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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拾夜] 醜鴨小公主(已完成)

[朱拾夜] 醜鴨小公主(已完成)

楔子

 暴動!


  不平靜的夜晚,街道巷弄四處流竄著暴動者,他們砸毀路邊店家的鐵門與櫥窗,不取財物,旨在破壞!

  每棟建築物裡都充滿著恐懼,與小孩被父母掩蓋的害怕哭泣聲。

  天鵝國天鵝城堡鄰近的居民們都不明白,為何總是安居樂業的他們要受到這麼可怕的對待?

  這裡不是他們最安全、最富足安樂的天鵝國嗎?怎麼會在一夜之間成了烈火狂焚的地獄?怎麼會有人那麼狠心破壞這美麗的土地?怎麼會有如此邪惡的人,欲推翻、加害他們年輕仁慈的國王與皇后!

  更別提全國人民還沉浸在小公主甫誕生一個禮拜的喜悅中了。

  那些邪惡可怕的暴民是從何而來的?抑或是誰在幕後策動?策劃得如此無聲無息,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路邊火光點點,許多汽車陷在火海裡,暴動者的嘶吼嗥叫聲,在宛如煉獄般的城裡此起彼落。

  幾乎看不見衛兵與警察的蹤影,他們正在皇宮四周奮勇抵抗數以萬計的暴動者,而他們與暴動者的人數有著懸殊的差距,雖然其他衛兵與警察已從國內各處趕來支援,但對這突來的暴動卻始終緩不濟急,皇宮周圍道路似乎已陷入一片火海裡,舉目所及,火光四濺!

  警察與衛兵在奮不顧身的抵抗下,一個一個倒下……

  天鵝城堡裡。

  年輕的國王凱特沉靜的站在窗邊,看著城堡前的暴動,不發一語。

  美麗不安的皇后荷莉坐在床邊,輕聲安撫受緊張詭譎的氣氛影響而不停哇哇大哭的小女嬰。

  她和侍女用盡了各種方法,就是無法讓小艾瑪停止哭泣。

  自出生以來,小艾瑪一直是安寧馨甜的,從未如此不知所以的啼哭過,她不停的哭泣讓荷莉也想要落淚了。

  她憂心忡忡的看著自己的丈夫。

  他仍是不發一語的立在窗邊。

  雖然她仍為這樣的混亂與血腥在擔憂害怕,但也僅止於此,他高大的身子像座堅強篤實的城牆,她相信沒什麼能擊倒他,就算是這場突來的暴動。

  凱特突然面色凝重的轉過身來,看著臥房外的方向。荷莉憂心的目光隨之望去。

  衛兵總統領奧圖大步走進來。他是個高大魁梧的男人,剛硬方正的臉上蓄著落腮鬍,是天鵝國的守護大將之一。

  但此刻他的臉上及衣服上血跡斑斑,衣服碎裂,髒污的血漬清晰可見,是他的抑或是暴動者的血已分不清了。

  整夜的帶頭抵抗與疲於奔命,已經讓五十多歲的他顯露疲態,但他仍剛硬的挺著背脊,聲音依然宏亮。

  「陛下,情勢已經控制住,鄰近城市的衛兵與警察即將趕抵城堡,請陛下與皇后放心,屬下一定會拚死保護!」他的汗和血不斷的沿著臉龐滑下,再順著落腮鬍滴落。

  凱特仍然沉默,轉頭透過窗口低望城下的一片混亂。一群暴動者攻破了最外層的守護隊,像無法阻斷的激流般湧進城堡裡。

  城堡裡有著牢固的銅牆鐵門,但那並不能完全保證他妻女的安全。

  凱特當機立斷。

  「奧圖,請喚來您的女兒。」他今晚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便是請他喚來奧黛麗。

  奧圖雖有愕然,但還是依令召來奧黛麗。

  與父親一樣,女衛兵隊隊長奧黛麗的身上沾著血污來到國王的臥室。她為自己帶著不淨的血與污破的儀容侵入這神聖的地方而感到不自在。

  凱特將仍在啼哭中的小艾瑪自荷莉懷中接過。感覺到震動的小艾瑪停止啼哭,張著大眼睛專注的看著他。

  凱特深深的凝視小女兒那雙遺傳自母親的湛藍大眼,與遺傳自他的發柔金髮。然後,他將小艾瑪交到奧黛麗手裡。

  他沉肅的對奧黛麗說:「奧黛麗,現在我把艾瑪交到你手上,你必須把她帶到安全的地方,確保她的安全,你能嗎?」

  他問得平靜簡單,但在這個危機一觸即發的當口,這卻是個難上加難的任務,一點差錯都犯不得的任務,因為他們連這次策劃暴動的幕後指使者是誰都不知道,也就是說,他們沒有可以信任的人。

  奧黛麗小心翼翼的接過小公主,看到她柔嫩粉紅的小臉蛋,奧黛麗立刻流露出天生的母性柔情與堅強。

  「陛下,就算我會失去生命,我也會努力保護小公主,將她送到安全的地方的。」她以生命起誓。

  荷莉努力克制衝上前去抱住小女兒的衝動,轉過身去,隱忍多時的淚水開始決堤。

  彷彿感應到母親的不捨,小艾瑪又開始哭了起來。

  凱特點點頭,面色沉重的要奧黛麗快走。

  她抱著小艾瑪離開後,凱特也開始換下睡袍。

  「陛下……」對年輕國王的舉動,奧圖有股不確定的感覺。

  「我不會什麼也不做的任由自己的人民陷入危難,讓家人的生命受到威脅。」這是他頭一次流露出憤怒的神情。

  「陛下,外面的情況我們已經控制住了,您萬萬不可以身涉險,請三思!」奧圖激動的臉色鐵青。

  凱特扣上刻有皇家黑鷹圖騰的青銅腰帶,俊美而嚴肅的臉上有著不容置喙的堅定。

  「我已經決定了,奧圖,把你的力氣留給那些暴動者吧。」親吻妻子後,他率先大步走出去。

  他保衛自己國家的決心已凌駕了他的身份,荷莉深知他剛直的個性,沒有阻攔他,一雙淚水懇求的望著奧圖,她只能祈求奧圖守護他的國王,她的丈夫!

  奧圖懂得她的眼神,堅決的點頭,立刻緊跟在年輕國王身後。

  他們奧家人,就算拼著性命不要,也會誓死保衛王族!

  兩天後的國際新聞報刊載了一則新聞:

  【本報訊】位於×洲的天鵝國自日前發生政治暴動以來,在暴民與衛兵、警察們的激烈衝突下,目前已知造成暴民五十三人死亡,數百人受傷,而衛兵與警察則有十七人殉職,八十四人受傷,預估傷亡數字仍在持續增加中。

  據悉天鵝國新上任的凱特國王,親自率領趕來增援的鄰近城市的衛警,以武力驅散暴民時,被多發暗槍擊傷,所幸並未擊中要害,目前業已由醫護人員妥善保護治療中。

  持續了四十八小時的暴動,在今天凌晨劃下休止符,警方逮捕了暴民四百多人,正追查他們的武器來源,以便順利查出策劃這件天鵝國有史以來最大、損失最多人員與財產的暴動之暮後指使者。

  此事件已引起了國際間的不安,各國領袖紛紛致電與天鵝國,表達遺憾之意,並同聲譴責此暴力行為……


[ 本帖最後由 貝瑞 於 2009-8-12 07:5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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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五年後


  路彌坐在騎樓紅磚道與馬路間的紅線上,表情呆滯,兩眼無神。

  亞亞則坐在她身邊吞雲吐霧。

  現在時刻是早上八點半,人車洶湧,這兩個高姚時髦卻衣著髒污的女人,就大咧咧的坐在路邊紅線上,對別人的側目視若無睹。

  她們對汽機車的廢氣不注意,反正她們正猛抽的煙同樣是廢氣。

  初夏的太陽在早上正要發威,在太陽下曬了半小時,路彌倒覺得身體溫暖多了,不過她的臉色同樣蒼白,一雙明眸裡的眼白部分仍是佈滿血絲,嘴唇還是無血色。

  「彌,進去了啦,太陽愈來愈大了!」

  亞亞的聲音大到足以蓋過汽機車的引擎聲,有氣無力的推推她。

  「我還要多曬一會兒,看能不能把我身上的楣運給曬死。」說完,路彌往自己身後一望,隨即又沮喪的垂下脖子,頭理進兩腿之間,褐色的長髮落在身體四周,將她包圍住。

  亞亞乾脆以屁股為中心,長腿轉了一百八十度,跨上紅磚道,歪著頭面對那間烏煙瘴氣的店面。

  那是路彌的服裝設計工作室。在還沒失火之前。

  現在瞧瞧,裡頭一團漆黑,玻璃櫥窗被打碎了,碎片落在一堆泡著黑水的昂貴布料上,依她看來,那些布料是毀了,還有工作室中間的工作台上,一些來不及搶救的設計圖,及完成品與半完成品……唉,難怪路彌會一連昏倒三次了。

  發生這種事,如果有人能讓她怪罪,那她也不用變成現在這樣,悲慘的是,這一切全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熬了四十幾個小時不睡覺,光靠咖啡和香煙來提神,結果好了!倒在工作台上,睡得不省人事的,結果香煙掉到地上,引燃她扔掉的廢紙,理所當然的就燒起來了!

  還好這區夜貓子多,有人半夜閒晃經過時看到火苗,連拍門喊醒她都免了,直接拿路邊的磚塊丟玻璃,把路彌救出來,等消防車到,水一噴,她的店就全完了!

  而她則是一接到路彌的電話,就急急忙忙的連夜從台北的PUB趕來。

  只見路彌呆呆的坐在路邊,看著自己燒焦的店,眼神茫然,表情絕望,非常可憐。

  她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只好陪她坐在路邊發呆了。

  也不知道路彌怎麼會那麼背,本來模特兒做得好好的,沒想到居然被某個八卦雜誌說成是某位立委的婚外情對象,氣得她跑到雜誌社去丟雞蛋,到立委服務處破口大罵。

  等心情好點後,她乾脆投入一位服裝設計師旗下。這設計師待她很好,雖然常將她的設計稿退掉,但還是對她噓寒問暖的,路彌認為自己跟對人了。沒想到她全心信任的結果,卻是在一場服裝展中看見自己的作品,但掛名的卻是那名設計師,她氣急敗壞的去質問她,卻被冷酷無情的轟了出來,第二天設計師就淚漣漣的向媒體泣訴路彌是如何忘恩負義的對待她,還將她一本未發表過的設計圖拿走!

  這實在是非常惡毒的計謀,如此一來,就算路彌想在大台北地區自立門戶也不可能了,每個人都會認為,她絞盡腦汁想出來的設計圖是從設計大師那裡偷來的。

  不過這不是讓路彌完全死心的最主要原因,而是那個混蛋范朝剛,路彌當時的男朋友,就在她被趕出設計室直奔男友家要尋求安慰時,卻發現他跟個女人赤身裸體的躺在床上!

  天知道他背著路彌幹這種事已經多久了,依照路彌的脾氣,沒當場閹了他,亞亞還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於是路彌二話不說離開台北,跑到這裡來了。

  這裡並不偏僻,也很熱鬧,但距離台北那個首善之都,還是有段不小的差距。

  這裡好的是沒那麼多八卦,人心沒那麼無聊,這裡也沒什麼人認識路彌。

  路彌的外表也有改變,她不化妝了,每天頂著張乾淨秀氣的臉蛋出出入入,將紅髮染回了褐色。

  本以為可以重新開始的,沒想到卻……

  亞亞癡癡望著淒慘的店面,搖頭興歎。

  驀地,一道閃亮的光從她眼前經過,她眼一花,眨眨眼,看清那移動中的閃亮小東西。

  是個金髮小女孩,穿著蕾絲公主裝及紅皮鞋。

  可愛得不得了!

  她連忙拍拍路彌的肩。「喂!你看那個外國小女孩,可愛得不得了!」

  一發現美的事物,亞亞的活力就全回來了。

  「哎呀!別再裝死了!」她硬是把路彌的頭舉起,強迫她看。「看看!可不可愛呀?」

  在她粗魯的強迫下,路彌無神的兩眼望去。

  金髮小天使正停下腳步,站在路邊等著要過馬路。

  路彌一下子也看癡了。真是個美麗的小娃娃!只是站在那裡太危險了點。

  才剛想到這裡,小天使就踩到斑馬線上,小腳都還沒邁開,一輛急馳右轉的摩車就從她面前呼嘯而過,嚇到她,往後退了一步,整個人跌倒在人行道上。

  摩托車一輛又一輛的違規右轉,無視要過馬路的外國小女孩。

  「真是太危險了!」嘴裡這麼說,亞亞仍是坐著一動也不動。

  路彌頭髮一撥,霍地起身,邁著長腿快速前進,一彎身將小女孩扶起,二話不辜起她的手,跨到斑馬線上。

  一輛正準備右轉的摩托車見狀,在即將撞倒她們之前,「啷」地發出刺耳的煞聲!

  「搞什麼!找死呀!」摩托車騎土生氣的破口大罵。

  路彌睥睨的看他一眼,一隻長腿往摩托車前輪上一踩!

  「你不知道自己在違規右轉?」她冷冷的問。

  「每個人都這樣呀!」他很理直氣壯的說。

  「每個人都吃屎,你吃不吃呀?」

  「你這女人怎麼這樣呀?」

  「不爽呀?下來呀!不用找警察,我跟你打,原屁呀!」她朝他比中指。「下不下來?」

  她凶狠的模樣,大概讓摩托車騎士起了怯意,還自動往後退,不敢再右轉了,其他要右轉的人也全乖乖停下來。

  路彌還火大的踢了摩托車一腳後,才牽著小女孩慢慢過馬路,一副誰敢惹我的表情。

  其實早就綠燈了,但前排的車輛也不管後面的人狂按喇叭,直到她們走過斑馬線後才敢駛過。

  安全抵達對面人行道,路彌放開小女孩。這金髮小天使正仰頭看著她。

  「下次過馬路記得跟在別人身邊,不要不知死活的自己走,知不知道?那麼小一個還那麼大膽,你爸媽呢?」她可沒因為面對的是個小孩子就輕聲責備,嗓門大得很!

  金髮小女孩只是不解的看著她。

  路彌又用英文重新說了一次。

  小女孩沒說什麼,只是從華麗的白蕾絲洋裝口袋裡,拿出張細心折好的紙條,小手一伸,遞向路彌。

  她皺眉接過,打開紙條。

  誠甲書店 平無爭

  紙上只寫了這七個字,路彌翻看紙條背後,一片空白。

  「爸爸。」小女孩指著紙條叫。

  路彌瞠大眼。「你爸爸是這個人?」

  女孩點點頭。

  誠甲書店路彌知道,光這個半大不小的地方就開了兩家,一家在這鳥不生蛋的小鎮的另一頭,一家就在她背後,也就是她燒燬的工作室的正對面。

  「你要找的是這家?」她指指背後那間誠甲書店。小女孩肯定的點點頭。

  「你爸是台灣人?」她看起來見鬼的完全不像混血兒!「他在誠甲書店工作?」

  這不能怪她,她到這裡不到半個月,還沒來得及用正眼瞧鄰居,更甭提什麼敦親睦鄰了,連對面這家誠甲書店,還是亞亞去幫她買牛皮紙她才發現的,裡面有什麼豺狼虎豹她也沒時間去探聽。

  小女孩又點點頭。

  路彌看著鐵們深鎖的書店鐵們。

  「還沒開店,你也不能進去,這樣好了,大姐姐先帶你去吃早點,回來後大概也開了,到時我再陪你一起來找你爸,OK?」

  「我吃飽了。」小女孩肥嫩的小手覆在肚子上。

  路彌蹙眉,表情不耐。

  「小孩子不要那麼 嗦!你還在發育,多吃就多長!」她霸道的說完,不再理會小女孩。她食指與拇指繞成國放在唇邊,用力吹了個超響的口哨,勾勾手指,要亞亞過來。

  一直在注意她們的亞亞,立刻三步並作兩步,興高采烈的跑了過來。

  「你家黑黑!」亞亞從燒掉的店門前跑過來,小女孩遙指著。

  「小孩子幹嘛那麼 嗦!」這就是她討厭小孩的原因,她都好不容易要忘了,被她這麼一指又火了起來。

  小女孩沒被她的壞臉色嚇到。

  「爸爸很有錢,你照顧我,我叫爸爸給你錢,給你造個漂亮的房子,那黑黑的家不要了,我以後可以去找你玩,我以後會住在這裡,跟爸爸住在一起,爸爸是個好人,我要什麼他都會給我,還會讓我上學……」

  「什麼事呀?」亞亞跑得氣喘吁吁,還討好的摸摸小女孩的金髮。

  小女孩還在喃喃自語著,也沒人理她。

  「吃早餐呀!我餓了。」路彌四處張望。哪裡有早餐店?「唉,不用算我一份,我想回旅館睡覺了。」折騰了一晚,她累死了,哪來的胃口吃早點?

  路彌看亞亞的眼神像怪物。「誰理你吃不吃呀!你沒看我房子都燒了,哪來的錢吃飯呀?」她的火氣愈升愈高,快噴火了。

  亞亞翻了個白眼,有些無奈的打開皮包,拿出張千元大鈔,塞到路彌手裡。

  要不是她們倆有過堅定的革命情感,她管她餓還是撐到吐。

  路彌看也不看的將錢一揉塞進牛仔褲裡,牽起小女孩的手就走。

  亞亞不放心的跟在她身邊。

  「這小天使是要幹嘛的?」她問路彌,不等回答就又笑容可掬的彎身以英文問小女孩。「小可愛,你叫什麼名字?」

  「小格格。」小女孩回答的是中文。

  「我是大姐姐唷……」亞亞腦筋一轉。「你叫小哥哥?怎麼寫?」這回換中文了。

  「小格格,方格子的格,我是國王的女兒,所以叫小格格。」小女孩的中文倒很流利。

  「你的中文真棒耶!怎麼學的呀?」亞亞一副哄小孩的口氣。

  小格格驕傲的昂起臉。

  「我跟麗莎雖然住在德國,不過她是中國人,常講中文,我聽久就會說了,她常跟我說話。」她十分得意的樣子。

  小格格是個天才的小孩。

  「臭小孩!」路彌一聽到她說中文,立刻丟下她的手,氣得手擦腰。「剛才還假裝聽不懂中文,你在搞什麼鬼?」

  「麗莎說不能跟陌生人說話。」小女孩嚴肅的回答。

  「麗莎是什麼鬼東西?剛才我是陌生人,現在就是熟人了?你再用這套標準下去,遲早被賣掉還幫人數鈔票!」她氣呼呼的,又拉起小格格的手繼續往前走。

  「她說的也沒錯,你別對個小孩子那麼凶!」亞亞不理會路彌的抗議,又彎腰對小格格笑。「小格格的爸媽呢?」

  「在那裡。」小格格朝身後隨便一指。「等一下再去找爸爸。」

  「嗯?」亞亞不知道她指的是哪裡,直起背脊疑問的看著路彌。

  「就算她老爸是馬英九,也得等我吃飽再說。」路彌這麼回她。

  「那你們去吃,我睡飽了再來找你。」亞亞也沒什麼好奇心,拍拍她的肩,打了個大哈欠後就走了。

  在早餐店吃飽喝足,補足短缺的血糖後,路彌的心情好多了。

  看看表,十點了,誠甲書店也該開門了。

  小格格正在喝奶茶,嘴裡咬著吸管,水藍色的圖眼睛盯著她。

  「看什麼?快點喝。」路彌沒好氣的說。

  「我可以邊走邊喝嗎?」

  「好吧。」

  小格格滑下椅子,主動將手遞給她。路彌牽著她的手走出早餐店。

  陽光變成了烈日,路彌並不是很在意,她心不在焉的走著,遠遠的就看到自己辛苦建立起來,已頗具雛形的工作室,只是現在成了一堆焦炭。

  她實在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背成這樣?她將所餘不多的財產全投資到工作室上,現在工作室沒了,她怎麼辦?去貸款嗎?還是跟朋友借?

  唉!有夠煩的,她實在討厭跟別人開口求援,尤其是對她那些收入不錯,但花得更凶的朋友們。

  她想起之前的企業家男友,他對她實在大方,簡直就像個自動提款機,除了他隱瞞自己已婚的身份外。因為這緣故,她二話不說就跟他分手了。

  現在自然也不會那麼沒志氣的去跟他求援。

  還有范朝剛……這人大概已經構死了!

  唉,如果能出現一個讓她覺得厚著臉皮求援也沒關係的人就好了。

  她萇的是三窮四絕了呀。

  小格格停住,拉拉她的手,路彌這才跟著收腳回過神來。原來她們已經到誠甲書店門口了。有個女工讀生在門口掃地,顯然才剛開店不久。

  路彌牽著小格格走進去,一股冷氣涼風立刻受歡迎的迎面吹來。

  她攔住一名捧著一疊書的男孩子。

  「平無爭在哪?」她直截了當的詢問。

  男孩子猶疑的看著她。這也難怪,她的語氣像要找平無爭打架似的。

  路彌沒什麼耐性,在他還在猶豫時,馬上拖著小格格繞過他,對他的制止聲充耳不聞。

  她在一列及肩書櫃前四下張望,突然對面書櫃一顆人頭冒出來,嚇了她一跳。

  路彌的身高不算矮,好歹也有一七六,但這以後腦勺對著她的這位仁兄,卻足足比她高出半個頭。

  「喂!」她不客氣的叫。「平無爭到底在不在這裡呀?」

  那人似乎也被她嚇到,飛快轉過身來,看起來有些納悶愕然。

  「我是平無爭,小姐……有事?」他不解的問。

  一看到路彌他就認出她來。她就是搬到對面不久,開服裝設計工作室的那位時髦小姐,店裡的工讀生們一天到晚在討論她的容貌、頭髮、身材及身上穿的衣服。

  很斯文的一張臉,這是路彌對平無爭的第一印象。

  斯文俊秀的臉,高挺的鼻樑上架了副黑框眼鏡,看起來挺有學問的,像個無害的白淨書生,他的胸部以下被書架擋住,所以她不客氣的打量目光被迫停止。

  不過通常都是這種長相的男人在騙人。她下了結論,而且他的下半身也許是個大屁股配肥腿,露在涼鞋外的腳趾藏污納垢,噁心巴拉!

  「你就是平無爭?那好,你過來,把你的女兒領走。」

  把小格格交給他後,她也準備要回去睡個覺,醒來後再看店面那團亂值不值得處理。

  「我的女兒?」平無爭身子前傾,看到她身邊的外國小女孩。她正好奇的用水藍眼睛看著他,顯然想看看她爸爸長什麼樣。「她是外國人!」

  「你在說什麼廢話?我眼睛又沒瞎。」路彌瞪著他,難道她會看不出她是個外國人嗎?

