛的伸手輕揉她那頭柔軟的金髮。

  「開心,很開心。」她這時候出現,多少給了他一些安慰。

  艾莉絲更高興了,用力的緊抱住他。感到兩道注視的目光,她直覺望去,這才發現由希與另一個東方女孩抱在一起,不覺皺起了眉頭。

  越過由希的肩膀,阮玉蠻看見了他們兩人的親暱,心如刀割。

  原來她就是艾莉絲,聽了他們的對話,很明顯他們根本還在一起,她甚至還有這裡的鑰匙,他還深愛著她……

  她倏地將臉埋進金由希胸前,止不住奔騰的淚水。「由希,求求你,帶我離開這裡,求求你……」

  水澤步在機場大廳焦急的尋找著,確定飛往台灣的航班裡有阮玉蠻的中文譯名後,她現在只希望她還在大廳的某個免稅商店裡買東西,而不是進了候機樓。

  快步經過一家巧克力專賣店,她猛地煞住腳步,接著直接穿越整家店,奔向對面的一排座位。

  阮玉蠻坐在座椅上發呆,腳邊放著一個輕便的手提袋,當水澤步一把將她摟住時,她嚇了一跳。

  水澤步放開她,拭去眼角的淚水後才發現她整個人瘦了一圈,削瘦的面容白中透著青色。

  「妳怎麼變成這個樣子?」她的眼淚又冒了出來。「看妳變得這麼憔悴,是不是金先生對妳做了什麼、說了什麼?所以妳才會傷心的辭了工作,連招呼都不跟我打一聲的就要走?是不是?」她心疼的捧著她的臉,連淚水滑下臉頰也不理了。

  看到共患難過的朋友,聽著她說著關心的話語,阮玉蠻連日來的委屈與傷心早就無法自抑的淚流滿面了。

  「小步!」阮玉蠻斷腸的擁住她。

  兩個女人抱住彼此哭了一陣後,水澤步先放開她,哽咽的幫她拭去淚水。

  「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突然要回台灣?金先生欺負妳了嗎?」

  她不相信金先生會欺負小玉,他是那麼的愛她,連一個輕微的發燒都幫她請了一個禮拜的假,更遑論公私不分的將主管召去住處開會,這全是以前從未聽聞的。他都為她做到這種地步了,怎麼可能還會欺負她?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想到金將毅,阮玉蠻體內的傷口又再一次被狠狠撕開,那種深入骨髓的痛,只有真正深愛過的人才會明白那是什麼感覺。

  她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他沒有欺負我,他只是不愛我。」她深深愛著他,可是……

  水澤步不相信的猛搖頭。

  「不可能!」發現自己說得太確定,她連忙又補充,「我的意思是他都願意讓妳住到他家裡去了,怎麼可能不愛妳呢?他如果不愛妳,不可能讓妳跟他住在一起那麼久的,還每天親自開車送妳上下班。依他的身份,如果對妳沒感覺的話,他是不會做到這種地步的,更別說以前一直送妳……」她的聲音倏地停止。一時激動,差點將這兩年來金先生不停寄招待卷給她的事說出來了。

  阮玉蠻顧著難過,沒聽清楚她說的話,只有水澤步自己知道事實完全不是她想的那樣。

  「他對我的好,我知道,不過那不是愛。」她語氣幽幽。「他真正愛的是另一個女孩,不是我。」雖然早就接受了這個事實,但要經由自己的嘴巴說出來,仍是痛不欲生。

  「另一個女人?!妳是說金先生除了妳以外,還跟另一個女人在一起?」不,不可能,水澤步無法相信。

  「我不知道他們現在是不是還在一起,不過他現在還愛著那個女孩是確定的。」阮玉蠻無法不想到那天在他家,他與艾莉絲抱在一起的親密模樣。

  「那女的叫什麼名字?」她跟在金先生身邊的日子雖然不長,但他若曾交過女朋友,稍微向組織裡打聽一下就能知道,不過她還是堅信金先生除了小玉外,不可能會有其它對象的。

  「艾莉絲。」阮玉蠻不明白,為什麼他都有了別人,還要對她這麼溫柔呢?如果知道現在會這麼痛苦,那她當時說什麼都不會搬進他家跟他同住的。

  「艾莉絲?!有著一頭金髮,和跟金先生一樣的銀灰色眼睛,個頭很高,二十歲左右的女孩?」

  她形容得彷彿親眼見過,阮玉蠻困惑的問:「妳怎麼會知道?」她連艾莉絲的眼睛是不是銀灰色都不曉得,而她居然知道得那麼仔細?

