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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容]老闆的灰姑娘 --征服灰姑娘之三 (已完成)

[梵容]老闆的灰姑娘 --征服灰姑娘之三 (已完成)

第一章

     「露意絲?」男子的聲音裡有著壓抑的怒氣。

  「我是。您是哪位?啊……」體內的快感讓她嬌喘出聲,但思緒慢慢回到腦中,「裡安!?」

  在她身上衝刺的男人頓了一下

  「你該死的在哪裡?英國?還是在哪一個該死的地方、該死的快樂逍遙?」

  一連串的咆哮透過電話線傳來,露意絲怯怯地將手機拿給在她上方的男人。

  等不到回答,男子咆哮著:「你該死的給我回答!」

  男人接過手機,清了清喉嚨,「裡安,我是安德魯——」

  「很好。」男子吸氣再吸氣,情緒在爆發邊緣,「我獨自在台灣偏僻的山上,房子裡到處是還沒整理的行李,跟堆了一地的日用雜貨!

  而,早該在十二小時前就到達的管家,居然在倫敦時間凌晨三點,還跟我的經紀人在一起!」

  「裡安……我很抱歉……」這真是尷尬的時刻,他仍蓄勢待發,卻必須停下來接這通責難的電話!安德魯埋怨的看著在他身下的女人。

  電話那頭的裡安冷冷的說:「請恕我無法恭喜你努力多年,終於達陣,我要立刻見到露意絲,馬上!」

  「裡安!」安德魯抗議,「現在是半夜!而且,台灣在遙遠的另一端!」

  「如果拖著傷腳、獨自待在台灣的人是你,你絕對不會覺得要求管家立刻出現有什麼為難的。」裡安的聲音冷得像冰,「不管你如何做,明天早上八點我一定要見到我的管家!」

  「裡安——」安德魯哀號著。

  回應他的是電話斷線的嘟嘟聲。

  露意絲推了推他,想要起身,「裡安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他一定很不舒服才會這樣的,而且Nana也需要人照顧,我還是飛去台灣一趟好了。」

  「露意絲……」安德魯綿密地吻著,「等我忙完這裡的事,就跟你一起去台灣。」第一眼見到她,他就深深為她著迷,追求多年,好不容易得到她了,他絕對不讓她離開他的視線!

  裡安很重要,但他們之間的感情更重要!

  「可是……」要在他的親吻之下保持冷靜並不容易,「裡安自己一個人在台灣,人生地不熟的,而且行動不便,還帶著Nana,我必須去照顧他們。」

  「寶貝!」將她的手抓到兩人交合處,「你走了,那它怎麼辦?」

  「可是……」情慾跟責任在心里拉鋸。

  不讓她有機會繼續說話,安德魯努力衝刺,讓她無暇顧及別人。

  此刻,他們之間容不下任何人、任何事……

  突然,威廉泰爾序曲響起——

  露意絲艱難地擠出聲音道:「安德魯,你的手機響了……」

  「別管它!」他正要到達極樂的巔峰,天大的事都要等!

  威廉泰爾序曲頑強的響著——

  「安德魯……」露意絲的聲音有些喘,「手機響那麼久,也許……有重要的事……」

  「等一下……」終於,他釋放出一切,無力的癱在她身旁。

  來電鈴聲中斷後又再響起。

  「安德魯……」露意絲拭去他臉上的汗水,「接一下電話吧,也許有重要的事。」

  「真是該死的傢伙!」

  ***  

  「安德魯?」電話那頭是拘謹的女聲,聲音因為興奮而有些微的顫抖,「我終於聯絡上你了!」

  「是嗎?」安德魯的口氣很冷淡,任何人在這個時候都客氣不起來,「現在是倫敦時間凌晨三點,請恕我無法維持最佳的禮貌。」

  「抱歉!我不知道你在哪裡,無法掌握時差。」賀依依直接切入正題說:「雖然很失禮,但是我仍然要請問,你能不能安排我跟裡安先生見個面?」

  「裡安?」安德魯拔高聲音,「你在凌晨三點跟我說要見裡安!?你究竟是哪位?」她的英文口音不像是英國人。

  「賀依依。我剛買下裡安先生的華文版權——」

  賀依依……他記得這個女人!接著,安德魯打斷她的話:

  「裡安的書在全世界以二十種文字發行,單單英文版,發行量就高達百萬本,你以為每個經銷商都有權隨時要求見他?你以為裡安整天閒著沒事跟經銷商應酬?」

  沒被他的吼叫嚇壞,根據過往接觸經驗,賀依依知道該如何跟他談判。她平靜地說:

  「我知道這個要求很唐突,也知道裡安現在人在台灣,但我仍希望、非常的希望,你能幫我安排見裡安先生一面。」

  這女人果然還是一樣有著最最倔強的意志!

  一隻手伸過來揉去他緊鎖的眉心,他看了看露意絲,現在他想睡覺、想抱著他的女人睡覺,而不是跟遠在地球另一端的女人討論工作!

  「我跟你說,現在時間是三點、凌晨三點!即使是全天待命的經紀人,也享有合法的休息權利!」

  「很抱歉打擾你休息,你只要將裡安先生的所在告訴我,我會立刻掛上電話,不再打擾你休息。」即使失禮,也要問到裡安的下落!

  深呼吸。跟這女人說話需要特別的耐心,她永遠不曉得拒絕為何物!

  「我跟你說,裡安現在在遙遠的台灣——」台灣!?腦子裡靈光一閃,「你在台灣!?」

  「是,我在台灣。」眼見似乎有轉機,賀依依接著說:「是這樣的,為了配合裡安先生出書,我希望能採訪他,相信這次的訪問有助於銷售量——」

  「訪問?你要訪問裡安?貼身訪問?」想到剛剛裡安的震怒,安德魯不由得感謝這通凌晨打來的電話。

  她有說要貼身訪問嗎?賀依依愣了愣後說道:「當然,如果裡安先生願意的話。」

  「成交。」

  嗄!?這麼容易?她不敢一開口就提出要做訪問,就是擔心一下子就被拒絕,現在是怎樣?他的經紀人竟然一口答應?

  「既然你同意,那我說明一下訪問的內容及篇幅長度——」

  「詳細情形你當面跟裡安說就好了。」然後安德魯喜孜孜地念出裡安的住址,「你抄下來了嗎?」

  「抄好了。」

  「很好,明天早上八點,你必須準時到達。」想起裡安的最後通牒,「你不能遲到,否則就會失去訪問的機會。」

  「我懂。」雖然不知道什麼原因讓他這麼好說話,然而,她不會跟好運過不去。「明天八點,我會準時出現在裡安先生面前。」

  「祝你好運。」安德魯掛掉電話後,開心地親吻懷中的露意絲,「寶貝,問題解決了!」

  ***  

  賀依依掛上電話後,將抄有裡安地址的紙條仔細折好收妥。

  安德魯不是很好說話的人,她原來以為要費一番唇舌才能說服他,沒想到這麼容易!

  賀依依在日誌上寫著:八點到達,訪問時間預計三小時,在午前離開。

  她喜歡一切按部就班。

  翻開書本折頁上的作者簡介:裡安·克萊頓,英國探險作家,於一九七一年出生在英國中南部的小鎮威斯,他的第一本書「叢林冒險」一出版即躍升暢銷排行榜,此後,他的每一本書都是暢銷書,奠立裡安在世界文壇的地位。

  書裡的介紹很短,據說裡安極重隱私,願意釋出的個人資料就是這些,連照片都沒有。至於小報捕風捉影的部分……

  名氣進入全球百大名人榜的裡安,據說生財有道,在世界各主要國家擁有上百間房地產,更名列全英十大有錢男人榜內。

  有錢的人通常不易親近……希望他不會太難搞。想了想,賀依依又翻開記事本,上頭顯示她未來一個星期沒有特別重要的事待辦。

  貼身訪問是意味著這次的訪問沒有想像中的容易嗎?那,一個星期的周旋也該夠了吧?

  將記事本及訪問筆記收入公事包裡,賀依依走進浴室,確實的刷牙三分鐘,洗臉時按摩臉頰一百下,接著熄燈,跟過去一樣,換上睡衣,上床前瞄了一眼鐘,睡覺時間已剩不多了。

  賀依依確認鬧鐘已經調好時間,才閉上眼睛睡去。


[ 本帖最後由 貝瑞 於 2009-8-12 07:3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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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讓我死!我活不下去了!讓我死……」

  母親的哭叫聲驚醒了賀依依。夜裡一片沉靜,她瞪著天花板,眨眨眼,一時搞不清楚是夢還是現實。視線緩緩略過四周,最後愣愣瞪著月曆,上頭顯示二○○五年。

  又作夢了。現在是二○○五年,她二十五歲,不是無能為力的七歲孩子,父親再也無法傷害她們了。

  餘悸猶存,心跳得仍然很快,但身體的疲憊讓她再度睡去。

  只是,她又陷入夢魘裡——

  賀盼盼揉揉眼睛:「大姊,爸爸媽媽又吵架羅?」

  賀依依抱著妹妹小聲安慰:「嗯!沒事,別怕。」兩姊妹都因為門外越來越大的吵罵聲而發抖著。

  「要死你自己去死!」這是父親的聲音。

  父親的身影隨著怒斥聲衝進她們房間,不由分說便拉起她們,「走!」

  「我們要去哪裡?你跟媽媽又要離婚了嗎?」才剛上幼稚園的賀盼盼天真的問。

  「你媽要開瓦斯自殺,她要死讓她自己去死,我們姓賀的別理她!」賀旺德抱起二女兒、拉著大女兒的手往樓下走。

  賀依依瞄到母親躺在廚房地上,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瓦斯味,心一驚,用力掙脫父親的手說:

  「我要找媽媽!」

  賀旺德拉不回她,便怒沖沖的罵:「你跟著我姓、是賀家的女兒,但你居然要陪著別人一起死?!」

  「她不是別人,她是媽媽。」賀依依回頭,無懼地迎向父親。

  賀旺德舉手想摑她一掌,卻在看見女兒眼裡的恨意後,心虛地把手放下,然後忿忿地說:

  「好!既然你要當孝女,就陪你媽一起去死!」他衝到瓦斯桶前將開關開到最大。

  「大姊快出來!」賀盼盼想掙脫父親的桎梏,卻徒勞無功,「楊哥哥,快救救我媽媽、救救大姊!」

  無奈,門已被用力關上,阻隔了盼盼的哭叫聲,也阻隔了新鮮的空氣。

  瓦斯仍嘶嘶地冒出,依依頭越來越暈,她卻不願意爬起來關掉瓦斯開關。

  她眼前逐漸模糊,終於要結束了嗎?以後不必再看著父母吵架了吧……

  賀依依再度驚醒,幾個深呼吸之後才平復情緒。抓起床頭櫃上的鬧鐘,四點。

  沒了睡意,她索性起床,戴上眼鏡,拿出裡安的小說來溫習,想從中探究作者的內心世界。但心裡亂紛紛的,她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便放下小說,走出房間巡視門窗。

  確定每扇窗都關得密牢,前後門也都上了兩道鎖,沒有人會闖進來傷害她們母女。

  如果看醫生,醫生會說這叫強迫症,一種精神官能疾病。她沒去就診,因為這是心病,主要的成因是父親,無論他是生是死,都是她一輩子的夢魘。

  她會恨父親嗎?不,她不恨他。恨太費心力,對在乎的人才會有恨,她不在乎他,所以不會恨他。

  夜還漫長……不想驚動沉睡中的母親跟小妹,她打開鎖,走出大門,靠著門外矮牆,點燃一根涼煙,讓胸口的鬱悶隨著香煙一同吐出。

  一道頎長的人影由巷口走近,她心一涼,全身警戒著。

  「依依?」

  賀依依的緊繃鬆懈下來,「是你?回家了?」進入小巷的,是跟她一起長大的隔壁鄰居。

  楊安走近,視線從她手中猶燃著的煙,轉到她眼底殘存的驚嚇,淡淡的說:

  「賀伯伯不會再傷害到你們了。」

  身為賀家多年的鄰居,他知道當她的個子梢梢長高到足以跟她父親抗衡後,便以母親及妹妹們的保護者自居。

  她總是會注意凝聽她父親歸來的聲響,並盡可能地將他擋下,不讓他進去騷擾她母親。即使這個舉動常會引來一頓打罵,她還是固執的守在大門前。

  他知道她的恐懼,雖然她總是無所畏懼的模樣。因此,他走進巷子看到賀家院子裡有人影時總會先出聲,讓她知道回來的不是她父親。

  賀依依抽了口煙,掩飾被看穿的慌亂,「我才不怕他!如果你看到他現在那副皮包骨的樣子,也不會怕他的。」

  真正的恐懼來自心底,是日積月累的折磨。楊安沒戳破,只是不贊同的看了看她手中的煙,卻沒說什麼。

  隨後,他也同她靠著矮牆。

  「酒吧的生意好不好?」她問。

  「還好。」

  「如果盼盼去了,不要老是讓她喝那麼多酒。」

  「她已經很久沒到休憩了。」

  「沒去是好的。」表示「曾野綾子」沒有煩惱。

  說完,兩人繼續沉默著。

  賀依依將抽完的煙以完美的弧度投入水溝,吐出最後一口煙霧後說:

  「我明天要採訪一個作家,預占只要半天就能訪問完。萬一時間延誤了,你能幫我照顧我媽跟妮妮嗎?」

  賀依依幾乎不求人,卻習慣在她不在家的時候,托他注意一下家裡的動靜。

  這個習慣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是賀伯伯第一次把家裡地板倒滿汽油,威脅妻女與他同歸於盡那時?還是盼盼第一次割腕,但她卻不在家那天開始?

  他們都忘了。只是,習慣的養成一時之間是很難更改的,就像她明明親眼見到骨瘦如柴、已經成為植物人的父親,卻還是擔心他會突然出現,恐嚇著要放火毀掉她們。

  「我會的。」楊安墨黑的眼眸盯著她說:「我會照顧她們的。」

  「謝謝。」她低頭,避開他的凝視。「我進去了,晚安。」

  「晚安,你先進去。」楊安看著她說。

  賀依依點頭,走進屋裡。

  看到她家客廳的燈熄了,楊安才離開。身為長女,她肩上的擔子太沉太重,他希望她願意讓人分擔。

  ***  
  七點半,賀依依按著地址找到裡安的住所。她看看手錶,離八點還早,便在他家附近漫步,觀察這棟獨立的別墅。

  兩層樓的別墅周圍以柏樹為籬,從樹葉縫隙看去,看到前院是一大片修得整整齊齊的草地。

  如果訪問後裡安願意讓她拍照,可以從這個角度拍,很有英國鄉間別墅的感覺……

  驀然,一顆大大的頭從樹叢間探出,毛茸茸的,是北極熊?!

  賀依依嚇了一跳,倒退一大步,隨即想起北極熊只會在動物園出現,所以再仔細一看……是一隻狗!

  她雖然不怕狗,但近距離面對這麼大一隻狗,仍然有些壓力。只是……它似乎在看著什麼。

  順著大狗的眼神望去——

  它注視的是她掛在手腕上的早餐。

  「你要吃漢堡?」

  狗兒似乎懂得她的意思,竟抬頭看著她,滿臉祈求模樣。

  反正她也吃不下,賀依依拿出漢堡,以塑膠袋墊著,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後,再迅速抽回手,她生怕看起來很餓很餓的大狗,會追不及待到連她的手也一併咬下。

  大狗乖乖坐下,盯著地上的漢堡,口水直流,卻沒有馬上吃,它抬頭看著她。

  饞成這樣還忍著不吃?賀依依覺得好笑。

  大狗的口水滴得更凶了,視線在地上的漢堡跟她之間游移,看起來很無辜、很可憐。

  是沒得到指令前不敢開動嗎?於是她試著說:「吃,沒關係。」

  大狗得到指令後,一下子就把那個漢堡吃完了,意猶未盡的它,又抬頭盯著她手上的袋子,發出渴切的嗚嗚聲。

  「嗄?」賀依依拿出袋子裡的冰咖啡,「這是咖啡耶!你不能喝吧?」

  大狗無辜地望著那杯咖啡。

  「你確定你真的會喝咖啡?」她懷疑。

  大狗以迫切渴望的眼神望著那杯咖啡,口水又滴下來了。如果不是訓練得不錯,她相信它會毫不客氣的撲上來。

  她歎氣蹲下,打開咖啡蓋子放在它面前說:「那就給你喝吧,別讓你主人知道我給你喝咖啡喔!」

  大狗彷彿聽得懂她的叮嚀,竟然點點頭。

  「喝吧。」

  得到指令後,它整張嘴伸進咖啡杯裡,嘖嘖有聲地舔著,不一會兒,它抬起頭來時,嘴角的毛全沾上咖啡。

  「我幫你擦——」賀依依來不及說完,狗兒就往回跑了,「算了,幸好它不會供出是我讓它喝咖啡的。」

  她站起來,走回大門前,看了眼手錶,七點五十五分,她整了整襯衫及裙子後,在八點整的時候,按下電鈴。

  電鈐才響起,別墅裡就傳來一陣英文的咆哮:

  「進來!難道你指望我過去開門?」

  無禮又沒耐心的傢伙!賀依依皺了皺眉,推開鐵門,穿過草地,正要打開別墅大門時,門板霍地打開,是個高大的男人,五官的輪廓很深,髮色介於紅棕及褐色之間,很特別的顏色。

  「你該死的終於到了——」裡安開口就罵,等看清楚門外的人不是露意絲之後,皺起濃眉問:「你是誰?」

  即使對他劈頭罵下的話有些不悅,賀依依還是沒表現出來。她露出禮貌的笑容說:

  「裡安先生?你好,我是賀依依,昨晚我跟安德魯先生約好了,他要我八點過來——」

  「八點過來?」是安德魯找的臨時管家吧?他退後一步說道:「請進。一看到她一身合宜的套裝,裡安眼裡露出一絲讚賞,日式系統的管家都穿著正式的套裝,是受過嚴謹訓練的人員。

  「你的英文很流利,口音也很純正,是工作上必要的訓練?」

  賀依依一派冷靜,彷彿火爆獅子一瞬之間變成翩翩英國紳士是司空見慣的事。

  「學好英文確實對工作有幫助。」她沒說平常也會接些翻譯的工作,因為那跟這次的訪問無關。

  「安德魯有沒有跟你談好工作時間?」

  「沒有確實的說過,他要我直接跟你聯絡。」

  裡安點頭,又說:「在露意絲過來之前,你都要留在這裡。」

  「露意絲?」她是哪位啊?

  「是的。」裡安越過她走到沙發前坐下。

  賀依依注意到他的右腳膝蓋上包著紗布,這就是他來台灣靜養的原因?

  看到她的視線,裡安拍拍右腳,「在剛果時被毒蟻攻擊的。」

  「毒蟻攻擊?我以為探險作家是在工作室裡寫作的。」

  「哦?安德魯有提到我的工作?」這個管家很得人喜歡,讓他不在意安德魯的多嘴。「你以為什麼是探險小說?請給我一杯水,謝謝。」

  工人不方便招呼,她這個客人只好自動些。賀依依在走到廚房的路上,還順手把堆了一地還沒整理的行李移到旁邊,怕他被絆倒。他的行動不方便,難道沒有人照顧他嗎?

  倒了兩杯水回來,遞給他一杯,另一杯她自己拿著。

  「請坐。」

  「謝謝。」賀依依坐在他對面,半點也不浪費時間地從公事包裡拿出筆記本跟筆立刻進入工作。

  「我以為探險小說類似奇幻小說,只是多了些動作及更貼近現實,足以滿足男人的幻想。你認為呢?」

  裡安挑眉看著預備記錄的她,「在談到我的工作之前,我們先來談談你的工作吧!」

  她的工作?不就是訪問他嗎?她還來不及說明,裡安又說話了:

  「安德魯有沒有讓你跟露意絲談你的工作內容?」

  「沒有,我昨晚只跟安德魯約了時間。」

  「那由我來跟你說。」裡安喝了—口水後,將杯子放下,「首先,在露意絲來台灣之前,你必須住在這裡,照顧我的生活起居,喔,還有Nana。」他輕拍了一下手,剛剛那隻大型牧羊犬就從樓上衝下來,乖乖的坐在他腿邊。

  「它就是Nana,體型有些大,但很溫馴。Nana,跟賀小姐打招呼。」

  頓時,Nana熱情的撲上來,與她的臉貼近,而,它剛剛偷吃東西的證據還在嘴巴旁。

  賀依依一手擋住它,一手從口袋裡拿出面紙擦去它嘴旁的咖啡漬。裡安看到她自然地照顧Nana,沒有被它壯碩的體型嚇到,對這個臨時管家更多了幾分欣賞。

  賀依依將證據湮滅完畢之後,說道:「我想你誤會了,我是來做訪問的。」

  「訪問?」裡安皺起濃眉,「等等,你不是安德魯找來的臨時管家?」

  「管家?」賀依依微笑搖頭,拿出公事包裡的名片,「不!我是華文經銷商,因為得知裡安先生來到台灣,希望能趁此做個訪問,好促進賣量。」

  裡安瞇著眼看她手中的名片,心裡已經有了衡量。

  這時,賀依依的手機響了。

  「對不起,我接個電話。」賀依依將名片放在桌上,「喂?」

  「賀小姐?」安德魯的聲音從電話彼端傳來。

  「我是。」賀依依看了對面神情冷凝的裡安一眼,「安德魯先生,裡安先生缺了位臨時管家,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幫忙聯絡。」

  只要能順利訪問成功,這點小忙是可以幫的。她在心裡迅速搜尋適當的人選,看了一下表後又道:「黃昏前應該就能聯絡到臨時管家了。」

  「裡安怎麼說?」安德魯的聲音有些心虛。

  「請等一下。」賀依依將手機遞過去。

  裡安挑層,接過來後道:「露意絲呢?」

  「裡安,拜託!看在我已經五年、整整五年隨時待命,沒有休假的份上,讓我享受難得的假期,求求你!」

  「你儘管休假,我只要露意絲。」

  安德魯哀號道:「你明明知道露意絲跟我在一起!」

  「所以,你認為我該狼狽的待在這裡養傷,好成全你?」他說話時,瞄到她輕輕的搖了搖低垂的頭,好像把他當作任性的孩子。

  她幾歲了?這麼不會隱藏情緒。

  視線從她修長的腿往上,看到她上半身纖細的曲線,也看到她交握在身前的手指,及胸前的渾圓。她穿得很保守,卻不經意地露出性感的線條。

  賀依依認為他們討論的是私事,與她無關,便低頭斂眉,在心裡演練待會要問的問題,沒注意到他的打量跟眼裡的欣賞。

  「呃……」安德魯小心翼翼的問:「你願意另外請臨時管家嗎?」

  「我不喜歡不伶俐的管家。」不過,他心裡有了主意。

  「這是當然!」似乎有轉機,安德魯立刻說:「我會找到最伶俐懂事的臨時管家。」

  低頭撫摸Nana的她,臉部表情好溫柔。裡安的嘴角揚出笑紋,「還有,管家不能怕狗。」

  幫Nana順毛的賀依依沒反應,Nana則舒服地閉上眼睛。

  她是沒聽見,還是根本懶得理會跟自己無關的事情?況且……居然有女人會注意Nana甚於他?

