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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曼奴]惑情殺機 --塔羅情緣之三 (已完成)

[沈曼奴]惑情殺機 --塔羅情緣之三 (已完成)

楔子

       排牌


  將洗牌之前依問題屬性所擇定的牌型排列出來。

  依照慣例,保羅·屈麥奇多被推入密室、密室裡烏漆抹黑,什麼都看不到,保羅卻一副心定神寧的模樣。

  沒什麼差別嘛!來到這兒的一路上他雙眼被布條蒙著,也是像個瞎子一樣,他早習慣了,有什麼好怕的?

  再者,接下來會怎麼樣他還不知道嗎?密室會突然亮起刺眼的大燈,在他眼前的是一大片鏡子,鏡子裡當然只能看到他自己的俊顏羅。至於沒臉見他的神秘人,自然躲在鏡子後面,透過變聲裝置,怪腔怪調地問他問題。哈——他都發困了。神秘人的把戲他早摸得一清二楚,嚇不了他了啦。

  而神秘人的真面目……嘻嘻!

  啪、啪、啪!大燈如他預期地驟然綻亮,細小的眼睛被刺出淚水。好不容易適應強烈的光線後,他鎮定心神,思緒仍有些飄忽。嘻嘻……神秘人,你不會得意太久的。他早說過,別忘了他保羅·屈麥奇多曾是一代國際知名間諜,別想輕易將他玩弄於股學間、等著吧,他就快查出神秘人的真實身份,到那個時候,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在世人面前拆神秘人的假面具!

  「保羅。」擴音機傳來神秘人喚他的聲音,聲音照例經過變造。

  「是。」保羅立正站好,可惜不管他怎麼縮小腹,胸下依然突出一大坨肥肉。他的態度是一貫的必恭必敬,他敢打賭,神秘人看不透他心裡的反叛思想。

  殊不知人家根本懶得看透他。

  「有沒有沒有什麼發現?」神秘人問道。

  「有的。」保羅含著一抹笑,肥重的身體重心移到短小的左腳,右腳掌打著節拍,敢情他忘我地在心中無聲的哼起歌兒來了。

  神秘人輕歎一口氣,「還不說?」語調還算平穩。

  「好的。」保羅相信神秘人的情報網之中,還沒有人查出他手上這份消息,無怪乎他有膽子拿喬子。他搖頭晃腦地說道:「這回小的歷盡千辛萬苦、東奔西走,只差沒有……嗯……有句中國話怎麼說?我想要表示我這些日子來……」

  「臥薪嘗膽?夙夜匪懈?」神秘人突然以標準的中國話說道:「還是廢寢忘食?」

  「對對對!」對中文只懂些皮毛的保羅有聽沒有懂,卻頻點頭稱是。

  之前保羅以為神秘人是百分百的白種人;因為雖然經過變聲,神秘人的英語聽起來仍十分保守,加上神秘人言談之中,經常有歧視黃種人的意味在。然而,當他先前不小心瞄到神秘人的背影,及聽到神秘人真實的嗓音……他心裡已經有個底了。所以剛剛提到中國話,是他故意拭探神秘人,沒料到神秘人會如此輕易中計,看來,以前都是他自己嚇自己,神秘人根本沒啥好怕的嘛。

  即使保羅心裡這麼想,表面上仍忍不住拍拍馬屁。他哈腰說道:「想不到您懂得真多,連中國成語也……」

  「夠了沒有!」神秘人不再強忍不耐。「一事無成的話便照實說,別浪費我的時間!」

  「小的的豈敢,」保羅猶不知死活地說著表面話。「小的只是……」

  砰!那邊傳來神秘人拍桌子的聲音。「我命令你,省略掉廢話,說重點!」

  保羅雙肩瑟縮一下,點頭,「哦。」他張開兩手,每說一樣便彎起一根手指頭,「死神,俄羅斯,被殺傷,被救,波蘭,及被出賣,美國,費瑪麗,惡魔巴茲·契哈亞,LAN集團——」就這樣,絕對精簡得不能再精簡了。望著握成拳的兩手,保羅開心地發現,「嘿,剛好十個重點,湊齊十根手指頭!不過,其中有個問題,那就是死神為何完全被控制住……根據我……」

  「保羅。看得出你今天心情不錯,不然你不會不斷帶著笑容挑釁我!」用聽的便聽得出神秘人的忍耐力已經到了極限。「現在,如你所願,我的心情被你搞得極差!」砰!這回神秘人揍的是鏡面。「你說,我們該怎麼辦?讓你怎麼都湊不齊十根手指頭,如何?」

  保羅兩手在胸前交叉,摸摸雙臂。神秘人一鬧起脾氣總讓他想發抖。「哎喲——事情哪有那麼嚴重?我只不過是……」砰!鏡面又遭猛力撞擊,保羅不自禁後退兩步,「呃……」

  他咽口口水,是該適可而止了。「莫軒昂,日裔俄籍,由一名中國人士教養長大。」保羅一臉正經地報告,「那名代號J.W的中國人,在蘇聯時代曾是俄國黑手黨的總統領,但隨著九一年蘇聯解體,J.W的龐大勢力也跟著瓦解,總統領的位置易人。」

  「莫軒昂由J.W一手教成,從十四歲起即是組織內部頂尖的殺手。去年年底,他奉前總統領J.W之命,前往日本九州鹿兒島滅殺某一家人,不知是誤殺或怎麼回事,回到莫斯科後,他再也無法舉槍。」

  「他殺掉的那一家人,是與他有血緣關係的親人?」神秘人猜測道。

  「我也有這樣想過,但除非問當事人,否則無法證實」

  「J.W以莫軒昂無法再舉槍、喪失殺手資格為由,動員組織人士圍巢他?」

  「沒錯,但事實證明,莫軒昂並非真的完全喪失戰鬥力。」保羅為事件的複雜曲折搖了搖頭。「他藉故與自己三十年來的家翻臉為敵,而組織也不強挽留他。彼此廝殺不到一刻,莫軒昂的身體突然不聽控制,原來他被下了麻藥。本來像猛獸的他馬上像一隻待宰的小動物,其他人豈會放過機會,一眨眼的時間,他便身中兩刀四槍,其中有一柄飛刀將他耳殼橫削開……」

  「查出誰救了他沒?」方才保羅濃縮的重點,神秘人可沒白聽。

  「是一名大多在東歐出沒的隱形殺手,本以為他不隸屬於任何組織,後來才知道,他已被北美洲黑道首領巴茲·契哈亞吸收為旗下一員。談到這裡,我必須附帶一提,巴茲·契哈亞的勢力顯然已滲透進歐亞各國,也許您該……注意一下下。」保羅愈說愈小聲,因為覺得自己幹嘛這麼為神秘人設想,人家又不會感謝他的關心。

  「那個人……不是真心救莫軒昂?」

  「不,起初那人可能是真心救莫軒昂,因為他欠過莫軒昂一次。」想起莫軒昂身上的恩恩怨怨,保羅又搖了搖頭。「但是,人與人之間都難有真正的友情,逞論是冷血的殺手。某一次因緣際會,費瑪麗看上莫軒昂,從此,莫軒昂成為瑪麗專有的寵物。」

  「費瑪麗?」這女人是誰?有何能耐讓一名頂尖殺手成為她的寵物?

  「故事地點移到美國紐約。費瑪麗是惡魔巴茲·契哈亞非常溺愛的一名地下情婦,誇張的是,費瑪麗已經嫁作人婦——她是LAN集團董事長蘭桑達的續絃。蘭桑達對費瑪麗亦是寵愛至極,完全不疑費瑪麗一心想陷害他、圖謀他蘭氏的龐大家產。」

  「她如何控制莫軒昂?」神秘人的重點放在莫軒昂,所以費瑪麗如何在蘭家興風作浪姑且不談。

  「如果我調查的方向沒有錯,莫軒昂除了被下迷藥。應該還被催眠。」他偷看過費瑪麗如何玩弄莫軒昂,那景象……唉唉,連他這個自認A片通的成熟男人都大喊變態。「唯有控制住莫軒昂的意識,他才會對她唯命是從。」

  保羅閉上嘴,有點口渴,也有點熱。

  對面神秘人忽然也不再吭聲。

  連他也料不到,莫軒昂這樣一名奇男子竟會落魄到這種不堪的地步!被一個姿色平庸的變態女人玩弄……真不知巴茲·契哈亞和蘭桑達的眼睛長在哪裡?