  平無爭乾脆放下懷裡的書,繞過書櫃來到她們面前,擰著眉頭看著她們。

  「你剛說她是我的女兒,可是她是個外國人,怎麼可能是我的女兒?」他不解的看著路彌。「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現在看到他完整的身型了。原來他沒有大屁股與肥腿,一條洗白的牛仔褲包裹著他比例標準的臀與修長的雙腿,她拿出設計師與模特兒的專業目光,發覺他的身材比例還真不賴,一點也不輸專業的模特兒,甚至比他們還要更好,

  不過他說的話又輕易的挑起了她的怒氣。

  「我跟你開玩笑?你以為你是誰呀?」她放開小格格的手。「有什麼事你問她,反正這不干我的事,我只是帶她來而已。」說完,她腳跟一旋,大步往門口走去。

  把小孩交到父親手上,沒她的事了,她總算可以好好回家去睡一覺了。

  平無爭讓她走,反正她就住在對面。

  他跟這漂亮的外國小女孩大眼瞪小眼。

  不能這樣,店裡還要做生意。

  他蹲下身子,讓他與小女孩處在一個對等的地位。

  「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他說著簡單的英文。

  小格格放開嘴裡的吸管,乖順的回答。

  「我是小格格,方格子的格。」說完,她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照片。「麗莎要我來找爸爸的。」她把照片交給他,然後指著照片中的黑髮中國女子。「這是麗莎,這是你,你是爸爸。」她又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平無爭,然後乖乖的站著。

  平無爭看著照片裡明顯年輕許多的自己,記憶回到五年前,當時他還在德國唸書,麗莎是他的同學,由於同為中國人所以他們很談得來,只是回到台灣後,就疏於聯絡了,而且他很確定他跟麗莎是純友誼關係,絕沒有對她做出任何越軌的事。

  只是兩人音訊斷了五年,現在突然跑出這張照片和這外國小女孩……莫非她是麗莎的小孩?可是……

  「小格格,麗莎阿姨帶你來的嗎?她現在在哪裡?」

  「死掉了。」小格格沒什麼悲傷之意,想是還不太曉得死是怎麼回事。「麗莎要死掉之前,請了一個台灣人帶我上飛機,我到台灣之後,就自己坐計程車到這裡來了。」就是這樣,這裡的人都很好,司機叔叔也很好,還買了麵包、牛奶給她當早點,她就多給了他一百元小費。

  平無爭聽得有些腦袋發脹。

  「死掉?你怎麼知道她死掉了?」他懷疑她知道死掉兩字代表什麼。

  「麗莎跟我說的,她說有人要殺她,像電影裡面那樣,她就叫我快來台灣找爸爸。」小格格肥肥的小手指著平無爭的鼻頭。

  愈說愈離奇了,麗莎到底怎麼了?

  「小格格知不知道麗莎阿姨在德國的電話或地址?」他得先查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小孩子說的話不能盡信。

  小格格搖搖頭。「麗莎說不能說,否則有人會跑到台灣來把我殺掉,就像殺掉麗莎一樣。」她像在說鬼故事般,眼睛睜得大大的,聲音壓得低低的。

  平無爭看了她好一會兒,思索著她話裡的可信度。

  也許他該將她送到警察局,看是否有外國小孩的失蹤人口。

  才剛這樣想,小格格就開口了。

  「你也不能送我去警察局,否則那些人也會因此追到這裡來,那我就會死掉。如果你不要我,那我就去別處,我有錢。」她又從口袋裡拿出幾張紙鈔,驕傲的現給他看,但不是新台幣。

  「但我不是你爸爸呀,也許你真正的爸爸現在正著急的在找你,找不到你他會有多擔心,還有你媽媽呀。」平無爭耐心的跟她說理。有耐心是他最優秀的美德,況且是面對一個這麼迷人的小女孩。

  「你放心,我爸爸是個國王,他跟他的軍隊會比壞人快找到我的。」小格格信心滿滿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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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路彌睡得很不安穩,像現在才睡了不到三小時就又被驚醒!


  天,她真的要神經衰弱了!

  既然睡不著,她乾脆就起身整理樓下那團混亂,但真的書身這團混亂中時,卻又不曉得該從哪裡收拾起。

  她挽起袖子,束起長髮—將牛仔褲腳反摺,拿了個水桶與水杓,將地上的黑色積水撈進水桶裡。光這項就花了她快一個半小時,蹲得她腰酸背痛。

  然後又戴上手套,將地上的碎玻璃一塊塊拾起,丟進垃圾桶裡,但垃圾桶太小,她又將幾塊報銷的布疊在地上,將玻璃放在上頭。

  看到原本可以做成許多美麗服裝的布料,被弄成這副慘不忍睹的模樣,她的心真是痛死了!

  而她甚至沒辦法將這快讓她嘔血的怒氣發洩在別人身上,因為這全都是她自己造成的!想到這裡,她更是氣得發抖了。

  現在她只剩下放在二樓的裁縫機了。

  忍住氣,忍住淚,她拿起鐵捶用力敲開位於店中央的工作台。

  這很容易,因為木製的工作台幾乎已全付之一炬,敲敲打打幾下就全塌了。

  她憑一己之力,將這些木材與垃圾搬到隔壁街的垃圾集放處丟。來來回回跑了十幾趟,從午後搬到黃昏,她累癡了,就坐在門口吞雲吐霧了起來。

  當一口煙深深的從胸腔經過喉嚨吐出時,一股解放感深深攫住了她。

  她放鬆的將背靠在牆上。

  對面誠甲書店的燈火輝煌,映照下,她幽暗一片的小店面就顯得更加淒涼蕭瑟了。

  忽然,小格格跑了出來,站在對面興奮的拚命朝她揮手,她懶得回應,小格格就跑到斑馬線前等待綠燈。

  然後,那位高頭大馬的平無爭也走出書店,邊穿上薄夾克,站在對面似乎看了她一眼,就連忙走到等不及要過馬路的小格格身邊,牽起她的手穿越馬路,朝她而來。

  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一黃一白的父女檔,才兩天,瞧他們熱絡的樣子,相認有那麼愉快嗎?

  她望著橙中帶紫的天空,心裡歎了一聲。人生真是無常呀!

  啪啪啪的跑步聲由遠而近,她將煙頭丟到地上,伸腳踩熄的同時,小格格已經跑到她身邊,親熱的攬住她的手臂。

  「路彌,跟我們去吃晚餐,爸爸要請客!」她連珠炮似的說,然後又是一陣急喘。

  路彌抬頭望向剛走到她們身邊的平無爭。

  他聽到小格格說的最後一句話。

  「不是我要請客,是我哥。他有事要跟我說,我們約在他的羅卡餐廳。」他解釋著。「一起去吧,我看你忙了一下午,肚子也餓了吧。」

  他好心的沒提起她店面燒燬的事,其實他也是聽工讀生說的,難怪昨天一早來看到的會是一片狼借。真可惜了,這個店面,還有她剛要起步的事業。

  一個女孩子要獨立創業不容易,現在又變成這樣……

  吃晚飯?路彌努力想著自己上次吃晚飯是什麼時候。

  「不用我出錢?」她得確定一下。畢竟她現在很窮。

  平無爭搖搖頭。

  「不用。」他將手伸向她。

  路彌看看他的手,再看看他,不再多考慮什麼,伸手握住他,任他施力將自己拉起。

  「我去換件衣服。」她拍拍屁股上的灰塵,拿掉髮束,瀑布般的長髮立刻一洩而下,落在她的臉龐四周。

  「不用了,你現在這樣就很好看,臉擦一擦就行了。」平無爭拿出手帕遞給她。

  路彌不客氣的接過,往臉上胡擦一番。

  「你說不用就不用,如果我被擋在餐廳門口,我就拿你當晚餐。」

  要是平常有女人這麼對他說話,平無爭會以為她在對他進行曖昧的暗示,但路彌例外,她認真得讓他懷疑是否該改變主意,讓她去把身上髒灰的衣服換下,好借此保住自己的身體。

  平無爭牽起小格格,小格格則主動握住路彌的手,她走在他們中間,顯得很愉快。

  「要用走路的?」見平無爭似乎沒有叫車的意思,路彌皺眉問道。

  天知道她下午已經走了一個月份量的路了,現在還要她走路實在很不人道。

  「嗯,就在這裡而已。」平無爭推推眼鏡,輕鬆的說。

  結果他的就在這裡,讓路彌足足又走了三十分鐘的路。

  要不是在傍晚的微風中散步的感覺還不錯,這趟晚餐又不用錢,她一定會讓平無爭今晚吃不下飯!

  羅卡餐廳從高雅簡潔的外表看起來就頗具格調。

  還沒走近,服務生就拉開大門等待他們進入了。

  平無爭對他微笑示意,服務生遞給小格格一支棒棒糖,又多看了路彌兩眼後,便將他們帶入VIP室。

  「他一直在看我耶!」路彌對服務生那兩眼很不滿。「幹嘛?只不過裝潢比別人華麗,餐點比別家貴一點,就必須要身奢華衣才能進來用餐嗎?」她瞪著平無爭發牢騷。

  「我想他是因為你長得漂亮,所以才會多看你兩眼,不是因為你的服裝。」平無爭好心的解釋,試圖讓她釋懷。

  看來那身衣服真的讓她很不自在,否則她不會那麼在意。

  「嗯,路彌很漂亮。」小格格也讚美一句,然後吃吃的笑了起來。

  她純真的模樣讓路彌心情由憂轉喜,高興的拍拍她的頭,總算不再那麼介意了。

  不一會兒,門又被打開,一男一女走了進來。

  平無爭站起身來,尊敬的喊了聲大哥,不過路彌注意到他望向那女孩時的表情有絲驚訝。

  他都站起來了,她這個吃白飯的當然也得隨著起身,對來人禮貌性的點點頭。

  他們簡單的介紹了在場的人。

  平無爭的哥哥叫平無懼,兄弟倆的名字都那麼特別,一剛一柔的。

  外表上看來也是這樣,平無懼看起來黝黑內斂,自信迷人,平無爭則是白淨俊秀,少了哥哥的精明幹練,多了分溫文儒雅。

  至於跟平無懼一起的,那名叫安楷的女孩,臉部輪廓頗深,不高,站在高大的平無懼身邊簡直就是小鳥依人,看起來文文靜靜的。

  不過除了她和小格格,他們三個人的表情都不太自然。

  「可以先吃飯嗎?我肚子餓了。」不過他們之間的事不關她的事,路彌自動拿起桌上的菜單,準備點餐了。

  「沒錯,先吃飯再說。」平無懼也不介意,拉開椅子讓安楷坐好後,自己再入座。

  每個人都點了餐點後,平無懼開口帶入正題。

  「無爭,安楷在三天前已經接受我的求婚了,所以之前你對她所說的……」他看著弟弟,有些難以啟齒,他並不想傷害惟一的弟弟。

  平無爭的臉色先是驚愕,然後瞬間黯然。

  他實在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情緒。路彌的視線悄悄在他們這三角關係中流轉。

  「我知道了。」平無爭勉強一笑,用輕快的語調。「安楷不要在意我說過的話,我只是看你心情不好才會脫口說出要你當我女朋友的話罷了,現在既然你跟我哥彼此有意,那我當然很高興,最重要的是你能開開心心就好了,我哥一定會帶給你幸福的。」

  爛好人。路彌發出不屑的嗤聲,不過所有人全好風度的當沒聽到。

  除了小格格,她好奇的看著路彌,路彌對她做了個鬼臉,又逗笑了她。

  服務生端餐點進來,他們暫停了對話。

  接下來路彌就不關心他們在說什麼了,她很餓,所以將全部注意力全放在美味的餐點上。

  「……所以我想大哥如果最近有機會到德國的話,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麗莎的消息……」

  她只開放半個耳朵去聽,隱約聽到他們在談論小格格的事。

  不過小格格倒是聽得很認真,聽到這裡她就不得不發言了。

  她一把放下叉子。「不能查的,不然我會被殺掉,我跟你說過的你都忘了!」她很氣平無爭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

  他還來不及安撫她,路彌就先開罵了。

  「小孩子脾氣怎麼那麼大?什麼殺不殺的,你吃你的東西,他們談他們的,插嘴真是要不得,快吃!」

  路彌這麼一罵,小格格負氣的嘟起嘴巴,倒也聽話的拿起叉子繼續吃麵。

  「小格格不要生氣,」平無爭還是出聲安撫了。「我只是想知道麗莎阿姨好不好,難道你不想知道嗎?」

  「我不跟你們說了,你們根本就不懂!」就讓她被殺死好了!反正他們都不在乎她。小格格悶悶的話從盤子裡傳出。「你不用擔心,誰要殺你就得先殺我,我會保護你的,我是神力女超人,懂不懂?」路彌彎起手臂,向小格格展示她臂上的小老鼠。

  此舉顯然又逗樂了小格格,只見她破涕為笑,樂不可支的捏她的手臂。

  路彌不是個會說好聽話的人,但她明顯的跟小格格很合拍,否則不會總是人前一張酷臉,對小格格時卻願意放下身段來哄她開心。

  路彌也發覺了自己的不對勁,忽然放下手臂。

  「吃你的飯,不要玩了。」她對小格格喝道。

  沒錯,這樣冷酷無情的形象才是她。

  「等我的國王爸爸來找我後,我一定會叫他封你當我的女侍衛的。」小格格自信誇口。

  「叫你的國王爸爸娶我好了,我錢缺得很。」路彌嗤了一聲,露出市儈的嘴臉。

  是呀,除了口袋裡還有亞亞早上給她的錢外,她已經一窮二白了。

  「不好!」小格格一口否決掉。「這個主意不好,你這樣會讓國王爸爸的其他妃子害怕你的,而且國王爸爸不喜歡粗魯的女人。」

  路彌瞪著她。這小外國人在說什麼鬼話!

  「有什麼了不起!我告訴你,我不要而已,否則憑我的姿色,我勾勾小指,不只你那國王爸爸,什麼阿拉伯石油大亨、電子業鉅子,比爾.蓋茲這些人都要拜倒在我的裙下!懂不懂呀你,我看你是不懂,不懂就閉嘴,吃你的面啦!」

  小格格閉嘴吃著自己的面。她說得那麼急又那麼快,她哪懂她在說什麼?她才五歲耶。

  看她乖乖的吃麵,路彌這才滿意的噴了口氣,一抬眼,看到三雙興味十足的眼睛。

  一絲困窘的情緒抓住了她,她連忙垂下眼睛,但又覺得不甘心。

  「看什麼看?吃你的東西啦!」她對無辜的平無爭發脾氣。平無爭無聲的笑了起來。

  這路彌也真是有趣,能跟個五歲小孩鬥嘴鬥得煞有其事,像另一個五歲小孩,難怪跟小格格認識不到三天,感情就那麼好。

  接下來的時間,平無爭與平無懼兄弟倆談定了找尋麗莎的事,然後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話家常。

  路彌除了自己和朋友外,對別人家的事一向是無關己事的態度,可是現在她跟他們同處在一個空間裡,想要裝做聽不見實在很不容易,所以被迫聽進了一些。

  於是她就被迫知道他們兄弟倆的父母親已經離婚了,哥哥平無懼跟著爸爸,弟弟平無爭跟媽媽,可是平無懼自己的事業做得不錯,連赫赫有名的蕾絲國治癌名藥存仙蕈都能取得產量十分之一的代理權,她真是佩服!

  也就是因為平無懼的事業太成功了,於是平父便又找回平無爭來,為接管他的書店生意做準備。

  真看不出來這呆頭愣腦的小子,居然是個連鎖書店的小開!不過他倒也適合這行業,雖然銼了點,但還是有那麼點書卷味,人長得又白淨斯文,是個頗能令人信服的角色。

  不過她也注意到了精明幹練的平無懼身邊,那個文靜帶點蠢味的安楷似乎一直處在緊張狀態,好像一直努力試圖想跟平無爭說些什麼,但話到了喉嚨總又膽小的嚥下。

  平無爭也差不了多少。他以為他掩飾得很好,不過她早就注意到他只跟平無懼說話,連看都沒看安楷一眼。

  他們三個之間一定有什麼事,最符合邏輯的推理,就是兩兄弟同樣愛上了安楷這蠢味女。

  現在看來是平無懼先驅得點了,平無爭落敗。

  她伸手大方的將剛送上來的水果拉到自己面前,伸手拿了顆葡萄。

  「草莓!草莓!」小格格興奮的指著水果盤上碩大的新鮮草莓。

  路彌拿了幾顆到她面前,她迫不及待的拿起一顆咬了口,酸甜的滋味讓她同時鄒臉擠眉微笑,模樣可愛透頂!

  路彌忍不住將她樓過來在她紅通通的小臉上蓋了個大唇印!

  平無懼交代服務生再端盤水果來,多擺些草莓。

  這友善的舉動立刻贏得了小格格的歡心,直對他咯咯笑。

  「才多幾顆草莓就對人家直笑,我看人家給你棒棒糖,你一定會死心塌地的跟人家走,真沒骨氣!」路彌對她搖頭。

  「我才不會這樣哩!」小格格不服氣的說。「我很聰明,別人騙不了我的!而且他是爸爸的哥哥,也就是我舅舅,舅舅對我最好了,才不會害我呢!」

  「你這小孩才五歲就這麼會項嘴,懂不懂得聽大人的話呀!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路彌橫眉豎目的說。她怎麼好的不學,小小年紀就這麼伶牙利齒的,想自己五歲時,還乖得像隻貓呢!

  小格格看她一眼,嘟起嘴巴,乖乖的吃著草莓,不再說話了。

  才剛生氣,一見她這樣路彌又心軟了,將新送來的草莓全都撿到她的盤子裡。

  「再嘟嘴,我就拿三斤豬肉吊在你嘴巴上。」她本性不改的恐嚇著。

  「我倒覺得你也很像個五歲小孩。」在一旁看了半天的平無爭,終於開口說出感想了。

  路彌愣愣的回過頭。

  「你在跟我說話?」她皺眉。

  「是呀。」平無爭點點頭。「你不覺得自己跟小格格的對話,就像兩個五歲小孩在鬥氣嗎?」他笑了起來。

  路彌倒抽了口冷氣,氣得煞白了臉。

  「我已經二十三歲了,你居然說我像五歲小孩?」她無法忍受的站起身來,擦腰低頭的瞪著他。「你給我收回那句話!」平無爭也站起身來,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她為什麼那麼生氣,他說的是實話,而且沒惡意呀。

  他攤平兩手。「說出來就是說出來了,怎麼收回?而且我只是說說,你有必要那麼生氣嗎?」這女人怎麼搞的?

  路彌一臉的無法置信。

  「你先是侮辱我,說我像個五歲小孩,現在又說我度量小?」真是太過分了,這男人怎麼搞的!

  平無爭皺起眉。「我沒說你度量小。」

  「你說『你有必要那麼生氣嗎?』意思就等於我度量小,愛生氣!話都說出口了,你還想否認?」

  「你的想像力也太豐富了吧?硬要將我沒說過的話栽到我頭上,這我沒辦法接受。」

  「一句你沒辦法接受就可以了嗎?你要跟我道歉!」

  「你這女人未免也太無理取鬧了,跟你道歉,辦不到!」平無爭動了氣,坐回椅子上。

  平無懼與安偕兩人面面相覷。

  從小一起長大,他們都知道平無爭是個和平主義者,很少有生氣的時候,什麼事都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當基準,沒想到他這次會這麼簡單就動氣,真不容易,想想他上回生氣是什麼時候?

  安楷扯扯平無懼的衣服,示意他快點出聲緩和一下氣氛。

  平無懼拍拍弟弟的膝蓋,話都還沒說出口,氣到不行的路彌就剛好找到自己的聲音,搶先他一步。

  「我無理取鬧?你居然敢說我無理取鬧!」她瞇起眼睛。「好,我像五歲小孩又怎樣?總比你這個膽小鬼好吧,明明就喜歡自己哥哥的女朋友,偏又裝得沒事一樣,連看人家一眼都不敢!你是個表種!窩囊!」她開始口不擇言。

  是他先惹她的,就得承擔這個後果,而惹到她的下場就是這樣!她一點愧疚之意也沒有。

  她踩到地雷了,一下子,平無爭臉色轉眼鐵青,又霍地站起。

  安楷的臉色更是瞬間雪白。

  「怎樣?想打我呀?」他以為對她橫眉豎目、咬牙切齒的,她就會怕他嗎?「有種你就說我說錯了!不過你開口之前先想清楚,要是你敢昧著良心說,你就真是個表種!窩囊!」

  被個認識不到三天的女人連罵兩次孬種、窩囊,平無爭真是氣到青筋直冒,眼泛紅光,更讓他氣到想吐血的是,他怎麼會沒有打女人的習慣?

  安楷突然站起身,帶著無措但堅決的表情。「你們不要吵了。」

  她的聲音不大但很清亮,足以讓兩個眼睛冒火對峙的男女轉移焦點。她看著平無爭。

  「無爭,這陣子發生一些事,我很感激你一直陪在我身邊,可是……」她的腦子出現空白。

  天呀,連她都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又怎麼跟無爭解釋?安楷無助的望了平無懼一眼。她需要他!

  平無懼也站起身來。高大的身軀站在她身邊,充滿了濃厚的保護欲。

  「無爭……」平無懼頓住了。

  他也不知該從何說起。一個是他深愛的女人,一個是他的親手足,他卻要表白自己的心情,要無爭放棄安楷。

  他可以獨身毫不畏懼的面對幾名大漢,簽訂一紙千萬合約也可以面不改色,但傷害無爭,他沒有辦法。

  平無爭頭一次見到大哥露出這種為難的表情,在他印象中,大哥總是自信果決的。想到這裡,他的氣突然消了一大半。

  「大哥,安楷,沒關係的。」他深吸口氣整理情緒。「我一直都知道安楷對你的感情,前陣子她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我單純的只因想照顧一個很好的朋友,所以才跟她提出交往的要求,不過我現在已經知道答案了。」

  「無爭……」安楷眼眶裡的淚水來自心裡對他的愧疚。

  她想解釋這一切,卻又不知從何解釋起。唉,如果她的身世背景不是那麼複雜就好了,她有種怎樣都解釋不清的挫敗感。

  平無爭倒是很坦然。「如果我會說話一些,剛才就該把自己的心裡話說出來,現在弄成這樣,全是我的錯。相信我,你們兩個在一起,我真的很高興,一個是我最尊重的大哥,一個是我疼愛的安楷。大哥,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安楷,你的選擇是正確的。」

  他真的很想說什麼「大哥,算你賺到了!安楷,大哥對你不好的話,記得來找我,我會替你報仇……」之類的玩笑話來緩和氣氛,但嚴肅拘謹的個性,讓他實在無法說出口。

  不過說出來後,他的心情好多了。

  瞥了眼身邊的路彌,她立刻賞他一個白眼,重重的坐回椅子上,兩手環抱在胸前。

  好了,他們和樂融融了,她還一肚子氣沒消。

  小格格小小的身子傾向她。

  「你不要生氣,其實我覺得這樣很好。」她聳聳小肩膀。「這是天意,爸爸失戀了,這樣你就可以當爸爸的女朋友了,這樣很完美。」她樂得當起編劇。

  雖然是在踉蹌彌說話,但她並沒有壓低音量,稚氣的童言聽進了在場的大人耳裡,但反應不一。

  路彌睜大的眼睛,彷彿恨不得將眼前這自得其樂的外國小女孩給生吞活剝吃下肚!