  水澤步舉手搔搔左邊的太陽穴,順便掩飾不自在。

  「因為我曾經看過跟金先生有關的報導,裡頭有那女生的照片。」見小玉的臉色益發蒼白,她連忙解釋,「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艾莉絲並不是金先生的女朋友,而是他同母異父的妹妹。」她就知道這其中一定有誤會,果然被她給料中了。

  阮玉蠻眨眨紅腫的眼,一時間不太能接受這個消息。

  「妹妹?」他從沒說過他有個妹妹。

  水澤步點點頭。「嗯,同母異父的妹妹,是他爸媽離婚後,生母再婚生下的女兒,也是十八歲那年他生母去世時,他回英國奔喪才知道的,他們兄妹倆年齡相差了五歲,所以就算有親密一點的舉動也是正常的。」

  「十八歲?他們兄弟就是因為要奔喪的緣故,所以才連畢業典禮都來不及參加。」這下她心裡懸宕多年的疑問終於獲得解答,只是現在知道已經沒用了。

  「嗯,雜誌上是這麼寫的。」水澤步把自己知道的全推給她所虛擬出來的雜誌。

  「這全是妳從雜誌上看來的嗎?」她對八卦雜誌沒什麼興趣,所以都不知道。

  水澤步自然只有點頭的選擇。「好了,既然知道了,那可以不用走了吧?回去跟金先生說是妳誤會了就好了,我相信他不會怪妳的。」放下心中的大石,起身要拉她,她卻依然沉坐在椅子上不動。

  「沒用的。」阮玉蠻神情黯淡。「我沒辦法回去了。」也不會回去了。

  「為什麼?」水澤步既生氣又焦急。「妳不是都知道艾莉絲是金先生的妹妹而不是情人了嗎?為什麼會沒辦法回去?什麼叫沒辦法回去?」若說這世界上有什麼是她最不願意見到的,便是小玉無法與金先生有情人終成眷屬,可是現在……他們兩個人到底在搞什麼呀?

  金先生為什麼不來追她回去呢?她誤會時,他為什麼又不解釋呢?難道她真的高估了他對小玉的感情?

  不,不可能的,若他不在乎小玉,他不會在知道她總是被欺負時,派她自東京飛到紐約來跟她交朋友以保護她,不會在知道她窮得三餐不濟,住在蟑螂老鼠橫行的貧民區時,透過層層關係製造那些獨一無二的招待卷給她使用,不會在知道她生他氣時,急得想出那麼一個計謀好讓她搬進他家以便增進感情。

  她從沒見過比金先生還癡情的人,可是小玉臉上的哀愁與黯淡也不是裝出來的……

  「因為……是他要我搬出來,離開他家的。」想到那天的情景,阮玉蠻忍不住又低聲啜泣起來。

  「既然有由希照顧妳,那我就放心了,收拾好行李後,你們就走吧。」

  當她在由希懷裡流淚時,聽見了他毫無感情、冰冷的聲音,而她的心也在那一瞬間裂成碎片。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進房間的,不知道他們在房外吵些什麼,不知道由希幾時把她拉出家門的,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將卡片交還給哈利的?

  最初的一、兩天,她完全處在渾渾噩噩的狀態裡,由希也寬容的依著她的任性,默默的關心她、照顧她,直到第三天,他帶她到餐廳吃飯,聞到令她乾嘔不斷的烤肉味,她才猛地清醒過來。

  她的月事多久沒來了?仔細推想日期並加上自己近來種種不適的症狀後,她確定了一件事。

  多諷刺!她在相信自己是被愛的情況下受孕,卻在發現懷孕後才知道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不過,無所謂了,她不能祈求他回頭來愛她,但她卻可以用自己全部的愛來愛肚子裡的孩子。

  這也算是有失必有得吧?

  像腦袋瓜被猛地敲了一槌,水澤步的臉色頓時刷白,緊握住她的肩膀。

  「妳說的是真的?金先生真的親口叫妳走?妳沒騙我?」也許小玉在傷心過度之餘出現了幻覺,所以她必須再三確定才行。

  「她說得都是真的,是他親口要我帶她走的。」

  身後傳來熟悉的輕快聲音,水澤步猛回頭,驚嚇得差點被口水嗆著。

  「金--」

  金由希手裡提著兩大袋要帶回台灣送外公、外婆及阮家人的伴手禮,見到她,驚喜的將東西往地上一放,給了她一個擁抱。

  「果然是妳呀!剛聽到妳的聲音我還以為是我在作夢,沒想到真的是妳呀,妳怎麼會在這裡?」他看看一臉懊喪緊張的水澤步,再瞧瞧滿臉不解的阮玉蠻。「原來妳們認識呀?」他的運氣還真是好耶?!那麼久沒到紐約,沒想到這次來先是遇到小玉,現在又找到小步。

  「金由希先生,我們到那裡--」水澤步驚惶不安的瞥了好友一眼,不斷給金由希打眼色,心裡拚命的祈禱他別將她的真實身份說出來。

  但明顯的,上天接收她禱告的速度還是略遜金由希的嘴巴一籌。

  「我明白了!」金由希恍然的彈了下手指。「是我哥叫妳到紐約來的對不對?他擔心小玉在紐約沒人照顧,所以特地派妳到這裡來成為她的朋友,對不對?難怪我在日本怎麼找都找不到妳,問我哥妳到哪裡去了他也不告訴我,原來妳到紐約跟小玉在一起呀。」