  「那個……」保羅實在不喜歡沉默得逼人窒息的氣氛,所以他又開了口。「現在,您覺得……莫軒昂還配當死神嗎?要不要我……小的另覓人選……?」

  神秘人沒有讓他等太久,回答道:「你繼續注意他,看看能不能幫他。」

  保羅·屈麥奇多眼中閃過奇異色彩。神秘人這句話說得很有神秘人真實身份的味道……嗯,保羅的意思是,那句話聽來很善良、很悲天憫人,並非為神秘人的自身利益說出口……嗚……他的眼眶都發熱了……

  他吸吸鼻,「還有一個小道消息……那個LAN集團,和台灣的朱氏集團略有往來……嗯……」說著說著,突然大舌頭,語焉不詳。

  「什麼?」稍微敏銳一點的人便可以察覺這簡短二字中所藏有的濃濃不耐。

  「沒什麼。」好端端的,何必提起台灣、提起「朱」這個姓……唉,都怪他有職業病,心思太細密。還有,姓朱名顏的那個女人令他印象太深刻,想忘都忘不掉……對他而言,能和神秘人相提並論的,就是朱顏……

  「既然沒事,就別再浪費我的時間!」

  啪!啪!啪!密室又回復一片漆黑。


[ 本帖最後由 貝瑞 於 2009-8-12 07:3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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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蘭家雅致的舊宅坐落於富麗堂皇的主宅後側,
相形之下,顯得窄小低矮、此時,主宅燈燭輝煌,舊宅卻早已熄滅所有燈光,只任黃澄澄的圓月映得府宅一片朦朧。

  唯一住在舊宅的蘭家人——蘭水若——一如往常,十點就寢。

  蘭水若側身面牆,依稀入睡之際,突覺背脊發涼。她轉過身,翻翻眼睫,瞟見窗邊紗簾隨夜風舞揚,便不以為意地蜷身縮入薄被中。

  「黛……比……」空氣中揚起難以細聞的沙啞聲。

  黛比是蘭水若的英文名。她輕拉下薄被,略瞧立在床畔的人影,隨即背過身不理來人。經過晚餐的口角,她發誓再也不理他,任由他被那個女人玩死!反正是他心甘情願,反正是他先不在意她和她多年前死去的母親……

  媽媽是被那個女人害死的!她親眼所見,他卻不相信十歲女兒所說的話,反而擁住殺人兇手,安慰那殺人兇手別怕!

  她該恨他的!該將他連同那個奸惡的女人一起憎恨!但他是她的爹地呀……曾經那麼那麼寵愛她的爹地……

  「水若……」蘭桑達呼喚愛女的聲音虛弱得像一絲歎息。「爹地錯了……其實爹地……早就知道……呃……」他身形動也不動,面部除了稍稍瞪大雙眼,並無任何表情,但已足以讓人覺得他似是遭受致命一擊、他好半晌無法再出聲,單是喘息就像快要耗盡他所有氣力。

  答!液體落地的聲響突破蘭桑達的呼息聲,傳入蘭水若耳裡。

  蘭水若覺得詭異,卻仍不肯回身面對父親一探究竟。

  他想做什麼?可別說為了那小小的口角,他特地來安慰她。多年來,父女倆為了那個女人而爭吵的次數多得數不清,他甚至甩過她巴掌,也不曾見他有任何歉疚之意。她不相信他會突然在意起她的喜怒哀樂。

  「水……若……」蘭桑達十分勉強地再喚她的名。

  不,她不相信。哪一回不是她厚著臉皮踱至前宅與他們共餐!而他,有多久不曾回來這裡?主宅的後門與這裡的前門不到兩分鐘的路程,他卻足八年不曾來過!八年,對世事懵懂不知的小女孩已經長大,不需要父親讀床邊故事幫助她入睡了!

  或者,他是來告訴她,他有多愛那個女人?他是來央求她這個叛逆女兒行行好,別再和後母唱反調,別執意搬入主宅……

  沒錯,她出人意料地在即將滿十八歲的時候,想拉近與那個女人的距離。

  她該恨不得離那個蛇蠍女遠遠的才對,但她不。蘭若離開蘭家,反而如那女人所願!

  她不會讓那女人稱心如意太久,她就快找到證據,足以讓那女人現出淫劣原形的證據。屆時,一定能將那女人攆出蘭家門!而蘭桑達……她的父親……她相信他不會因而倒下,畢竟一個存心欺騙他感情的女人,不值得他留戀……

  蘭水若豎直耳朵,聽不見父親的呼息。他走了?沒說一句完整呵哄的話,他便走了?

  蘭水若心中泛起一抹疼,但她絕不承認那是因為父親的忽略而湧出的難過。

  她躺平,睜開眼,訝異床邊的人影還在!

  蘭桑達還在,但毫無人氣,眼瞳空洞而冰冷。答!又有液體落地。

  窗邊紗簾賣命舞動,襯得夜風陰氣更深,天上圓月逐漸被烏雲吞噬,沒有點煤的房內逐漸被黑暗籠罩,蘭桑達的身影緩緩與黑暗融為一體,愈來愈模糊。

  「怎麼會這樣?蘭水若不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這是幻影?還是夢?她爹地模樣為什麼那麼不真實?

  「水……若……」蘭桑達的嘴巴一開一合,但發不出聲。蘭水若依她的唇形讀他的意思、她清楚地看見他想說.「對……不起……」

  接著,他幻化為一縷風,由房內飄往窗外,消逝在夜色中。

  「爹地……」蘭水若怔然。那是窗戶呀,他怎會從窗戶離去?還有,他從不曾對她道歉,她也不想聽他說出那三個字。她雖然在美國出生、長大,但自小母親教受她中文及禮節,中國傳統觀念深植她腦海。從在美國華界擁有崇高地位的父親口中說出對不起……她會覺得父女關係異常疏遠,甚至,有兩人再也見不到面的傷感……

  難道……他出事了?這個臆測一躍現,那女人詭計得逞的浪笑嘴臉登時佔據她腦海,背景則是父親蒼白無生氣的面容。

  不,不可以這樣!蘭水若拚命搖頭,不——

  「不可以!」蘭水若驚醒、「爹地!」她一身冷汗。

  遮月的烏雲散去,月光再次滲入她的臥房。空氣靜寧而清冷,窗戶緊閉,紗簾不可能隨風飛舞。剛剛那一切,都是夢?

  蘭水若下床走到門前,確定門鎖緊緊鎖上。她背倚著門板,鬆了口氣,抹抹臉上的汗,緩緩下滑坐在地板上。是夢……但她為什麼覺得那麼真實?

  她的視線膘向床沿,不解夢中聽聞的水滴聲代表什麼。驀然,床邊地板上小小的污漬攫住她的目光!

  她扭亮大燈,走到床畔,隨即曲膝跪下。

  地板上有兩滴鮮血!

  那不是夢!她的父親真的來過!蘭水若奪門而出,衝下樓,因心急而頻踩空階梯,差點扭到腳。她連鞋也沒穿,便跑上與主宅後門相連的碎石道;她的雙眼盈滿了淚,不是因為腳板被碎石刺痛,而是因為父親來到她床畔時哀淒無奈的面容。

  後院欄桿鐵門緊閉,她等不及叫人開門便翻爬而過,躍下時,睡衣裙擺被欄桿尖端勾破,她跌在地上翻了一圈。同時,因她的侵入,屋內警示器響起,立即有兩、三名傭僕來到主宅後門。

  「開門!」蘭水若粗魯地拍打門板,喊道:「開門!開門哪!」

  傭人打開門,「小姐……」大伙皆驚訝於她狼狽的模樣——她穿著睡衣,打著赤腳,一身狼狽不堪,裙子被撕破……「小姐,你沒事吧?」

  蘭水若不理他們,逞自跑向前廳,在樓梯口被費瑪麗最為信任的女傭擋住。

  「讓開!」蘭水若瞪著女傭,厲聲命令。

  「可是夫人她說……」說是最被夫人信任,其實只是她單方面矢志效忠。費瑪麗沒有引進真正的自己人來服侍她,而是略施伎倆,擄獲傭僕中思想最單純者的心,如此一來,她不僅不會輕易露出馬腳,還能確實掌握這個家中底層的脈動,及氣惱看她不順眼的蘭水若。

  蘭水若不想與面前的女傭多說,迅速右移欲奔上樓梯,未料頗為豐腴的女傭俐落且毫不含糊地堵住她的去路。方才夫人有些慌張地想避開眾人耳目接兩名陌生男子進門,被她撞見,夫人告訴她那分別是醫生和律師,因為事出突然,暫時先別讓其他人知道,還要她守在樓梯口,不准有人上去打擾。所以,即使對方是小姐,她也要以夫人的命令為主。

  「讓開!」蘭水若只好使出蠻力推開女傭,直奔上樓。

  來到主臥房,她用力推開木雕門,房內的討論聲曳然停止。

  蘭水若走向圍在床邊的三人,低咆道:「走開!」她知道她的父親平躺在床上,她要看看他們把他怎麼樣了。

  費瑪麗臉色瞬間發青,怎麼也想不到蘭水若會在這時候闖進來。她平伸雙手想阻擋蘭水若銳利的視線,以做作的口吻道:「黛比,你爹地他……」

  平日她偽裝的和藹面容都沒有用了,何況是這種非常時刻。蘭水若介入費瑪麗與一名男子之前,將床上桑桑達的模樣看得清清楚楚。

  蘭水若沒有經過怔愕,直接尖聲大叫。床上蘭桑達面色發綠、雙目圓睜、口吐白沫,左手臂中槍鮮血淋漓,猶插在胸上的利刃是致命凶器。

  「你們殺了他——!」蘭水若發狂般大吼,轉身想跑離這個可怕的地方,在場兩名男子急忙抓住她。她不停尖叫,男子試圖摀住她的嘴,反被她咬傷。

  「放開我!我要報警!」蘭水若雙臂被架住,雙腳騰空,「爸!」她哭喊:「爸——」踢晃雙腿,「放開我!」

  「還不想辦法讓她安靜!」費瑪麗怒聲道。今夜殺死蘭桑達並不在計劃之中,如何處理屍體已經夠惱人,可別讓突然闖進來的蘭水若把屋子裡的所有人都叫來這裡,壞她好事。

  面目殘暴的醜惡男子立即一拳揍昏蘭水若,然後只手圍住她脖子打算勒斃她。

  另一名性格奸邪多慮的男於趕緊阻止,「不能讓她現在死。」

  面有戾氣的男子轉頭望向費瑪麗,徵詢她的意見。

  費瑪麗以眼神示意他鬆手。「沒錯,父女兩人同時斃命會讓人起疑。」她極具媚態地叼著一根煙,看了看暫時昏迷的蘭水若,再側瞄床上死狀極慘的蘭桑達。「現在,我們重新討論如何在世人面前演出一場好戲。」