  平無爭則是在翻了個白眼後,假裝沒聽見的繼續吃他的晚餐。

  而對小格格的話認真聽進的,該是平無懼和安楷了。

  他們兩個頗有興致的看著路彌和平無爭。先撇開兩人登對的外表不談,單看路彌有辦法讓總是心平氣和的無爭動氣,這就很不簡單了。

  不過這路彌的脾氣似乎不太好,將來在一起,無爭也有吃虧的可能,不過反過來想,也許路彌會被無爭的好脾氣給同化一些也說不定。

  而且他們住得又近,加上又有小格格居中牽線——她一定非常樂意——兩個人發展出戀情一定是指日可待的。

  只要路彌能稍稍控制她的心直口快,而無爭能不要那麼木頭便行。

  安楷還一路想到他們兩個舉行婚禮的模樣去了,她滿足的對平無懼一笑。

  照這樣發展下去,真的很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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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叫他去死!」
繼續踩動縫紉機。她要趕快將這件洋裝趕出來,然後賣給亞亞。

  對亞亞來說,多一件衣服永遠都是好事,尤其還是她親手做的。她願意做給她穿,她就應該要抱持著感恩的心,大方付款更是必要的,雖然這布是她用剩餘的九百多元買的便宜貨,但質感還不錯,況且她設計得很有現代感。

  小格格又跑去將書給撿回來,拍掉泊在書皮上的灰塵,放在路彌臨時去借來的方桌上的最角落。

  「你做這衣服要給誰的?」她好奇的在一旁問。

  「亞亞。」路彌工作時表情很認真。

  「你怎麼不做給我?我可以當你的模特兒,我穿你做的衣服一定很好看,很好看的話,就會有人問說是在哪裡買的,我就說是你做的,這樣你不就可以賺很多錢了嗎?」而且她也會有漂亮的衣服穿呀。小格格開心的獻策。

  她現在穿的是平無爭去百貨公司挑的小洋裝,好像很貴的樣子,可是她並不喜歡,覺得太幼稚了點。她想穿成熟些的衣服,像喇叭褲或小襯衫之類的,她穿起來一定很好看,而且可以跑來跑去!

  「唔。」路彌模糊的應了聲,沉浸在她的工作裡,沒聽進小格格的話。

  見她又埋首縫紉機裡,小格格在她身邊繞了幾圈後,自覺無趣的又回到書店去了。

  見小格格回來,平無爭將一小杯珍珠奶茶遞給她,還拿了張面紙擦拭她的小臉蛋。

  才去對面一下子,臉就髒了。真不知道那女人怎麼還不把店裡焦黑的牆面與地板洗刷乾淨再工作,這樣骯髒可怕的店面有誰敢上門?光掛個招牌就行了喔?

  「以後沒事不要往她那裡跑。」他不悅的交代。

  小格格張大眼睛,無辜的說:「是你要我拿書去給她看的呀。」

  平無爭沉默了五秒。「她的確是需要學習如何克制自己的情緒。」他抱起一疊書籍,並動手整理書架上的書。

  面前透明的玻璃落地窗外是馬路,再過去便是路彌的工作室。

  他凝神靜望她埋首工作著,店裡惟一的光亮是一盞小抬燈,她細瘦的手臂撐在縫紉機旁,長髮紮了個長辮子落在她胸前。

  小格格站在他身邊,不過她太矮,舉目所及全是高高的書架。

  「你不要再去百貨公司幫我買衣服了,你可以請路彌幫我做衣服,她做的衣服很好看,而且她幫我做衣服,你付錢,這樣她就有錢吃飯,整理她的房子了。」小格格吸了口珍珠奶茶。「她好像沒吃東西,我去找她時她都在工作。做一件衣服需要那麼久嗎?」不就是拿塊布放在針下讓它跑來跑去就好了嗎?平無爭低頭看看手錶,已經下午兩點了。

  他看著她說:「小格格,等一下我去買個便當,你拿去給她好不好?」

  「好是好,可是她好像還是很討厭你耶。如果她不吃,那怎麼辦?」路彌剛才還要他去死呢!

  「那就趁她把便當丟到地上之前拿回來。」他蹲下身子,握住她的小肩膀吩咐著,「記住,食物是不能浪費的,否則那些農夫會很傷心,懂嗎?」他順便來個機會教育。

  小格格用力的點點頭。「可不可以再送她一杯珍珠奶茶?」

  「可以。」他牽起她的小手往門口走去。

  才剛步出書店,平無爭就被人喊住。

  張喬芬提著個袋子,滿面笑容且優雅的走到他面前。

  她是平無爭的大學同學,目前於一家外商公司當秘書。

  在大學時代她曾與平無爭交往過一陣子,畢業後他出國唸書,兩人便協議分手了。只是他回國後,與她再次重遇,她便常常到誠甲書店來找他。

  平無爭知道,在工讀生面前,她常以他的女朋友自居。不過因為她對他並沒有言語或行為上的曖昧,他也就不好說什麼了。

  「無爭,我剛從香港出差回來,這是送你的。」她甜甜的說,將紙袋遞給他,然後別了眼小格格。「無爭,這小女孩是誰?你朋友的小孩嗎?」

  平無爭才想將紙袋還給她,就被她這一個問題結轉移了注意力。

  「不是,她是——」

  他才剛要解釋,小格格就拉他的手一陣猛搖。

  「爸爸,我們快走啦!」小格格嘟著嘴叫。

  聽到她叫平無爭爸爸,張喬芬立時變了臉色,驚訝的看著他。

  平無爭對小格格笑了笑,將紙袋還給她。

  「對不起,喬芬,我們還有些事要出去一下。還有這東西,你還是拿回去吧,你送我的我都用不著。」

  「可是……這是這一季巴黎最新的男性休閒服呀!」張喬芬猶自努力的說。他總要穿衣服的。

  「我不需要,真的,以後你別再買東西給我了,送你的男朋友穿吧。」對她說聲再見後,他就牽著小格格走了,小格格愉快的跳著。

  張喬芬怔愣的看著他們兩人的背影,整個人還處在平無爭已當爸爸的震撼中。

  不,不可能的!那小女孩是金髮,五官也沒有一絲絲束方人的影子,分明就是個純種的外國貨,無爭不可能會是她的爸爸!

  一定是他外國朋友的小孩,對!一定是這樣的。她努力去推斷。小孩子那麼小,會說什麼誰也摸不著,所謂童言無忌,她會叫無爭爸爸也不是那麼難以理解的事。

  也許是乾爸也說不定。

  這麼想後,她的心情好多了,走進書店裡,將紙袋交給店裡的工讀生,要他轉交給平無爭後就又轉身步出。

  她相信無爭對她的冷淡只是裝出來的,畢竟他們曾有過一段情,而且當時分手是不得已的。現在她已經脫去了當年的青澀與不懂事,添上了成熟與嫵媚,當年的無爭會喜歡她,她現在一定也能讓他再度將視線放在她身上。

  他一直是個優秀的男人,她知道,只是當年的自己太愚笨才會放他走。

  現在不會了,無爭會是她的。張喬芬自信滿滿的想,連腳步也輕快了起來。

  路彌毫不客氣的拿起便當裡的雞腿就啃!然後又吸了一大口珍珠奶茶。

  「你是不是願意原諒爸爸了?這是他買來叫我拿給你吃的,他真的對你很好耶。」小格格拚命說平無爭的好話。

  她站在方桌旁,一雙手臂交疊擱在桌上,下巴靠在手臂上,媲美洋娃娃的大眼睛眨呀眨的。

  「才一個便當、一杯珍珠奶茶就想打發我?我的脾氣有那麼不值錢嗎?」路彌吞下一口飯後才答道。「我考慮考慮。」

  她忙得都忘記自己已經錯過了早餐和午餐,小格格提著便當來時,她一聞到食物的香味便自動停下手上的工作,也不問便當哪來的,搶來先吃再說。

  「你幹嘛那麼愛記很?我覺得爸爸很可憐,他又不是存心讓你生氣的,是你自己愛生氣。」小格格嘟起嘴。

  「你不懂啦,我頭一次被人說像五歲小孩,還說我無理取鬧,此仇不共戴天!」話雖然說得狠,但路彌扒飯的動作可沒稍稍停頓。

  「那有什麼關係,我也是五歲小孩,我每天都要說我五歲耶!而且你也有說爸爸是膽小鬼、窩囊、孬種。」她全背起來了,還扳著手指細數。

  「小孩子好的不學學壞的!再說,我拿針把你的嘴巴縫起來!」路彌瞪了她一眼。

  小格格像是被她嚇到,往後退了一步,臉一紅,眉頭一皺,哇哇大哭了起來。

  這一哭反而把路彌給嚇傻了,她的哭聲宏亮得讓她背後寒毛直豎。

  她打了個冷顫,丟下便當,手足無措的站起來。

  「你別哭了,我剛才是說著玩的,不會把你的嘴巴縫起來的啦!」她只是無心說說而已,她幹嘛哭得彷彿她是個殺人兇手呀?

  「你會啦……嗚……你會啦……嗚……」小格格傷心的涕淚直下。

  「我……」完了,她真是百口莫辯了。「我真的不會,你看我的樣子像是會傷害小孩子的人嗎?不可能的啦,你不要那麼蠢好不好,我不會的啦!」人在慌亂之餘,什麼話都不經大腦就說出來了!

  聽到「蠢」字,小格格哭得更大聲了。

  「哎唷!」路彌開始頭大的來回踱步,雙手摀住耳朵,仍無法抵擋小格格的哭聲入侵。

  難怪有人說,小孩子的哭聲比原子彈爆炸還要可怕!

  「好了好了!你不要哭了,只要你不哭,我什麼都答應你,便當你拿去也沒關係,珍珠奶茶給你喝也行,好不好?」這小鬼再不閉嘴,她真的要跪下來求她了!

  「真的嗎?」小格格收起哭聲,不斷抽噎著。

  「真的真的真的!」路彌舉雙手投降了。想不到她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居然會栽在這小鬼手裡!

  小格格用胖胖的小手臂抹去眼淚。

  「那你也……嗯……幫我……我做衣……嗯……服。」

  路彌瞪大眼睛。「我不會做童裝!」

  「那你可以去……嗯……學。」

  「你以為有那麼容易學呀?我還要吃飯耶,不幫大人做衣服我會餓死,我的工作室也會完蛋你懂不懂呀?」

  「你幫我……嗯……做衣服,爸爸會……嗯……付錢給你。」

  「屁啦!誰希罕他的錢呀。」

  「哇……」

  路彌痛苦的閉眼捂耳,試圖抵擋這一波波的哭聲魔咒。

  「好好好!我幫你做,我幫你做,求你別哭了行不行?」她覺得自己快要暴斃了。

  做她的衣服又怎樣?不過是大人的縮小版,她任何流行的時裝都做得出來了,怎麼可能會被區區的童裝給打敗?

  小格格的哭聲戛然而止。

  「真的嗎!我要做像你身上這種襯衫,還有這種喇叭褲,還要一條你這種亮晶晶的腰帶。」她指著路彌身上的「樣本」。

  「你可別得寸進尺了你,這些都是大人穿的,小孩子穿那麼時髦做什麼?」這臭小鬼,人家是點歌,她是用小人步數光明正大的「點衣」!

  「小孩子也是需要時髦的,而且我要上學了,每天都要穿不一樣的衣服。」對,她要上幼稚園了,她要打扮得美美的,畢竟她是小公主。

  「上幼稚園?就算是上幼稚園也不用賽那麼花俏的衣服。好吧,我會試著幫你做幾件可以穿去上學的衣服。」呼,總算解決了。她坐下來,再度捧起便當。

  小格格衝到桌邊,對她怒目以視,小小的臉蛋因為方纔的哭泣而發紅。

  「我要漂亮的衣服!爸爸會付錢給你的,你不是很缺錢嗎?而且我穿去幼稚園,同學的爸爸、媽媽看到我穿得漂亮,一定會問我是在哪裡買的,我就可以說是你幫我做的,這樣他們就會來找你做衣服了。

  「說不定他們還會讓你做他們的衣服,那你的客人就會愈來愈多,你就不用擔心沒錢吃飯,還會有更多的錢把這裡書得漂漂亮亮的,所以我說的全都是為你好的,只要你幫我做漂亮的衣服!」她那張小嘴洋洋灑灑的說了一堆,說完還氧氣不足的吸了口大氣。

  路彌真難想像這些話,居然是從一個才五歲的小女孩口中說出來的,那麼有條理,那麼的深謀遠慮,那麼的思慮周到,那麼的……令人無法抗拒,心思蠢動!

  「你如果真是個什麼公主,以後你的國家一定會很繁榮。」路彌嚴肅的拿筷子指著她。「你可以考慮去競選立委了。」

  她想著一群立委臣服的跪拜在一個奶娃肥胖的小腿邊的畫面,不禁莞爾一笑。

  「我不用當立委,我是個小公主,以後會治理一個國家的。」小格格認真的說。「只要你幫我做好看的童裝,讓我高興的話,等我的國王爸爸接我回國以後,我會叫國王爸爸請你到我們國家,幫我們國家的人民設計衣服的。這麼好的機會你放棄的話,就真是很笨了,是個笨蛋!」

  「嘿!你想要我洗你的嘴巴嗎?」路彌喝斥道。

  這小孩子居然敢罵大人笨蛋!

  「叫平無爭少給你看些童話故事,那些都是騙小孩的。」她吸口氣,隱忍的說:「好吧,我會幫你做衣服,不過你最好先告訴平無爭,我的收費是很貴的。」

  「當然,你以後會變成大設計師呀!」目的達成,小格格笑得可開心了。「那你慢慢吃,我先回去跟爸爸講。」話都還沒說完,她的小身影就已消失在門口。

  這小鬼,跑那麼快,好像剛剛的鬼哭神號都是她自己想像出來的。

  她闔上便當蓋。

  童裝?這樣也好,就試試看,反正是做給她穿又不是自己穿,而且還多了條財路,她總不能老是拿亞亞當凱子削。

  平無爭看起來挺有錢的,她賺他的錢非常的心安理得,而且爽快!

  想到這裡,她一掃之前的烏煙瘴氣,感覺心情無比的愉快舒爽了起來。

  打開縫紉機開關,才要繼續動手縫製未完成的洋裝,門口就走進來一個人。

  那人背光走來,路彌好一會兒才看清楚他。

  不過一看清楚,她就翻了個白眼,乾脆不理會的繼續車她的衣服。

  范朝剛像是對她的冷漠習以為常了,自顧自的拿下太陽眼鏡,悠閒的掃視黑漆漆的牆壁。

  他是個很好看,很陽剛的年輕男人,身材高就壯碩。

  他閒適的踱到努力工作的路彌身邊,歎了口氣。

  「路彌,你這又是何苦呢?我早說過了,你有困難時隨時可以來找我,我會幫你的嘛,現在你看看這裡,被火燒得精光,什麼都沒有了,我就不知道你還在死撐什麼,你早就該搬回去跟我住一起了,這裡就快點收起來吧,你的生活我會負責的。」四下連張椅子都找不到,他只好靠在桌子旁。

  路彌停下手,用忍耐的目光看著他。

  「你要負責幾個女人的生活我管不著,不過千萬別把我算進去!如果你來就是為了說這些無聊話,那你現在可以走了。」說完話,她再度低頭工作,不再理他。

  亞亞這個大嘴巴,下次遇到非讓她好看不可!

  范朝剛動手切掉縫紉機的電源開關,強迫她聽他說話。

  「路彌,你幹嘛不相信我?我都說那次是誤會,我跟那個女的沒什麼嘛,只是普通朋友呀,你——」

  「我真佩服你耶,每個普通朋友都能當到床上去。」她忿忿不平的打開電源,並將剪刀重重的擺放在手邊,明白的警告他最好別再動她的東西,否則有什麼東西離開他的身體,她概不負責。

  范朝剛有片刻的啞口無言。

  「那是她喝醉了呀,我總不能把個喝醉的女孩子丟在馬路邊吧?這不是一個男人該做的事呀!」他仍試著辯解。

  是不能!所以他將那女孩帶回家,然後帶上床,然後剝了她的衣服跟她在床上打滾,最後說巧不巧的,就讓她這剛被人家趕出設計室的正牌女友看見,

  她耳朵沒聾,眼睛沒瞎,心還在跳,如果不是那麼剛好,她不知道還要被蒙在鼓裡多久。

  她當時沒浪費唇舌跟他多說一句話,自行打包完行李就走,現在自然也不會浪費自己的口水。

  「路彌,你相信我,我最愛的人一直都是你!」范朝剛說得挖心掏肺。「你知道當亞亞跟我說你的工作室被火燒掉時,我的心裡有多痛苦嗎?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錯,不過我以後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跟我回台北,我們馬上就結婚,我會讓你過很好的生活,不用再辛苦的做衣服求人家來買。讓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路彌聽不見,縫紉機下的雙手快速的移動布料。

  「路彌……」范朝剛拉下男人的自尊,聲聲喚。

  再小的蚊子都擁有在耳邊製造出嗡嗡噪音的能力,而路彌的自制力已瀕臨爆發邊緣。

  「路彌……」

  她用力拍了下桌子,霍地站起身,杏眼圓瞪,單薄平滑的額頭肌膚下有清晰且隱約跳動的青筋。

  「范朝剛,你給我聽好!我愛怎麼生活是我的事,不需要你給我打分數,你要跟蕭薔或陳水扁結婚那都是你的事,跟我無關!還有收好你的錢跟自大,我不希——望——再——忍——受——你!一分一秒都不願意,你聽見了沒有?聽見了就給我滾!滾得愈遠愈好!滾!」她聲嘶力竭的吼,氣到失去理智的舉起剪刀朝他一戳——

  范朝剛連忙往後一跳!還好他的運動神經非常優秀,否則這下子他的胸口就多了個血洞。

  他一張俊臉面色灰白。

  「路……路彌,你冷靜一下,有事好好說,把剪刀放下,你剛剛差點殺了我,你知不知道?不需要這樣嘛,畢竟我們曾經相愛過呀!」

  「你在提醒我曾經瞎了眼睛?」路彌持著剪刀朝他逼近。范朝剛連忙邊退邊頭手齊搖。「不是不是!好好!隨便你怎麼說,你先把剪刀放下,冷靜下來好不好?這樣我們怎麼談事情呢?我是來關心你,不是來惹你生氣的。」

  「我看到你這張臉我就生氣,你還想跟我談什麼事情?關心?不必,我手一招,自然有一卡車的人搶著要關心我,你以為我希罕你?呸!」她朝地上呸了聲。

  「你交男朋友了?」范朝剛邊退邊狐疑的問。

  「你以為這世界上只剩你一個男人?笑話!比你好的男人,招牌掉下來都能打死好幾個!」

  「你真的交男朋友了?」他停止後退。「我不信有哪個男人的條件會比我好,他有錢嗎?有身材嗎?有俊美的五官嗎?有房子、有車子嗎?他能給你想要的一切嗎?」他愈說愈大聲,愈趾高氣昂。他是個非常自負的男人,而且擁有能讓他自負的一切條件。

  忽然,小格格跑進來,小臉蛋紅通通的,手裡還拿了本時尚雜誌。

  「你拿著剪刀做什麼?」小格格問。

  她太興奮,以致先抱住路彌的大腿,然後抬頭,才看見她手裡拿的剪刀,再看見表情混合驚慌、不信與怒意的范朝剛。「他是誰?」她轉了轉眼珠子,瞬間決定將新產生的疑問推到一邊。

  她興奮的將雜誌擺到桌上,踮高腳尖,將雜誌翻到她想要的那一頁,指給路彌看。

  「我要做這樣的衣服!爸爸已經說好了,他說價錢隨你開!」她樂得在原地跳躍。

  沒想到路彌的下一步竟是放下剪刀,走過去將站在門口的平無爭拉進來,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陪小格格來,以為她有客人所以才站在門口的平無爭,對她的舉動一頭霧水。

  照理說,她現在應該還在為那天晚上的事生他的氣,不知為何,現在居然又一副熱絡的樣子,而站在他們對面的男人,則是對他顯露毫不掩飾的怒氣與妒意。

  路彌對著范朝剛,伸出食指指著乎無爭。

  「就是他!我們對面誠甲書店的小老闆,怎樣?他老哥還是代理蕾絲國存仙蕈十分之一的大進口商,政商關係良好。不過雖然他有錢,人又長得不錯,但這都不是我答應跟他交往的原因,我會跟他在一起,主要是因為他比你忠厚老實,不會嘴裡說的一套,心裡又是另一套,他比你好上千百倍,你明白了嗎?明白了就滾,不要再來糾纏我,否則下次你就準備讓自己的一部分離開身體吧!」她發狠的說。

  她在說什麼呀?平無爭瞪大眼睛。

  「我——」

  他才說一個字,路彌的手掌就用力的——很用力的——朝他胸口猛然一拍!

  他登時岔了氣,口水被拍進氣管,猛烈的咳了起來。

  在范朝剛尚未反應過來時,小格格非常莊嚴的走到路彌身邊看著他。

  「對!我爸爸就快要踉彌結婚了,以後她會是我媽媽,我以女兒兼小公主的身份告訴你,你不可以再來糾纏她,否則,下次你就準備讓自己的一部分離開身體吧!」她學著路彌威脅的語氣。

  路彌滿意的看著她,拍拍她的小腦袋。

  范朝剛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路彌,就算要氣我,你也不需要這樣隨便拉個人來說是你的男朋友吧?這男人是在騙你的,你看不出來嗎?看看這個小女孩,金髮藍眼睛白皮膚,身上哪裡有中國人的影子呀?你好好想想!」他怒視平無爭。「沒想到這樣鳥不生蛋的小地方居然還有這種騙子,你安的到底是什麼心!不要看路彌單純好騙,有我在這裡,你休想得手!」他氣得臉紅脖子粗。

  平無爭被罵得莫名其妙,濃眉皺起。

  「你——」

  「范朝剛,你現在是怎樣?看不慣我跟人家好嗎?我告訴你,今天就算他很窮,禿頭又啤酒肚,我還是會選擇跟他在一起,因為我就是喜歡他,你想怎樣?」說完,她腳尖一踮,一個香吻印上平無爭的臉頰。

  平無爭覺得他受夠擺了。

  「路彌,你該住手了吧,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又干我——」

  路彌又一掌拍上他的胸膛,讓他的話一頓。

  她的表情委屈又難過。

  「親愛的,」她甜蜜蜜的叫。平無爭像看到一個怪物般的直盯著她。「我也不知道他會找上門來,隱瞞你是我的錯,可是我們的感情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我怎麼捨得讓我過去的錯誤,再來影響我們的生活呢?你說是不是?」她對他漾開一個甜膩的笑容。

  平無爭看在眼裡,仍然有股隱然的憤怒在胸口迴盪。

  「路彌,說謊不是辦法,你為什麼不跟他——」他剩餘的話消失在路彌貼上來的紅艷唇瓣中。

  平無爭只覺腦子裡爆裂聲一陣一陣,接著便是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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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路彌兩手高掛在平無爭寬大的肩膀上,腳尖微路,身子正面與他緊緊貼合。


  若不知情的旁人看了,誰都會認為他們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不疑有它。

  小格格驚呼一聲,兩手摀住嘴巴,隨後又為路彌的大膽行徑,興奮的直在原地尖叫轉圈跳躍。

  范朝剛一臉鐵青,兩手握拳又張開,彷彿恨不得將眼前相擁熱烈親吻的男女拆散開來似的。

  「好!」他咬牙切齒的說。「沒想到我特地來找你的結果是這樣!路彌,你就別怪我無情,你這輩子別想再回時尚界了!」說完,他腳跟一旋,怒沖沖的大步走出店門口。

  就算腦袋仍處在暈眩狀態,范朝剛冷硬的話語還是傳進了她的耳膜裡。

  她放開平無爭,深深看了他一眼後,別開臉,走到椅子旁後才無力的坐下。

  「剛剛的事,我跟你道歉,是我的錯。」她對他歉疚的說。當初被欺騙的怒氣與不甘全積壓在她心裡,現在卻找了個不相干的人來爆發,波及無辜的他,是她的錯。

  不過吻他的感覺倒是挺好的,這沖淡了她些許的罪惡感。

  她頹喪的坐在椅子上,纖長的背曲著,慣有的霸氣與刁蠻消失了,現在的她像個極需人撫慰的小女孩。

  見她這模樣,平無爭滿肚子的苛責也說不出口了,也罷,被佔一下便宜也不會怎樣,她就像個五歲小孩,別跟她計較了。

  惟一讓他有些難過的是,他的初吻就這樣被騙走了!他保留二十五年的初吻。

  「他是你以前的男朋友?」他隱住悲涼昀問。

  「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路彌深吸口氣,然後用力吐出。「直到我發現他跟某個女人一絲不掛的躺在床上後。那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了。」她不勝其優煩躁的爬著頭髮。

  「抱歉讓你想起不愉快的事。」平無爭紳士的道歉。「但是你不覺得跟他好好談才是最重要的嗎?你這樣利用我來打擊他,我實在無法同意這是理智的行為。」

  「那你要我怎樣嘛?他突然跑來,又羞辱我工作的地方,說要養我,說要復合,而我是只要一想到他跟某個女人躺在床上赤身裸體的模樣就覺得想吐,當下我能想到的就只有報復兩個字!沒鬧出人命已經算對他客氣了,難道你還要我再忍耐?我辦不到!」路彌吸吸鼻子,不過眼裡沒有淚光。

  她真是委屈了。他說的她都知道,只是她就是氣不過,沒錯!她就是沒有他那麼理智!不行嗎?法律有規定嗎?

