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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拾夜]找碴虎姑婆(已完成)

[朱拾夜]找碴虎姑婆(已完成)

第一章

    晚上八點,十二歲的沈吉莉赤著腳在家裡行走。


  她先從廚房的流理台旁抽出一把水果刀,將它插進牛仔褲後頭的口袋裡後,迅速悄聲的往家門口移動。

  她身上的T恤左邊袖子被扯開了一個大洞,衣服及牛仔短褲上沾上了自己的血,那是她在牙齒被打落時,扯起來擦拭鮮血的結果。

  在經過母親敞開的房門前時,她停下腳步,站在門口看著母親床上那具睡得像死屍的壯碩男人。

  一時間,她的心裡又充滿了恨,從她黯沉的眼睛,合張的鼻翼及抿緊的嘴唇透了出來,而她臉上、手腳的瘀青及被亂剪顯得參差不齊的頭髮,也透露出了她忿恨的理由。

  她的手繞到身後,用力握住水果刀的刀柄,直到手指泛白。

  這是個好機會,趁他喝醉醒不來的時候,跳到他身上,將森冷冰涼的銀刀沒入他的胸口,直到他斷了呼吸,免除她的惡夢為止。

  沈吉莉的全身細胞都在吶喊著叫她去了結那人渣的生命,但她僅存的一絲理智與懦弱還是阻止了她。

  現在的她只感謝吉士跟吉娜已經被他們各自的父親帶回去了,否則以她的力量,就算拚了命也無法阻止這人渣對她的弟妹們施暴。

  無所謂,這種痛跟疼讓她這個做大姊的承受就好了,只要他們平安無恙。

  等我回來後就是你的死期了!她咬牙切齒的在心中說著,鬆開刀柄,僵直的轉身。

  離開家門後,她筆直朝街道盡頭走去。這條街的盡頭是個小公園,小公園旁是言家別墅,言家小鬼有時會去小公園玩,她就是要到那裡去埋伏。

  言家家大業大,拜他們也住在這條街上所賜,街道兩旁的路燈不但沒有滅了沒人理的狀況,還非常明亮,造型也很古典,像古代宮廷使用的四角燈型。以前沈吉莉放學回家時會邊走邊欣賞,但現在她只想爬上去砍掉那些燈。

  還沒走近小公園,她就聽到了幾個小孩的哭叫聲及另一個小孩的大罵聲,她立刻敏捷的小跑步接近,在矮樹叢邊蹲下身子,透過葉縫張大眼睛偷覷。

  只見小公園裡,八歲的言家小鬼正坐在另一個小鬼的身上毆打對方,其他三個小鬼則坐在一旁放聲大哭。

  這樣不行,沈吉莉皺起眉頭,他們這樣哭下去,將大人們全吵來的話,她怎麼宰掉言家小鬼?

  她迅速的從矮樹叢裡起身,跳過後直奔言家小鬼,用肩膀將打紅了眼的言家小鬼給撞飛出去。

  言立剛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頭昏腦脹的摔落在柔軟的草地上。

  「快回家,不要再到這裡來了!去去去!」沈吉莉趕狗似的噓那四個小孩。

  四個小鬼一看見她,全都嚇得忘了哭泣,見鬼似的狂奔離開。

  言立剛從草地上爬起來,兩手緊握成拳,氣得全身紅通通的。

  「你這混蛋!瞎了狗眼,不知道我是誰嗎?」他穿著耐吉運動鞋的腳往前踩了兩步,在離沈吉莉三步外的距離顧忌的停下,對方實在比他高大許多。

  沈吉莉回過身來,只見言立剛被嚇了一跳,又倔強的硬撐住,小臉上的氣焰瞬間滅了不少。

  她繃著臉大步朝他走去,言立剛則往後退了幾步,然後頓住,因為沈吉莉掐住了他的脖子。

  「臭小子!居然還敢這麼大聲的跟我說話?我不知道你是誰,那你知道我是誰嗎?」她咬牙切齒的厲聲問。

  「我哪知道你是哪個屁……呀!」縱使被掐住脖子,言立剛還是毫不屈服,接著他就被一巴掌給打飛了出去,在地上滾了滾。

  沈吉莉跑過去坐在他身上,壓得他連氣都喘不過來,更別提哀嚎呼救了。

  她粗魯的揪了一手他的頭髮。「再讓我聽到你這狗嘴裡吐出一個髒字,我就把你的牙齒全都打掉,聽到沒有?」見他睜著惡狠狠的眼睛瞪著她,她飛快的抓住他的頭往草地上一撞。「聽到沒有?」

  言立剛已經痛出眼淚來了,本能的想伸手摸頭,但對方的力氣實在太大,他連動都動不了,只能點點頭。

  這種被制伏又無法反抗的屈辱還是他首次嘗到的滋味,不甘心的挫敗感讓他再也管不了什麼男子漢不流淚的鐵律,汩汩淚水沿著眼角滑下。

  「哭?!哭就能解決問題呀?要是能解決的話,我早就把眼睛給哭瞎了,哪還輪得到你?」他的眼淚讓沈吉莉更惱怒了。

  「我想哭就哭,干你……什麼事呀?」想到他的威脅,言立剛硬是將「屁」這個字給吞下去,而小小心靈裡的屈辱則又深了一層。

  長這麼大,誰對他不是又敬又畏的?在家裡爸媽對他的寵愛是兩個姊姊比都比不上的,他要什麼有什麼,在學校老師跟同學也都不敢對他大聲說話,他根本就是天之驕子……都怪爸爸不好!為什麼要罵他任性?如果他不罵他,他也不會生氣的跑出來,他不生氣的跑出來,就不會遇到這個凶神惡煞了!

  都是爸爸不好!想到爸爸的臉,他哭得更大聲了。

  沈吉莉立刻掩住他的嘴。「你再哭我就把你殺了,埋在地下,讓每個人在你身上踩來踩去!」她威言恐嚇道,嚇得言立剛瞬間縮緊喉嚨,再也不敢吭聲,她這才鬆開他的嘴。

  他驚恐的眼神讓沈吉莉想起了大弟,心一刺,鬆開了手。

  一想到吉士,對弟弟妹妹的思念一時間便無法自抑的全湧了上來,離開他坐到一邊,默默無聲的哭了起來,倒也忘了要向言家尋仇報復的念頭。

  重獲自由的言立剛,頭一個念頭就是趕緊逃,逃回家裡跟爸爸說這裡有個小流氓要殺他。

  可是他的腳軟得可以,怎麼都跑不動,而且這人怎麼突然那麼沒用?上一秒還惡聲惡氣的說要宰了他,下一秒竟哭得比他還慘?

  「你是不是跟人家打架打輸了?」他鼓起勇氣問,手撐著草地,屁股往後挪了挪,這樣要跑時勝算比較大。

  一定是打架打輸了才找他出氣的!他想。瞧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左眼還紅腫得像顆蛋,頭髮被亂剪得像平頭,矬得很!

  沈吉莉一雙淚眼殺氣騰騰的瞪向他,他倒吸口氣,嘴巴閉得死緊,隨時做好逃命的準備。

  「你這個只會找比自己小的人欺負的死小孩懂個屁呀?」

  言立剛不服氣的說:「誰叫他們挑我心情不好時在這裡玩呀!」

  「你的意思是說我心情不好也可以揍你了?就算殺了你也沒罪了?」

  言立剛因說不出反駁的話而滿臉通紅。

  沈吉莉冷哼一聲。「說穿了,你是個只會靠家裡的權勢欺負弱小的人,根本就是個孬種。」

  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量,言立剛從草地上跳起來。

  「我才不是孬種!我不是孬種!」他氣得雙手握拳,渾身發抖。

  「孬就孬,有什麼好不敢承認的?」她不屑的嗤了一聲,接著整個人就被衝過來的小影子給撞倒在草地上。

  言立剛胡亂的朝她臉上、胸前揮拳,其中一兩拳擊上她的臉頰,又將她尚未癒合的牙床給打破,她痛得飆出淚來,用力推開他。

  兩個人毫不認輸的同時站起。沈吉莉忍著痛啐出口鮮血,言立剛則錯愕的看著自己手指上的紅色。

  他把他打到吐血了?這個念頭嚇壞了他,他到底還只是個八歲小孩,見到血頓時又是一陣腳軟。

  沈吉莉氣炸了。這小子哪裡不好打,偏挑她的傷口揮拳!

  正要趨上前去抓起他來狠揍一頓,突然,一個碩大無比的粗黑手臂從她頸後繞過來,扼住她的頸子,毫不費力的將她往上提,任她拚命踢動懸空的雙腳。

  濃厚的酒臭味讓沈吉莉知道如此對待她的人是誰,她本能的要去拿身後的水果刀,沒想到應該在她短褲後的刀子卻不見了。她痛苦的在草地上望著,看見水果刀正靜靜的躺在公園的躺椅旁,離癱軟在地的言立剛不到三十公分的距離。

  「我不是說過醒來後要吃晚飯的嗎?我的晚飯呢?」李大索邊說邊打乃嗝,佈滿胡碴的臉上滿不在乎,完全沒有即將勒死一個小孩的罪惡感。

  沈吉莉整個頸子被擠壓得幾欲斷氣,只能拚命捶打他的手臂,只是她的捶打彷彿全落在石頭上,李大索完全不痛不癢的。

  感覺到意識正逐漸流失,沈吉莉整張臉已經漲成了豬肝色,李大索在咒罵些什麼她已經不知道了,眼前的景物也開始模糊不清了起來。

  就在李大索夾著像只破布娃娃的她,正搖搖擺擺的轉身要離開時,他突然痛叫一聲,將她甩得老遠後單腳跪下,從左腳的小腿肚上抽出一把血淋淋的水果刀。

  沈吉莉趴在地上不停的咳嗽,邊撥開不斷湧上的眼淚,邊朝早就嚇呆的言立剛爬去。

  方纔本能的抓住水果刀插向李大索的言立剛,此時此刻只能坐在地上害怕得直打哆嗦。

  他只是想要這突然出現的可怕人物放開那個男孩子而已,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將水果刀拔出來後,就一臉抓狂的朝自己走來呀!

  「臭小子,你想殺了老子?」李大索咬牙切齒的說,拿著刀,拖著流著血的左腳,一步一步的朝淚眼滂沱的言立剛走去。

  沈吉莉爬到李大索腳邊,一把抓住他的右腳。

  「笨蛋!你還坐在那裡幹麼?快點跑!快跑!」她對言立剛大叫。

  李大索彎下身,拉住她的手臂,硬是扯了幾下後才讓她鬆了手,他像丟小狗般,一手就將她給扔得老遠。

  她整個人在草地上彈了兩下後停下來,全身像骨折般的處處疼痛不堪,不停的喘著氣。

  早知道她就該拿兩把刀來才對,至少可以跟李大索這個人渣拚個你死我活。

  那小鬼?!她飛快望過去,只見原本癱坐在那裡的言立剛已經不見了,而怒焰狂熾的李大索正跛著腳朝自己走來。

  有那麼幾秒,筋疲力盡的沈吉莉索性躺在那裡喘息,反正那小鬼安全離開了,李大索要殺她就殺,他殺了她的話,至少他的命得賠給她,只是……

  她倏地睜眼,在李大索舉高刀子朝她胸口戳下的千鈞一髮之際,她機敏的往旁滾去,然後就跑給他追。

  她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死掉?她才十二歲,還有美好光明的前程,而且她還想見弟弟妹妹們一面,光衝著這個理由,她就絕不能死,尤其是死在這混蛋人渣手裡!

  她一直在小公園裡繞圈圈,偶爾在李大索忍不住腳痛而緩步時,才停下來休息一下,直到言立剛帶著他的爸爸出現,她才放心的坐到一旁的長椅上休息,緊接著是由遠而近的警笛聲。

  「你沒事吧?」言立剛跑到她身邊,上上下下的瞄著。

  「還沒死。」她的態度軟化了一些。「怎麼,你已經回去包好尿布啦?」但語氣仍然惡劣。

  「我很久就不包尿布了啦!」言立剛氣道,兩手叉腰。這小子真不知好歹,他可是拚死拚活的跑回去拉下臉來向老爸求救的,但瞧瞧他說的這是什麼話!

  沈吉莉沒理他,看著兩名警察將不停咆哮的李大索押進警車裡,她頓時鬆了口氣。不管怎樣,總算把他給解決掉了。

  此時,言興國朝她走來,她立刻收回目光,瞧著腳下的草皮。

  「妳媽媽呢?」他開口就問。

  「跑掉了。」她乖乖答道,先前的叛逆與不馴收斂不少。

  這個地方士紳,沈吉莉對他的印象還是要命的好,就算老爸在興建言氏廠房時發生意外身亡,就算她恨他恨得想殺掉他唯一的獨生子。

  該死!他對她好的就像另一個爸爸。

  「你哭什麼?媽媽跑掉了不是件好事嗎?」言立剛詫異的說。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喜極而泣?

  才想完,他的頭頂立刻被賞了一記爆栗!他撫著頭不敢置信的望著爸爸。

  「你再亂講話我就把你趕回家。」言興國威嚇道。

  「要回家就帶他一起回家呀,你沒看見他受傷了嗎?還吐血哩!」他抓抓腳,這公園的死蚊子怎麼那麼多。

  「吐血?」言興國緊張的朝沈吉莉走過來。

  她連忙搖手。「沒吐血啦,是牙齒被李大索打斷流的血,沒什麼。」她硬是將嘴裡的血味給嚥下肚。

  聞言,言立剛眼中的光芒立刻轉變,一股從未有過的崇拜與仰慕讓他看沈吉莉的眼神完全不一樣了。

  酷!這就是所謂的打落牙齒和血吞吧!牙齒被打掉還能這樣滿不在乎的,這小子真是他見過最勇敢的人了!

  言興國父子倆將沈吉莉帶回家,為她處理好身上的傷口後,還為她在牙醫那裡預約了時間,被李大索亂剪的頭髮則是無法挽回了,只能讓言興國的妻子羅筱蝶給剃成平頭。

  看著鏡中的自己,沈吉莉雖然不是很在乎頭髮的長短,但連個八歲小鬼的頭髮都比自己還長,這就讓她無法忍受了。

  「你一直黏在我身邊做什麼?可不可以有多遠就滾多遠?」她沒好氣的對言立剛說。

  「臭小子,本少爺願意站在你身邊可是你的光榮耶!你竟然敢這樣跟我講話?」雖然是這麼說,但言立剛心裡還是有些七上八下的,畢竟這是他頭一次崇拜人,要是他被討厭了該怎麼辦?偏他又管不住自己的嘴,真糟糕,他這死個性……

  「你這臭小子竟敢叫我臭小子?我可是貨真價實的淑——」

  「立剛,」去而復返的羅筱蝶呼喚著小兒子,無意間打斷沈吉莉的話。「瞧你全身髒兮兮的,快點去洗澡,洗完澡好去睡覺了。哎呀!你的臉頰怎麼又紅又腫的?誰打了你?」看見兒子左臉上的五指印,羅筱蝶驚慌失色的大叫。

  沈吉莉的心臟猛地往上一吊,那五指印不就是自己的傑作嗎?

  言立剛不耐的揮開母親的手。「少煩啦,只不過是被那個壞蛋揮了一下而已,妳不要老是那麼愛大驚小怪好不好?這樣我很丟臉耶!」

  羅筱蝶將兒子往外推。「好好好,媽媽不說就是了,我們先去洗澡吧。」她溫柔的說,回頭對沈吉莉微笑。「吉莉,言叔叔在客廳,有話要跟妳說。」

  「喂!我再去找你玩呀,吉利!」言立剛會念不會寫,就跟著母親叫。

  沈吉莉壓根兒沒聽見他在說什麼,光是聽到言興國在客廳等她,她的心臟就已經狂跳得不能自己。

  怯怯的走進言家寬敞又溫暖的客廳,言興國與兩名警察正在做筆錄,看見她,便招招手叫她過去,要求她將事發經過敘述一遍。

  除了不承認水果刀是自己帶去的以外,她倒是將言立剛在公園裡如何欺負小孩及李大索出現後的事交代得一清二楚,最後警察以驗傷為由,要將她帶走,她緊張約緊挨在言興國身邊。

  「別怕,我跟妳一起去。」他拍拍她的手,心中湧起憐惜之意。

  驗完傷,他送她回家,她堅持不讓他送進家門。

  開玩笑,因為李大索的關係,她家亂得像被一大群野狗亂啃過一般,那種浩劫過後的場面怎麼可以讓他看見!她的自尊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言興國伸手撫摸她的平頭。

  「別擔心,頭髮很快就會長出來了。」他安慰道。「我會盡一切努力幫妳找回妳媽媽的。」他說。

  放任一個混球男人與自己的女兒獨處一室後,自己卻離家出走,言曼婷也實在太不像話了,幸虧那混帳沒對吉莉做出無法挽回的事,否則他一定會代替爸媽好好教訓言曼婷一頓,不管她是否會再拿大他一輩,或只是言家養女當借口也一樣,她這次實在是太亂來了!

  然而,沈吉莉卻搖頭。

  「不用找她回來也沒關係,我只想要弟弟妹妹回到我身邊,至於那個女人她回不回來我都不在意的。」她透露出對弟妹的無限想念與對母親的怨懟。

  那女人跑掉都半個多月了,若想回來也早就回來了。

  言興國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她。

  「先把妳媽媽找回來再說好嗎?至於妳弟妹他們,我會去找他們的爸爸商量看看,妳就不要擔心了,好好睡一覺吧。」

  沈吉莉還想抗議,但大概是覺得抗議也沒用,頹喪的下了車。

  回到家,言興國意外的發現應該已經上床的小兒子竟然坐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撐開自己的眼皮,努力與睡魔對抗著。

  羅筱蝶小步走到他身邊。「他一直說要等你回來,我怎麼說都沒用。」對這任性的小兒子,她真的是沒轍。

  言興國雙眉微挑。這小子什麼時候這麼在意他了?他走過去,坐在兒子身邊。

  感覺到旁邊的沙發一沉,言立剛馬上睜開雙眼,看見正好笑的看著自己的父親,馬上拉住他的手臂。

  「那臭小子沒被抓去關吧?」他小臉上的急切倒不是裝出來的。

  言興國做出一個古怪的表情。「你幹麼叫人家臭小子呀?」

  「他可以叫我臭小子,我為什麼不能叫他臭小子?」他理直氣壯的說。

  「你可以叫她臭女生呀,你不是常這樣叫你姊姊她們?」

  言立剛人小鬼大的露出受不了你的表情。

  「拜託,她們是女生耶!臭小子又不是,而且他一點也不娘娘腔,我當然要叫他臭小子呀!你快點告訴我,他是不是被抓去關了?」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只好把刺了大壞蛋的腳一刀的事情坦白說出來了。

  看來他這兒子還真的挺在乎吉莉的。

  「你放心,她沒有被抓去關。」言興國一臉凝重。「不過……」

  言立剛才安心的呼口氣,就又被父親的不過兩個字又給弄得緊張起來。

  言興國慎重嚴肅的看著兒子。「我如果告訴你的話,你願意跟我一起保守秘密嗎?」

  他雖然才八歲,不過看父親這表情,肯定是天大的秘密。言立剛感覺與父親間,男人對男人的義氣正在流通,然後狠狠的點點頭。

  言興國握住兒子的小肩膀。「你聽好了,我只說一遍,而且我說出來後你絕不能透露給第三個人知道。」

  「連張龍生也不行?」他學著父親壓低聲音問道。張龍生是他唯一的死黨。

  「連張龍生也不行。」

  考慮三秒後,言立剛又狠點了下頭。

  言興國深吸口氣,準備說出這個「天大的秘密」。

  他直盯著兒子認真的黑色小眼珠。「其實……你說的臭小子……『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女生!」

  言立剛驚駭欲裂的猛吸口冷氣,若不是老爸的手握住他的肩膀,他還會彈得老遠。吉利以為自己是女生?!怎麼會?他是那麼剛強勇猛,面對一個比自己大十倍的巨人都能面不改色的與之搏鬥,他怎麼還會以為自己是女生?

  言興國眉間都皺起來了,其實是他非得這樣不可,否則他會因兒子的表情而爆笑出聲。

  「沒錯,剛知道時,爸爸也跟你一樣震驚。話說回來,說『他』以為自己是女生並不貼切,應該說,『他』常出現一些女生才會有的行為,像穿裙子啦,上女生廁所啦,現在開始留長髮啦,等等之類的。」他每說一樣,言立剛就猛抽氣。

  「他沒看醫生的嗎?」臭小子怎麼那麼可憐?那等他長成男子漢以後怎麼辦?穿裙子還可以改,留長髮也沒關係,可是上女生廁所?結果他還是要被警察抓去關?!

  言興國頓時變了臉色,對兒子千叮萬囑。「千萬不可以在『他』面前提看醫生的事,否則『他』會發狂,然後傷害自己,也不可以笑『他』像女生的事,知道嗎?」

  言立剛緊張的連點了十幾下頭,言興國這才吐出口氣。

  「『他』好可憐,因為這個病,所以沒什麼人願意接近『他』,連媽媽都離家出走了。」他難過的抹抹臉,其實是正掩面偷笑。

  言立剛眼前浮起沈吉莉在小公園裡默默哭泣的樣子,小小的胸口突然極為難受。

  「沒關係,我可以當他的朋友,而且絕不會恥笑他,也絕不會讓別人恥笑他的。」誰要是敢笑他,他就揍誰!

  言興國一把將小兒子擁進懷裡,胸口不停震動。

  言立剛反手抱住爸爸。「爸爸,你別哭了,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他安慰的拍拍那碩大的背部。

  言興國說不出話來,因為他正無聲的笑著,但因無法暢快的大笑出聲,整張臉類似抽筋貌,看起來跟哭倒還真有六、七分像。

[ 本帖最後由 貝瑞 於 2009-8-12 07:5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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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沈吉莉站在張燈結綵的名門小學校門前有些緊張的理理自己身上的洋裝,撥撥及肩的髮絲,四年前的事在腦海裡一閃,她嗤的一聲笑出來。


  今天言立剛小學畢業的日子,算一算日子過得也真快,不知道他看見她穿洋裝的模樣,會是怎樣的一個表情,也不知他的「憎惡裙子症」好些了沒?

  她跨進熙來攘往的小學校門,言立剛的六年級教室走去。四年過去,已十六歲的她出落得亭亭玉立,連以往有些煩惱的胸部也冒了出來,像雨後漸吐出的小春筍般嬌嫩。

  想起兩年前她要離開原本的家時,十歲的言立剛緊抿著下唇,眼淚卻瘋狂掉的故作堅強樣,又讓她鼻頭有些發酸。

  那時候,她真的已經把他當成弟弟了,不過若要認真拿族譜來對照,他是必須要喊她一聲小姑姑的。

  回想李大索被抓走後的那兩年,在言立剛的「庇蔭」之下,言家簡直成為沈吉莉的第二個家。

  這兩年來,言立剛一有空就跑去找沈吉莉玩,看電影、買衣服、逛街、吃飯什麼的,都有她一份。

  由於言興國每個月都會固定給她零用錢,也嚴格禁止她私自到外打工,所以沒錢的她倒也樂得輕鬆,雖然言立剛這小子有時候挺煩人的,但幸好他也有識相的時候,除了有些事讓她覺得奇怪,像是她從廁所出來時他比噴射機還快別開的眼睛,以及對不准她買裙子洋裝這事絕不妥協等等。

  還記得有一次她跟言立芹,也就是言立剛的姊姊借了件洋裝,準備國小畢業典禮上與同學演話劇時穿,沒想到前一天被他發現,結果洋裝被他剪個粉碎,害她只能穿平常的T恤、牛仔褲上台,回去後她氣得將他踢出家門,整整一個禮拜不跟他講話。

  真不懂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有哪個正常的小男孩會痛恨裙子到這種地步?

  除此之外,言興國對她也很好,她說不想讓爺爺奶奶知道媽媽離家出走的事,他也就不通知他們,讓她能安心的待在原本的家裡。她當然必須待在這裡,否則弟弟妹妹回來找不到她的話怎麼辦?

  言立剛對她的緊密連結好像也是從這時候開始的:言立剛有蛋糕吃,也一定會留下她的一份;言立剛有腳踏車騎,她也會在同時間得到一輛;言立剛買了台電腦,她也就多了台電腦,好讓他們在允許的時間裡在遊戲裡廝殺。

  總之,只要言立剛有什麼,她就有什麼。

  日子過得很快,都兩年了,除了弟弟妹妹始終不曾出現外,她的日子倒也過得開心,她以為可以這樣一直與言家人快樂的相處下去時,但紙仍是包不住火,思念孫女的爺爺奶奶找來了。

  無法讓兩位老人家老淚縱橫的對著她哭,她只好順從的收拾簡單行囊跟著他們回家。

  爺爺奶奶家離他們那條街有段距離,加上大概是在生她說走就走的氣,言立剛整整一年不跟她聯絡,她回家去整理東西時,他採取的也是視而不見的態度,就連她到言家時也常當她是隱形人,被她狠捶了好幾拳後才稍微恢復正常,不過跟她毫無芥蒂的說話還是這一、兩個月的事。

  小小年紀就這麼倔強,長大後肯定是個狠角色!沈吉莉想。不過他要是識相的話,最好別在她面前耍白目,不然她就把他打飛出去!