   費瑪麗在她私人公寓裡,倚著莫軒昂厚實的胸膛,隨著輕柔的音樂舞動身體。

  「晚餐時他女兒又找我麻煩,」甩下刀叉走開,他雖然沒有追過去,「但我知道他很想。」她舉手撫摸身後動也不動的莫軒昂的臉部輪廓。「我就是知道。」

  她逕自述說蘭桑達死亡當天的情形。「之後,我照例親自端茶到我們房間,我鬧了下脾氣,要他哄我,他卻和你一樣,」她轉身,仰頭看著神情本然的莫軒昂,「很冷淡。」她的雙掌挑逗地在他胸前摩挲,隔著衣衫摸索他的肌肉形狀,「他怎麼可以學你,對不對?只有你可以對我愛理不理,而他,必須把我奉為女王。」

  音樂節奏加快,費瑪麗伸舌抿唇,表情逐漸亢奮。

  「我將茶送到他面前,他將接過去的時候,我鬆了手。我是故意的,茶水濺了一地,茶杯摔得七零八碎,像在預言他的未來。他突然跳腳,發狂似的搖撼我。

  她扭大音樂聲量,為表現當時情況的緊張程度而忘我熱舞。從她甩髮、扭腰的嫵媚姿態看來,一點都不像年過四十的中年婦人。

  而莫軒昂挺直站著,像局外人,看都不看她一眼。

  快節奏的舞曲結束,費瑪麗不再狂舞。她將淌滿汗水的臉埋進他胸膛。「因為,他已經知道被我下了毒,那茶摻有一星期份的解藥,他若不在一小時內喝下解藥,他會死得很難看。」她皺眉,「真的很難看。所以,你要乖乖按時跟我求解藥,知道嗎?嗯?只要你按時吃,你上上下下、裡裡外外絕對完好如初,沒有絲毫損傷。」

  莫軒昂沒有任何回應,費瑪麗似乎也不期待,她回身坐在沙發上,「他像神經病一樣,要我跟他一起死。我當然不肯,我們開始扭打,我快被他掐死的時候,謝天謝地,他體內的毒終於發作。」

  她點燃一根煙,「我冷冷看著他痛苦的模樣,不想把解藥給他,壓根不想。不久,我看他實在掙扎得可憐,便想幫他快點解脫。我找出他的手槍,果斷地對著他開槍!」她聳肩,彈彈煙灰,「卻只打中他的手臂。我愕然鬆開了手,沒有再扣扳機。那時我領悟到,原來我的心腸是軟的。」她微笑,向莫軒昂拋個媚眼。從她敘述蘭桑達死亡的經過看來,很難讓人相信她有一副軟心腸。「我又找出一把短刀,交給他,要他自己了結自己,他卻想將刀鋒刺向我!混亂間,我贏了,刀身深深刺入他胸口,他一聲悶哼,死不瞑目。」

  她站起身,臉上的得意被一抹焦躁的情緒取代。「但該死的,他的遺囑早就背著我更改過!他所有的財產將在他女兒滿二十的當天,自動轉到她名下,她那之前,則暫時交由基金會保管!」她捻熄煙,單邊嘴角揚起,奸佞迅速覆蓋那抹焦躁。「這下可好,我不陪那個小女生玩玩都不行。」

  她雙手抱胸,走向莫軒昂,「蘭家注定要敗的。他一死,他的律師便迫不及待跑來勒索我。原來那死人知道我真正圖的是他的家產後,立刻找律師商議把我趕出蘭家的方法,還單方簽妥離婚協議書;事後因為畏懼於我的後台,他們才不敢輕舉妄動。」想到那律師威脅她不付巨款給他的話,將公開那張離婚協議書,哼,存心找死。

  「過兩天那死人公祭,會讓人瞻仰他的遺容。」她踮腳想親吻莫軒昂的唇,莫軒昂側頭,只被她啄中唇角。費瑪麗眨眼,微笑,「親愛的,你不用為我擔心。他的屍體早處理過。除非解剖,否則根本看不出有槍傷、刀傷,還遭受劇毒腐蝕臟腑。但誰敢對商界名人動刀?死亡證明上寫得清清楚楚,他因心臟病突發而身亡。」

  費瑪麗捧起莫軒昂的臉龐,「聽到這裡,你應該懷疑,我為什麼把所有事都告訴你,對不對?」她直望入他的眼睛,「對不對?」

  莫軒昂眨了下眼。

  她滿意地回頭拿起擱在沙發上的皮包,「我需要你的幫忙。」從皮包裡抽出幾張照片,「另外,我不想再把你關在這裡。」她以一種施予恩惠的口吻同莫軒昂說道:「我不希望我最親愛、最喜愛的寵物變得癡傻,只聽催眠咒語行事。」她將照片遞給他,「你看這照片。」

  莫軒昂低下頭,費瑪麗轉身到廚房倒杯水喝。因此她沒能發現繆軒昂乍見照片中的人兒時,眼中竟浮現氤氳水氣。

  相片是在女孩不知情的情況下偷拍到的,模樣舉止忒是生動自然,飛揚跋扈的神采使得人們不會膚淺地只留意到她姣好的五官。最重要的是,她竟扯動他心扉。他曾懷疑過,落魄到被費瑪麗控制住,成為她的玩物的自己,為何從未有求死的意念?如今,他恍然明白,他在等待……等待與這女孩的相遇。

  他在等待救贖。

  「我要你接近她、征服她、得到她、得到她所有的一切——然後再毀了她。」費瑪麗回到客廳,左手拿著一副手銬腳鐐。「你辦得到嗎?」

  莫軒昂保持沉默,極力掩飾心中的波動。

  「不吭聲?這個小瘋婆子可不是你不吭聲就搞得定的、」她想拿回照片,「我看算……」

  「我去。」莫軒昂緊握著照片,首度在莫軒昂面前開口。

  「好。」費瑪麗眼中蕩漾著驚喜。她知道這步棋走得有些冒險,但她自信不會走錯。「你的男性魅力毋庸置疑,否則我不可能對你如此迷戀。」她繞著他走了半圈,手滑過他胸膛。手臂,然後貼上他結實的臀部。

  「不過,希望你身手依然俐落,擋得住我這個反派使出的招數。」

  她蹲下,「現在,閒事聊完,該辦正事。」用腳鐐拴住他雙足,再將他的雙手銬在他腰後。

  她走到他身前,踢掉高跟鞋後,褪下絲襪及底褲,然後坐在離他五步遠的沙發上,翻掀起裙擺,兩腿大張,臉上毫無羞赧之意。「過來。」

  莫軒昂未將她下半身的赤裸看入眼中,但也沒有僵持太久,他走向她,自動在她身前曲跪單腳。

  費瑪麗抬起略帶贅肉的腿,腳踝先跨上他的肩膀,再用腳指頭戳弄他臉龐。「取悅我。」她低吟,「今天,只能用舌頭……」

  她想將腳趾頭探入他的嘴裡,他別開頭,臉上有嫌惡。

  她不以為忤,左手兀自撫摸自己的大腿內側醞釀快感。當初催眠師曾為無法撤底催眠他的心智而俯跪在地請罪,她卻覺得無所謂,因為這樣反而能享有折磨莫軒昂的樂趣。每次看他精神與心靈痛苦交戰,她既心疼又愉快,心疼的是他的不識趣、愉快的是到最後他絕對會完全順從她。

  她揚揚眉,「非要逼我說那兩個字嗎?」湊近他耳畔不知呢喃些什麼,他鬆手放開一直握著的照片,眉字一攢,雙瞳變得空洞而幽黑,開始無意識地舔吻她。

  費瑪麗甩頭,呻吟中夾雜笑意。看吧,到最後他總是完全順從她。

  「不准你踏進會場一步!」蘭水若在即將舉行告別式的禮堂外攔費瑪麗。

  「為什麼?」費瑪麗傷感地問,敏銳地留意到週遭人的注意力都轉向她們這方。要和她作對,蘭水若畢竟嫩了點,要知道,在公眾面前不小心說錯一句話,便會被打人萬劫不復之地。「黛比,家裡只剩下你和我,我們必須相依為……」