  「路彌,我支持你。」小格格窩心的小手包住她的手。

  雖然她聽不太懂他們在說什麼,可是她知道路彌很難過,所以她站在她這邊。

  她們都是女人嘛。

  路彌撇撇嘴。

  「謝謝你喔,我免費做套衣服送你。」她說完,想想不對,又說:「不過布錢自己出。」

  「沒問題。」小格格跑開將時尚雜誌拿過來。「我要做這種衣服,還有這件洋裝,還有這條迷你裙、這條短褲、這條長褲……」她的活力回來了,吱吱喳喳的不斷指著雜誌上的衣服。「這件迷你裙太短了,你到學校會被臭男生掀裙子玩,不好。這件洋裝倒不錯,真的不錯,我也要給自己做一件;這件改良式旗袍挺好看的,你穿的話一定很可愛,我幫你做一件……」受到小格格感染,路彌的注意力也轉移到雜誌上,與她熱絡的討論起來了。

  平無爭站在一旁看她們好半晌後,搖搖頭,離開了。

  原本認真聽著小格格說話的路彌,在他轉身離去時抬頭看他,若有所思的。

  發現她神遊太虛去了,小格格用力搖晃她的手。

  「路彌,你有沒有聽到呀?我說這條吊帶褲我不要這顏色的,我要粉紅色的啦!」

  「好啦好啦,我會幫你做啦。」她煩躁的只手撐著下巴,眉頭蹙著,像在思考什麼事。

  「你什麼時候要跟爸爸結婚?」

  小格格突然冒出的這句話,讓路彌差點跌下椅子,她不可思議的看著這五歲小鬼。

  「你親了爸爸,你要給他負責的,你要跟他結婚才行。」小格格一派教訓的口吻。「而且你們結婚後,那個老是送爸爸東西的女人才不會再糾纏他,每次看爸爸都要應付她,好可憐。」她指的那女人就是張喬芬。小格格不喜歡她。

  「什麼女人?他有女朋友了,我幹嘛還跟他結婚呀?」發覺自己的話有語病,路彌又連忙改口。「我是說他有女朋友不關我的事啦,再說親他一下就要結婚,那我早不知結過幾次婚了。」

  小格格伸出兩根胖手指。「是兩次,你偷親了人家兩次。爸爸老實,你應該要主動負責才對。」

  「要我給他負責還是幫你做衣服,我只能做一件,你自己選。」被她吵煩了,路彌乾脆讓她二選一。

  哪來那麼煩的小孩,乳臭未乾就管起大人的事來了!

  「幫我做衣服。」小格格想都沒想的回答。

  不過她小小的心靈有絲罪惡感。

  爸爸,算我對不起你了,現在是衣服比較重要,畢竟她快要上學了,總得穿得漂漂亮亮的給你掙面子呀。你踉蹌彌的事以後有機會我再幫你喬,這實在是勉強不來的,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求也沒用。

  還好,你們已經玩過親親了,有機會我一定要她給你負責,現在就先讓衣服贏,以後小格格一定會幫你的。

  她在心裡不停的OS,不到片刻,那一丁點的罪惡感就消逝無蹤,再度與路彌熱烈的討論起衣服來了。

  路彌對她的選擇一點也不驚訝。

  這小孩雖然意人厭,不過還挺懂得見風轉舵,賊得很。

  原來平無爭已經有女朋友了,那她得找個時間好好跟他解釋一下那個吻了。

  平無爭給了她一筆錢,小格格的製衣費。

  這筆錢為數不少,不但夠買最好的布料來做童裝,也夠買線、買器材,她甚至還買了個新的電熨斗!

  想不到平無爭這小子穿的吃的不怎樣,又是悶葫蘆一個,出手竟然這麼大方,花錢的對象還是個跟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小女孩,真不知道他是大方還是愚蠢。

  管他的!他既然花得起,她當然也收得下了。

  她花了半個月的時間,為小格格量身訂做了五件洋裝,五件棉質T恤和長褲,讓她可以在學校打滾也不怕弄髒;還有三套比較花俏的衣服,她把這三套交給平無爭保管,免得小格格一時手癢,花枝招展的去學校,招來一頓毆打。

  小格格上學後,她開始整頓自己的工作室,又接下幾個設計服裝的Case,忙得不可開交。

  等到她再度想到小格格,已經又是半個月後了。

  她有點小生氣。這小鬼,平常沒事老是往她這裡跑,現在開學了,交到新朋友了,就把她給忘記了。

  這天,她在工作台上製版時,眼角瞥見一個小身影從門口走過。

  她想也不想就丟下手中的粉土,跑出工作室,在紅磚道上拉住小格格。

  小格格防衛又委屈的看著她。

  她的金髮沒了平日的彈性柔軟,現在像被拉扯過般凌亂成一團;她可愛白蜇的小臉蛋沾滿了灰土,路彌為她新做的淺藍洋裝上的蕾絲邊被扯掉,搖搖蕩蕩的掛在洋裝上。

  她整個人狼狽又慘不忍睹。

  「你怎麼會變這樣呀?」路彌抹掉她臉上一塊幹掉的泥土,非常生氣。

  這絕不是什麼戶外活動弄成的,若真的是,她會去湊幼稚園的老師一頓!

  小格格的嘴巴扁得更嚴重了,倔強的藍眼睛裡開始閃出淚光。

  路彌二話不說的拉起她的手就往她的工作室拖,然後將們關上,掛起Close的牌子。

  她隨手拿起一塊碎布沾濕,擦淨她的臉。

  「你是跟人家打架還是怎樣!怎麼弄成這樣!瞧你這張漂亮的臉變小土匪了!還有漂亮的金髮,還有我用心幫你做的衣服,真氣死我了!怎麼會這樣啦!」她愈說愈心痛,愈說愈生氣!

  突然小格格嘴一抿,眼淚掉了下來。她的哭泣是無聲的,宣示自己的勇敢。

  路彌一見到她的眼淚就又慌了。

  「我的小祖奶奶,你別哭呀,到底是怎麼了?你跟我說,如果真有人欺負你,我會去找他算賬!就算是你們老師也一樣,我會揍她的,我發誓,你就別哭了好不好?」她手忙腳亂的擦著她的眼淚。

  小格格還是哭,一張小嘴抿得緊緊的。

  「難道是平無爭對你怎麼了?」一想到這個可能性,路彌馬上怒不可遏。「那個烏龜王八蛋!我看他一副老實無害的模樣,沒想到竟是會對小女孩伸出魔爪的人渣!我早該想到他收養你是有企圖的了,難怪我這麼久沒看到你,想來一定是他把你給囚禁起來了,可惡!」她一把掀起工作台上的大剪刀。「我這就去閹了他!」

  此刻的平無爭在她的心裡,已成為一隻迫害無辜純潔小女孩的惡狼了!

  才氣勢洶湧的跨出一步,她的衣服就被拉住了。

  「跟爸爸沒有關係……」小格格揉著眼睛裡的淚水,嗚咽了起來。

  路彌連忙放下剪刀,蹲在她身前,捨不得的看著她。

  「那你是怎麼了?為什麼要哭得那麼傷心?」看到她哭,連她都想流眼淚了。

  「幼稚園的同學說我是洋鬼子、小雜種,我很生氣,就跟他們打起來了,我已經跟他們打了一個多禮拜,本來都是我贏,可是今天他們三個打我一個,我就變這樣了……」說完,她又傷心的哭了起來。

  「什麼?居然有這種事情?」路彌的心頭火無法壓抑的直衝上腦門。「那你的老師呢?她們不管的嗎?」

  「我們是在回家的路上打起來的。」小格格被眼淚洗得更加晶亮的藍色大眼,可憐兮兮的盯著路彌。「我是洋鬼子沒錯,可是我不是小雜種,我有爸媽的,而且我是個小公主,以後我的國王爸爸會來接我回去的。」她再次對路彌強調她高貴的血統。

  路彌找出把梳子,忍住氣用力的梳她的頭髮,小格格痛得眉眼歪斜,倒也不哭了。

  「你不是小雜種,也不是洋鬼子,你只是個漂亮的外國小孩,他們都是看你太漂亮了才會欺負你,就像有人看我太漂亮很礙眼一樣。」路彌咬牙切齒的說。「那群死小鬼,明天我一定讓他們知道厲害!」她要把他們一個一個吃進肚子裡去!她惡狠狠的想。

  「你要幫我打他們?」小格格狐疑的問。

  這路彌只往高處長,可也沒比她寬多少呀,到時只有挨打的份。

  「小孩子別管啦。平無爭呢?他不知道你被欺負嗎?」自己的女兒被欺負成這樣還毫無所覺,他算哪門子的爸爸?

  「我之前都打贏的嘛,他當然不知道,今天我回去他就會知道了呀,我的衣服都破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平無爭面色凝重的走進來。

  「小格格,放學怎麼不直接回家?我很擔心你知不知道?」他兩手叉腰,低頭看著小格格,一副大人訓斥小孩的語調。

  他的擔心的確都寫在臉上了。平常都準時回家的小孩子,今天居然時間到了還沒出現在書店裡,他擔心得以為她遇到麻煩了,連綁架這種可怕的事都讓他給想了好幾遍!

  快一個月沒見,路彌看到他,第一個竄進腦海裡的是一個月前的那個吻。

  她甩甩頭,將那個錯誤甩開,逼自己正視現在這個問題。「你哭過嗎?」平無爭皺眉仔細看小格格的臉,然後目光落到她的衣服上。「你的衣服怎麼了?」

  「喂!她——」路彌才要為小格格打抱不平,小格格就打斷了她的話。

  「這是在幼稚園跟小朋友玩時不小心被勾破的。」小格格連忙拉起平無爭的手。「我肚子好餓,爸爸帶我去買紅豆餅跟牛奶。」她拖著他往門口走。

  「路彌,明天見!」她頭也不回的又說。

  被拖著走的平無爭,回頭古怪的看了路彌一眼後消失在門口。

  想了一秒,路彌追了出去,扯住平無爭的衣服,逼迫他們停下腳步。

  她以防備的表情,謹慎的語氣說道:「既然你已經有女朋友了,我就為上次強吻你的事跟你道歉。我警告你,不許你把我當成什麼不三不四的女人,否則我要你好看!」她十分兇惡的樣子。

  平無爭皮笑肉不笑。

  「我還是頭一次看見跟人道歉還語帶威脅的,你去練好道歉的技巧再來吧,我等你。」說完,他腳跟一旋的離開。

  小格格這時回過頭來大聲喊著,「他跟他女朋友早就分手了!你們什麼時候結婚呀?你親過他的嘴,記得要負責呀!」路彌站在原地,臉都綠了。

  平無爭滿頭大汗的趕到幼稚圍。

  園長室裡三個小男孩正哇哇大哭,園長和三位女老師的臉色像抓了天空的烏雲掛在臉上似的,非常難看。

  路彌跟小格格坐在沙發裡,一人一手拿著雪糕,像剛去郊遊回來般的愜意,一點也不像剛打完架的模樣。

  園長一看到他,立刻起身對他叨念路彌和小格格的不是,責備她們兩人如何聯合起來攻擊那三個小男孩。

  「我是讓他們一對一的跟小格格打耶!」路彌拿著雪糕晃到他們身邊。「我可沒有下去打,他們打不贏就在那邊哭,算不算男人呀?」最後一句話是對著還在哇哇啼哭的三個小男生吼叫的。

  然後,他們三個哭得更大聲了。

  而團長則已經氣得發抖。

  「路小姐,我們這裡是辦教育的地方,不是打架摔角的場所,可不可以請你尊重一點?」

  「我很尊重呀。」她將啃得乾淨的冰棒一拋,小木棒在空中劃了個完美的拋物線後,不偏不倚的落入角落的垃圾桶裡。「瞧!雖然我很想把它丟到地上,但我還是很合作的將它給拋進垃圾桶裡了呀,這還不算尊重嗎?」她無辜的攤著手。園長氣煞,乾脆瞪著平無爭,眼神在說:你怎麼處理?

  平無爭推推鼻樑上的眼鏡。

  「路彌,你來這裡做什麼?」他不解的問。

  路彌反倒對他的「隨和」有些納悶。她以為等他來時,一定會先對她大發一頓脾氣的,她都已經想好怎麼讓小格格置身事外了。

  「你問他們好了。」她指著三個小男生。「看他們是如何在放學的路上欺負小格格的,聽說他們還說她是洋鬼子、小雜種,昨天還三個人聯合起來欺負她一個。我覺得我已經很公平了,沒有下場幫小格格打。」

  她一說完,很神奇的,三個小男生立刻閉了嘴,頭垂得低低的。

  「對呀!爸爸,」小格格委屈的拉拉平無爭的手,拉高自己的洋裝,露出擦傷的膝蓋。「昨天他們把我推倒,我跌到地上就受傷了,你看!」

  平無爭蹲下身子,仔細看著她的膝蓋。她已經自己敷上藥膏了。

  他抬頭往視也偷瞥小格格腳傷的園長。

  不到十分鐘,平無爭就辦好了小格格的退園手續。

  他們手牽手的走在路上。平無爭與路彌分別站在小格格兩側,兩人各牽著她的左右手,她滿臉愉快的笑容。

  路彌偷瞄的目光有時會「突然」跟平無爭的撞在一起,不過她都假裝不在意的很快移開視線,反觀平無爭就比彆扭的她坦蕩多了,見她這樣反而還覺得好笑。

  看在別人眼裡,他們就像一對父母帶著自己的小女兒出外散步一般,享受天倫之樂。雖然有點疑問的是,他們的小女兒怎麼會是這樣一個金髮藍眼的小女孩?

  「我不是在讚美你,不過今天你真的做對了一件事。」

  平無爭有點訝異。「我倒覺得這是很棒的讚美詞,謝謝。」從她口中說出來的,這已經算是天大的讚美了。不過他將這些話聰明的放在心上,沒說出口。

  「小格格,以後有事一定要跟我說,知道嗎?」他低頭看著她。

  小格格很高興,兩隻小手牽著兩隻大手愉悅的前後搖晃。

  「那你們兩個什麼時候結婚?」她天真的抬頭來回望著他們兩人。

  「小格格,沒有人會認識一個多月就結婚的,況且我踉彌只是朋友。」平無爭耐心的向她解釋。也許他們連朋友都不算。

  「但是她親過你了,她懷孕了!」她停下腳步,皺起眉頭。顯然平無爭說的話無法讓她滿意。

  平無爭愣住了。

  路彌則事不關己的站在路邊欣賞風景。

  「小格格,接吻不會懷孕的,明白嗎?」好了,現在他開始身兼健康教育老師了。

  「那小娃娃從哪裡來?」小格格不服氣的又問。

  平無爭突然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路彌站在路邊,頻頻偷笑之餘,也看見了前方拚命朝她揮手的亞亞。

  她身上穿的,正是路彌強要她買下的洋裝。

  與亞亞從高中認識到現在,路彌還沒見過她這麼賣力的跑過,而且還是穿著她設計的細肩帶洋裝。

  這樣的她跑起步來卻一點也不影響速度,路彌觀察著。她設計的洋裝下擺採取不規則的寬幅設計,裙長由左邊大腿斜落到右膝蓋處,配上她的長統馬靴,看起來瀟灑率性。

  她邊讚歎著自己的傑作,邊惋惜著。她不當設計師實在是全體人類的一種損失呀!

  亞亞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到她身邊,緊抓著她的手臂不放。

  「顧亞亞,你這麼想我,我實在是很感動耶!」路彌笑咪咪的說,給了她一個大擁抱。

  愉快的情緒自平無爭與小格格處蔓延過來。

  亞亞連嚥了幾口氣,才讓胸口的起伏稍微緩和下來。

  「路彌我要告訴你一件天大的好消息,你安靜聽完不要插嘴!」她低著聲音一口氣說完話。

  「好,我不說。」

  路彌並沒有多期待這個好消息,自從認識亞亞開始,她的好消息就多得不勝枚舉,像她月經來了是好消息,因為保護措施沒做好卻沒懷孕;前男友出車禍是好消息,因為在她還愛他時,他卻成了別的女人的男朋友,連停電都是好消息,因為這成了她懶得洗澡的好理由。

  亞亞的大眼睛裡閃著無比興奮的光芒,連說話的聲音都是發著抖的。

  「路彌,這次你真的走運了!昨晚我穿這件衣服去參加一個晚宴,你猜我在那裡遇見誰?大野尊!就是那個日本籍的國際名設計師呀!他問我身上這件衣服是誰設計的,我就說是一個朋友呀,她只是個小設計師,我還幫你說了很多好話,結果他就說如果你願意的話,希望你能在他這次的時尚發表會上,設計一組服裝上台發表,不過模特兒你得自己找!」

  路彌面無表情,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大野尊?你說的是我想的那個大野尊嗎?」她有點狐疑與茫然。

  倒霉太久,她不相信會再有好事降臨到她身上。

  大野尊?!那個總是出現在時尚雜誌理的名設計師?他的設計作品可是風行全世界耶,現在還在全世界的時尚聖地巡迴發表設計作品中耶!那個讓所有設計小ㄎㄚ崇拜到死的大野尊,居然邀請她在他的時尚發表會上插一腳?

  「拜託,我們還認識幾個大野尊呀?」亞亞翻了個白眼。「不過詳細的細節你要親自去跟他談,他昨晚是有跟我說啦,不過我太興奮了,有聽沒有進。喏!這是他住的飯店的電話號碼,你先打電話給他,你們可以在Lobby談。」她從皮包裡翻出張便條紙來。

  路彌沒接過,反而突然用力的抱住亞亞。

  「顧亞亞!老天爺保佑你釣到金龜婿!你真的是太可愛了,我愛你,我愛死你了!」她不顧身在路邊,興奮的抱著亞亞猛親了起來。

  平無爭與小格格停下教育課程,雙雙皺起眉頭看著這兩個瘋狂的女人。

  「爸爸,她們會一起懷孕嗎?」她的問題反映了方才平無爭對她說的,她完全沒有吸收進去。

  他決定不再污染小格格的視覺與增加她胡思亂想的機會,牽著她的手便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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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求你好不好?我從沒求過人的,如果真的不是沒人可以找,我不會拜託你的。」


  不理會書店裡客人的側目,路彌站在櫃檯前,哀求著平無爭。

  她昨天已經去見過大野尊了。

  噢!大野尊真是個有極度魅力的中年男人,舉手投足間有著難以言喻的魄力,卻又感受不到壓迫感,反而有種非常親切的感覺,真是令人折服!

  她可不是因為他的慧眼識英雌而在說他好話。

  大野尊欣賞她的設計風格,邀她設計一套服飾,在他的時尚展中與其他三位早已預定好的新秀設計師一同客串。

  這種天上掉下來的好機會,她怎麼有可能拒絕呢?但大野尊卻指定要她設計一套男、女的結婚禮服,自由發揮,但模特兒得自備。

  她絕對可以當女模特兒的人選,但男模特兒呢?她在模特兒界時,因為心直口快又剛烈暴躁而聲名狼借,沒人想當她的朋友,她對男模特兒更是不假辭色,現在這種時候,她更不會拉下臉來求他們。

  所以,她來求平無爭。

  雖然他沒什麼經驗,但他有著完美的身型與比例,站在她身邊,誰都會理所當然的認為他們是一對。

  「我都說了我不適合,你為什麼不去找別人呢?」平無爭捺著性子跟她說。

  模特兒?饒了他吧,他最不習慣的事,便是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他會渾身不自在。

  「我有找過你哥了,可是他在時尚發表會開始時,人已經在國外,現在只剩下你能幫我了,求求你啦!」

  「你找過我哥?」不知怎的?平無爭為這點感到有點生氣。「我認識的就你們兄弟倆的身材最標準又夠高挺,當然就先找你們了。你幫幫我行不行?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呀!」路彌的眼裡開始泛起淚光。

  「不是我不幫你,是我根本沒經驗,而且——」

  不等他把話說完,路彌就用力推了下櫃檯。

  「那你是答應了?太好了!謝謝你,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種見死不救的人!」她將掛在脖子上的布尺拿下,不請自入的鑽進不怎麼寬敞的櫃檯裡,與他共享裡頭的小空間。

  「來來來!我先幫你量身,你站好別動,先來個胸圍……」她開始動手,對平無爭的抗議聲聽而不聞。

  她蹲下身去量他的腿長。

  一名走過來結帳的男客人,看到平無爭臉上尷尬的表情,和甫自櫃檯下起身的路彌時,先是一愣,爾後給了平無爭一個瞭然於心的曖昧眼神後,微笑的走開了。

  平無爭想解釋也不是,不解釋也不對,最後他乾脆白眼以對。

  「好了!我都記起來了,現在馬上回去畫設計圖,趕上兩個禮拜後的發表會,時間是綽綽有餘了。你等著,我們一定會成功的!」她又像一陣風似的刮出書店去了。

  平無爭看著她消失的方向,覺得她真是高興到歇斯底里的地步了。

  剛才不願打擾他們的客人,在路彌跑走後又慢慢踱了回來,臉上的曖昧不減。

  他將書放在櫃檯上,才張嘴要說話,平無爭低沉的聲音已經發出。

  「愛書人思想應該都很乾淨才對。」他說完,將價錢打進收銀機裡。

  被他一陣槍白,那人立刻縮回嘴角的曖昧,表情端正的付完錢、收下發票後,落荒而逃!

  生意不能不顧,發表會的作品更有改變她人生的可能。接下來的日子路,彌大大扮演起一根臘燭兩頭燒的角色。

  有時她會誇張的拿一塊大布在路上跑,跑到對面給平無爭量完身後,再跑回自己的店裡修改。她忙得昏天暗地,連睡眠都覺得奢侈了。

  她的忙碌與用心平無爭全看在眼裡,卻也知道她聽不進任何話,於是便在用餐時間吩咐工讀生多買份便當、飲料,他親自送去給她,並強迫她放下工作吃飯。

  現在平無爭在她眼裡,可是個頭上閃著光環的救世主!她是不敢不聽,亦不敢惹他不快,見到他拿了飯過來,便乖乖的放下工作填肚子。

  這麼乖順真的是她生平頭一遭,而且還無怨無悔。

  平無爭坐在她的工作室裡惟一的一把椅子上,盯她吃飯,突然發現她安靜下來時,會給他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他開始喜歡她在狠吞虎嚥時,偶爾遞給他一記滿足又滿嘴飯菜的笑容,覺得她有點傻氣與美麗。

  嗯,不可否認,她真的是個美麗的女人,在她安靜的時候。

  「幹嘛盯著我看?」路彌發現他停留在她身上過久的目光,頑皮的開起玩笑。「你愛上我啦?因為我是個認真的女人?」

  人家說,認真的女人最值得愛呀!