  真是可愛的女人!

  見那頭沉默很久,安德魯小心翼翼的說:

  「呃,我盡量,台灣也有不少人養狗,應該找得到喜歡狗的管家。還有別的要求嗎?」只要不是非得要露意絲,他絕對會找到合適的管家!

  裡安凝望著專心跟狗兒玩的她,一隻手涼涼的在沙發扶手上打著拍子,嘴角勾出笑弧道:

  「只剩最後一個要求,我要立刻見到管家。」

  「這怎麼可能?!」安德魯大叫,接著他恍然大悟,立刻能見到的管家不就在裡安面前?

  「你是認真的?如果我能說服賀小姐,露意絲就可以跟我一起放大假,直到你回英國?」

  「嗯哼。」他喜歡跟聰明人合作,而安德魯向來夠聰明。

  接著,裡安把手機還給賀依依,「安德魯有話跟你說。」

  「賀小姐?」賀依依一接起電話就聽見安德魯討好的聲音。

  她腦裡響起警示,原本懶洋洋趴在地上的Nana也坐正,豎起耳朵傾聽。

  「我是。我剛剛聽到裡安先生的要求了,需要我幫忙找臨時管家嗎?」

  「不用那麼麻煩了!如果你有空,我誠摯地希望你能幫這個忙。」安德魯在那頭努力陪笑。

  她稍作思量後回答:「我有一個星期的空檔。」

  「所以?」安德魯屏息等待她的回答。

  「所以,我想跟你交換訪問稿的版權。」上揚的唇飛出笑意。

  裡安托腮,頗富玩味地看掛著純真笑容談條件的她。

  安德魯大方答應道:「可以,我破例答應讓你擁有這次訪問稿的版權,但是擔任管家的時間能不能稍微通融一下?不能再延長一點嗎?」

  賀依依翻開記事本,「最多十天。我只有這些時間。」

  「十天!」安德魯哀號,卻沒有引來太多讓步,「好吧,就十天。」

  「謝謝。」賀依依嘴角露出得逞的笑花,「你還要跟裡安先生說話嗎?」

  「不必了。」

  而一旁的裡安:心中卻有另一番想法——

  只有十天嗎?看著她低頭在筆記本上註明日期,這個嚴謹的女人很快就會知道什麼叫作計畫永遠跟不上變化了。

  等著吧,小姐,歡迎來到裡安的探險世界。

  ***
  「親愛的老闆大人,心情不錯吧?」奉露意絲的要求,安德魯打電話問候—下主子。

  「還好。」這頭的聲音有些冷淡。

  「嘿!別這樣!想想露意絲多久沒好好休假了。連你在剛果的時候她都留守在你的公寓裡,讓你隨時有溫暖的家可回。

  不然也想想我吧!我苦苦追求露意絲多年,好不容易才打動她的心……」

  裡安打斷那頭的廢話,「你怎麼會把華文版權簽給賀小姐?」

  一談起公事,安德魯立即恢復幹練的經紀人身份,說明道:

  「之前的出版社規模很大,作風卻太守舊,賣量雖然穩定,卻不可能再進步了:相反的,賀小姐的出版社規模雖然不大,行銷能力卻很強,你該看看她的企畫書,很久沒看見這麼讓人心動的企畫了。」

  「嗯,還有事嗎?」聲音很是冷淡。

  「只剩最後一件事。」安德魯趕緊說,「我明天要到紐約開出版經紀人大會,如果有好消息,或許會立刻到台灣找你,先跟你說一下。」

  「用衛星定位就能找到我了,你知道該怎麼使用。」裡安說完,不等他回答,便把電話掛斷。

  空氣中有股茶香,端起茶幾上的杯子嗅嗅……不是這種味道。

  裡安站起身,循著茶香找尋。

  ***
  「給我一杯茶。」

  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嚇到正在洗米的賀依依,她張大的眼讓裡安覺得好笑。

  賀依依看到他嘴角的笑意後,很快的恢復冷靜。

  「你的茶已經喝完了嗎?我馬上再泡。」

  「不,書房的伯爵茶跟起居室裡的錫蘭紅茶,我都還沒喝。」他邊說邊走近她,「聽說台灣的茶葉中外馳名,既然身在台灣,我是不是該喝喝有名的台灣茶呢?」

  賀依依悄悄拉開過近的距離,「你要喝台灣茶?我立刻泡給你。」

  「你不是已經泡好了?」不然空氣中瀰漫的茶香從何而來?

  深金色的眸子瞄到餐桌上的瓷杯,拿起來,打開杯蓋,廚房立刻洋溢著濃郁的香氣,「這就是台灣茶?」

  顏色好淡!

  「是的。」賀依依話一說完,竟看到他毫不避諱地喝她的茶?!

  「那杯是我喝過的!」賀依依的眼睛瞪得好大。

  「哦?」裡安挑眉,絲毫不以為意。「既然你已經喝過了,那這杯給我吧。」說完,就挾持著她的杯子走人。

  「那是我的杯子!」賀依依氣急敗壞的瞪著不可理喻的他。

  裡安的大拇指緩緩滑過她留在杯緣的淡淡紅印,「我不介意。」

  他眸子盯著她,摸著口紅印的動作很是煬情,彷彿拇指撫摸的是她的唇。

  賀依依抿唇,好像這樣就能避開他的撫摸。

  裡安被她孩子氣的動作逗笑了,有些蓄意地,當著她的面,就著紅印的地方又喝了口茶,再舉杯示意說:

  「好喝。」

  「像小狗撒尿。」突地,賀依依冒出這句。

  嗄?她說這是什麼意思?

  接著,賀依依對—臉納悶的他說:「男人喝女人杯裡的茶,就像小狗到處撒尿—樣,有宣誓主權的意味。我不喜歡這樣,很不衛生。」

  說完,她逕自轉身,打開冷凍庫,拿出一罐茶葉。

  裡安先是瞪著她的背影,接著爆笑出聲。

  「你是怕我有病?放心!要去剛果前我才做過全身健康檢查。而且,我在剛果一待就是一年,直到受傷後才來到台灣,這段期間我一直禁慾,保證比牧場裡最純潔的小公牛還健康。」

  這個說起話來葷腥不忌的魯男人!賀依依臉上一陣熱辣,不答腔,只是瞪著即將滾開的水。

  「你在幹什麼?」突然一顆頭放在她肩上,好學的問。

  她左移一步,不讓他佔便宜,「燒開水泡茶。」

  頭沒得依靠,裡安聳聳肩,跟她一樣看著茶壺。

  「咦?」拿起她剛拿出來的茶葉罐,「是冰的?!」

  他好奇地打開罐子,拿出冷凍的茶葉嗅著。「這就是台灣茶?」

  賀依依唇畔露出淺淺笑渦,「大多數的台灣茶是不需要冷凍的,這種茶叫作雪中茶,是唯一需要冰在冷凍庫裡,直接拿出來就能沖泡的。」

  壺嘴發出鳴聲,賀依依將滾水沖人新的茶杯裡,倒去第一泡,再迅速沖人熱水泡茶。

  裡安看著茶葉在杯於載浮載沉,嗅了嗅空氣中的茶味,「台灣茶很香,非常香。」

  「謝謝,茶農們聽到會很開心的。」

  賀依依看到Nana的主人,露出跟Nana一樣的垂涎眼神,不覺莞爾。

  「喝喝看新泡的,我杯子裡的茶已經衝過太多泡,沒什麼茶味了。」她倒了些在他手中的杯子裡。

  「味道比剛剛的濃,很燙,卻很好喝。顏色這麼清,茶味卻這麼濃,台灣的茶葉有魔法!」一股茶的甘香還留在喉嚨裡呢!

  「下回帶你去喝顏色濃—點的茶,照樣很好喝喔!」

  「那可不容易。台灣的茶業鼎盛,各地都有名茶,區區幾天要品完,太難了!」

  茶香裡有淡淡的離愁,裡安聞出來了。

  「你會寄茶到英國給我嗎?」他會成功,除了豐富的想像力之外,最重要的是行動力,他從不放過想要的。

  「可以。」

  裡安低眸,看著手中淡青色的茶水,「那你會軟我的管家泡茶嗎?」

  「我會教她。」賀依依補充道:「沖泡時間也很重要,每一種茶葉的沖泡時間都不太相同。」

  裡安拾眸,看著盡責的新管家說:「你還有九天的時間。」

  「對。」賀依依以為他擔心暍不到好茶,笑著說:「放心,看在你是我們出版社搖錢樹的份上,我會做好售後服務,不但寄茶給你,還會確實數會露意絲泡茶的技巧。」

  「你不常生氣。」裡安突然天外飛來這句。

  「嗄?」賀依依跟不上他的思緒。

  裡安放下杯子,手掌撫著她的臉,她的臉蛋好小,比他的手還小!

  不喜歡跟人有肢體碰觸的賀依依來不及退開,就讓他接下來的話震得忘了動作。

  他的眼睛深深地看入她的靈魂,「不常生氣,是因為不會生氣,還是習慣隱藏情緒?」不管面對任何狀況,她始終有條不紊地處理,「習慣處理問題,是因為心思敏捷,還是時常會碰到問題?」修長的手指撫摸著她不知不覺中皺起的眉頭。

  「在你想生氣,卻又不能生氣:遇到問題,卻解決不了的時候,有任何人能幫你嗎?」

  她心裡湧起異樣的感受,—種終於有人瞭解的感動。但,很快地,取而代之的是被看穿的羞窘。

  賀依依的頭兒想偏開,卻教他溫柔的手桎梏住了。

  她有些狼狽地說:「不干你的事!我們只會有短短十天的相處,你管得太多了!」

  「中國話叫作『交淺言深』對嗎?」看到她的訝異,裡安笑了,「我不會說華語,但是我的繼妹有華裔血統,所以對中國文化還梢梢有些瞭解。原本不想這麼快說破你的,但是你一再提醒、對這段短暫相處毫不依戀的態度讓我生氣了。」

  耶?賀依依一陣愕然。

  她的表情好可愛!裡安低笑,「在我的生活裡,只有變化,沒有計畫。我猜,你做什麼事都會照著記事本上的做吧?如果有一天記事本丟了,大概就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了吧?」

  「哪會!記事本裡的行程我都記在腦子裡了。」驀地閉上嘴,撇頭,她拒絕看裡安得意洋洋的笑容。

  他放開她,手心裡殘留著她細緻的膚觸,握緊,將這份觸覺留在掌心裡。

  他意味深長的看著故意裝作很忙的她,「也許,不只十天。」

  賀依依轉頭瞪他,「別開玩笑了!我只能空出十天的時間。」

  裡安聳聳肩,不作解釋,好整以暇地端走她的杯子,品嚐杯裡溫度恰好、口感也不錯的雪中茶。

  「喂!那是我新拿的杯子!」賀依依瞪著他的背影說。

  無賴男舉起杯子,「謝謝。」接著走出廚房。

  這個無禮的男人!賀依依氣得全身發抖,卻又拿他無可奈何。

  第一回合,慘敗。

  原本她想要當個盡責的管家,好好跟他相處的,既然他先挑起戰火,別怪她欺負他是個傷者了。

  收起剛從超市買回來的牛腱,將收到冰箱裡的豬骨拿出來熬湯,雙手飛快的將馬鈐薯及紅蘿蔔去皮、切塊。

  等著吧,裡安!

  既然你的行為幼稚得像個孩子,那晚上的滷牛肉就改成馬鈐薯紅蘿蔔湯,讓你這個「小朋友」吃得很營養!

  當她用得差不多,米也放下去煮了,突然有些口渴,於是又泡了杯茶,讓茶香四溢,緩和了心緒。

  賀依依這才發現自己居然被激怒了。這個裡安,居然能在相處短短幾個小時內就激怒了她,不簡單!

  此時,她的手機震動了起來,她一看,是國外的電話。

  「喂?」

  「我是安德魯。你們相處得還好吧?」他又說:「裡安有些暴躁,可能是因為受傷的關係,他平常不會這麼難相處的。」

  「他並不暴躁。」賀依依頓了一下,忍不住抱怨:「你沒告訴我,他很幼稚。」

  「幼稚?」安德魯嗆了一下,「咳!小姐,很多人說那傢伙長得性格、帥、有個性,可是從來沒有人說他幼稚耶!

  你們吵架了?你可不能反悔,我們說好你要照顧他十天的!」

  完了完了,如果她不肯留下來當臨時管家,裡安那傢伙一定會叫露意絲立刻到台灣去的!

  「想想那篇訪問稿能替你帶來多大的收益……」

  賀依依邊聽安德魯的廢話,邊想那個男人長得是很養眼沒錯,就是性格太差勁了!

  電話那頭的她始終沒有回答,想必是對裡安的長相免疫,既然如此——

  「不然我再跟你續簽華文版權。」

  「奸的,請把厶口約傳真過來。」說完,她笑了,「你想太多了,我既然答應了,就不會反悔。」

  「啊——」電話那頭傳來安德魯的哀號。

  與安德魯幾番交手之後,覺得他其實沒有原先以為的難纏,在裡安那裡遭受的挫敗,從得來全不費工夫的合約裡獲得了滿足。

  「還有,『那傢伙』是你我的衣食父母,我認為我們還是喊他『老闆』會好一點。」

  「真有你的!」安德魯半是放鬆半是懊惱,三口約擬好之後就會傳過去。」基本上,他沒有特別屬意要跟誰簽華文版權,往好的地方想,這女人夠聰明,說不定能締造出更好的銷售業績。

  「謝謝你。」賀依依提醒:「還有九天,記得到時要讓管家來交接。」

  她不喜歡做事拖拉,九天之後,一切都會恢復正常。除了訪問稿的版權,還多了裡安作品的華文版權續約,想想,這十天其實不難熬。

  關掉手機後,賀依依繼續廚房的工作。

  ***  
  院子裡,一個女人跟一隻大狗玩得很開心。

  Nana興奮的叫聲引起裡安的好奇,走到窗邊,看到的正是她和狗兒玩耍的畫面。

  她似乎不怕狗。

  Nana的體型很大,雖然個性溫馴,但是一般人還是不敢靠近它,而她竟然敢讓它趴在她身上。該說她有勇氣,還是太不知道危險?

  Nana兩隻腳站在她胸前,想吃她手中高舉的……是肉吧?它狗尾巴用力的搖,撩亂她整齊的窄裙,撩出白皙的大腿。

  裡安雙手環胸,在看到Nana舔到她的臉、她的唇時,深金色的眸色緩緩轉濃。

  不敢妄動,左前腳跟右前腳則乖乖的依指令輪流伸出,跟她握手。

  她喜歡握狗腳?好特別的興趣。如果讓皇家訓練師知道通過狗學校完整訓練的Nana,競淪落到玩尋常狗兒都會玩的「狗把戲」,會很氣餒吧?

  這女人似乎以為能讓Nana乖乖伸出腳讓她握手,就很滿意了。看Nana滿足的吃著那碗肉,裡安想,要是她叫Nana跑障凝賽、裝死,它也會乖乖秀出所有看家本領的。

  吃完肉的Nana,趁她幫它擦嘴的時候又偷襲她的唇,她閃避不及,被它舔到了。

  這只該死的狗!

  而院子裡的一人一狗終於察覺有人在看,一起轉頭,迎向他的視線。

  Nana先反應過來,搖著尾巴衝到主人面前,卻在離窗邊不遠處停住,歪著頭,對主人不悅的眼神感到疑惑。

  賀依依先是被Nana笨拙的煞車姿勢逗笑了,望向裡安時又恢復拘謹的模樣,遠遠的朝他點頭示意。

  如果不是她的窄裙還有些凌亂,襯衫上還留下兩隻狗腳印,裡安幾乎以為剛剛她被狗兒撲倒在地上玩的畫面是幻覺。

  這個女人,總是習慣以嚴肅的樣貌示人嗎?

  幸好,她的嚴肅只是表象。他相信,很快就能挖出她深藏的真面目。

  沒跟他對看太久,賀依依喊了Nana,Nana回頭看看,覺得還是新認識的朋友比較友善,所以毫不遲疑的搖著尾巴跟她走了。

  裡安突然覺得很餓,不論是哪一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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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他們相處得還算可以,訪問也進行得很順利。

  通常,裡安大多數的時間都待在書房裡工作,除了下午茶時間。

  他一直維持英國傳統,即使在叢林探險時,在那種物質缺乏的環境下,裡安還是堅持下午必須有段時間讓他好好喝杯茶。

  有好喝的台灣茶相伴,他的下午茶時間比以前更長。

  所以她都利用這段時間做些訪問,而他對她的提問也都坦然回答,一點也不像極重視隱私的樣子。

  賀依依有把握,這篇訪問稿絕對可以談到相當高的價錢。

  她是專業的編輯,提出的問題當然不會像週刊雜誌般重腥膻色,她對他的風花雪月可一點興趣都沒!

  不過,這不表示他沒有魅力,事實上,這傢伙該死的有魅力極了!

  她可以想見,為什麼在主要是男性讀者的探險小說市場裡,他也能擁有不少的女性讀者。

  她在整理稿子的同時,裡安則好整以暇的喝著金萱茶,他愛上這種據說加入奶水一起烘焙的茶了。

  他還不忘邊喝茶,邊吃著茶點。

  她說喝中國茶要啃瓜子,瓜子是一種黑黑的、據說是某種西瓜的種子烘焙成的玩意兒。

  他—開始啃瓜子,總是將瓜子啃得支離破碎且沾滿唾液,現在他只需要用舌尖就能挑出瓜子仁,而且瓜子殼還十分的完整,也不再沾滿唾液,好有成就感!

  「你不把這個寫進去?」裡安指指看起來十分完整的瓜子殼,再指指她沒他完整的瓜子殼,「這算絕技吧?這是不是你們中國人說的,青出於藍,更勝於藍?」

  虧她還是教他吃瓜子的老師,最後啃得比他還差!

  賀依依沒好氣的瞪他一眼,「這只能代表你的舌頭很靈敏,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也會用舌頭讓櫻桃梗打結喔!」他有些挑釁的說:「你不會吧?」

  「比舌功?無不無聊!」

  「舌功?很好的說法。」裡安向前傾,挨近她,「你要不要親自體驗我的『舌功』?我歷任的女朋友們都很滿意喔。」

  賀依依板起臉不回答,冷淡的表情充分表達對他的情史不感興趣,只有轉紅的耳垂洩露出她的羞意。

  她低頭繼續整理筆記——

  他從十三歲開始寫作,直到二十歲才開始進入探險小說的領域,在那之前,寫的是科幻小說。由於他不主動提起,加上換了出版社,這點便鮮為人知了。

  裡安·克萊頓……賀依依的筆突然停頓下來,愣愣看著剛寫下來的英文名字,然後呆望著優雅喝著茶的他……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裡安微微蹙眉,長手橫伸過來摸她的額頭,「沒有發燒呀。」

  額上傳來他掌心的溫暖,賀依依忘了閃躲,還為突然的發現怔愣不已,「你就是裡·克萊?」她居然到現在才發現!

  在著作權法實施之前,國外著作盜版橫行,裡·克萊的科幻小說風靡了所有的科幻迷,那時她才國小,初初接觸的課外證物就是裡的科幻小說,並沉迷不已。

  裡,克萊的科幻小說,是她唯一的嗜好及容許自己梢稍放縱的娛樂。

  裡安怔了一下,才笑著說:「是啊,那是我少年時期的筆名,沒想到你居然看過裡,克萊的書!」

  果然是他!

  賀依依傾身向前,抓著筆的手微微顫抖,「由於談不到版權,後來台灣就沒再出版裡的新書了,我一直很好奇,潔跟傑森是什麼關係?雙胞胎兄妹嗎?」

  在裡·克萊的系列小說裡,男女主角是長相一樣、個性截然不同的傑森跟潔,她好喜歡他們,也一直很好奇他們的關係。可惜著作權法實施之後,不能再任意出版未經授權的出版品,裡·克萊的系列就這麼被迫斷頭了。

  這個疑問在她心裡好多年了,一直都沒能解開,後來有朋友到英國,她還托人家幫忙帶回裡·克萊的全集,結果居然沒有完結!

  所以,這個疑問成為她心底最大的遺憾!

  裡安笑看她熠熠發亮的雙眸,也學著她傾身向前,「你真的想知道?」低沉的嗓音帶著些神秘。

  她很有味道、很有氣質,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嚴謹了,相處這幾天下來,她臉上總帶著嚴肅的表情,除了面對Nana時會不經意露出笑臉之外……但,她現在這副模樣好有精神,好像見到偶像的日本高校女生,臉蛋紅紅的、眼睛汪汪的,讓人好想……吻她。

  懸心多年的疑問就要解開了,賀依依完全沒注意到兩人之間幾乎毫無距離。

  「快!馬上告訴我,潔跟傑森到底是什麼關係?」

  裡安輕笑,「這是秘密,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的秘密。」他滿意地看著她被逗出滿臉的紅,這回是氣出來的吧。

  可惡!賀依依鼻尖抵著他的,做出她一輩子都不可能做出的動作——粗魯的抓著他的前襟。

  「你不知道把讀者吊在半空中,卻不肯釋疑是很缺德的事嗎?這個疑問要是不能解開,會成為我一輩子的遺憾的!」

  一輩子啊?裡安低笑,這倒是不錯的主意。他不急著解救被抓住的衣服,反倒說:「給我一個吻,我就告訴你。」

  說完,賀依依還來不及反應,就敦他一手扣住後腦勺,接著唇上就傳來他的溫度……

  這、這、這是她的初吻耶!

  裡安只輕觸一下就退開,他舔舔雙唇說:「味道還不錯。」

  看見她一臉震驚,他揚眉問:「怎麼?這是你的初吻?」

  這年頭還有這麼清純的女人?

  臉兒爆紅,賀依依放開他的前襟,低著頭故作不在乎的說:「當、當然不是!」

  他不相信,她緊握的手洩露出她的緊張。

  「是嗎?」他更向前,扣在她腦後的手不讓她有機會閃躲,「那麼,你一定不介意再來一次——」

  「我介——」來不及說完的話全消失在他的吻裡,趁著她開口,他的舌直接掠進她的嘴裡,放肆地品嚐無人嘗過的芳香。

  他、他怎麼可以這麼做?!賀依依張大著眼,不讓眼睛洩露出心裡的無助及震撼。

  她的大眼裡滿是驚惶,裡安梢梢退開,以手指輕撫讓他戀戀難捨的紅唇,「你這樣看人,好像我欺負你了……」

  賀依依撇開頭不看他,他的眼睛極有魅力,近看更容易失心,她不會笨笨的陷入,陷入短暫的戀情之中,當他偶然的艷遇!

  那,想當他的什麼呢?