  他開心的拍拍她的肩膀,繞過她一屁股坐在阮玉蠻身邊的椅子上。「小玉,妳看我哥多麼為妳著想,等妳回台灣看過家人以後,就再飛回紐約跟我哥講和好不好?。」

  水澤步渾身僵直的不敢回頭,她清楚的感覺到小玉那兩道不敢置信又憤怒的目光就像要燒透她的背般。

  媽的!金由希這個大嘴巴,什麼都不知道還那麼愛講,講講講,她遲早有一天拿針線把他的嘴巴縫起來。

  阮玉蠻千料萬想也想不到與她朝夕相處,同哭同笑,共喜共憂了兩年的好朋友,竟然是別有目的接近她的?!心痛之餘,她只覺得累了,不管她是因為誰的命令接近她,她都不想理了。兩年的革命情感換來欺瞞,不管是善意或惡意,她都不想管了,也不願想了。

  站起身,她抖顫著手提起身邊的手提袋。

  「時間到了,我先進去了。」她邁開沉重步伐朝候機樓走去。

  水澤步緊咬下唇。不行,她必須向她解釋,她不能因為這樣就丟下她這個朋友呀!

  她慌忙轉身要追上去,卻被金由希給擋住。

  「走開。」她斥喝道。他笑咪咪的樣子讓人看了真想給他兩巴掌,要不是顧及他的身份,她早就動手了。

  金由希慢條斯理的搖搖頭,黑眸裡的精光閃個不停。

  「反正妳的身份遲早會曝光,痛兩次不如一次痛完,再說妳現在追上去也沒有用,小玉聽不進去的,還是讓她回台灣好好想想再說。」

  水澤步後悔方才想打他巴掌的念頭了,她應該直接給他兩刀比較快。

  「原來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在小玉面前揭穿我的身份。你到底存的是什麼心呀?你幹的好事我一定會一五一十的報告給金先生知道的。」最好金先生一怒之下,派暗殺部隊把這渾小子給幹掉。

  「欸,這妳可就誤會了,」金由希一臉無辜。「我可是前幾天遇到小玉,才無意間從她口中知道妳是她朋友的。」他喊完冤,彎身提起兩大袋禮物。「不過,我倒希望妳去找我哥的同時,順便告訴他,要是他在未來的八個月之內不回台灣將小玉追回去的話,那我就只好接手了,到時他可別後悔。」說完他轉過身。「莎喲娜啦,有空來台灣玩。」

  水澤步站在原地,對著他的背影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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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酒杯自金將毅手裡掉落,在地上摔成碎片,透明的酒液灑了一地。


  「懷孕?!你說她懷孕了是什麼意思?」他瞠著眼睛,面色鐵青的詢問上田秘書。

  上田站得筆挺,灰白的頭髮整齊利落的梳向腦後,鏡片下的睿目沒有顯露出一絲情緒,其實在他的心裡早就波濤洶湧了。

  他怎麼能不?他今年已經七十三歲了,從十八歲起便在三番組裡跟了三代頭目,現在還能活著看到第四代頭目的出世,叫他怎麼能不激動?幸好他還沉得住氣,否則早就不顧一切的跳起來歡呼了。

  他清清喉嚨道:「將毅少爺,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位名叫阮玉蠻的貼身管家,的確已經身懷六甲了,大概這一、兩個月便要臨盆。」他一副公事化的口吻,其實心裡早已感動得淚漣漣了。

  不過,這消息對金將毅來說,不啻是青天霹靂。

  他跌坐進一旁的沙發裡。「她懷孕了?她知道自己懷孕了竟然還離開?」該死的,她到底要折磨他到什麼地步?

  「抱歉,將毅少爺,據我的消息來源指出,當初在紐約,似乎是您堅持要由希少爺帶阮小姐走的,既然您堅持要她走,她自然會認為您打算拋棄她,既然認為您想拋棄她,自然她就不會把懷孕的事告訴您了。」他「好心」的提醒他。

  金將毅殺人般的目光掃向這個連他父親也要禮讓三分的三朝元老。

  「你是在落井下石嗎?上田?」

  「絕對不是,若您認為我對您不敬,老臣願切腹謝罪。」

  這句話金將毅從小聽到大,結果這老傢伙的肚皮依然光滑得像嬰兒肌膚。在整個三番組裡,也只有上田敢用這種含諷帶刺,意有所指的語氣跟他說話了。

  驀地,他想起上田方才說的其中一句話,全身神經瞬間緊繃。

  「你剛說她大著肚子在當貼身管家?!」他有聽錯嗎?她大著肚子還在當管家?想到她上次放個洗澡水都會滑倒,他頓時冷汗涔涔。

  「是的。」上田平穩的應答。「阮小姐的服務十分周到,令我頗有賓至如歸之感。」而且她懷孕時認真工作的模樣更是美麗。

  「你的意思是,她大著肚子,你還對她指使來指使去嗎?」金將毅從沙發上站起,危險的瞇起雙眼。

  上田流露出傷心的神色。

  「少爺,您真以為上田我是那麼麻木不仁的人嗎?如果您真那麼認為的話,那我實在是太傷心了。聽由希少爺說她的家境不好,所以我都盡量多給她小費,希望她在生產前能賺足坐月子的費用,女人家若月子坐得不好,以後身體很容易不好的。」末了,他還故意歎了口長氣。