  「我可不想跟個殺人兇手相依為命!」蘭水若心中也自有打算,她要當著大家的面拆穿費瑪麗的假面具。

  「八年前,你逼死我母親,八年後,你獨立殺死我父親,請問你,你打算什麼時候對我出手?我想你不會再等上八年吧?」

  「黛比!」費瑪麗眼中立刻盈滿淚水,「你怎麼可以這麼說?」

  「你敢對著天、對著我父親發誓,你進蘭家為的不是蘭家家產?」

  「不!當然不!我還建議蘭將所有家產交給你,以證明我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就夠了……」傻瓜,若只是圖謀財富,她大可乖乖當巴茲·契哈亞的女人,何必委屈下嫁蘭桑達這麼多年?然而,當黑道教父的情婦根本不能滿足她,她要虛名、要眾人羨慕、擁戴、讚賞!蘭桑達給了她機會。現在,就先讓大家看看她對待這個無血緣的女兒的慈愛吧。「我知道我愧對你親生母親,所以你母親死後,蘭願意給我一個名分我就心滿意足了……黛比,我愛你,我多麼希望和你……」

  蘭水若厲聲打斷她令人作惡的作戲言詞。「我們家的律師昨天深夜慘死街頭,你怎麼說?」

  「他……他酒後駕車……」費瑪麗掩嘴的手輕顫,「我很遺憾……」豆大淚珠滑下,有記者拍照,鎂光燈接連閃動。「黛比,不能再拖延時間,葬禮必須馬上舉行,讓我進去。」

  「你休想!」蘭水若不肯退讓,強硬的態度引發圍觀人士的側目。

  「黛比,你情緒很不穩定,我知道除了因為你父親突然死去,還有……還有其他原因……但,事情都過去了,你必須試著調適心情,畢竟未來還長得很,你放心,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你在說什麼?」

  「黛比,忘了吧……忘了那可怕的一夜……」

  費瑪麗想輕拍她的肩,蘭水若往旁側一步不讓她碰觸。「我怎麼能忘?我父親死得那麼慘……我親眼看見……」

  「那個時候你早該熄燈就寢,為什麼你會慌張、匆忙,像遭受無比驚嚇地跑到我和你爹地的房間?」費瑪麗啜泣,淚流滿面,「老天,你好可憐,當時你衣衫凌亂……你……」

  「你胡說什麼?」蘭水若看看周旁,所有人的情緒都由著費瑪麗牽引,看待她的目光變得帶點憐憫。「你去暗示大家我遭到歹徒侵犯,才會倉皇地跑到你們房間?才會湊巧看到我父親死去?」

  「很多傭僕都有看到你當時的模樣。」費瑪麗擺手,一些傭僕從人群中鑽出來、「黛比,我真的不想在大家面前說出這件事,因為這會造成你更大的傷害……但是……也許……我應該幫你找個精神科醫師……」

  「你在影射我發瘋了?」蘭水若的語氣十分壓抑,她在強迫自己冷靜。

  費瑪麗以淚眼瞅著她,傷感地搖頭,「黛比,我也希望你不是……」

  自詡為夫人最忠心的下人的女傭開口道:「當時小姐真的很可怕,發狂似的把我從樓梯上推下來……回想起來,當時小姐的模樣狼狽得真的像是被……歹徒侮辱過……」因挨蘭水若恨瞪而愈說愈小聲,看看其他傭僕,她壯膽繼續說:「我不是胡說八道,好多人都有看到,真的,你們可以問問其他人……」

  眾人以眼光詢問那些傭僕,傭僕們對望半晌,無言地低下頭。雖然沒有附議,但顯然不否認那女傭及夫人的說詞。

  這下子蘭水若反被陷害了,她心一急,撒潑了起來。「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她推費瑪麗一把,「是你!」又推打她,「你在昭告世人,我鬥不過你……」

  費瑪麗踉蹌後退,「黛比.請你冷靜……」

  「我瘋了?我突然巴不得我真的瘋了!因為如此一來我就可以毫不猶豫地殺了你——」她揪住費瑪麗,甩她巴掌、扯亂她的發,恨不能撕破她虛假的臉皮!

  「黛比……」費瑪麗佯裝費力地舞動雙手向眾人求救。

  「快阻止她!」人群中有人喊。

  「噢,她真的想殺死她……」見蘭水若掐住費瑪麗脖子,有人略帶懼意地歎道。

  兩名蘭家傭僕裝扮的男子扳開蘭水著雙手,抓住她,讓她無法再對費瑪麗施暴。

  「放開我!你們沒有權利阻止我!放開我!」蘭水著哭嚷著,「我會到他們的房間,是因為我父親的魂魄到我床畔看我!他死得不甘心!他捨不得我!放開我!你們這些是非不分的小人!

  「蘭先生的魂魄?」

  「你們可以說我在作夢!但他滴下血滴留下證明,就在我房間的地板上!放開我!」

  蘭水若愈說愈誇張了。雖然對死者不敬,但仍有人忍俊不住,發出嗤笑。

  「你們小心點,別傷了她。」費瑪麗猶在作戲。「我可憐的黛比.你病了……」

  「夫人?」押走她?制住蘭水若的男子以眼神詢問費瑪麗

  費瑪麗頷首。蘭水若的情緒失控成這樣,不讓她參加葬禮,應該不會有人有異議。

  兩名男子架著蘭水若準備走開。

  「你們要帶我去哪裡?」蘭水若掙扎著,尖聲問。

  費瑪麗到她身後,以只有她聽得到的聲量在她耳畔道:「去一個連瘋子也待不下去的地方。」先給她下馬威,讓她難受幾天,再由莫軒昂出場。

  蘭水若被押離現場。眾人的心緒才回到即將舉行的儀式上,紛紛進入禮堂。

  「蘭夫人,您沒事吧?」有人關心地詢問費瑪回回。

  費瑪麗擦乾淚水,「我沒事。」遙望禮堂前方的棺木,「我會撐下去。因為他……他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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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蘭水若被關在蘭家舊宅地下一樓廢棄的酒窖裡。沒有燈光,沒有空調,一天只有一份餐點:一杯開水及一塊硬麵包。看來費瑪麗是刻意整治物質生活向來豐裕的她。

  她被關多久了?四天還是五天?多日未梳洗,她神經質地覺得自己的皮膚積了厚厚一層汗垢,且渾身散發臭味。

  她的情緒在蘭桑達葬禮當天完全失控,被關起來後,歇斯底里地喊叫她一陣子,直到聲嘶力竭,沒有人理會她,她才慢慢平靜下來。但她不敢保證自己能冷靜多久,如果費瑪麗想關她一輩子,那麼她精神崩潰是遲早的事。

  但費瑪麗應該不敢這麼做。她們兩人的對立已為公眾所知,必然有媒體留意著後續發展,若就此消失不見,費瑪麗很難有合理解釋。

  蘭水若縮坐在角落,抿抿乾澀的唇,輕啜一口不久前費瑪麗的人送來的茶水,拿起已經吃了三分之一的硬麵包,她稍作猶豫,又將麵包放下。她在心中告誡自己,連飢餓都戰勝不了,她拿什麼對抗費瑪麗?

  拿什麼對抗費瑪麗?經過這次教訓,她學到行事不能莽撞,不要作無謂的叫囂,更別期望有人伸出援手……吸吸有些發酸的鼻。不許哭,蘭家只剩她一個人,她沒有資格編織豆蔻少女的夢想,她必須堅強獨立,靠自己的力量將費瑪麗趕出去,甚至找出證據將費瑪麗繩之以法。

  費瑪麗的背景成謎。蘭水若試著找過許多偵探凋查,卻一直查不出所以然,因而很難有個對付她的完整計策。雖然先前她為了有人攝得費瑪麗不貞的照片而雀躍不已,但父親一死,局勢完全不一樣,事情不再那麼樂觀。

  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離開這裡。這裡四面是堅硬的石牆。唯一的出口被人從外面上了鎖,每天唯一來到門前的人,透過門下鋸開的小缺口送餐,她完全沒有逃離的機會。

  有腳步聲!蘭水若豎耳,確定有人緩緩走近門前。不久前餐點才送來,這時候為什麼會有人來?

  喀啦、喀啦……對方在動門上的鎖鏈……蘭水若站起來,卻因多日未好好進食,身子被折騰得有些虛弱而微微眩暈。

  鎖鏈被丟在地上,門被推開、手提燈筒的來人先行進門,強光使她反射性地舉手掩臉,對方卻沒有把燈光焦點從她臉上移開的意思、待雙眼不那麼刺痛,她放下雙手……對方將她看得一清二楚,她卻看不清對方面容,只知是個剛健魁梧的陌生男子。

  她在極力掩飾她的不安,莫軒昂仔仔細細打量她。比原先相片所見瘦了一點,但依恃年輕的本錢,幾天的禁錮並未使她變得太過憔悴;雙唇閉合時自然上揚的唇角依舊帶有富家千金的倔傲,但原先眼瞳裡飛揚跋扈的神采,因為現實環境所逼,被她這種年紀不該有的複雜與傷感所取代。

  莫軒昂向來不帶情緒的冷眸解了凍。他心疼她……但,他不僅幫不了她,到最後還可以將她帶往更不堪的境地。然而,他別無選擇,他若放任不管,她會更快面臨毀滅。

  他將燈筒轉向側面牆室,放在地上。「你毋須害怕我。」

  他的聲音低沉得讓人心中一麻。燈光轉向後,她看見他有一副性格的臉孔,漠然的眉宇攝人心神。

  「你……是誰?」

  「你父親生前找來保護你的人。」他沉穩地說。ˍ

  「我爹地……?」蘭水若不再輕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突然出現眼前的陌生人,所以她直覺認定他在騙她。她盯著會讓她心跳失序的他的雙眸,問:「為什麼?」