  甩甩頭,拋開亂七八糟的思想。

  還剩三天,三天過後,他的管家會接手照顧他,而她也要回盒了。

  即使被吻得臉兒紅通通的,賀依依仍迅速恢復平靜的問:「潔跟傑森有血緣關係嗎?」

  在初吻過後,她心心唸唸的居然還是這個?裡安一愣,接著狂笑出來。

  「笑、笑什麼!」賀依依有些氣惱,輕槌了一下笑得很沒形象的男人。

  「我不相信你從來沒有設定過他們的關係!」

  「我當然一開始就設定好潔跟傑森的關係。」

  裡安笑容燦爛,燦爛得讓賀依依看花了眼。

  他的手輕撫著她的臉頰,感受東方女孩的細緻肌膚,他的撫摸讓賀依依一下子失了冷靜,想退開,卻又沉溺於他充滿柔情的眸子裡。

  兩人之間沒有距離,他的呼吸混合了她的,氣氛很曖昧,連周圍的空氣都彷彿甜甜的,她想逃,卻又無能為力,或許該說……陷在這股瞹昧裡,她有了些些心動,甚至興起「只是放縱一回,有什麼關係」的想法。

  這大大的悖離了她過去二十幾年的信念,她的生活一向很嚴謹,不容許脫序的!

  ***  
  裡,克萊的書是第一次的脫序,在沉重的讀書壓力下,他的科幻小說帶來天馬行空的幻想,將她無趣的生活帶來些些彩色,只是,這些色彩很快就黯淡了。

  因為她母親一輩子不快樂,也認為快樂是有罪的,所以當她發現她成天躲在房間看科幻小說,還看到會微笑時,她很氣,除了賞她一巴掌外,口裡還罵著:「學生看什麼小說!」

  她來不及抗辯,眼看第二個巴掌就要落下,卻被盼盼阻止了!

  當時,盼盼冷冷的說:「你打夠了沒?」

  也許震懾於盼盼的冷,母親那巴掌沒有落下,卻將氣出在小說上,母親當著她的面,將裡,克萊的小說撕成粉碎……

  從此,她不再在母親面前看課本之外的書。

  賀依依陷入回憶,臉上帶著淡淡的哀傷。

  裡安不捨地撫上她憂傷的眼眸。

  視線突然讓手指遮住,賀依依回過神,眨眨眼,看見裡安擔心的眼神裡映著自己的影子,一抹尷尬湧上,她佯裝沒事的輕笑說:

  「那潔跟傑森到底是什麼關係?」

  裡安不追問她不想示人的憂傷,純粹回答她的問題,「這個秘密只有你知道喔,連編輯問過好多次,我都沒跟他說。」看見她聚精會神的聽,他嘴角揚起一絲笑意,公佈道:「潔是傑森的複製人。」

  賀依依大叫:「怎麼可能?!」

  裡安聳聳肩說:「確實是這樣沒錯,傑森跟潔長得一模一樣,連DNA都相同,不是嗎?」

  他說的是有一集裡,他們被外星人抓去做檢體,無意中發現兩人的DNA居然一模一樣。可是,賀依依仍然不敢相信……

  「既然是複製人,為什麼性別跟個性會不一樣?」她以為他們是孿生兄妹,甚至還偷偷希望他們沒血緣,而發展出情侶關係,這是她年少歲月裡最瑰麗的幻想了!

  而他,原作者居然扼殺了這個幻想!

  裡安挑眉,好笑地看著難得激動的她說:「為什麼不可能?十幾年前,在我寫這套系列時,甚至還沒有複製人這個名詞出現,誰能保證未來的複製人技術不能分離染色體,做出不同性別的『自己』呢?」

  被堵得說不出話來,賀依依還是不服,「那個性怎麼說?傑森跟潔的個性明明不一樣!」

  「那是因為所屬環境不—樣,造就出不—樣的個性。」裡安雙手—攤,「這就是我的設定,你咬我呀!」

  「你!」賀依依咬牙,瞪著他的痞樣,慎重考慮要不要咬他,最後理智戰勝,「隨便你,反正是你的故事、你的設定。」

  多噁心呀!複製人!哀怨地瞪他一眼,這傢伙,害她難得的綺旎幻想破滅了。

  「你很失望?」手指戳戳她沮喪的臉頰,東方女人的皮膚都這麼好摸的嗎?

  瞪一眼在臉上肆虐的手指,「喂!別動手動腳的!」

  裡安指著她,嘴唇誇張的顫抖著說:「你這個用過就不認帳的女人!剛剛還用看偶像的眼神看我,誰知把秘密告訴你後,當場我就從偶像變成『喂』了!」

  「我哪有用過!」賀依依紅著臉抗議,「你別亂說話!」

  「還說沒有?」裡安惡狠狠的逼近,「是誰剛剛奪走我的初吻的?」

  賀依依噗哧一笑,「你的初吻?我才是——」她立即搗住嘴,臉蛋再度爆紅。

  「啊哈!抓到了!」衛安大笑,手指拾起她的下顎,眼裡不再有戲弄,非常認真的說:「放心,我會負責的。」

  「負責?負什麼責任呀!」教他深情的望著,腦子裡又是一片空白。

  裡安只是微笑。

  他的笑太溫柔,會醉人,過了好久,敦他看得心慌慌的賀依依收拾幾上茶杯瓷盤。

  「你忙,我不打擾你了。」起身,手卻讓他抓住,「你!」

  被她緊張兮兮的模樣逗笑了,裡安笑出聲,「沒什麼,只是想請你再沏壺茶到書房。」

  「說話就說話,做什麼動手動腳的!」害她以為……以為……

  賀依依抽回手,有些狼狽地隱藏自己的會錯意,轉過身離去。

  看著她略帶倉皇的背影,掌心仍留著她的餘溫。

  好有趣的小女人,一定受到不少的震撼吧?

  其實,受到震撼的不只是她。他沒想到她冷靜淡漠的外表下,其實有顆如女高中生般單純崇拜偶像的心情。

  他有很多讀者,也收到不少愛慕信,可是,她無意中的表示,卻大大的滿足了身為作家的驕傲。

  當初不再寫科幻小說,是因為那太不切實際,他想要玩真的,於是開始寫探險小說。

  沒想到,十幾年後,還有人惦記著潔跟傑森未點破的關係!

  他怎麼能輕匆這份純粹而執著的喜歡呢?

  ***  
  「裡安哥哥!」

  電話那頭是莎琳娜,他的繼妹。

  「我是。」

  「你的傷還好嗎?鄧肯太過分了,今天才告訴我你被毒蟻咬傷!」

  「是我要鄧肯別說出去的。」

  「裡安哥哥——」那頭沉默了幾秒後,才傳出聲音,「我問過露意絲了,知道你在台灣,我可不可以過去照顧你?」

  「不需要。」

  「裡安哥哥……」她聲音很受傷。

  裡安的手在桌上打拍子,口氣很淡,「還有事嗎?」

  「只剩最後一件事!」像是怕他不耐煩似的,莎琳娜急忙接著說:「一年一度的莊園舞會快到了,大家都很希望裡安哥哥能回來開舞,你會回來吧?」

  「不會。」

  「可是這是莊園一直以來的傳統,每年收成時的慶祝舞會都是由克萊頓爵上開舞的!」

  等不到裡安的回答,莎琳娜小心翼翼地說:「裡安哥哥,你生氣了嗎?」

  裡安對繼妹過於小心的態度感到不耐,「我要出門換藥了。」

  「那……不打擾你了。」頓了一下,她又鼓起勇氣說:「裡安哥哥——」

  「再見。」裡安的反應是直接掛掉電話。對不需要費神的人,他從不浪費時間應付。

  反正是該換藥了,來到這兒之後還沒出過門呢!

  ***  
  賀依依搗著臉,不管沖幾次水,鏡子裡那張臉依然帶著辣紅。

  她、她竟然會像個十幾歲的小女生一樣追著偶像要答案?!

  天哪,她要躲在浴室裡不出去了!

  敲門聲傳來。

  她要拿什麼來面對他,在失去所有的冷靜之後?

  「你還好嗎?」

  討厭,他的聲音帶著笑意!

  「請等一等,我馬上就好。」

  賀依依再次用冷水潑臉,看著頰上殘留不褪的紅,她無奈,隨即打開浴室門。

  他倚在門外說:「我正在回想心肺復甦術。」

  嗄?賀依依只愣了一下,立刻知道他是在笑她會缺氧昏迷,臉又更紅了。

  「老闆,有事嗎?」

  她的眼神雖有些羞惱,口氣卻十分正經。他嚴謹的臨時管家又回來了。

  「我的傷口該換藥了。」

  對喔!賀依依直到今天早上才想起似乎沒看過他換藥,她有上網查過,被剛果毒蟻叮咬的傷口如果沒處理好,嚴重的話,會要截肢的!

  差點把這事給忘了!

  「你多久沒換藥了?」

  「上飛機前換的藥。」

  天!一個多星期前?!

  「你實在太輕匆了!」

  面對繃著臉,一臉嚴肅的她,裡安依舊慢條斯理地,好像受傷的人不是他。

  「走吧,我們出去換藥。」

  賀依依趕緊抓起皮包,跟在他背後。

  他走到車庫,見她還沒跟上來,雙手插在口袋裡,斜倚著車子等她。

  陽光斜斜射人車庫,午後的太陽帶些螢黃,照著靠在車門的男人,帥得讓人移不開視線,這個畫面深深的烙在賀依依眼底、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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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他帥到像是從少女漫畫中走出來似的,她自認不是容易受美色誘惑的人,第一次見面時,雖然對他的好樣貌感到欣賞,但也僅止於欣賞,畢竟每個人都愛看美麗的事物。

  但是,他居然是裡,克萊!

  雖然先前梢梢有些脫序,但既然還有幾天得相處,就必須壓下還無法消化的震撼,拿出專業面對他。

  賀依依發動車子,深呼吸,注視著前方路況。

  不看他,似乎比較容易以平常心相待。

  「我以為你會請家庭醫生來診視傷口。」想藉由聊天,化去車內沉滯的氣氛。

  他是有錢人,很有錢的那種,所以不是應該由家庭醫師到家裡看診的嗎?

  「我的傷又不是急症,不需要專程請醫生跑一趟。」他的莊園裡有醫生,探險隊裡也有,但並不表示他到任何地方都需要醫生隨行。

  她點頭,為他其實不是那麼養尊處優而感到滿意。

  「在來台灣之前,你沒有先聯絡好這裡的醫生?」不是每個醫生都有醫剛果毒蟻的藥吧?

  「有。」裡安揚揚手中的名片,「所以我有住址。」

  話題結束,賀依依專心開車,當綠燈轉為紅色時,她將車子停在路口,裡安瞥了眼開著車的她。

  當燈號一換成綠燈,她迅速發動,沒給後頭車輛按喇叭的機會。

  「我以為你不會搭女人開的車。」

  「在英國,也有許多女人開車上街。」他淡淡的說。

  賀依依瞄他一眼,「很難相信你是願意搭女人車子的人。」

  她相信,如果裡安的腳沒受傷,他絕對不會願意坐上乘客的位置。

  很多男人都不信任女人開車,即使女人的肇事率明明遠低於男人。

  「沒想到一眼就被你看穿了。」裡安輕笑,「我是沒坐過女人開的車,這是第一次。」

  「把我當司機看,或許就能泰然多了。」賀依依沒好氣的說。

  他,果然是大男人!

  「這是個好主意。」

  「謝謝你,老闆。」

  他取笑道:「『老闆』這兩個宇從你嘴中說出來,沒有什麼尊重的感覺。」

  「你太敏感了,老闆。」

  「呵呵呵——」車裡迴盪著裡安爽朗的笑聲,賀依依閉上嘴,不再搭理身旁的男人。

  不過,幾句談笑化去曖昧的氛圍,放鬆了賀依依的緊張。

  她很有趣。裡安瞄了瞄開車的她,她轉彎時,一定會亮方向燈,燈閃三下之後就關閉,開車技術不錯,也謹遵交通規則,是個行事一板一眼、中規中矩的人。

  感受到他的視線,賀盼盼偏頭挑眉。

  雖然一身嚴肅的套裝,但她揚起眉毛的樣子好可愛!

  裡安微笑說:「台灣的車子很多。」

  「車子是滿多的。」賀盼盼納悶的說:「你的家鄉在安靜的英國鄉下,為什麼會選擇來台灣休養?」

  「射飛鏢。」

  「嗄?」

  她張大眼睛的樣子真逗!

  「我在旋轉的地球儀上射飛鏢,射中哪裡就到哪裡,最後恰恰射中了台灣。」

  有這種人?!

  「好在沒射到南北極。」這是她的評語。

  「哈哈哈——」裡安的大笑聲在車裡迴盪久久。

  「幫個忙,把你盤著的頭發放下來,如何?」她可愛的表情跟挽高的髮髻實在不配!

  知道他向來是說動就動的,於是賀依依瞪著他蠢蠢欲動的手說:「別動我的頭髮,我會翻臉的!」

  裡安聳聳肩,「隨便你。」

  他總有機會放下她頭髮的,現在她在開車,為了他們的安全,不急在一時。

  她的真面目、她不肯放下的髮絲,都將一一在他面前呈現……來台灣休養果然是對的。

  ***

  換完藥,因為裡安對台灣的茶葉很有興趣,賀依依便帶他上木柵品茗,因為不是假日,所以往貓空的一路上都沒塞車。

  坐在茶莊的露天座位,裡安好奇的問:「這就是你們台灣人喝茶的習慣?在茶樹中間泡茶?」

  「這樣也別有情調呀!」

  「真難想像你會說出這種話。」

  賀依依揚著眉看他。

  裡安微笑說:「你應該是不會花時間做這種事情的人。」

  「你猜的沒錯。我的確認為花幾個鐘頭吃飯喝茶,很浪費時間。」這男人的觀察力比她以為的來得敏銳多了。

  這就是他能寫出成功作品的原因吧?

  點完餐,他們默默看著夕陽映照著一排排的茶樹。

  風景好美!她住在台北,卻不曾來過貓空,就連剛剛開車上山,還差點走錯路,開到指南宮去。

  過去二十幾年,她在忙些什麼?

  父親惹出的麻煩及家裡的重擔,讓她沒有時間停下來享受,只能不停地像顆忙碌的陀螺般轉呀轉的。

  但是,她沒有辦法。

  她要照顧媽媽跟妹妹、要扛起賀家的出版社,所以她沒有停下腳步的權利。

  但……如果能夠逃離這一切,即使只是暫時的,該有多好!

  「別露出這種表情!」一隻溫暖的手掌輕輕撫上她的臉頰,「這樣會讓我心疼。」

  心疼?很少有人會心疼她的。他的話像顆石子,猝不及防地打進她心房。

  這個男人,很容易讓人心動……

  還好,服務生及時上菜化解了她的尷尬。

  「你吃吃看,這是鳳梨苦瓜雞湯,很有特色的台式料理喔!」裝了碗湯給他。

  「燙!」喝完湯的裡安吐吐舌,豎眉問:「你是故意的?」

  「我不是。」但她眼角的笑意露了餡。

  裡安沒跟她計較。她這樣笑著多奸,她平常太壓抑了。

  他心滿意足的暍完整鍋湯後,看到她開始挑剩下的雞骨頭上的肉。

  她點頭,繼續忙碌的挑去骨頭。

  「狗是不能吃人類食物的,對它們的腎臟負擔太大。」他理智的分析。

  賀依依抬頭,可憐兮兮的說:「可是Nana真的很喜歡吃熬煮過的肉,久久破例一次,沒關係吧?再說,我們出來吃飯,Nana可憐的待在家裡,我實在不忍心……」

  其實他該制止的,但,他可以狠心斥令Nana不許吵著要跟出來,卻無法狠心拒絕同樣可憐兮兮的這張臉。

  「拜託,我答應Nana了……」

  「不要讓它吃太多。」最後,他只能這麼說。

  「謝謝!你真好!」

  看著她心滿意足的笑臉,裡安也跟著笑了。這麼容易滿足的女人啊,教人好想寵她!

  餐後,茶上桌,裡安對放在炭爐上頭燒著的大石壺覺得有趣,賀依依卻讚歎遠處101大樓在夜色下綻放的燈光。

  「好美喔!怪不得那麼多人要來貓空看夜景。」

  順著她的手看過去,山凹處有台北市五光十色的夜燈,還有雄偉的101大樓,不過,相較於燈火的燦爛,她臉上的笑容更讓他移不開眼。

  「我的家鄉在英國算小郡,夜裡在高處看,只能看到整排黃色的公路路燈及零星的住家燈光,比起來,台北確實熱鬧。」

  「那當然!」賀依依翹高鼻尖,很是驕傲的樣子。

  裡安看著她不經意露出的稚氣,笑了,匆地伸出手,抽去她挽髮的簪子,她的髮絲因而披落而下,散在她的肩上、身後。

  髮絲拂過他的手,柔細的觸感像絲綢一般。

  裡安以手指捲了卷她的發,拿到鼻前嗅,帶著淡淡的香,是她的味道。

  向來冷靜自持的賀依依,對他一連串的動作錯愕不已,直到他嗅著自己的頭髮,才抗議:

  「你、你做什麼!」

  只是,她控訴的語氣,聽起來像撒嬌。

  「你的頭髮好長。」裡安沒放開纏在他指尖的那繒發,偏頭看向她的背後,「果然過腰了。」

  他捲著她的發,沒弄痛她,不過,纏在他指間的髮絲及他灼熱的目光,在在釀出曖昧的氣氛。

  她的臉在他放肆的凝望下轉為火紅,裡安瞥望自己指尖的黑絲道:

  「這樣,是不是就是你們中國人說的結髮?」

  他知道結髮是什麼意思嗎?

  賀依依不想多作解釋,只是有些氣弱的說:「放、放開!」

  「放開?」

  「對,放開。」她堅持。

  他從善如流,手指幾個旋轉,放開纏在指上的髮絲。

  她一重獲自由,立刻退後坐正,「以後別再這樣做了。」說完,拿起茶杯,藉喝茶的動作想揮去方纔的瞹昧。

  裡安上身傾前,「別再把頭髮挽起來了。」

  他說什麼呀?!頭髮是她的,干他什麼事?放下茶杯,水眸閃閃熠熠——被他給氣的。

  賀依依雙手放在桌上,也跟著他往前傾身,她瞇起眼睛說:「老闆,你、管、太、多、了!」

  「很好。」裡安笑了。

  賀依依皺眉,還來不及搞清楚他嘴角那抹笑意是什麼意思,忽然看見他的眸色因充滿情慾而轉深,心裡暗叫不好,想閃。

  可惜動作不夠快!

  他長臂一仲,扣住她的後腦勺,她伸出的手還來不及擋在他陶前,就教他吻個滿懷。

  這、這、這是公共場所耶!賀依依瞪著他,抗議他像隨處發情的公狗!

  「你喜歡張開眼睛接吻?」他的唇抵住她的,扣在她腦後的手掌沒有絲毫放鬆,「我沒意見,你喜歡就好。」

  「你這個……」野蠻人!

  想也知道不是好話,裡安含住她柔軟的唇,消去她來不及說完的罵語。

  他的動作很粗魯,唇舌卻極其溫柔,吻了好久好久,久到不諳接吻技巧的賀依依,在幾個狼狽的換氣之後,險險以為自己將因為缺氧而死。

  在他終於願意停止封住她的唇的謀殺行為後,他放開她的唇,卻沒有稍稍退離,也不許她退,兩人依舊維持鼻眼相對的曖昧——

  賀依依漲紅著臉,大口大口的喘氣。

  嘴裡全是他的味道,呼吸到的也是他的氣息,但她沒有力氣跟高大的野蠻人鬥,只能忿忿的以目光控訴。

  裡安又笑了,「女人們跟我接吻過後都是陶醉的模樣,從來沒有人這麼瞪我。」他的唇威脅地靠近,「是我技術不好嗎?我可以改進……」

  賀依依忍著不用手遮住自己的唇,這樣太幼稚,而且她懷疑這樣能阻擋得了任意妄為的他嗎?

  所以,她只能努力的瞪瞪瞪!

  「我是不知道英國是怎麼看待職場性騷擾,但是在台灣,僱主是不能對員工進行性騷擾的!」

  「我足以男人對女人的立場做的。要一個男人看著欣賞的女人的唇辦而不動作,這樣太沒有人性了。」捫在她腦後的手緩緩下滑,撫摸著極細極柔的發,「別再把頭髮盤起來,我喜歡你的頭髮,卻不喜歡你性感的頸子被人看到。」

  他的表情好認真,但這個男人卻常常說到「我的女人們」,所以她不能相信他!賀依依低下頭,不讓眼睛露出任何嫉護的情緒。

  只剩最後三天,她臨時管家的工作就結束了,因為短暫,所以就默許這段時間的脫序吧。

  只是,三天後將如何修補失落的空洞?才相處十天哪!她心裡不禁有了遺憾……

  裡安拿起放在桌上的髮簪細細觀察,「這是你自己做的?」

  他再三研究,對中國女人能用小小一根棍子,就把長長頭髮一絲不留的全固定到頭上的功力感到神奇。

  髮簪上頭的中國結雖然簡單,卻有職業水準,簪身也看得出來是自製的。

  他注意過,她的手極巧,偶爾也會戴中國結的鏈子,所以應該是她自己做的沒錯。

  那支簪子她已經用了很多年了,差不多像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而他修長的手指反覆把玩簪子,整個簪子都被他摸遍了,讓她不禁臉上又現臊熱。

  「還我。」伸手要拿回簪子。

  他斜眼一瞄,大刺剌的把她的簪子收進胸前的口袋裡,接著拆下右手腕上的手錶,遞到她面前,「跟你換。」

  拿表換支他用不著的簪子?他是不是傻了?賀依依愣著,沒有反應。

  其實,剛果毒蟻不是咬到他的膝蓋,而是咬到他的腦袋了吧?

  「裡安?」

  突然冒出來的安德魯嚇到了賀依依,而安德魯看到賀依依時,也有些疑惑。

  「賀小姐?」見過她幾次,印象中的她是一絲不苟、嚴肅無趣的女人,這樣的她,怎麼會把頭發放下來?

  看見裡安手中的簪子,他明白了,拉出椅子坐下說:「裡安又作弄你了吧?這傢伙啊,最討厭看到女人的頭髮整整齊齊的,總是喜歡把人家精心梳理好的頭髮弄亂,真是的!」

  原來……他對每個女人都是一樣的輕浮。

  賀依依心裡被刺了一下,卻不露痕跡。她平靜的拿出皮包裡的筆,三兩下就將頭髮挽起,恢復俐落的那一面。

  「發生什麼事了?」裡安沒將她的動作放在心上,他倒是好奇安德魯為什麼突然飛來台灣?

  安德魯也不浪費時間,一坐下來就拿出一疊文件說道:「美國一年一度的出版經紀人大會昨天才結束,這次你的初稿照樣引起轟動,各大評論家都紛紛給子好評。這些是美西、美東各大書商初步的訂購量,總共一百萬本,刷新之前的紀錄!」

  接著,安德魯眼睛閃閃發亮的說:「沒看過你的書的讀者,絕對會因為即將出版的這本書,而去追你之前的作品!」

  裡安看了看文件後,問道:「所以?」

  安德魯上半身靠在桌上,「所以,我們要立刻回英國去,你得把最後幾章交出來!」

  既然版權都簽訂,也開始廣告了,就必須盡快交稿。

  「我要先到剛果,還有些資料沒有搜集完整。」

  賀依依略過知道他立刻要離開台灣時,心裡的怪異感受,佯裝平靜的說:「你的腳傷還沒好,能夠馬上到剛果冒險嗎?」

  「我可以,也必須去。」

  賀依依沉默了,覺得自己沒有立場再說什麼。

  當初堅持最多只能幫十天的忙,沒想到提早結束居然會覺得不捨……

  以後大概不會再跟裡安見面了吧?