  她以為他如果不反駁一、兩句,至少也不會理會她的。

  沒想到他的反應居然是別開臉,一陣紅潮自他的脖子蔓延到他的耳根子。

  路彌目瞪口呆,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只好尷尬的埋首飯盒裡。

  這男人怎麼這樣!他聽不懂她是開玩笑的嗎!臉紅個什麼勁兒呀?她也真是的!平常的伶牙利齒到哪裡去了?又不是沒看過男人臉紅,幹嘛尷尬呀?

  一股怪異的氣氛在兩人之間蔓延。

  「呃……」平無爭站起身來,視線在四周不定點的移動,就是不看她。「我先回店裡去了,你安心工作,晚點我會再幫你送飯來。」

  要命!平無爭,你這是在做什麼?說個話有必要這麼緊張的嗎?放輕鬆點!

  「嗯……辦辦,小心。」一意會到自己說了什麼,路彌立刻無法置信的閉起眼睛。

  要命!路彌,你這是在做什麼!還小心咧?!真不相信這兩個字會從你嘴巴裡說出來,活像個初初陷入愛河裡的青澀少女,醒醒!你已經二十三歲了,不是十三歲!

  由於乎無爭也在苛責自己,所以沒注意到她扭曲的表情,應了聲就走了。

  從這時開始,路彌就覺得自己有些不太正常。

  至於哪裡不正常?她也說不上來。

  不過由於她從來不是思考型的人,也不是個有閒的人,所以她很快就將這種莫名的情緒結推到一邊,丟開空飯盒工作去了。

  時尚發表會後台。

  一片吵雜與忙亂,模特兒們僅穿著內衣褲在後台跑來跑去,穿衣、化妝、整理髮型,工作人員不停來回穿梭,中文、日文充斥著整個後台。

  大野尊親自審視模特兒身上的服裝、髮型、妝容與整體搭配,偶爾會走過來跟路彌說幾句話,而且四個新秀設計師裡只對她這麼禮遇,讓她緊張程度更升一等。

  路彌和其他三位由大野尊親自挑選的新秀設計師,被規劃在一個區域。

  她看著他們三個與各自的模特兒,忙碌的在為服裝做最後的調整,他們還自己準備了化妝師、髮型師。

  看著他們快速的動作,路彌有短暫的茫然。

  回過神來,她才發現自己穿著自己設計的白色禮服縮在角落裡,呼吸短而急促,還驚恐的發現自己連站都站不穩,兩腿一直在發抖,並威脅著要軟倒向地面。

  她死命的撐著!

  這麼一個好機會,她要搞砸了!她會搞砸!一定會……

  她又瞧了眼身邊的人,旋即飛快的回過頭來,呼吸更加急促了!

  冷靜、冷靜,路彌,你冷靜,這沒什麼大不了,只要出去走一趟就OK了,沒問題,你行的、你行的!她不停的對自己說。她眼睛又驚恐的大睜。

  不!事情沒那麼簡單的,她不行,她會失敗!瞧他們設計的禮服,瞧他們的化妝,瞧他們的髮型,瞧他們的模特兒……她不能再待下去了!她要離開,她得離開,她不要出糗,她不要當明天的報紙或時尚雜誌上的笑柄。

  可是她動不了!她沮喪的垂下雙肩。

  換裝完畢,從特別設置的更衣間走出來的平無爭,見到的就是她這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也不在意女模特兒幾乎裸體的可怕,他排開眾人趕到她身邊。

  他彎腰擔憂的看著她。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她只化了一層淡淡的妝,讓她蒼白的臉色清晰可見。

  但她非常美麗!就像剛看見她換上這套新娘禮服時帶給他的震撼一樣。挽起的髮髻在她修長的頸後,顯露出她完美端麗的容顏,臉上的淡妝突顯出她的靈氣靜謐,別在發上的白色頭紗與合身剪裁的貼身曳地長禮服讓她顯得飄逸。

  她是那麼美麗,平無爭的一顆心悸動了。

  路彌緊緊的掐著他的手。她的手心冰冷。

  「我覺得我不會成功,我不應該來這裡的,這實在是個爛得不能再爛的主意了,我很抱歉把你拖進來,你原諒我好不好?你帶我離開好不好?我的腳站不起來了……」她沾著霧氣的雙眼閃著祈求的光芒。

  現在只要有人能把她帶離開這個地方,她連跪下來親吻那人的腳趾頭都願意!

  在她歇斯底理的這當口,原本一直無法從緊張情緒中脫離出來的平無爭,反而在這時冷靜下來了。

  他反握住她的手,真切的凝視著她。

  「我不會說好聽的話,不過我想跟你說,你的擔心全是不必要的,在我的認知裡,你已經是最棒的設計師了。別人欣賞,表示他們有眼光,別人不欣賞,那又怎樣呢?你是為自己的理想而設計,不是為他們的喜惡而設計。」

  他溫柔低沉的聲音穩定的傳入她的耳裡、腦海裡、意識裡,像一泓溫暖的泉水滑過她的四肢百骸,抒解她緊繃的情緒,放鬆她緊繃的四肢。

  她的表情不再惶恐。

  平無爭以拇指揉散她眉心的最後一絲憂慮。

  「你是最棒的,你是最好的,沒有人比你更好了。」

  「真的嗎?」路彌輕微的顫抖。

  他肯定的點頭。

  中場時間,也就是新秀們上場的時間終於到了,工作人員過來請他們準備進場。

  看著呼吸又轉為急促的路彌,平無爭請他稍等一下。

  「你閉上眼睛,做個深呼吸。」他說,路彌順從的照做。「然後回想你這半個月來不眠不休的努力,挖空心思,絞盡腦汁,只為將最完美的禮服呈現在每個人的面前,現在你做到了,只差最後一步,放棄了你不會後悔?不會不甘心嗎?」

  路彌急切的搖頭,平無爭連忙用雙手扶住她的臉,免得她搖壞了髮型。

  「這樣就對了,你不需要害怕,有我在你身邊,不會有事的,你放心。」

  工作人員又過來催促,再不上去就要取消資格了。

  路彌在這時張開了眼睛,豁地站起。

  平無爭也起身,他手掌中的她的手還是冰涼的,但至少已不再顫抖,以往自信瀟灑的神情也已回到她臉上。

  他嘴角泛起安心的笑,知道她克服了畏懼,找回了自信。他牽著她的手往前走,排在最後一個。

  「你說的對,這是我的舞台,我要走完它。」她轉頭凝視著他。「你會在我身邊吧?」現在她倒開始擔心他會臨陣脫逃了。「我會在你身邊。」他將她的手穩穩的挽住,以行動印證承諾。

  終於,他們走出幕後,緩緩的步入伸展台,一瞬間,熟悉的感覺讓路彌沉靜下來,緊張感剎那間消失無蹤,有的只是隨著柔和的鋼琴樂音而來的幸福感,幾乎讓她起了錯覺,以為自己真的當了新嫁娘。

  她望向身邊的伴侶,平無爭正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帶著溫暖的笑容,看她的眼神彷彿她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

  而路彌這時才看清楚他,芳心怦然心動!

  他是個多好看的男人呀!她在心裡讚歎,「目光一下子無法自他身上抽離。

  髮型師將他的頭髮至往後梳,露出性格的髮際線,他拿掉了眼鏡,隱藏在鏡片下的深邃眼眸此刻正在視著她,他的濃眉,高挺的鼻,薄而深情的嘴唇正性感的向上微彎著。

  她挽著他的手臂,感覺著他禮服下的堅實臂膀,一股異樣的感覺又開始在她體內泛起。

  他們在伸展台上互視微笑,交流著濃濃的傾慕與信賴。

  兩個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目光不移,直到如煙火般閃起的鎂光燈在他們四周爆開,他們才渾然的回過神來。

  鎂光燈依然不停的閃爍,而且獨獨關愛他們這一對,顯然對他們很感興趣。

  當他們走到伸展台最前端,向所有人展示身上的服裝時,台下忽然起了陣小小的騷動。

  小格格一邊保護懷裡碩大的花束,一邊漲紅著臉,努力排開佔據在前頭的攝影師,來到伸展台旁,將花束舉得高高的,要獻給伸展台上的新人。

  一個金髮藍眼的小女孩,一身俏麗的花童白紗裙,這麼美麗的小公主,應該站在伸展台上才對。

  不知道是哪位攝影師將小格格往台上一放,小格格就連人帶花的站上伸展台。

  她非常高興,咧著大大的笑容將懷裡的百合花送給路彌。

  看到她,路彌既意外又驚喜,接過百合花後,牽起她的手。

  小格格自動站到他們中間,讓他們各自牽著她的手,她快樂得不停跳躍。

  三個人在鎂光燈不斷的激閃下,走完全程。

  一回到後台,路彌的腳幾乎是立刻癱軟掉,連滿臉笑容的大野尊上前來握她的手,跟她說些什麼她都沒聽進去,整個人呈現虛脫狀態。

  還好平無爭一直沒放開她的手,將她的重量移到自己身上,讓她不至於出糗。

  大野尊對平無爭似乎非常有好感,在知道他並非專業的模特兒後,立刻遞給他一張名片,要他有時間一定要跟他談談當個職業模特兒的事,他說以他出眾的外型與沉穩的氣質,絕對能在世界級的時裝秀中大放異采!

  平無爭只是微笑以對。他早已做好了人生規劃,而且他不是個適合在水銀燈下生活的人。

  有幾名時尚雜誌的記者超前頭在走秀時,偷跑到後台來想採訪路彌。

  她們也認識路彌,鎖走路彌做訪問的主要原因是因為她「精采」的過往,話題性夠,而在復出時尚界後的感想為何?

  這些都不是平無爭這個門外漢能瞭解聽明的,好在路彌適時從恍惚狀態裡回過神來,他也就讓她自己去應付那些記者了。

  小格格一直黏在路彌身邊,興高采烈的讓攝影師幫她們拍照。

  平無爭退到角落去了。每當路彌回頭朝他的所在處望來時,他總會給予個鼓勵的笑容。

  他知道,在此刻,她算是成功了。

  對路彌來說,她的人生就像雨過天青般,烏雲盡散了,點點陽光細灑下來。

  看著攤在工作台上的報紙和雜誌,她臉上的笑容已經持續好一陣子了。

  真個是一個人的好運要來,擋也擋不住,連過去的冤屈也都在這天內洗刷了。

  那名立委的情婦被大老婆給揪了出來,兩人在大街上大打出手,還鬧上了社會版。

  情婦有著長長的秀髮,細長的眼睛,端麗的容貌,神韻與路彌有幾分相似,這就是路彌被錯認的主要原因。

  而那名將路彌驅趕出設計室的設計師,也在同時吃上了官司。

  她被自己的貼身助理反咬一口。那助理不僅將她嗑藥的事密告給八卦雜誌,還拿出了資料證明,她不斷偷竊新進設計人員的創意,來填補自己實則早已江郎才盡的事實,而這受害者自然也包括路彌。

  想當然耳,當時說路彌竊走她一本設計圖稿的事也是子虛烏有的了。

  看著雜誌與報紙,路彌只覺得大快人心,卻不想落井下石。

  事實公諸於世就好,至於制裁,就留給有權利的人好了。沉冤得雪,加上大野尊的賞識,與媒體的好評不斷,路彌突然火紅了起來,許多知名服裝品牌想網羅她,有金主想出資幫她自行創設品牌,甚至有人想請她拍廣告,擔任產品代言人……多到不勝枚舉。

  路彌不為所動。

  她想留在這裡。

  為什麼不?她喜歡這裡,喜歡她這小設計室,喜歡坐在店裡面對馬路苦思,喜歡望著馬路發呆,喜歡馬路對面的誠甲書店,喜歡馬路對面的誠甲書店裡的小老闆平無爭,非常喜歡。沒錯!她喜歡上他了。

  覺得不可思議?這也沒什麼好不可思議的,經過那晚,所有人都看見了她的成功,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她在後台軟弱得想打退堂鼓的時候,是他幫助了她。

  那個她一直把他看成木訥又無趣的平無爭幫助了她,那個時候,他是個巨人,穩穩的撐住了她。

  可能在他天天帶飯來餵養她時,她就已經有感覺了,但直到那晚過後,她才確定自己又戀愛了,而她也百分之百的肯定他也有同樣的感覺。

  不過……路彌坐在工作台旁,托著腮幫子遠望著對面的書店,輕歎了聲。

  不過她也百分之百的肯定他不會先對她開口,那個死木頭人!

  自從服裝發表會結束那晚到今天,已經又一個禮拜過去了,他連人出現在她面前都沒有,沒便當,沒飲料。

  現在是怎樣?那晚的化學變化全是她想像出來的嗎?那死木頭人!她突然忿忿不平的想。

  然後她瞇起眼睛,焦距緊緊的凝注在馬路對面的兩個人影上,確定男的是平無爭時,她霍地站起。

  那女的是誰?她蹙起眉頭。她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整理平無爭的衣領?!那木頭人是怎樣?不會打掉她的手嗎?

  沒再多想,她衝出店門,兩步並作一步的跑著,直到越過斑馬線來到對面後才緩下腳步。

  她假裝若無其事般的走近他們。

  平無爭站在她迎面走來的方向,毫不費力的就看見了她。

  彷彿磁鐵的正極對上負極,他的視線一落在她身上後就再也離不開了,張喬芬說的話從他耳旁飄過去。

  服裝秀結束後,這是他頭一次見到她本人,而這一個禮拜來,他看見她出現在報紙上、雜誌裡,店裡的工讀生先發現的,之後便興奮的指給他看。

  幾乎每天都有關於她的新報導。之前的模特兒生涯,烏龍的立委情婦事件,感情上的受挫,設計師的惡意誣陷,甚至到現在的嶄露頭角。

  他不明白她為什麼不回台北?如果報章雜誌上說的無誤,那台北有很多機會在等著她,她為何不回去?留在這種小地方是委屈她了,她應該回台北那個大都會去施展她的才華。

  他是站在朋友的立場替她想,但若論起私心,他則是很高興她留下來。

  不過他善良誠實的本性,是很少讓他考慮到自己的私心的。

  感覺到他的心不在焉,張喬芬停下軟言細語,警覺的朝自己的身後看去。

  一路假裝看著店面櫥窗的路彌,在接近他們時突然別過頭,佯裝驚訝的看著平無爭。

  「嗨!你在這裡。」語氣彷彿極親密的朋友,她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二話不說站到平無爭身邊。「你的朋友呀?」她不客氣的打量張喬芬。

  看路彌笑得那麼燦爛,張喬芬也不得不咧開嘴角,圓亮的眼眸卻質疑的瞪視著平無爭。

  平無爭避開她的目光,將兩人互相介紹給對方。

  他不是個敏感的男人,自然也就對這兩位女性一見面就開始的互相較勁一無所覺了。

  路彌與張喬芬的握手火花四射,兩個女人都在估量著彼此的份量。

  她們兩人是完全不同的類型;路彌陽光外放,而張喬芬則顯得嬌柔內斂。

  「無爭,聽說伯父今晚會從台北回來,我也很久沒見到他了,我們一起請他到平大哥的餐廳吃晚飯好嗎?」張喬芬甜甜的說,話裡有炫耀的意味。

  她用言語充分的表達了與平無爭,甚至是對他家人的熟稔與熟悉,而她聰明的知道這絕對是路彌做不到的。

  她只不過是突然蹦出來的一個女人,與平無爭的關係只是「遙遠」的鄰居與「曾經」的合作夥伴,根本構不成威脅。

  她兩三下就判定了路彌的失敗。

  但事情往往出乎意料之外。

  一向牙尖嘴利的路彌當然不會這樣就認輸,她認識他的家人又怎樣?她也認識平無懼跟他的大嫂安楷,還跟他的女兒是莫逆之交哩!

  只不過她話還沒說出口,平無爭就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先開口了。

  「差點將我爸交代的話給忘得一乾二淨了。喬芬,今晚恐怕不行了,因為我爸知道我當了路彌服裝秀的男伴,立刻要我安排跟她見面,這次還有他的朋友。」他看著路彌。「我知道應該先通知你,但最近實在太忙,忙得忘了這件事。你今晚有空嗎?」

  路彌從沒像此刻那麼感激那些媒體朋友過。

  「有空!」她用力點頭。等一下就打電話把晚上跟亞曼達亞洲區負責人的約會給推掉。

  平無爭滿意的點點頭。

  「哎呀!」故意別了張喬芬一眼,路彌怪呼一聲。「張小姐是不舒服嗎?臉色好難看呀?該不會是中暑了吧?我看你還是先回去休息的好,否則在大馬路上暈倒就不好了。」哈!張喬芬的臉色一陣白、一陣紅,一陣青,她要是再沒風度點,可真的要大笑出來了!

  「你的臉色真的不太好。」平無爭關心的握住張喬芬的手。「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一聽到他的話,路彌嘴角的笑意瞬間凍結。

  「不用了吧?」看到平無爭蹙起濃眉,她連忙解釋,「我是說,你現在還在上班,這樣好嗎?況且張小姐只是臉色不好,又不是受傷,哪需要你呀,叫個計程車來送她回去就好了呀!」

  路彌才剛要走到馬路邊幫她叫計程車,沒想到下一秒張喬芬就狡猾的將計就計扶著頭跌入平無爭懷裡。

  「我的頭有點匯,大概是天氣太熱的緣故。」她又故作堅強的離開他的懷抱,一副搖搖欲墜貌。「沒關係,我自己坐計程車回去就好了,你去忙,我不想打擾你。」她身子又是一晃,平無爭連忙扶住她。

  現在換路彌的臉色一陣白、一陣紅、一陣青了。

  那個大笨蛋!難道他笨到看不出她是裝的嗎?連個白癡都看得出來呀!

  「我送你回去。你先到店裡坐著休息一下,我去開車過來。」不容張喬芬拒絕,他扶著她走進店裡。

  雖然他仍刻意與張喬芬保持了一些距離,但看在路彌眼裡,他們兩個簡直跟親密接觸沒什麼兩樣!

  「平無爭!」她惱怒至極,對著他的背大喊。

  平無爭停下腳步,回頭看她,等待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路彌的胸口堵了一大堆咒罵的字眼,一張俏臉給自己逼得漲成了豬肝色。

  終於,她開口了!

  「晚上記得來接我!」說完,不再看他,氣沖沖的轉身就走。

  沒用的你!沒用的路彌!路彌你真沒用!她懊惱的咒罵自己。你不是很厲害嗎?不是很行嗎?現在卻連破口大罵的勇氣都不見了!

  她有股想大聲咆哮的衝動。她將這股衝動以用力跺步的方式發洩出來。

  平無爭看著她充滿怒意的背影,不明白她這突然的怒火從何而來。

  他懷裡的張喬芬嚶嚀一聲。「無爭,我不舒服。」她難過的扶著頭。

  沒再多想,他將她扶進店裡。

  他既不明白張喬芬為何老往誠甲書店跑,就像他不明白路彌為何會從對面晃到這裡來一樣,就只為了跟他打招呼?

  女人,真難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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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雖然今晚的宴會主人是平爸爸,但路彌還是穿得很隨興,一件白襯衫加牛仔褲,雙腳蹬一雙舊布鞋,長長的頭髮簡單的束在腦後,臉上脂粉末施。

  平無爭來接她時,她還狠瞪了他一眼。

  她還在為下午的事發嘔!都怪這木頭人讓她生氣!她一生氣就失去打扮的興致了。

  她的不高興全寫在臉上,平無爭不明所以,但在她不願開口說明的情況下,他也不會主動開口問。

  小格格天真爛漫的跑過來,親熱的抱住路彌的大腿。

  「小姐,幾天不見,你變得更漂亮了!」她仰著小臉笑嘻嘻的說。

  路彌又狠瞪了平無爭一眼。

  「注意你自己的言行,不要教小孩子說這種話!」

  這死木頭人,對別的女人就說得出這種甜言蜜語,卻獨漏了她?!

  「我從沒說過那種話。」平無爭解釋道。「你好像很不開心?」

  「我好得很」她的聲音是從齒縫裡迸出來的。

  她走過去,用力踹了車子的輪胎一腳。打開車門時非常用力,甩上車門更是用力!

  平無爭站在原地看她粗暴的動作。

  這樣叫好得很?那它的很不好呢?他不願再想下去。

  短短的路程,車裡只有小格格的聲音。

  她不停的說著轉學後的雙語幼稚園有多好,大家多喜歡她,她的美語說得有多溜!

  她的自言自語直到進了羅卡餐廳才停下,平甚嚴與友人早在VIP室等候他們了。

  平甚嚴人如其名,給人的感覺非常嚴肅,眉心有著深深的皺摺,一副煩勞過度的模樣。他的身形高大,平家兄弟倆繼承了父親優秀的外在條件。

  短暫的介紹寒暄過後,他們才坐下,菜一起上完後,平甚嚴傳達給餐廳經理不想受打擾的希望。

  小格格坐在路彌與平無爭兩人之間,表情畏懼的看著平甚嚴身邊那兩位一男一女的外國人,他們一直盯著她看。

  雖然他們同樣是外國人,但她卻打從心眼裡排斥他們,他們的存在提醒了她所存在的現實,她跟爸爸與路彌的不同。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而且他們一直用英文交談,她有些字聽不懂,更討厭!

  「天鵝國?」突然,路彌驚叫一聲。

  也難怪她會這麼驚訝了,對服裝設計稍有涉獵的人都知道天鵝國。

  天鵝國出產的天鵝絲線與布匹聞名全球,是屬於金字塔頂端的布料,因產量不多,所以價位一直居高不下,除非有特殊管道,否則平常人是無法見到這種頂級布料的,天鵝絲線與布匹比黃金還要珍貴數百倍。

  那位外國人,也就是大鬍子奧圖對路彌的誇張反應並沒有特別表情。他對身邊的奧黛麗使了個眼色。

  她點點頭,從貼身的袋子裡取出另一個精緻鼓實的小袋子,橫過桌子,遞給對面的路彌。

  路彌張目結舌的接過,那慎重虔誠的表情彷彿在接過世界上最貴重的東西般。

  那只是一個米黃素面的布袋,但織成的絲線卻宛如有著生命般的隱隱發亮,在室內燈飾的照耀下,米黃色的布袋奇異的閃著金黃的色澤,七彩光條在布面上不停流竄。

  路彌感動得幾欲落淚。

  打開布包,裡頭居然又是滿滿的七彩絲線。她頭著手虔誠的捧著那些發光的絲線。

  「這……這要多少錢?我跟你買。」她問奧黛麗。

  就算傾盡所有,她也要留下它們!