  但不是今天,今天她難得打扮得那麼美麗又淑女,還是慶賀臭小子小學畢業先。

  好不容易擠過一波又一波的人潮,終於被擠到言立剛的教室,只見教室裡也是人滿為患,不過言氏一家人倒是在有限的桌椅中佔了六張,他們一家五口坐了五張,剩下的一張被言立剛用幾張獎狀和兩座獎盃給佔據住,她一進門看見他們,又擠呀擠的擠到最前面。

  原本還用懷疑的目光瞪著她的言立剛在聽見父親的叫喚後,登時雙眼像見到雙頭怪般的驚嚇不信,乾淨帥氣的臉龐也蒼白不少。

  一見到他,沈吉莉與有榮焉的奔上前去,握住他的雙手不停晃動。

  「聽說你領了一個市長獎,還有模範生獎、最佳服務獎、最佳人緣獎、貢獻良多獎、金頭腦獎,真是恭喜你呀,呵呵呵!」她亂念一通自己也不知道對不對的獎項。啊,亂槍打鳥,總有幾個中嘛。

  言立剛站起身來。這幾年他身高抽長不少,才十二歲就幾乎要與十六歲的沈吉莉一般高了,而且有種小大人的氣勢,令人不敢小覷。

  「死人妖。」輕聲的三個字出自言立剛線條冷硬的嘴唇,卻像三顆三噸重的石頭咚咚咚的落在沈吉莉精心打扮過的身上。

  感覺到空氣中的凝結與低溫,言興國連忙打圓場。

  「吉莉,立剛的意思是說妳這樣打扮很漂亮,是不是呀立剛?」他稍嫌用力的打了下兒子的屁股。

  沒想到兒子不但拒絕接收他的暗示,反而義正嚴辭的對他說:「爸,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現在他才十六歲就打扮成這個樣子了,以後怎麼辦?現在還來得及矯正,我不能眼睜睜的看他毀了自己的人生。」

  沈吉莉聽傻了。他在說些什麼,她打扮成這樣子就會毀了自己的人生?有那麼嚴重嗎?

  言興國這下可真是有口難言了,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當初只是想藉兒子的力量好讓吉莉多一份照顧,又擔心他知道吉莉是女生後會鬧彆扭,剛好他也認為吉莉是男的,所以就順勢編出了謊話,誰知道這笨兒子會全盤接收,還認真到現在?這下真是有理說不清了。

  「我覺得吉莉這樣打扮很好看呀!」一旁的羅筱蝶稱讚道,不懂兒子為什麼突然發起飆來。

  「哪裡好看?瞧他留這什麼頭髮,穿這什麼衣服?簡直跟人妖沒什麼兩樣!」他愈說愈大聲,引來了四周好奇的目光。

  沈吉莉被他給惹毛了,揮開他的手。

  「臭小子,嘴巴給我放乾淨一點!我穿這樣有什麼不對呀?你不要自己有憎惡裙子症就把氣出在我身上行不行?要不是看在今天是你畢業典禮的份上,我非狠揍你幾拳不可!」臭小子!光長身子不長腦子,她可是女孩子耶,難不成要她一輩子穿T恤、牛仔褲的嗎?

  「憎惡裙子症?!誰告訴你我有病的?有病的明明是你!」言立剛指著她的鼻子罵道。「明明就是男生,偏要把自己裝得像女生,原本我還期望你會自動好起來的,沒想到卻愈來愈嚴重,不但留長髮、穿裙子,現在還戴起胸罩了,你知不知恥呀?明明就沒胸部——」他雙手毫不客氣的朝她微鼓的胸部抓去,沒意料會摸到比他想像還軟的觸感讓他的話戛然而止,他還不確定的再捏了兩下。「你裝了水球?」他狐疑的問。

  沈吉莉已經整張臉都綠掉了,忿怒、難堪、尷尬朝她鋪天蓋地而來,讓她渾身發抖。

  看見兒子的動作,言興國發覺自己愈來愈無法出聲了,只得安靜的坐回椅子上,與女兒們一起看戲。

  而從不知道丈夫給兒子灌輸過錯誤觀念的羅筱蝶,則是被兒子的動作給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依然認定沈吉莉是男子漢的言立剛還不知道自己大難臨頭,在她胸口揉捏了好一陣子後才放手。

  「你還真能裝呀。」他的眉間打了好幾個死結。「沒開系,我看下面就知道!」他又伸手去掀她的裙子。

  等他摸到他和自己一樣都有的小雞雞後,看他再怎麼裝下去!非常時期非常手段,他是不可能任他毀滅自己而坐視不管的。

  那記拳頭不知道怎麼飛過來的,言立剛只知道自己才剛掀開他的裙子,下一秒鼻子就挨了一拳,重得讓他飛到身後老爸的身上,鼻血也流了下來。

  然後他看到穿著女裝的吉利哭著跑走,他本來還想追上去強迫他面對自己,但那臭小子的一拳實在重得可以,打得他頭昏眼花,四周的尖叫驚呼又搞得他耳鳴連連,他想起身都沒辦法。

  羅筱蝶邊心疼邊氣惱的跪在一旁,拿出面紙給兒子擦鼻血。

  「立剛,你這次真的是太過分了,怎麼可以對一個女孩子做出那樣的舉動呢?還……還掐人家的胸部!你——唉!」說得她都羞了起來,她這兒子喲!

  「他明明是男的!」言立剛還不服氣的大叫。「不信妳問爸爸。」

  話一出,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到言興國身上了。

  唉,瞧這態勢,也該是說出真相的時候了,否則若兒子再這麼堅持下去,只怕十條命都不夠吉莉打。

  老爸歎氣的樣子,與那同情憐憫的目光,在在都讓言立剛有種不祥的預感,頸後的寒毛也慢慢的根根直豎。

  「兒子呀,你媽說的沒錯,吉莉是女的,貨真價實的女生。」離兒子可以獨立賺錢還需要好幾年,在還需要他這老爸供給一切時,他應該暫時還不會跟他斷絕父子關係吧?言興國想。




  那天,言立剛完全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或許是一向認定的事實遭到顛覆,受到了太大的衝擊,他整整呆了一個禮拜,雖然還是懂得吃飯、睡覺、上廁所,但整個人就是呈現一種靈魂出竅的狀態,誰叫他他都不理。

  直到沈吉莉怒氣沖沖的來到他們家,他一見到穿回T恤、牛仔褲的她,整個人就像大夢初醒般的跌坐在地上,臉上的表情像是害怕又像尷尬,極度不自在,曾經襲她胸部的雙手像火燒一般的滾燙。

  沈吉莉此趟來自然是來尋仇的。

  這幾天她愈想愈懊惱、愈想愈氣嘔!這小子不相信她是女的也就罷了,誰叫她之前的發育是那麼乏善可陳,但他當眾掐她發育中的胸部,還掀她的裙子就太太太超過了!讓她在那麼多人面前丟盡顏面,她怎樣都忍不下這口氣。

  一看見跌坐在地上的言立剛她就怒紅了眼,直奔過去撲坐在他身上,一連賞了他好幾個耳光。

  「你這渾蛋!還我清白來,還我清白!」她像只小獸般的嘶吼著。

  羅筱蝶及言立節、言立芹好不容易才將她從言立剛身上拉起時,她還極不甘心的猛踢雙腳,怒不可遏。

  真個是仇人相見,份外眼紅。

  而經她這麼一打一鬧,言立剛反倒回過神來了,疼痛的上半身也激起了他的怒氣,他忍耐的站起身來。

  「妳跟我撒什麼野呀?妳應該去找我爸才對,是他騙我妳是男的我才會——」

  「放屁!」

  被箝固住的沈吉莉又騰空朝他飛去一腳,言立剛惶惶又退了一步。

  「你沒見過我上女生廁所嗎?沒見過我穿女生制服嗎?沒看見我留長髮嗎?沒見過我淑女的模樣嗎?男子漢敢做敢當,少將自己造的孽推到言爸身上!孬種!」她氣極敗壞的破口大罵。

  又罵他孬種?!罵八歲時的他也就算了,現在他已經十二歲了,她還罵就太過分了!

  「妳的行為跟一般男生有什麼兩樣呀?說話粗魯,吃東西粗魯,玩遊戲更粗魯!再說妳前幾年還是個大光頭哩!」這樣的人有哪個正常人會當她是女生呀?

  「就算這樣我還是女生呀!」他的話正中問題核心,沈吉莉的氣焰稍稍弱了一些。

  「我哪知道呀?我爸說妳穿裙子跟上女生廁所、留長髮都是怪僻,還要我包容妳,所以我才——」

  「你是白癡呀!這種話你都信?」

  她的話像根刺,直接插進他的身體裡。沒錯,他就是覺得自己是個白癡,竟然會相信那種一眼就能看穿的謊言,什麼病、什麼怪僻,只有白癡才會相信!不過好勝與自尊心都高強的他是不可能會承認的。

  「好吧!我為自己摸了妳那空無一物的胸部一把向妳道歉,這樣行了吧?」他就連道歉都還是那麼毒辣。

  吉莉氣得差點要喘不過氣來。「你這個還沒長毛的矮冬瓜憑什麼說我?」

  羅筱蝶驚喘一聲。「言立剛!」天呀!她要暈倒了,現今的小孩子是怎麼了?連吵架都能吵得那麼令人臉紅心跳。

  言立剛雙手叉腰。「矮冬瓜?妳自己才是矮冬瓜!大我四歲才跟我一樣高,我看妳這一輩子都長不高啦!沒腦袋的笨女生!」他反唇相稽。

  沈吉莉氣得眼淚又冒出來了。她原本就只會罵人,口才遠遠不如被言氏家族當接班人栽培的他,現在又氣得腦筋一片空白,怎麼也無法罵回去。

  本來是要來討公道的,沒想到不但沒討成還被罵得那麼難聽,她極不甘心的哇哇大哭了起來。

  「死言立剛……希望你的手爛掉啦……哇……」她大哭的甩掉身上的三雙手,跑出言家大門,騎上腳踏車離開,而就算騎遠了還是能聽見她的哭聲。

  被她的眼淚惹得充滿罪惡感的言立剛原本想要追出去的,但媽媽及姊姊們的聲音又將他的腳步給釘在原位。

  「小剛,你怎麼可以對個女孩子說這種話?」羅筱蝶指責道,焦急的跑到門口。

  「對呀,就算人家沒胸部,好歹也是女生吧!」言立節兩手抱胸的說。

  「小剛,你快去跟吉莉道歉吧,不然爸爸知道了一定會很生氣的!」言立芹害怕的眼泛淚光。

  她不提爸爸還好,提了言立剛就更生氣了。要不是那個老頭說謊騙他,他怎麼可能會對吉莉做出那麼多蠢事?老爸根本才是罪魁禍首!

  「吵死了!我又沒說錯幹麼要道歉呀?」怒火正盛,他轉身快步朝樓梯走去。

  突然,遠處一陣尖銳的煞車聲傳來,站在門口處的羅筱蝶驚叫一聲,雙手掩嘴,表情驚恐,手指著前方說不出話來。

  「吉……吉莉……」還沒說完,她眼前一黑,整個人軟癱在門框處。

  言立剛的動作比兩個姊姊還要快,他用從未有過的速度疾衝到大門口,朝沈吉莉騎車離去的方向望去。

  他只看見她的腳踏車躺在街口處,一輛轎車則緊鄰腳踏車,而沈吉莉躺在轎車與腳踏車中間,一動也不動。




  雖然醫生說沈吉莉的傷沒有什麼,只是一般的挫傷與擦傷,沒傷到腦袋、四肢及其他器官,但言立剛就是不信。

  「她要是沒事的話,眼睛怎麼還不睜開?」他詰問道,眼淚鼻涕糊了整張臉。

  「這……也許她是驚嚇過度,過一會兒自然會醒來的。」醫生也只能這麼回答。她的確沒撞到頭呀。

  躺在病床上的沈吉莉雙眼緊閉,手腳的擦傷挫傷全上了藥。還好那輛轎車正在轉彎,速度有減慢,否則她這一撞,就不只那麼輕微的傷了。

  「你這個庸醫!」他哭倒在病床旁。

  這下不只醫生臉上青一陣紫一陣了,連趕來的言興國與羅筱蝶都尷尬的變了臉色。

  「對不起呀醫生,小孩子講話不經大腦,你大人有大量,別跟他一般見識。」言興國連忙陪笑臉。

  「當然,當然,呵呵。」醫生乾笑著。

  言興國立刻將話題岔開到其他事情上。

  哭得傷心的言立剛抬起頭來,透過模糊淚眼,他只覺得昏迷不醒的沈吉莉跟死人沒有兩樣。

  要是知道她會那麼想不開的跑去撞車,他怎麼樣也不會說出那麼傷人的話的!現在他只剩下深深的懊悔。

  「妳張開眼睛呀,只要妳醒過來,我一定會對妳很好,不會再罵妳蠢女生了……」他哭著保證道。

  沈吉莉還是沒動靜。

  「我還會每天許願妳的胸部愈來愈大……」

  沈吉莉還是沒動靜。倒是正在喝水的醫生聽見他的話,噗的一聲噴了言興國滿頭滿臉。

  「我再也不會說妳粗魯了……妳快點醒過來呀……只要妳醒過來,妳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沈吉莉交迭在腹部的手指突然動了一下,眉頭皺起,嘴巴唔唔唔的,狀似痛苦。

  「真的嗎……唔……你說的都是真的嗎……」她的雙眼仍然緊閉,像是在跟他說話,又像在囈語。

  言立剛馬上緊握住她的手。

  「妳醒了嗎?張開眼睛呀!醫生,醫生,她醒了!」他興奮的說。

  醫生連忙放下水杯要走過去看看,卻被拿著手帕擦拭頭臉的言興國給攔下。

  沈吉莉又不動了,像剛才那樣昏迷不醒般。

  言立剛急的搖晃她的手。「妳怎麼了?快醒來呀!我剛說的都是真的,只要妳醒過來我什麼都願意做。醒醒呀!」他粗魯的搖晃她的肩頭。

  沈吉莉又唔唔的痛苦呻吟起來。

  「真的嗎……騙人的……你發誓……」她更痛苦的唔哦了一聲。

  言立剛連忙舉起手來。「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發誓,我發誓!」他誠心誠意的發誓。

  驀地,沈吉莉雙目一睜,直挺挺的坐起身來,瞧了目瞪口呆的言立剛五秒後,咧開嘴巴開心的笑了起來。

  「那就好。」她將手伸給他。「扶我下床。」

  言立剛沒去扶她,反而義憤填膺的站起身來。

  「妳……全都是妳在裝的對不對?」這個女生實在是太可惡了!虧他還擔心的為她流了那麼多眼淚,全都白流了。

  沈吉莉放下手,坐在床沿,一臉無辜。

  「我沒裝呀,我真的暈過去了,是你一直在旁邊又哭又叫的,才把我吵醒的,我有什麼辦法?」她聳聳肩。「不過聽到你剛哭成那樣,我還真的挺感動的耶。」

  「妳——」言立剛想狠狠的大罵幾句,但一想到自己方才祈求的話語,狠話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我很好呀!」沈吉莉靈活的動動手腳。「我的耳朵更好呦,你剛才發的誓我都聽得清清楚楚的!你說要對我很好,不再說我是蠢女生,許願我的胸部愈來愈大這一點就不用了,最重要的一點是你說不管我要你做什麼你都願意。」她笑得很得意。

  「那不算!這根本就是妳的詭計。」休想他會承認!

  「詭計?我明明就乖乖的躺在這裡,什麼都沒做呀!」

  「這……」這下言立剛再也理直氣壯不起來了。她說的沒錯,一切全是他自己多嘴,能怪誰呢?

  隱忍著笑意,言興國踱到兒子身邊,假假的歎了口氣。

  「兒子呀,男子漢敢做敢當,再說身為男人,讓一下女孩子有什麼關係?爸爸會以你為榮的。」他的手橫放在兒子的肩膀上拍了拍,表示支持他。

  言立剛雖然極度不願,但仔細想想,老爸說的還是有幾分道理,再說她撞車的模樣及躺在病床上動也不動時的表情也真的是嚇壞他了。

  「好吧,」他不太甘願的嘟噥道。「誰叫我是男的。手!」他對她伸出手。

  沈吉莉笑著握住他的手,被他扶下床後,突然轉身慎重的「叮嚀」他。

  「我的胸部自己會長大,真的不用你許願,但這不表示你可以詛咒我的胸部不凸反凹喔,記得。」說完,她輕快的走出病房,得快點回去,否則爺爺奶奶會擔心。

  言家父子站在病房裡目送她快樂的離去。

  「為什麼我有種你被吃定的感覺?」言興國幸災樂禍的問。

  言立剛往前走了兩步,驀地,飛快回身盯住父親。

  「我的字典裡沒有吃定這兩個宇!」他齜牙咧嘴的低咆完後,跟著跑出病房。

  不是沒有,應該是還沒翻到吧?言興國哼哼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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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十二年後


  賈天欣將薄薄的絲質外套掛在衣架上,先從冰箱裡拿了瓶啤酒,打開後喝了一口,然後將毛絨絨的拖鞋往原木地板的角落踢去,修長纖細的美腿輕緩的踱進溫暖的臥房裡,瞧見中央那張雙人大床上棉被下的隆起時,她媚惑又調皮的抿嘴一笑。

  美好的氣氛,彷彿飄著春藥的空氣讓她全身上下的皮膚開始燥熱起來,而唯一能熄滅她這股蔓延全身的慾火的,只有床上那個英俊又溫和的男人……

  她就知道持續以恆的參加宴會是有效的,雖然沒遇上她的目標——言氏企業的總裁,那風度翩翩的中年美男子,不過他的兒子言立剛反而比他的老爸更優,不但年輕多金,而且還獨居在這集政商名流於一棟的華廈裡,她的苦心真的是沒白費呀!

  輕輕的,她將手裡的酒瓶放在價值不菲的音箱上,塗著艷紅色蔻丹的手撫上火燙的頸項,慢慢下滑到胸前,酒紅色細肩禮服前的超低V領設計,讓她高聳半露的酥胸與深深的乳溝一覽無遺。

  拋開上流名媛的身份,丟掉保守矜持的偽裝,今晚的她將是言立剛的雙人床上最迷人、最大膽的蕩婦……

  站在誘人的雙人床前,她整個人微微顫抖,想到言立剛那副精瘦結實的身體,她的呼吸立刻淺促起來,恨不得立刻撲上去強暴得逞。

  不過她最後一絲理智還是制止了她狂野的衝動,但這最後防線卻被她與言立剛兩人在床上香汗淋漓的幻想給徹底擊垮。

  她再也受不了了!飛快的拔下發後的簪子往後一扔後,整個人騰空往床上的隆起撲去——

  「我渴望你!我渴望你!佔有我吧!佔有我吧!」她激動沙啞的吶喊著,七手八腳的要扒去覆在言立剛身上的被單。

  突然,不知道什麼從被單裡踢了過來,正中賈天欣的腹部,她痛苦的喔了一聲,整個人狼狽的從床上滾到地板上。

  掀開被子,沈吉莉睜著泛紅絲的雙眼,忿怒的看著地上目瞪口呆的女人,仍被時差困擾的面容顯得有些蒼白。

  「妳是誰呀?」她火大的質問道。「沒看到我在睡覺嗎?哪裡來的野女人呀?」

  野女人?!竟敢說她是野女人!忍著隱隱作痛的小腹,賈天欣拎著裙子站起身來。

  「問我是誰?我才要問妳是誰咧!說!為什麼佔據我的床?妳以為埋伏在立剛的床上就可以順利跟他發生關係嗎?憑妳這等姿色,還是識相點,快滾下來吧!」床上原本該屬於她的位置,現在卻被個潑婦佔去,還踹她一腳,她教養再好也無法不光火。

  要是以前,沈吉莉會二話不說的撲上去跟她廝殺一番,可是現在的她,在經過長途飛行後,時差不但沒調過來還被吵醒,腦袋還沒開始運轉,實在沒那個氣力與興致去跟她拚鬥,所以她選了個最簡單快速的方法——找人代勞。

  她深吸一口氣。「言——立——剛——」咆吼一聲。

  才喊到立這個字,與臥室相連的浴室門就被打了開來,只在腰間圍了條毛巾的言立剛跑了出來,頭髮還滴著水,肩膀上那一小塊泡沫還沒來得及沖掉。

  他見鬼似的看著顯然才從他的被窩鑽出來的沈吉莉。

  「妳……妳什麼時候回來的呀?」她現在不是應該在美國紐約當她的餐館女侍嗎?

  方纔進臥房時,他只是將外套看也不看的隨手往床鋪一扔就進浴室沖澡了,完全沒注意到床上有什麼變化。

  他是在她到紐約後才搬到這裡來的,想也知道,她的鑰匙是誰給的。他在心裡輕聲責怪著以出賣他為樂的老爸。

  「你先別管這些,拜託你先把那個女人給趕出去,就算她是你的女朋友我也不管,要是她再敢吵我睡覺,我一定會宰了她。」說完,沈吉莉倒回床上,拉高被子覆住自己,一如往常的將問題丟給言立剛處理,不再理會外頭的世界。

  言立剛這才發現自己的房裡還站了另一個女人。

  「賈小姐?妳怎麼在這裡?妳等一下,我馬上叫張龍生送妳回家。」他抓住腰間的毛巾,朝房門走去。

  在女性面前他不好發飆,不過已在心裡痛罵張龍生幾百回了。

  人是他帶回來的,現在竟然讓她跑進他的房間,那混蛋在搞什麼鬼?都已經交代過幾百遍了,他在他家怎麼搞都沒關係,就是不准進到他的臥房來,為什麼怎麼說都說不聽?

  賈天欣萬般委屈的跑過來,眼眶含淚。

  「言少爺,她剛剛踹了我的肚子一腳,好痛呦!」她捧著肚子哽咽。

  「她為什麼踢妳的肚子?」言立剛問。吉莉是那種被踩到尾巴才會反擊的人。

  「我……我也不知道呀,她就突然踹我一腳。」賈天欣結巴起來,打死她也說不出其實是她跳上床要強暴他才會惹來那一腳的。

  對她的語焉不詳言立剛自是心裡有數,怕驚擾了吉莉,他輕聲走到床頭櫃旁,拿出一張名片後又輕聲走回她面前。

  「這是我的名片,如果再有不舒服的話,打電話給我,我會請醫生幫妳看看的。」他說。走向房門時,濕答答的手臂被她給一把拉住。

  依依不捨的放開那肌肉起伏結實的手臂,賈天欣忍不住又渴望的吞了口口水。

  「你要去哪?」她問。

  「請張龍生送妳回家呀。」

  「張先生已經走了。」她有些失望的說。

  「走了?」言立剛稍稍變了臉色。

  賈天欣心一驚。「好像是他的老婆打電話叫他回去,他就匆匆忙忙的回去了。」

  這混蛋張龍生!明明就是個妻管嚴還愛在外拈花惹草,每次都搞這種爛攤子來讓他收拾。

  「很抱歉,因為有朋友在,所以我不方便送妳回去,我請大廈管理員幫妳叫出租車,車資我付,好嗎?」

  雖然他的語氣客氣有禮,但賈天欣還是感覺得出他急欲打發她,忍不住拉下臉來。她可不是那麼沒骨氣的女人!

  「不用了,我有錢,可以自己付。」她白了他一眼,不想裝客氣了。「家裡有女人的話,就不要隨便帶別的女人回來嘛,什麼東西!」鞋跟一旋,她氣呼呼的扭腰走了。

  言立剛直將她送出大門才折返臥房,站在床前看著中央的隆起物,叉腰沉思了好一會兒後,才又回到浴室將身上的泡沫給沖洗掉。




  「傑森並沒有打電話告訴我妳要回台灣的事。」言立剛打開可樂,放到地板上。

  她沒有留指甲的習慣,一對纖手又皮薄肉嫩的,對打開拉環這種需要一點力氣與技巧的事是完全沒轍,沒人幫她開的話,她寧願渴死也不會去委屈自己的手,所以這種事常是由他代勞。

  吉莉睡到隔天中午才起床,他特地請假一天,在家等她睡醒。兩個人現在坐在臥室的地板上,一盒熱騰騰的披薩放在地上供她大塊朵頤。

  「因為我沒跟他講呀。」她咬了一大口披薩,拿起可樂灌了幾口。錯過兩餐,她肚子餓扁了。

  她坐沒坐相、吃沒吃相的樣子還真是令人不敢恭維,只有言立剛才會習慣的不當一回事。

  聽了她的話,言立剛兩道好看的劍眉立刻皺起。

  「為什麼沒有跟他講?是不是妳又惹了什麼麻煩?」

  傑森是他到美國念大學時的死黨,在紐約的一家銀行上班,三個月前吉莉說要去紐約當餐廳女侍時,他曾拜託傑森就近照顧她,至於她為什麼突然跑到紐約去當女侍,這又是另一回事了。

  現在她一聲不吭就跑回來,肯定又是出了什麼包。

  他會這麼確定自然是有其根據——

  她在大學一年級時,有天突然牽了條小牛到他家,將家裡的人全嚇壞了,問她小牛從哪裡來的,她也是像這樣支吾其詞,而且沒一句真話。

  「在路上撿到的。」她有些心虛。

  在路上撿到一條小牛?在這個連田都見不到的現代化都市撿到一條小牛?