  金將毅逼自己壓下奔騰的怒氣,在他還沒完全知曉她的近況前,不適合把上田給殺了。

  「由希還在台灣?」他捺著性子問。已經半年了,那小子難道真打算在她臨盆後才娶她?不,由希想娶她,除非他死。

  「是。飯店的職務也是由希少爺幫阮小姐找的,他也有交代飯店的主管們,要他們別讓阮小姐太累。」

  「那你還讓她當你的貼身管家?」他忍不住憤怒的指控。

  上田一臉無辜。「少爺,是您要我到台灣去找機會接近她,看她過得如何的,找她當貼身管家是最快的呀。」

  金將毅頓時語塞,拿這聰明又狡猾的老人沒轍。

  他疾步走向書桌。「麻煩你幫我轉告父親,就說我有急事必須到台灣一趟,有事的話請他打我的手機。」不想再談論下去,他拿起電話,準備叫人備車。

  「喔,我馬上打電話去台灣。」上田從西裝口袋裡拿出手機。

  金將毅聞言停下撥電話的動作緩緩回頭,神情警戒的凝視著他。

  「打電話去台灣?!」

  「是的,少爺。」上田邊打開手機蓋邊回答他的問題。「我在要回日本的前一天打電話通知老爺台灣有個女人懷了少爺的孩子後,老爺隔天便飛到台灣去了。」他號碼按到一半,手機便被怒氣騰騰的金將毅給一把搶下。

  「你的意思是說,父親現在已經在台灣?」他一個字一個字從齒縫中吐出。

  上田仍是一貫表情。

  「是的,少爺,老爺還說要趁早替由希少爺和阮小姐舉辦婚禮,老爺似乎已經認定阮小姐懷的是由希少爺的骨肉了。」這些話當然是他瞎掰的。

  不過他話還沒說完,金將毅已經衝出書房了。

  上田目送他離去後,慢條斯理的走向書桌,拿起電話撥了組號碼,電話接通後

  「老爺嗎?我是上田,將毅少爺現在已經到機場去了,大約傍晚左右會到達台灣……是的,組裡的事情我會處理,請放心。」掛上電話後,他眼眶逐漸濕潤了起來,感傷的望著牆上前代組長的畫像。

  前代組長,不管阮小姐肚子裡的小孩是哪位少爺的,請保佑她平安生產,如此金家便有後了,他也才有繼續待在組裡的理由。

  想著,他掏出手帕來大聲擤鼻涕。

  將毅少爺跟由希少爺實在太不受教了,未來的頭目果然還是需要他來好好調教才行。

  金鐵雄將手機放到茶幾上,坐在沙發上的修長身軀換了個舒適的姿勢,再次望向坐在對面,挺著個大肚子,眼睛紅腫的阮玉蠻。

  他很久以前便已知道她的存在,他那兩個兒子在台灣唸書的那幾年,每個月阿健寫給他的報告書中,阮玉蠻是他每回必定會提到的名字,只是現在才見到她本人,且已經被他的笨兒子給搞大了肚子,唉!

  「小玉。」他知道兒子都這樣叫她的。「我還是覺得妳應該跟孩子的爸爸好好談一談,這樣對妳、對孩子都好。」他苦口婆心的勸道。

  唉!這兩天來,他同樣的話已經說了三遍,她的反應還是一樣。

  阮玉蠻搖搖頭,「他是個負責任的男人,要是我告訴他,他一定會娶我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個才認識兩天的客人說這些話。當他接受上田先生的建議指定她當貼身管家時,她就覺得這位鐵先生有股親切熟悉的感覺,讓她直覺可以依賴,傾訴自己心中的愁緒。

  這六個月來,她獨自一個人忍受懷孕的不適,因為怕舊式思想的父親知道她未婚懷孕,所以她就算回到台灣也不敢讓家裡人知道,幸好有由希照顧她,伯她待在家裡胡思亂想,還幫她找了個工作。

  或許是見她懷孕的緣故,請她當管家的客人都十分客氣,不讓她多累一分,她簡直就是坐在沙發上就有錢可以拿,真是托肚子裡孩子的福呀!

  而且飯店裡的每個人都極為小心的呵護她,令她窩心又傷心。

  窩心的是飯店裡每個人對她的關心,傷心的是應該給她關心與呵護的人始終都沒有出現。

  肚子裡的孩子一天一天長大,她開始愈想愈多,想孩子長大以後被別人指指點點笑是沒爸爸的小孩,想到最後,她必定是大哭一場,直到哭累了才沉沉睡去。

  她好想見他呀……他真的不想再見到她了嗎?