  「這是送你的見面禮。」奧黛麗說,將視線從小格格移到路彌身上。

  「送我?這麼珍貴的東西要送我嗎?」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小格格好奇的要拿她手上的絲線與包包,路彌連忙將東西放到她觸摸不到的位置。

  小格格不悅的嘟起了嘴。

  奧黛麗連忙又從袋子裡拿出一個小包,飛快站起身走到小格格身邊放進她懷裡,撫了下她的頭髮後,才依依不捨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這下小格格可高興了,提著小包包在路彌眼前晃動,開心的炫耀。

  路彌哼了一聲,雖然有點嫉妒,但還是選擇不理會她。

  「如果你們不嫌棄,儘管收下吧。」奧圖那張飽經風霜般的臉出現朵不太自然的微笑,可能因為他總是嚴肅的,從他銳利的眼睛便可看出。

  「那以後我可以訂購你們天鵝國的絲線跟布匹嗎?」路彌得寸進尺的問,眼眸閃亮亮的。

  她知道天鵝絲線與布匹的產量一定,且全被包走了,但她就是想碰碰運氣。

  誰叫她是服裝設計師?為了這寶貝,被當成厚臉皮她也沒話說。

  奧圖與奧黛麗父女交換了個眼神,最後由奧黛麗開口。

  「路小姐不用這麼客氣,其實我們請平先生安排這次會面的主要目的,是想請路小姐為我們天鵝國的皇室設計服裝。我國的凱特陛下與荷莉皇后非常喜歡路小姐的設計風格,所以想請路小姐設計一些輕鬆又不失典雅的服裝。在路小姐為我國設計的這段時間裡,國內的所有資源隨路小姐應用,包括天鵝絲線與布匹。」

  路彌沒有反應,事實上她整個人已經呆住,且極度驚愕的找不到聲音。

  「她得到天鵝國去嗎?」問話的是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平無爭。

  奧黛麗看著他,臉色不自覺的柔和些許,流露罕見的小女兒嬌態。

  「如果路小姐願意的話。」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路彌去的話我也要去!」小格格突然高聲叫嚷。

  她嘴巴嘟得高高的,緊抓著路彌的衣服,一副誰敢拆散她們,她就跟誰拚命的模樣。

  「小格格一起去的話,將是我們莫大的榮幸!」不苟言笑的奧圖又溫柔的笑了。「只要你願意,我們會備專機送你們到天鵝國,且給予最高級的貴賓禮遇。」

  接下來的時間,回過神來的路彌陷入了極度瘋狂裡,而隨著她的又哭又笑,小格格也跟著捲入她的瘋狂中。

  直到他們告別平甚嚴與奧氏父女。

  回家的路上,平無爭一直面無表情。

  他在思索,路彌卻以為他在不高興。

  「如果你不希望我去,那我可以留下來呀,反正設計這工作在哪裡都可以進行的。」她說。

  從極度的喜悅裡冷靜下來後,一些現實面的問題也就急速的摻了進來。

  包括天鵝國是個她不熟悉的國家,光知道天鵝絲線與布匹是不夠的,她連那裡的人民的生活習慣、飲食起居、氣候狀況,甚至位在地球上的哪個地方都不知道,這麼衝動的前去,搞不好三天後就死在那裡了。

  而且她才剛發現自己愛上他耶,就這樣飛到另一個陌生的國度去,豈不是拱手將他讓給那個狡猾的張喬芬?

  可是……天鵝絲線與布匹耶!她按著自己心口上的口袋,那小布包就在她的手心下,彷彿散發著熱度,鼓勵她勇往直前去爭取!

  她痛苦的皺眉。這真是天人交戰!

  「爸爸不希望小格格去,那小格格就不要去,踉彌一起留下來。」小格格坐在路彌的大腿上說道,她非常懂得見風轉舵的道理。

  平無爭寵愛的拍拍她的頭。

  「我不是不希望你去,而是對奧氏父女的動機存疑。」他瞥了路彌一眼。

  聞言,路彌立刻從自己想像出的兩難情緒裡跳脫出來。

  她皺起眉。「你幹嘛懷疑人家?他可是你老爸的朋友耶!而且他們人那麼好,還送我們天鵝絲線,你知道這有多難得到嗎?我想你不懂!」她嗤哼一聲。他要是懂的話就不會這樣懷疑了。

  「那他們為什麼會無緣無故找上你?為什麼要給你這麼優渥的待遇?這世界上優秀的設計師這麼多,他們為什麼不去國外找,反而在台灣這個蕞爾小島鎖定你這個初初冒出頭的設計師,來為他們的皇室設計服飾?

  「我不是對你的能力存疑,也不是懷疑我父親的朋友,我看得出他們是好人,只是這裡頭有太多的不合理,加上,」他頓了頓。「我覺得他們看小格格的眼神不太一樣,也許他們討好的不是你。」

  「嗯,他們一直盯著我看。」小格格點點頭。

  平無爭直覺這裡頭另有文章,絕不像表面那麼簡單。

  他覺得奧氏父女是為小格格而來的。

  平無懼已到德國許久,希望他已找到麗莎,就算是一點線索也好,只有這樣,他才能盡早知道自己該有的立場,好去應付不可知的將來。

  「你該不會是因為不想我去天鵝國,所以才說出這麼一番話的?」路彌隱忍著怒火。

  沒錯,她是沒名氣,但不代表她能力差呀!人家看上她的設計能力是他們有眼光,他的話簡直就是故意在貶低她,明說得好聽,什麼不是對你的能力存疑,實際上心裡大概早將奧氏父女笑了千百遍了,居然跑到這蕞爾小島來找她回去為自己的皇室設計服裝?

  她愈想愈生氣!

  老實說,平無爭倒真的沒想到這一點,他一直處在自己的懷疑裡。

  她去天鵝國?如果這能讓她發揮所長,大展其才,這也沒什麼不好的,況且她似乎非常中意那裡。

  不過一想到往後無法再見到她,他便有股悵然若失感,不過他不會因為這樣便自私的阻止她去追逐夢想。

  「不是。」他說。

  一時間,路彌的心頭湧上難堪、受傷與屈辱。

  原來是這樣。她別開頭望著窗外。

  是她太愛幻想了、以為他跟她一樣對彼此有感覺,結果現在呢?現在她在自取其辱!

  車裡的空氣有些僵,小格格則一臉茫然。

  「爸爸不是要一起去天鵝國的嗎?」她問。「我們一家人都沒一起出去玩過,班上同學的爸爸、媽媽都會帶他們出去玩的,我還以為我們是要一起去天鵝國玩的耶。」爸爸不跟她和路彌一起去嗎?

  這個念頭讓她有點傷心,她扯著沉默不語的路彌。

  「路彌,爸爸不去我們也不要去好不好?我們是一家人,不要分開。」

  此刻的路彌正處在自怨自艾、千煩萬碩的沉痛情緒裡,而哀哀欲泣的小格格的懇求軟語更是讓她燈上加煩。

  她瀕臨爆發邊緣。

  車子一停下,她便用力打開車門,將大腿上的小格格往座位上使勁一拋,長腿跨出車外。

  「我跟你們不是一家人!不要把我算進去!我跟你們沒有關係,聽懂沒有?」她大聲咆哮無情的話語,然後用力甩上車門,大步的走向自己的店面。

  小格格先是嚇愣幾秒,接著開始號啕大哭。

  她又是哪根筋不對勁?平無爭哄著小格格,發現無效後,立刻開門下車。

  他拉住正努力試著要打開門鎖的路彌。

  「你到底有什麼問題?對一個小孩這麼大聲?她是惹到你了嗎?」他生氣的問。

  路彌甩開他的手。

  「我就是喜歡大聲,怎樣?你少來煩我!」她轉身開門。

  他又將她拉回來。

  「你去跟小格格道歉!」他動了肝火。

  「我為什麼要道歉?我又沒做錯事!什麼一家人?我又不是她媽,我連她是哪裡來的雜種都不知道,她——」

  「啪!」的一聲,清脆的巴掌聲旋即又被呼嘯而過的車聲給淹沒。

  路彌除了感覺到臉頰上的火熱,也瞬間明白自己說了什麼,但她非常不甘心,憤恨的瞪著他。

  平無爭的臉色鐵青,額上青筋直跳。

  「以後不准你再接近她。」他咬牙切齒的說完,絕然轉身。路彌無法動彈。她只覺得全身發冷,他聲音裡的寒度讓她不自覺的顫抖。

  「小格格!」

  忽然,平無爭焦懼的大叫聲像把劍似的砍進她的心裡。

  頭一抬,只見小格格的小身子奔跑在馬路上,她不停的跑著,橫衝直撞,路上的汽車不斷的發出刺耳的煞車聲,一台接一台,咒罵聲一句接一句,險象環生!

  平無爭追在她身後。

  不知道為什麼,路彌感覺平無爭與她之間的距離並沒因他的疾跑而拉遠,卻開始覺得自己的肺有些發疼!

  她突然發現不知何時她也跟著疾奔了起來!

  她疾跑著,不顧一切,內心深處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懼在體內四處逃竄。

  小格格安全的跑過馬路,謝天謝地!

  平無爭則沒有那麼幸運,一台疾速馳來的摩托車撞上了他!猛烈的撞擊力將平無爭高大的身軀整個彈了出去,摩托車則砰然倒地。

  路彌屏著氣奔到他身邊。

  他暈了過去,她卻以為他死了,蒼白著臉探著他的鼻息,然後鬆了口氣。

  滿肚子的怒氣,不過她知道她可以發洩在誰身上。

  她站起身,怒火奔騰的走過去,用力踢了倒在一旁的摩托車一腳。

  摩托車上的兩名年輕人已經站起身來,一臉凶狠的樣子!

  「媽的,你幹什麼?」其中一個脫下安全帽,露出金褐色的頭髮,推了路彌的肩頭一把。

  二話不說,他的腹部就挨了路彌使勁全力的一拳!

  他抱著肚子蹲到地上,而他那看起來嬌嬌弱弱的女朋友則尖叫一聲,開始千到他身邊哀哀哭泣。

  「下次騎車眼睛給我睜大,罩子給我放亮,否則我殺了你!」他兇惡,她比他更兇惡!

  年輕人咬牙切齒的站起身來,才舉起手還來不及揮出去,小腿腫骨又挨了路彌結實的一腳,他當場痛得冒出眼淚,又蹲了下去。

  路彌不再理他,一轉身,才發現原本躺在那裡的平無爭早已不見人影。

  她舉目四望,呆住了。

  然後她想到小格格,又開始漫無目的的向前跑。

  該死的!她真應該把自己這張嘴給縫起來的!嘴巴那麼賤幹嘛?小格格要是發生什麼事,她死一萬遍都不夠!

  凌晨兩點,商家的店面早已關上,霓虹看板熄滅,寬闊的馬路上除了偶爾駛過的車外,只剩還在工作的紅綠燈與路燈了。

  平無爭自馬路的另一頭緩步走來,滿臉的筋疲力盡。

  他幾乎整個鎮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小格格,她會跑到哪裡去?

  擔心她出事,他到派出所報了案,雖然要失蹤二十四小時後才能加入協尋,但在這個表上,警察大人都認識小格格,因為她那張外國人的容貌,甜美又可愛,他們答應平無爭會加強巡邏。

  那麼小的一個小女孩,這麼晚了會在哪裡呢?要是遇到壞人……

  平無爭不敢再想,憂煩又無助的扯著頭髮,想著小格格會去的地方。

  但她會去的地方早被他找遍了,他煩惱的歎了口氣。

  遠遠的,他看到路彌蹲在他的車邊,臉埋在臂變裡,把自己蜷曲起來。

  他走到她身邊。

  「起來。」他冷漠的低睨著她。他沒有心情去安慰她。

  聽到他的聲音,路彌像嚇了一跳,慌慌張張的站起身,見他身邊沒有小格格的影子,睜得大大的眼睛立刻又盛滿恐慌,被淚洗過的眼眶又瞬間轉紅。

  在四處找不到小格格和他之後,她又急又累的回到這裡,蹲下來休息一下子,原本想再去找的,沒想到居然無法自抑的哭泣起來。

  她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哭泣了,也不記得為自己上一次的失言後悔是什麼時候的事,但當這兩種情緒一來,她就哭得無法控制,深切後悔了。

  「你沒找到她嗎?」話一出口,兩顆豆大的眼淚也順勢滴了下來。

  原本對她有著滿腔憤怒情緒的平無爭,一見她掉淚,在措手不及與不捨的情況下,冷硬的表情軟化了些許。

  但這不代表他已經原諒她。

  「我會找到她的,到時候我不會再讓你有傷害她的機會。」

  他冷酷的聲音讓路彌後悔的淚水掉得更凶了。

  平無爭推開她,不去看她爬滿淚痕的臉龐,那會讓他更加心煩。

  才要開門:他腰間的手機便鈴鈴作響。也許是警方找到了小格格!

  顯然路彌也是這麼想,立刻停止啜泣,關切的趨前專心聽著。

  結果電話那頭的不是警察,而是意料之外的安楷,但她的來電卻給平無爭與路彌帶來極大的喜悅,並鬆了口氣。

  小格格好好的在安楷家,哭累了之後已經在床上睡著了。

  原來是安楷晚上出門買日用品時,遇到了邊走邊號啕大哭的小格格。

  小格格不說發生什麼事,只是一勁兒的哭,安楷問不出個所以然,只好等她睡了後再打電話給平無爭。

  掛了電話,平無爭心急的想立刻趕到安楷家。

  路彌也想去,但一看到他的臉色,懇求的話就又嚥了回去。

  直到他的車子駛遠,她才默默的踱回家。

  她整夜沒睡的打包東西,整理行李,彎身拉上行李箱,轉身對這生活了幾個月卻改變她一生的地方做最後巡禮。

  這樣就好。

  既然無法忍受平無爭鄙視冷漠的目光,倒不如瀟灑的轉身就走。

  至於小格格……是她對不起她,有機會的話她一定會彌補她的。不過那也要她想見她才行。

  她罵她雜種,她恨她一輩子她都可以理解,操作她自己被罵雜種,早將罵她的那人打進醫院了。

  將行李箱放在門外,凝望對面沉靜黯黑的書店好半晌。

  她摸摸早已不痛的臉頰。其實當時他打的也沒那麼大力,她只是心痛大於肉痛。

  看來他是不會從那扇門裡出來了。廢話!他又不住那裡!他是狡兔三窟的哩!

  突然沒來由的怒火,她回過身重重的落了鎖,拉起行李箱大步走,不再回頭看一眼。

  死木頭人!最好不要再讓我遇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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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拜託!路彌大小姐,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好嗎?快點幫我把衣服改好,再過五個小時我就得穿去赴宴啦!」亞亞纖細的手指曲起,不耐煩的叩叩敲桌子。


  她真是敗給路彌了!有她在她身邊,還有台震天價響的電視在喧鬧,她竟然還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路彌回過神來,不悅的撇嘴,多放了幾根珠針到艷紅的長洋裝上。

  亞亞蹙著眉頭打量她。

  「我真搞不懂你耶,先是悶不吭聲的就持著箱子跑回台北,我還以為你想通了要留在這裡發展,沒想到你又連推了幾個足以令人艷羨到眼珠掉下來的絕好機會,寧願待在我這個地方縫縫補補,你不覺得自己大材小用,我還會有罪惡感耶。是不是在那裡發生什麼事了?還是書店的大帥哥對你怎麼了?」

  一陣沉默。

  「路彌,你到底怎麼了呀?」亞亞簡直要受不了了!

  認識路彌這麼久,她從沒這麼反常過,這讓她有些膽戰心驚。

  不過她也不是那麼好打發的。

  「你再不說的話,我馬上南下衝進那書店把那帥哥抓來拷問,你信不信?我連跟新男友的第一個約會都可以放棄!」她威脅道。

  路彌倒也沒再反抗,平心靜氣的說著那晚的衝突與經過。

  結果亞亞對平無爭掌摑她的事並沒有氣憤的大加韃找,也沒怒聲責罵她不該罵那麼可愛美麗的小女孩如此難聽的字眼,反而倒抽口冷氣無法置信的看著她。

  「你愛上那帥哥?我有沒有聽錯?」她驚訝得無以復加。「你確定嗎?我不是懷疑你的感覺,可是你們兩個非常不一樣耶,像活在兩個世界的人,你們很難會有結果的!」

  「謝謝你的鼓勵。」路彌白了她一眼。

  「我是說真的!」亞亞原本想握住她的手,但在看見她手上的珠針後立刻改變主意改握她的手臂。「你回來的決定是對的,繼續待在那裡你一定會受傷,而且傷得比范朝剛所帶給你的還要嚴重!」

  「他才不像范朝剛,他又不花心。」路彌不服氣的幫平無爭辯解。

  「可是他打了你!」亞亞提醒她這殘酷的事實。

  「那是我活該,如果有人那樣罵小格格,我會打得他滿地找牙。」

  平無爭對她還算寬厚的了。

  回頭一想又不對,她怎麼會幫他說話?他對她明明就很惡劣的呀?她怎麼會那麼心軟的幫他說話?心軟?又是個陌生的名詞!

  「你不要再說話了,否則我跟你翻臉!」她惡狠狠的警告正張嘴欲語的亞亞。

  亞亞本來還有很多話要說的,但一看她持針的手指著自己,她馬上就將已衝上喉嚨的話給吞了回去。

  路彌將注意力又放到衣服上,正好一條新聞引起了亞亞的注意力。

  新聞畫面上播的是天鵝國的國王與皇后及隨行人員訪台的消息。

  「天鵝國?不就是製造天鵝絲線與布匹的名國嗎?原來他們的國王跟皇后那麼年輕呀……五年前發生政治暴動,幕後指使者至今尚未查明,」她重複著主播的話。「還沒查出是誰,他們還敢離開天鵝國呀?」

  天鵝國?路彌停下工作望向電視。

  最近怎麼一大堆天鵝國的人出現?先是奧氏父女,現在連國王與皇后都出動了。

  該不會是專程來看她的吧?她蹙眉想。

  不太可能,她一介小設計師哪有那麼大的面子,況且從那晚告別後,奧氏父女也沒人來找過她了。

  話說回來,現在怎樣都不關她的事了。還好當時她有拗到一包天鵝絲線,若什麼都沒拿到,她一定會悔恨莫及!

  誠甲書店停業一天。

  一早這個原本不太引人注目的小鎮,就瀰漫在一種奇異的氣氛裡。

  每個路口都站了一個警察,全副武裝,戒備森嚴。

  一輛加長型禮車停在書店前,一堆保鏢守在書店外,整條馬路被暫時封閉,路上的行人也被禮貌的諸行繞路。

  這是小鎮百年少見的大舉動,令人不禁好奇書店裡又是怎樣一番景況。

  天鵝國的凱特國王與荷莉皇后端坐在平無爭臨時搬出來的簡陋方桌前,但仍不損他們尊貴的氣質與和善的笑容,兩人的身後站著奧氏父女。

  平無爭坐在他們對面,小格格則從自己的位置上滑下來,畏懼與不明所以讓她緊緊的攀住他的手臂。

  凱特與荷莉溫柔渴盼的目光緊緊的鎖扣在小格格身上。荷莉的眼裡突然泛起淚光,她激動的別開臉。

  平無爭按撫著小格格冰涼的小手。

  「請問有什麼事嗎?」他覺得自己多此一問了。

  如此大的陣仗,如此尊貴的人物捨棄台灣其他舒適華麗的接待景點,屈身來到他們這間名不見經傳的小書店,加上他們注視小格格的眼神,還有小格格與他們相似的輪廓五官,他是不應該再問的了。

  她有著一雙與荷莉皇后同樣清亮湛藍的眼眸,有著一頭與凱特國王同樣金黃柔軟的頭髮。

  只是,為什麼?如果他們真如他所想的與小格格有著密不可分的血緣關係,為何會在五年後才出現?若小格格真是天鵝國的小公主,她此刻不是應該與自己的父母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嗎?又怎麼會是麗莎一手養大的呢?麗莎現在人到底怎麼了?這中間到底有什麼關聯與隱情?

  一連串的疑問在平無爭腦海裡,有如一條露了頭的毛線般愈扯愈長。

  「平先生——」奧圖開口要向他解釋。

  凱特舉起手來制止他。

  「還是我親自解釋吧,畢竟他是小艾瑪的恩人。」

  小艾瑪?平無爭看了小格格一眼。她那與荷莉皇后一模一樣的冰藍眼珠正不安的看著他。

  凱特看著他們兩人之間的互動,心中一側。

  他開始娓娓訴說與自己剛出生的小女兒分離的經過。

  五年前發生的暴動,情勢的危急,暴動者攻入皇宮中的混亂,忠心守衛者的激烈抵抗,他的負傷,援兵的抵達,暴民的被逮捕,暴動的結束。

  只是在最危急的時刻,他將襁褓中的小女兒交給奧黛麗後,便失去了她們的音訊,直到暴動結束之後的一個月,奧圖才在鄰國的一戶農莊裡找到身中數槍的奧黛麗。

  但小公主並不在她身邊,農莊主人堅持救她回來時,身邊並沒有個小嬰兒。

  奧黛麗雖然身中數槍,但還好均未傷及要害,不過卻因失血過多而昏迷,奧圖在找到她時,她已處在奄奄一息的危險狀態理。

  他將女兒送回經過暴動後,百廢待興的天鵝國,請來國外最好的醫生親自治療,好不容易將她的命給救回來。

  醒來後,她第一個問的就是小公主的下落。

  她一問,所有人都呆住了。他們滿心以為她醒來後,一定會告訴他們小公主的下落的。

  探詢奧黛麗最後的記憶,只到她抱著小公主驅車逃亡,卻在國界邊境遭到狙擊,她抱起小公主下車徒步奔逃,沒想到卻又被人放了幾記冷槍。

  她將小公主緊緊的抱在懷裡向前倒下,最後看到的是一名冷艷無表情的亞洲女子,失去意識前,她將那名東方女子的容貌深深烙印在記憶裡。

  由於沒人知道策動這起有始以來傷亡最慘重的暴動的幕後指使者是誰,是否與那名東方女子有所關聯,所以在尋找小公主的過程中全採取低調隱密的方式,以免再讓小公主暴露於危險中,但也因為這樣,這一找便找了五年。

  若不是奧黛麗在德國的報紙——她每天必翻看全世界各國的報紙——上看到一則車禍受害人貌似當年放她冷槍的東方女子,輾轉探察,知道小格格已來到台灣,他們可能還會像無頭蒼蠅一樣的尋找著。

  還記得當他們知道這消息時有多高興。

  在無數個夜裡總為小女兒的安危以淚洗面的荷莉皇后不停的掉淚,不過這回是喜悅的淚水。

  這也是他們來到台灣的原因,他們想接回小格格。

  「你們怎麼能確定小格格就是天鵝國的小公主?」平無爭還是一張冷靜的面具,沒有人看到他面具底下的波濤洶湧。

  這表示什麼?表示小格格要離開他了,在她已經成為他生命中一部分的時候?

  雖然他的理智已經明白的警告過自己,小格格不是台灣人,她的膚色潔白,頭髮金黃,眼睛湛藍,她總有一天會回到屬於她的地方,在相處時不可以放太多感情在她身上。

  這太難了!他無法在她淘氣的時候,天真無邪的笑著的時候,傷心哭泣的時候,窩在他懷裡帶著滿足表情睡著的時候,還能保持那樣的理智。

  無關膚色,無關種族,無關一切,他早就深深的愛上這樣一個小女孩了。

  現在她要離開他了嗎?她要回到天鵝國,她親生父母的身邊了嗎?