  「好像被車子撞到了,你們看,牠的腳有點跛。」改變話題,她又急切的指著小牛健全平安的四肢。

  「我只是拍拍牠的頭,牠就跟我回來了。」套在小牛頸部的粗繩明明還牢抓在她手裡。「不能不管牠,要是牠被抓去做牛小排怎麼辦?」

  結果她將小牛養在言家旁的小公園,一個禮拜後小公園裡的草全被小牛給啃得精光,也幸好一個禮拜後,小牛的真正主人出現了。

  原來是牛主人牽小牛到獸醫系去,準備做閹割手術的活教材,無意間被經過的吉莉聽到,又與小牛流著淚的眼睛四目交接,心生不忍,就趁眾人不注意時,將小牛從柵欄裡偷偷帶走了。

  「這很不人道耶!光是踢到就痛到冒冷汗了,要是割掉那豈不是要了牠的命?讓牠健康快樂的長大不是很好嗎?」她理直氣壯的與牛主人理論。

  「就算是這樣,妳也不能偷偷把牠帶走呀。」當時已經十五歲的他試圖跟她講理,沒想到她就順勢遷怒的詛咒起他來了。

  「要是言爸爸要把你閹了,我也一樣會第一個跑去救你!」她毫不客氣的將他踢到牛的地位去。

  但不管她再如何據理力爭,小牛還是被帶走了,一路上掙扎不斷,哞哞的直哭著,不想聽小牛哭,她掩住耳朵跑走了,還整整一個月不跟他們說話。

  其他類似事件不勝枚舉,像是陪素未謀面的老太太去向富有的兒子要生活費,卻反而跟兒子的家人大打出手。

  還有在半夜摸黑到香肉店,偷偷將被關在籠子裡的狗狗全部放走,一夜之間,那條街充斥著重獲自由的狗吠聲。

  「被抓狗大隊逮捕總比被吃掉好。」這是她的論調。

  老實說,雖然她總是做一些規範外的蠢事,但這一路走來,他必須老實說,在她剛強又嫉惡如仇的外表下,實在是藏著一顆軟得要化掉的心。

  聽到他的話,沈吉莉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你說這是什麼話?好像我一天到晚都在惹麻煩似的。」她嘟起嘴,用手背抹去嘴邊的西紅柿醬。

  言立剛將紙巾丟給她,還不賞臉的丟了三個字——

  「妳是呀。」

  沈吉莉忿忿的丟下手裡的披薩。

  「要不是那個死老外對我的屁股又拍又摸,我也不會打斷他的鼻樑呀!我沒把他的手剁掉就不錯了。」死老外死老外,她現在只恨沒把他下面那根也給打斷!

  言立剛表情沒什麼變化,反正大概也就是這類的事情了。

  「那妳是被炒魷魚了?」

  「是呀。」她撇撇嘴。「餐廳老闆還想吞了我的工錢,說什麼要賠人家的醫藥費,屁咧!我看他是想賠到酒店去才對。」

  「後來呢?」肯定不是這樣就完結。

  她愈說愈得意。「後來當然是我靈光的頭腦出馬啦!我就跟他說,如果你現在不給我的話,我就叫我唐人街的朋友來跟你要,到時你不止要付他們工錢,還得重新裝潢餐廳喔,結果他就乖乖把錢給我了。」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怎麼不知道妳有什麼唐人街的朋友?」才去三個月,就交了「唐人街的朋友」?

  「我哪有什麼唐人街的朋友?我瞎掰的,不過挺管用的。」她調皮的對他眨眨眼。「拿了錢後,買了機票我就回來了,當時我只想到就快見到你了,哪還想得到什麼傑森呀。」

  明知道她說的是甜言蜜語,但言立剛原本嚴峻的臉還是忍不住放鬆下來,柔和許多。

  「人家真是白照顧妳了。算了,待會兒我再打電話跟傑森說一聲好了。」雖然只有三個月,但還是麻煩人家許多。

  「有什麼好說的,不就是回家嘛。」她滿不在乎的喃道,又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滴溜溜的雙眼繞到言立剛身上,露出一臉討好的笑。「不過既然你要打的話……那可不可以幫我寄張一萬美金的支票給他?我想他大概會跟你提起,所以……」她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兩聲。

  言立剛瞪大眼睛看著她,忍不住大叫,「一萬美金?!妳知道美金一萬合台幣多少嗎?將近三十五萬了耶!妳一個人到紐約去,住在一個月不到五百美金的公寓裡,臨行前我還給了妳一張五千美金的支票,加上妳打工的錢,妳竟然還跟傑森借了一萬美金?妳到底是去體驗生活還是去揮霍的呀?」她當錢是什麼呀?

  他一大聲,沈吉莉馬上畏縮起來,旋即又生氣了。

  她幹麼這麼沒用呀?要認真論起輩份,她還是他的姑姑哩!

  「又……又不是不還你,你凶什麼凶呀?我好不容易幫吉娜完成了到紐約當餐廳女侍的夢想,當然得多拍些照、買些紀念品送給她呀!還有吉士,我幫他們兩個買了幾件衣服而已,這只是我這個當姊姊的心意,有錯嗎?」她義正嚴辭的反駁回去。

  只不過是一萬美金罷了,她當姊姊的送給弟妹一點心意有什麼錯?而且為了讓弟妹早日感受到她的用心,她在買了禮物後立刻就快遞回台灣了。

  她大學畢業那一年,吉士跟吉娜的父親大發慈悲的讓她與他們見了面,她慶幸弟弟妹妹的親生父親都是有頭有臉的有錢人,卻也心疼他們為接班所做的努力後必須犧牲的夢想。

  當時她就叫他們將長大後想做的事寫在紙上,吉士寫了美發師跟交通警察,吉娜寫了紐約餐廳的女侍與當個幸福的新娘。

  後來她當了兩年半調子的美發師,唯一的免費客人自然是言立剛,算是幫吉士完成了一個心願,現在她也到紐約當過女侍回來了,吉娜的兩個願望她也幫她實現了其中之一,其餘的交通警察還有幸福的新娘她還在傷腦筋中。

  雖然她希望幸福的新娘由吉娜自己來當,但照目前的態勢看來,吉娜未來大概只會當個有權有勢的新娘,所以幸福的新娘只能靠她了。

  言立剛還在叨念著,「相片、紀念品、幾件衣服需要用到那麼多錢嗎?妳別忘了,他們的爸爸有的是錢,需要妳買那些東西嗎?我不反對妳幫他們完成他們無法去實現的夢想,但妳好歹也要衡量自己的經濟狀況呀!賣了妳媽買的那棟房子是為了籌措妳的大學費用,這無可厚非,可是妳都二十八歲了,還老是這樣兩天捕魚三天曬網的,等到沒錢時是不是就連妳爺爺奶奶留給妳的房子都要賣了呀?」

  言立剛極少這麼嚴厲忿怒的教訓過她,自從他十二歲時答應什麼都聽她的後,他對別人可以毫不在意,但對她就是言聽計從,她說什麼他就做什麼,更別說用這種口氣跟她說話,連別人用這種語氣對她,他都不准,沒想到他現在竟然只是因為這樣就對她大小聲……

  他變了!臭小子的翅膀長硬了,而且每句話都刺到了她的痛處。

  她惱羞成怒的甩下披薩,站起身來對坐著的他怒視,至少比他高的話感覺比較有尊嚴。

  「沒錯!我就是不長進,我就是沒大腦,我就是愛亂花錢,反正我不像你言大少爺家大業大,在國外拿了雙碩士頭上有光環,還等著繼承老爸的總裁位子數白花花的鈔票!」她漲紅著臉痛罵。「不過你也別以為我比你低下就會向你鞠躬行禮,搞清楚,算起來我還是你的姑姑呢,但就算這樣,我可也從沒要你叫我一聲姑姑吧,現在你居然對我大小聲,太目無尊長了!」她對他那麼好,結果看看,他是怎麼對待她的?

  只有在這種時候,她才會衷心感謝那不負責任的老媽在十幾歲時曾經勾引過言立剛的爺爺,由於言爺爺當時似乎被老媽迷得昏頭轉向的,言爺爺的爸爸——也就是言立剛的曾祖父,雖然也很喜歡老媽,但又怕她破壞了言爺爺的家庭,所以便在六十八歲的高齡,收了無父無母的老媽當養女。

  這也是在四年前,老媽意外車禍身亡,警察找到她確認老媽的身份後,她和言家的這層關係才曝了光。

  對於老媽的死,她並沒有太大的傷痛,因為當時車裡除了她老媽之外還有另一個有夫之婦,她想她就算死了也不會太寂寞。

  話說回來,就算知道了這層關係,她也從沒逼他叫她姑姑過,現在他竟然連她花錢買禮物送弟妹都要管,簡直就是爬到她頭上來了。

  她愈生氣,言立剛就愈冷靜,不被她激怒應該已經成為他的特長之一了。

  「這是兩回事,妳別混為一談。」他站起身來,表情冷冷的。她身上的怒火始終蔓延不到他身上。「如果妳想認真當我的長輩,那我隨時都願意叫妳一聲小姑姑,但是——」

  「呀——」她突然雙手掩耳,大聲叫了起來,任性的阻絕了他的聲音,直到他無奈的閉了嘴後才放手。「我才大你四歲,不是四十歲,為什麼要被你叫姑姑?你想要我嫁不出去是不是?」她的食指用力的戳著他的胸膛,白了他一眼後,又坐下來啃起披薩,她是不可能因為一個臭小子的話大動肝火下還影響食慾的。

  「你要是不想幫忙就算了,我再自己賺錢還他。」她幾乎將整片披薩硬塞進嘴裡了。

  就先用從爺爺奶奶家收來的房租應付,她明天就去找工作來還債。

  可惡,這小子愈來愈不聽她的話了,早知道就應該更多灌輸他一些「以姑姑為尊」、「以姑姑至上」、「姑姑絕不可能做錯事,有錯也是我的錯」的觀念給他才是,省得她現在氣得大汗小汗全往身體外滾!

  要是言立剛聽見她心裡的怨言,肯定會去撞飛機。

  從認識她到現在,包括當她是男子漢的那幾年,哪一次她說話他沒聽進去的?簡直就只差沒在自己俊俏的臉蛋上貼著「沈吉莉專屬男僕」的字條了。

  她肚子餓,他幫她張羅吃的;冷了沒外套,他脫自己的給她穿,然後在一旁默默發抖、流鼻水;她爺爺奶奶相繼過世那幾年,她怕寂寞的每天跟他挨在同一張床上,沒當他是青春期男孩子的煎熬他也忍下來了;他的代步工具從腳踏車換到機車再換到房車,她的代步工具也隨他的更換而更加舒適,沒變的是他永遠是她的司機。

  她要怎樣,他就怎樣,要什麼就有什麼,她實在是不應該再這麼貪得無饜的怨責他的,想當初,要不是仍在高中就讀的他幫她趕報告準備考試重點的話,她早就被二一了,話說回來,有過這層「歷練」,他大學念得順利極了,出國攻讀雙碩士時同樣是游刃有餘。

  他盤腿坐回地板。「三十五萬,妳自己賺要賺多久?妳現在有工作嗎?」這女人做事怎麼都不經大腦的?

  「只要傑森不催我還錢,我慢慢還總可以吧?」她沒好氣的說。

  「妳——」言立剛又要說些什麼,響起的門鈴聲打斷了他的話。

  沈吉莉好奇的看著他。「誰呀?」

  言立剛想了想,複雜的快速瞥了她一眼後,起身走出房外。

  打開大門,一個清麗的臉蛋正對著他微笑。

  張千梅站在門外,肩上背著袋子,手裡提了個保溫瓶。

  「呃,因為樓下的警衛認得我,所以就好心的讓我上來。」她緊張的說。「我……我打電話到你們公司,你的同事說你感冒請假,所以我煮了粥過來看你。你應該還沒吃吧?」她溫柔又小心翼翼的問,並仔細瞧著他的臉色。

  沒有感冒該有的臊紅與虛弱感,他看起來跟平常沒什麼兩樣。

  「呃——」就算言立剛想解釋也晚了一步,當張千梅的目光飄向他的肩膀後,他就知道晚了,在心裡歎了口氣。

  今天他的話老是被她給打斷。

  「誰呀?」由於他幾乎填滿了門打開的空間,沈吉莉只能踮起腳尖吃力的探向外頭,最後硬是在他身邊擠出一小塊空間。

  言立剛無奈的將門全打開後,她才得以見到門外的女孩,然後有著幾秒的愕然。

  張千梅原先粉紅的臉色在見到沈吉莉後顯得有些發白,水滴滴的眼眸在他與沈吉莉間望來望去。

  「千梅,她是——」知道她誤會了,言立剛急忙想跟她解釋,冷不防的,一個手拐子撞上他的腹部,又打斷了他的話。

  沈吉莉將手裡剩餘的披薩一口氣塞進嘴裡吃掉,然後手在身上拍了拍,朝張千梅伸出手。

  「我是這小子的小姑姑,妳好!」她滿臉笑容的說道。

  剛才不是還不願意他叫她小姑姑的嗎?言立剛邊摸肚子邊不悅的想。

  「立剛,你在幹什麼?怎麼可以讓人家站在外面?應該趕快請進來才對呀!」她斥責後,立刻又笑容可掬的轉向張千梅。「教導無方,教導無方,快請進!」她推開他,好讓小姐沒有阻礙的進屋來。

  一將張千梅安置在客廳的沙發上,她立刻又衝進房間裡,將另一盒還沒吃的披薩及可樂拿出來。

  「來,吃塊披薩,別客氣。」她熱心的招待張千梅,彷彿自己才是這裡的主人,一點也沒注意到兩人的不自在。

  「我已經吃飽了。」張千梅吶吶的說,將保溫瓶更緊的拽在懷裡,心裡有些瞭解了。

  見他們兩人都不說話,吉莉突然恍然的拍了下額頭。

  「妳是來找立剛的吧?你們一定有事要談,我先到房間去好了,你們慢慢聊。」

  「不用了!」她的屁股都還沒離開沙發,張千梅便急急的說。「我只是擔心立剛還沒吃午餐,所以才送粥來給他……」

  「送粥?」沈吉莉不解。「為什麼要送粥?這小子從小最討厭的就是粥了。」她皺皺鼻子,望向言立剛時,他正在翻白眼。

  張千梅臉又白了。「對不起,我不知道……」她無助的低下頭。「我是擔心他沒食慾,所以才煮了粥……」

  「沒食慾?為什麼沒食慾?」沈吉莉雙眉微蹙。他剛剛明明也吃了好幾塊披薩呀。

  「是……他們公司的人說他今天感冒,所以……」張千梅又支吾著。

  沈吉莉瞪大眼睛,總算搞懂了。

  「你開始進公司上班了?你該不會是見我回來了所以才請假的吧?拜託!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的,幹麼放著好好的班不上呀?」她不悅的責怪他,但心裡卻還是有點高興與得意的。「對了,妳是誰呀?怎麼會知道這裡?」她問。

  連她都不知道他搬出來了,沒想到這女孩居然知道,還找到這裡來,還煮了粥來探望「感冒」中的他?

  張千梅看看她,又看看一直不說話的言立剛。他的臉色愈來愈糟了。

  「我是……」直覺認為他在生氣,她不敢再往下說,頭又低垂下去。

  「怎麼不說了?」沈吉莉緊盯著她,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但再開口的不是她,而是言立剛。

  「她是我女朋友。」

  沈吉莉與他冷淡的黑眸四目相接,整個人先是呆楞,然後錯愕、不信,到最後的忿怒。

  他的女朋友!他竟然交女朋友了?!當她在紐約辛苦奮鬥的時候,他竟然背著她交女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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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立剛?」張千梅又喚了一聲,言立剛才回過神來。

  「什麼事?」他問道,正要拿碗盛火鍋裡的湯,卻發現原本空著的碗此刻已盛了滿滿的湯料。

  他的舉止張千梅全看在眼裡,也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但不知為何,她就是不想提起另一個女人的名字,更不想放他走。

  她早該猜到那個女人就是沈吉莉的,她曾聽立芹學姊提過沈吉莉的事,知道立剛跟她的關係有多密切,也只有她才能夠進到他家吧?她想。今天要不是沈吉莉反客為主的邀請,她不知到何時才能進入他家。

  這就是她覺得受傷的地方,雖然是她向他告白的,但他們交往都已經兩個月了,她還沒進過他的新家,反而是沈吉莉一回國就到他的房間睡了一覺,那她這個正牌女友算什麼呢?

  他對沈吉莉抱持怎樣的感情,也是令她感到害怕的一點,雖然沈吉莉說自己是立剛的小姑姑,但他們畢竟沒有真正的血緣關係,不但從小一起長大,又只相差四歲……

  以女人的直覺,沈吉莉對她來說,是個極大的威脅。

  「很累了嗎?不然我們別吃了。」她體貼的說。

  言立剛搖搖頭。「吃完吧,我看妳並沒吃到什麼。」

  「嗯。」

  他拿起碗來,心思又忍不住飄散開。

  不知道她有沒有吃晚餐……大概沒有,她是那種受了氣就吃不下的人。

  「女朋友?!你居然背著我交女朋友!」當時她氣得臉色鐵青,完全不顧千梅就在現場,大聲指責他。

  他只是冷冷的看著她。「我已經二十四歲了,交女朋友有什麼不對?」

  「我說過在我交到男朋友之前不准你交女朋友的!結果你竟然……」她忿怒的別開臉,兩手抱胸,以絕不妥協的語氣說:「我絕對不承認你們兩個的關係!」

  「我們也不需要妳的承認。而且妳交不到男朋友這件事好像也跟我沒關係吧?」他負氣的回答。

  他還記得當時她氣得眼裡含著一泡眼淚,二話不說,行李拉著就離開了他家,他也就負氣跟千梅一起出來,看了一場電影、一場棒球賽,然後找了家火鍋店,坐下來吃著遲來的晚餐。

  他們看的是出恐怖片,但若要問他劇情,他印象裡除了一群群的吸血鬼在天空中飛來飛去外,其他一概不知。看棒球更是失策,這慢調性的運動比賽給了他更多時間去擔心吉莉,現在更好了,他連魂都不在了。

  他拉回思緒,專心吃火鍋。

  算了,她都已經二十八歲了,早該懂得怎樣照顧自己,今晚不在他家過夜的話,她也可以去她弟弟妹妹家過一晚,這種事早就不需要他擔心了。

  離開火鍋店,坐進車裡打算送千梅回家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你現在在哪裡?」是他老爸,語氣有著罕見的急躁,言立剛直覺不妙。

  「正要回家,怎麼了?」他眉頭皺了起來。

  「剛才吉莉有打電話來——」

  「她怎麼了?」他的心猛一驚,眼皮開始不由自主的抽動。

  「你問我,我還要問你呢!她打電話來問我可不可以過來住一晚,但這幾天剛好立節跟你姊夫他們回家裡住,家裡沒有空房間,我跟她說可以去你那裡,她聽了就說她再也不會去麻煩你了,好像還在哭,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吵架了嗎?」

  言立剛沒說話。

  「小剛?」

  他回過神來。「你不要擔心,沒地方睡的話她會去找她弟弟妹妹的,也許她現在早就在那裡或某個飯店睡得很熟了。」這些話聽起來,安慰自己的成分似乎多些。

  電話那頭的言興國稍嫌沉重的歎了口氣。

  「你忘了吉士到美國唸書了嗎?吉娜也在上個禮拜跟著父親到大陸洽公去了,現在還沒回來。她更不可能到飯店去,因為她身上根本沒錢,連昨天去找你的出租車費都是我借她的,我看她今晚是真的要露宿街頭了,唉,晚上公園街邊都是一些遊民、小混混,也不知道吉莉活不活得過今晚……」他又重重的歎了聲,用意是要讓兒子心生愧疚,趕緊去將吉莉找回來。

  他發誓,以往只要他使出這招,總是無往不利,但是今天兒子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竟然還聽不見摔手機的聲音?

  「爸,她已經二十八歲了,可以照顧自己了,既然她都說了不會麻煩我,那自然也跟我無關。很晚了,你早點睡。」他切斷了通訊,發動車子上路。

  「沒事嗎?」身邊的張千梅看起來比他還擔心。

  「嗯?」他甚至還能微笑。「沒事。」

  十分鐘後,張千梅忍不住又開口,「立剛,真的沒事嗎?」她的雙手在膝上緊絞著。

  「我不是說了沒事。」

  「如果你擔心她的話,你可以去找她,我不會介意的!」

  「妳不需要介意她。」

  「那……」她的手移到身前的安全帶上,非常緊張。「你可不可以……放慢車速……你開那麼快我真的會害怕。」見他又超過前頭的車,她怕得差點尖叫出聲。

  經她提醒,言立剛這才發現自己的車速竟然高達一百二十,連忙腳下放鬆,放慢車速。

  「對不起。」他道歉,然後又是一陣沉默,直到將車子停在她家門前。「晚安。」

  張千梅看著他憂鬱的臉龐,忍不住傾身過去抱住他。

  「我覺得自己慢慢在失去你。」她閉緊雙眼。還是她從來沒擁有過他?

  言立剛從錯愕中回神,有些手忙腳亂的想拉開她。活了二十四年,除了家人跟沈吉莉外,他還沒跟哪個女人有過這麼親密的接觸。

  「已經很晚了,妳快點進去吧。」他實在不懂得怎麼安慰人。

  張千梅從他的懷中退開,表情淒楚可憐。

  「立剛,你為什麼會答應跟我交往?」

  這真的問倒了言立剛。

  「呃……因為我看妳那時候,好像要哭了的樣子。」他對女孩於的眼淚一向沒轍,尤其是她當時的模樣,讓他想起當年吉莉在小公園裡無聲哭泣的心酸畫面,於是這麼一時心軟,他就答應了。

  原來他也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呀。

  「我覺得自己也許當不成個好情人,妳要是想分手的話,我不會有異議的。」也許殘忍了點,但他說的也是事實,有他這種不懂得體貼女孩子的男朋友,女孩子會哭的。

  張千梅連忙搖頭。「我不會放棄的!不管如何,我一定會讓你愛上我的。」她堅定的說。「那,晚安了,謝謝你送我回來。」她開門下車。

  而待她一下車,言立剛立刻就忘了她的存在,整顆心迅速的被壓抑許久的憂慮給佔滿。

  吉士的爸爸不喜歡吉士跟吉莉聯絡,吉莉應該也不會沒志氣的為了住處去拜託他,所以吉士家是不可能了,還是先彎去吉娜那裡好了,吉娜的媽媽是個挺明理的生意人,就算吉娜不在,應該也會收留她一晚。

  他帶著希望的來到吉娜家,卻掩不住失望的走出來。

  吉娜跟她爸爸到大陸出差,她媽媽也在兩天前飛過去跟他們會合,吉莉有來過,但在傭人為難的表情下又走了。

  言立剛開著車在吉娜家附近的公園繞了繞,除了幾對熱戀中的情侶和遊民外,並沒有她的蹤影。

  他還是不放棄的開著車,在每條馬路上來回穿梭。

  就這樣過了一個小時後,他才將車停在路邊,疲憊的拿起手機打給老爸,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也許她在無落腳處的絕境下,會回到老爸那裡也說不定。

  當電話那頭的老爸給他一個否定的答案後,他只覺得整個人無比的疲憊,緊接著是深深沉沉的後悔。

  「她沒回你那裡去嗎?我以為她早就回你那裡去了,每次你們吵架,最後她還是會回——」

  沒等老爸說完,言立剛手機一丟,開車疾馳回大廈。

  拜託讓她在那裡,拜託!拜託讓她在那裡……

  他以最快的速度將車子停進地下室,再以最快的速度跑進大廈。

  一看見他,大廈守衛立刻上前攔住他。

  「言先生,可以耽誤你一點時間嗎?」

  言立剛心急如焚,只想趕快上樓確定她有沒有回來。

  「對不起,我有點急事,待會兒再下來好嗎?」他腳步不停的朝電梯走去。

  守衛不死心的又在電梯前擋住他。「只要一分鐘。」

  見守衛沒放人的跡象,電梯又要一些時間才會停回一樓,言立剛深吸了口氣點點頭。

  守衛鬆了口氣。「是這樣的,有位小姐……就是昨天您父親打電話來關切過的那位沈小姐,今晚又提著行李來了,本來我們是不想讓她上去的,可是她又打電話給您父親,不得已之下,我們又讓她上去了。」他帶著歉意解釋道。

  言立剛長得很帥,既年輕又風度翩翩,還是國內數一數二的言氏企業接班人,雖然他們這棟大廈以管製出入嚴格著稱,但還是有許多上流名媛或女影星、歌星不怕碰釘子的到這裡來指名找他,連謊言都可以輕易的脫口而出。

  在初搬到這裡來時,言立剛就再三叮囑過,除非經過他的允許,否則絕不可以放任外人上樓去打擾他,即使是大廈的其他住戶也一樣。

  可是,對方是言氏企業的總裁、言立剛的父親,而他只是大廈守衛,實在是得罪不起,現在只希望「真正」的住戶別跟他這小守衛計較了。

  聽了他的話,言立剛掛在心頭大半天的石頭總算落了下來,連他父親又出賣他的事都忘了,哪還會跟他計較?他還想將這滿臉歉疚的守衛給抱起來狠親幾口哩!