  想到這,滿溢的遺憾哽在喉嚨裡,既干且澀。

  彷彿看出她複雜的心事似的,裡安說:「你願意跟安德魯回英國嗎?在英國等我從剛果回來。」

  剛果的環境太糟,不能讓她冒險,而出版時間緊迫,後續還有校稿,編輯的工作需要密切聯繫,也由不得他任性地繼續待在台灣。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帶她一起走。

  「我有我的工作——」有些心動,但理智讓她無法率性答應。

  「想辦法挪出時間,為我。」

  被這雙深金色眸子深情望著,誰能拒絕他的要求?賀依依逐漸動搖。

  安德魯瞭解裡安,看了看他們兩個,就知道他陷入了。

  身為萬能的經紀人,就是要讓作家維持最好的寫作狀況,而讓作家心無旁騖的寫作,更是經紀人必須達成的。

  況且,如果裡安身邊有人照顧,那露意絲就能安心辭職,跟他在一起了!於公於私,他都要想辦法促成。

  「賀小姐,你大概不知道所謂的經紀人大會,有多大的功用——」

  將視線拉回安德魯身上,賀依依淡淡的接下去:

  「我知道。在美國,一年會舉辦一次出版經紀人大會,參加者無論是出版經紀人、出版商、評論家,還是編輯,個個絕對都是佼佼者。如果能在年度大會上引起注意,談成版權的,幾乎篤定成為當年的暢銷書。」

  安德魯讚賞的說:「對!既然知道就太好了!你也知道裡安因為腳傷的關係,稿子還沒完成。如果你能到英國等候,在裡安從剛果回來的時候繼續照顧他,我會『非常感激』的!」

  她知道,安德魯的「感激」,會讓她的出版社獲得很大的利益。

  於是,賀依依飛快的在腦子裡盤算——

  家裡的出版社先前差點被父親毀掉,現在重新出發,要出版的書不多,暫時離開一段時間應該沒關係。再說,裡安的書對公司來說,是最重要的公事至上,賀依依不再猶豫,她淺笑望著安德魯,「你有多感激?」

  安德魯硬著頭皮說:「華文出版權都歸你了,你還要什麼?」

  賀依依巧笑倩兮的說:「我們拆帳的比例要再衡量衡量,另外,我遺希望擁有亞洲地區出版有聲書及戲劇版權的權利。」

  耶?安德魯眼睛又亮了起來!

  「有聲書?你認為可行嗎?還有,這是探險小說耶,你認為在亞洲也可以拍成戲劇?」

  裡安的書在英美兩國曾經被拍成電影,可是亞洲人似乎不太看這類的影片,所以在東方的賣量總是不佳。

  「現在是科技時代,我認為有聲書是未來趨勢。聖於戲劇版權,過去沒有人做,未來不見得就不會有人想做。」

  這似乎可行。安德魯瞄了瞄置身事外的裡安,他雖然不在乎版權金,但是身為優秀的經紀人,還是要守住最大利益。

  安德魯傾身向前,露出最誠懇的微笑說:「賀小姐,請相信我的誠意,給你的拆帳比例已經比紐約出版商還高,這嚴重破壞行情了,所以饒了我吧!」

  裡安喝著台灣茶,對安德魯的求救眼神,只是輕揚眉尾,一副不關己事的模樣。

  安德魯哀怨的表情讓賀依依忍住笑,她拿出筆記本,正經地說:「我可能沒有時間出國……」

  嗚……這是威脅、嚴重的威脅啊!

  安德魯哀怨的看著裡安說:「你確定非得要她不可?」

  裡安笑著說:「我確定。」

  恨恨的瞪了眼一點兒都不知道要維護自己及員工權益的老闆,安德魯歎氣,轉頭看著得意洋洋的黃鼠狼,咬牙說:

  「好,全依你!」

  他的傭金是依裡安的收入來算的,可以想見,未來如果裡安的書在亞洲賣得很好,他會痛、很痛很痛!

  「謝謝。」賀依依滿足的笑了,「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

  「裡安的表上有衛星定位系統呀。」安德魯比比擺在她面前的表,「這支百達翡麗表是首席製表師專門為裡安量身訂作的,不僅防水耐摔,還加上衛星定位系統,讓裡安就算在蠻荒的叢林裡冒險,我依然能掌握到他的行蹤。」

  不過,他覺得有點納悶,轉頭問裡安:「你幹嘛把表拿下來啊?」

  「我已經把它送人了。」裡安說得輕描淡寫。

  「不,這表太貴重了,我不能收下。」他即將再到剛果,萬一又遇到毒蟻什麼的……說什麼她都不能收下這只表。

  嘿嘿,這傢伙陷得很深喔!搖錢樹的幸福就是他的幸福,所以安德魯幫忙說服:

  「雖然這只表是這傢伙最喜歡的,但是他還有好幾隻同樣具有衛星定位功能的手錶,所以你就安心的收下吧。」

  裡安也不囉嗦,直接拉起她的手腕,把表戴了上去。

  「好了。」安德魯起身,「那我們準備準備要離開了。咦?賀小姐有英國簽證嗎?」

  「有,上次簽約時就辦了,只是我要先回家整理行李。」……長這麼大,從來沒有如此行動過,貿然到英國去,究竟是對還是不對?

  不過,人生,總要冒險一次吧?況且,這也是為了出版社好——

  賀依依綻放出從容的笑,說道:「我先送你們回去。」

  ***  
  對於她要去英國的事,小妹妮妮說:「大姊,你放心的去工作,我跟子希會好好照顧家裡跟媽媽的。」

  所以,賀依依收拾好簡單的行李之後,搭車到休憩。

  休憩的門被推開,客人們都好奇的看著,穿著一身合宜套裝,神情嚴謹的賀依依走入。

  她美,美得很正經,跟小酒吧裡的氣氛不搭。

  賀依依坐在角落,沒點酒,也沒看任何人一眼。一會兒,酒吧裡的客人又恢復飲酒作樂。

  賀依依就坐在那裡,等酒吧主人楊安忙完。

  楊安稍稍得空,拿了瓶梅酒及一桶冰塊過來,放在桌上。

  賀依依眉尾微揚,「酒吧裡也有梅酒?」

  「這是我自己釀的,不賣。」

  他不喝梅酒的,會喝梅酒的是她。不過,她也不常喝酒,家裡有個酒鬼老爸就夠了。

  「休憩開了五年,我從沒來過。」

  「所以這酒已經釀了五年。」

  「大楊,再來一杯!」吧台有客人叫喚。

  「你去忙吧,我等你打烊。」

  楊安點點頭,走回吧台後。

  賀依依旋開酒瓶,傳來一陣香味。這裡是楊安的地盤,沒有人會來打擾,所以她可以安心的品酌。

  深夜,最後一個客人離開,楊安走到她的桌邊坐下。

  「剛好剩最後一杯。」賀依依舉起杯子,「謝謝你,一切的一切。」他的心意都在細心釀出的酒裡,她懂。

  「酒還有。」

  「不了,我已經喝得太多了。」這酒濃,大概有百分之四十的酒精濃度吧?「喝了一整瓶,夠了。」再喝就會醉了,而她從未醉過,也不容許自己醉。

  「你要離開?」她提著行李箱進來時,他就知道了。

  「嗯。」

  「不是工作?」

  「不全是。」

  楊安只是看著她,沒說話。她向來有定見,不會做出會後悔的事。

  「人的一生,總要衝動一次。」她懂他,一如他始終懂她。

  楊安歎氣,很輕很輕的。

  「安心去,我會照顧他們的。」

  她放不下心的就是妹妹、媽媽,跟始終不願意承認、卻撇不開的父親。

  「謝謝。」

  她的腮微紅,是酒醺的,凝聚在眼底的水液卻倔強的不肯落下。楊安伸出食指,拂過她的眼皮,接下兩滴清淚。

  哭足示弱。她很少哭,僅有的幾次都在楊安面前。

  賀依依飲完杯裡殘存的酒,笑罵:「你釀的酒不懷好意,會讓人控制不住情緒。」

  「卻留不住你。」她放下頭髮,也學會微笑了。過去八天,有個人做了他十幾年來一直做不到的事。

  「楊——」

  他的臉慢慢的接近、慢慢的接近,在雙唇即將碰觸到之前,賀依依想的全是裡安的吻。

  賀依依頭一偏,他的吻落在臉頰上,很安全、很兄長的吻。

  楊安的手在她身側握成拳頭又放開。

  他輸了,輸在太瞭解她的家庭。就算沒有出現能讓她衝動一次的人,他們之間也不可能。

  那麼,就這樣吧。為她祝福,一生一世。

  「我走了。」賀依依起身。

  並肩走到店外,幫她攔計程車,並確定運將看到他魁梧的身材。

  在她關上車門前,他說:「我都在,永遠。」

  她笑了,那個笑容是他從未見過的美麗。

  「我們是朋友,永遠。」

  楊安幫她關上門,目送車子離開。

  離開才能獲得新生。那個男人不曾看見她的磨難,也就不會看見她性格的陰暗面。

  至於自己,當朋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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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倫敦希斯洛機場——

  上回到倫敦,是為了跟安德魯簽約,沒想到這麼快又踏上倫敦的土地,實在是太衝動了。

  賀依依挺直身體,看不出有絲毫掙扎。她是一旦下定決心,就不會後悔的人。

  「你打算什麼時候到剛果?我要先訂機票。」經過櫃檯,安德魯問裡安。

  「兩天後。」

  他走路還有些微跛,讓賀依依有些擔心的說:「你的腳傷不要緊嗎?」

  裡安還沒說話,安德魯就先回答了:「我會聯絡裡安的家庭醫生,等韓特醫生看過傷口,確定沒問題後才出發。」

  賀依依這才放心。

  裡安的司機早就在出關處等候著,他迎向前來,接過他們的行李,一行人就上了車。

  「先生,要直接回公寓嗎?」

  「會累嗎?」裡安問她,「我們先到餐廳好嗎?」

  「好。」她還好,不過他顯然餓了,他根本沒動飛機上供應的飲食,這麼挑食,到剛果怎麼辦?

  不過,她不知道,她已經把心裡的話問出來了。

  「我的探險隊員裡有廚師。」

  「到羅蘭餐廳,我最喜歡吃那裡的生蚝了!」坐在前座的安德魯指示司機後,轉頭對她說:「裡安的探險隊伍裡的成員,都是各行業首屈一指的佼佼者,連廚師都是領有執照的。他們隊裡的阿德,就算是處在荒郊野外,也能用僅有的食材,做出最美味的菜餚!」

  「你的隊員都還在剛果?」他這個探險作家不僅親自探險,還擁有一支私人的探險隊伍?他的書果然替他賺了不少錢。

  「他們按照原訂計畫繼續前進,不因為我的傷而中斷行程。」裡安閉上眼睛回答。

  「是啊,這樣才不會延遲進度。」安德魯見裡安閉目休息,便對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轉頭坐好。

  車子在乎穩的公路上奔馳,車內一片寂靜。

  裡安的頭緩緩滑落,靠在她的肩上休息。賀依依沒驚動他,就這麼讓他靠著。

  她看著他尖挺的鼻子及深刻的眉眼。他是好看的,這麼近看他,更會讓人亂了呼吸。這男人哪,怪不得會有數不清的桃花!

  雖然關於他的小道消息不多,可他從不諱言自己擁有多位女友,這也難怪,他的樣貌好、又多金,還有絕佳的調情技巧……想起他精湛的舌功來自豐富的歷練,心裡隱隱不是滋味。

  這場衝動,就當作二十幾年來的唯一脫序吧,等將來老了慢慢回憶。

  她突然想到,這趟來英國,居然沒有定下預計待的時間?!

  這對總是照著記事本行事的自己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

  算了,她將注意力又轉回他身上。

  因為一直注視著帥俊的他,所以,當他皺起好看的眉峰時,賀依依立刻就發現了。

  是膝蓋上的傷口不適吧?

  他的傷口已經結痂,恢復得很好,只是醫生說結痂時會癢,要忍,萬一抓破了,容易引起發炎。

  眼睛往下,看到他的手正無意識地伸往傷口。真糟,止癢的藥膏在車後的行李箱裡。

  賀依依輕輕地將他的右腳慢慢抬起,放在自己的腳上,溫柔地沿著傷口周圍輕壓,減輕他的癢感。

  裡安在睡眠中發出輕喟,低沉的聲音很好聽,滿足的表情更讓賀依依笑了。

  安德魯轉頭看到這個畫面,也露出微笑。

  從他們在高中時認識以來,他從來沒見裡安這麼認真過。

  雖然還沒機會逼問,但他已經從裡安的眼睛看到愛的痕跡。

  而這個嚴謹、有計畫的小姐碰上裡安……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安德魯又看了看後座交頸的愛情鳥一眼,如果他們真的湊在一起,可以跟裡安商量以後由他的版稅支付給她錢就行了,那,所有割地賠款的不平等合約都能作廢了吧?

  安德魯越想越高興,嘴咧得好開。

  ***
  餐後,司機載他們回到裡安位於騎士橋區的公寓。

  裡安讓司機在大道公園前停車。

  「穿過公園就到了,我們在這裡下車吧。」

  「你想去葛太太那裡喝咖啡,對不對?」安德魯隨即跟賀依依說明:「葛太太在公園裡的一處角落,擺了幾張桌子賣咖啡。別小看葛太太的行動咖啡廳,她可是煮咖啡一等一的好手喔!」

  「那就不能錯過了。」賀依依笑著下車。

  他們三個人漫步在公園裡的林蔭大道,路底有輛行動咖啡車,草地上有著幾張休閒桌椅,看來很隨性。

  「喲喝!」安德魯一坐下來就吆暍著,「來杯讓義大利人慚愧的義大利咖啡吧!」

  一個胖太太從行動咖啡車探出頭,看見徐步走來的裡安跟賀依依,露出開朗的笑迎了過來。

  「小子,終於回來啦!」關心地瞄了瞄他的膝蓋,「怎樣?還妤嗎?」

  「托您的福,快好了。」

  「那就好,你讓老媽媽擔心了!」慈藹的胖太太對賀依依說:「東方娃娃,你要喝些什麼?」

  「濃縮咖啡。」長途飛行讓她有些精神不濟,喝杯咖啡提神也好。

  「那可不行!」胖太太板著臉說,「你們剛下飛機吧?要喝杯淡咖啡因的,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再來,老媽媽保證煮一杯特濃的請你!」

  「謝謝。」賀依依微笑領受她的好意。

  「小子,你也一樣,三杯淡義大利咖啡。」

  裡安淺笑點頭。

  一旁的安德魯卻不依,    「我要原汁原味,不容偷工減料的義大利咖啡啦!」

  葛太太沒好氣的回身拍了他的頭一下,「臭小子,我葛太太在這裡賣了幾十年咖啡了,從來不偷工減料的!」

  安德魯搗著頭,「是是是,您煮什麼我就喝什麼,就算端來的是咖啡水,我也照喝不誤。」

  「這小子!」葛太太輕啐,然後招呼裡安他們說:「你們坐下來等等,馬上就好。」

  「你們跟葛太太很熟?」賀依依坐下來之後問道。

  「我們讀高中時就認識她了。」裡安說,「這裡還沒辟成公園之前是座足球場。」

  「我跟這傢伙同一個球隊,就是那時奠下的孽緣到現在。」安德魯補充。

  「想當年我們不知道風靡了多少年輕辣妹,每次練習時都有人會苦苦候在場外,等著看我們踢球的英姿,要不是這傢伙退出,我們一定會打人國家代表隊的!」

  裡安但笑不語。

  「世界上有許多的足球隊員,卻只有一個能寫探險小說的裡安。」

  「也對啦。」安德魯承認她說的沒錯,然後啜飲著葛太太送上來的咖啡,「哇!味道太淡了啦!」

  「這樣很好,謝謝你。」

  葛太太低頭讓裡安吻她的頰,「是嘛,還是裡安小子貼心!」睨過去,「多學學裡安小子的風度吧,臭小子!」

  安德魯不服,朝著葛太太的背影抗議:「為什麼我總是『臭小子』?來,要送吻是吧?給你一個香辣刺激的吻!」

  「好久不見,安德魯先生。」突然,甜甜的女聲在他身後響起。

  安德魯轉頭,瞪著眼,不敢相信!

  「你、你、你……」他的夢魘啊!

  有著黑色大卷髮的女子笑嘻嘻的指著自己,「我剛好來倫敦出差。」

  賀依依從看見她的第一眼就皺起眉頭。生命中會認識很多人,除了無法選擇的親戚之外,有許多人在我們的生命旅途中是短暫的過客,像是求學時候的同學、出社會之後的同事等等。

  而她,吳芳菲,是賀依依最不希望碰到的老同學。

  大學四年,她們都恰恰選到同樣的課,就連社團,也總是選到同樣的。

  賀依依讀大眾傳播,是為了能接手家裡的出版社;吳芳菲讀大眾傳播,是因為想當主播,好嫁人豪門。

  賀依依選課,是為了學習;她選課,是因為教授帥。

  賀依依選校刊社,是希望能學到東西;她選校刊社,是因為社長很帥。

  她們的孽緣之深,就連住宿都會抽到同一問寢室!

  大學四年,因為種種的巧合,讓她們朝夕相處了整整四年,也讓賀依依成為她「男朋友們」追蹤下落的最好對象。

  因為她,讓賀依依擺了四年的撲克臉,舍監的臉都沒有她來得嚴肅。

  最令人惱火的是,吳芳菲總愛搶人家的男朋友,理由是——有人背書,表示他是好男人嘛!

  最後,就連難得讓賀依依稍稍有些動心的學長,都難逃她的魔掌!

  大學四年,吳芳菲的桃花朵朵開,而她只有足以化成石的桃枝。

  如果可以,賀依依希望永遠都不必再見到這個人。可惜,地球是圓的,還圓得很巧合,兩個台灣人居然在倫敦的小公園碰到了?!

  「咦?」在賀依依陷入回憶時,吳芳菲也開始回想……

  「你、你很面熟耶!」

  「你認錯人了。」明顯不想認親的口氣。

  「賀小姐,你們認識?」

  賀依依瞪了安德魯一眼。

  「是依依嘛!」吳芳菲笑了,「你好壞!幹嘛不認人家?說真的,從來沒有見過你把頭發放下來耶,滿嫵媚的唷!」

  「那是因為你從來不在宿舍洗澡的關係。」語氣很冷,她不想攀親帶故。

  「哎喲,我知道你是在羨慕我每天都能外宿啦!」

  賀依依翻了翻白眼,懶得理花癡女。

  「咦?你是……」好帥的男人!

  「裡安·克萊頓。」安德魯很高興的替他們介紹,巴不得她的注意力別集中在自己身上。「裡安,吳小姐是紐約街市書商的公關經理,街市書商是我們在紐約最大的經銷商。」

  「你好。」裡安伸出手,瞥了表情有些僵硬的安德魯一眼。

  吳芳菲握住,「久仰大名,我對你景仰很久了,希望有機會當面跟你談談未來一年的宣傳方針。」

  又來了!只要她用特別嗲的聲音,就是鎖定目標了。賀依依垂眸,端起杯子,喝下有些發澀的咖啡。

  裡安抽回自己的手,臉上的笑很表面。

  「這點,請跟我的經紀人研究就好。」

  吳芳菲好像沒有察覺他的不悅,依舊笑得甜美的說:「是嗎?那請多指教了,安德魯先生。」

  然後她對著始終垂眼不看她的賀依依說:「同學,你會在倫敦待多久?畢業之後都沒再碰面了,有空聚一下吧!」

  相信我,我極度感謝過去幾年跟你沒有碰面的機會。賀依依這麼想著。

  安德魯迴避裡安的責難眼神,將問題丟給不知情的賀依依。

  「賀小姐暫時會住在裡安那裡,你們可以有很多機會聊聊。」

  吳芳菲嬌笑著說:「是嗎?那真是太好了!」接著,她以他們聽不懂的華語說:「同學,他是你的男朋友嗎?」

  「不是。」

  「真可惜,原本以為有你背書呢!」她笑意盈盈,「不過像這麼性感的男人,沒有女友背書也無妨。」

  賀依依看著她,口氣很冰,比向路旁樹下的英國紳士,以英語說:「你的男朋友等你很久了。」

  被戳破的吳芳菲也不尷尬,笑著說:「等了這麼多年,你終於會反擊了。」然後再用英語說:「我還有工作要處理,兩位男士,後會有期羅!」

  接著,吳芳菲看向連正眼看她一下都懶的賀依依說道:「同學,希望很快就能再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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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真的很快就碰面了。

  第二天下午,裡安跟賀依依剛補了好眠,電鈐就響了。

  安德魯以因為賀依依在,所以可以讓露意絲休假的理由,把露意絲留在他的住處,加上鐘點女傭已經走了,所以是賀依依開的門。

  吳芳菲拿下太陽眼鏡說:「倫敦難得出太陽呢!同學,睡飽了沒?」接著,她壓低聲音問:「裡安的技術還好嗎?」

  賀依依臉色平靜,只有耳根微微泛紅。「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說完,她側身,讓不請自來的客人進門。

  「那真是太暴殄天物了!」彷彿沒注意到人家的冷顏似的,吳芳菲恰然走進,「哇,這裡好大!有幾個房間?」

  「十個。」

  「後院有游泳池吧?」

  「有。」

  「那,一定也有按摩池跟蒸氣室羅?」

  「嗯。」

  「同學,我們來游泳吧!游泳完之後可以做做SPA,我昨晚太操勞了,腰好酸喔!」

  怎麼有人可以毫不避諱的說出這種事?賀依依瞪著她的背影想著。

  「我沒帶泳衣。」

  吳芳菲輕笑,「那有什麼關係?可以裸泳呀。」

  「小姐恐怕要失望了。」裡安從房間裡定出來,對賀依依說:「衣物間有全新的泳衣,我這裡常有客人來。」

  「解釋得還真清楚啊!」吳芳菲調侃,以手肘頂了她一下,「他挺在乎你的嘛!」

  懶得搭理,賀依依對裡安說:「醫師來過電話,再過半個鐘頭會過來看你的傷口。」

  「好,那你們去游泳吧,別怠慢了你的同學。」因為是她的同學,所以他願意多些容忍。

  「走吧,游泳去羅!」吳芳菲挽著賀依依的手,把她拖走。

  她還不忘對裡安眨眨眼說:「快點來,等你喔!」

  ***
  「我以為你只可能對兩個人動心。」她們坐在游泳池畔,吳芳菲突然說道。

  賀依依端起果汁,懶懶地回應:「哦?」

  「現實版的是跟大楊,夢幻版的是裡·克萊,寫科幻小說的那個。」吳芳菲轉頭,控訴似的說:「結果你居然跟裡安!我查過了,他到台灣才不到十天的時間耶!」

  「裡安就是裡·克萊。」

  吳芳菲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過了好久才笑了出來,「原來……怪不得……我就說嘛,現在又不是春天……」

  賀依依瞥了她一眼,「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天天是春天。」

  「那可不!」吳芳菲很驕傲,「我連來經時都可以壓倒我想要的男人,這可不是尋常女人做得到的!」

  「佩服佩服。」賀依依只能這麼說。跟她相處四年,對這類腥膻話題早已麻痺了。

  「我才佩服你呢!大學四年如果沒有你慷慨出借筆記,我的成績一定會很難看。」

  已經很難看了。賀依依忍著沒說。當初她面臨將被二一,跟她……咳!交情匪淺的老師們暗示她幫忙,她實在推不掉,不然,她真希望這個上大學只是為了扮得美美、交男朋友的禍害被退學算了!