  他衡量了一下兩人之間的距離。上前一步,「因為你有危險。」

  蘭水若本能地想後退,但她的背早已抵上牆,「你的出現對我而言就是一種危險。」

  「你的直覺很敏銳,但難免會出錯。」簡短幾句對話,莫軒昂便明白自己的推論正確,她不是會陶醉於溫言軟語的女孩,她只接受能征服她的人,因此對待她時他不必收斂他的強勢。

  「我是來為你抵擋所有危險——」他微勾的目光和說話語氣,同時帶有人們初識時不該有的曖昧。

  她為他噁心的口吻而蹙眉。「為什麼知道我在這裡?」因他步步逼近,而不太敢發作被他似乎別有所指的言詞所激起的怒意。

  「查出我將用生命保護的人在哪裡,是我必須擁有的最基本能耐。」

  他的一派漫不經心映入她眼裡,變成邪魅的魔意。

  「你不要過來……」老天,單是他的影子罩住她,便令她全身喘不過氣,何況是他本人的逼近。「我不相信你!你一定是費瑪……」

  他扣住她雙腕,將她雙臂抓住兩旁平伸,像將她釘在牆上,拂在她臉上的迫人氣息使她自動停止驚惶的喊叫。

  他盯著她瞳眸,嘴巴距離她的唇瓣僅咫尺。「你最好相信我。」他微微側頭,即使沒有真正吻她,他隨時可侵犯她的意念已經表露十足。「因為不相信我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

  「你……」蘭水若實在不太想開口,因為一旦開口,從兩人嘴裡呵出的氣息便有了交流。但她又忍不住挑釁地回問:「相信你又如何?」她不認為相信他會有好處可得。

  「我將……任你使喚。」他用誘惑的語氣說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況且你父親付錢付得很乾脆。」

  「我爹地已經死了,你大可不必理會他的委託。」她重重吐出一口氣,像是歎息,也像是低吟,而後驚覺失態,她低下頭不看他。

  他放開她的手。扳起她小巧的臉蛋,「你認為我是那種不義之人?」

  她找回自己的情緒,瞪著他,「明明是金錢奴隸,何必拿忠義裝飾你的門面,妄想充當一名君子?」

  「說到重點了。」他用拇指指腹搓揉她的下唇。「我怎能平白放棄親近一名富家女的機會?尤其等到這名富家女滿二十歲,便擁有難以計數的財富;尤其這名富家女還秀色可餐,觀之真可忘饑。」

  蘭水若知道他在用他的指腹代替他的唇齒,她握住他的手,不准他再碰她唇瓣。她學他欺侮人的手法,道:「放心好了,到時我會考慮,把你也納為我的入幕之賓之一。現在,我問你,這是你對待你家小姐應該有的態度嗎?」

  她的應對總算有些像樣。頹喪、黯然不適合她,她應該驕傲、她可以撒潑,但前提是,她必須有讓人回不出話、打從心底服她的能耐。

  「我家小姐?」莫軒昂挑了下眉問道。

  蘭水若不再瞪他,改用瞧不起人的姿態膘視他,「你是我父親花錢請來的不是嗎?」

  「你要把我當成下人也不為過。」莫軒昂微笑著點點頭。「不過尋常下人必須對你必恭必敬,不能靠你太近,我卻相反。因為我可以說是你的……」他猛然圈住她的腰,手臂縮緊,兩人軀體緊貼!他故意對著她耳朵吹氣,放軟語調說出他的職稱,「貼身保鏢。」

  「你……?」她完全不能動。一動,兩人的身體便產生摩擦、他知道他故意惹她無措,也知道自己只要沒有任何反應便贏了。但她的心臟卻不聽使喚、胡亂壓縮,使得血液直往臉上衝。

  「在你滿二十歲之前,我是唯一能靠你這麼近的人。」一宣示完,他便放開她。他不能讓發現他的心跳也即將失去控制。「當然,如果你要我為你做些下人做的事,比如幫你泡茶、鋪床……甚至是暖床我也不會拒絕。」

  蘭水若怒沖沖摑他一巴掌!奈何她不但沒打偏他的臉,反而痛得她差點哭出來。這是個教訓,她在心底記住這個男人是鋼做的,以後要打他不如去打一面牆。噢,手好痛,裡面的骨頭搞不好裂開了。

  她匆匆呼吸平緩心跳,在他不帶感情的注視下,她好想逃到他無法一伸出手便抓得住她的地方,但是她強迫自己立在原地不動,她才不要向他示弱,她要駕馭他。

  「告訴我。我父親找上你的原因和過程。」她側著身子,左手叉腰,剛剛打人的右手在身後甩了一甩,看看能不能使麻痛快些褪去。

  她都端出小姐的架式命令他了。他卻沒有馬上進入狀況,毫不收斂與生具來的剛硬傲然。「我一開始就說了,我的使命是保……」

  「我要知道你的姓名、你的身份背景!」她咆哮打斷他的話。瞪著他黑溜溜的雙瞳,很認真地要吞噬他、降服他。

  莫軒昂不想掃她的興,他藏起眼中慣常的侵略性眸光,陪她玩玩。「遵命,我高貴的水若小姐,我……」

  「少來那些拍馬屁的廢話!啊……」蘭水若突然察覺到什麼而微訝。

  「突然覺得拍馬屁的廢話也頗中聽?」莫軒昂打趣地猜測道。

  才怪,她是詫異自己到現在才發現兩人一直用中國話在交談。她俐落斬去岔開的心神,高昂著頭,盛氣凌人地說道:「你沒資格向我提出問題。」

  被她挑熱的氣氛熏紅她的臉龐。不管什麼時候,只要年輕的面容散發粉紅光采,都是美麗而可愛的。

  莫軒昂隱忍著幾乎漾了嘴邊的一絲笑意,「小姐教訓得甚是,但是我……我不得不再發問——當我同小姐您說話時,如何自稱?我該稱自己為奴才嗎?」

  蘭水若想了一下,「免了。那兩個字留著我罵你的時候再用。」

  「謝謝小姐恩典。」他輕吸口氣,表示小姐、奴才的遊戲暫時中止。「我姓莫,全名莫軒昂。至於我的身份及背景……太晦暗了,你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以免折損你純淨無瑕的氣質。」

  他低下頭,眼瞳陷入陰影之中、蘭水若曉得他不是說笑,他過往的經歷會嚇到她。

  「中國人?」她問。她只想確定這一點,其餘的,他不想說她也不想聽。

  「不是。」

  那他是哪一國人?中國話為什麼說得這麼好?蘭水若硬是壓抑下心中疑問。雖然她有權利要他說,但太過好奇通常不會有好下場。還是別知道他眼底那抹傷悲從何而來比較好。不瞭解一個人就能免去許多莫虛有的情感,只是奇怪的,她已經開始同情他了……糟糕,同情心不能濫用,女孩子最容易被同情心擾亂判斷力。

  「我爸怎麼知道你?為什麼會找上你?」她必須趕緊將注意力轉回切身之事。

  「他自是透過管道尋找能保護你的人。至於他為什麼選上我,你最好去問他比較清楚。」

  「我爸已經死了。」

  換他面臨她的傷處了。他該和她一樣技巧性地避開不談,還是安慰她?或者,狠心地戳進她傷處,強迫她正視傷口,培養她面對傷痛的能力?

  他還沒考慮清楚,便脫口而出,「他死後你們仍然見過面,不是嗎?」

  他在取笑她!她在眾人面前說過——她父親捨不得她,以魂魄到她房裡見她最後一面——現在竟拿這件事取笑她!

  她挺直背脊,努力不讓聲音發抖,「你現在是想刺傷我,還是想侮蔑一個死人?」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認為蘭夫人對外所說的話全是謊言,我相信的是你。」經過實驗,她的本質太過脆弱,即使日後經過他努力調教,她的堅強可能也只是個假象。

  「我們家蘭夫人只有一個,也已經死了!」

  「不怕和費瑪麗作對?」提及費瑪麗,提醒了他所為何來,好不容易有像個活人的感覺硬生生被打碎。他的心不禁揪在一起。該死的,為什麼他是那麼來不堪,為什麼他不像編派的謊言,真的是受她父親所托,全心來保護她的?如果他不會傷害地,那麼他也不必強迫她捨棄少女的軟弱.硬逼她成長……

  「你幹啥為那個女人說話?」蘭水若的口氣粗蠻了起來。她差點忘了,他很有可能是瑪麗派來的!