  拍拍守衛的臂膀,由衷的道謝後,他踏進電梯裡。年輕的守衛站在關上的電梯門外,對他的興高采烈不太能理解。

  一到十八樓,言立剛飛快的衝出電梯,一看見曲起腳坐在門旁的沈吉莉,一股難以言喻的燥熱感從心底直衝腦門。

  聽見電梯門開啟聲響而抬頭的沈吉莉,看著他一步步的逼近,忍不住鼻頭又開始發酸,立刻別開頭去,免得讓他看出自己的狼狽。

  「你別以為我愛來這裡,其實吉士跟吉娜看到我都開心的不得了,一直央求我在他們家裡住一晚,可是我只有一個人,沒辦法同時住在兩個家裡,所以才會忍痛又回來這裡的,你別會錯意——」她的聲音埋沒在他起伏劇烈的胸前,嗅著熟悉的味道,她的眼淚又不爭氣的冒了出來。

  「我知道,我知道,不要說了。」他抱緊她,只覺得胸口悶痛得厲害。

  她的眼睛還是紅的,分明才哭過不久,還要逞強說那種話,是故意要惹他內疚心疼的嗎?

  她受了多少委屈、吞了多少眼淚,他都知道,她就是這個性不好,總是太為別人設想,卻又學不會對自己坦誠,他還會不瞭解嗎?

  在他懷裡放肆的大哭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轉為哽咽,然後又不好意思了起來,沈吉莉推開他。

  「你進去睡覺吧,我也想睡了。」她鼻音濃厚的說,迴避他的目光抹去淚水,動手拉開行李,想抽出裡頭的厚外套。

  「妳做什麼?」言立剛看著她的動作。

  「睡覺呀,我總可以在你的門外睡覺吧?」總算抽出外套,她將之鋪在冰涼的大理石地板上,打算就這麼躺下去睡覺。

  言立剛硬是把她給拉起身來。

  「我怎麼可能讓妳睡在外頭?」若任她在這裡睡上一晚,隔天她不感冒才怪。

  「那我到樓下去睡。」她彎腰要撿外套,立刻又被用力拉直身子。「會痛耶!」她紅腫的眼睛瞪了他一眼。這個人一點也不懂得憐香惜玉,怎麼可能還交得到女朋友?而她那麼溫柔卻沒有一個男的願意來追她?

  言立剛放鬆了手的力道,卻沒放開她。「進去屋裡睡。」

  吉莉用力從他的掌握中掙脫出來。「那怎麼行?你現在可是有女朋友的人,要是讓她知道我跟你共處一室,還又過了一夜,那她會怎麼想?」她將頭往旁一撇。

  「這妳就不用擔心了,只要我跟她解釋清楚就投事了,千梅是個很明白事理的女孩子。」他拿出鑰匙準備開門,旋即想到一件事又回過身來。「妳該不會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才不開門的吧?我記得妳身上也有這裡的鑰匙。」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忸怩了?或者還在跟他賭氣?

  「當然呀!」她理直氣壯的說。「我也是個很明白事理的人,怎麼可以做出讓人家女朋友誤會的事情呀。」

  她等待著,卻遲遲等不到他的辯解,忍不住撇回頭,卻發現他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正牢牢的盯著她瞧,像要把她看個透徹般,害她的心硬生生的漏跳了好幾拍。

  「怎……看什麼看呀?」她努力壓抑自己狂亂的心跳,怎麼也無法再與他對視。

  她突然想起自己為什麼提出那個無理的要求了——

  當時她已經是高三生,被聯考壓得喘不過氣來,K書K得肝火上升,長了滿瞼的痘子,讓她心情惡劣至極。好不容易考上大學,卻接到暗戀的學長跟別人求愛成功的噩耗,馬上將她考上大學的喜悅給沖刷得一乾二淨。

  失戀又滿臉豆花的她騎著腳踏車到言家,準備找言立剛好好出去瘋狂發洩一番,卻又好死不死的遇到他與一個女孩站在家門口,那女孩很大膽,連言家在哪裡都知道,而且正在跟言立剛進行告白的動作。

  好險,他最後還是拒絕了那女孩,也就是那時候,她才頭一次正視他正逐漸成長成一個男人的事實。

  當時才國三的他已經有一七六公分高了,不但相貌端正,書也念得好,球也打得棒,皮膚被陽光曬得黝黑,稚氣早已在他身上消失無蹤,才幾年,他就從稚氣未脫的小男孩蛻變成大男生了,而且還長得氣質脫俗、俊朗迷人,魅力大到引來了一堆蒼蠅蚊子到家裡來跟他告白。

  他「進化」的速度快得令她心驚,反觀她,高中就停止長高了,雖然考上了大學,但也長了滿臉豆花,而且十九年來,除了暗戀別人外,沒有任何一個異性跟自己告白過。

  真是可悲又可恥的青春歲月。

  在這種悲憤難平的情緒下,當她坐在腳踏車後座,一手攬著他那因打籃球而變得結實的腰腹時,她提出了要求。

  「喂!你答應我一件事。」她在他背後喊。

  「好!」他也沒問是什麼事,便一口答應。

  「在我交到男朋友之前,你絕對不可以交女朋友,知道嗎?」

  結果當時他的那聲「好」早就被吹散在風中,捉不回來了。唉,真是歲月不饒人呀!

  瞧他現在可得意了,不但獨身住在這麼豪華的地方,還忘了他的承諾交了女朋友,還長了這麼一張騙死人不償命的俊臉,練就了一副結實挺拔的身材。

  不管有形還是無形的,他早就不是以前對她的話說一不二的男孩了,現在的他早就已經將她遠遠的拋在後頭,她再也追不上了。

  沈吉莉,既然妳都已經瞭解分析得如此清楚,就趕緊管管妳那不受控制的心跳吧!太丟人現眼了。

  言立剛仍是像要透視般的瞧著她。

  「妳該不會是還在生氣我交女朋友的事吧?」他猶疑的問。

  她的脾氣一直是來得快去得也快,都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了還在生氣,實在是有些不尋常。「如果妳真的那麼介意千梅,那我以後盡量不讓她在妳面前出現就是了。」

  沈吉莉有些失望,她還以為他會說會跟那女的分手哩。哎呀!她的心眼怎麼那麼壞呀?

  「不用了。」她沒啥勁的拔起行李拉桿。「反正我跟你也不是會讓人想入非非的關係,你既然跟人家交往了,就好好對待人家吧。你不是要開門?」她朝緊閉的大門努努嘴。

  言立剛馬上拿出鑰匙來開啟大門,隨即轉身要接過她的行李。

  「別碰!」她將行李拉向身後,令他一陣愕然。「你的手以後只能幫女朋友的忙,其他的女人你就不用管了,還有,我只是暫住在這裡,等吉娜回來後,我馬上搬去跟她住,免得讓你女朋友誤會了。」說完,她筆直的拉著行李走進去。

  女朋友!女朋友!為什麼他這聽的人比她這說的人感覺起來還要刺耳?

  也罷,只要她的人能好好的待在他的視力範圍就什麼都好辦。

  歎了口氣,言立剛慢慢的闔上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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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今天一早,言立剛是打著噴嚏去上班的。


  由於沈吉莉堅持辜負他的好意,不進他讓出來的房間睡覺,寧願在客廳的沙發上過夜,所以言立剛就感冒了。

  一整晚,他簡直就像個擔心小孩半夜踢被的媽媽一樣,每隔半小時就起身下床一次,看她有沒有踢被子,有沒有睡好。

  結果沈吉莉是一夜香甜,精神飽滿的醒來,而他則是一夜無眠,眼圖發黑的去上班,還帶著一陣一陣的噴嚏。

  「沒事的話今天就留在家裡,中午妳想吃什麼?我給妳帶回來。」離開時他問。公司離這裡不遠,他可以回來看看她。

  「不用了,言爸要我今天過去找他,他會請我吃午餐。」她說。雖然算起來她跟言爸是平輩,但她叫都叫習慣了,反正她跟言爸也不是那麼在乎輩份的人,叫什麼也不會改變他們之間的關係。

  雖然不贊成她去找那個老愛出賣他的老爸,但言立剛還是細心的給了她一些錢,讓她可以坐車回他家。

  「記得回來。」他又叮嚀道。「如果沒錢了,打我的手機,我會去載妳。」

  他真是個母性過剩的男子漢。關上門時,沈吉莉如此歎道。

  言立剛給她的錢並沒有派上用場,因為言興國親自開車來接她,順便跟大廈的守衛打點好關係,目的當然也是為了確保她往後能順利的在這裡暢行無阻。

  跟兒子比起來,他可是完全站在吉莉這一方的!

  一下樓,沈吉莉就看到正與守衛們談笑風生的言興國,開心的跑過去,挽住他的手臂。

  言興國也疼愛的拍拍她的臉頰,然後從皮夾裡拿出三張名片給守衛們。

  「你們不嫌棄的話,有空就到我們公司開的休閒農場去渡個假,只要將我的名片拿給農場經理看,你們及家人就可以免費享用農場裡一切設施了,呵呵。」

  守衛們喜出望外,對言興國這樣的大人物的垂愛有些受寵若驚。

  「總裁,這怎麼好意思呢?」他們捧著名片的樣子像在捧金塊般。

  「都是朋友了,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再說以後我們家吉莉還得請你們多多照顧,應該是我謝謝你們才對呀,呵呵。」言興國話裡的意思不言即明。

  果然守衛們忙不迭的點頭。「當然當然!」他們對這位毫無架子的大企業家簡直喜歡極了。

  之後言興國帶著沈吉莉到言氏企業的員工餐廳吃午餐,從沒來過的沈吉莉一進門就被這仿照五星級餐廳設計的員工餐廳給震懾住了。

  跟言家認識那麼久,這還是她頭一次見識到言家的財力與勢力。

  在員工餐廳用餐的員工一見總裁大人出現,紛紛緊張的起立致意。

  言興國和藹的對他們揮揮手。「坐下坐下,不用介意我,我只是帶朋友一起來吃飯而已,你們繼續吃、繼續吃,呵呵。」他帶著沈吉莉走到自助餐檯邊。「吉莉,妳看想吃什麼就夾什麼,我們這裡的菜可是連最好的餐廳都比不上的。」他得意的說。

  沈吉莉不自在的接過他遞過來的盤子。

  「言爸,」她小聲的開口,「這裡的人好像都在看我耶,他們這樣看我,我怎麼吃得下飯呀?」她焦慮的扯動他的衣角,方才對員工餐廳的感動早就消逝無蹤了。

  都怪言爸太顯眼了,連帶的也讓她成了被注目的對象,四面八方探究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身上,這樣叫她怎麼會有食慾?

  言興國拍拍她的手。「妳放心,我來處理。」他抬頭一望,看見餐廳經理。

  一瞧見他示意的目光,餐廳經理不敢怠慢的立刻跑到他身邊。

  「我記得餐廳裡好像有獨立式包廂,有空著嗎?」他問。

  「當然,當然,請總裁與小姐跟我一起來。」他領著他們走到一間擁有霧面落地玻璃,設計典雅的榻榻米室裡。

  言興國將沈吉莉手裡的盤子收回來,連同自己的遞還給餐廳經理。

  「我看我們還是請主廚幫我們做兩份套餐來好了。」他說。「今天有什麼套餐?」

  「是,總裁。」餐廳經理必恭必敬的回答。「今天中午設計的套餐比較偏重家庭口味,有宮保雞丁、糖醋魚及紅燒牛柳。」

  「吉莉,妳想吃什麼?」

  「宮保雞丁。」她聽得飢腸轆轆,什麼都想吃。

  「那就來一客糖醋魚、一客宮保雞丁好了。」他說。「對了,營運部的言經理下來吃過飯了嗎?」

  聽到他提郅言立剛,沈吉莉的耳朵馬上豎了起來。

  「報告總裁,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看見人。不過依照往常的經驗,言經理大概會忙到一、兩點左右才會來吃午餐。」

  「一、兩點?!」她驚呼。「那小子以為自己是超人還是無敵鐵金剛?」原來如此,難怪他一直那麼瘦……不說她還沒想起,進言氏企業後,他好像又瘦了些。

  「不,我倒認為言經理是個負責任又上進的好青年,公司裡上上下下都對他的工作能力抱持著相當大的好評呢。」餐廳經理誠懇的讚道。

  「好評能當飯吃嗎?」沈吉莉毫不留情的吐槽回去,不悅的瞧著言興國。「言爸,都是你這個工作狂給那小子壞榜樣,他才會吃飯時間到了還在拚命工作,你們這樣實在是太不可取了!」父子倆都是同一個樣。

  餐廳經理的臉上不禁冒出細小的汗珠。這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知道站在她身邊的人是誰嗎?是首屈一指的言氏王國總裁耶!竟然當著餐廳員工的面教訓起他們的總裁來了?!總裁也真是的,怎麼還笑咪咪的呢?

  「是是是,我會反省的,呵呵。」言興國一點也不以為忤,反而還很樂的樣子。「這樣好了,我看再多做一份紅燒牛柳,待會兒妳吃飽後送上去給他吃,順便幫我教訓教訓他,這樣好不好?」現在才十二點,等他們吃飽,小剛肯定還在忙。

  如果可以,待會兒他還真想跟上去看好戲。

  「立剛跟我一樣,不喜歡吃牛的,還是宮保雞丁好了。」她提醒道。自從大學時發生過小牛被閹的事件後,她就不吃牛肉了,而立剛不吃牛自然也是受了她的強……影響。

  結果套餐一送進來,沈吉莉馬上開始狼吞虎嚥。

  言興國不急,所以慢條斯理的吃著。

  「對了,吉莉呀,立剛交了個女朋友的事,妳知道了嗎?」他突然問。

  沈吉莉手裡的筷子頓了下後,又迅速的動了起來。

  「知道。」

  他歎了口氣。「老實說,他一直不交女朋友的事,還真是讓我有點擔心呢。」

  「為什麼?」她抬起頭,不解的問。

  「瞧瞧他的長相及氣質,那麼優秀的一個男孩子卻單身了二十四年,除了他是個同性戀外還有什麼更好的解釋嗎?」

  沈吉莉這才恍然想起。對喔,言爸並不知道立剛跟她的約定。

  「放心,他正常的很,肯定可以幫言家傳宗接代。」而且還是母豬般的一胎十個。想到張千梅,她的心情就好不起來。

  「那妳呢?有男朋友嗎?」他突然將話題轉到她身上。

  「沒有。」她答得乾脆。誰需要那種麻煩的東西。

  「可是妳已經二十八歲了……」

  他放下筷子,疲憊的揉著眉心,沈吉莉也跟著停箸,關心的看著他。

  「吉莉,先不論妳母親與言家之間的關係,妳應該知道,這幾年來我一直將妳當成親生女兒般的疼愛吧?」

  沈吉莉這時才發現不知何時,絲絲銀髮已經佔據這位她敬愛如父的長者的鬢角與黑髮間了,他原本成熟和善的臉龐上也多了幾道深刻的痕跡,突然一陣心酸,她沉重的點點頭。

  「所以我才一直叫你言爸。」十二歲那年,他便已替代了她從未擁有過的父愛,對她來說,他早就是心目中真正的父親了。

  「那就好。」言興國露出欣慰的表情。「那妳願意成為真正的言家人嗎?」

  他的話就像顆炸彈,將她給炸得腦袋一片空白。

  言爸剛說什麼?他要她成為真正的言家人?!那麼……是要她跟立剛……思及此,她的一顆心又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瞬間口乾舌躁。

  「言爸……這……雖然我跟立剛從小一起長大,他常需要我照顧也是事實,但他現在有女朋友了,而且我還大他四歲,就輩份來說還是他的姑姑,你這個提議我真的……」

  言興國突然呵呵大笑了起來,阻斷她緊張的快語。

  「妳誤會了,我指的不是立剛,他都有女朋友了,我怎麼也不能去破壞他們的感情呀。」他仔細收藏著她臉上細微的變化。「立剛有個跟妳同年的堂哥,這禮拜六將從英國分公司調回台灣來,我想介紹你們認識,妳覺得如何?」

  沈吉莉為難的抿嘴不語。她並沒有意願跟誰認識呀,可是這種話她又說不出口。

  「只是先當朋友的話,那我沒意見。」她勉強的說。

  她的回答顯然讓言興國很滿意,只見他笑得闔不攏嘴。

  「當然當然,一切由你們自己去發展。」

  沈吉莉提著飯盒,乘著電梯來到十二樓的營運部。

  由於是午休時間,偌大的營運部裡只剩下三三兩兩的人,不是在吃飯就是在睡午覺。她四下望了望,朝貼了「經理 言立剛」名牌的辦公室走去。

  敲敲門,沒等裡頭應聲,她就開門走了進去。

  結果映入眼簾的,是她怎麼也想不到的畫面——言立剛跟張千梅正站在辦公桌前,熱情親吻著。

  她提著飯盒的手一緊,心裡五味雜陳,不舒服至極。

  沒料到吉莉會突然出現在他的辦公室裡,言立剛連忙拉開張千梅。

  「吉莉?」他走向她。「妳來這裡做什麼?」

  他的嘴唇沾上了一些粉紅色唇膏,沈吉莉感覺更不舒服了,目光一閃,瞧見一旁茶桌上用格子布巾包得好好的飯盒,她連忙將自己手裡的飯盒背到身後。

  她擠出笑。「沒什麼,只是來看看你。看來我好像打擾你們了。」

  「妳手上拿的是什麼?」言立剛看見她的動作。

  「喔,」不得已,她又將背後的飯盒拿出來,「這個呀,我的午餐呀!」

  言立剛皺起眉,她笑得也未免太燦爛了點。

  「妳特地到這裡的員工餐廳來買午餐?我爸不是要請妳吃飯嗎?」

  「這就量言爸請的呀!不過他還要到工廠去巡視,沒什麼時間,所以我就自己包了個飯盒。」她撒謊道。「既然你有事,那我先走了。」

  言立剛拉住她的手。「既然飯盒都帶來了,就在這裡吃吧。」

  沈吉莉瞧了他身後的張千梅一眼,輕輕的撥開他的手。

  「不用了,我不想當電燈泡。」她轉身就走。

  言立剛想追上去,手臂卻被張千梅給拉住。

  「立剛,既然她都這麼說了,你就別去追了。都快一點了,你快點吃午餐吧!今天的午餐是我剛剛才做好的,還是熱的,你快點吃。」她硬是將他給拉到沙發旁坐下,幫他將布巾打開,將三層便當盒攤放在他面前。

  「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所以只做了一些家常小菜,這是花椰菜,還有煎蛋,還有一塊牛排——」

  「千梅,」他拾起頭來,英俊的臉上有抹淡淡的憂鬱。「以後妳不需要特地帶飯盒到這裡來,一樓就是員工餐廳了,我可以在那裡解決午餐。」

  他的話語輕柔但堅決,聽在張千梅耳裡等於是間接的拒絕,這打擊讓她忍不住腳軟的跌坐在他身邊。

  她干涉他太多了嗎?她做得太過火了嗎?他就真的那麼重視沈吉莉?

  見她臉色發白,快要哭出來的模樣,接下來的話言立剛就說不出口了。

  算了,只要將牛排夾到一邊不吃應該就行了。

  「午休時間快結束了,妳也該回你們公司去了。」他提醒道。

  張千梅咬著下唇。「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主動吻你?讓她看見我們接吻會讓你不高興嗎?」她淒楚的瞅著他。

  言立剛眉毛微挑。「妳怎麼會這麼想?」他倒是沒將這件事與吉莉的態度聯想在一起,不過,經她一提,他倒是敏感了起來。

  可能嗎?吉莉那明顯的不開心是因為撞見他跟千梅在接吻的緣故?

  「不然我能怎麼想呢?你看見我從沒像看見沈吉莉那般開心。」她指控。

  「我有嗎?」他納悶道。

  「你有!你一看見她,整張臉簡直就像在發光一樣。」他自己難道都不知道嗎?

  言立剛細思一會兒,想出個合理的解釋。

  「大概是因為從小就跟她在一起的關係,所以才會有那樣的反應,我跟她太熱稔了,如果我的反應真的像妳說的那樣,那應該也是因為如此的關係吧。」

  「真的只是這樣?」張千梅還是不太相信。

  「應該是這樣沒錯。」他笑了起來。「她那個人呀,從小就特別容易招惹麻煩,所以我的視線一刻都不能離開她。」

  「你們的感情還真好。」她的語氣酸溜了起來。連他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在談起沈吉莉時,表情有多幸福吧?

  「是還不錯。」他說。認真說起來,他跟吉莉的感情連他那兩個姊姊都比不上。

  「那……如果我跟她,你只能選一個,你會選誰?」她語氣認真的問。

  言立剛楞住了。「這問題我無法回答,妳跟吉莉是不一樣的,怎麼可以放在一起比較?」

  「不一樣?沒錯,是不一樣,」她抓住他的手,「她不可能像我那麼愛你的!我是你的女朋友,可以在你身邊一直守候你,而不是一天到晚惹麻煩等你去幫我收拾,你指的不一樣是這個嗎?如果你真的認為我跟她是不一樣的,為什麼你對我的態度跟她比起來反而還要冷淡疏離?這就是你所謂的不一樣嗎?」

  她不要求自己的地位與她相同,但他至少可以表現出對她的一點在乎吧?可是,從開始交往到現在,她始終感受不到他對自己的熱情。

  「我不想談這個。」言立剛站起身來。這個話題只會讓他的心情愈加煩躁。

  張千梅頓時感覺無地置容,霍的站起身,勉強擠出笑容。

  「那……我先走了。」她搞砸了,他一定想跟她分手了吧?

  看著她的背影,言立剛覺得自己簡直就像個大惡人,心裡掙扎一番後,忍不住喚住了她。

  「這個禮拜天有空嗎?我們再一起去看電影吧。」

  張千梅訝異的回過身來,眼眶含淚,幾乎是感激的點點頭。言立剛更覺得自己是個大惡人了。

  唉,為什麼談個戀愛會這麼困難?莫非他沒有這方面的天份?

  言立剛差點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進來吧!我已經做好晚餐了,正等你回家一起吃呢。」

  沈吉莉站在門口笑容可掬的,穿了件圍裙,得意的在原地轉了一圈,然後硬是將發呆中的他給拉進屋裡來,將他推到餐桌旁坐下。

  餐桌上擺著兩盤冒著熱氣的蛋包飯,而且形狀出乎意料之外的完整。這難道就是她到紐約餐館當女侍的成果?

  她將他的公文包放到客廳,回到餐桌上。

  「吃呀!」她興致高昂的說。「你可是頭一個嘗到我的手藝的男人喔!」

  言立剛看看她,又看看蛋包飯,最後鼓起勇氣用湯匙挖了一口送進嘴裡。

  又是意料之外的好滋味!