  「你也有值得佩服的地方。」

  「嗄?」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值得優等生佩服的地方,吳芳菲的表情很錯愕。

  「我一直很佩服你在沒有手機的情況下,依然能夠天天讓不同的男同學接送,而不被他們發現自己不是你唯一的男朋友。」賀依依的眼裡有些笑意,「最厲害的是,陪你外宿的人也都不一樣,大家卻都以為自己是你的正牌男友。」

  「呵呵,人各有所長嘛!這就是我的長處呀!」吳芳菲坦然接受她的佩服。

  賀依依往後倒在躺椅上,「我一直很受不了你喜歡搶人家男朋友這個壞習慣。」呼,終於說出來了。

  吳芳菲聳聳肩,端起淡酒輕啜,「你終於說出來了。」

  賀依依轉頭看她,「你知道?我以為自己隱藏得還不錯。」

  她的原則是不多管閒事,雖然看不慣吳芳菲的作為,但她讀大學是為了學習,對當道德家沒興趣。

  「雖然你不像其他女同學會在背後說我壞話,但是你每次看到我就皺起眉頭,一副不想搭理的樣子,再遲鈍也感覺得出來你不喜歡我。」吳芳菲聳肩,「不過,誰在乎呢?受歡迎的女人總是會被同性羨慕排擠的。」

  「你是太過樂觀,還是根本少根筋?」羨慕?排擠?真是夠了!

  吳芳菲趴在躺椅上看她,「你變了好多!」

  賀依依挑眉。

  「以前你臉上沒有這麼多表情,你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怎麼現在看起來卻比讀書時還年輕?

  啊,頭髮!就是頭髮!你放下頭髮之後,看起來有活力多了!」

  說到興起,她索性坐了起來。

  「我早就想跟你說了,沒有女大學生在挽髮髻的,連老師看起來都比你年輕!還記不記第一次上課,你一走進教室,大家都以為是老師來了,真是笑死人了!」

  憶起那幕,賀依依的嘴角也揚出笑弧。

  吳芳菲瞪大眼睛說:「你現在比較會笑喔!是因為裡安的關係?」

  雖然這回說的話比同窗四年說的多且深,但基本上她們是不同價值觀的人,賀依依無意跟她聊太多。

  於是她轉移話題,「你以前老喜歡搶人家男朋友,怎麼不怕那些劈腿男的女朋友找上門?」

  「當然不怕羅!我這是替天行道耶,如果他們的感情夠堅定,男朋友又怎麼會見異思遷?與其婚後才發現男人會偷腥,倒不如交往時就知道。」

  「你總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男人嗎?」賀依依有些好奇。

  「大多數時候都能如願。」

  吳芳菲轉了轉眼睛,那是她正在打主意的表情,賀依依有些戒備。

  「同學,跟你說喔,我一年前在紐約跟安德魯曾經打得火熱,有過幾夜情。」

  賀依依很訝異,因為聽裡安說安德魯很愛他的管家,怎麼會……

  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吳芳菲聳聳肩,「男人哪,性致當前,沒愛也無所謂的。」

  是這樣嗎?她突然覺得有些難以接受,為從未謀面的露意絲感到可憐。

  吳芳菲眨眨眼,有些惡作劇地說:「你猜,我最新的目標是誰?」

  順著她的視線,賀依依看到穿著浴袍的裡安朝她們走過來。他不是有腿傷,能游泳嗎?

  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男人的性致一來,沒愛也無所謂是嗎?

  低頭看穿著連身泳衣的自己,再看向吳芳菲身上的比基尼,她身上布料少得幾乎遮不了什麼……

  她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霍地起身說:「我要去蒸氣室。」

  ***  
  池畔的蒸氣室裡白煙氤氳,賀依依站在大窗戶前,白茫茫的煙霧遮去視線,她卻不願意伸手擦去罩在玻璃上的霧氣。

  蒸氣太熱、太悶,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但是一想到出去這個門將要面對的,賀依依便猶豫了。

  最後,她無法控制自己行為地,伸出食指抹去玻璃上的霧氣,看見裡安走近吳芳菲。

  她相信吳芳菲敢在泳池畔直接誘惑他,也相信她不會在乎被人看到……

  這種時候,她的存在很多餘。

  水蒸氣很快的再度漫上被她擦去水氣之處,在完全模糊之前,從玻璃的反射,她看到自己僵硬的表情。

  這種表情她並下陌生,腦於裡,湧出母親嫉妒的神情,一張因嫉妒而扭曲的面容。

  賀依依搖頭,甩掉無意義的回憶。

  太過在乎才會嫉妒,她沒有理由嫉妒任何人。

  濃濃的霧氣讓她再也無法看見自己及窗外情況。賀依依閉上眼睛,用力吸氣,放鬆緊緊咬合的牙關。

  自己從來不羨慕吳芳菲的放浪形骸,不羨慕她不需要熬夜寫報告,就能安穩混到文憑。此刻,當然也不會嫉妒她可能「再次達到目的」。

  可是,體內的酸意怎會直撥酵,嗆出濃濃的酸氣,跟籠罩在整間房裡的蒸氣聯合,逼得胸臆裡幾乎沒有新鮮空氣?

  ***  

  吳芳菲看著裡安走近,他走起路來優雅得如巡視王國的豹,從衣襟露出的胸肌充滿熱力……

  噢,她的頭要暈了!

  本能地,在躺椅上擺出撩人的姿勢,腿兒半屈,讓臀部曲線顯得更加渾圓,雙臂微微收緊,夾出深深乳溝,眼兒半閉,無限魅惑……

  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逃得過她的招牌姿勢,除非他是Gay!

  來了來了,他往這兒走來了,吳芳菲半閉的眼送出滿滿秋波……

  但,他、他、他竟然視若無睹地從她前面走過去?!

  吳芳菲瞪大眼睛,掹地坐起,不敢相信竟然有男人會睞都不睞她一眼!

  「你!」這個死同性戀!為了忍住這句話,險險憋出內傷,這裡是人家的地盤,萬一被惱羞成怒的他殺人滅口怎麼辦?

  她的小命很珍貴,不能隨便浪費。

  裡安像是這時才發現她坐在泳池旁似的,皺起眉頭問:「依依呢?」

  她這輩子從來沒被忽視得這麼徹底過!更正,他不是同性戀,他根本是個瞎子!

  裡安沒等到她的回答,眉頭皺得更深,不理她,轉身要往蒸氣室走去。

  「我不迷人嗎?」吳芳菲恨恨的問道。

  裡安腳步未停,冷淡的聲音露出不耐,「你儘管玩安德魯,這我不管著,但是別把我扯進來。」

  吳芳菲愣愣看著他的背影,原來、原來他看出來了……所以,之前的容忍都是為了依依吧?

  真是好男人哪!可惜,沒先遇到他。

  不過,他也未必會喜歡上自己吧?

  看著他打開冰箱拿了條冰毛巾,隨即旋開蒸氣室的門走進去,她的眼睛也罩上氬氳,好羨慕依依,真的好羨慕她……

  ***  
  眼前是一片霧茫,空氣越來越稀薄,而角落裡的蒸氣孔還不斷冒出蒸氣賀依依喘著氣,有些呼吸不過來,但她不願意出去,不願意看見他在吳芳菲的魅力下沉淪!

  突然,門被打開,一陣舒爽的冷風吹人,賀依依眨眨眼,是他!

  裡安居高臨下,看著她臉上藏不住的眼淚及錯愕,幾步向前,將冰涼的毛巾罩在她被蒸紅的臉。

  涼意沁人發熱的毛細孔,瞬間驅定令人幾乎窒息的悶熱,他溫柔地在她臉上按壓,讓人感到舒適。

  毛巾拿起來時,熱意全消了,就連不欲示人的淚都被悄悄擦乾。賀依依仰著頭,笑看溫柔的巨人。

  「我忘了怎麼CPR了。」揚揚手中有些轉溫的毛巾,「所以只能用毛巾。」

  她笑了,「我也學過CPR,我是好學生,不會忘記老師教過的知識。」

  俊眉漂亮的挑起,「哦?那你願意幫我喚起記憶嗎?」

  「在這裡?」美眸輕瞄地上。

  「在這裡。」話聲剛落,健壯的手臂攬住她的細腰,頭緩緩低下,吻上她輕揚的唇。

  她的頭又暈了!這次,是因為他的吻。

  不久,他好心地鬆開她的嘴,讓她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在她好不容易喘過氣之後,說道:「再一次,我是個笨學生……」

  在他的引導下,她學會如何換氣,也因此,這個吻維持得更久……

  裡安意猶未盡地輕舔她甜美的唇辦,「你好甜、好軟。」

  賀依依笑著推開他,「夠了,我的嘴快腫成香腸了!」轉頭,「咦?蒸氣停了?」

  裡安比比門邊的開關,「別說你不知道這裡有開關!」故作驚訝的聲音裡有幾分揶掄。

  賀依依睞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我知道,只是本人恰好喜歡被悶死。」

  「哈哈哈!」衛安邊笑邊攬著她走出蒸氣室。

  「蒸過之後洗個澡,對促進新陳代謝最好了。」說完將她帶到有豪華按摩浴缸的浴室裡,「我學過泰式按摩喔!要試試嗎?」

  「謝謝你的建議。」賀依依紅著臉,將他推出去,「不過我個人比較習慣自己一個人洗。」

  他堵在門口,用著跟龐大身軀截然不同的可憐口吻問:「你確定?不收小費的喔!」

  她笑著回答:「我確定。」

  裡安突然斂去嬉笑的表情,正經地說:「我不喜歡你同學,永遠都不會喜歡。」

  他懂,他居然都懂!她心裡被感動塞得滿滿的!

  「我相信你。也許,我是不夠相信自己吧。」

  「為什麼?」裡安捧著她的臉仔細瞧,「任何有眼睛的男人都不會棄你而選擇她的!」

  這是她聽過最甜的話!

  學他,她也捧著他的臉說:「我不要任何男人,我只要你。」

  「行!我是你的。」裡安放下手,攬著她的肩膀,「那我們來洗澡吧!」

  賀依依用腳跟阻擋他的進入,「我要自己一個人洗澡。」

  「如果你堅持的話。」

  面對他突然垂下的眉毛,她差點笑了出來,「我堅持。」

  「好吧。」裡安聳聳肩。

  賀依依這才懂了,原來他只是故意逗她開心而已。這男人,這麼大個兒,心思卻如此纖細。

  「不要把你同學放在心上,她對你從來不構成威脅。」裡安走到門口時,突然說道。

  「我不會再把她放在心上了。」過去的吳芳菲影響不到她,未來更不會。

  「那就好。」裡安又轉了個話題說:「醫生說我復原得很好,幾天後就可以出發了。」

  「所以?」她有些緊張。

  「我的家族明天有場眾會,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回莊園。」

  既然回英國了,就順便為莊園的豐收舞會開個舞吧。稍稍盡一下身為爵士的義務,也省得鄧肯每回見到他就忍不住叨念。

  「你的家族眾會?」她對他的家族根本一無所知呀!而且聽起來好像是很大的聚會……

  裡安看出她的猶豫,於是說道:「大多數的人會在廣場,到堡裡的人並不多。你也可以邀請你同學,加上安德魯也會去,多幾個你認識的人在,就不會覺得孤單了。」

  「露意絲也在嗎?」

  裡安對她的聰慧感到證賞。不傀是他喜歡的女人,她也看穿了其實吳芳菲的目標是安德魯而不是他。

  「露意絲也在,所以你要負責留下來看好戲,再實況轉播給我聽。」

  「聽起來很好玩。」

  「嗯!」裡安幫她帶上門,卻又探頭進來問:「你確定不需要我的服務?」

  「我確定。」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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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英格蘭——

  他的莊園在英格蘭東南部,
沿著密德威河往下走,據說就已經進入克萊頓家族的莊園了。

  經過半個多小時的車程、穿過一望無際的草原之後,矗立在眼前的是一座秀麗古堡。

  古堡前站立著兩排恭敬的僕人,這種排場讓賀依依有些無法招架,直到裡安下了車,繞過她這頭開門,她都還處於錯愕狀態。

  竟是這麼大一座城堡!在千百年前,它肯定是一個小國吧!

  「歡迎來到克萊頓家族。」難得見她發愣,裡安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笑意。

  賀依依力持鎮定,握著他伸出的手下車。

  隨即,安德魯他們的車也到了。

  「哇!」吳芳菲一下車就毫不掩飾的讚歎,「真正的城堡耶!蔚藍的河水環繞著……這就是藍色城堡,對不對?」

  經她提醒,賀依依才發現這占堡,就是曾出現在裡安探險小說裡的藍色城堡。

  「這個占堡至少有一兩百年的歷史吧?」

  「自從十一世紀修建以來,古堡有將近一千年的歷史了。」安德魯繞過她們,走到等候的管家面前說:「嗨,鄧肯,好久不見!」

  老管家對小伙子隨便的招呼只略略皺了下層,隨即有禮的一一行禮說:「裡安少爺、小姐、安德魯先生。」

  賀依依對似乎多看了自己一眼的老管家點頭致意後,好奇的問裡安:「這裡頭真的有像你書裡描述的,遍佈機關的密道?」

  「有。你可別亂跑,有機會我帶你去探險。」

  「嗯。」乍然看見龐大莊園的不安,在他的笑容下逐漸褪去,賀依依淺淺笑了。

  走進大廳,有一個長相甜美溫柔的東方女孩走過來。

  「裡安哥哥。」

  「你一定是莎琳娜吧!」吳芳菲湊過來說。

  莎琳娜優雅的跟她們點頭,「兩位小姐好。」接著,她的視線在吳芳菲身上停留,意有所指的說:「裡安哥哥很少帶女性朋友回莊園……」

  「是嗎?那我可真是榮幸!」

  吳芳菲沒說自己是沾了賀依依的光。女性的直覺告訴她,這個「繼妹」顯然對裡安有特別的獨佔欲,她對這種來自同性的宣戰最有興趣了!

  看出她們之間暗潮洶湧,裡安沒說什麼,只交代管家說:「鄧肯,小姐們的房間準備好了嗎?」

  「已經照您的吩咐準備好了,裡安少爺。」接著鄧肯彎腰對她們說:「兩位小姐請跟我來。」

  裡安笑著目送賀依依,但在莎琳娜眼中,裡安是對著熱情妖艷的吳芳菲笑——

  「裡安哥哥又換新的女朋友了嗎?」她試探的問。

  轉回頭來,看著她的眼神是生疏的。

  「這是我的私事。」說完,他便走開。

  莎琳娜看著他冷漠的背影,哀傷的說:「安德魯,他還在怪我奪走父親的愛嗎?」

  她要這麼想也可以啦!所謂豪門是非多,安德魯懶得涉入,於是就打哈哈的說:「不是啦,那傢伙只是累了。」

  接著,他東張西望,「咦?露意絲呢?我要去找露意絲了。」

  莎琳娜決定找機會去會會裡安帶回來的兩個女人——就從那個看起來像是秘書的女人先探聽好了,裡安哥哥要鄧肯把她的房間安排在他的隔壁,聽說這回裡安哥哥會提早回英國是因為要趕稿,所以那個女人一定是他的秘書沒錯。

  至於那個看起來冶媚的女人,一定是裡安哥哥的新任女友!但,很快就不是了。

  ***  
  「房間還滿意嗎?」裡安走進她的房間問道。

  賀依依睇了他一眼說:「我沒想到所謂的莊園居然這麼大!」

  「哈哈哈!你是上了賊船了。」裡安將她鎖在懷裡,追索思念的唇。

  吻她,很容易上癮。

  「嚇到了,嗯?」吻完,他抵著她的額問。

  「有一點。」賀依依承認,「這莊園是克萊頓家族的?」

  「嗯,還有城堡也是。」不想嚇到她,裡安沒說自己是克萊頓家族唯一的繼承人。

  「晚上的聚會有很多人參加嗎?我受不了太正式的場合。」

  「放心,我等會兒就把那些煩人的傢伙趕回去,讓整座城堡只剩下我們。」

  賀依依笑了,「不必啦!」她知道他真的會這麼做,「只要不必我去應酬他們就好了。」

  裡安苦著臉說:「你居然狠心讓我自己一個人去無聊的應酬?!」

  她伸手拍拍他做作的苦臉說:「乖,那是你的家人呀!」

  「如果是你的家人,我一定樂意奉陪的。」

  想起父親,賀依依的眼神閃過黯淡,但隨即笑著說:「我家裡的人口很簡單,不需要應酬的。」

  裡安將她一閃而逝的黯淡看在眼裡,卻沒點破,只是雙臂輕輕的把她圈起。

  「找在,我會一直都在。」

  類似的話他不是第一個說的,卻重重打人她的心裡。

  賀依依沒回答,只依偎在他溫暖的懷裡。

  ***  
  晚會在裡安開舞後展開,他被親戚們拉住寒暄,賀依依則站在外圍,遠遠凝視著他。偶爾,交會一下兩人才懂的眼神。

  宴會沒有想像中的盛大,大概裡安知道她不喜歡跟一堆人相處吧。

  而吳芳菲向來善於裝扮,也不吝於展現好身材,周旋在賓客之間,好不愉快。

  「失陪一下。」跟老紳士致意之後,吳芳菲端著酒朝裡安及安德魯走去,安德魯一看見她走來,隨便找了個理由走開。

  沒露出失意,她舉起酒杯說:「敬你。」

  裡安輕啜一口香檳,臉上有絲疏離與戒備。

  「我一直很欣賞依依,也相信終有一天會出現一個好男人,懂得欣賞依依的好。」

  「謝謝。」裡安的目光與另一端的她相會,露出淺笑,舉起酒杯,遙遙向她敬酒。

  我很乖喔,沒有亂瞄別的女人,他用眼神說著。

  我知道,要繼續乖乖的喔,

  賀依依笑了,也舉起酒杯,優雅地輕飲一口香甜的香檳,之後將空杯交給侍者,投給裡安一記要到外面透透氣的眼神,裡安也意會地點頭。

  外頭的空氣新鮮多了。

  月光映照在灰白的石牆上,呈現出淡藍的光澤,這就是藍色城堡的由來?

  「我不喜歡那個女人!」背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是莎琳娜。

  知道莎琳娜指的是吳芳菲,賀依依說:「她向來不討同性喜歡。」

  「你對她很瞭解?」莎琳娜站在她身後,突然發現這個女人的頸部線條非常美麗。

  「嗯,我們是同學。」

  所以她才會跟著一起來莊園?莎琳娜猜著。

  「我以為你是裡安哥哥的秘書。」

  「更貼切的說法是臨時管家。」

  莎琳娜點點頭,「是暫時頂替露意絲的吧?」她突然說:「我愛裡安哥哥很多年很多年了,我一定是為了能愛上他而出生的。」

  她的話在清冷的夜裡引出一陣寒意,賀依依愕然轉身,「你們是兄妹呀!」

  「只是名義上的。」莎琳娜幽幽的說,「你會瞧不起我嗎?」

  好半天後,賀依依才說:「裡安……知道嗎?」

  「裡安哥哥知道的!但是,他恨我。」

  「恨?」

  「對,他恨我,因為我們母女搶走了爹地的關愛。」

  「他不是會在乎有沒有父愛的人吧?」雖然認識裡安才短短幾天,但是不管是早期裡,克萊的書,還是他現在的探險小說,都不像是缺乏父愛的人寫的。

  應該說,他的父親或許給他的關愛不多,但他並不在乎,她就是如此相信著。

  「我不只佔據爹地的愛,爹地、媽咪還因為我而失蹤,到現在還下落不明!」

  「失蹤?!」這個消息太震撼!

  「是的。五年前因為我不小心在地道裡迷路,爹地媽咪為了找我,雙雙進地道裡,到現在還沒有出來。」

  「克萊頓小姐,你別太自責了……」她突然話停住,質疑的看著她,她的臉上哪裡有一絲二暈的自責?