  「我是在幫你設想。蘭家的財產現在誰也不能動,你何必硬要招惹她,自尋死路?」

  「你怕事的話就別接近我。」

  「沒錯,我怕事。你想對付她,就好好活到二十歲,讓自己夠成熟、夠智慧地運用蘭家龐大資源去瓦解北美洲的黑道!」莫軒昂的神情隨著談話內容而凝重,「現在的你對她而言,比一顆一掐即碎的生蛋還不如。」

  「北美洲的黑道是什麼意思?」

  「巴茲·契哈亞是誰你知道嗎?不知道沒關係,黑道教父的意義你總該懂。費瑪麗是北美黑道教父巴茲·契哈亞最寵愛的女人。」

  費瑪麗要他接近蘭水若,征服她,得到她,再毀了她。至於作法,則由他自由發揮。

  他決定告訴她費瑪麗的身份背景。「契哈亞任費瑪麗為所欲為。她要嫁你父親,契哈亞給她清白的身世;她要亂搞男女關係,契哈亞幫她挑她看得上眼的男人。契哈亞說過,跟費瑪麗作對就是跟他作對;還有,費瑪麗如果死了,他除了要害死她的人償命,還要她死處方圓百里內的所有人陪葬。」

  蘭水若聽得傻了眼,與費瑪麗為敵,即是與整個北美黑道為敵?這些事她爸爸知道嗎?

  「你父親早在兩年前便發現費瑪麗對他不貞。本想原諒她等她自行回頭,沒料到她豢養的男人根本數不清有多少個。你父親不動聲色地更改遺囑,並且擬定趕她出蘭家的計劃。當你父親自信能讓她一無所有時,意外查知她與巴茲·契哈亞的關係,你父親因而慌了手腳,不敢採取行動。」

  莫軒昂在幾分鐘之內,將蘭水若可能得花費許多時間及金錢才能查出的事全告訴她。「你父親敗在對費瑪麗始終有所迷戀,以及畏懼於契哈亞的黑道勢力,不敢放手一搏。更重要的是,費瑪麗長期對你父親下毒、下迷藥,使得你父親的性命掌握在她手上,同時腦力被迷藥傷害,無法作細密的思考。」

  現在就讓她知道這些,是要她有心理準備,對付費瑪麗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她首先要學的是。心平氣和地與費瑪麗應對,還要隨時注意自己的生命安全。要一個小女孩擊垮龐大黑道勢力也許是天方夜譚,但他相信這世上奇跡是存在的。

  他為什麼不殺費瑪麗?為了使他聽命於費瑪麗,契哈亞遣人對他施行催眠,當催眠效果不佳,契哈亞甚至考慮以先進醫學撤底破壞他腦部組織,因費瑪麗不願意寵物是個活死人才作罷。所以他保有自己的思想。只要他想,他還是有能力對抗不得傷害費瑪麗的催眠指令,殺死那個可憎的蛇蠍女。但他一直沒有動手。

  儘管對方多麼的該死,他也不希望再有生命從他手中消逝。

  但他後悔了。雖然他曾感動於因自己的懦弱而與蘭水若相遇,但如今他十分後悔讓費瑪麗存活於這世上。因為費瑪麗現在以整蘭水若為樂。

  而他更加不能對費瑪麗動手。因為一旦她死,契哈亞絕不會讓蘭水若好活。此刻莫軒昂非常能體會蘭桑達生前進退兩難的心情。

  蘭水若急需蛻變。她一定要撤底明瞭她的處境,找出一套保護她自己的方法。

  然而一切來得太過突然,蘭水若還沒有辦法想和他一樣深遠。她拒絕相信他陳述的一切。「你是她派來嚇唬我的吧?」

  「你顯然沒被我唬到。」急不得,他必須給她一段時間消化那些事實。

  「你只負責讓我安全活到二十歲?」蘭水若問。

  「沒錯。可能的話,我會幫你找個伴,找個配得上你的人照顧你一輩子。

  「我自己會找,不用你幫。」她微嗔地瞪他一眼,「我不知道你有充當紅娘的癖好。」

  「那可是附加服務,完全免費。當然,如果沒有合適人選,我不介意委屈自己。」

  「這下子我明白了。我爹地可沒委託你對我下手,一切都是你癡心妄想!」氣氛因兩人的鬥嘴而輕鬆起來。她拉拉衣襟,覺得有點熱,留意到自己多日未梳洗,身上有難聞的味道,還有,她現在的模樣一定很邋遢。「我可以離開這裡了嗎?」

  莫軒昂轉身拿起燈筒,「要小的帶路嗎?」

  「奴才通常是殿後的。」

  「奴才該死,奴才不懂規矩。」莫軒昂彎腰,擺手指著門口,「小姐請。」

  明明是她拿在上位的身份壓制他,為什麼反有被貶損的感覺?當蘭水若走過他身邊,她發現他傲岸的面容令她很不舒服。那張冷然的臉不管說出多麼低下的話,都是一種諷刺。她要毀去他那個使人不安的表情!

  蘭水若在門前停步,回過頭看著他,「你說過你要任我使喚。」

  他點頭。

  「那麼,我要你服侍我入浴。」

  話一出口她便想去撞牆!沒錯,她如他所願地換了表情,但他換上的是更加莫測高深的表情。她給她自己找了一個大麻煩!

  莫軒昂調弱燈筒的明亮度,以免傷害她的眼睛。他走到她面前,「你要不要馬上道歉?」

  要她跟他說對不起?他別想。「我為什麼要道歉?」她倔傲地不認錯。

  「這個時代就連總統說錯話也要公開道歉。」

  他嘴角輕揚,深邃的瞳眸在黑暗中閃爍不明確的光芒,膘悍的體魄帶給人十足的威脅感。

  蘭水若咬了咬下唇,硬是不示弱。「我又沒有說錯話。」

  「這表示你真的要我服侍你入浴?」莫軒昂伸出手,她馬上像受驚的小動物從他眼前跳開。「謝謝你,小姐,那是我莫大的榮幸。」

  他捕攫住她,沒有讓她逃走。一把將她扛在肩上,調高燈筒光度,走向地下樓出口。

  「放我下去!」她的腹部抵著他的肩膀,隨著他的走動而受到壓迫,若不是她肚子裡沒有多少東西,她早吐了。

  莫軒昂不理會她的喊叫,邁開大步走出舊宅,行向豪華美觀的主宅。

  「放我下去!你聽到沒有!」她的上半身倒掛在他的背後,何止不舒服,她覺得丟臉死了。

  「你必須道歉。」莫軒昂扛著她進入主宅。

  「你才該跟我道歉!」蘭水若尖嚷,羞窘中橫生怒氣,用力抓刮他後背。

  許多傭僕見到失蹤數日的小姐再出現時,竟是被一個大男人扛入屋,並且直接走上樓,都驚詫得張大了嘴巴。當兩人走出他們的視線,他們仍遲遲回不過神。

  莫軒昂臉不紅氣不喘地走上三樓的大浴室,其中有一五乘七公尺見方的大按摩浴池,池裡盛滿熱水。

  他放下蘭水若,蘭水若一時站不穩,不得不扶著他胸膛。「你為什麼知道這裡?」

  「今天是我住進蘭家的第三天,大家都知道我是你的貼身保鏢,從此由我負責照顧你。」他箍住她的手腕,「現在,再給你一次機會,道不道歉?」

  「不……」

  她才要搖頭便被他抓著跳進浴池!初入池中會覺得熱水有點燙,但適應後會發現那是令人最舒適的溫度。

  水深及蘭水若胸部,當莫軒昂雙手觸及她衣襟,她大喊:「不要碰我!」但也無力阻止他撕破她的上衣!霎時,所有衣扣四射彈開,浮出水面。

  她試著轉身逃開,反被他順勢褪下上衣。他的左臂自她背後留抱住她,右手粗魯地脫下她的胸罩。

  上身的赤裸令蘭水若腦筋一片空白,她回頭咬他手臂。莫軒昂在她咬破他皮肉時,曲腿頂高她的腰,脫她的褲子。她踢晃雙腳,濺起的水花打濕兩人的發。

  他拖著身無寸縷的她到池邊,拿塊擦澡的浴棉,按壓芳香的沐浴精在上頭。

  「你沒有權利這麼對我!蘭水若捶打他胸膛,在氤氳水氣中,眼底的淚光格外晶瑩。

  「我正遵照你的命令,服侍你入浴啊。」他以浴棉擦洗她的頸項。

  「你明知我不是真的想這樣!」雙手想護住前胸,卻被他以手肘格開。

  浴棉滑至她胸脯之間,他驟然停手。挑起她的腰,他嚴肅的面容絲毫沒有憐惜之意。「你到底了不瞭解你現在的處境?」他低下頭,吻住她滑下的淚水,不理會她的訝然,更奮力除去心中的怦然:「全天下的女人都可以任性,可以說話不算話,但你不可以!當你二十歲時,稱你為全世界最富有的女人也不為過,屆時有多少男人爭破頭想得到你,你知道嗎?」他吻她的唇,她整個人恍惚。「要你硬將自己變成一個精於算計的女人對你很不公平。但你不得不,以你這般生嫩的模樣,你根本守不住蘭家。」他放開她,扔掉浴棉,轉身要離開浴池。