  「妳真的可以當個好媽媽了。」他開玩笑的說。

  「嗯,」她點點頭。「也許不久後,我就真的要當媽媽了。」才說完,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言立剛手中的湯匙掉到桌上。「你幹麼?」

  他瞠大眼睛,將她從頭掃到看不見的肚皮上,臉色愈來愈嚇人。

  「沈吉莉,妳老實告訴我,妳是不是懷孕了?」他認真的,還咬牙切齒的問。

  「噗」的一聲,沈吉莉嘴裡的蛋包飯全噴到他的臉上了,她連忙抽出面紙來幫他擦臉。

  「你是從哪裡聽來的呀?我連男朋友都沒有,找誰來讓我懷孕呀?真是的。」她沒好氣的罵道,臉頰微微發紅。

  言立剛也抽來兩張面紙,將沾了蛋與飯粒的臉給抹個乾淨。

  「那妳剛才說真的要當媽媽了,是什麼意思?」聽了她的話,他總算放心了一些。

  他無法自抑的想到一旦她懷孕,生小孩了,他一方面得收拾她惹出的麻煩,一方面得忙著給寶寶餵奶、換尿布的畫面,就忍不住想冒冷汗。

  幸好她沒懷孕。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我都已經二十八歲了,會想生小孩也是正常的呀。」把面紙丟在一邊,她坐回位子裡。

  言立剛認為還是應該跟她把話說清楚比較好。

  「妳說的沒錯,那妳應該知道在生小孩之前應該先做什麼吧?」

  沈吉莉還真的放下湯匙,歪頭認真思考起來。

  「不要吃太胖嗎?」她捏著自己細瘦的腰,她全身上下只有這腰可以勾引男人了,胸部不行,太小了,屁股又沒肉……

  「懷孕時胖是正常的,只要不超過標準就可以了,不過這不是正確答案。」他耐心的說。

  「不是?」她皺起眉頭。「難道是先找好坐月子中心?」

  「是先找個好男人結婚!」再也受不了她無厘頭的答案,他氣得乾脆說出正確解答。「妳不先結婚的話,妳的孩子將會變成私生子,這點常識妳應該有吧?」

  聽了他的話,又讓沈吉莉想起中午言爸跟她說的話,忍不住垂頭喪氣起來。

  「這我當然知道。」她無意識的戳著蛋包飯,突然沒有了食慾。

  居然沒有反諷回來,一點也不像以前的她。

  「妳怎麼了?是不是我爸跟妳說了什麼?」還是我跟別人接吻的畫面讓妳受到了打擊?這句話他沒問出口。

  沈吉莉感動得雙眼發光。

  「果然還是你瞭解我。我問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英國有個堂哥呀?」既然成為朋友已是避免不了的事,還是先跟立剛探聽一下的好。

  知道她不會無緣無故提到這件事,言立剛的警戒心立刻升起。

  「知道,怎麼了?」

  她好奇的傾身向前。「那他……叫什麼名字?」

  「言碩農。」

  「長得如何?」

  「很受女人歡迎。」

  「跟你比起來呢?」

  「我比他年輕。」

  「喔……那他的脾氣如何?很凶嗎?」

  「我還沒被他揍過。」

  「那應該挺寬容的。」她吟哦了一陣。「那他家有錢嗎?」

  「沒我家有錢,不過也算是上流社會的人。」畢竟都是姓言。

  「那他有沒有什麼怪僻?像是非得脫個精光才能上大號之類的?」

  「他要是有這種嗜好,妳認為他可能表演給我看嗎?」

  沒注意到他的臉色,她還贊同的點點頭。

  「說的也對,聽你這樣說,他好像是個挺不錯的人。」跟他見面也許是個不錯的主意。

  「我爸到底跟妳說了什麼?」她愈表現出對言碩農的興趣,言立剛的情緒就愈煩躁。

  記得以前也曾有過這種莫名的煩躁感過,起因仍是出在她身上。

  吉莉高中二年級時,有個暗戀的學長,每次他去接她放學時,常被她逼著騎車跟蹤那名學長,直到有一天他跟她到遊樂場玩樂時,偶然撞見那名學長與別校的女生一起手牽手親密的坐在咖啡旋轉杯裡。

  騎車回家時,她坐在他的身後哭,雖然她沒發出聲音,但她抓住他腰間衣服的那隻手緊得泛白,吸鼻子的聲音更是明顯。

  他那時的感覺就像現在這樣,既煩躁又心疼,想說些什麼安慰她,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沈吉莉原本不想說的,但想一想,他都自作主張的交了女朋友,還在她面前炫耀似的接吻,她怎麼能夠眼睜睜的看著他再度超越自己?

  「也沒什麼啦,就是言爸希望我能夠成為真正的言家人,所以要介紹你堂哥給我認識,如此而已。」她鬆了口氣,甚是悠閒的吃了一口蛋包飯。「還好你先交了女朋友,如果我跟你堂哥進展順利的話,我們兩對還可以互相切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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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經……經理,您在等什麼重要傳真嗎?」排在言立剛身後的女職員見他沒反應,輕拍了他的肩頭一下。

  言立剛回過神來,望向身後。「怎麼了嗎?」

  「我是問您是不是在等什麼重要的傳真?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幫您等。」女職員紅著臉熱心的說。言經理無論何時看都是那麼的帥……女性同胞養眼的冰淇淋之名真是當之無愧!

  言立剛這才察覺到自己已在傳真機前站了許久蒨菛萣蒠,蒜菞菈蒛身後都排了好長一列了,而他等待的傳真早就拿在自己手上了。

  「不用了,謝謝,抱歉。」他微笑,轉身走向辦公室,對四周投射而來的仰慕目光視而不見,整顆心全繫在今早的沈吉莉身上。

  自從那晚她說老爸要介紹堂哥給她認識後,她的態度由原先的排斥轉為逐漸接受,這幾天臉上更是有了明顯的期待,他為此擔心不已,還特地回家找老爸深談一番。

  「我不喜歡你對吉莉做的事。」找到在書房看書的父親時,他開門見山的便說。「你應該知道言碩農被調到英國去的原因,為什麼還要把他介紹給吉莉?」

  十之八九猜中兒子回家來的原因,言興國也沒有跟他裝傻。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再說你叔叔他們說他已經改變很多了。」他邊看書邊心不在焉的答道。

  「弄大人家的肚子,又不願意負責的人,怎麼可以用那八個字就輕易帶過去?不管怎樣,我都不想讓吉莉跟他有所接觸。」

  言興國摘下眼鏡,看著忿怒的小兒子。

  「最後那女孩不是承認她懷孕是假的了嗎?這證明了你堂哥的清白。奇怪了,以前你明明對這件事漠不關心的,為什麼現在突然這麼義憤填膺的了?」

  「是你要我照顧吉莉的,只要是任何關係到她的事我就必須管,而我有預感言碩農一定會讓她哭泣,光就這點我就強烈反對他們認識!」連認識都不行,更別提交往了。

  言興國戴上眼鏡,焦點移轉回手中的書。「我的目的是要吉莉成為真正的言家人,目前適合的對象也只有你堂哥而已,反正有我當她的靠山,碩農膽子再大也不敢欺負她的,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不管怎樣,我還是反對他們兩個在一起!」無法反駁之下,他還是堅持這一句。

  「為什麼?吉莉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還是她跟你說過她不想認識碩農?」言興國反問。

  想到吉莉那張期待的臉,言立剛頓時啞口無言。

  結果這一晚的「深談」毫無建樹,他像打了敗仗的騎士般回到自己的家。

  而似乎所有的事都在跟他唱反調,英國那邊的工作結束了,言碩農決定提前返國,收到通知的吉莉在下午跟一大班言家親友到機場去接機了。

  摻雜在一大群入之中,至少她不會顯得太顯眼。話說回來,她本來就不顯眼,跟言碩農以往喜歡的性感美女差了一大截。

  想到這裡,言立剛稍稍放了心,辦公桌上的文件也逐漸映入他的瞳仁中了。

  突然,一個想法又跳進他腦海裡,迅速的將好不容易擠進腦裡的文字給驅逐出去。

  要是言碩農改變口味怎麼辦?吉莉或許不性感冶艷,但她還挺清秀的,要是他們兩個就這樣看對眼,那以後他不就要改口叫吉莉堂嫂了?

  這個稱呼簡直令他猶如芒刺在背,他當機立斷的從椅子上跳起,抓起外套快步往外走。

  他非得去阻止不可!

  言興國包下一家餐廳幫言碩農接風洗塵,順便讓言家人聚在一起聯絡一下感情。

  除了今晚的主角言碩農外,沈吉莉是第二個受矚目的人,每個人都想看看被言氏企業的龍頭捧在手掌心裡的女孩長得什麼模樣。

  沈吉莉的胃有點痛。

  從到機場接機開始,她便一直處在言家人的目光焦點之下,連進了餐廳也不放過她,她都躲到最角落、最隱密的餐桌吃東西了,沒想到還是被立芹給抓到。

  看著她朝自己走來,她真想端著盤子逃到廚房裡去。

  言立芹在她對面坐下,沈吉莉抬頭勉強對她一笑。

  「吉莉,爸爸的安排會令妳感到困擾嗎?」言立芹問,兩人都明白她指的是言碩農的事。

  沈吉莉搖搖頭。「不會呀,他也是為我好。」

  「但妳好像不開心。」

  「這好像沒有什麼值得開心的,尤其是被當成猴子一樣注目。」她聳聳肩。

  她說得如此坦白,老實的言立芹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

  沉默一陣後,她又開口,「嗯……其實,千梅跟我說了一些妳的事,就是小剛的女朋友。」

  「我知道。」沈吉莉想到那個女人就忍不住厭煩,她的存在總是提醒了她立剛對她的「背叛」,但看在立芹的面子上,她還是捺著性子。「她要妳轉告我什麼嗎?」

  「妳別誤會,」言立芹急急的說。「她只是不明白為什麼小剛總是那麼緊張妳而已,我已經跟她解釋過了,小剛跟妳之間沒有什麼,但她的不安全感就是那麼重,所以……」

  「那妳就叫她回去多聽歌呀。」言立芹不解的抬頭看她,沈吉莉的一雙眼眸冷冷的。

  「不是有一首歌是這樣寫的嗎?要是沒有安全感,就把安全帽戴上,或繫上安全帶不就好了嗎?話說回來,她跟妳說這些做什麼?既然言立剛是她的男朋友,應該直接找他談清楚呀,干我什麼事?」

  她的話犀利又坦率,言立芹更是坐立難安了。從小她就對男孩子氣十足的吉莉毫無招架之力,更何況現在。

  「但是……千梅一直哭……」

  胃痛加煩躁讓沈吉莉的耐性用盡。

  「麻煩妳轉告她,她要是不滿意的話可以舉言立剛分手,要是不想分手就早點把他拐進禮堂,她要是做不到就別再拿這種事來煩我了。」她起身,忿忿的走進洗手間,將自己關進其中一間生悶氣。

  真是莫名其妙!明明就是她硬插進她和言立剛之間的,她才是那個第三者,現在卻跟別人哭訴自己受了委屈?真是笑話!

  「……看來那個傳言是真的了。」

  「我還是覺得興國不是那種人,再說那女孩長得像她媽媽呀,我們不應該妄下定論。」

  洗手間裡的談話聲轉移了沈吉莉的注意力。她們在說什麼?言爸怎麼了?

  「定論早就出來了不是嗎?瞧他當年一知道言曼婷離家出走,馬上就把沈吉莉接回家住,還一直照顧到現在,除了私生女,哪個男人能對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女孩如此呵護得無微不至?」

  「我也這麼認為,言曼婷也真狠心,不過她一定知道孩子的親生爸爸會來接孩子走所以才跑掉的。唉,那女人,簡直就是天生的蕩婦,三個孩子三個父親,幸好吉莉這孩子看起來還算自愛。」

  「那可不一定,沒聽過有其母必有其女嗎?沒看過她指使立剛的模樣嗎?說也奇怪,我記得立剛從小就是個任性乖僻的小傢伙,偏偏遇到她就變成繞指柔了。」

  「少亂說話!別忘了現在她可是興國罩的人,姑且不論她是不是他的私生女,這種話要是傳到她耳裡,我們都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筱蝶好像也默認興國有私生女的事實了。」

  「這可不是,瞧他今晚疼吉莉疼的呢,連他另外兩個親生女兒都比不上。」

  「他都做得那麼明顯了,筱蝶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唉。」

  洗手間的談話聲隨著門關上而消失。

  躲在裡頭的沈吉莉很想站起來,衝出去告訴她們事情並不是那樣的!她的爸爸是沈智榮,不是言興國!可是她的腳卻像長了根似的緊黏著地板,怎麼也移動不了。

  可能嗎?她的親生父親是言興國……想起細心照顧她的爺爺奶奶,她猛地搖頭。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

  她很想衝出去,抓住言興國問個清楚,她知道他絕對不可能騙她的……可是,答案若不是她想要的,那該怎麼辦?她感到心慌意亂。

  母親一直是個不戀愛會死的女人,不管對象是已婚或未婚,只要她愛上了就可以不顧世俗眼光的為對方生下孩子,是個完全不會想到未來的笨女人。

  沈吉莉的心有些動搖了……不!她抱住搖得發痛的腦袋,就算母親沒有節操,但言興國是個注重家庭倫理的人,不可能會做出那種苟合之事的!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之後,她搖搖晃晃的走出洗手間,不想面對餐廳裡的那些人,她悄悄的自後門離開,就著昏暗的燈光坐在門前的台階上,思緒茫茫然。

  「原來妳還在呀,我還以為妳早就逃走了。」

  從一旁的陰影處走出一個人影,沈吉莉聚起渙散的目光,發現是言碩農。

  言家人個個都具有高人一等的容貌與身形,言立剛自是不用講了,眼前這個言碩農雖然沒有言立剛那麼高,但至少也有一八○公分,身形精瘦,略長的髮型有些凌亂,雖然沒言立剛年輕,但倒是多了抹成熟的味道,嘴角老是玩世不恭的輕揚著,還叼了根煙。

  沈吉莉別開眼。她真是快受不了自己了,要是把遇到的男人都拿去跟言立剛比較,那她這輩子鐵定嫁不出去了!

  言碩農大剌剌的在她身邊坐下,也不顧自己身上的昂貴西裝是否會弄髒。

  「聽說妳是我大伯的私生女?」他一開口便直接踩到她的痛處,緊接著,他的衣領便被用力的揪住了。

  沈吉莉咬牙切齒的說:「你要敢再說這種子虛烏有的話,我就把你打得滿地找牙!聽到沒有?」

  「聽到了,」他黑色的瞳眸裡閃著笑意,指指她手中的領口,「妳先放開我吧,否則被我的煙燙到玉手可就不好了。」

  她忿怒的放開他,氣憤難平的賞了他一記大白眼,將屁股往旁移,不願與他貼近。

  對她幼稚的舉動,言碩農僅是好玩的嗤笑一聲。

  「其實妳不用那麼激動,任誰都知道這種傳言的可信度極低呀,妳那麼生氣反而會給人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沈吉莉轉頭訝異的看著他。「你不信嗎?你為什麼不認為我會是言爸的女兒?」

  「與其說我不信,不如說我在妳母親離家出走那一年就不相信了,所以事實上,我還是懷疑過的。」他吐出口煙霧。

  吉莉聽不懂他說的話,眉間打了十八個結。

  言碩農笑了一聲。「因為那時就有流言出來,結果我爸就開始調查了。」他望向她。「妳的血型是O型的吧?」

  沈吉莉點點頭。

  「妳爸也是O型,妳媽則是A型,而我大伯的血型是AB型,這下結果不是出來了嗎?A型跟AB型有可能生下O型的小孩嗎?」

  「不可能嗎?」沈吉莉遺傻傻的問。

  聽了她的話,言碩農哈哈笑了起來。「我現在總算明白言立剛有多辛苦了。」

  他飽含調侃的話讓她又生起氣來了。「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算他幫她拔除了心頭上的刺,但那也不代表他可以隨便污辱她吧?

  「我的意思是,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事,而且是常識,不是嗎?」他好心的給她一個台階下。

  她心虛的昂起頭。「這麼簡單的事,我當然知道呀!只有那些沒常識的人才會亂傳亂說,我一點也不在意,不過這可不表示我忘了你剛剛說的那句話!」想轉移話題,沒那麼簡單!她死瞪著他。

  明知她在逞強,言碩農還硬是不賞臉的笑出聲來,沈吉莉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這人正明目張膽的在取笑她!

  「現在我還真有點羨慕言立剛了,跟妳在一起,一定不會無聊。」

  沈吉莉霍的站起身來,她受夠了。「恕我失陪!」

  才要轉身,她的手就被握住了,言碩農仰著頭,笑咪咪的看著她。

  「就當是感謝我解除了妳的疑惑,當我的朋友吧。」

  他的話裡有股令人心酸的氣味,沈吉莉發現自己的腳又移不開了。

  「你沒朋友嗎?」她問。

  言碩農垂下眼瞼,放開她的手,捻熄煙蒂後,又燃了一根煙。

  「誰肯跟我這匹家族黑羊當朋友呢?外面的也只是一些酒肉朋友,誰叫我姓言呢?」他嘲諷的語氣背後有絲落寞。

  沈吉莉明白他的話,言立剛曾經說過,他的姓氏代表的就是權勢與金錢,別人對他好不是因為他的人,而是因為他的姓氏背後代表的財富。

  她心軟的又坐了下來。

  「其實……我早就跟言爸說過想跟你當朋友了,既然這樣,我們從現在起就是朋友了。」她實在無法對心靈受創的人視而不見的走開。

  「真的?」他眸光閃閃,生氣盎然的握住她的手,方纔的頹喪像是幻覺。「那我們去別的地方好好的喝一杯,慶祝一下吧!」他的長腿跨下階梯,拉著她跑向停車場。

  「等等!那言爸幫你辦的洗塵宴怎麼辦呀?」沈吉莉對著他的背大喊。喝一杯的想法是不錯啦,可是丟下那些人,好嗎?

  「沒關係,吃飽了他們自己會回家!」他拉著她在一輛銀色奔馳前停下,興致勃勃的掏出鑰匙。

  那不是重點吧?心裡雖然這麼想,但沈吉莉還是跟著他鑽進車裡。算了,他說的也沒錯。

  還沒繫上安全帶,車子就咻的一聲往前飛馳,言碩農樂的呀呼一聲,沈吉莉則是被他嚇得魂不附體。

  「你開車可不可以正常一點呀?我還沒嫁人耶!」

  「呀,抱歉抱歉!」他吹起口哨來了。

  「晚上不要吹口哨!」

  「那我唱歌給妳聽。」

  「不要凌虐我的耳朵!」

  就在他們你一言我一句之間,言立剛的黑色休旅車高速與他們擦車而過,被沈吉莉的眼角瞄到,連忙往後一望,但休旅車已經駛得遠遠的了。

  回過身,她蹙起眉頭,瞄了車上的時間一眼。

  六點半,應該不是他吧?通常這個時候他還留在公司裡加班,而且他也說不會參加言碩農的洗塵宴,應該不可能是他才對。

  「喂,你有沒有手機?」她問言碩農。

  「我爸幫我辦了一支,不過明天才拿得到。」他說。「怎麼了?」

  「沒什麼。」

  算了,反正回家後就能見到他了。

  言立剛氣喘吁吁的衝進餐廳裡,焦急的在一大群人中梭巡沈吉莉的身影。

  言興國最先發現他,端著一杯紅酒,笑呵呵的走過來。

  「小剛來了呀!晚餐還沒吃吧?快點去吃,吃飽後再跟你堂哥寒暄一下,畢竟你們以後要一起工作,趁現在開始培養感情。」

  言立剛拉住他。「吉莉呢?」

  「吉莉?」言興國四下張望。「奇怪了,剛剛明明還看見她在附近的呀。」

  兩人找來找去就是沒看到沈吉莉,連主角言碩農都不見了蹤影,這巧合讓言立剛心頭襲上不祥的預感。

  就在他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之時,一隻小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他頭一低,發現是才八歲的小外甥。

  「我剛剛在外頭噓噓,有看見他們兩個開車出去玩了。他們要去開房間嗎?」他人小鬼大的張大眼睛問道。

  言立剛倒抽一口氣,牽起他的手將他帶到正在與人聊天的表姊身邊,大家見到他鐵青的臉色全嚇得噤聲。

  「有時間聊八卦的話不如教好自己的小孩,連開房間這種話都說得出口,妳是怎麼當人家母親的?」他嚴厲的語氣讓原本熱絡的氣氛頓時一片靜默。

  小外甥睜著無辜的大眼睛看著大人,他的母親則是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眼裡湧出難堪的淚水。

  看見她的淚水,言立剛這才發覺自己說的話太重了。

  「對不起。」放開小外甥的手,他轉身往餐廳外走去。

  看著兒子經過自己身邊,言興國立刻盡責的露出笑容,舉高手中的酒杯。「那小子最近感情不太順利,大家別介意,繼續聊天,繼續。」

  等到餐廳裡的氣氛又恢復熱絡,他才步出餐廳。

  言立剛坐在門前的台階上,神情抑鬱。

  言興國在他身邊坐下,將手中的紅酒遞給他。他接過,仰頭一口喝盡。

  「知道吉莉在哪裡了?」

  言立剛吐出口長氣。「和言碩農一起開車出去了。」

  「是嗎?我還以為他們合不來,原來一起出去了呀。」

  言立剛別開臉。

  言興國拍拍兒子的肩膀。「小剛,很久以前我就想問你了,你是不是愛上吉莉了?」

  言立剛飛快的回過頭來,像見鬼般的看著他。「你在說什麼?我跟她從小一起長大,早就把她當成家人看待了,你不也是一樣嗎?再說要愛上早就愛上了,哪還用得著等到現在?」老爸是不是酒喝太多,醉了?

  言興國濃眉微挑。「這麼說,你會那麼著急,不是因為擔心她會被你堂哥搶走嘍?」

  言立剛嗤了一聲。「當然不是!與其擔心她,倒不如說我擔心百碩農,到目前為止還沒人能跟她和平相處過一個小時的!」他誇大的損著沈吉莉,怎樣也不承認自己心裡真正的情緒。

  「原來如此。二言興國點點頭。「既然這樣,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如果他們在一個小時內回來,就表示他們兩個不合,如果一個小時後,他們還沒有回來,就表示他們還挺合的,你的意思是不是這樣?」

  「沒錯!」他斬釘截鐵的說。反正一定是不合的,這世上除了他外,再也沒人受得了她了。

  「那,如果他們真的合得來的話,我要你向我保證絕不干涉他們兩個的交往,這你辦得到嗎?」

  他眉頭緊皺的看著自己的父親。「你是認真的嗎?」

  「再認真不過了。吉莉已經二十八歲了,既然你對她的感情不是愛,她就不可能永遠跟你在一起,你應該也知道這道理才是。」

  言立剛沉默了好一會兒,父親的話字字句句都敲在他的心坎上,逼得他不得不去思考他話裡的重要性。

  半響,他深吸了口氣,眼裡的堅決帶著憂鬱的陰影。「如果真是這樣,那她的事,我將不會再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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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深夜十一點,言碩農扶著沈吉莉走進大廈。


  她渾身酒味,醉得一塌糊塗,他反而清醒得很。

  大廈守衛見是言大總裁仔細叮嚀得好好關照的沈吉莉,三人連忙跑上前,從言碩農手中接過她。

  「臭小子!你想灌醉我呀?沒那麼容易!我可是千杯不醉的,再來,干!」她沒頭沒腦的大叫,一雙手在空氣中亂揮著。

  三名守衛全皺緊眉頭,充滿敵意的瞪著言碩農。

  言碩農聳聳肩。「我對自己堂弟的女人,不可能有興趣的,你們誰快去通知言立剛,叫他下來帶她上去吧。」他走過去,坐在另一張單人沙發上,悠閒的點燃一根煙。

  接到守衛的電話,匆匆下樓來的言立剛,只見醉倒在沙發上的沈吉莉及對他微笑的言碩農。

  「嗨!」言碩農舉起手打了個招呼。這小子,愈長愈俊俏了。

  言立剛沒理他,繃著臉走向沈吉莉,不甚溫柔的扶起她。

  沈吉莉睜開迷濛的眼睛,見是他,大笑著摟住他。

  「我的天呀!是帥到不行的小剛耶!」她嘟起嘴重重的在他臉上印下一吻。「臭小子長那麼帥……難怪那女人老愛跟你接吻嘍……」她兀自咯咯笑了起來。

  言立剛眉間打了十幾個皺褶,不悅的看著言碩農。「你到底讓她喝了多少?」

  言碩農吐出口煙霧。「我們叫了一瓶紅酒,我沒喝,所以大概就是一瓶紅酒吧。」那瓶紅酒所費不貲,見她像灌水一樣的喝,他的心也很痛呀。

  「你居然讓她喝了一整瓶紅酒?!」

  言碩農瞄了他緊握的拳頭一眼。

  「她說我必須開車送她回家,所以堅持不讓我喝,我也沒辦法。」只能怪她酒量差了點,跟他沒關係呀。

  「喂,邁可……我不想喝了,送我回家,不然被臭小子聞到我的酒味的話,他會不高興的……」沈吉莉閉著眼睛囈語道。

  言立剛看著她,真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跟今天才認識的男人一出去便是一整晚,還喝得醉醺醺的回來,她到底有沒有身為女人的自覺呀?想到今晚跟老爸的對話……他是認真的,但這樣的她,叫他怎麼放得了手?

  「原來你們兩個現在是同居的關係呀,真想不到你會照顧她到這種地步,女朋友不會吃醋嗎?」言碩農好奇的問。

  「這不關你的事。」

  「關!當然關我的事,你爸爸帶她來讓我認識,不就是打算介紹她當我的女朋友嗎?衝著這一點,我自然得問個清楚了。」他一派理所當然。

  言立剛沒理他,彎身抱起沈吉莉。

  「我問你,你喜歡她嗎?」言碩農的聲音自他背後傳來。

  言立剛轉身朝電梯走去。

  「喂!她醒來後記得幫我告訴她,我的提議隨時有效!」他在他身後大喊。

  看他毫不遲疑的走進電梯裡,言碩農也只能自歎無趣了。

  慘了,時差作祟,他一點睡意也沒有,原本以為有吉莉作伴的,沒想到她醉成那樣,現在可好,怎麼打發這漫漫長夜呢?