  這想法讓他的心臟隱隱作痛,讓他無法接受。

  凱特點點頭。

  「在小艾瑪出生時,左肩胛骨背後有個狀似一片翅膀的紅色胎記。」當時他與荷莉完全相信這是上帝贈予他們小天使的標誌。

  一聽到他這麼說,小格格突然哇的放聲大哭,兩手緊抱著平無爭不放。

  「我不會說謊了,我不會說謊了!以前我說爸爸是國王都是騙你的,不要把我送走……不要把我送走……我不是小公主啦……哇……」她哭得肝腸寸斷,不停的哀求著。

  平無爭聞言,鼻頭一酸,眼眶也紅了。

  不用檢查,他也知道小格格左肩胛骨上那枚特別的胎記。

  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只能將她抱到自己的大腿上,輕拍她的背。

  荷莉皇后不捨的想起身過去抱小女兒,但被丈夫按下,他對她搖搖頭。

  「平先生,我知道一般人都很難接受這種事,換成我是你,也會陷於強烈的掙扎中。但小格格的確就是我們失去的小艾瑪,在這五年裡,我和她母親沒有一刻不想她的,這是種折磨人的痛苦煎熬,你應該可以體會。我不求你馬上將小艾瑪還給我們,我知道這需要時間,就算小艾瑪跟我們回天鵝國了,你還是可以到天鵝國去探望她,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希望你能成為小艾瑪的教父,永遠關懷呵護她。

  「我們會在台灣停留一個禮拜的時間,這段時間,我想足夠讓你們做好心理建設了。」

  「我家在這裡!我家在這裡!我爸爸是他,你們滾回去!你們滾回去!」小格格聲嘶力竭的對他們咆哮,小臉激動的漲得通紅。

  她猛轉回身,緊緊的攀住平無爭的頸項,小臉埋進他的胸膛,哀哀哭泣。

  看她如此傷心,沒有人捨得苛責她。

  荷莉皇后忍不住心痛,眼淚滴得更凶了。

  沉默一陣後,凱特站起身來。

  「我看我們先離開,等她心情平復一點後,我們再來探望她。」

  「你們不要來了,我不要看見你們,我不要看見你們!」小格格的嚷叫聲從平無爭的懷裡悶悶傳出。

  平無爭歎了口氣,抱著她站起身來,給了凱特一個「我會跟她說」的眼神,雖然他自己也有著不亞於他們的心痛。

  凱特與荷莉一行人離去後,小格格仍縮在平無爭懷裡不停的哭泣。

  「別哭了。」平無爭不會哄人,只能不停的重複這句話。

  小格格從他懷裡抬起頭,眼皮鼻頭紅腫,眼淚鼻涕糊得整個小臉都是,還在不停的哭。

  「你不要把我送給他們,我要留在這裡,你聽到沒有?」她哭著命令道。

  平無爭拿著手帕擦拭她的臉。

  「可是,他們是你親生的爸爸、媽媽呀!他是你的國王爸爸,還有你的皇后媽媽,他們會很疼愛你的,而且他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應該跟他們回去的。」他耐心的開導她。

  小格格拚命搖頭,淚水四濺。

  「我不回去!那都是我說謊的,他們認錯人了,我不是他們的小孩,我是你的小孩呀,我是你的小孩,你不能不要我的……哇……」她又開始號啕大哭。

  平無爭將她擁進懷裡,心裡疼痛難耐。

  「我當然不會不要你,你國王爸爸說了,我會成為你的教父,關心你,愛護你,保護你一輩子,而且現在有飛機呀,我可以常常去看你,你有空的話也可以常回來看我的。」

  小格格哭了一陣子後,似乎聽進了他的話,哭聲漸歇。

  平無爭以為她哭累睡著時,她突然又動了下,從他懷裡抬起頭,揉去眼裡的淚水,楚楚可憐的樣子。

  「爸爸,」她這聲飽含感情的爸爸,差點讓平無爭落下淚來。「你知道小黑鴨鴨的故事嗎?我轉去新學校時,老師問我為什麼不讀原先的學校,我跟她說他們會欺負我,後來老師就說小黑鴨的故事給我們聽。」

  她吸吸鼻子又說:「小黑鴨出生時跟別的鴨子不一樣,它是黑色的,其他的小鴨看見它跟它們不一樣,就會啄它、追趕它、欺負它,所以小黑鴨沒有朋友。可是它雖然沒有朋友,但它卻有小主人全部的關愛,小鴨欺負它的時候,小主人會罵它們,然後把小黑鴨抱起來疼。

  「後來,小黑鴨慢慢長大了,它就明白自己是很特別的,所以其他的鴨子才會欺負它,它長得很大很強壯,所有鴨子就不敢再欺負它,它也不再自卑了,當它不再自卑的時候,它已經變成一隻漂亮的黑天鵝了,所有鴨子都羨慕的看著它,每個人都喜歡它。」

  她的眼淚又掉下來。「老師說我就是那隻小黑鴨,我以後會變得很特別,我會給你爭光的,你不要送我走好不好?我要跟你在一起。」

  平無爭無法再忍耐,靜靜的流下男兒淚。

  怎麼辦呢?

  「小格格,你知道你最後還是得回去的。」他只能這麼說。小格格的小臉浮現受傷的表情,然後用力的捶了他一下後,趁他來不及反應之際滑下他的大腿,哭著往門外跑去。

  平無爭連忙迫在她身後。

  小格格拚命往前跑,穿過在外守候的警察,又直接穿過馬路跑向對街。

  平無爭在心裡不停的感謝警察,仍未撤掉馬路的禁行令。

  小格格趴在鐵門上大哭。

  這是路彌的工作室,從她搬走後就一直是大們深鎖著,銀白色的鐵門上貼了張紅紙,紅紙上寫了個大大的租字,租字下是一排電話號碼。

  平無爭站在她身後,看著那碩大的租字。

  她已經搬走兩個多禮拜了,自從她搬走後,他一直沒有正眼瞧過這裡,因為這裡的鐵門不會再打開,她不會再坐在面沖的位置苦思,不會再在工作台上爬上爬下,有的只是緊閉的鐵門和紅紙上的租字。

  他知道小格格很想念她,每次從學校回來,她就坐在書店外頭,張著眼睛看著對面。

  「小格格。」他走向前,心酸的摸著她金黃的髮絲。

  小格格撥開他的手。

  「走開啦,路彌在的話,她絕對不會讓我走的,我知道!她雖然嘴巴壞,但她一定捨不得我走的,她會要我留下來,不管我是不是什麼小公主,她一定會讓我留下來……」她哭得非常傷心。

  平無爭沒說話,只是蹲下身子,靜靜的將手放在她不停顫抖的小肩膀上。

  小格格轉過身來,撲進他懷裡。

  「我們去找她好不好?我們去找她回來,我們可以自己組一個家庭,好不好?」她的臉埋在他頸窩,淚流得令人不捨。

  平無爭擁住她,默默無語。

  尖銳的電話鈴聲驚醒了平無爭時,他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在沙發上睡著了。

  現在已是午夜時分,他看看手錶後才拿起電話。

  「喂?」他抹了把臉。

  「無爭,飛機要來了,我長話短說,」是平無懼。「那位麗莎已在一個多月前遭不明車輛撞死,我查了下她的背景,她在中國時是個地下特務,後來輾轉到日本,當過服裝大師大野尊的情人,而大野尊表面上是知名的設計師,實際上他也是日本最大地下幫派的首領。

  「我想,麗莎可能是與他糾纏不清,所以才會意上殺身之禍。聽說大野尊現在人在台灣,我想你最好也小心點,好好照顧小格格。就這樣,辦!」他掛上電話。

  平無爭拿著話筒,慢慢消化他說的話。

  小格格!

  他飛快的放下電話,衝進小格格的房間裡!

  單人床上是凌亂的被單,卻少了小格格。他沖遇去拉開衣擴,翻了一翻,沒見到他買給她的史努比背包,衣櫃裡也少了幾件路彌為她做的衣服。

  該死!他用力闔上衣櫥,疾步走出房間,抓了外套與鑰匙就往外衝。

  他不用想也知道她會去哪裡。

  可是台北那麼大,她到哪裡去找路彌?她真以為找人是件容易的事?

  想起哥哥方才在電話中所說的話,他停下腳步折回屋裡,拿起電話才知道自己並不知道凱特國王下榻的飯店是哪一家。

  沒時間了!他急躁的撥了父親的手機,沒想到回應他的竟是關機的語音聲。

  他摔下電話,再度抓起鑰匙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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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打著哈欠打開門,路彌的下床氣在看到填滿整個大門,身穿制服的警察時立刻縮了回去。


  「路彌小姐?」警察嚴肅的看著她。

  路彌愣愣的點點頭,她對他嚴肅眼中的責備感到莫名。現在才早上七點,應該還不算晚吧?

  警察看了她一眼後,忽然伸手將身後的小格格給拉出來。

  「小格格!」乍見到小格格實在太過驚訝,讓她不禁失聲喊叫。

  原本還有點怯意的小格格在聽到熟悉的聲音後,飛快的丟下史努比背包,跑上去抱住她後就開始放聲大哭。

  「路小姐,既然你當了人家的監護人就該有點責任心,不該隨便把她丟在路口,她這麼小很容易出事的,還好我們的巡邏警網在這區看見她,也還好你還小有名氣,我們才能順利找到你。」警察又訓了她好一會兒的話,又疼愛的摸摸小格格的頭髮後才離開。

  小格格的哭聲一如往常的又讓路彌心煩意亂了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會突然跑來?居然還神通廣大的找到了她?

  等等,那警察剛說什麼監護人?她什麼時候變成她的監護人了?那死木頭人平無爭哩?

  「唉……你別哭了呀!你先停停,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好不好!唉唷!你這小孩叫你別哭了聽不懂嗎?」情急之下,她忍不住又大聲了起來。

  沒想到小格格還真的收起了哭泣聲,不停的哽咽。

  「爸爸要把我送走……嗚……我叫他不要把我……嗚……送走……可是……嗚……可是他說我一定要走……我不要走……」她傷心的泣訴著。

  路彌蹲下身子。

  「他要把你送走?他為什麼要把你送走?要把你送到哪裡去呀?」路彌早已了無睡意,皺起眉頭的問。

  「他要把我送去天鵝國……給別人當小孩啦……」小格格揉著眼淚直冒的眼睛。

  「天鵝國?那麼好!一直覺反應,路彌驚喜的大叫,但一看到小格格流露出受傷與委屈的眼神,她才發現自己的反應出了錯。

  「嗄?!真有這種事?」她迅速堆起橫眉豎目的表情。「那個死木頭人居然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真是太過分了!不要讓我遇到,讓我遇到我就殺了他!」

  小格格覺得終於有人懂得自己的委屈了,又感動的抱住她。

  「乖乖,別哭了!你這樣跑上來,死水頭人知不知道?」

  小格格眼睛一閉,搖搖頭。

  「也對,要給他知道你有逃走的意圖的話,他一定會更快把你送走。」

  「你不要跟他說我在這裡。」小格格還記得要囑咐她。

  「不會的,你放心啦。」路彌瞥了她一眼,忽然升起一股彆扭的感覺,她連忙拉起自己的衣袖擦掉那張小臉上的眼淚鼻涕。「對不起。」

  小格格感傷又天真的看著她,那眼神讓路彌覺得自己很下流污穢。

  「那天我不是故意要罵你的,對不起。」她訕訕的說。

  「沒關係,你知道我是小黑鴨,我長大會變得很特別的!」她還安慰她。「我不喜歡爸爸打你,麗莎打過我,我知道被打很痛的。」她摸摸路彌的臉。

  路彌抓下她的小手,忍不住將她抱進懷裡。

  「不用等長大,你現在就很特別了!」雖然不太懂她在說什麼,不過小孩子的思想模式本來就跟大人的不一樣,她不去刻意思索,只覺得感動莫名!

  「我們去吃早餐好不好?」她拉開她,深吸了一口氣。

  小格格點點頭,一頭金黃的頭髮在初升的朝陽照射下顯得格外閃亮。

  路彌起身,掏出口袋裡的錢數了數,確定夠她們兩個吃一餐後,立刻牽起小格格的手。

  「走吧!」

  小格格也笑著將小手放進她的大手裡,兩人愉快的朝早餐店邁進,一點也沒發現到身後不遠處,一輛神秘的黑色轎車正緩緩的駛向她們。

  不久後,黑色轎車的車門打開來,兩名西裝筆挺的男子下了車,穩健的步入路邊的早餐店。

  路彌正幫小格格將蛋餅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看見停在身邊的人影,直覺的抬頭,發現是兩個衣著不凡的年輕男子。

  「有什麼事嗎?」該不會又是來向她討簽名照的吧?還這麼早!

  「路小姐,我們是大野先生派來的,他有點工作上的事想請你過去一下。」其中一人說。

  他說話的口音裡帶著濃濃的日本腔。

  路彌不解的皺眉,放下叉子。

  「大野尊?我並沒有跟他約要見面,你們是不是搞錯了?」雖然服裝秀後大野尊還有積極的跟她接觸過幾次,但自從她回台北後就再也沒有得到他任何的消息了,現在突然說有工作上的事要談?這實在有些突兀。

  「沒有,就是路彌小姐,你可以帶她一起去。」他指指小格格。

  小格格正喝著豆漿,一雙大眼睛骨碌的轉著。

  「這樣好了,等我跟她吃完早餐後馬上去見大野先生,麻煩你跟大野先生說一下。」她交代完,繼續切蛋餅。

  接下來他們突來的舉動,讓路彌有些糊塗與措手不及!

  另一名一直站在一旁的男子,突然手一攬就將小格格從椅子上打橫抱了起來。

  小格格的豆漿落到地上,濺了一地,她馬上尖叫出聲。

  早餐店的老闆娘和正在看報吃早餐的客人全停下動作。「你做什麼?快點放她下來!你會嚇到她的!」回過神來後,路彌生氣的站起身來。

  「路小姐,這是我們的職責,請跟我們走。」這人仍維持著有禮的淡漠表情,彷彿對這種情形早已司空見慣。

  「職你的大頭!快點放開她,否則我對你不客氣!」她舉起尖銳的叉子。

  他們當她好欺負?也不去打聽打聽她路彌是怎樣的角色!

  小格格仍在半空中不停的尖叫掙扎著!

  男子比了個手勢,抱著小格格的那人就轉身往門外走去。

  路彌立刻出手,卻在他一個利落的手刀下叉子被砍落!她抱著劇痛的手腕,憤怒的用另一手攻擊,但又被輕易撥開,一記手刀重重的落在她頸後。

  她只覺頸後爆出一陣劇痛,身子往下一軟失去了意識。

  那人彎身輕鬆的將她扛在肩上,從口袋裡掏出張百元紙鈔放在櫃檯上,一聲不響的走了。

  還在發抖的老闆娘還是在客人著急的提醒下,才趕緊抓起電話報警。

  是小格格童稚的怒罵聲吵醒了路彌。

  她試著要睜開眼睛,卻被腦袋後頭突然傳來的尖銳痛楚給痛得哀號了一聲!

  痛苦的喘息聲喚回了小格格的注意力,她不斷的用小肩膀頂她。

  「路彌!快點張開眼睛!」

  等待另一波的痛楚過去,路彌才痛苦的張開眼睛,一下子,刺眼的燈光讓她好一會兒才習慣。

  她發覺她們正處在一個套房式的大房間裡,房間裡極盡奢華,手工織的美麗毛毯掛滿三面牆,舉目所及全是鮮艷的色彩與華麗的圖案,連她們坐著的地面都是毛毯鋪成的。

  她瞇眼細看,毫無困難的便認出這是出天鵝國的天鵝織毯!一條就要數百萬的天鵝織毯!天呀!她居然坐在這上頭!才剛要慌張的移動身子,卻怎麼也動不了,她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人用膠帶困了起來,而她身邊的小格格也是。

  「很抱歉用這種方式把你們請來。」

  路彌往聲音處望去,赫然發現大野尊正背對著坐在她們對面的單人沙發中悠然自得的抽著煙斗。他緩緩轉過來,一雙銳利的三角眼裡閃著笑意。

  她怒視他。

  「一段時間不見了,路彌,你看起來更美麗了。」他還有心情讚美人。

  「大野先生,我一直很尊重你,可是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們?況且這小女孩什麼都不知道呀!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她強忍著破口大罵的衝動。在她還敬重他是服裝設計界的前輩之前。

  大野尊忽然朗聲大笑起來。

  他一邊揩著因笑而溢出的眼淚,一邊說話。

  「路彌呀,你真的是很單純耶!你以為憑自己對服裝界的熱情,就可以縱橫在這個隨時都可能被取而代之的世界裡嗎!你錯了!除了實力,你還得有權力,掌控一切的權利!你明白嗎?」他搖搖頭,憐憫的看著她。「我想你不明白,否則你也不會讓這位小朋友跟在你身邊那麼久,你卻半點也不知道她的來歷。」

  「什麼來歷?她只是到台灣來找平無爭的!」路彌瞇起眼睛。「我倒懷疑你患了精神分裂的病,趁現在到精神科去仔細檢查應該還有得救。」她對莫名其妙的話一向沒太多耐性。

  大野尊果然歷練夠,自始至終都是維持著笑容,沒因她的話而動怒。

  「謝謝你的關心,我的身體好得很。你為什麼不親自問問你身邊這位可愛的小朋友的真實身份呢?」他好整以暇的又將問題丟給她。

  路彌狐疑的望了眼小格格,她也無辜的看著她。

  「你知道那個老先生說的是什麼意思嗎?」

  小格格搖搖頭。

  「天鵝國!」大野尊的耐性終於裂了一道缺口,他突然怒咆出聲。像驚覺自己的失態,立刻又強迫自己冷靜。「小孩子說謊是不好的,尤其在你的父王、母后都從天鵝國飛來台灣找你的這時候,你再不說老實話可是會拖累路彌的。」

  「父王、母后?什麼意思呀?」路彌蹙眉看著小格格。「他說的是真的嗎?是因為這樣,所以平無爭才要你回天鵝國!要你跟你的父王、母后回去!你是天鵝國的小公主?」她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這是真的嗎?她忽然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茫然感。

  「不是這樣的!是他們認錯人了,我不是他們的女兒,我長得跟他們一點也不像!」小格格拚命跟她解釋。

  「原來你說你有個國王爸爸這件事是真的。」她突然想起,當時她還譏笑她童話故事聽太多了!

  小格格的小臉皺成一團,尖著嗓子大叫!

  「那是我騙你的!那是我想像的!我哪知道他們會突然跑出來呀?我不要跟他們回去!」像受了萬般委屈,她索性放聲大哭了起來。

  沒人跟她說過說謊會變成真的呀,要是知道了,她不會說這種謊的!她不要被帶到天鵝國啦!

  那陣熟悉的恐慌感又結實的從體內冒了出來,路彌頓時眼冒金星,馬上識相的舉白旗投降。

  「好好好!你別哭!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他們全是半路跑出來認女兒的無聊人!這樣好不好?拜託你別再哭了!」要不是雙手被綁得死牢,她會用力把她會震碎天花板的哭聲給活活蓋掉!

  小格格立刻縮起哭聲。

  「真的嗎?」她拍噎的問。

  「真的。」路彌翻了個白眼,虛弱的鬆了口氣。

  大野尊無法置信的看著她們。

  「你該不會真的相信她的話吧?算了,反正你們現在在我手裡,他們只有乖乖將生產天鵝絲線與製作方法告訴我。唉,早知道這麼容易就能抓到你們,五年前就不用精心策劃那場暴動,企圖推翻凱特另薦人選取而代之了。」

  天鵝絲線不同於一般絲線,它有著許多繁複的配方與過程,而這些只有天鵝國的皇族知道,而且他們數百年來均守著絕不洩漏的誓言。

  不過他們很快就會破例了。大野尊滿心得意的想。

  「五年前發生在天鵝國的暴動是你一手策劃的?」路彌訝然的問。

  對於那場暴動,她知道的不多,可是就她除非關己否則事事不關心的態度來看,她對這件事投注的關心已經算不少的了,雖然她關心天鵝絲線比天鵝國多。

  策劃暴動?暴動之後所帶來的破壞,暴力與後遺症是無法想像的,什麼樣喪心病狂的人做得出來這種事?

  她看著大野尊,對他的尊敬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喻的厭惡與噁心。

  「沒錯!」大野尊的得意裡揉合著遺憾。「那本來是很完美的一個計劃,臨時起意,讓他們措手不及的計劃,如果當年我就這樣一舉成功,天鵝國所有的天鵝絲線與產品全都是我的了!可惜我低估了天鵝國那群警察與護衛的能耐,高估了那群不中用的暴民,若不是這樣,今天你們也就不會在這裡了。」他長歎一聲。

  「你這個賤人!」路彌忍無可忍,口不擇言的怒罵。「我從沒遇過像你這麼賤的人,我警告你,在我還沒有真的發火前把我們放了,否則等我自由,我一定會把你身上的骨頭一塊塊拆下來餵狗!聽到沒有?」

  「聽到了!」大野尊無所謂的兩手一攤。「那就先等你能夠自由再說吧。」他得意的笑著。

  路彌氣不過,又是一連串流利的國罵!任何她懂得的髒話全脫口而出,涵蓋了她懂得的五種語言。

  她的辱罵像水龍頭般滔滔不絕,原先還能笑臉以待的大野尊,笑容漸漸僵在臉上,接著消失,接著臉色發白、鐵青,最後終於忍不住的用力一拍,站起身喚來保鏢。

  「把她的嘴巴給我塞起來,順便拿塊膠布貼住!」他咆哮的走出去,路彌的髒話還跟在他身後緊迫不捨。

  早上打暈她的那名男子面無表情的走進來,手裡拿了繼膠帶與一條手帕。

  他毫不憐惜的掐住路彌的臉頰,讓她在劇痛中不得不張嘴。

  他利落的將手帕塞進她嘴裡,膠布一撕一貼,路彌氣惱的嗯嗯直叫,滿臉通紅,雙目瞪大得像恨不得將他吞吃入腹似的。

  這混蛋王八蛋!等她自由後,她第一個要殺大野尊,接下來就是他!

  她還在腦海中痛快的凌遲他們時,小格格則在她身邊蠢蠢欲動。

  直到她成功的將綁在身後的雙手經過臀部、雙腿然後拉到身前,接著舉到嘴邊開始用牙齒咬著膠布。

  路彌連貶了好幾次眼睛後,才確定自己沒有眼花。

  這小鬼是怎麼做到的?

  她試著將捆住的雙手繞到臀下,結果是還沒到臂部就卡住了,怪她的身子太長了。

  所以她只能看著小格格動作,她的興奮隨著小格格嘴下的膠布一寸寸裂開而愈發強烈!

  終於在最後的小碎裂聲後,小格格的兩隻小手分開了!她的小嘴咧得大大的對路彌笑。

  路彌謹慎的朝門口處看了一眼,確定沒有人影閃動後,才使眼色讓小格格撕開她臉上的膠布。

  那非常痛!不過她沒時間喊痛。

  小格格幫她解開手上的膠布後,她們兩個馬上各自解開腳上的束縛。

  路彌一邊注意門口的動靜,一邊悄悄的往另一面牆移動,隔著織毯摸索。

  感覺到手下的空虛,她立刻拉開織毯。果然!織毯後方是扇窗!

  她就知道,沒有哪個設計師會造個沒有窗的房間!

  慢慢打開窗,她小心謹慎的往外探頭,近得彷彿觸摸得到的草坪讓她感動的眼淚差點掉出來!

  還好大野尊那變態的居住品味不錯。

  她先將小格格抱出窗外,然後自己再鑽出去。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如果那個冷血保鏢沒有感覺到異樣而進房察看的話,她們一定不會被發覺的。

  結果他一進房門,看到已鑽出大半個身子的路彌時,迅速箭矢般的衝上前,抓住她的足踝,試圖把她拖回來之餘,還一面對著房外大叫。

  情急之下,路彌翻過身,另一腳用力往他正前傾的臉上用力一踹!一聲骨折聲同時響起,他慘叫一聲,鬆開手捂著鼻子後退,鮮血從他的指縫中滲出。

  路彌沒空停下來拍手叫好,馬上拔腿就跑,她腰一彎,抱起小格格,沒命似的拔腿就逃!