  「幸好你不是裡安哥哥的女朋友。」

  「為什麼?」

  莎琳娜笑得很純真,「沒事,我喜歡你,你是好人。」

  好人?賀依依無語。夜裡,古老的莊園透露著些許陰森,而身旁的莎琳娜更讓人覺得透不過氣來。

  「夜深了,晚安。」

  賀依依輕聲地跟她道晚安,離開庭院前,又轉頭看了眼月光下的她,搖搖頭,走回房間了。

  ***
  賀依依回到房間,心情仍有些說不上來的悶,忽然傳來敲門聲,進來的是露意絲。

  「裡安先生要我來看看小姐是不是回房間了。」

  露意絲是個可愛的小女人,總是笑著的臉蛋很討人喜歡。

  「我忘了跟他說一聲,害你多跑一趟了。」

  「小姐別這麼說。」露意絲幫她誧好床,「您還需要什麼嗎?」

  「沒有了。」賀依依忍不住問:「那個……地道在哪裡?」

  露意絲眨眨眼,意會過來,「是莎琳娜小姐說的吧?您放心,地道在城堡的另一端,而且老克萊頓先生跟夫人也不是在地道裡失蹤的,詳細情形還是請裡安先生跟您說比較清楚。」

  賀依依鬆了口氣,但——

  「莎琳娜為什麼這麼說?」

  露意絲有些為難,「我們不該在主人背後說閒話……總之,莎琳娜小姐有些怪怪的,您別放在心上。」

  賀依依點頭,「原來如此,謝謝你。」

  「別這麼客氣。」露意絲走到門口,又說:「小姐床頭有搖鈐,要是有需要請叫我。」

  「謝謝你。」露意絲很難讓人不喜歡,賀依依猶豫了一下,又說:「恕我冒昧……你跟安德魯是認真的嗎?」

  露意絲紅著臉,「我愛安德魯。即使他之前有些花心,但是我相信他已經收心了。」

  聰明的女孩!知道露意絲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單純,賀依依就放心了。

  雖然感情的事其他人插不上手,但是她還是希望不管是勢在必得的吳芳菲,還是善良的露意絲,都能不受傷害。

  露意絲離開後,賀依依打開衣櫥,拿出要換洗的衣物準備洗澡,又傳來敲門聲,以為是露意絲,誰知一開門卻看見穿著不足以蔽體的睡衣的吳芳菲。

  「你還沒睡喔?」

  她皺著眉讓她進來。

  「在人家屋子裡穿這樣到處跑,太失禮了。」

  吳芳菲低頭看著自己的睡衣,隨即笑道:「英國人沒有你想像中的嚴肅啦!再說,這裡是裡安的地盤,僕人們沒經過他的同意,不會隨便過來的。」

  她眉頭皺得更深,「你的房間不是在另外一邊?」她記得鄧肯管家是這麼安排的。

  「哎喲,我知道裡安對我一點興趣都沒,我不會死纏他的!因為安德魯的房間也在這邊,我才硬盧,換到這裡的!」

  「安德魯跟露意絲是真心相愛。」賀依依忍不住勸她:「別再破壞人家了。」

  吳芳菲眼睛一黯,「如果是真心相愛,又怎麼會跟我春風一度?」

  「你……」看來她是陷入了,賀依依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呢?如果有人對裡安有興趣,你會讓,還是堅持到底?」

  「感情是不能退讓的。」

  「那我就放心了。」吳芳菲笑了,「本來還擔心莎琳娜跟你說一說,你就會心軟呢!」

  「你知道莎琳娜喜歡裡安?」

  吳芳菲白她一眼,「那很明顯好不好!」

  「所以你是故意讓她以為你是裡安的女朋友?」

  「別感動,反正我已經被怨恨得很習慣了。」吳芳菲聳聳肩,「我們同學一場,你難得喜歡上人,當然要幫點忙羅!」

  賀依依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一直不欣賞她,甚至,一開始還把她當作情敵,擔心裡安會像其他人一樣禁不起她的誘惑,沒想到她也會替自己著想……

  「謝謝。」她誠心地說。

  「呵呵,我從來沒想過會聽到你跟我說謝謝呢!」

  「我也從來沒想過會跟你道謝。」

  相視一笑,過去的不愉快都在這一笑中消失無蹤。

  「嘿!」吳芳菲頂頂她的肩,「裡安的能力如何?」

  「能力?」一頭霧水的賀依依看到她狡黠的笑便懂了,她紅著臉啐罵:「你想太多了!」

  「不會吧?!你們到現在還是沒發生關係?這年頭還有純純的交往這回事?」

  「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成天只想著做……那些事的。」

  「讀書你比我強,但是說到男人,你就遠不如我了,我一看就知道裡安是那種性慾超強、能力超優的優質男人。

  嘿嘿嘿,他不是又要到蠻荒地帶去嗎?如果不想他向外發展,可別憋壞了人家喔!」吳芳菲逗著佯裝鎮靜的同學。

  她冷瞪一眼,「你說話非得這麼葷腥不忌嗎?」

  「我做人直爽、有話直說嘛!」

  基於禮貌,不忍當場嘲笑同學,賀依依只向上拋了記白眼。

  「喂!我問你喔。」

  賀依依揚起秀眉。

  「瞧你那個是什麼表情!我是要問正經的啦!」

  「願聞其詳。」

  「我一直很好奇,到英國是你計畫中的行程嗎?」

  賀依依不自在的低下頭,假裝撫平裙上的皺褶,「有時候難免有突發狀況。」

  「嘿嘿嘿……」她隨即被橫殺一眼,「任何人都可能有突發狀況,而你卻不可能!」

  「也許你沒有想像中的瞭解我。」

  「也許吧。」既然人家不說,也不好窮追猛打。「你是為了裡安,還是為了裡,克萊到英國的?」

  「有差嗎?」他們都是同一個人呀。

  「當然有差!如果是為了裡·克萊,表示你只是對偶像好奇;如果是裡安……」

  「嗯?」

  吊足了她胃口,她才說:「嘿嘿嘿,同學,我肯定的告訴你,你愛上他了。」然後拍拍顯然被震撼到的同學。

  愛……這是愛?

  吳芳菲丟完炸彈後,伸伸懶腰說:「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晚安,我要去睡羅。」

  「晚安。」瞧見她不是往自己的房間走,她急忙喊她:「喂!你要去哪?」

  吳芳菲曖昧地眨眨眼,「你沒聽莎琳娜說的鬼故事嗎?這種夜裡當然要找個男人抱著睡,才不會害怕呀!」

  她是要去找安德魯?!

  算了,如果當初安德魯把持得住,現在也不會傷了兩個女人的心了。

  她佩服吳芳菲追尋愛情的勇氣,也不忍阻止。

  吳芳菲知道她的為難,笑著說:「也許會再碰壁,但是又有什麼關係?至少我試過了。」她揮揮手道:「同學,趕緊去洗個香噴噴的澡吧!別再別彆扭扭了,想愛就要大膽去愛,別留下遺憾喔!」

  看著她走到安德魯的房間前敲門,要勸的話終究還是說不出口。

  別留下遺憾?

  成年後,除了家人偶爾會出些小狀況,她的人生一直過得很有計畫,想想,這樣的人生確實是有些遺憾的。

  當別人都在玩耍、在體驗燦爛的大學生活時,她的日子始終是一成不變的讀書;出了社會,依然沒談過一次戀愛、沒放縱過一回。

  說起來,潛意識裡是有羨慕芳菲的瀟灑吧!誰想得到從不好好讀書、差點拿不到畢業證書的她,會成為紐約書商頂尖的公關經理?

  正如在十天之前,如果有人說她會拋下一切跑到英國,甚至會愛上個外國人,她一定不肯相信。

  其實,偶爾的放縱也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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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才剛洗好澡,門外又傳來敲門聲。

  「賀小姐,你睡了嗎?」

  是莎琳娜?

  賀依依微微蹙眉,「還沒睡,請進。」

  莎琳娜走進房裡環顧,「還有缺什麼東西嗎?我馬上讓鄧肯送過來。」

  她是裡安手下的員工,如果能籠絡到她,以後更容易掌握裡安的行蹤了。

  「謝謝,我什麼都不缺。」她來的目的應該不只是這樣吧?「克萊頓小姐還有事情嗎?」

  「嗯……」莎琳娜咬咬唇,「裡安哥哥經常不在家,他辛苦工作,負擔整個家族的開銷,而我已經長大了,我想……」

  賀依依輕揚眉梢,等她繼續說下去。

  「我可以跟在裡安哥哥身邊幫忙,也可以順便照顧他。」

  「跟裡安說過了嗎?」想必是碰壁了吧?

  「跟裡安哥哥提過很多次了,可是裡安哥哥都婉拒了。」

  跟客氣無關吧?基本上,裡安是不知道客氣為何物的人。賀依依一邊腹誹裡安,一邊說:

  「據我所知,裡安先生到的地方都很落後,可能因此而不希望小姐冒險。」

  「我不在乎!」

  「就算要睡帳棚、沒水用?」

  「我不在乎!」

  真不知道她是有勇氣,還是太衝動了?

  「有時候睡到一半,會有十尺長的毒蛇從脖子上爬過去。」很好,千金小姐的臉色稍稍變了,「有時甚至會有看不見的微小毒蟲叮咬……這些都不在乎?」

  莎琳娜有些不服氣,「我就不相信裡安哥哥的探險隊裡沒有女性工作人員,她們能做得到,我也可以!」只要能時刻都跟他在一起!

  「也許有,不過我不知道。」

  莎琳娜追問:「那吳小姐呢?她也會跟裡安哥哥一起去剛果嗎?」

  「據我所知應該不會。」

  「真的?」

  賀依依點頭,悄悄打了個哈欠,「時候不早了……」

  「打擾你了。」見她累了,莎琳娜走出門外,「希望你不會覺得我很煩,我沒有姊妹,不太知道要怎麼跟女性相處。」

  賀依依送到房門外,客套地說:「別這麼說。」

  「那……」莎琳娜欲言又止,在她的疏離下嚥回想說的話,「晚安,賀小姐早點休息。」

  「謝謝。克萊頓小姐也早點休息,明天見。」

  直覺告訴她,莎琳娜沒有外表看起來的單純。賀依依目送她離開之後關上房門。

  莎琳娜彎過長廊,突然瞥見吳芳菲穿了件幾乎無法蔽體的薄紗睡袍走出房間外。

  這個輕佻的女人!

  不對!突然意會過來,她是從安德魯的房間出來的!

  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那個女人不是裡安的女人嗎?竟然跟他最好的朋友混在一起?!

  她要告訴裡安,讓裡安看清楚那個蕩婦的真面目!

  腳步一旋就往回走,她輕輕敲著裡安的房門,「裡安哥哥?我是莎琳娜,你睡了嗎?」

  沒人應答,莎琳娜等不下去,直接打開房門,大床上空無一人。

  難道在洗澡?但,浴室也沒有人啊!

  奇怪,裡安哥哥到哪裡去了?

  隔壁傳來交談聲,莎琳娜側耳傾聽……是裡安哥哥的聲音?這麼晚了,他到賀小姐房間裡幹什麼?

  走到相鄰的房門前,深吸一口氣,悄悄地把門推開一道縫——

  他們在親吻?!

  天!她咬著嘴唇不敢相信,這是什麼樣混亂的關係?

  難道,自始至終她都弄錯了,其實裡安的女人是賀依依,而不是吳芳菲?

  賀依依一副正經的聽她訴說對裡安的情愫,和對吳芳菲的羨慕及嫉妒,一定偷偷在心裡嘲笑自己吧!

  妝扮精緻的臉蛋逐漸扭曲……可惡的女人,不可原諒!

  ***  
  「我好想你!」裡安輕啄她柔軟的唇辦說:「你好香、好甜喔!」

  剛被他沒頭沒腦的吻了個七葷八素的,賀依依邊閃躲著他的唇,邊笑罵:「先生,我們分開不過一個多小時!」

  「一日不見如隔三年嘛!」偷吻不到,帥挺的鼻子改在她頸窩輕嗅,「你的身上奸香喔!」

  「好癢!」賀依依咯咯笑著,「不是三年、是三秋。」

  又帥又挺的鼻頭還是往她敏感的頸側鑽,她腰際被兩隻毛手箍住,逃不得!

  「別!好癢!真的好癢!」她的連串求饒。

  「別動!」他突然僵住。

  「怎麼了?」賀依依很緊張的說:「我碰痛你的傷口了嗎?」說完就要蹲下去看。

  「痛的不是膝蓋。」裡安悶悶的說。

  「咦?」她茫然不解。

  裡安沒好氣的拉著她的手到疼痛的源頭,「是這裡,又漲又痛!」

  輕觸到他胯下的灼熱,賀依依抽回手,火著瞼,低著頭說:「對……對不起。」

  她的不知所措逗得裡安哈哈大笑,將她擁人懷裡。

  感受到他胸膛下的悶笑及下身的接觸,賀依依不敢亂動。

  「真是什麼樣的主人養什麼樣的狗,Nana也喜歡在我身上聞來聞去。」好一會兒過去,她臉上紅潮才退,隨即轉移話題。

  「Nana是只大色狗,別跟它玩得太瘋。」

  輕槌他的胸膛,「你才是大色狼吧!」她歎氣說:「Nana自己待在寵物飯店裡,不知道會不會適應不良?」

  「你想太多了!Nana不管在哪裡都很能適應愉快的。」

  想到Nana要孤單的在寵物飯店裡待上一陣子,就很心疼,她抬頭望著他說:「聽說有些寵物會待到有憂鬱症耶!」

  「寵物飯店有游泳池,還有專人照顧,Nana快樂得很呢!」裡安故意歎氣,「不必擔心Nana那只傻狗,真正需要擔心的是我。」

  「擔心什麼?你的傷會有問題嗎?還是剛果那裡發生問題了?」

  「都不是。」裡安的表情很哀怨,「我還要禁慾多久?」

  賀依依瞬間燒紅了臉。

  裡安興味盎然的看見她的血液迅速往臉上循環,他放開摟在她腰間的手,不讓她因為全身血液都往臉上街而昏倒時,她突然反摟著他的腰。

  「我可以。」她低垂的頭不肯抬起,只是小小聲地說。

  「嗄?」

  這個男人只會發出這個單音節的聲音嗎?

  在勇氣消失前,她再次壯著膽子說:「我準備好了。」

  「真的?」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奸運道,「你想清楚了嗎?」

  賀依依懊惱自己的衝動,想咬掉舌頭!刷地放開手,她背過身去說:「我後悔了,麻煩你忘了剛剛的事!」

  背後伸過來的大手,溫柔的拭去她頰上羞惱的淚,「別哭,我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兩隻手輕輕交握在她的手上,「我很高興,也很榮幸。」

  她不語,僵立在他柔情的懷裡。

  「別生氣,我的寶貝。」

  在他一聲聲低柔的輕喚下,僵硬的身體逐漸放軟,偎人他溫暖的懷裡。

  「我覺得自己很蠢,做了件超級豬頭的事!」

  他的聲音在她耳畔說:「不,我很高興你終於不再壓抑了。我想要你,想得快要發瘋了,但是不願意逼你。」

  知道他同樣想要自己,讓賀依依心裡好受多了。

  「你真的確定了?」

  一生中只有一個第一次,她很願意將童真給他。因為,她是如此的愛他。

  是的,她不再壓抑,不再逃避承認愛上這個男人。即使沒有任何承諾,她也願意……給他。

  在給予的同時,她同樣得到了他,這就夠了。

  賀依依轉過身,勇敢的迎視她深愛的琥珀眸子說:「我確定了。」

  ***  
  可惡可惡可惡!莎琳娜在心裡咒罵著。

  隔壁的房裡後來熄了燈,一片漆黑,怕燈光透過去,她只好悄悄的把相通的門關好,在裡安哥哥的房裡等到半夜才回房,清晨還專程跑過去看,他還是不在,床上也沒有睡過的痕跡。

  這個蕩婦!垂下的長睫毛掩去眼裡的妒恨。她抬起頭,若無其事的問著在餐桌旁的管家:

  「鄧肯,裡安哥哥怎麼沒有下樓吃早餐?」

  「回小姐,少爺還在休息。」

  「喔。可能是昨天晚上太累了吧?」瞧了眼對面始終平靜吃著早餐的賀依依,「賀小姐,昨天晚上睡得好嗎?」

  她是在試探嗎?賀依依拿起白巾擦了擦嘴,「謝謝關心,我睡得很好。」

  「那就好。是說吳小姐跟安德魯怎麼也睡晚了呢?」

  鄧肯回答:「吳小姐也還在休息,安德魯先生則已經起床到樹林裡野餐了。」

  「是跟露意絲吧?」

  老管家點頭。

  莎琳娜直直望著優雅吃東西的她說:「賀小姐對搶人家男朋友的行為,有什麼看法呢?」

  「小姐!」管家制止她無禮的詢問。

  「沒關係。」賀依依朝管家微笑,然後平靜地對莎琳娜說:「追尋愛情是需要勇氣的。」說完,不等她回答,便站起身,「謝謝招待,我吃飽了。」

  「請等一下!」莎琳娜笑得很甜的問:「賀小姐有空嗎?我可以帶你逛逛城堡喔。」

  正要婉拒時,—只大手落在她肩上,「不必了,我會帶她逛。」彎腰,他在她耳邊輕語:「用過就不認帳的壞女孩,居然把人家獨自丟在床上!」

  這惡劣的男人,似乎很愛看她臉紅!

  賀依依嘴角漾出笑窩,拒絕讓他得逞,「人家是誰?」

  呀!居然回嘴?!他不敢相信的挑眉。

  「請容我先告退。」輕輕點頭,她優雅退場。

  ***  
  剛發生關係的男女,第二天要如何面對彼此?

  賀依依不知道別人是怎麼做的,但是她倒是能平常心面對,她是成熟的女人,沒什麼大不了的。

  啪!

  拍掉在臉上肆虐的毛手,她橫瞪一眼說:「你在做什麼?」

  裡安呼呼被打的手,很是委屈,「我想摸摸看你的皮膚在太陽下,是不是一樣滑嫩嘛!」

  想到昨夜他是如何讚歎並摸遍自己的皮膚,賀依依臉兒一紅,輕罵:「別胡鬧!」

  「你臉紅了,好可愛!」毛手摸上她紅暈的臉蛋,她比英國女人來得容易臉紅!

  「你別鬧了!」斥責的話語,因為臉上的嬌羞而減了力道。

  將她擁在懷裡,重重的吻中戲譫不在,教濃濃的憐愛填滿。

  「還痛嗎?」感受到她耳朵的紅辣,裡安低低的笑著說:「你不必回答,只要點頭或搖頭。」

  將辣燙的臉藏進他的胸膛,輕輕說道:「不太痛。如果一定要經歷一回,我很高興是你。」

  沒再繼續這個會讓她尷尬的話題,裡安親吻她的發,「別跟莎琳娜太接近。」

  賀依依仰起頭,「你怕她會傷害我?」

  「不是怕,而是她真的會。」裡安歎氣,「你應該看出來了,莎琳娜有些心理方面的問題,以至於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情緒。」

  「你知道她喜歡你?」

  裡安點頭,表情有些無奈。

  「既然你知道,為什麼沒有糾正她的想法?還是……你讓她以為有希望?」

  「當然不!」裡安低斥,「你以為我是這種人?」

  「我不知道你是哪種人。」賀依依扔下他往前走,故作不在意的聳聳肩說:「我們認識的時間還沒久到讓我能完全瞭解你的為人。」

  裡安一個大步就追上她刻意拉出的距離,捏捏她小巧的鼻子,「別演妒婦,我們都知道你不是那種女人。」

  賀依依歎氣,「我不是想扮演護婦,只是不喜歡面對麻煩。」認真的看著他說:「我可以回台灣等你嗎?」

  「想都別想!」將她鎖在懷裡,他裝得惡狠狠地說:「小姐,你已經是我的俘虜了!」

  「好吧。」爽快的妥協,她向來不把時間浪費在無法改變的事實上,「現在,我的主人,願意當嚮導,帶我逛逛這座美麗的古堡了嗎?」

  裡安對她毫不遲疑的妥協反應是哈哈大笑,「這麼明理啊!我的小姐,你會讓人越來越愛你喔!」

  賀依依嘴角的笑弧維持很久很久。

  ***  

  賀依依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花園,「不只古堡大得出奇,連花園也很大!」

  裡安無所謂的聳肩說:「祖先餘蔭,沒什麼。」他有些好笑地瞄她,「你那是什麼眼神?」

  「看大魚的眼神。」踮腳拍拍他的臉,「很好,極品。」

  他眉毛挑起,「我可以把這當成是你對昨晚的評語嗎?」

  她臉兒紅紅,嘴上仍不示弱,拍拍他的胸說:「這年頭有錢、長得帥,又有爵位的人不多了……嗯!極品!」

  抓住肆虐的手,他整個人隨之靠近,低下頭,鼻尖抵著她的。

  「只有這樣?」

  賀依依笑得眼兒瞇瞇,「我想想……還有還有,寫的書好看……嗯!極品!」

  他惡狠狠地說:「只有這樣?」

  頭兒歪歪,想了很久……眼睛倏然瞪大,驚看他意圖進攻的食指。

  「別!不要!我最怕癢了!」躲無可躲、避無可避,「有有有!我想到了,性能力強!是極品中的極品!」

  裡安抱住笑著躲進他懷裡的嬌軀,擁住與他完全契合的曲線,頂著她的發,歎氣說:「我好捨不得放下你,從來沒有任何女人會讓我想擱下工作!小姐,我可以把你打包到剛果嗎?」

  他的劫白讓她心裡甜甜的,賀依依仰頭,笑著看他說:「安心去完成工作,我等你回來。」

  彎下頭,吻住甜美的唇,雖然氣息漸急,卻怎麼也放不開彼此。

  賀依依感受到他下半身的變化,睜開眼,越過他的肩頭,瞥見老管家正站在花牆下,於是紅著臉閃避他的吻。

  裡安追索她脫逃的唇辦,輕吻,再輕吻,最後發現有人,才意猶未盡地嘟囔:

  「搞什麼!」

  鄧肯拘謹有禮地說:「少爺,涼亭裡有早餐。」

  「我知道了。」

  老管家彎腰告退,只是嘴角那抹微笑看起來似乎很眼熟……

  「在想什麼?」

  「沒什麼,只是突然覺得好像在哪裡看過鄧肯。」

  裡安對她的突發奇想不以為意,「鄧肯受過正規的管家訓練,你大概是在電影裡看過類似的英國管家吧。」

  「或許吧。」不再執著解不開的疑惑,「可是……要說是正統英國管家,鄧肯看起來也沒有那麼嚴肅耶!」

  「被你發現了。」裡安笑著說,「鄧肯除了是個稱職的管家之外,偶爾也會想辦法調冶身心。」

  「例如?」

  「像是當孩子王,帶隊到地道探險、勘查水牢之類的。」

  「還有呢?」

  「呵呵!要不要見識某個頑皮孩子被困了一天一夜的地道?」

  「為什麼不?」

  「不怕?」裡安故作猙獰,「裡頭有吸血蝙蝠喔!」

  仰望他的臉笑得甜甜的,「有你在,不怕。」

  呀!這是她的聲音嗎?她從來不撒嬌的!

  裡安將她沒來得及藏起的錯愕看在眼裡,他哈哈大笑的說:

  「天哪!我會愛慘你的!」

  ***  
  「這裡是古堡的後面。」沿著城牆走,裡安牽著她的手說道,「地道有些暗,你確定要走?」

  「你要我放棄?在辛苦穿過一大片黑壓壓的樹林之後?別開玩笑了!」賀依依用空著的那隻手,撥開擋在地道口的樹枝,眨眨眼適應地道裡的陰暗,「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要走一回!」

  「龍潭虎穴?」裡安呵呵大笑,「也許,地道的那頭有讓人意想不到的寶物喔。」

  「寶物?」賀依依瞥他一眼,「貴家族的寶物是藏在如此偏僻的地道那頭?與其說是有寶物,我倒寧願相信地道那頭是水牢。」

  他捏捏她小巧的鼻說:「聰明的小姐,答對了!我們現在正走在護城河之下,穿過護城河,對面是一座退潮時可以步行過去的小島,幾百年前,我的祖先們用它來關犯人。」

  「也在島上處決犯人嗎?」

  睨她,看出她只是隨口問問,絲毫沒有害怕的樣子。

  「克萊頓家族不處決犯人的,頂多就是關個十幾、二十年。」

  賀依依點頭,以中古世紀的英國城邦來說,不隨意處決犯人的貴族是很難得的。

  約有兩個人手臂寬的地道裡,每隔一段距離都有盞燈,燈光雖然微弱,卻不顯陰森。

  「你不怕蝙蝠?」她的手沒有冒汗,也沒有發抖。

  她瞟他,「真的有蝙蝠?」

  「沒有。」他承認,「正常女人聽到有蝙蝠時,應該是撲到我身上來尋求安慰,而不是質疑我說的話。小姐,你真的很不會利用機會。」

  「遵命,老闆。」靠在他的胸前,「這樣有沒有怕的樣子?還是要更怕?」

  賀依依玩興一起,用力一撲,將沒有防備的裡安撲靠在牆上。

  「哈哈哈!」裡安抱住送來的嬌軀,「小姐,你這已經嚴重超過害怕的境界,應該算是飢渴喔!」

  抵著她半啟的唇,「我不介意解決你的飢渴……」說完,吻住她。

  吻得越來越深,光靠一個吻已經無法解放想要她的心,他的手伸進她的下擺,忘情撫摸令他瘋狂的滑膩肌膚,她以同樣的熱情回應……

  裡安放開喘吁吁的她,「這裡沒有床,我們要繼續,還是等找到床再繼續?」

  從他滿是情慾的眼裡看自己,一身狼狽。

  賀依依笑倒在他懷裡,「天哪!我不敢相信自己會這樣!」不再慣於隱藏情緒,向他恣意撒嬌、放縱情慾……這樣的變化連自己都覺得太快!