  站起身,他孤孤單單的走出大廈。

  言立剛沒有將沈吉莉放到她平日睡覺的沙發上,反而直接抱進了他的臥房。

  他一將她放到床上,她突然瞪大眼睛坐起身來,緊接著便捂著嘴跌跌撞撞的跑進洗手間裡,趴在馬桶上大吐特吐了起來。

  言立剛倚在門邊看著她吐,直到她虛脫的靠坐在地上,斷斷續續的發出嗚咽的哭聲。

  歎了口氣,他走過去,忍受著空氣裡的酸腐味,沖掉馬桶裡的穢物後,又擰了濕毛巾幫她擦臉,用杯子盛水讓她漱口,而要抱起她時,卻被她無力的手給掃開。

  「你出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她難過的曲起膝蓋,將頭埋在頭手之間。

  將胃裡的東西全吐出來後,她整個人清醒不少,卻也難過的寧願不清醒,整顆心揪得發痛,痛得她冒淚。

  為什麼會這麼痛?她也不知道,可惡的酒精將她的愁緒全給放大了!

  言立剛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退了出去,關上門後,整個人背靠在一旁的牆壁上。

  約莫十分鐘後,浴室裡傳出打開水龍頭的水流聲及潑水聲。

  知道她正在刷牙洗臉,言立剛放心了些,走到床沿邊坐下,想起言碩農說的話,他的眉頭忍不住又皺了起來。

  他的提議隨時有效?什麼提議?他到底對吉莉做了什麼、說了什麼惹得她掉淚?

  當他陷入這些無解的問題裡時,浴室裡突然傳來一聲悶響,他心一驚,馬上三步並作兩步的趵過去拉開門。

  只見沈吉莉躺在浴室裡,睜著眼睛,額頭上冒起一塊紅腫。

  「剛才沒站穩,撞到牆壁了。」她對他說,眼前幾顆金星在飄。

  言立剛蹲下身去將她抱起。「不會喝酒還學人家喝什麼酒?」他走進臥室,將她放在床上。

  「誰說我不會喝酒,在紐約我就天天喝。」趁他又走回洗手間時,她逞強的小聲說道。

  言立剛走回來,將濕毛巾折好放在她的額頭上。

  「今晚我不用睡沙發呀?」額上冰冰涼涼的感覺讓她腦裡的抽痛感稍微紆緩了些。

  「我從來就沒說要讓妳睡沙發,是妳自己堅持要睡沙發的。」他提醒道。

  「頭好痛。」她閉起眼睛,躲避他的嘮叨。聽不到他的聲音,她又偷偷的睜開眼睛。他坐在床沿,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神情嚴肅得緊。

  「怎麼了?」她問。

  言立剛回過神來,笑了笑。

  「沒什麼,妳快點睡吧,免得早上醒來頭痛。」繞過床,他拿起枕頭。

  「你幹麼?」她瞧著他懷裡的枕頭,他不一起睡嗎?

  「出去睡沙發呀。」他的語氣彷彿她問得很多餘。

  「為什麼?這裡睡得下兩個人呀!」她說。「你該不會是害羞吧?不需要啦,我們小時候不也常常睡在同一張床上嗎?」他什麼時候變得那麼見外了?沈吉莉在心裡暗笑。

  言立剛的俊臉上卻一點笑意也沒有,反而顯得更嚴肅了。

  「那是小時候,現在我們兩個都長大了,應該要男女有別。」他呼出口氣。「而且妳是女孩子,還沒嫁就跟個男人睡在同一張床上,會惹來不必要的閒話的。妳睡吧,有事叫我就好。」抱著枕頭,他往房門口走去。

  「是因為張千梅嗎?」沈吉莉的臉沉了下來。「因為顧慮到她,所以你才那麼說的?」他為什麼總要讓她想起那個令人討厭的女人?

  言立剛一手握住門把,並沒有回過身來。

  「原因只有我剛才說的那些,跟她沒有關係,晚安。」他開門離開。

  「說謊。」她喃喃的說,不知道哪一個讓她比較難過,是疏離還是他對張千梅的維護?

  躺在床上,她的眼淚又不爭氣的冒了出來,言碩農的聲音又在抽痛的腦子裡響起——

  「男女之間是不可能會有純友誼的,除非彼此都是Gay。」他說。

  當時她對他的論調嗤之以鼻。「誰說沒有?我跟言立剛就是。」

  「你們兩個不是。」他毫不遲疑的否定她的話。

  「為什麼?」他又沒見過她跟言立剛在一起,憑什麼這樣說?

  「這就要問你們自己了,是你們讓友誼變質的,問我幹麼?」他一副莫名其妙,拿起紅酒要喝。

  沈吉莉生氣的一把搶過。「開車的人喝什麼酒?出事怎麼辦?我還沒嫁耶!」她將搶來的紅酒一飲而盡。「還有,我告訴你,我跟言立剛之間的感情好得很,他也已經有了個要好的女朋友了,我對這件事一點也不嫉妒!反正這是很正常的事,我真的真的一點都不嫉妒。」

  「喔。」不能喝酒,那他抽煙總行了吧旦言碩農點了根煙。

  在他點煙的同時,沈吉莉又喝掉一杯紅酒。「我說的是真的!你可別不信,我相信言立剛對我也是一樣的,他知道言爸要把你介紹給我認識,他也沒叫我不要來呀,事實上他根本沒什麼重大的反應,這表示了我交男朋友跟他交女朋友一樣的正常,不是嗎?再說輩份上我還是他的小姑姑呢!雖然他從沒叫過我,但事實就是事實,唉!總歸一句話,我跟他都這樣在一起十幾年了,要有什麼早就有什麼了,用不著等到現在,你說對不對?」她滔滔不絕的說了一大堆,說完又乾了一杯。

  言碩農皺著眉頭噴出口煙。「聽妳這麼說我才想起,既然妳算是立剛的小姑姑,那不就也是我的小姑姑了嗎?」哇,原來她輩份那麼高呀,真是失敬!

  「又沒有血緣關係。」她搖搖頭,有些茫茫的感覺。

  「那就更難得了,沒有血緣關係,言立剛還能如此為妳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真是滿令人感動的。」他同情的說。

  因為言立剛的關係,沈吉莉這三個字在他們家族裡可說是如雷貫耳,有關她的麻煩事常常三不五時就耳聞一遍,每當這時候,他感興趣的不是沈吉莉又惹了什麼麻煩,而量言立剛如何解決了她惹出的麻煩。

  「那是因為他答應言爸要照顧我的,而且他還保證過,不管我要他做什麼他都會做。」沈吉莉得意的說。關於這一點,她相信連張千梅都會嫉妒她的。

  「那他會交女朋友的原因,一定是因為厭煩老是幫妳收拾爛攤子了。」他淡淡的對她投出一顆炸彈,然後看著她得意的笑容瞬間消失在臉上。

  沈吉莉覺得心臟好像停止跳動了好幾秒。她從沒認真想過為什麼言立剛會突然想交女朋友……難道真是因為這樣?他對她厭煩了?驚慌的感覺讓她的思緒變得紊亂,她又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不可能的!他從沒這樣對我說過。」這人為什麼一直說一些破壞她跟立剛感情的話?

  「他是個重承諾的人,所以用行動代替言語也不是不無可能的事。」

  沈吉莉又受了次打擊,她動搖了起來。

  會嗎?言立剛真的是因為厭煩她了,又說不出口,所以才會交女朋友來跟她抗議?她真的給他惹了太多麻煩了嗎?

  最近期的有去紐約的事。她一說要去紐約便開始收拾行李,一點也不給他否定的機會,現在想起來,機票跟紐約的住所都是他幫她打點好的,臨行前不但塞了張五千美金的支票給她,還拜託傑森照顧她。

  一聲不響的回來後,還丟了一萬美金的債務要他去幫她還,還厚臉皮的賴在他家不走……

  更之前還有偷牽小牛回家的事,跟老婆婆的不肖子打到警局的事,把香肉店裡的狗偷偷放走的事……

  當美發師是吉士的心願之一,她知道後,強迫言立剛當她的實驗品,讓他頂著狗啃般的短髮過了兩年,他還讚她剪得很好看……

  她怎麼會跟他變得這麼密不可分的呢?記得小時候她還曾經想殺了他洩憤呀!

  「你會把自己的女朋友看得比從小一起長大的死黨還重要嗎?」她突然問。沒辦法,現在能請教的人只有他了。

  言碩農不假思索的點點頭,讓她後悔問了他。

  「死黨怎麼比得過自己的女朋友?我就不會想跟死黨上床呀,女朋友除了可以談情說愛以外,還可以玩限制級遊戲呢。」他邪邪的笑了起來。

  沈吉莉賞他一個大白眼。「言立剛跟你不一樣,他不可能跟張千梅做那件事的!」

  言碩農收起嘻皮笑臉,傾身認真的對她說:「只要是男人都會想,除非他——不舉。」

  「你少胡說,言立剛健康得很!」她想也不想的就替言立剛反駁了。

  言碩農的表情又轉為曖昧。「妳看過呀?」

  隨著他的話,言立剛裸體的模樣在沈吉莉腦中不期然的浮現,她尷尬的羞紅臉。

  「當……當然!」耳根發燙的她倔強的昂首。小時候她曾跟他一起洗過澡,當然看過!

  「那就好。」

  他又突然冒出這令她摸不著頭緒的話,氣得她再也不想跟他說話,一個勁兒的喝匪洩。

  她好像自己一個人把整瓶紅酒全喝光了,等清醒一些時,她已經痛苦的趴在馬桶上大吐特吐了。

  而現在她則是沒用的躺在床上流著淚。

  看來言碩農說的是真的了,立剛已經厭煩她了,而她竟然還不自知的大肆詛咒張千梅,認定她才是介入他們之間的第三者,其實她才是真正的第三者才對。

  她怎麼會惹人厭惡到這樣的地步?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立剛在她心裡的重量任何人都比不過,她不要他再繼續討厭她,她不要。

  還是走好了,將這裡還給他跟張千梅,這樣他應該會開心點吧?

  這樣做是對的,她如此確信,可是,為什麼她的眼淚還止不住呢?




  天才方亮,言立剛便已起身。

  悄悄打開臥室的門,定到床邊,看著沈吉莉熟睡的臉,毛巾早在她翻身時掉到了一旁。

  她似乎睡得不好,睡夢中眉頭仍是緊鎖著。

  他伸出手,輕輕的揉開她眉間的皺褶,然後傾身,輕輕的在她的唇上印上一個吻。

  他後悔了,不管他曾經對老爸許過什麼承諾,他已經不打算遵守了。

  他不想失去她,她和言碩農去了一個小時也好,一個晚上也行,他都無所謂,只要她願意留在他身邊,他怎樣都無所謂。

  他也不在乎輩份問題,或她惹麻煩的能力,尤其是年紀,反正一直以來他都是兩人中比較成熟的那一個,少了她,他還會嫌生活太過索然無味呢。

  小心翼翼的撥開她額前的一繒髮絲,他深情款款的注視著她。

  他愛著她。發現這個事實後,對張千梅愧疚的心情便油然而生。

  千梅應該能諒解吧?

  沈吉莉在睡夢中翻了個身,打斷了他的思緒,看著她,他唇邊不由自主的綻出抹微笑。

  下班回來後再跟她說好了,他相信與他一樣,對男女之情缺乏經驗的她,對他的感覺也會是相同的,只是尚未發現而已。

  像永遠看不厭似的,言立剛又站在床邊細細看了她許久後,才進洗手間去梳洗。

  當沈吉莉醒來時,已經將近中午,她悵然所失的坐在靜悄悄的房間裡。

  昨晚她夢見言立剛吻她,醒來時還很高興能見到他,結果他早就已經上班去了。

  唉,到底還是個夢,怎麼也不會成真的,還是趁他沒更討厭她之前離開吧。

  忍著腦袋裡及額上的刺痛,她拖出行李箱,將自己的東西胡亂塞進裡頭後,坐在客廳的矮桌前寫了張便條留言,免得言立剛到處找她。

  吃了最後一碗泡麵當午餐後,她就拖著行李離開了。




  下班後,精神一直顯得抖擻的言立剛先到超市去買了菜,打算回家好好煮頓晚餐喂飽沈吉莉。

  當他興匆匆的提著大包小包回到大廈時,一名守衛面有難色的攜住他。

  「怎麼了?」看了他的臉色,言立剛心裡起了不祥的預感。

  守衛遲疑了一下。「是沈小姐,她中午時把您那裡的鑰匙交還給了我們。」

  言立剛一怔。「她人呢?」

  守衛搖搖頭。「把鑰匙拿給我們後,她就拖著行李走了,我們也不知道她到哪裡去了。」他們是不是吵架了?守衛想問卻又不敢。

  「是嗎……」

  生氣離開了言立剛身上,他雙肩微垮,緩緩的朝電梯的方向踱去。

  反射性的進入電梯,反射性的按下按鍵,回到自己的屋裡後,是一片空蕩安靜。

  原來她真的走了。

  他振作起精神,拿著菜到廚房,將東西全放進冰箱裡後,吐了口長氣。

  沒關係,她還會再回來的,她一直都是這樣的,根本就不需要為了這點小事而失魂落魄。

  他拉松領帶,挽起袖子,回到客廳時,眼角掃到了放在矮桌上的便條紙,馬上三步並作兩步的跑過去拿起。

  ★我搬去言碩農那裡住了,昨天跟他聊了一整晚,我發現跟他還滿聊得來的,如果跟他交往或當夫妻的話,我應該沒問題吧。對了,我一直認為張千梅跟你很速配,她溫柔又善解人意,一定可以好好照顧你,你要好好對待人家喔!
  
   有機會再見。
                    去開創人生第八春的吉莉留★

  他無法置信的看著手裡的字條,接著忿怒的將之揉成一團扔出去。

  紙團打在牆上又反彈回地板,孤零零的。

  疲倦的靠在沙發上,閉上眼睛,他試圖壓抑住千百個將她追回來的衝動。

  就算把她追回來了又怎樣?她已經寫得很明白了,在她心裡他的地位有多微弱,連一個認識不到兩天的男人都比不上。

  他的情緒忿怒,思緒凌亂一片,胸腔疼痛得想咆吼、想破壞、想做一切事情,只要能讓他的胸口不再痛。

  但他什麼都沒做,只是陷在沙發裡,放任所有情緒的衝擊、侵襲。

  門鈴聲打破了室內的安靜。

  吉莉!他飛快起身衝向大門。

  門被拉開的速度,快得讓門外的張千梅嚇了一大跳,不過言立剛失望的臉色立刻又讓她受了傷。

  她勉強擠出笑容。「客戶的家剛好在這附近,所以想來碰碰運氣看你在不在。」她說。「吃過晚餐了嗎?」她關心的問。

  才問完,她整個人已經被他緊緊的擁進懷裡了,有些錯愕與驚慌,卻又貪戀著他懷中的熾熱。

  「留下來。」他像只負傷的野獸般低咆著。

  就認識他以來,他對她一直是疏遠且有禮的,是她見過最自製與自律的人,為什麼會突然失控?

  張千梅直接聯想到沈吉莉。他跟她之間發生什麼事了嗎?

  在他胸前,她悄悄漾開一抹微笑,溫柔的抬手抱住他。

  「好,我留下。」

  就算會被說趁人之危她也不在乎,只要能得到他,她什麼都不在乎。

  言立剛低頭粗暴的吻住她,張千梅承受他的粗暴時將他推進屋裡,反手悄悄的關上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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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言碩農在都市近郊買了一棟獨立式的透天別墅,五房三廳三衛浴,對只有一個人要住的他來說,沈吉莉願意搬進來,他很高興,特地將三間客房中最大的那一間留給她。

  她都搬進來三天了,這還是他頭一次進入她的房間。

  已經接近中午了,她還躺在床上,睜大著雙眼,動也不動,像具屍體。

  站在房間中央,環顧一番與她搬進來時毫無差別的房間,他嘴角浮現一抹笑意,熟練的燃了根煙。

  「妳還真瀟灑,搬進來都三天了,行李連開都沒開,妳是不是三天沒洗澡了?」他輕踢了下腳邊那沉重的行李箱。

  床上的沈吉莉翻成側躺。「不要在這裡抽煙。」她的聲音聽起來毫無生氣。

  「呀,抱歉。」四下找不到垃圾筒,言碩農蹲下身將香煙在地板上捺熄,想了想,就盤腿坐在地板上了。「今天禮拜天耶,難得天氣那麼好,妳不想出去嗎?」

  「去哪裡?」她還能去哪裡?

  「隨便呀。」他聳聳肩,對她的冷淡不以為意。

  見她不說話,他搔搔頭。

  「妳知道,那晚我雖然提議妳可以搬來跟我一起住,但那只是提議,妳也可以拒絕呀,妳現在這樣搞得我好像綁匪一樣。」要是被言立剛看見她現在這副模樣,搞不好他會被殺掉。

  「對不起。」她就是沒勁兒。

  「不用道歉啦,妳要是想見言立剛的話,我可以想個名目把他找來,妳覺得怎樣?」正所謂解鈴還需繫鈴人呀。

  沈吉莉煩躁的又翻了個身,在床上躺平。

  「不要再提到他了,我跟他已經沒有關係了。」

  「那妳為什麼一到這裡來就一直躺在床上?魂沒一起帶來?還是心?」他態度閒散的咄咄逼問。

  熟悉的失落感又捆住了沈吉莉。是魂還是心?還是……

  「都有。」她呢喃般的承認道。

  「那為什麼還要來這裡?」

  「我不想讓他更討厭我。」光想她就覺得頭皮發麻,害怕畏縮。

  「他有說他討厭妳?」言碩農納悶的問。

  「他是個重承諾的人,所以用行動代替言語也不是不無可能的事,這句話不是你說的嗎?」不說她還沒想起,現在記起來了,對這大嘴巴的新仇舊恨也全部湧現。要不是顧忌現在寄他籬下,她的雙手早就將他的脖子掐得喘不過氣來了。

  正被她用意念謀殺中的言碩農毫無感覺的濃眉微蹙,伸出食指搔搔鬢角。

  「我有說過嗎?」什麼時候的事?

  沈吉莉從床上彈坐起來。「你想否定自己曾說過的話嗎?」她所有的困擾全因他的話而起,現在還想不認帳?

  言碩農嚇了一跳,突然哈哈笑了起來,站起身。

  「既然妳恢復精神了,那就先去洗個澡吧!洗完澡後我請妳吃午餐,怎樣?妳肚子應該餓了吧?」

  才剛說完,一串咕嚕聲就從她的肚皮傳了出來。

  他笑得更加毫無節制了,揮揮手,邊笑邊朝房門走去。

  「半小時夠了吧?我在樓下等妳,快點。」

  現在是什麼情形?沈吉莉彆扭的看著地上,將手插在褲子口袋裡,看也不看言立剛與張千梅一眼。

  光是瞄到他們手牽手的模樣就已經讓她很不舒服了,為什麼連看個電影都能撞上他們?全台灣那麼多電影院,他們為什麼偏要選這裡、這時間來看?

  早知道吃完午飯直接回家就好,她真是嘴賤,提議看什麼電影!

  自從見到她後,言立剛的視線就從沒自她身上移開過。

  看著她跟言碩農一起出現,他露出一絲苦笑,看來這三天他們的確在一起。

  才三天嗎?為什麼才三天不見,她整個人就瘦了一圈?

  「你們也是來看這部恐怖片的?」言碩農問。

  見言立剛不回答,張千梅連忙開口,「是呀!」她答道,瞥了言立剛一眼。

  他的視線仍舊停留在沈吉莉身上,忍住心裡的刺痛,她更用力的握住他的手。

  「那我們一起看吧,我去買票。」

  聽見言碩農的話,沈吉莉急忙忙的抬頭。「我跟你一起去!」

  在她與言立剛身上各瞧一眼,言碩農嘖了一聲。

  「只是去買個票,又不是要出國,妳去做什麼?反正你們好幾天沒聊了,趁現在聯絡一下感情吧。」他自顧自的轉身走掉了。

  這混蛋!沈吉莉氣得咬牙切齒。

  就算背對著,她還是能感覺到兩道灼熱的視線,在這種情況下叫她跟他們怎麼聊得起來呀?

  對街的一家7-ELEVEN成了她的救星。

  「你們在這裡等,我去買零食。」說完她就往馬路上跑。

  見她如此莽撞,言立剛想也沒想的就掙開張千梅的手,在沈吉莉還沒被車撞到前抓住她的手臂。

  「妳想自殺嗎?」他忿怒的問,二話不說的將她往斑馬線的方向拖。

  沈吉莉試著掙扎,可是兩人的力量差距懸殊,她怎樣都掙脫不出他的掌握。

  「現在你可以放開我了吧?」站在斑馬線上時她說,她討厭他用牽過別的女人的手牽她。

  張千梅跑過來時,言立剛才鬆開她的手,張千梅馬上抱住他的手臂。

  「我跟你們一起去。」

  沈吉莉冷瞧了他的手臂一眼,幾不可聞的哼了一聲,快步穿越馬路,走進便利商店。

  從冰箱裡拿出兩罐可樂後,她又拿了包五香乖乖、一包豆乾、一包魷魚絲、一包口香糖、一包波卡、一罐翹鬍子、兩包科學面,拿得太多,一下子乖乖脫離她的懷抱,掉到地上去了。

  言立剛將乖乖撿起,塞回她懷裡。

  「妳是要去看電影還是遠足呀?」他問。

  她只有在生理期或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胡亂吃一大堆東西,不知道現在是哪一種情況讓她想大吃東西?

  「妳管我。」她忍不住帶著敵意回嘴。「還有,你弄錯對像獻慇勤了吧?找你的女朋友去。」她背對他繞到下一排商品去。

  言立剛跟在她身後。「妳在生什麼氣?是妳自己要搬出我家的不是嗎?我沒有趕妳,現在妳卻對我生氣,妳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了?」

  「誰說我在生氣了?不要以為認識久了就可以當我肚子裡的蛔蟲。」她口不擇言。

  他臉色鐵青,也火大了。「妳簡直就是不可理喻!」

  「你現在才瞭解我嗎?」她瞇起眼睛。「在心裡暗自慶幸了吧?我這個不可理喻的女人總算搬出你家了,再也不會惹你厭了,你自由了!」

  「沈吉莉!」

  她撇開臉,不爭氣的酸氣又衝上了鼻腔。

  言立剛氣得幾乎要將牙齦咬得粉碎,費盡全力壓抑住沸騰的怒火。「好,我再也不管妳了,以後妳想做什麼都不干我的事!想跟誰住、住多久、跟誰交往,我都沒意見,行了吧?」

  再也不管妳了……沒意見,行了吧……他說的話在她的腦子裡撞擊著,突然感到一陣驚慌,她回身想說些什麼,卻發現他早已絕然的背對自己,而站在他前方的,是看著她,眼裡揉和著忿怒與嫉妒的張千梅。

  她用那種眼神看她只有一下子,接著她的注意力便移轉到言立剛身上,用近乎討好的語氣說:「立剛,我們買這包牛肉乾一起吃,好不好?」

  「我不吃牛肉。」他語氣冰冷至極,繞過她離開便利商店。

  楞了一下後,張千梅連忙將牛肉乾隨手往架子上放,丟給沈吉莉一個充滿敵意的眼神後,急切的追上去。

  沈吉莉移動腳步,將懷裡的東西一古腦兒的放在收款機旁後,突然想到一件事——她身無分文。

  不好意思的對店員說聲抱歉後,她沮喪的步出便利商店,差點與過來接她的言碩農撞個滿懷。

  先是陰沉著臉的言立剛從他手中抽走電影票,後來又見她兩手空空,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不用問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將她推回便利商店,付錢買了那堆零食後,他一手提著零食,一手牽著她回到了電影院。

  言立剛與張千梅早就入座了。言立剛似乎餘怒未消,冷冷的瞧了她一眼後又別開臉。

  這下沈吉莉真的嚇到了,認識他十幾年,他從沒用過那麼冰冷的眼神看過她,一時間,她往後退了一步。

  「我們去別處坐。」她僵在那裡對言碩農說。

  他們選的片子已經上映過一段時日,所以進場看的觀眾並不多,空位子不少。

  她不要坐在他身邊,要是他整場電影都用那種態度對她,她一定會傷心得化成一堆灰燼的。

  言碩農當然不可能那麼友愛了,硬是嚴肅的將她塞進椅子裡。

  「看個電影也要選座位,又不是小孩子。」他訓道,將手裡的那袋零食擺到她的大腿上。

  多奇怪,活了二十八年,沈吉莉從來沒有如此強烈的感受到一個男人的存在過,而且這個男人還是與她朝夕相處了十幾年的言立剛。

  為了掩飾劇烈的心跳,她七手八腳的將袋子裡的零食拿出來丟到隔壁言碩農身上,而當她拿出罐裝可樂時,心不禁一沉。

  將言碩農那罐遞給他後,見他毫不費力的打開,她掙扎著要不要請他順便幫她打開?