  「站住。」蘭水若面無表情的開口。「把你該做的事情做完。」

  「你確定?」

  她看向他,雙瞳有些空洞,遍尋不著少女的純真。「我像不確定的樣子嗎?」

  他拿回浴棉,走回她身前,看著她,手上的浴棉覆上她的胸,輕輕搓揉,許多泡沫在好嫩白的肌膚上轉動。

  他逐漸往下搓洗,浴棉浸入水中,淋浴乳的泡泡全浮上水面,水中原就溶有芳香精油,有足夠的洗淨力。

  為了避開那敏感部位,他抬起她腳,搓洗她的腳趾尖。溫暖的水中,她的腳趾尖在發抖,她的下唇在發抖。

  他沒有這般憎恨過自己!明明滿腹惡念,一臉嚴正地說著冠冕堂皇的話,污染她純潔的心思,使她不疑有他地落入他的陷阱——他知道聽完他那番話後,她會堅待他留下;而今天的一切將深烙入她腦海,一輩子不會忘記。她將永遠記得他……在兩人相識的第一天,他成功地讓她對他產生複雜的情緒。

  滑過她纖長的小腿,他緩緩透過浴棉撫觸她大腿內側。

  「夠了。」蘭水若閉上眼,皺著眉,小聲地說:「你走開。」

  莫軒昂無意再折磨她。將浴棉放入她手裡,俐落地躍上池畔,走出浴室。

  蘭水若睜開眼,正好看見他拉開門走出去的背影。他渾身濕漉,健壯的背肌和修長的腿部線條清晰可見。

  兩行淚水滑下她臉龐。她明白不是因為屈辱,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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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蘭水若打開房門,
照例看到莫軒昂,她並不訝異他等在門外。

  「午安。」莫軒昂沒什麼表情地看著她。經過充分休息,她的氣色好了很多,面頰紅潤,瞳眸充滿靈氣。

  「嗯。」她隨口應了一聲、乍見他的第一秒想迴避他的視線,下一秒卻強迫自己正視他、昨夜被他看光光,以男女性別來看他佔了便宜,以身份尊卑業看她並沒有吃虧,所以她不需要不好意思。

  兩人不是第一次對視,莫軒昂性格的臉孔仍然帶給蘭水若的心小小的衝擊。明明是很死板的嘴臉,卻不論看幾次覺得那是一張很魅力的臉。哪裡特別呢?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又沒有格外好看,可是……

  驚覺自己的目光停在他臉上太久,蘭水若別開臉,快步走開。莫軒昂靜靜跟在她右後方。

  當她步下階梯時,費瑪麗正巧走近一樓樓梯口,一邊交代著身旁的下人,「我上樓換衣服,吩咐司機準備好車子。」抬頭望見蘭水若的身影,她的唇角揚起美麗弧度,笑道:「你搬過來啦,睡得好嗎?」

  「總不能放自己的東西不管,以免以後對人說這是我的地盤時,反被人罵我神經病。」蘭水若停在離費瑪麗三層階梯的地方,俯望她。「還有,睡床上當然比睡硬邦邦、冷冰冰的地板好多了。」她板著臉,面對費瑪麗她可以強壓抑心中憤恨、不歇斯底里,但無法學她虛偽的笑容。

  「這幾天你跑去哪兒了?完全沒有你的消息,我好擔心。」費瑪麗優雅地扶在原木扶梯.有意與她多聊幾句。

  蘭水若微微側頭,「去哪兒呢?」要裝傻?她奉陪。「沒有人知道,連我自己也不記得,怎麼沒有人知道?」跟費瑪麗理論為何把她關在廢棄酒窖裡,只會讓別人以為她精神更加失常。費瑪麗太會做人,蘭家沒有人會相信她有問題。

  「平安回來就好。」費瑪麗的目光帶媚意地瞟向她身後的莫軒昂。「多虧莫先生找到你,有他在你身邊,我放心許多。」

  蘭水若回頭看,莫軒昂輕輕點頭回復瑪麗的話,態度有禮而疏遠。蘭水若再細瞧費瑪麗的眼神,試圖找出這兩人有所相關的端倪。

  費瑪麗媚惑的目光乃是故意挑高蘭水若的疑竇,要她陷入究竟該不該完全信任莫軒昂的掙扎。不過她懂得見好就收,總不能讓莫軒昂太難做事。

  「你肚子餓了吧?我叫人趕緊為你準備好午餐。」

  「多謝好意,沒先吃能解毒的藥丸,我可不敢碰你叫人為我準備的東西。」

  「你真愛開我玩笑。」道行高深的費瑪麗還不至於為了她幾句帶刺的的言語便老羞成怒。

  「若你真覺得好笑就好。」蘭水若走下階梯。

  「早上我接到你學校老師的電話,問你什麼時間回學校上課。你曠課還麼多天,課業上沒問題吧?」

  「你跟我的老師通過電話?」蘭水若下至地面,轉頭看費瑪麗,「人家是良家婦女,你可不要帶壞人家。」

  費瑪麗纖細的眉毛輕佻,「我會多跟你的老師學習的。」

  「那就麻煩你了。」她再次邁開步伐,走往車庫的方向。

  「你要出去?」費瑪麗望著蘭水若背影的雙眸閃現一抹戾氣,但她當然沒讓任何人發現。

  「需要向你報告目的地嗎?」蘭水若頭也回頭反問。

  「莫先生會開車送你吧。」費瑪麗微笑,以令人起雞皮疙瘩的口吻叮嚀:「路上小心。」

  「多謝提醒。」

  蘭水若趁紅燈車子停下時,藉口買東西吃,沒等莫軒昂表示意見,便從車中來到街口的便利商店,隨即從商店後門溜到另一條街道。

  輕輕鬆鬆甩掉一條礙眼的傢伙,她忍不住心裡的喜悅。

  許多計程車停在街邊招攬乘客,她坐入其中一輛,說出她與人相約見面的地點。

  計程車順利載她抵達目的地。她走入一座綠草如茵、花影繽紛的公園。

  行過一段石道,來到鴿群聚集的廣場,蘭水若一跺腳。地上啄食的鴿子們齊飛上天,振起聲十分響亮。蘭水若露出一個難得的清朗笑容。

  再往前走,穿過美麗花園,來到有噴水池的主廣場,廣場上有人優閒休憩享受午後和風,有人愉快地玩耍著。

  環視四周,很快地發現她要找的人正坐在廣場邊有樹蔭罩著的涼椅上看書。

  蘭水若並沒有馬上走過去,而是先在遠處偷偷地打量對方。他今天穿一件細麻質的白初衫,及栗色寬鬆長褲。褐色休閒鞋,與他順暢纖細的氣質十分相親,置身異國公園裡,是那麼的自然又顯眼。

  他柔細的頭髮散而有型,正隨著風吹動輕飄;他的膚質完美,五官姣好,渾身散放如性又優雅的味道。

  這才是賞心悅目,令人捨不得挪開視線。有人說他冷淡而不可親近,其實是人們望著他時自己心生怯意,怕靠近他就殺風景地破壞美麗的畫面。

  蘭水若深吸口氣,輕步走到他跟前。他並沒有如她所願地抬頭看她。他睡著了。這種情況經常發生,不知該說他嗜睡或是他懂得充分利用時間休息。此刻他慵懶高雅的睡態讓她聯想到波斯貓……呃,她搖頭甩去腦海中產生一團發麻。她向來對動物沒轍,敬而遠之。

  她坐在他身旁,猶豫著要不要吵醒他。她向來稱呼朱睿為學長,但兩人在求學過程中其實一點關係也沒有。朱睿來自台灣,正在修習碩士學位。

  「嗯……」朱睿醒來,瞇著眼睛看,自喉嚨深處發出的聲音算是打招呼。

  蘭水若從每回來後他不久他便會自動醒來這一點,知道自己不適合他。他比她心中勾勒的白馬王子還完美,她配不上。不論何時都能讓朱睿安睡的女孩,才有可能是朱睿的新娘。她從來不敢有那不自量力的奢望,有機會接近他,得到他些許在意,她覺得自己足夠。

  朱睿合上書本。「前幾天有事回台灣,未參加伯父的葬禮,很抱歉。」

  「沒關係。」蘭水若低下頭,沒能參加……

  「你還好吧?」近來報章雜誌爭相渲染費瑪麗與蘭水若的不和,所以葬禮當天的情形他略有耳聞。加上他曉得一些內情,他非常瞭解蘭水若的處境。

  「還不錯。」她扯出一個挺好看的笑容。重要照片因緣際會落入朱睿手裡,麻煩朱睿保管已經很不好意思,她希望不再害他和費瑪麗有任何瓜葛。

  朱睿點點頭。他懂得她的想法,也無意硬要她坦白真實心情。若他要幫她,毋須讓她知道。

  他拿出一隻牛皮紙袋,「這是該交給你的東西。」

  「謝謝。」她接過牛皮紙袋,大抵猜想得到裡頭裝了什麼,所以沒有在朱睿面前拿出來看。

  裡頭是她聘請的一名華人偵探拍的費瑪麗出軌的照片,不知為何,那名偵探也認識朱睿,通知她找朱睿要照片後就此失去蹤影。

  實際上那名偵探因為巴茲·契哈亞的人發現他太過注意費瑪麗,為了避免發生不幸,經由朱睿的幫忙,所以暫時銷聲匿跡。

  「你打算怎麼處理?」

  她聳聳肩,「主要要看照片裡的主角打算怎麼處理。」不想讓朱睿看到太多她因為憎恨而顯得猙獰的面容,她說:「學長抽空和我見面,一會兒還有課不是嗎?我就不耽誤你太多時間了。」

  朱睿看看表,他的確該走了。「保持聯絡。」

  「好的,學長再見。」

  「拜。」

  人們向來迷戀美麗的人事物、蘭水若甚至覺得,看著朱睿漸行漸遠的背景,也是一種享受。

  「好帥,連他的背影也好帥哦。」

  這句話可不是蘭水若說的,是站在她背後的人說的。有人和她有同樣的感覺是不錯,但那人若是個有著低沉性感嗓音的大男人,就讓人難以苟同了。

  蘭水若回過頭,看到一張她不認為應該這麼快就出現她眼前的嘴臉。

  「你偷聽我的話!」她很不高興地指控。

  莫軒昂雙手抱胸,略帶諺意地說:「惡人先告狀。」需要他提醒她,她怎麼放他鴿子的嗎?