  「那不是很好嗎?既然他願意負起責任娶妳的話。」金鐵雄虎目一亮。

  總算有進展了,前兩次她只是搖搖頭,什麼都不說,默默的流著眼淚,這次總算說話了。

  「不好,他只是負責任,並不是愛我,我不希望他只是為了責任才娶我。」她抽了張面紙出來擦眼淚。

  他只能說自己實在不瞭解女人,就算他娶了兩個妻子也一樣。男人都願意跟女人上床、結婚了,女人卻還在鑽牛角尖的想著男人到底是愛她,還是只為了負責?

  他深吸一口氣。「老實說,我兒子遇到的情況跟妳的差不多。」他已經黔驢技窮,只能使出最後一招了。

  阮玉蠻對他眨眨水汪汪的眼睛。「他也懷孕了?」

  金鐵雄失笑。「不是他懷孕,是他愛的女孩懷孕了。」

  她抽了口氣。「那後來呢?」

  「我兒子是個笨蛋,他在不知道女孩懷孕的情況下趕跑了她,因為他以為女孩愛的不是他,而是他弟弟。」他娓娓道來。

  自從將組織裡大部分的事交給將毅後,他的時間便空閒許多,與上田秘書平日最大的樂趣與消遣便是他的笨兒子到紐約之後的戀情發展。

  「為什麼會這樣?」她不禁同情起他兒子的女朋友,雖然同樣是未婚懷孕,但那女孩好像比她還慘。「那麼那女孩愛的到底是誰?」

  「當然是我大兒子呀!她愛的一直是我的大兒子,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只有我的笨兒子身在其中看不清楚。」

  「那後來呢?他有去追回那女孩嗎?」她急問道。拜託!一定要說有,這樣她才有勇氣繼續走下去。

  金鐵雄點點頭,她立刻鬆了口大氣。

  「事實上,他現在已經在追女孩的途中了,我相信只要那女孩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彼此把話說清楚,他們兩個一定可以獲得幸福的。」

  阮玉蠻多感的掉下淚,不過心裡卻很開心。

  「您的孫子就不會成為沒有爸爸的孩子了。」她為那女孩感到慶幸,至少她不會像自己一樣。

  他倏地傾身,認真的說:「小玉,很多事都只在於一念之間,只要妳跟孩子的爸爸再給彼此一個機會,想想彼此為對方做過的事或者他曾對妳的好,想想他是否真的如妳所說的不愛妳,等妳想通後,我相信你們也會得到幸福的。」他語重心長的道。

  她無助的垂下眼瞼,知道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

  其實,在小步告訴她艾莉絲是金將毅同母異父的妹妹後,她就知道他多少是愛她、在乎她的。他讓她搬進他家,擔心她餓了,特意將整個冰箱給塞滿食物,她生病時他寸步不離的照顧她,更別提特地安排小步當她的朋友了……

  還有更久之前,在他們還很小的時候,他特地送她的白布鞋,還為了她與同學大打出手,及故意剪斷了童爺爺家那台老舊洗衣機的電線,好讓她有新的洗衣機可以用,更為了不讓別的男生多看她一眼,寧願花錢再去買一副眼鏡送她……

  他對她那麼好,她怎麼還會以為他討厭她呢?

  可是,他要由希帶她走也是事實,沒來找她也是事實,他終究與鐵先生的兒子是不一樣的。

  房門忽地剝啄幾下,金鐵雄應了聲後,門被開啟,飯店總經理走了進來,阮玉蠻連忙從沙發上起身。

  「鐵先生,在一樓中庭的七夕情人節舞會已經佈置妥當了,您想去看看嗎?」他必恭必敬的問。

  阮玉蠻對總經理慎重又敬畏的態度感到有些納悶。雖然鐵先生是飯店重要的客人,但總經理親自出馬接待還是她頭一次見到,而且連一個簡單的舞會佈置得如何都要請示鐵先生的意見?

  金鐵雄從沙發站起,手伸向阮玉蠻。

  「阮小姐願意跟我一起去嗎?」他露出紳士般和善有禮的笑容。

  她顧忌的朝總經理的方向瞥了一眼,便在他點頭應允下握住鐵先生的手。

  在他身邊令她感到安心,她沒有拒絕的理由,

  明天是七夕,而今晚的七夕情人節舞會是飯店臨時舉辦的慶祝節目,邀請住宿客人中的單身男女參加,算是聯誼的一種,希望大家能順利覓得有情人。

  受到鐵先生的邀請,阮玉蠻也參加了舞會,雖然她不認為有誰會對個大腹便便的孕婦有任何興趣。

  雖然準備得倉卒,但參加舞會的客人非常踴躍,舞會才開始不久,偌大的舞池已經滿了一半,特地請來的鋼琴演奏與女歌手正低唱著輕快的I Can't Smile Without You。