  片刻後,她打消了這個念頭,將可樂擺到座位扶手的置杯架上。

  他畢竟是異性,請他幫她開飲料,這個動作似乎太親密了點,就算他神經粗不會想到那方面去,依他惡劣的性格,恥笑她連拉環都打不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更不可能要言立剛幫她開了……他大概也不願意了吧?想到這,她整個人又變得憂鬱起來。

  她已經不打算喝可樂了,可沒想到才吃了半部電影的零食,她就口渴了。

  放下零食,她不動聲色的拿起唾手可及的可樂,試著將它打開。

  然而五分鐘過去,可樂拉環連打開半分的跡象都沒有,她的手指卻早已傷痕纍纍。

  厚重的挫敗感與口渴讓她幾乎要哭出來了,就在她打算嘗試要用牙齒咬開拉環時,左邊伸過來一隻手拿過她的可樂,利落的拉開後,放進她的扶手置杯架上。

  沈吉莉怯怯的瞄了一眼言立剛,在純然黑暗的空間裡,大屏幕上的光亮反映在他沒有表情的俊臉上,顯得有一些冷漠與距離,像是一個陌生人。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喉嚨一直在喊渴,可是她卻始終無法伸出手去拿那罐打開了的可樂。

  突地,言立剛站起身來。「走吧。」他對張千梅說。

  張千梅連忙跟著起身,跟在他身後離開了電影院,而電影才放映到一半。

  沈吉莉目送他們離開,只覺得胸口空空洞洞的,非常不適應他的冷漠以對。

  將一切看在眼裡的言碩農瞥了她一眼,然後吐出口長氣搖搖頭。

  「沒見過看恐怖片也會哭的。」恐怖片裡並未摻雜倫理大悲劇吧?

  沈吉莉對他的揶揄沒什麼反應,吸吸鼻子後,雙手捧起可樂,一口一口的輕啜著。

  今天這罐可樂的滋味複雜,讓她喝到了甜味,也嘗到了苦澀。

  「對不起。」

  離開電影院後,言立剛找了家咖啡廳,神情落寞又疲憊。

  張千梅坐在他對面,有些提心吊膽的,什麼話都不敢說,怕一開口他會說出自己不想聽的話。

  她微笑的唇邊有些顫抖。

  「不用道歉啦,我也不是很喜歡那部電影呀。」她以為他是為了沒將整場電影看完而向她道歉。

  「關於電影的事,我也很抱歉。」他沉靜憂鬱得令她害怕。「不過我剛才的道歉指的是……」

  「呀!」她慌亂的打斷他的話,「你肚子餓了吧?我們叫一份鮪魚鬆餅來吃好嗎?」不待他回答,她舉手招來了侍者,又多叫了份鮪魚鬆餅。

  「我看你不用擔心吉莉了,她今天看起來挺好的,跟碩農堂哥好像也很有話說,對不對?他們兩個站在一起時,感覺起來真的很配——」為了掩飾不安,她開始滔滔不絕了起來。

  「千梅,妳聽我說……」

  「她好像有胖了一些,你覺不覺得?看來堂哥對她真的挺呵護的,這樣不是太好了嗎?畢竟她早已到適婚年齡了,堂哥跟她又同年,兩個人如果結婚的話,一定——」

  「千梅!」言立剛沉著臉低喝了一聲,張千梅心一驚,立刻閉上嘴巴。

  她難過又不堪的低下頭,緊咬著下唇。

  「對不起,我……」意識到方纔的表情舉止太過嚴厲,言立剛懊惱的道著歉。

  張千梅沒抬頭,傷心的聲音自低下的唇間幽幽飄出。

  「你就真的那麼喜歡她?我不行嗎?」她抬起臉,祈求又委屈的,眼裡泛著淚光。「就算是替代品也沒關係,把我當成她也沒關係,讓我留在你身邊,我是真的愛你呀!」她掩面痛哭。

  對於她痛苦的哭泣,言立剛只是看了一會兒,便默默的望向窗外。

  沒辦法,在他體內完全激不起想要將她擁入懷裡呵哄的慾望,不管他怎麼逼迫自己,那種感覺就是湧不出來,心裡像一潭死水。

  相反的,對於吉莉,光是看著她,滿腔的柔情便會源源不絕的湧現,彷彿他的感情與溫柔只為她而備,為她而存在,為她而不竭。

  他對其他女人有的只是近乎無情的冷酷,包括所謂的女朋友,他也付不出一絲感情。他總算明白自己是個多可怕的男人。

  可是吉莉已經不在他身邊了。

  見他始終沒出聲,張千梅慢慢的停止哭泣,抽了兩張面紙出來拭淚,但他憂鬱望著窗外的模樣又讓她的鼻腔酸疼了起來。

  服務生端來鬆餅的聲響讓言立剛回過神來,重新聚集迷茫的目光,見她紅腫的雙眼盯著自己,他淒然的微微一笑。

  「抱歉。」對她,他再多聲的抱歉都是不夠的吧?

  張千梅吸吸鼻子,搖搖頭。

  「不要再說抱歉了,其實這全是我自找的。」她吐出口長氣。「當我跟立芹學姊表示想跟你告白的事後,她就警告過我了,是我不自量力,以為能在她到紐約去的這段時間讓你愛上我。」

  「我是喜歡妳。」他試著安慰她。

  「但是這跟對她的感情是截然不同的,對吧?」見他不說話,她自嘲的笑了笑。「她走的那天晚上,我去找你,你抱著我要我留下來,我真的很高興,以為你真的注意到我的存在了。可是你只是坐在沙發裡,動也不動,表情是那樣悲傷,像失去了某樣非常重要的東西般。」她搖搖頭。「那天我還真的以為你會跟我上床,還因終於可以贏過她而沾沾自喜呢!」結果卻是什麼都沒發生。

  「我從來沒有任何一絲想侮辱妳的想法。」他說。就連最危險的那晚,最後還是理性克制了衝動。

  對她來說,他實在個糟得可以的男朋友了。

  「我知道,因為你的心裡自始至終只有她一個人。」張千梅難過的說。就算他以前沒察覺到自己的心情,現在也應該明白了。

  基於女性的自尊,她拒絕讓沈吉莉這個名字從自己嘴裡說出來,僅用第三人稱取代。事情變成這樣,最該負責任的就是她!

  「如果那晚你真的對我怎樣的話,那我現在或許還不至於那麼絕望,因為至少手裡多了一些籌碼,可惜那晚的你,是個沒有心的男人,我還能說什麼呢?」她故作輕鬆的聳聳肩。「我們分手吧,我一定可以找到一個比你更好的男人。」她還是提了,她不提的話,他大概永遠也不會提吧,他就是這麼體貼的人,偏偏有人瞎了眼毫不珍惜。

  「一定會的。」他露出溫和的笑容,有種釋然後的輕鬆。

  「有好對象的話記得幫我介紹。」她可沒那麼簡單放過他。

  「言碩農如何?」心裡的大石落了地,他也有了開玩笑的心情。

  「好呀。」

  兩人互視一眼,噗哧一聲笑了起來,氣氛是前所未有的融洽。

  拿掉情人的身份,也許他們更適合當朋友吧。

  一個禮拜後,言立剛申請外調核准,隔天,他便搭機飛往澳洲去了,在他刻意低調的進行下,除了公司裡的幾名高級幹部外,再沒人知道這項人事命令。

  而當沈吉莉自口風不緊的言碩農那裡得到消息,氣喘吁吁的趕到機場去時,飛機早就在藍天上成了一個小白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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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吉莉,去替八號桌的客人點菜,點完菜後再把五號桌收拾一下。」坐在收銀台裡的老闆娘眼睛盯著牆上的電視,頭也不回的嚷道。


  她身材肥胖,嗓門非常的中氣十足。

  才端兩盤燴飯出去的沈吉莉喔了一聲,在身上的圍裙上擦擦手後,拿出點菜單朝八號桌走去,點完菜又將單子交到廚房,接著又急忙的到五號桌去收拾桌面。

  「那麼大一間餐館,竟然只請了吉莉一個女服務生,他們是想累死她嗎?」言興國小聲的說。

  他跟言碩農兩人在一張四人餐桌上各據一方,不時心疼的看著忙來忙去的沈吉莉,也不時暗賞那「吃得肥肥,裝得捶捶」的老闆娘白眼。

  言碩農環顧這家小坪數的餐館。「這裡哪有很大?也不過才八張餐桌而已,況且我覺得她忙得還挺高興的。」

  他夾起一塊豆乾放進嘴裡咀嚼,總比她整天待在房間裡咳聲歎氣來的好吧?

  「一個小女孩要負責八張餐桌,這簡直就是虐待!」言碩農的話沒讓言興國稍微寬心,反而是更加氣憤。

  他的聲調稍微高了一點,話裡的意思又有著明顯的指控,胖老闆娘不悅的也投來一記白眼。

  「這裡的生意又不好,用餐時間還有四張餐桌空在那裡,這哪算虐待?再說你口中的小女孩已經二十八歲了,拜託你把這幾年的記憶拿出來放進腦袋裡好嗎?老要我提醒我會很累耶。」言碩農抱怨著。

  兩人對胖老闆娘愈來愈難看的臉色完全沒自覺,還你一言我一句的說著,倒是剛從餐館廚房走出來的沈吉莉,聽見言碩農的話,連忙提著水壺走向他們。

  「你們說話請小聲點好嗎?這裡可是人家的地盤,廚房裡的菜刀可是很鋒利的。」她邊倒水邊警告道。

  趁這機會,言興國握住她的小手。「吉莉,妳要工作的話到言爸的公司就好了呀,不管妳要怎樣的工作言爸都可以幫妳安排的,何必委屈自己待在這個又髒又亂的小餐館裡呢?到言爸的公司來好不好?」他近乎懇求的說。

  言碩農一時間看傻了眼。沒想到他這位行事作風乾淨利落,決策億萬投資也不改面色的伯父,竟然會對一個非親非故的女孩這般低聲下氣的討好,若不是他瞭解吉莉大剌剌的個性,還真會以為伯父有什麼把柄落在她手裡咧。

  而且他還跟他坐在這種隨處可見的小餐館裡吃晚餐,格格不入的感覺真重。

  收銀台裡傳來鉛筆折斷的爆裂聲,他們三人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音量又太大了。

  沈吉莉抽回自己的手。「言爸,你公司裡的員工幾乎都認得我了,現在我又靠你的關係進去上班豈不是給了他們散佈流言的機會?再說我對化工的工作沒什麼興趣,還是餐館的工作適合我,你就不要擔心了。」她拍拍言興國的肩膀。「對了,這好像是你們這禮拜以來第四次來這裡吃晚餐了吧?筱蝶阿姨說沒你陪她吃晚餐,她都沒有胃口呢,所以你以後別來了吧。」咧嘴一笑後,她轉身就走。

  看言興國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言碩農有些同情他。

  「跟言立剛剛到澳洲那幾天比起來,你會感謝她現在那麼有個性的。」他燃了根煙,放棄吃光那盤豆乾的念頭。飯後一根煙,快樂似神仙。

  他的印象很深刻,那天她從機場回來時那失魂落魄的樣子。

  比她剛搬進他家時更嚴重,這次她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個禮拜,不吃不喝,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又哭,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樣。

  最後他看不下去了,將放在公司的筆記型電腦帶回家,硬逼當時在澳洲上班中的言立剛上網開視訊,看能不能讓她振作一點。

  這一招果然奏效!當他抱著電腦邊跟在線的言立剛聊天邊打開她的門時,她一下子就認出了言立剛的聲音,消瘦憔悴的她迅速從床上彈起,晶亮的雙眼瞪著他手中的電腦瞧。

  他將電腦放在床上,結果她一看見言立剛的影像,立刻控制不住的放聲大哭,哭到那頭的言立剛都沉默不說話了。

  接下來那台電腦就被她給佔據了,怎麼都不肯再還給他,他只好又花錢去買另一台電腦。

  花錢是無妨,她還逼他教她如何上網聯機、和言立剛對談,結果教會她後,她大概就花了三天的時間與言立剛吵架吧,真是浪費他那功能頂極卓越的筆記型電腦了。

  無論如何,她恢復正常總是件好事,雖然言立剛還是完全沒有想調回來的跡象,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聊些什麼。

  言興國勉強撫平受傷的心,歎了口氣。「早知道吉莉會受到那麼大的打擊,我就不會簽下人事命令讓立剛到澳洲去了。」

  「他遲早要去的,畢竟他以後要接管你的事業,出國磨練一下是必須的。」

  「這我知道。唉,應該先辦完他們的婚禮後再讓他們一起去才對。」他懊惱的說。

  現在為時已晚了,兒子叫不回來,吉莉又對他這麼無情,他一個人除了唱獨腳戲外還能如何?

  言碩農差點被剛吸入口中的煙給嗆到,驚異的瞧了伯父一眼。有時候他還真不知道這中年紳士的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我以為你要我回來的目的是要我去追求她的?」他當初聽到的是這樣沒錯吧?

  「是沒錯,我以為在他們兩個之間加入你這顆變化球,會讓他們之間起一些變化的,結果看來似乎沒什麼用。」他神情顯得凝重。

  「你是指事情沒照你所想的進展,還是暗指我沒用?」言碩農問道。

  「都有。」他這個侄子沒什麼用。

  「我還沒對她施展我的魅力呢!只要我認真,她是絕對沒辦法抵擋的。」他誇口道,隨後又補了一句,「不過我對心有所屬的女人沒什麼興趣。」

  「我不是要你真的去追她,她可是我們家小剛的,不准你對她——」突然瞄到沈吉莉正往他們走來,他咳了兩聲。「呃……澳洲那邊的營業額下降,的確是個新問題,對這你有什麼想法?」他轉換表情認真的詢問言碩農。

  聽到澳洲兩個字,原本要來趕他們的沈吉莉立刻豎起耳朵,慢慢收拾起他們桌上的碗盤餐具。

  言碩農皺眉沉思一會兒後,不苟言笑的說:「聽說是因為最近惹上聯誼的惡習,所以上班時才常常心不在焉,導致辦事不力,營業額下降。立剛去那裡好像沒什麼用嘛,說不定還被帶著四處聯誼咧。」

  言興國還來不及接話,沈吉莉就重重的將手中的餐具放回桌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言立剛才不是那種人!他做事比你們認真多了,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連娛樂的時間都沒有,你們竟然還坐在這裡說他的壞話,不覺得太過分了嗎?」她忿忿不平的幫言立剛說話。

  言碩農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妳又不在他身邊,怎麼知道他是在聯誼還是在工作?」他的語氣挑釁。

  「我就是知道!」她氣憤的說。「他都沒時間跟我聊天了,哪還有空去跟女生聯誼呀?」

  「怎麼不會?他長得帥又體貼,聽說現在的澳洲妞都視這樣的亞洲男性為上等貨,他又那麼年輕,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身為男人的我可不像妳對他那麼有信心。」

  他愈說,沈吉莉的臉色就愈白。

  她故作鎮定的道:「反正我說不可能就不可能,我相信他跟我說的,他不會騙我的。」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心裡早就七上八下的亂成一團了。

  「我也覺得立剛不可能會做那種事。」言興國的支持讓沈吉莉稍稍安心了一些,不過只有幾秒的光景。「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最近我打電話到澳洲分公司去時,得到的總是他不在位子上的答案……」他瞄了她一眼,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背。「放心,我相信他一定是去客戶那裡走動,不可能是去聯誼的。」

  「妳要是不信的話,可以現在打電話去問他呀。」言興國瞧了眼手錶。「現在不行,公司裡沒人了,打他的手機好了。」他將手機拿出來。

  「手機?他有手機了?」他明明跟她說還沒拿到公司配給的手機呀!

  「有呀,我們家的人一直都是打他的手機跟他聯絡的呀。」他說。

  其實立剛三天前才拿到公司配給的手機,而這事實自然是被他刻意淹滅掉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反而讓沈吉莉更加心神不寧了,她若有所思的端起碗盤,默默的退開,走進廚房裡。

  「我們這樣亂說話會不會下地獄?我覺得她挺可憐的。」言碩農僅存的良心這時探出頭來了。

  「不這樣不行!」言興國殘酷的說道。「既然我只要她當我的媳婦,就非這麼做不可,否則再拖下去,她會老到生不出小孩,到時言家就要絕子絕孫了。」他極度擔憂。

  言碩農皺起眉頭。「哪會絕子絕孫?還有我呀,我的功能可是完全正常,完全沒問題的。」不是他在吹噓,要不是他的防範措施做得好,現在大概滿街的小孩都要叫他爸爸了。

  「這樣呀,真為你高興。」言興國心不在焉的恭喜他,隨後傾身向前,壓低音量。「其實我還有個計劃,如果成功的話,他們兩個也許就能依我所願的順利在一起了,不過還是需要借重你的力量。」

  言碩農的濃眉微挑。「伯父的話,小侄怎敢不從?只要別利用我這完美的臉龐去勾引人家,什麼事我都願意。」

  兩顆腦袋隨即湊在一塊,窸窸窣窣的商討起來,退開時,兩人臉上皆帶著詭異的笑容。

  就在這時,廚房裡傳來一陣碗盤落地的碎裂聲。

  自餐館回家後,沈吉莉飛快的跑上樓,跳上床後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聯機。

  一打開視訊,就看旦言立剛伏在案上辦公的身影,她馬上喜形於色的對電腦屏幕猛揮手,大叫他的名字。

  聽見她的聲音,言立剛抬起頭來,露出溫暖的笑容。

  「你還沒睡呀?」沈吉莉問。牆上的時鐘指著十一點,代表快台灣兩個小時的澳洲已經是凌晨一點了。

  「等會兒再說。」他說。「妳的手怎麼了?」他眼尖的瞧見包在她左手食指上的繃帶。

  「這個呀,」沈吉莉將食指豎起,伸到網絡攝影機前,「晚上在餐館時不小心打破碗割到的,傷口又深又長。」她將手縮回來。

  他沉默了幾秒。

  「以後要小心點,記得叫言碩農幫妳換藥。」他深吸口氣。「你們相處得還好嗎?」

  聽了他的話,沈吉莉臉上的笑容僵了幾秒,但隨後又用力的點了下頭,恢復活潑。

  「嗯,我們相處得很好。」她說。「你呢?一定被很多澳洲美女纏著吧?」她始終沒忘詛百爸他們所說的話。

  「我沒去注意。」他簡潔的答道,事實也真是如此。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她試著輕鬆的問,不顯露出絲毫的渴盼。

  好好過妳自己的生活吧。她想起幾個禮拜前與他連上線時他說的話,他要她好好過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意思就是他不會再參與了。

  那一晚她失眠到天明,現在她已經釋懷了,而且發現他不在她身邊時,她成長得特別快。

  「等修正過的營運方針看見成果後,應該就可以回去了。」這是他到澳洲的目的,目前已經看出一些成果了,營業額也正在持續平穩的上升中,股價表現也很亮眼,如果順利的話,最慢三個月後他就能回台灣了。

  他將這些話放在心裡,主要是言碩農與吉莉間進展得正順利,而只要她過得好,回不回台灣對他來說都不重要,如果到時他的心情仍未調適好,他或許還會請調到別的國家去。

  渾然不知他的心思的沈吉莉臉色一黯。

  「那不就還要很久?」她喃喃道。為什麼他都已經到澳洲去了,營業額還會往下掉呢?

  「妳說什麼?」她的聲音太小,他聽不太清楚。

  「沒什麼。」她連忙擺手。「聽說澳洲的分公司很流行聯誼,是真的嗎?」她一派閒聊的輕鬆樣,實則耳朵豎得比兔子還高。

  「聯誼?」他皺起濃眉。「這陣子公司上下全為提升營業額忙得焦頭爛額,哪還有心思去聯誼,是誰告訴妳的?為什麼要散佈這種不實的謠言?」

  沈吉莉抓抓頭。「沒有嗎?可是言爸明明是這麼說的呀……」

  「我老爸?」他鬆開眉頭,沒表情的臉顯得更加可怕。「他在搞什麼鬼?他還跟妳說了什麼?」

  「就這些。」她遲疑了一下。「真的沒有嗎?有的話你就承認,我又不會怎麼樣,反正你這年紀的男人去聯誼交女朋友是很正常的事呀,言碩農說你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身在異鄉特別需要個可以發洩的對象。」她轉述言大師的話。

  言立剛差點伸手將電腦電源按掉。這女人是怎麼回事?居然能臉不紅氣不喘的說出那些話?她不害臊他都替她害臊了!

  「我勸妳,以後他們兩個說的話,妳左耳聽右耳出就行了,沒營養又不確實的信息不需要留在大腦裡。」他沒好氣的說。「好了,妳快去睡覺吧,我還有事要忙,晚安。」說完,他就切斷了聯機,連讓她說晚安的機會也不給。

  沈吉莉悻悻的關上電腦。他根本沒回答她的問題嘛!再說只要是關於他的事,她怎麼可能左耳聽右耳就出呢?真是有夠笨的了。

  洗個澡出來後,窗外傳來下雨的聲音,她冷不防的打了個噴嚏,加快擦頭髮的速度。

  明天她還要去工地附近指揮交通,感冒的話可就不妙了。

  雖然跟交通警察的身份差了一截,但好歹也是指揮交通的,本質上並沒有什麼不同,吉士應該不會計較才對。

  明天過後,她就完成了吉士的兩個夢想——美發師與交通警察,現在只剩下吉娜的幸福的新娘,等達成後,她這當姊姊的就有臉去見他們了。

  這晚,她作了個夢,夢見自己穿了一身白紗,打扮成幸福的新嫁娘,結果白紗兩側各站了一排男人,老的、小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醜的、俊的都有,就是沒有言立剛,齊心一致的喊了聲我願意後,就千軍萬馬的朝她奔來!

  她驀地睜眼,嚇出一身冷汗。伸手拭去額上的汗水時,她頓了一下,感受手心下的溫度。

  完蛋了……她發燒了。

  「吉莉,妳還好吧?臉色不太好喔。」

  沈吉莉搖搖擺擺的走到休息棚裡,呼吸微促的跌坐進工頭身旁的椅子裡。

  放下指揮棒,脫掉反光背心及雨衣,她裡面的衣服也還是濕的,讓她覺得又濕又冷,非常不舒服。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雨不但沒有停歇的跡象,反而愈下愈大,對發燒中的沈吉莉而言,簡直就像是狂風暴雨,雖然有反光外套和雨衣的保護,她的衣服與頭髮還是濕掉了。

  「我沒事。」她挽起濕透的衣袖,抽出幾張面紙來擦臉。「吃完便當休息一下就沒事了。」坐回椅子上後她就不敢再站起來了,她的頭愈來愈暈了。

  工頭將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拿來便當放在她身邊。

  「妳不要太逞強,如果真的不舒服就回去休息,這裡的工程還要一個月才能結束,我答應會幫妳保留這個工作,好不好?」他拍拍她的肩膀。

  沈吉莉沒聽見他在說什麼,只覺得頭愈來愈暈,身體不由自主的往旁傾倒,接著眼前一黑,她便失去了意識。

  工頭嚇了一大跳,連忙呼叫外頭的工人們,七手八腳的將她送到醫院去。

  才剛下飛機,言立剛便坐著出租車直奔醫院,過去幾個小時的心情只有緊張與擔憂可以形容。

  昏倒?在他的記憶裡,吉莉還沒有昏倒的紀錄過。這是怎麼回事旦言碩農是怎麼搞的,連一個女人都照顧不好?