  他吻著她的發說:「我跟你一樣,在一個月之前,我也不相信自己會被某個女人俘虜。」

  賀依依笑著說:「記得稍早之前,你說被俘虜的是我。」

  「女人!」他假裝兇惡的說,「你不知道相愛是相對的嗎?俘虜你的同時,我也同樣被你俘虜了,而我心甘情願。」

  她眉兒彎彎,眼角帶笑,「是這樣嗎?請恕我沒有太多的經驗。」

  裡安意有所指地說:「你的沒有經驗是意外的驚喜,我喜歡。」

  「你喔!」捶他一記,但不痛不癢。

  「走吧,繼續探險羅!」起步前裡安拉高她的手,親吻手背,「聽說台灣人稱妻子為『牽手』,很美的稱呼,我喜歡牽你的手,也會一直牽下去。」

  賀依依的大眼裡滿是驚訝,「我是個實際的人,不做多餘幻想的。你說的是我想的意思嗎?」

  「什麼意思?」皮皮的話惹來一記輕捶,琥珀色的眸子收斂玩笑,正經地望著她說:「如果你想的是一生一世,是的,我想的正是一生一世。為了能達成這個心願,也許將有一場婚禮,或許,還免不了在潮濕陰暗的地道裡下跪,只要能跟你一輩子,這些都值得。」

  「哪有這種人!」她笑著捶他,「連求婚都說得一點也不浪漫!」其實,她不肯承認,一顆心已經淹在甜甜的糖水裡,冒出幸福的泡泡了!

  「不夠浪漫?」裡安瞪大眼,「小姐,我敢打賭自古堡蓋好一千年以來,你是第一個在這裡被求婚的女人!」

  「在潮濕陰暗的地道?」她損他說:「我就只適合在這裡被求婚?」

  「你適合在任何地方被求婚,還是你要宣告周知才顯得出我的誠意?」

  裡安吸一口氣,對著地道那頭大喊:「我,裡安,克萊頓,在這裡向美麗的賀依依小姐求婚。」

  回音迴盪在地道裡。

  裡安看著感動得無法自已的她,「我的膝蓋不太方便,不過如果你喜歡,我還是會單膝跪下求婚的。」

  賀依依拉住欲跪下的他,「不必了!」把臉深深埋進他溫暖的胸膛裡,聲音有些遙遠,「我們才認識幾天,你怎麼能確定要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好美好美的想望。

  感動過後,實際的腦子忍不住猶豫,相愛是一回事,真正相處之後,他會發現她其實很乏味,然後他們會開始互相怨憎對方,就像她的父母一樣。

  理智的個性讓她很難沉溺在美麗的幻想裡。

  「直覺。」裡安捧起她低垂的下巴說:「在第一次見面時,我的直覺告訴我,就是你了!那時覺得你很有趣,但後來每天每天都更加被你吸引。

  我喜歡你面對Nana時的自然反應,也喜歡你衿持的一面,喜歡你的一切,很多很多的喜歡就累積成愛,我愛你。」

  兩人鼻尖抵著鼻尖,他的眼神認真得讓人無法懷疑,但,一生一世?真的有能維持一生一世的愛戀嗎?

  望進她退卻的眼眸,「不管是什麼讓你猶豫,相信我,我們都能擺平它。」

  是這樣嗎?只要兩人夠相愛,再大的問題都能解決,是嗎?

  她的家庭、她的負累呢?想開口,卻說不出口,

  始終認為生在那種家庭不是她的錯,但是,面對他時,卻還是無法坦然供出自己的家庭狀況。

  心情很複雜,像從璀璨繽紛的花園走進幽深的地道一樣。他們之間的差距豈止在種族不同而已,連家世都是天地之差啊!

  面對等著她的眸子,嘴巴動了動,她只能說:「台灣沒有古堡主人。」

  「你介意這點?就為了這個理由猶豫?」裡安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我們現在就出去賣了古堡!」拉著她的手隨說隨行,「還有什麼讓你看不順眼的?在倫敦的房子?我一併處理!」

  賀依依虛弱的輕笑,試著挽救變調的氣氛,「給我一點時間。說『我願意』只需要兩秒鐘的時間,但是這三個字許下的是一輩子的承諾。

  我很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所以才會一再地改變計畫。但,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需要一些時間調適,請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給個能說服我的理由。」裡安的臉色還是很難看,但口吻稍微緩和了。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我覺得……我覺得自己好像灰姑娘,再也不由自主了。」

  裡安挑眉,不認同她的想法,「你認為灰姑娘不由自主?她是自己去參加王子的舞會的吧?」

  「我想,灰姑娘在廚房裡抱怨不能參加王子的舞會,就跟往常的抱怨一樣,如果神仙教母沒出現,她頂多也就是隨口抱怨罷了。」

  這女人在想什麼!

  「但是奇跡出現了,不是嗎?所以灰姑娘相信奇跡,最後跟王子過著快樂的生活。」

  「我認為灰姑娘不見得是相信奇跡,說不定她是被變成馬車的南瓜和變成車伕的老鼠嚇到了,以為自己在夢裡,才糊里糊塗去參加舞會,最後又因為丟了只鞋子被王子形同通緝的追尋,讓她不得不嫁給王子,好讓童話故事有個美好的結局。」

  他深深的皺眉,「你認為自己是不由自主的灰姑娘?你是如此看待我們的感情?」

  「不!」賀依依急著解釋:「我是真的愛你!只是我跟灰姑娘一樣一無所有,濃濃的自我嫌棄讓我覺得高攀不上你,我需要時問做好心理建設,現在就像在浪漫的夢裡,如果不踩煞車,回到現實之後,我會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面對你!」

  他的眉頭始終深鎖,賀依依急得眼眶都紅了,怕他生氣,更怕將來他知道一切之後會厭惡自己!

  他在她眼裡看到令人不忍的不知所措,深吸一口氣,以著平靜的聲音問:

  「你有未婚夫?」

  「當然沒有!」

  「你是殺人犯?」

  「當然不是!」

  他抱住她,「謝天謝地!」然後雙手轉而搭在她的肩上,琥珀色的眸子裡滿是疑惑,「既然你沒有別的男人,也沒犯下需要我等幾十年的罪刑,那,還有什麼問題呢?」

  賀依依有些沒奸氣地說:「灰姑娘也沒有未婚夫跟殺人放火呀!」

  他眸子閃過瞭然,「你是介意你的家庭、出身嗎?我不介意的!」

  她的臉上有著被識破的尷尬,「我家庭的問題不是你不介意就不存在的。」

  「那,讓我們一起面對它。」抬起她的下巴不讓她躲避,「既然你能面對,我也能。從今以後,你不會再是一個人了。」

  太多的感動化成淚水,在承載不了的眼眶裡沸騰,賀依依把臉埋進他的胸前,濃濃的鼻音洩露了情緒。

  「謝謝!真的很謝謝你!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做好調適,你這麼好,我也會努力做到能跟你匹配。」

  知道她心結稍解,剩下的只是時間,裡安只能歎氣說:「先跟你說,有耐性從來不是我的優點。」

  她笑了。「我知道你最沒耐心了!」

  「那,別讓我等太久。」最遲,從剛果回來後就要聽到她的回答。

  「嗯。」賀依依承諾,在他胸前蹭紅的鼻頭深深地吸取他的味道,「我有沒有說過愛你?」

  「剛才說過,但是,我不太瞭解愛的程度。」

  「程度?」賀依依抬起頭,臉上滿是納悶。

  「你跟Nana在玩的時候也會說愛它,那,愛它比較多,還是愛我多一些?」

  賀依依瞪大眼辯駁:「我哪有說過愛Nana?!從小到大,我只說過愛你——」

  啊!來不及收回話。

  「呵呵——」裡安笑得很是開懷。

  知道被他捉弄了,賀依依惱得轉身就走。

  「我不探險了!」

  拙住她的手腕,將惱羞成怒的女人抓回懷裡,「我也是一樣,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愛,除了你之外。」

  「真的?」

  「真的。」舉起手,以比皇家禁衛軍更嚴謹的態度發誓,「我保證。」

  賀依依噗哧笑了。笑自己的傻氣,笑他的認真。

  「走了啦!我還要繼續探險呢!」把手塞進他溫暖的大手裡,往光亮那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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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定要到剛果?」

  行程是他自己在兩天前定下的,安德魯懶得回答這問了幾百次的問題,直接以半瞇著眼,一副「懶得理你」的樣子面對他。

  被好友兼經紀人唾棄:心不甘情不願的裡安喃喃抱怨:

  「從剛果回來之後,我要休息幾年,記得,別再排出書進度了。」

  出書進度是你自己決定的吧?對某個談了戀愛就忘了工作的不良老闆沒轍,安德魯眼睛往上一瞄,一副無語問蒼天的樣子。

  「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

  賀依依點頭,「快出發吧,從莊園到機場還有一段路。」對投過來感謝眼神的安德魯笑一笑,「麻煩你送他到機場。」

  「走吧。」安德魯拍拍不良老闆的肩,在他耳朵旁說:「現在你總算知道被人從女友床上挖起來,是慘絕人寰的事了吧?哈哈哈!」

  最大快人心的是,等裡安上飛機之後,他就可以回來帶露意絲去度假羅,耶!

  但,他咧開的嘴因腰側的一擊而頓住,乖乖合上嘴,不過分刺激某個心情很糟的可憐男人。

  鄧肯及送行的傭僕都走了,賀依依看著遠去的車子,唇上有著他戀戀留下的餘溫。

  「裡安哥哥走了?」

  莎琳娜突然冒出的聲音讓她嚇了一跳。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困擾,安德魯故意安排清晨出發,而鄧肯也沒讓人去喊醒莎琳娜,大家都有默契的避開可能會引起尷尬的場面,沒想到莎琳娜還是難得地起早了。

  她看起來很正常,似乎不以為意。

  「思。」賀依依簡單的回答,越過她就要往裡走。

  莎琳娜喊住她:「要不要跟我到地道裡探險?」

  「謝謝。但是我昨天才去探險過,今天想留在房裡整理一下東西。」裡安的採訪稿再潤一下就能交出去了。

  「是跟裡安去的,不是嗎?」

  逃避不是她的風格,賀依依坦然回視,「你想說什麼呢?克萊頓小姐。」

  莎琳娜愣了一下,堆滿笑容說:「沒有,我只是想帶你到地道裡走走,地道裡有很多關於我母親和我繼父的事跡,那些是裡安所不知道的,我想你大概有興趣聽。」

  「既然是貴家族的秘辛,那我這外人就不方便知道太多了,謝謝。」賀依依婉轉拒絕。

  「賀小姐太客氣了,對裡安來說,你不是外人。」昨天聽見裡安跟鄧肯提到婚禮的事,才驚覺自己再不做些什麼,就要失去裡安了。

  她的表情沒有特別的反應,看不出心裡在想些什麼,賀依依不想單獨跟她相處,正要拒絕時,卻瞥見吳芳菲站在莎琳娜身後的大樹旁,伸出手指,朝她比了個OK的手勢。

  她想看看莎琳娜要搞什麼花樣吧?賀依依想,該來的躲不掉,既然如此,乾脆一次搞清楚。

  「好,那就麻煩克萊頓小姐帶路了。」

  「好!我們走吧!」

  ***  

  「我跟賀小姐提過我母親跟繼父是在地道裡失蹤的嗎?」她們才踏進陰暗的地道,莎琳娜就迫不及待地說。

  「克萊頓小姐是這麼說過。」不過,裡安也說那是假的。賀依依在心裡想著。

  「其實,我母親在嫁給我父親之前,就跟我繼父在一起了。」

  「嗄?!」賀依依有些錯愕,「既然如此,為什麼他們會各自有過婚嫁?」

  「那是因為我母親是管家之女,論身份、家世都配不上克萊頓家族。所以只好在我外公的安排之下,嫁給一名海軍軍官,也就是我的父親。」

  她的嘴角掛著抹嘲諷意味的笑,一時間,有些什麼閃過賀依依的腦裡,太快掠過,讓她來不及抓住端倪。

  賀依依皺著眉,暫時拋下來不及抓住的思緒。

  「家世背景的差異有那麼大的影響、足以拆散原本相愛的戀人?而老克萊頓先生會是願意受家世擺佈的人?」她不相信裡安的父親會這麼懦弱!

  「那時當家做主的老克萊頓夫人,也就是裡安哥哥的祖母,她很強勢,加上我的外婆是東方人,她更無法接受血統純正的克萊頓家族繼承人娶我母親。

  最後,在我母親跟繼父的強烈要求之下,老克萊頓夫人稍微做了讓步,條件是我繼父必須先娶別人,生下繼承人之後才能跟我母親在一起。」

  「這多荒謬!他們竟然願意接受這種要求?!」

  「當然,我母親跟我繼父都不能接受,於是,老克萊頓夫人跟我外公就用計讓他們各自結婚。婚後,他們還是藕斷絲連,最後在我父親因公殉職之後,我繼父就跟妻子離婚,他們兩人終於在一起。」

  她們不知不覺走到地道中間,一個轉彎,前方竟然是死路!

  賀依依回頭,只見莎琳娜按下某塊石牆,一道鐵柵門從上方落下,迅速隔在她們之間。

  「哈哈哈!」莎琳娜對柵門裡的賀依依說:「我母親跟我繼父太相愛了,他們眼裡始終放不進別人,包括我跟裡安哥哥,我想既然他們這麼相愛,那,就讓他們永遠都在一起吧!」

  然後,她指著她站的地方說:「那時候,我母親跟我繼父就是站在你站的位子,我不肯開門,轉身跑開,後來再過來看的時候,你猜,發生什麼事了?」

  賀依依只是冷眼看著不正常的她。

  「你不猜啊?沒關係,我跟你說。他們不見了!真的不見了喔!兩個大人耶,就這樣憑空不見了!

  我想,你現在站的位置一定是類似宇宙黑洞的地方,這次,我要站在這裡看,看你怎麼消失。」

  她瘋了!賀依依雙手環胸,冷靜的看著她。

  「你瘋了!」突然傳來一道不屬於她們兩人的聲音。

  莎琳娜愕然轉頭,瞪著吳芳菲說:「你怎麼進來的?」

  「我一直跟在你們後面,不然你以為依依會願意跟你這瘋子走?少白癡了!」

  「芳菲,別再刺激她了。」

  「同學,她都能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了,你還搞厚道,連罵都不罵罵她喔?」

  「你既然知道她的精神狀況有問題,又何必一再刺激她?」

  「你們兩個!」莎琳娜尖叫,「不許把我當作透明人一樣,不許!」她像發了狂似地衝向吳芳菲,「我要把你一起關進去,讓你們一起消失掉!」

  吳芳菲往旁邊一閃,在她身後的鄧肯沉重的喊:「莎莎,不許胡鬧!」

  在鄧肯出現的剎那,賀依依恍然想起——

  嘴角!鄧肯跟莎琳娜有著相似的嘴角弧度!

  「外公!她們欺負我……」莎琳娜在鄧肯面前像個乖巧的小孩。

  鄧肯對她們投過來抱歉的眼神,邊對莎琳娜說:「乖,外公幫你打針,睡一覺就好了。」說著,手上拿著的針筒快速地往莎琳娜的手臂注射。

  打完鎮定劑之後,莎琳娜虛軟地倒在鄧肯肩上說:「外公,我想睡覺。」

  「乖,外公帶你去睡覺。」鄧肯扶著莎琳娜,對吳芳菲說:「小姐就麻煩你了。」

  「放心,我知道怎麼打開鐵柵門。」

  「謝謝。」鄧肯轉身對賀依依點頭說:「抱歉,讓小姐受到驚嚇了。」

  「沒關係,辛苦你了。」

  癱在鄧肯身上的莎琳娜,不依的叫著:「外公,我要睡覺!」

  「好好好,外公帶你去睡覺。」

  「外公,要幫我把壞人都弄走喔!」

  「沒有壞人,莎莎,沒有壞人,你乖,我們回去睡覺喔。」

  鄧肯扶著莎莎的影子被牆上的燈照得長長的,她們看著老人疲憊的背影,不約而同地歎氣。

  吳芳菲走到柵門前,「同學,震撼很大喔。」

  「我想,莎琳娜的母親跟裡安的父親,應該是被隨後跟來的鄧肯救了,後來,他們因為不想再刺激莎琳娜,便都沒出現在她面前,莎琳娜才會以為他們憑空消失了。」

  「我也這麼認為。不過,最大的震撼是,鄧肯竟然是莎琳娜的外公!」

  「大概因為莎琳娜的外婆是華裔的關係,她跟鄧肯不是很相像,但是,其實仔細看就會發現,他們的嘴形很像,我也是剛剛才發現的。」賀依依蹲下來,「原來,太過相愛的父母也會忽視孩子。」

  因為父母感情不好,她們三姊妹一直被忽視,從來不曾感受到來自雙親的愛;沒想到,裡安的父親跟他繼母如此相愛,同樣也會忽略掉所生的子女。

  「愛情,對孩子真不公平!」

  吳芳菲學她靠著石牆蹲下來,「是啊,所以別嫁給太愛或者不愛的人,驚天動地跟相敬如賓的愛情都算了吧!」

  突如其來的憂鬱襲來,賀依依把臉埋進曲起的雙腿之間,沒有再說話。

  吳芳菲看看沮喪的她,「喂!你不好奇我一路上跟著你們,怎麼來得及聯絡鄧肯?」

  賀依依回答得意興闌珊,「我的手錶有衛星定位系統,鄧肯發現我進到地道裡,便趕過來瞧瞧,剛好跟你會合,是嗎?」

  「你猜的都對啦,我真羨慕你,不管什麼狀況下都很冷靜。」

  知道她努力想把自己拉出晦暗,賀依依無力的笑說:「這是讚美?謝謝。」

  「喂!」吳芳菲把手伸進柵門裡,戳戳她,「不龜毛的你,其實可親多了。」

  她懶懶的瞟她,「不招蜂引蝶的你,其實也可愛多了。」

  「有心情開玩笑羅!」吳芳菲起身,拍拍背後,「喏,我開門讓你出來。」按下石牆上的機關。

  她們一前一後走出陰暗的地道,迎面來的陽光有些刺眼,天很藍,賀依依的心情卻還是很陰鬱。

  此刻,鄧肯已在外面守候著她們。

  「小姐,抱歉,讓您受到驚嚇了。」

  賀依依對滿臉擔憂的老管家笑笑,「我沒有受到驚嚇,別放在心上,這件事就這樣算了,我也不會跟裡安說的,你放心。」

  讓裡安知道這件事,大概會強制要求莎琳娜就醫吧?

  她跟園子裡的花一樣,只能守著古堡這塊天地,何必害她連古堡都待不下去呢?

  「謝謝小姐!」鄧肯力持鎮定的表情有些激動。

  吳芳菲看出她臉上的倦意,「那麼早起床,你累了吧?回去補眠吧。」

  「累是還好,倒是也該把裡安的訪問稿交出去了。」給自責的老管家一記微笑,「真的沒事,別擔心。」

  吳芳菲隨即爽朗的說:「那我要回倫敦工作了,請幫我準備車子,謝謝。」

  該走羅,安德魯很明確的表示只愛露意絲,她的戲已經落幕。雖然遺憾沒爭取到愛情,但至少已經努力過了。

  跟老管家並肩看著賀依依沉重的背影,「別擔心,我那同學沒別的缺點,就是想得太多。讓她想一想,想通就沒事了。」

  希望如此——

  ***  
  總是這樣,心情不好的時候越是容易遇到煩人的事。

  賀依依做完最後的潤飾,將訪問稿用電子郵件傳送給方儀雅。她是盼盼的同學、粉領貴族雜誌社的總編,這回訪問裡安的案子就是從她那兒接下來的。

  信箱一直傳來信件被退回的訊息,賀依依決定如果信件一再被退,就要打電話問看看是不是她的信箱滿了。

  不久,電腦螢幕上顯示第三次被退回。

  賀依依撥打電話,鈐響,彼端很快接聽。

  「大姊?是你嗎?」方儀雅的聲音有些急促,「太好了!我一直要找你!」

  「訪問稿傳不過去,你的信箱是不是滿了?」

  「是嗎?那我給你另外的信箱帳號。」方儀雅迅速報出帳號,接著說:「大姊,你家有些事……」

  家裡出事了?!賀依依有些內疚,這幾天幾乎不曾想到家裡,也沒打電話回去過。

  「出了什麼事?」

  「好像是賀叔叔的事。」方儀雅也不是很清楚,「妮妮昨天問我知不知道怎麼聯絡你……她沒說太多。」

  父親?!一個植物人能惹出什麼事?賀依依心裡隱隱有著不安。

  「謝謝,我會打電話回去問問,稿子我寄出去了,你收收看。」

  「好的,大姊再見。」

  按下電話之後,賀依依迅速撥通家裡的電話,是母親接的。

  「媽,我是依依,家裡有什麼事?」

  電話那頭是一連串的噼裡啪啦,「還不是你那死人老爸!安養院打電話來,說他褥瘡傷口嚴重潰爛,送到醫院,醫生還發出病危通知!

  真是造孽喔!要死不趕快死一死,幹什麼拖累你們姊妹——」

  又到了必須抉擇的時候了嗎?

  賀依依的心情低迷,對母親千篇一律的激昂話語格外難以忍受,她冷冷的打斷母親的話:

  「你愛過他嗎?」

  電話那頭無聲,很久之後才說:「你說什麼?」

  「你愛過爸爸嗎?」

  「那種不負責任的死人,誰受得了他!」想到丈夫的惡劣行徑,心裡仍忿忿難消。

  「媽,你還記得嗎?從懂事以來,我一直希望你跟爸爸離婚。」她不懂,既然夫妻兩個一碰到面就是吵架,為什麼不乾脆離婚呢?

  會維持下去,是因為彼此心裡還有感情吧?

  「那是因為你們還小,我不要讓你們沒有爸爸!」

  「你覺得有這種爸爸,會比沒有好嗎?」淡淡地反駁母親的話。其實,小時候她一直希望父親死了算了,才不必承擔他帶來的種種磨難。

  「所以我才叫你們不要再理他,讓他死了,你們才能解脫!」

  賀依依閉上眼睛,母親滿是怨恨的樣子,跟當年父親要縱火讓她們同歸於盡的表情很像。

  夫妻,怎麼會搞到這種境地?不愛,就要他死嗎?