  她的腎上腺素大量分泌,從沒想過自己有什麼運動細胞的她,居然單手一撐就翻過了高度及胸的圍牆!

  同樣沒時間驚奇,她賣力的跑,因為她身後已經有一群人追著她。

  她以為自己已經跑出了那棟宅子,看到前方一百多公尺處的那扇柵欄,她才發現她們只是逃出了虎口,還沒出老虎的勢力範圍哩!

  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愈靠近柵欄,她愈覺得自己隨時都可能因缺氧而暈倒,現在的她全靠意志力在強迫自己的雙腿不要停下。

  一個才五歲的小孩子怎麼會重成這樣……

  小格格緊緊的攀著她的頸項。

  忽然,一陣陣如天籟般美妙的警笛聲由遠而近的急速駛來,在柵欄外劃下長長的煞車痕,數十輛警車圍在外頭,幾個警察跳下車後就急著要撬開柵門,其他的紛紛下車掏出槍來戒備。

  她從來沒覺得警察那麼可愛過!

  然後她看見平無爭熟悉的身影穿過重重警備,臉色蒼白,表情紊亂!

  乍見到他,她就情不自禁的放鬆了緊繃的神經。好了,他來了,她也就不用那麼累了,抱著個小肥豬跑那麼遠,她大概要三天三夜才下得了床了。

  可是他們還沒來得及撬開柵門,槍聲就已響起,連續三聲槍響迴盪在天際。

  在第一聲槍響時,路彌反射性的蹲下身子,緊緊的將小格格護衛在自己懷裡。

  幾乎同時,珊門開了,警察們一擁而上,全部槍口對準了大野尊及他的手下。

  大概明白大勢已去,大野尊也乾脆的任員警將他手上的槍奪下。只是他的嘴角忽然綻著令人頸背發寒的冷笑。

  「小格格!」平無爭衝向她。當他聽到槍聲響起時,幾乎心神俱裂,恐懼感令他瞬間崩潰!

  聽到平無爭的聲音,被路彌抱得緊緊的小格格一掙扎,路彌就鬆了手,她回身跑進平無爭懷裡,放聲大哭。

  平無爭緊緊的抱著她。

  他緊閉著眼,急切渴望藉著手下的壓力與懷裡的顫動來證明她已回到他懷裡!

  隨後,他寬慰的張開微濕的眼,看到前方的路彌。

  她仍跪坐在地上,臉色是驚嚇後的死白,右手按著自己的左肩,卻對他虛弱的微笑著。

  那抹笑容是那麼虛幻迷離,似抓不到的雲霧。沒來由的,平無爭的一顆心開始往下沉……

  他慢慢的放開小格格,而路彌也同時放開覆在左肩上的手。

  她看著右手上的血紅,彷彿不明白那是什麼似的茫然困惑,而另一片血紅正以觸目驚心的速度自她的左肩往下蔓延……

  鮮紅的血液與她身上的白襯衫形成鮮明且強烈的對比。奇怪的是路彌並不覺得痛,只覺得身體輕飄飄的……接著,她的身子就像折斷的蘆葦般軟倒在地上。

  她還沒失去意識,所以聽到了那陣撕心裂肺的咆吼,接著,她看見了平無爭的臉孔遮住了充斥著瞳孔的陰天。

  他的動作很奇怪,像要碰她,但在碰到之前就又縮回了手,而他萬分驚恐與痛苦的表情……要不是她沒力氣了,她一定會問他是不是愛上她了?否則怎麼會出現那種表情?

  她努力的睜著眼睛,直到一顆雨滴落到她的臉頰上。

  眨眨眼,看到自他鏡片後的眼眶中滾出的淚水時,她才恍然那不是雨水,是他的眼淚。

  「好久不見。」她動動嘴唇,吐出這四個字。

  平無爭聽不明白,低頭附耳在她唇邊。

  她原本是想罵他太任性、太小心眼!有哪個男人會這樣對待一個美女的?還氣那麼久!她讓他摑了一巴掌都沒吭聲了……

  她還要叫他幫她把大野尊那混蛋身上的骨頭給一根一根的拆下來!以她目前的狀況,大概是沒辦法親自動手了。

  她有滿肚子的話要說、要抱怨,可是如氣絲般逸出口的卻只剩三個字。

  「對不起……」

  一雙美麗清澈、坦白又率直的美麗秋眸,在平無爭喘不過氣來的急促呼吸聲中悄然闔上。

  他的腦中一片空白,像失去了對外界一切的感受能力。

  一聲尖銳細長的尖叫自小格格的嘴巴裡傳出,當她停止尖叫時,卻整個人直挺挺的往後一倒。

  剛從虎口中被解救出來的兩人,轉眼間又被救護車給送進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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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媽,我真的很好,沒事!電視新聞都是誇大其詞的啦……我真的沒事,有事的話,我哪還能開口跟你說話呀……不用不用!你們不用上來看我,我明天就要出院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在跟你說話嗎?我沒咳半聲,也沒沙啞,甚至還能大笑,哈哈哈……對啦,你們放心啦,等我工作忙完了,就回南部看你們……」

  平躺在病床上的路彌頭一偏,她耳邊的話筒就被拿走了,天知道剛才那番話已透支了她的元氣,還要裝笑給媽媽看!饒了她吧。

  不知道住在南部的媽媽消息怎麼會那麼靈通,她中午被送進醫院,媽媽晚上就打電話來了,找不到她直接找亞亞,亞亞只好告訴他們病房的電話了。

  他們明明就不愛看電視的,而且她才剛醒來耶!

  而她剛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平無爭。

  一時間她還反應不過來,直到看到他發紅的眼焦灼的注視著自己,中槍的記憶才又回來了。

  她還以為自己一定昏迷了很久,類似電視或小說裡演的三天三夜,她還想照著劇情演,沒想到平無爭馬上說她只昏迷了半天而已,一下子就戳破了她的悲情。

  她雖然對他情有獨鍾,可是,他怎麼會一點浪漫細胞也沒有?

  「怎麼了?」見她皺起眉頭,平無爭立刻上前關切。

  看見他臉上毫不掩飾的關心與焦急,路彌開始覺得自己挨這一槍有點價值了。

  「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再跟我說話了。」指的是之前罵小格格雜種的事。她虛弱的說著,與方才用輕快語氣說電話的路彌判若兩人。

  現在才是真實的她的情況。雖然子彈穿過她的肩膀,但還是失了不少血,所以身子非常虛弱。

  當時,平無爭還以為她死了。

  他永遠難忘當時的感覺,太……太痛苦了,那是一種讓人無法承受的痛楚,他不想再憶起。

  「對不起,那時我是在氣頭上,所以才會那麼對你。」他坐在病床旁向她道歉。

  他從沒打過女人,沒想到惟一的一次居然是她。

  「是我要對不起,我不該說那麼惡毒的話。」他的道歉讓她更愧疚。

  「那真的很惡毒。」他倒也同意。

  笑了幾聲後,他呼了口長氣,鏡片後的黑眸疲憊卻有神,深刻的凝視她。

  他該怎麼形容眼前這位躺在病床上的女人?一時間,他的腦子裡閃過好幾個形容詞,勇敢、愚勇、熱情、火爆、愛現、善良、美麗……不,這些都太膚淺,不夠貼切,她擁有的特質比表面的更多。

  而且她擁有一項這二十五年來,從沒人讓他有過的特質:她讓他心動。

  連安楷都不曾讓他有這種感覺過,而安楷還是惟一令他有白頭偕老一生的異性。

  他想跟她說些什麼好讓她明白,但卻又覺得棘手,他一向不擅長這種事。

  見他別開臉,路彌立刻皺起眉頭。

  剛才還深情款款的看著她,彷彿有千言萬語要對她說似的,現在卻又悶不吭聲的不看她了。

  「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她的眼睛裡充滿期待。

  突然被問,平無爭像心底事被拍了X光清楚的攤擺在陽光下般,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呃……」他吞吞吐吐的。「我想……我想……」

  「那個張喬芬是不是你女朋友呀?」受不了他的吞吐,皇帝不急急死太監,路彌乾脆先聲奪人!

  平無爭愣了幾秒後才搖搖頭。

  「大學時曾是,不過在我出國留學後就分手了。」他老實的回答。

  「那安楷呢?就是你哥哥的未婚妻,你還喜歡她?」虛弱的她還特別在未婚妻這三個字上加重語氣,提醒他現實的問題。

  說到安楷,平無爭的臉色一下子柔和許多,對他的轉變路彌則眼睛微瞇。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當然喜歡她,不過說起來應該是友情的成分居多,而哥哥對她則始終是愛情,他們是非常適合的一對。」

  「你不會想要拆散他們什麼的吧?」路彌又試探的問,眼睛睜得大大的。

  平無爭看著她。

  「我為什麼要那麼做?我替他們高興都來不及了!你不要再問這種沒大腦的問題了。」他以為她傷到的是肩膀不是腦子。

  「只是問問。那你現在沒有女朋友嗎?」她又鍥而不捨的問。

  「二十五歲,還單身沒有女朋友會很奇怪嗎?」平無爭反問道。

  「是挺奇怪的,通常這樣的男人會被人家當成同性戀,老實說你很有潛力。」

  「我倒覺得你還是繼續睡覺比較好。」他站起身來。

  「不要這樣啦,我們從來沒這樣聊天過耶,而且我的傷口……喔,好痛!我需要借談話來轉移往意力。」她皺起眉頭,彷彿疼痛難當似的。

  平無爭立刻坐下,身子關心的前傾。

  「看你冒了一臉冷汗!」他抽出面紙輕輕拭著她的臉,輕聲斥責。「你早該告訴我你在痛的,我馬上叫醫生來。」他伸手要去按緊急鈴。

  「不用了!」她連忙喊。「現在好多了,我不需要醫生,我需要的是聊天。」與問他問題。

  「你確定?」平無爭還是不放心。

  「很確定,還是你想回去休息了?那也沒辦法,你隨時可以把剛受過槍傷又虛弱的我單獨的留在這裡。」

  平無爭相信她不痛了,會這麼說話的人肯定沒事。

  他坐回椅子上。「就算我不在,你也不會是單獨一人的,病房外有警察在守衛著你。」

  「我又不認識他。亞亞昨天又飛到大陸走秀去了,沒人可以照顧我。」她長歎一聲。

  「我會留下來。」平無爭當然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無所謂,反正都已經身在台北了,況且她又是為了保護小格格才受傷的,他是有照顧她的責任與義務。

  他也不放心將她留給其他人照顧。

  「這樣最好了,誰叫我們兩個那麼熟。」路彌眼睛骨碌的轉了一圈。「那你應該不是同性戀吧?」她小心翼翼的重拾話題。

  平無爭開始懷疑自己留下來的決定正不正確了。

  「我的性向很正常。」他只能這麼說了。

  「你真的沒有女朋友?」還是確定點好。

  「沒有。」他沒好氣的回答。

  「喔……」她的尾音拖得很長。

  「要不要吃蘋——」他伸手要拿桌上的蘋果,想借此終結掉這個令他渾身不自在的話題。

  「其實我有點喜歡你。」

  平無爭的手停在半空中,心臟漏跳一拍後又卜通卜通的跳起來,而且速度愈來愈快。他懷疑他剛才聽到的是不是真的?

  「你剛才說什麼?」他縮回手,小心的看著她。

  路彌表現出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模樣。

  「只是一點點啦,你也知道感情這種東西除了對眼外,還需要培養呀。」她蒼白的臉龐突然添了些血色。

  平無爭突然覺得自己需要做些什麼。

  他再伸手去拿蘋果,結果蘋果掉到地上去;追過去撿起來後又走到洗手間去洗蘋果,蘋果又掉到洗手台上;回到病床邊,他拿起水果力要削蘋果,結果第一刀不是落在蘋果上,而是落在他的拇指上,他的拇指劃出一道血痕,他渾然不覺得痛。

  有生以來,第一次他因為女孩子跟他告白而狀況連連,像腦子裡某條神經突然斷裂般。

  看他茫然的望著自己的拇指發呆,路彌真想大笑,要不是那會讓傷口產生劇痛她早就那麼做了。

  他還真是個純情男哩!上回她親吻他時,他也沒這種反應呀!真是有趣極了!

  「我不想吃蘋果,你還是先把蘋果放下,然後去護理站找護士小姐,請她們幫你包紮一下手指吧。」

  她一連喊了他三聲,他才如夢初醒般的看向她,然後對他受傷的拇指皺眉。

  「你如果有什麼話想跟我說,等你回來後再說好了。」她又說,指的是他也喜歡她之類的話。

  平無爭沒說什麼,打開病房房門走了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路彌覺得他的背影似乎有點沉重。

  想到這裡,她的眼皮也開始沉重了起來。

  即將進入夢鄉之前,她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問他小格格的事!算了,醒來再問好了。

  「她一定是死了……不然我哭了那麼久,她怎麼還不醒?她最怕我哭了……只要我哭,她就一定會哄我的……她死了……她死了……」

  小格格站在病床旁,又要伸長手去搖晃病床上動也不動的路彌,幸好被平無爭發現,連忙拉下她的手,將她抱到自己的大腿上坐著。

  「小格格乖,她沒有死,她只是睡著了,你別哭,等她醒來後,你再來找她聊天好不好?她需要多休息,身體才會好得快呀。」他對她講道理。

  「你騙人!她從昨天睡到現在了,又不是豬!她一定是死了啦……哇……」她放聲大哭。

  「路彌……你死了我怎麼辦……嗚……我要被帶回天鵝國了啦……嗚……你為什麼要死……哇……」她哀切的哇哇大哭。

  平無爭的哄勸半點用也沒有。

  路彌只得睜開眼睛,哎哎低喊了幾聲。

  很有效,小格格馬上就停止哭泣了,回頭見路彌張開了眼睛,驚喜的跳下平無爭的大腿。

  「你真的沒死!」她高興的跳上跳下一陣,然後又想起什麼,小臉立刻又換上悲慼的表情。「路彌,你要救救我,他們要帶我回天鵝國了!我不要回去!壞人都被抓起來了,為什麼還要把我抓回去?我要留在這裡跟爸爸還有你一起生活,你們兩個快點結婚,然後把我變成你們的小孩好不好?」她可憐兮兮的請求。

  路彌知道自己不能心軟,再加上她剛睡醒脾氣總是不好,又有傷在身,心情更加惡劣。

  「你本來就應該要回去!你爸爸、媽媽都特地來到台灣接你了,你還不回去留在這裡幹嘛!而且天鵝國是個那麼好的地方,你居然不回去!你怎麼對得起天鵝國的人?怎麼對得起你的列祖列宗呀?小小年紀怎麼可以那麼自私?快點回去!最好這次就是我最後一次在台灣看見你。」疾言厲色的說完,她將臉撇向另一邊。

  小格格的小身體像打上石膏般的動也不動。驀地,她嘴角開始顫抖,眼看又要放聲大哭了……

  「不准哭!」路彌又猛地回過頭來大叫,此舉牽動了傷口讓她齜牙咧嘴了好一會兒。

  小格格立刻又閉上嘴巴,只是豆大的眼淚不斷往下滴,看得路彌都要心碎了。

  可是她還是不能心軟,只好逼自己別過臉。

  「有空我會去天鵝國看你,再見。」她給了她一個大人的告別方式。

  小格格掉著眼淚看了她好一會兒後,嗚咽的轉身步出房門。

  一出病房她立刻就又號啕大哭了起來。等在外面的凱特與荷莉不捨的抱住她。

  她的哭聲傳進病房裡。

  平無爭知道路彌這麼做是對的,可是她的話對一個五歲的小女孩來說,實在是過於殘忍,毫無修飾的尖銳語言是極容易刺傷小小心靈的。

  接著,很輕微的,他注意到了她的顫動。

  她在哭。這發現讓他的心又融化了,掏出手帕靠近她。

  「你這麼做是對的。」他啞著聲音低聲說道。

  路彌轉回頭,一滴眼淚立刻自她右眼角墜落。

  「我們都知道她是要走的,這裡不屬於她,而天鵝國需要她,所以你這麼做是對的。」他擦著她不停流的淚。

  「我還記得第一次看到她,她就像個小天使,一頭金髮,水汪汪的藍眼睛,粉紅色的胖臉頰,白紗蓬蓬裙,紅皮鞋,好可愛……我知道她不應該留在這裡,可是一想到以後見不到她了,我的心就好痛,比被子彈打到還要痛。」她的淚流得更凶了。平無爭摸著她的額頭,順著她的頭髮拍拍她的頭,每個撫觸都蘊含著無盡的憐借。

  「不會見不著她的,只要有空,以後我們可以常去看她,只要你想去,我隨時可以陪你一起去。」他柔聲的保證。

  「真的嗎?也許她現在恨死我了,不會想再見到我了……」她又產生新的擔憂。

  「不會的,凱特與荷莉會告訴她,你是為她好的,況且你是最照顧她、疼愛她的路彌,她怎麼可能會不理你。」

  路彌還是哭了好一陣子。

  「等我傷一好,我們就立刻飛去天鵝國看她好不好?讓她知道我們並沒有忘記她,並不是故意不要她的好不好?」她懇求著。

  平無爭溫柔的笑著對她點點頭。

  路彌這才破涕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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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半年後

  第七次接到天鵝國寄來的三大箱天鵝絲線與布匹,路彌不再那麼興奮了,反而坐在工作室裡對著小格格親手做給她的卡片垂淚。

  驀地,她擦掉眼淚,眼裡閃出了怒火,猛吸了幾口氣,起身就往對面的誠甲書店走去。

  現在是傍晚時分,店裡有不少學生與剛下班的客人,平無爭一邊幫客人找書一邊整理新書。

  而路彌直闖進來後,就是用力推了他一把。

  平無爭帶著怒意的回身,發現是她後,怒意轉為驚訝。

  「怎麼了?你在哭?」他對她紅通的眼和鼻子直皺眉。

  路彌又對他的胸膛狠捶一拳!

  「食言鬼!大混蛋!大壞蛋!自私鬼!」她突然邊哭邊嚷叫。「你說等我傷好要帶我去找小格格的!我都已經回來半年了,你卻一點動作也沒有,你根本就是忘記了!」她激動得揮舞著手上的卡片。

  原來是小格格又寄東西來給她了……

  「路彌,我知道你想小格格,可是醫生說,在他確定你的傷口不會再次裂開之前,你不適合做任何旅行的,難道你忘記上次是怎麼讓傷口又裂開的嗎?」他溫和的反問。

  路彌當然記得,那是她一出院就又搬回了小鎮,重新裝潢自己的工作室,還自動自發的幫人家搬東搬西,結果一不小心,肩膀就與打著厚磁磚進來的工人撞個正著,當時她還痛得暈過去!

  「可是我現在已經好了呀!」她強辯。「而且天鵝國國王為小格格蓋的天鵝教堂也已經落成了,她希望我們是第一對在那裡結婚的新人呀!」他再這樣下去,她不就失去這機會了?她不要!

  他們都已經見過各自的家長了,她的朋友們也知道她有個又高又帥,偶爾還會陪她走秀的優質男朋友,他卻還這樣不慌不急的,難道!

  平無爭努力安撫她。

  「在哪裡結婚不都一樣嗎?我保證等醫生說你的傷已經好了,可以旅行了,我們再去也是一樣呀。」在他看來的確全是一樣的,重要的是她。

  「不一樣!」路彌失控的尖叫!書店裡所有人的目光全移到他們兩人身上了。

  她指著他的鼻子。「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想娶我,你根本就不愛我!是我笨,我還以為你跟我一樣很愛彼此,我早該知道你這樣的拖延,只是想讓我自己發現這事實,說什麼擔心我的傷口沒好全都是屁話、借口!我不要再相信你了!我自己去天鵝國,小格格她爸爸一定會給我介紹個好對象的,我不希罕你了!」她胸口劇烈起伏,一雙大眼睛挑釁的瞪著他。

  「你在說什麼呀?」平無爭板起臉來了。

  「你從沒說過一句你愛我!自我們在一起半年多來,你從沒說過你愛我!」路彌忿忿不平的控訴。

  她的話引來了在場旁聽女性的蹙眉。沒錯!真不知道為什麼要男人說我愛你這三個字,就有如要他們的命一樣。

  「我沒說並不表示我不愛你,你知道我的個性,做要比說來得重要。」平無爭如是說。

  他的話又讓在場男性頻頻點頭。對呀!為什麼女人那麼在意那三個字?而一說多了,卻又說他們油腔滑調,說他們不是真心的!男人真是難當。

  「借口、借口、借口!」路彌大叫。

  平無爭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還有,如果不想娶你的話,我送你戒指幹嘛?」

  「你沒有送我戒指!」他怎麼可以這樣公然說謊,還一副光明磊落樣,路彌非常生氣。

  「我有!」他肯定的說。「昨天晚上我送飯過去給你吃的時候,一起放在你那亂七八糟的工作台上了,我還特別叮嚀你別弄掉。」

  路彌的臉上一片茫然。昨天晚上她還正在忙著苦思下一季的春裝單品,工作台上擺了幾十款做春裝的新布料,亂得很,他送飯來時她也沒空理他,他好像有說什麼很重要之類的話,但被她支吾帶過,因為那時她突然有一個靈感……

  光看她的表情,平無爭就猜到了八、九成。

  「你果然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他沉下臉,臉色變得很難看。「看來不想結婚的是你,沒關係,我會接受。」不再理她,他轉身繼續整理未完的書籍。

  路彌突然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二話不說轉身就跑,奔回工作室去了。

  當工作台一出現在眼前,她馬上就撲上去一陣東翻西找,終於找到了被層層布料覆蓋了不知多久的小盒子。

  她雙腳處軟的蹲了下來,感動的看著那個小盒子,顫著手將小盒蓋掀開,一隻鑲鑽的銀色戒指正安靜的躺在裡面。

  她久久無法言語,最後竟抽抽搭搭的哭了起來。

  要命!她什麼時候變得跟小格格一樣愛哭了?但她就是止不住眼淚。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身後忽然傳來一陣低沉的歎息聲。

  「算了,找不到沒關係,我會再買一個給你。」平無爭無奈的說。

  在對面看她一直蹲著不起來,以為她又弄傷了自己,沒想到是因為找不到戒指在哭了。

  原本想不理她,讓她好好反省的,但她的哭泣聲卻始終讓他邁不開腳,最後只好妥協。

  他不愛她嗎?他可是愛慘她了!

  聽到他的聲音,路彌回頭一望,然後站起身來緊緊擁住他。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原諒我之前說的話,你一向知道我沒大腦的。」她哽咽直嚷。

  在她起身擁住他那瞬間,平無爭看到她手中的小盒子,這才放了心。

  「你真的是沒什麼大腦,不過我還是得問你一句話,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雖然這樣的求婚太不浪漫,但路彌早已高興得完全不在意了!

  「我願意。」她哭著又笑著。

  「其實我是很愛你的。」他附加一句,歎息聲中有著更多的包容。

  「我知道。」

  她真的知道了,他帶給她的幸福是再多的我愛你也換不到的!

  小格格寄來的卡片靜靜的躺在工作台的一角。

  卡片裡附貼著一張照片,照片裡的背景便是新竣工的天鵝教堂,小格格站在爸爸、媽媽之間,牽著他們兩人的手,三個人站在莊嚴雅靜的天鵝教堂前笑得非常開心。

  小鴨鴨回家了,有天終將蛻變成美麗的天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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