  下了出租車,他直奔張千梅告訴他的病房。

  一開門,單人病房裡的三個人全面露訝異的看著他,顯然沒人料到他會回來。

  先回過神來的是羅筱蝶,她走過去抱住許久不見的兒子,激動得眼泛淚光。

  言立剛抱抱母親,看了眼仍病懨懨躺在病床上的沈吉莉後,對上父親的目光。

  「我以為你不會回來。」言興國帶著不悅的說。

  當他十萬火急的打電話到澳洲通知兒子吉莉昏倒的消息時,他不但毫不理會,反而要他別再拿吉莉的身體來開玩笑,還以下犯上的斥責他好一陣子,然後掛上電話。

  他掛他電話!這臭小子竟敢掛他老爸的電話!當時他氣得差點心臟病發——還好他沒有心臟病。

  「我是不打算回來。」言立剛放開母親,將背包放到一旁,脫下外套,走到病床旁仔細瞧著沈吉莉。

  她怎麼又瘦了?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撫摸她的臉頰。

  「她現在情形如何?」他問,目光無法自她臉上移開。

  言碩農踱過來。「昨天中午她發燒到三十九度,結果在工地昏倒,是那裡的工人們一起把她送到醫院來的。醫生幫她打了退燒針後,她就睡著了。」

  工地?言立剛凌厲的眼睛掃到他身上。

  「她在工地做什麼?」

  「放心,她不是在做苦工,只是拿著指揮棒在指揮交通罷了。」言碩農說。「可能是她已經發燒了,又逞強的去工作,所以才會昏倒的。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雨。」他補充了一句。

  言立剛變換了個姿勢,忍耐的看著他。

  「她為什麼要到工地去指揮交通?她明明就在一家餐館裡打工的不是嗎?」他質問道。

  他知道她沒有迫切用錢到這種地步,事實上,她可以靠收取祖父母房子的租金過得很舒適,就算不工作也無所謂,他也從沒逼她還錢過,她完全沒有理由去兼那麼多工作。

  言碩農聳聳肩。「這問題從你口中問出來,還真令我挺訝異的。」他一反諷,言立剛的眼神迅速轉變成殺人般的冷銳,他當下決定不再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她說要幫弟弟實現願望,所以就去工地應徵指揮交通的工作了。這些話你應該聽得懂,我是完全聽不懂。」他又踱開來,離那情緒不穩的男人遠一點。

  「幫弟弟實現願望?」言立剛驚訝的望回病床上的人兒。「她真的這麼說?」

  「是呀。」言碩農拿起根煙,還沒點著就被羅筱蝶給自嘴角拿下,用眼神示意他這裡是醫院,不准抽煙。

  「我想她大概是覺得交通警察的工作,跟在工地拿著指揮棒指揮交通的工作差不多吧。」言興國知道她想幫弟妹實現願望這件事。他走到兒子身邊,「你還沒告訴我怎麼會回來的?是突然相信了我說的話?」他對兒子掛他電話的事還是不太能釋懷。「就說我不可能騙人了,嘖。」

  言立剛拉了把椅子過來坐下。「我並沒有相信你。在掛了電話後,我又打了通電話給張千梅求證,所以我才回來的。」畢竟事關吉莉,他不得不謹慎。

  言下之意便是他相信的是張千梅,而不是他老爸。

  這也難怪,從小他就以出賣這個小兒子為樂,難怪他會如此小心求證了。

  知道這一點,言興國也無法說什麼,悻悻然走開。算了,這次算他贏,反正他還有個極棒的計劃即將行動。

  張千梅是嗎?也許他可以好好利用。

  羅筱蝶走向前。「兒子呀,你剛回來,先跟媽媽回去洗個澡休息一下,好不好?」

  「不用了,我不累,我留在這裡陪吉莉。」他執起她的手,深情的握著。

  此時此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她。雖然時常透過電腦視訊與她聊天,但那完全取代不了他的思念,只可以稍微壓抑住他的感情。

  原來分離只會加深對她的思念而已。

  「可是……」羅筱蝶顧忌的瞧了言碩農一眼。「這裡有碩農在,還是讓他留在這裡陪伴吉莉吧。」

  經她提醒,殘酷的事實立刻提醒了言立剛,現在該陪在她身邊的,不是他,而是言碩農。

  思考一陣後,他勉強起身。

  「不用不用!」言碩農拿起自己的外套。「立剛想留在這裡就留下來,我還跟人有約,實在沒辦法留在這裡陪她,他想留下來反而幫了我個忙。」他穿上外套。

  他的話惹怒了言立剛。

  「她都已經躺在病床上了,你應該做的是取消約會陪她才對,為什麼還要出去?」他推了言碩農一把。「你是怎麼回事?我把她交到你手中時,她不是這個樣子的!為什麼才一個多月,她就瘦了一大圈?還發燒給送進了醫院?你到底是怎麼照顧她的?你說呀!」他激動的揪住他的領帶。

  羅筱蝶從沒見過兒子如此盛怒的模樣,嚇得躲到老公身後去,又擔心兩個年輕人會打起來,連忙要他去拉開他們。

  但言興國的腳步完全沒有移動的跡象,也看不出著急,反而還有點高興的樣子。

  所謂危機就是轉機,他們兩個最好打起來,這樣他的計劃施行起來,一定會有更強烈的效果!

  一向吊兒郎當的言碩農,此刻面無表情,黑眸裡儘是一片冰冷。「你認為自己有這個權利教訓我嗎?不是我強迫你請調到澳洲去的,說再也不管她的人也不是我,既然一切都是你自願的,那你又憑什麼在這裡指責我?你告訴我,憑哪一點?」

  他的咄咄逼問讓言立剛因忿怒而掩蓋的理智逐漸回籠,驚愕之餘放鬆了手。

  言碩農打掉他的手,理理領口。

  「在教訓人之前,先想想你自己做了些什麼吧。」留下意味深長的一句話後,他轉身離開病房。

  不顧妻子的擔憂,言興國強迫的將她拉出病房,留下言立剛與沈吉莉待在病房裡。

  言立剛跌坐進椅子裡,懊喪的抓著頭髮。

  言碩農說的沒錯,一切都是他自己選擇的,他有什麼權利去責備他?

  沈吉莉幽幽的睜開眼睛,看見白色的天花板,想起自己正身處在醫院裡,又閉上眼睛,感覺頭不痛也不暈後才又睜開眼,四下望了望,接著瞧見了那應該還在澳洲的身影。

  「呀……」感情的轉變以及一段時間的別離,讓她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叫喚他,迫切的欣喜衝到喉嚨間,只剩下一聲短促的輕聲。

  只見言立剛飛快的抬起頭,兩人目光交錯。沈吉莉最先笑出聲來,隨後,他也加入了她。

  唉,他該拿心裡熾烈的感情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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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訂婚?!」言立剛手中的筷子掉到桌上。

  言興國裝作沒看到。

  「沒錯,畢竟吉莉也已經二十八歲了,所以我想盡快讓她跟碩農訂婚,也好了卻我的一樁心願。」他舉箸夾過一塊魚肉。

  在醫院裡躺了兩天後,吉莉目前已經出院在家休息了,而且在她住院期間,言興國擅自作主,將她在餐館和工地的工作全給辭掉了,要她專心準備婚禮。

  言立剛心裡亂成一團。她要訂婚了?!

  「那……她怎麼說?」他右手微顫的重新拾起筷子。

  言興國偷覷了眼他的手,忍住笑。

  「她看起來很高興呀。」他恢復正經。「能跟自己喜歡的人訂婚當然是件值得高興的事,而且碩農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的,但他人長得夠英俊瀟灑,工作能力強,又姓言,財富、名聲、地位一樣不缺,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對象,我真是為吉莉感到高興。」

  「碩農雖然不錯,但是我還是覺得我們小剛比他好多了。」見丈夫一個勁兒的吹捧侄子,羅筱蝶不服氣的證美起自己的兒子來。「老實我,雖然吉莉大了小剛四歲,但他們是一起長大的,感情又那麼好,我一直以為吉莉會成為我們家的媳婦兒呢,沒想到居然會被碩農那小子給追走了。」她有點感慨。

  身為母親,她曉得兒子對吉莉並不是沒有男女之情,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答應跟張千梅交往,也不明白吉莉怎麼會那麼快便答應與碩農訂婚。唉,年輕人的感情世界,她是很難懂的。

  言立剛放下碗及筷子。

  「我出去一下。」他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

  「可是你還沒吃完呀。」羅筱蝶急急道。兒子的碗裡還留著半碗飯呀!

  「我不餓。」他轉身朝大門走去,接著傳來大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響。

  羅筱蝶嗔怪的白了丈夫一眼。

  「就叫你不要在吃飯時說這件事嘛,小剛才回來沒幾天,要是他受到刺激,提早回澳洲怎麼辦?」他在澳洲時,她每天都擔心得要掉淚的。

  言興國完全不受影響,胃口還大好的多添了碗飯。

  「放心好了,要是計劃進行得順利,他很快就會自願請調回來了。」

  「計劃?什麼計劃?」她疑惑的問。

  「以後妳自然會知道。」他神秘兮兮的笑說。

  自三樓瞧見言立剛,沈吉莉馬上三步並作兩步的跑下樓去開門。

  見她雙頰艷紅,眼眸晶亮的站在面前,那不言而喻的幸福與快樂,讓言立剛心裡忍不住一陣刺痛,卻仍硬是勉強自己揚起嘴角。

  「看來妳的身子已經完全沒事了。」

  在來的路上,怕老爸只是在耍弄他,他又打了電話給張千梅求證。

  「好像是真的,今天立芹學姊拿了言碩農跟沈吉莉的訂婚邀請卡給我看過了。」

  結果得到的還是令人沮喪的答案。

  「嗯!」一如往常的沒察覺他的異樣,沈吉莉伸出手,將他拉進屋裡。「到我的房間,言碩農買了好幾套新衣服給我,我正在試穿,你幫我看看我穿哪一件比較好看!」她興奮的說,直將他拖上三樓。

  一進入她的房間,五、六件拆開來的洋裝躺在地板上,他仔細一看,全都是典雅正式的洋裝,的確很適合在訂婚場合穿,既盛重又不失禮節。

  她放開他,從地板上拿起一件暗紅色,剪裁大方,腰間繫了條紅色鍛帶的及膝洋裝,開心的在自己身上比著。

  「我最喜歡這一件,看起來很溫柔嫻慧的感覺,你覺得呢——」她倏地被一直沉默的他給一把擁進懷裡。「你……不喜歡嗎?」她輕聲問,他用力的幾乎要讓她喘不過氣來了。

  「妳覺得幸福嗎?」他聲音沙啞的問。如果可以,他想一輩子擁住她,再也不放開她了。

  沈吉莉放開洋裝,反手抱住他,粉臉上滿是幸福的笑。

  「現在的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你呢?你覺得幸福嗎?」

  她怎會不幸福?自從前幾天言碩農告訴她,他到澳洲去並不是因為與張千梅分手而去療情傷,她整個人簡直開心到不行。

  今天一早,言爸和言碩農送她這麼多衣服,並跟她討論訂婚的事情時,她當場快樂的掉下淚來。

  她怎會不幸福?她只怕會讓他不幸福。

  她甜蜜的答案無法滲進言立剛既苦且澀的心裡。

  「只要妳幸福,我就幸福。」他有些哽咽,將即將脫口而出的感情給嚥了回去。她是如此開心,說出愛她只會令她煩惱吧!還是別說了吧,這樣就好。

  沈吉莉輕推開他,漂亮的眼眸裡有些不解。

  「你好像不是很開心?為什麼?是不是——」難道他不想跟她訂婚?

  言立剛連忙露出笑容。「不是!我當然也很開心,真的。」他撫摸她的臉。只要她開心,他就無所求了。

  沈吉莉癡迷的凝視著眼前這張溫柔又無瑕疵的臉龐,只覺得內心充滿了對他的愛意。

  她怎麼會到現在才發覺呢?當初又怎會愚蠢的放他走呢?幸好這一切就要結束了,她不會再惹麻煩,她要給他最幸福快樂的日子,讓他知道他沒有愛錯人。

  她踮起腳尖,微喘的唇瓣輕輕覆貼住他的。

  她的吻就像個導火線,一發不可收拾的點燃了言立剛內心壓抑許久的痛楚與慾望,輕柔的吻很快的轉為粗暴,想佔有她的慾望淹沒了引以為傲的理性,他抱著她倒向床墊,急切的拉扯她身上的衣服。

  他不管言碩農是誰,不管其他人知道後會用什麼眼光看他,他現在只要她!

  沈吉莉沒有制止他,反而幫助他解開自己衣服上的扣子,濃濁的喘息聲在房間裡迴盪著。

  渴望與她合而為一的念頭是如此強烈,強烈到連彼此的衣服都無法好好脫下,他便已經分開了她的雙腿,讓釋放的慾望深深埋入她體內。

  意料外的阻礙令他錯愕,沈吉莉發白的臉色提醒他自己做了什麼事,頭一個念頭便是想退開,但她的雙腿緊緊的環繞在他的腰上,不讓他退縮,甚至挑逗的在他身下蠕動起來。

  「吉莉……」他還想抵抗身體的本能,卻被她不顧一切的吻住。

  他的理智徹底毀滅,瘋狂的在她體內進出,狂野的愛她……

  不管她即將成為誰的新娘,只有這一刻,他要她完完全全的屬於他。


  激情過後,沈吉莉嘴角帶著滿足的笑,躺在他的身邊甜蜜入眠,而言立剛卻從未如此清醒過,心頭萬千情緒交錯複雜。

  聽見樓下大門的開啟聲,他小心的扶起她的頭,安置在枕頭上,然後下床撿起地上散亂的衣物起來穿上。

  眷戀的看了她熟睡的臉龐一眼後,他打開房門下樓。

  看見他自樓上下來,言碩農有些訝異。

  「怎麼?來找吉莉聊天?」他問,將外套隨手往沙發上丟,走向廚房。「要喝啤酒嗎?」

  「嗯。」因為方才發生的事,面對他,言立剛顯得有些心虛。

  從廚房走出來,言碩農手裡多了兩罐啤酒,經過他身邊時遞了一罐給他。

  「坐呀!」言碩農坐進沙發裡,打開拉環,仰頭灌了一大口。

  言立剛坐在他對面,表情凝肅又認真。「她不太會打開拉環,以後如果遇到拉環,請你多幫她的忙。」

  言碩農瞧了他一眼。「這我……」

  「我很想這麼說,」言立剛大聲的打斷他的話,「可是沒辦法,因為我希望自己是唯一一個一輩子幫她開拉環的人。」他抬起頭,態度堅決。「就在你回來之前,我跟吉莉正躺在同一張床上,不管你怎麼看我,我都不會改變自己的決定,不管怎樣,我還是只想讓吉莉留在我身邊。」

  聽完他的話,言碩農並沒有意料中的忿怒與揮拳相向,反而搖頭笑了起來。

  「那你也不在乎外界看吉莉的眼光嗎?」他問道。「這禮拜天就要在言氏企業的花園廣場舉行典禮,我跟她訂婚的消息早就發佈出去了,媒體記者到時都會聚集到那裡去,如果我沒出現,抑或你取代了我,又或者我們三人都沒出現,你想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記者會如何寫吉莉?如何評論我們兩個?更嚴重的將會影響言氏企業的形象,你可以不顧一切到這種地步嗎?不顧吉莉跟公司的名譽?」

  在他字字一針見血的話語下,言立剛的臉色逐漸轉白。

  「一切只能怪你的行動太慢了,若你在發佈訂婚消息之前跟我說這些話,那我一定會退讓的。」他的言下之意便是為時已晚了。

  事實上,根本也沒有什麼訂婚消息,一切都是他跟伯父設計出來的,自然是想在最後來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完美結局。

  言立剛不得不承認他的分析是正確的。他無法因為自己自私的想法而讓吉莉受到任何傷害,而他竟然還笨的將與她發生關係的事告訴言碩農?!

  大概知道他在思考與擔心什麼,言碩農燃起一根煙咬在嘴角。

  「如果你願意顧全大局退出,我保證今晚你跟吉莉的事除了我們三個之外,絕對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訂婚以後,我對她的態度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他保證道。

  言立剛覺得自己手中完全沒有足以與他對抗的籌碼,只能任由他擺佈卻無法還手,活了二十四年,他頭一次覺得自己如此窩囊與無能為力。

  「我可以相信你說的話嗎?」他艱澀的問道,害怕他會做出傷害吉莉的事。

  「當然。」言碩農誠意十足的點點頭。

  言立剛閉上眼睛,待椎心之痛稍稍和緩後,才站起身來。

  「別忘了你保證過的話,如果讓我知道你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我發誓絕對不會放過你。」

  明知結果會是好的,但他的威脅仍令言碩農不由自主的心底發毛,目送他離開後才又舒暢一些。

  真沒想到,那小子還真是個癡情種,跟他這種人是完全不一樣的。

  半小時後,沈吉莉走下樓來。

  「立剛呢?」她站在樓梯中間,邊揉著惺忪的睡眼邊問。

  「他說有事要先走。」言碩農回過神來。「還有,今晚他偷偷來見妳,算是犯規的行為,所以在禮拜天訂婚典禮舉行之前,他都不能再來見妳,免得觸了霉頭,知道嗎?」他佯裝不悅的教訓道。

  居然還堂而皇之、大大方方的在他家溫存,太過分了!住了那麼久,他還沒帶任何女人回來過夜過呢,那小子居然敢搶在他前頭!

  「喔。」沈吉莉打了個呵欠。「我覺得很奇怪,真的有訂婚前不能相見的習俗嗎?為什麼我從來沒聽過?」她納悶的問,不能跟愛人見面實在太痛苦了。

  「沒聽過不代表沒有,反正妳只要照妳言爸說的做就好了,不必問那麼多。」他沒好氣的說。

  「喔。」總算察覺出他的心情不太好,沈吉莉轉了個身。「那我先去睡覺了。」

  還沒踩上階梯,言碩農又叫住了她。

  「上去之後先別急著睡,把腿上的血跡洗掉再睡。」

  沈吉莉低頭一看,果然左腿的內側有一條細細的血跡,當她想起血跡因何而來時,整張臉瘋狂的燒紅起來。

  「變態!」丟下這兩個字,她羞紅著臉飛快的跑上樓去了。

  言碩農坐在沙發上,哈哈大笑。

  禮拜天一早,言立剛提著公文包,悄悄的離開家門,坐上早在外頭等候的出租車。

  「機場,謝謝。」

  車子上路。望著車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他的心情更加沉重。

  今天吉莉應該會穿著那襲美麗的洋裝站在言碩農身邊,在眾人的祝福聲下進行訂婚儀式吧?只憑想像,他就可以看見她會多開心。

  她會不會後悔讓他成為她的第一個男人?他歎了口長長的氣,看來這答案得好長一段時間後,他才能得到了。

  到了機場,才剛進入大廳,他就與迎面而來的男人撞成一團。

  好不容易穩定好身子,才要抬頭向對方道歉,沒想到竟看見了一張絕不應該在此時此刻,出現在機場的瞼。

  「言——碩——農!」他瞬間忘了道歉的事,想也不想的就丟下公文包,揪住他的領口。「你怎麼會在這裡?」他咬牙切齒的說。

  沒想到言碩農還有閒情逸致對他說嗨。

  「我來接人呀,有朋友從英國來。你要回澳洲啦?慢走。」剝開他的手,他將受到驚嚇的金髮美女摟過來,輕聲細語的邊說邊走。

  言立剛硬是又將他拉回自己面前,面色鐵青。

  「你沒忘記今天是什麼日子吧?你應該在花園廣場跟吉莉訂婚,而不是來這裡接其他女人!」他氣得想揮拳。

  言碩農喔了一聲。「是呀,今天我是應該在花園廣場才對,可是朋友突然來,我也沒辦法,不如你去吧。」他滿不在乎的說。

  「你在說什麼渾話?」言立剛又揪住他的領口。「那天晚上你是怎麼跟我說的?你是在報復是不是?報復我跟吉莉上床的事?所以藉機讓她名譽受損?是不是?」他高舉拳頭。

  言碩農舉起手來。「隨你怎麼說,如果你要動手的話,我也可以奉陪,不過你可要想清楚,在這裡打架被抓的話,可是會趕不及去參加訂婚儀式的。考慮一下,看是跟我打架重要,還是趕去花園廣場重要。」

  瞥見他身後的航警正嚴密的監視著他們兩個。半晌後,言立剛忿忿地放下手,但仍緊緊的揪住他的衣領。

  「走!跟我一起去,我絕不允許你做出讓吉莉難堪哭泣的事!」他將他往外拖。

  言碩農硬是將他的手拉下。

  「抱歉,要去你自己去,恕不奉陪。」他瞧了眼手錶。「我勸你快點去,典禮十分鐘後就要開始了,而從這裡到花園廣場可是需要三十分鐘的,說不定現在你的吉莉已經急得在哭了呢。」

  若不是航警正密切的注意著他們,言立剛真的會一拳朝他微笑的臉龐揍去,讓他再也站不起來。

  猛一咬牙,他放開他,反身跑出機場,跳上輛出租車,直驅花園廣場。

  言碩農拾起地上的公文包,反身握住金髮美女的手背一吻,感謝她陪他演了場戲。


  跳下出租車,言立剛跑向花園廣場的大門,打開後,氣喘吁吁的他被突然響起的陣陣拉炮聲給震得無法動彈。

  佔地兩百多坪的花園廣場裡滿滿的都是人。認識的、不認識的,記者手裡的閃光燈不停朝他閃爍,恭喜聲不斷湧向他。

  這是怎麼回事?一路上,他想到的只有哭泣的吉莉、不耐煩的賓客以及心懷惡意的記者……結果一到這裡,事實卻與他想的完全相反。

  為什麼他們還那麼開心?他不是今天的男主角呀!

  吉莉呢?她在哪裡?他著急的排開眾人,吉莉人呢?

  他直向前頭的禮壇沖,賓客們也主動的讓出條路來,直到他看見站在禮壇前,身穿美麗白色曳地禮服,頭頂著花冠,笑得嬌麗動人的沈吉莉。

  言立剛一下子看傻了,她簡直就像是從故事書裡走出來的花仙子……

  多年的好友張龍生走過來,將呆楞的他推到禮壇前,與沈吉莉並肩站著。

  她微微傾身,在他耳邊低語,「你遲到了二十分鐘,要不是念在你太緊張,一夜無眠後又睡過頭,我早就掉頭走了。」她嬌嗔道。那當然是玩笑話,畢竟這天她也等了很久了。

  言立剛聽得一頭霧水,不過精明的他還是嗅出了一絲不對勁。

  「今天是要做什麼?」他回過神。

  沈吉莉笑得更燦燸了。「你真的太緊張了是不是?放心,有我在,你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她大方的挽住他的手。

  他還想問,身後的賓客突然爆出一陣歡呼聲,原來是言氏企業的大家長言興國上台致詞了,現場閃光燈又閃個不停。

  「感謝大家撥冗來參加小犬言立剛與沈府千金吉莉小姐的文定之喜,真是蓬蓽生輝呀!今天聚集大家,除了為他們倆十幾年的愛情長跑做個見證外,還希望日後小犬接管言氏企業後,大家能繼續支持他、給他鼓勵,更重要的是給他更多的批評指教。當然啦,依照我身體的硬朗度來看,這大概還是幾十年後的事,總之小弟我先在這裡拜託大家啦!」他哈哈笑了兩聲。「好了!既然大家都見證過了,就請大家到廣場周邊的自助式餐桌旁去取用餐點吧,玩得快樂些呀!」

  言立剛還沒來得及消化父親的話,就被四面八方湧來的賓客給恭喜個沒完,只能不停的道謝。

  許久後,他們抓了個空檔,連忙跑到一旁的樹蔭下坐下。

  「為什麼我一直覺得你的臉色好像怪怪的?是不是後悔了?」憋了許久,沈吉莉終於問出口,表情甚是擔憂。

  好幾天沒見了,也許他早就想通了她根本不是他要的人,後悔跟她發生關係了,所以才會故意睡過頭好躲過這場訂婚。

  言立剛訝異的看著她,看著她因奔跑而紅潤的臉頰,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觸摸。幾天不見,他怎會又多愛了她一些呢?

  「這輩子我最期待的,就是這一刻,我沒有後悔,從來沒有過。」他衷心的說道,傾身過去在她唇上輕輕一吻,隨即分開。

  他必須克制點,這附近可沒有宋。

  當兩人濃情蜜意的四目交接時,一個殺風景的聲音介入兩入之間——

  「真被你趕上啦?訂婚的感覺如何?說一下吧?」言碩農不知從哪裡冒出來,蹲在他們面前嘻皮笑臉的說。

  言立剛沒理他,執起沈吉莉的下巴,深情款款的說:「吉莉,我問妳,妳自始至終都知道今天是要跟我訂婚嗎?」

  她蹙起眉頭。「當然呀!不然你以為我會答應跟誰訂婚?你到底怎麼了?」身子都給他了,還問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

  「沒什麼,妳等我一下。」他站起身來,對蹲在地上的言碩農伸出手。「現在我才知道,你們為我費了多大的苦心,謝謝。」他面露感激。

  不疑有他的言碩農得意的起身,握住他的手。

  「兄弟嘛,說什麼謝謝呢!」他呵呵朗笑。

  「不過你應該也知道,你們的苦心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上。你伯父是我的老爸,我當然不可能揍他了,不過你就不同了。」言立剛空著的左手猛地一拳擊在他的腹部上,當下言碩農整張臉漲成了豬肝色,抱著肚子又蹲了回去。

  角度問題,沈吉莉完全沒看到那暴力的一幕,見言碩農又蹲下身,還以為他們談完話了,起身拉著言立剛往廣場另一邊的小側門走。

  「要去哪裡?」他對她的急切感到不解。

  沈吉莉倏地停下腳步。「你身上有帶錢吧?」她的眸子晶亮亮的。

  「有呀。」他伸展一下左手的指頭。太久沒揍人了,有些失去力道,真可惜。

  她興奮的湊到他耳邊說:「聽說你們公司附近有家汽車旅館的裝潢跟氣氛都很棒,我一直很想去看看,你也想去吧?」她退開來,臉紅但興致高昂。

  未來老婆想做的事,言立剛自然是樂於遵從的。

  而在他如此快樂的同時,他又有些感謝起言碩農來了,為了貫徹這個計劃,他應該也費了不少勁吧。

  不過幕後主使者肯定是他那個以出賣自己兒子為樂的老爸,不過,看在他如此費盡心思將他們湊在一起,吉莉也如此開心的份上,就算了。

  不止算了,他還會努力做人,盡早生個孫子讓他們含貽弄孫的,嗯……就從那家汽車旅館開始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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