  鐵先生邀她共舞,阮玉蠻覺得在舞池裡的自己簡直就像只大鯨魚般的笨重,當她告訴他她的沮喪時,他只是哈哈一笑。

  「相信我,妳比鯨魚要輕盈多了。」

  但被大肚子阻擋住,她看不見自己的腳,踩到他腳的次數不下二十次。

  終於,她選擇放棄。「我還是回座位去好了,再這樣下去,我會付不出醫藥費的。」

  一直凝視她身後某一點的金鐵雄並沒有放開她,收回目光,歉然的對她說:「小玉,記得我那個笨兒子的故事嗎?」

  她點點頭,又踩到了他的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怎麼了?」

  「他現在就在這裡。」

  她瞠大眼。「他在這裡做什麼?他不是去追他的女朋友嗎?他已經追到了?」

  金鐵雄歎了口氣。

  「抱歉小玉,我欺騙了妳,其實我姓金,而我的笨兒子就叫做金將毅。」她刷白的臉令他更加為自己對她的欺騙感到愧疚。「請妳好好想想我說過的話,再給你們彼此一個機會,也給我未出世的孫子一個機會。」

  說完,他放開她,用她從沒聽過的嚴厲語氣對著她後方說著,「你這次要是再把我的媳婦跟孫子給氣跑,我也不打算承認你這個兒子了。」

  聞語,僵在原地的阮玉蠻在心裡暗罵他太賊,故意這麼說讓她聽見。

  這時,輕快的歌聲劃下休止符,換上性感的旋律,女歌手低啞性感的嗓音在空氣中飄散--

  She may be the mirror of my dreams

  A smile reflected in a stream

  She may not be what she may seem

  Inside her shell

  She who always seems so happy in a crowd

  Whose eyes can be so private and so proud

  No one's allowed to see them when they cry

  She may be the love that cannot hope to last

  May come to me from shadows of the past

  That I'll remember till the day I die……

  金將毅走到她面前,溫柔的執起她的手放在腰上,深情的擁住她。

  半晌,他滿足的吐出口長氣。

  「She May be the reason I survive,The why and wherefore I'm alive……」他沙啞的念著歌詞,感覺懷裡的人兒有些僵硬,再次為自己曾經對她的殘忍感到懊悔。「妳是我存在的一切理由,原諒我,好不好?」

  他身後的衣服被她抓得緊緊的,感覺胸口已經濕濡一片,他輕撫她柔軟的髮絲,心中萬般不捨。

  「就算妳愛的是由希也沒關係,我會努力讓妳忘記他,然後愛上我的。」除非她是鐵石心腸,能對他的付出視而不見。

  阮玉蠻想起鐵……不,他父親說過的話--他以為女孩愛的不是他,而是他弟弟。

  她緊抓住衣服的手一鬆,自他懷裡抬起淚眼迷濛的眼,眨落眼裡的淚水後才看清楚他,隨後一顆心緊緊揪了起來。

  他消瘦了、憔悴了,難道他一直活在這樣的折磨裡?活在以為她愛的是由希,而不是他的折磨裡?所以他那天才要由希帶她走。這個笨蛋,自以為是的笨蛋!為什麼不問問她真正愛的人是誰?偏要把他們兩個人折磨成這樣。

  「我早就愛上你了,你不知道嗎?」她哽咽的撫摸他削瘦的臉龐。「從十一歲時到現在,我愛的一直是你。就算你老是對我凶、不理我、不跟我說話,可是我還是愛你,我那麼愛你,難道你都感覺不出來嗎?」

  金將毅以為自己在作夢,半天說不出話來。「可是……妳只找由希說話,只有跟他在一起時妳才會開心的笑,那天在家裡也是一樣,妳一看見他就緊緊抱住他,我以為--」他被搞糊塗了。

  「因為我愛你,卻也怕你,你一板起臉我就不敢跟你說話了。我只當由希是好朋友、好玩伴,對他只有朋友的感情,跟你是不一樣的。」原來遲頓的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呀。「而且那天我們在吵架,看見由希出現,我當然會向他求救呀!」

  金將毅聞言欣喜若狂的緊緊擁住她。「天呀,我差點就親手把妳推到混帳由希的懷裡去了。」

  明明就是自己遲頓,還怪由希混帳咧。

  感覺肚子一陣踢動,阮玉蠻連忙推開他,一手輕摸著大肚子。

  金將毅則像突然發現她肚子的存在似的瞪大了眼睛。她的肚子簡直就像個膨脹到極點的汽球,隨時都有可能爆炸。

  「你就因為這樣,六個月來對我不聞不問的?」她生氣的質問。一想到自己這六個月來的委屈,她的淚水又是一發不可停止。

  他被她落淚的模樣嚇壞了,忙不迭的扶著她走到離他們最近的椅子坐下。老爸是怎麼回事?沒看見她的肚子那麼大了嗎?竟然還讓她站在舞池裡跟別人擠來擠去。

  他手忙腳亂的擦著她的眼淚。「別哭了,都是我不好,以後隨妳打隨妳罵,只要妳別再哭了。」

  「你知道我害喜時有多難過嗎?一天跑到廁所去吐十幾次,想吃什麼東西沒人可以幫我買,產檢時看到別人都有先生陪,就我是孤伶伶一個人。肚子大起來後,連腳指頭都看不見了,要我怎麼剪腳指甲嘛……嗚……」最後一項最令她感到傷心。