  短暫的空白之後,賀依依問:「誰簽收病危單的?」

  「是妮妮。還有一個你的朋友,叫什麼曾野綾子的,這兩天也都在醫院裡。妮妮就是不聽我的勸告,一再要求醫生盡力急救,我跟你說,你回來之後就跟醫生說不要急救了,他現在都變成這樣,救回來也沒有用了,媽不要你們姊妹繼續吃苦——」

  賀依依淡淡地打斷母親的哽咽,不帶任何感情地說:

  「如果在我們小時候,你跟爸分開了,爸或許會有另外的家庭,現在他就不是我們姊妹的責任了;不然,十幾、二十年沒聯絡,就算醫院要找聯絡家屬,也不知道從何找起。

  但現在,太遲了!離婚之後你就自由了,但是我們始終都是他的女兒,他注定是我們的負累,掙脫不掉的包袱。」

  「你是在怪我?我辛辛苦苦把你們姊妹養到這麼大,你是在怪我?」

  電話那頭傳來聲嘶力竭的哭喊,源源不絕,指責丈夫的薄倖、女兒的不孝。

  賀依依沒再答話。父母親明明都不是壞人,偏偏湊成一場悲劇,她們生在這種家庭,能怪誰?

  不能把問題扔給妹妹們面對,賀依依歎氣,起身整理行李。

  該回台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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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回台灣前,
賀依依在安德魯的幫助下先繞到剛果。

  賀依依對剛果的第一印象就是——很熱,非常熱。

  明明已經午後了,氣溫卻高得像是台灣的正午。

  沒浪費時間休息,安德魯幫她安排的當地導遊,很有效率的把她送到裡安營隊駐紮的班基河畔。

  他背對著她,在夕陽照射下,他的頭髮閃著金紅色的光芒,高大的身材在一群工作夥伴問顯得突出。

  彷彿注意到她的凝視,他緩緩轉身,看到她的時候,臉上露出笑容。

  幾個大步,便站定在她面前。「你怎麼來了?」

  「想你。」眼眶有些發熱,翔實反映出想他的程度。

  「睡不好嗎?」修長的手指不捨地輕撫她眼窩下的陰影。

  「嗯。」

  「先前有些地方的采勘不夠仔細,必須重新再走一次,我至少還要在這兒待一兩個月。」

  「沒關係,我只是繞過來看看你,看過就放心了。」

  裡安盯著她不尋常的表情,「發生什麼事了?」

  她不語。

  「等我一下。」裡安轉身,跟隊員交代幾句之後對她說:「現在到晚上我都沒事,走吧,我們找個地方聊聊。」

  「嗯。」

  賀依依默默的看著被他牽起的手,他的大掌包裹住她的,力量跟著他的體溫傳達到她的身體裡,讓她有勇氣去面對一切。

  「到了。」

  賀依依環顧他找到的地方,是河畔的一片空地,視野很遼闊,也沒有人打擾。

  兩人坐下來,靜靜凝視逐漸沒人平靜河面的火紅太陽。他沒說話,只是等她。

  「我的父親是個很糟糕的人。」賀依依平淡的口氣,像只是在說「夕陽好美」。

  「我的父親其實也滿糟糕的。」裡安的口吻也很平淡。

  他們在比誰的父親比較糟糕嗎?賀依依笑了,平靜地述說從未示人的晦暗。

  他靜靜的聽,眉頭偶爾蹙起。

  「我父親真的是個很糟糕的人。」她沒想過有一天能心平氣和的跟外人敘述自己的家庭,特別是在心愛的人面前。

  「他曾經侵犯過你們姊妹嗎?」他的口氣冷靜,如果不細聽,聽不出聲音有些緊。

  「沒。不過當他的朋友在酒後騷擾我們時,他也不會給予幫助就是了。」

  賀依依停了一下,苦笑著說:「所以,我跟二妹從小就學得很悍,只有我們夠強,才不會被欺負。」

  賀依依握住他收起的拳頭,「都過去了,雖然辛苦,但是我們姊妹毫髮無傷。」

  「我父親沒有你父親糟糕。」

  賀依依笑了,「是啊,我父親比較糟糕,不幸的是,他還活著,」

  知道他的所作所為,裡安也深深覺得這樣的父親還在世,對女兒確實是種折磨。

  「所以?」

  「他病了,醫生正等著我們決定要不要繼續急救,而上次他進醫院時,我選擇的是放棄治療。」屏息說出,理智上知道自己沒錯,但實際上,心裡始終沒有停止過自責。

  她手心的薄汗讓他不捨。

  「你沒有錯。既然醫生會要你們選擇,其實就是已經判定不適合急救,只是醫生的立場不能自作決定罷了。」

  他能理解,真的能理解!賀依依鬆了口氣,露出如釋重負的微笑。

  「這次,我決定急救到底。」有了他,生命不再是隨時都能死去的無所謂,也有勇氣面對父親了。

  裡安點頭,尊重她的所有決定。

  他突然想到,「你母親呢?」丈夫是她選擇的,為什麼留給女兒們獨自面對?

  「他們幾年前離婚了。現在我父親是我們的責任,不是她的。」真悲哀啊,沒有選擇父母的權利。

  「你母親愛你父親嗎?」

  「雖然我父親是個很糟的人,不過我母親應該愛他,至少曾經愛過,才會容忍二十幾年。」

  裡安瞭然的點點頭,「我母親也是這種傻女人。」

  「在得不到你父親的愛之後,你母親恨他嗎?」

  裡安聳聳肩,「恨吧,我猜。」

  「我母親很恨我父親。」賀依依轉頭,望著他的眼充滿迷惑,「為什麼會這麼痛恨曾經深愛過的人?愛的對應必然是恨嗎?」她無法想像有一天,她會像母親恨父親一樣地恨裡安。

  「恨,有時是為自己不滿的情緒找出口。她們——你母親跟我母親恨的也許不見得是曾經深愛過的丈夫,或許,她們更恨的是自己。」

  「愛到盡頭,以恨來做結尾,真可悲!」

  「那是她們選擇的,我們沒有辦法改變她們的決定,但是,我們能引以為戒,不讓自己經歷她們的遺憾。」

  賀依依坦然迎向他那對洞悉一切的眸子,「希望我以後不會恨你。」

  裡安仰頭,笑得信心十足,「我不會讓你有機會恨我的。」

  賀依依笑了。

  看見她唇角微不可見的笑花,裡安眼裡掠過釋然。不經意似的問:「等你忙完你父親,能認真考慮我的求婚嗎?」

  「不必考慮了。」

  裡安愕然瞪著她,猜不出她的想法。

  賀依依瞅他,跪坐在他面前,緩緩地,送上自己的唇。

  裡安霍然明白她的意思,手臂緊緊地抱著她,吻上柔軟的唇辦。

  不久,兩人都氣喘吁吁地,互相抵著對方的額頭,笑了。

  裡安抓著她瘦小的肩頭,取笑說:「膽小鬼,連『我願意』都說不出口,嗯?」

  笑倒在他懷裡,就是不說他想要的答案。

  河面上的夕陽很美很美,河畔的他很溫柔很溫柔,她永遠都不會忘了這個畫面,不管之後將要面臨什麼,只要想到他,就有了面對的勇氣。

  「安德魯答應出書日期答應得太快了,我來不及潤稿子。」

  「哦?」搞不懂他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你能幫我潤稿嗎?我每天睡前把當天完成的稿子寄給你,你幫我潤飾不順的詞句,等我這裡忙完,稿子就能立刻交出去了。」

  她睨他,「咱們偉大的暢銷書作家沒有私人潤稿秘書?」

  他十分認真的說:「沒有,我一向都是自己潤稿的。」

  是嗎?賀依依沒再追究,但……

  「英語不是我的母語。」

  「你一直說得很好。」

  他是想藉潤稿的機會每天跟她聯絡,這份關心讓人感動,可是,牽涉到他的稿子,是即將在全世界發行上千萬本的稿子呀!她擔心自己做得不夠好。

  「你不敢接這份工作?」故意激她。

  「不是不敢,我這叫思慮周詳,不是你這種衝動派的人能理解的。」

  裡安點點頭,非常受教的模樣,「瞭解。那麼,你要考慮多久?兩個月?」

  她沒好氣的說:「兩個月之後,你都已經要離開剛果了吧!」

  「這正是我的意思。留下來陪我兩個月,或是幫我潤稿?」他要每天都能知道她的訊息,在她最需要關心的時候,他才能一直都在。

  賀依依妥協。

  「我不能留在這裡,但,我會幫你潤稿。」決定之後就輕鬆多了,朝他伸出手說:「現在,你又是我的老闆啦。」

  握住,他順勢一拉,對著被拉到懷裡的她說:「是啊,又是你的老闆了,要不要給老闆一點特別的好處?」

  仰望著他,她正經的說:「我從來不拿自己的身體去巴結老闆的。」

  「真是個正直的好女孩!那,讓老闆巴結你如何?」頭緩緩降下,吻住她軟軟的唇。

  夕陽讓漆黑的河水吞沒,在全黑的天色下,只偶爾傳來低低的呻吟……

  ***  


  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平心靜氣的看著病床上那個男人。

  他很瘦,非常瘦,只剩一身干皮掛在骨架上,總在使計的機靈雙眼呆滯留在凹陷的眼窩裡,面對她們,沒有任何反應。

  賀依依的心裡沒有害怕、沒有恨意。

  他可惡過、可恨過,但,如今只是一具空有呼吸,沒有靈魂的軀體。

  面對他的病痛,不太親近的心裡也沒有多少的心疼感受,心平氣和地,就像面對該承擔的責任,無怨也無恨。

  倒是妮妮哭得極慘,身為老么的妮妮,大概比較有機會感受父愛吧?

  「大姊,醫生說褥瘡傷口深可見骨,已經引發敗血症,隨時都有危險……收到病危通知時,媽媽覺得不需要急救,那時你不在台灣,我又不好意思老麻煩楊大哥……

  幸好二姊的同學曾野姊姊,每天都在這裡陪我,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辛苦你了。」賀依依淡淡的問:「曾野綾子呢?」

  「曾野姊姊應該快來了,每天兩次的探病時間她都會出現的。」面對門口的賀妮妮突然看到她,「啊!曾野姊姊來了!」

  賀依依點頭,「辛苦了。」

  在她以曾野綾子的身份出現之後,便執意不讓盼盼繼續承擔賀家女兒無法逃脫的宿命,可是,終究是賀家女兒,她還是沒有逃避掉該負的責任。

  沒跟妮妮說破,是因為她這個做大姊的不准吧?

  曾野綾子眼眶泛紅,「是我不好,沒想到那家安養中心會疏於照顧,以至於——」

  「跟你沒有關係,植物人本來就很難避免感染褥瘡。」賀依依的表情堅定,「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是他的命,也是我們的命。」

  「大姊……」她的出現,讓她們像吃了鎮定劑,再也不會惶惶不知所措了。

  賀依依對一旁的護士說:「我們決定繼續施以必要的急救,倘若急救也沒有用,那就放棄。」

  她停下來,看看妹妹們,她們都點頭同意。

  她接著問護士:「我們可以自己照顧病人嗎?」

  「大姊?!」她們都不可置信的低喊,照顧父親對她們來說是折磨,他們實在不親,單獨跟父親在一起都會覺得不舒服,更別說要照顧他、碰觸他了!

  「病人的情況危急,加上褥瘡傷口要特別注意,如果家屬願意分擔照顧,我們當然歡迎。」護士說著。

  賀依依神情平靜,「我可以照顧。」

  「大姊!」賀妮妮還想再勸,幾年前父親住院時,就是兩個姊姊輪流照顧的,那時候她們的身與心都受到極大的煎熬,幾乎被磨掉一條命,她實在不忍再讓歷史重演!

  「如果大姊做得到,那我也可以一起照顧。」

  「曾野姊姊?!」

  賀依依跟二妹交換彼此才意會的眼神後,又說:「盼盼失蹤了,綾子是盼盼最好的朋友,願意代替盼盼照顧爸爸是最好了。那就這樣說定了,我們一次兩個人照顧,另一個人就可以休息。」

  綾子沒有工作,不必顧慮太多,但——

  「妮妮,你能請假嗎?」

  「出版社是自己的,我公公和子希都不會說什麼的。」賀妮妮也同意了。

  「那就好。」賀依依說:「妮妮,今天你先回去休息,讓我跟綾子照顧,等明天早上你再過來換綾子的班。」

  「好。」賀妮妮乖乖聽大姊說的話,背起皮包,「大姊、曾野姊姊,那我走羅。」

  ***
  賀依依確認床上的病人暫時不需要照顧,對盼盼,目前是曾野綾子樣貌的二妹說:

  「我們到外面走走。」

  於是,兩姊妹走到空中花園。

  「聽說晏霆宣佈退居幕後之後,有很多歌迷不死心的希望他重新考慮,甚至還有些激進派的歌迷在BBS站上攻擊你,認為足你斷送了他的演藝生涯,有這回事嗎?」

  賀盼盼聳肩,不很在意的說:「是有這回事,不過沒有報導的誇張。歌迷不捨是必然的,可是晏霆又不是完全退出演藝圈,大多數的歌迷都能接受。」

  想起莎琳娜的瘋狂舉動,賀依依問:「那些激進派的歌迷不會傷害你吧?」

  聽出姊姊的擔心,賀盼盼笑了笑說:「是有些小麻煩。我收過警告信,也收過思心的禮物,甚至被人當面罵過。不過我不怕,不管發生任何狀況,晏霆都會保護我。」

  「可是萬一晏霆不在,你自己一個人碰到狀況怎麼辦?」

  「大姊,別擔心!就算晏霆不在,我也能自己保護自己的。」

  「那就好。」

  賀盼盼倚著圍牆,一雙美麗的眼直直看著知之甚深的姊姊說:

  「大姊,你談戀愛了?」

  她微紅的臉坦然迎視二妹,「是的。如果沒有他,我恐怕沒有勇氣再面對爸爸。」

  「我也是。」能從她口中聽到證實,讓賀盼盼鬆了口氣,轉身,並肩看著圍牆外的藍天,「大姊,晏霆、子希跟你的——」

  「裡安。」知道她要問的是什麼,賀依依回答。

  居然真的是裡安!

  會讓大姊拋下計畫,突然的出國,又給她勇氣讓她能平靜面對父親——

  這個從未謀面的未來姊夫讓她很欣賞喔!

  「大姊,我覺得我們好像灰姑娘,而裡安、晏霆和予希就像——」

  姊妹倆相視一笑,有默契地同聲說:「神仙教母!」接著,笑倒在一起。

  是啊,與其說像有戀足癖的王子,他們更像灰姑娘的神仙軟母,他們的愛給了她們勇氣。

  因為有他們,才能勇敢面對橫逆。

  賀依依越過她的肩頭,瞥見章晏霆在護理站詢問,在護士指引下,轉身走過來。

  「你的神仙教母來了。」

  朝他點頭致意後,帶著微笑走回病房,將空間留給他們。

  ***  
  賀依依將潤完的稿子附加進電子郵件後,想了想,在內文裡打上——

  今天看到我二妹的「神仙教母」時,我笑了,知道他愛她,心情是輕鬆而自在的。

  我從來沒想過,跟我父親處在同一個空間下的時候還能微笑。

  按下傳送鍵,走進病房裡幫父親翻身,回到家屬休息室時,電腦螢幕顯示有新信件。

  是裡安寄來的信?他果然等在電腦旁邊。

  賀依依笑著點開他的信。

  神仙教母?我不會也是你的神仙教母吧?

  修長的手指快速按下回信:你正是。^^y

  他在那頭也迅速來信:哈!我樂意當你的神仙教母。

  賀依依嘴角噙著笑,打下:醫院的消毒藥水味道好重。

  阿德今晚煮的咖哩雞味道也很重。

  賀依依笑得眼兒瞇瞇,打下:喂!沒禮貌!今晚我妹的神仙數母送來一鍋鳳梨苦瓜雞,我們吃得好撐,幸好有金萱茶解膩。

  壞女孩!><現在剛果的月亮很圓,等下一次月圃的時候,嘿嘿嘿……怎樣?要變身為狼人嗎?

  賀依依停下動作,看著盼盼香甜的睡臉,繼續打字:謝謝你,我愛你。

  收到了,好了,搭了那麼久的飛機,又累了一天,睡吧,吾愛,晚安。

  賀依依戀戀不捨地看著最後一句,手指輕輕的在螢幕上滑過,彷彿看得見他的表情。

  還要兩個月啊……

  ***  
  裡安的文字功力強,措辭精簡少贅詞,賀依依總算相信他說之前都是自己潤稿是真的。

  每天睡前的傳送訊息是賀依依最期待的時候,可是,密集的信件往返並沒有讓她因而少想他一點。

  好想他,很想很想。濃濃的思念惦在心裡,是沉重的負荷。

  太想他,所以先去寵物飯店領回Nana,看著Nana無辜的眼神,想像著它的主人。

  「Nana,你很想你的主人吧?我也很想他。」

  我比較想晚餐的肉,還有剩嗎?可憐的Nana受限於頭被箍住,只能用力搖尾巴表達意見。

  砰砰砰,熱情的狗尾巴用力的拍打在木質地板上。

  「你真的很想很想你的主人喔。」賀依依欣慰的拍拍它,「裡安總算沒有白疼你。」

  疼我?有嗎?Nana歪著頭,很是疑惑的望著她。不管了,肉肉呢?還有肉嗎?口水滴下來了……

  「哎呀!Nana,你怎麼流了一地口水!」賀依依起身要拿抹布,突然聽見電腦傳出有新信件的聲音,趕緊丟下抹布開啟信箱。

  很快的瀏覽完他寄來的附檔,帶著笑回信。

  今天的稿子不需要潤,只是,在最後一節的第五行有不合情理之處:這是探險小說,不是笑話集,男主角跟叢林裡的母猿說:「嫁給我吧!」顯然有悖常理,你覺得呢?

  賀依依坐在電腦前等回信。

  身側有顆頭直頂她的腰,轉頭,她瞇著眼警告:

  「Nana,你又餓了嗎?不行喔,沒有狗狗一天吃那麼多餐的,萬一你變成大胖狗,裡安看見你會昏倒的!」

  訓誡完之後,視線栘回電腦。沒有回信?起身,泡茶,她悠哉的喝茶等信。

  一杯茶都喝完了,電腦卻彷彿跟冷氣機結拜似的,維持最高品質的悄然無聲。

  轉頭,Nana意興闌珊的趴在旁邊,大概是看出女主人的失落,不敢再吵著要吃肉了吧?

  臭男人!丟了一句「嫁給我吧!」卻又沒有動靜,捉弄人也不是這樣!

  還是網路線有問題?賀依依按下首頁,瞬間連結的畫面證明網路沒有問題。

  難道是信箱有問題?把寄給裡安那封信轉寄到自己的另個信箱,很快就收到了……

  不是電腦的問題,那就是人的問題了。猛然意會到自己做的傻事,有些難堪的,氣呼呼地站起來,決定去洗澡,她才不要浪費時間空等!

  剛洗好澡,傳來Nana的叫聲,賀依依頂著濕發衝出來,直覺衝到電腦前看有沒有新信件。

  Nana對著外頭叫,賀依依懶懶的拍拍它的頭,安撫著說:「沒事,也許是楊安回家了,跟我們沒關係喔。」

  今天是盼盼跟妮妮留在醫院,媽媽又去旅行了,沒有人會回來,Nana如果聽到聲響,只可能是楊安回到家的聲音。

  她的心情低落,不想見任何人。

  才這麼想著,電鈐就響了。

  不是楊安,因為他會直接出聲,不會按電鈐嚇她。

  賀依依拉拉浴袍,走到大門,從門眼看不到矮牆外頭有人。

  電鈴又響了,她嚇了一跳,還是看不到有人,Nana卻諂媚的搖著尾巴,一副恭迎聖駕的樣子。

  它上回這麼興奮是迎接外送的比薩。

  這猶疑著,電鈴三度響了。她從門眼裡看,居然看到……一顆亮燦燦的鑽石。

  低頭看看Nana,快速擺動的狗尾巴肯定了她的猜測。

  這男人……

  她抵著大門,雙手環胸悠哉的說:「請說出通關秘語。」

  門外傳來低沉的笑聲,「八心八箭?」

  「我家窮,對鑽石等級不熟。」

  他在門外只是笑。

  聽著他的笑聲,心裡甜滋滋的。

  「今晚的月亮很圓喔。」

  月亮圓了啊?這男人,原來早就計畫好了,這麼快就把在剛果的事情都忙完了!

  「身為經銷商,我合理的懷疑即將發行的這本新書有矇混的嫌疑。」

  「呵呵呵,安德魯應該要為你的把關嚴謹,感動得再多些回鎮給你!」她笑了。

  「收到我預設寄件時間的信了沒?」

  「收到了。這是定稿了嗎?最後一節的第五行有問題喔。」

  「我一定要隔著門板跟你討論我的稿子嗎?」

  賀依依爽快的開門,月光下,站著她英俊威武的神仙教母。

  「謝謝。」裡安眼裡帶笑,聲音非常正經,「請問稿子哪裡有問題?」

  賀依依瞪大眼,不敢相信他居然不承認!

  「男主角對母猿說的那句話!沒有正常男人會這麼做的!」

  「哦?他說了什麼呢?」他神情很認真、虔誠求教的樣子。

  「嫁給我吧!」賀依依雙手擦腰,氣呼呼的說。

  「我答應!」好脾氣的把她擁進懷裡,動作快速,不浪費一絲時間地把手上的鑽戒套入她的左手無名指,「現在,我是你的了。」

  賀依依又是好笑、又是好氣的看著眼前這個無賴!

  良久,感動的水霧漸漸漫上眼眸,清清微哽的喉嚨說:

  「這份工作可以做多久?」

  「一輩子,你覺得怎樣?」

  「一輩於啊?會不會太長了?」這番話惹來一陣攻擊,「別搔我癢!我更正、我更正!」

  裡安笑看癱軟在懷裡的她,「說,你願意!」

  「遵命,老闆!」

  踮起腳,送上香軟的唇,他毫不客氣的承受,熱情的程度讓Nana索性趴著,兩隻前腳遮住眼睛,謹守非禮勿視的原則。

  它雖然是外國狗,好歹也吃了不少中國肉,知道一些中國道理。

  賀依依頭上的毛巾掉到地上,一隻狗腳悄悄的將它拉過來蒙住自己的頭。

  一件一件的衣物接著掉下來,受過皇家訓練的狗兒伸出腳,不必看也能將男主人跟女主人的衣物一一撥好,分類妥當。

  直到呻吟的聲音傳來,Nana只好匍匐前進,不引起注意地悄悄退回自己的狗窩。

  嗚,它還是很純情很純情的狗狗耶!沒吃到肉肉就算了,還要忍受這種刺激?!

  哀怨的狗狗蜷在狗窩裡,突然,想到一件事——

  主人真笨!人家從頭到尾都沒說她願意呀!

  哼哼,比狗還笨!

  大戰方歇,猛然想起的男人掐著賴皮的女人,惡狠狠的撂話:

  「你還沒說你願意!說!快說你願意!」

  女人只是笑。

  被吵醒的狗兒懶懶的換個方向趴,發出微不可聞的輕嗤,嘲笑主人的呆笨。

  後來怎麼結束的?它沒注意,夢裡只有香噴噴、吃不完的肉肉……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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