  金將毅萬般心疼的避開她的肚子,讓她的臉輕靠在自己胸前,輕聲的安撫她。

  「妳不會再一個人了,以後我會二十四小時陪在妳身邊,妳想吐時我抱妳去廁所,想吃什麼東西我會去買,產檢時我會握著妳的手,腳指甲我來幫妳剪,放心,一切有我。」他堅定的許下承諾。

  還好現場的音響音量夠大,足以掩蓋過她痛快的哭聲,未引來別人好奇的目光。

  等稍微穩住情緒後,她帶著些許不自在的抿抿嘴。

  「其實我不太想讓你看見我現在的樣子,現在的我就像只臃腫的大象,好醜。」她為自己的外表感到自卑。

  「妳很漂亮!」他執起她的下巴,銀灰色的眸子裡載滿了款款深情。「妳一直都是美麗的,否則怎麼能把我迷得暈頭轉向的呢?」

  阮玉蠻羞澀的紅了臉。「那……你願意娶我嗎?」問完,她才發覺不對,怎麼變成她在跟他求婚了?

  不過看他笑得很開心的樣子,她也就不那麼在乎了。

  「我願意。」金將毅傾身吻住她的唇,許下一生一世的承諾。

  好不容易放開她後,他意猶未盡的在她唇邊印著細吻。

  「還有一個人想跟妳道歉。」他含笑的朝她身後努努嘴。

  她好奇的隨著他的視線回頭看--

  水澤步就坐在離他們的座位幾公尺外的距離,正遠遠的看著他們,手裡還拿著一本雜誌,身邊站著兩位想向她邀舞的男士。

  大概是發覺他們在看她,她很快的立起雜誌擋住臉,然後不知對兩位男士說了些什麼,只見他們先是一臉驚訝,隨後便失望的走開了。

  阮玉蠻心裡又驚又喜,只是想到她在機場時對小步冷漠的態度,便裹足不前了。

  若說她有對不起誰,那只有小步了。

  回台灣後,一個人無助的日子裡她時常想起小步。

  不論她是否是在金將毅的命令下接近她的,她一直都對她很好,用心的保護她、照顧她,簡直就像她第二個媽媽,而她卻對她那麼絕情,她實在不配當她的朋友。

  「這半年來,水澤比我還擔心妳,妳原諒她了好不好?老實說我才是妳該生氣的人,畢竟要她接近妳的是我,她只是服從我的命令而已。」見她一臉為難,金將毅忍不住開口幫水澤步說話。

  「我知道。」她低喃。「該道歉的人是我才對。」

  他拍拍她的手給她鼓勵,看著她走向水澤步。

  只見水澤步因為被她發現行藏,嚇得雜誌掉到地上,神情頗為尷尬與慌張,直到阮玉蠻握住了她的手,開口不知說了些什麼後,她才哽咽的哭出來,緊緊的抱住她。

  金將毅見狀立刻朝她們兩人走去。他必須在這兩個淚腺發達的女人哭得一發不可收拾前,將她們帶離舞會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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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坐在紐約頗為知名的中國餐廳裡,任長髮披洩在身後的阮玉蠻認真的傾聽餐廳老闆娘告訴她的秘密。


  「當時我們很傷腦筋的,不過因為金先生是我們很重要的客人,所以我們還是照他的要求請印刷公司幫我們製作第一張招待卷,然後郵寄給妳。」老闆娘羨慕又開心的握住她的手。「想當年金先生為了妳還真是煞費苦心呢,現在看到你們順利的在一起了,我真是既高興又安慰。」見走到外面打電話的金將毅回來了,老闆娘立刻走開。

  他瞧見老闆娘偷偷拭淚的動作,低聲詢問唇畔含笑的老婆大人,「老闆娘怎麼了?」

  阮玉蠻輕輕搖頭,只覺得對他的愛又加深了一點。

  原來五年前那些莫名其妙的招待卷都是他的傑作呀!原來他一直都在她的身邊守護著,不曾間斷。

  這種窩心的甜蜜感,比她在他書桌的暗櫃中看見自己當年行蹤不明的紅色髮夾與髮束時,來得更感動。

  唉!他們究竟繞了多少的遠路呢?不,他們該感謝這些遠路,若不是這樣,他們不會明白彼此對對方的愛到底有多深,也不會像現在這麼幸福了。

  「安安跟小綿綿還好嗎?」她柔聲問。

  紐約現在是晚餐時間,台灣則是早晨了,不知道她的兩個心肝寶貝有沒有好好吃飯喝牛奶?

  「有爸爸跟上田,還有岳父及岳母大人跟在他們身邊,我只怕他們好過頭了。」他無奈的搖頭。

  四位老人家寵小孩的功力可是一流的,堂堂的三番組前任頭目與不動如山的冷面秘書,可以在瞬間變成逗兩個小奶娃發笑的開心果,要他們扮幼稚學狗叫都不成問題。而她的父母跟他的家人也相處得很好,她當年的擔心早就煙消雲散了。

  「只要有小步在,我們就不必太擔心。」阮玉蠻拍拍他的手安慰道。

  回到組織裡的小步現在與他們同住,平時對金鐵雄與上田秘書是必恭必敬的,不過若超過小奶娃的就寢或吃飯時間,她便會準時出現,然後毫不客氣的抱走兩個小奶娃,絲毫不理會兩位老人家的命令,每每都令他們氣得跳腳。

  這時,熱騰騰的菜一盤一盤的上桌,金將毅開了紅酒,為兩人各斟了一杯。

  他舉起酒杯。「敬我們的第三個結婚紀念日,及首次蜜月之旅。」他的語氣裡充滿歉然。

  結婚後他忙著處理公事,抽不出時間好好規劃兩人的蜜月,後來隨著安安與小綿綿的出生,兩人更是沒有空閒時間。

  直到她將全副注意力放在照顧兩個孩子身上完全忽視他之後,他才意識到事態嚴重,硬是在滿檔的行程麥上挪出五天假期,拋下一切將她拐出國。

  他已經許久沒有如此輕鬆過了,而她,一如以往的美麗可人,當了母親後,更憑添了份母性的柔媚與優雅……想到這裡,他的下腹湧起一陣難耐的騷動。

  「在你身邊的每一天都是蜜月。」她深情的眼波流轉,透過酒杯的上緣睇凝著他。

  腹下的騷動更甚,金將毅做了個深呼吸。

  「金太太,在公共場合勾引自己的先生可是犯罪的行為喔。」他的聲音沙啞,銀灰色的眸子因慾望而逐漸轉深。

  阮玉蠻放下酒杯,無害的偏頭一笑。

  「那或許我們應該縮短一下用餐時間,是不是?」她伸出誘人的舌尖輕輕滑過唇瓣。

  金將毅自是樂於從命--

  當兩人結束用餐回到大廈打算盡快上樓溫存,卻被警衛長哈利給攔了下來。

  他笑容滿面的遞上一個包裝過的酒瓶及一張卡片。「金先生、金太太,這是我們警衛室的一點心意,祝你們結婚三週年快樂。」

  阮玉蠻感動的傾身在他的臉頰上親吻。

  「謝謝你,哈利先生。」金將毅拿過酒瓶,將老婆拉回懷裡。

  正當他們轉身要穿過辨識機時,哈利又喊住他們。

  金將毅強忍住不耐的回頭。「還有什麼事嗎?哈利先生?」他逼自己擠出笑容。

  哈利笑得很無辜。「金先生,我只是想跟你報告,在你們出外用餐時,艾莉絲小姐偷偷帶著一群人上樓去了,而且還帶了很多食物與道具,似乎想給你們一個意外的驚喜。」他無奈的聳聳肩。

  他試圖阻止過,不過金先生的拒絕訪客名單裡並沒有他寶貝妹妹的名字。

  金將毅呻吟了一聲。

  阮玉蠻拍拍丈夫的胸膛。「我們不應該辜負艾莉絲的好意。」唉!雖然有點遺憾,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不。」他低頭親吻了她一下。「為了她第三個侄子著想,我們應該辜負她的好意。」他露出壞壞的笑容。

  哈利清清喉嚨道:「金先生,容我推薦我們隔壁的飯店。那是有名的蜜月飯店,聽說夫妻只要在那裡住一晚,便會如願以償的獲得新生命。」他頓了頓又說:「請原諒我方纔已經以您的名義在那裡訂了房間。」

  金將毅立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謝謝你,哈利。」他感激的拍拍他的肩膀。

  哈利帶著笑容,看著他們十指緊扣的步出大廳。「不客氣。」說完才回過身,便看到艾莉絲正朝自己走來。

  艾莉絲撥開頰邊的金髮,傲慢的間道:「哈利,有看見約翰和我大嫂嗎?」

  哈利佯裝想了一會兒,然後對她露出職業化的笑容。

  「沒有。」然後故作忙碌的走向辦公室。

  艾莉絲聞言氣極的怒瞪他的背影。

  而當她對著哈利的厚背乾瞪眼時,金將毅正挽著阮玉蠻的手走進隔壁的蜜月飯店,打算製造第三個小奶娃。

  進入充滿浪漫氣氛的房間後,他們兩人互視一笑,濃情深愛盡在不言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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