  和朱睿比起來,莫軒昂同樣的不可親近,但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朱睿使人打從心底升起仰慕之情;十足大男人模樣的莫軒昂則易震懾人,怕他的人絕對比對他有好感的人多很多很多。

  「不然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蘭水若一點也不怕他,而這可不表示她對他有好感。

  「保鏢難為啊。」莫軒昂感歡道:「又要善盡保護你的責任,又要適時裝笨取悅你。」

  蘭水若雙手叉腰,「你一直跟蹤我,根本沒被我甩掉?」

  莫軒昂拱手,「小姐真是冰雪聰明。」和她在一起時他的心緒格外輕鬆。

  不過讚美的話由皮笑肉不笑的他說出來,感覺只有三個字——很諷刺!

  「你還真是會調侃人。」蘭水若轉身走開。

  莫軒昂跟在她身旁,「剛剛那位俊俏的帥哥是誰?」

  蘭水右翻白眼,啐道:「畸型。」瞧瞧他的用詞,簡直像叫性格巨星去演搞笑片一樣滑稽。還有,他該不會對朱睿學長有意思吧?

  「你不說我也會去查出來。」

  蘭水若聚然停步,斜睇著莫軒昂,以炫耀口吻說道:「人家有不得了的家世。他的父親是堪稱全球首富、有珠玉界上帝之稱的伯恩斯特·第格斯。」

  「哦,是第格斯先生排行第幾的私生子?」

  「他和他姊姊是第格斯先生唯一承認的非婚生子女!」蘭水若不允許他有侮辱朱睿的意思。「傳言第格斯先生尤疼愛學長的胞姊,有著仙姿玉貌、柔和性情,並且富有情趣和智慧,才能在商場立足,闖出名號。」她帶著憧憬地望著天空道。

  「很可惜你永遠沒辦法變成那樣。」他殘忍地要她回到現實。

  蘭水若連瞪他都嫌浪費力氣,「謝謝你提醒我我在跟一個多麼惡劣的人談話。」她快步往前走,行過鴿群眾集的小廣場。

  莫軒昂易跟上近乎小跑步的步伐。「你和他怎麼認識的?他真是你學校的學長?」

  「去年陪同我爸參加一場商業宴時會認識的。」朱睿在這裡的求學期間,同時也提起他姊姊名下的朱氏企業在美拓展業務的責任,所以常出現在宴會之類的應酬場合。「我試過很多種稱呼,唯有叫他學長的口氣最自然。」

  「哦。」

  「你那聲『哦』是什麼意思?」

  「你會陪你父親出席宴會,尤其是商業宴會——想必是一件十分難得的事。」

  步出公園,莫軒昂指出他停車方向。兩人往左走上行人道。

  「沒錯,我為了能和學長相識才去宴會,那又怎麼?」

  「你喜歡他。」

  「你沒有資格知道更多!」

  莫軒昂果然不再多問,沉默走到車邊,為她拉開駕駛座旁的位置的車門。先前她便表明她喜歡坐前座,除了喜好問題,她沒有把他當成一般也是原因之一。

  蘭水若坐在車內,系安全帶的同時,眼睛看著他繞過車頭,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莫軒昂發動車子,「他一定沒有幫你洗過澡。摸過你全身上下的……每寸肌膚。」

  她就知道這人的腦子不會想些正經的東西!

  「他可不像某人,盡做些下人的事還得意揚揚!」

  「啊,看得出來我很得意嗎?」車子平穩地行駛在馬路上。

  「告訴你,我才不會要學長服待我入浴,要洗的話,也是由我幫他洗!」蘭水若賭氣地說。

  莫軒昂看一眼後視鏡,勾起唇角回她話,「連你都想做下人做的事,我能不得意嗎?」

  「你!」一時詞窮的蘭水若只能張大兩眼瞪著他,十秒經過,她又受不了他不說話時深沉的表情。「你又在想什麼?少一幅莫測高深的樣子!」

  「你太容易緊張。」莫軒昂非常鎮靜地留意車道上的變化。「我想的一定是為你好的事,比如如何撮合你和你那位帥哥學長。」

  「不用你多……」

  「坐穩。」

  莫軒昂倏地加快車速,蘭水若背部緊抵上椅背,擱在腿上的牛皮紙袋滑了一下,她按住它。她發覺莫軒昂是為想擺脫什麼才突然飆起車來,她看向右邊窗外,剛剛阻撓他們切至外線道的轎車緊跟在他們右側,用不遜於他們的速度與他們平行向前飛駛。

  「慢一點,前面是鬧區,車很多……」蘭水若不認同這種可怕的車速。車簡直騰空了,好沒安全感。

  莫軒昂瞄了眼後視線,反而更用力踩下油門!蘭水若回頭看,後面也有一輛車子緊跟著他們!

  蘭水若腦海不禁浮現臨出門前,費瑪麗令人起疙瘩的一句話——路上小心。

  「前頭那一輛……沒錯,右前方也有一輛和另兩輛完全同色同款型的車子。

  就在他們即將超越右前方那輛車時,那輛車猛然左側傾倒他正前方!莫軒昂急忙煞車——飛車聚停有翻車之處,他迅速放開煞車板,再踩,同樣的動作重複三、四次,車子仍未完全停下。

  碰——後頭的車子猛然撞上他們!前頭一直未減速的車已與他們有一段距離,莫軒昂再踩油門。

  他們的車子被困在三輛車之間,行駛的速度被控制住,不斷地加快再加快,計速表的指示針已逼近極限。好長一段路像經過清場,只有他們四輛車子,對面車道則一如往常充斥形形色色的車輛,像另一個世界。

  莫軒昂攢眉,方向盤一轉,欲從右前方鑽出突破重圍!

  「啊!」右側的車卻乘機往左靠,兩輛車身用力撞組後分開,兩人的車被彈回原位。

  發出驚呼的蘭水若不及鎮定心神,便見莫軒昂故技重施,接二連三主動撞擊右邊車輛,他的氣勢顯然較對方凶悍,很快便撞開對方,凌越於三輛車之前!

  「紅燈——」蘭水若無暇顧及滑落的牛皮袋,兩手慌忙地不知該掩嘴還是撫住心口。前方橫向車道有些塞車,他們再不減速一定會肇事,而極可能撞上的是——一輛緩緩向路口的大貨櫃車。

  「不……」蘭水若緊閉雙眼,不敢想像下一秒鐘的命運會如何。

  後頭三輛車已停下等著看好戲,而貨櫃車駕駛也注意到麻煩逼近,按響喇叭示警。尖銳刺耳的喇叭聲將整個場面經營得更加緊張。

  莫軒昂無從選擇,自是重踩煞車板——車子滑行好幾公尺,擠進路口車陣中還旋了半圈,才終於無恙地停在貨櫃車的大車輪邊。

  蘭水若睜開眼睛,眼前多輛車子喇叭抗議他們阻礙交通,回過頭,逼他們陷入這種窘境的三種車已經不見蹤影。莫軒昂倒車,退回白線後方,針對他們的喇叭聲才稍止,不過挨了不少白眼。蘭水若松孔緊繃的雙肩,鼻頭酸酸的,眼睛也紅了。

  交通號標變色,莫軒昂使車子前行。「對不起。」

  未料他會道歉,蘭水若好不容易嚥下的淚水又湧了上來。「笨蛋。」她哭出來,就他害的。

  「那是什麼?」莫軒昂看著散落腳邊的照片。

  「別看!」蘭水若彎身拾起牛皮紙袋及掉出來的照片,抬起頭後,她改變主意,將照片遞給他,「讓你看也沒關係。這種東西覺得噁心無比,不過你的話,大概會噴鼻血。」

  正在開車的莫軒昂分心看照片,「真行。」居然拍到讓費瑪麗難堪的照片。

  「是她行。」沒有淫亂的費瑪麗,便沒有這些不堪入目的照片。

  「我就是這個意思。」不用看也知道蘭水若正在用眼睛咒他下流。他將照片遞給她,「賣給雜誌社?」

  「好提議。」蘭水若把那些照片收入紙袋,「乾脆交給你全權處理。」

  「你信得過我?」

  蘭水若看著他的臉,「開始傷腦筋了?要怎麼樣才能瞞騙過我,又能妥善處理掉照片,維護你正牌主人的名譽?叫我怎能不懷疑你?撇開你和費瑪麗眉來眼去不說,你為什麼有酒窯的鑰匙?費瑪麗給你的?很遺憾,你們犯致命的錯誤。」

  莫軒昂亮出他的萬能鑰匙,「相不相信它除了能打並酒窯鎖鏈,也能打開你的房間?」

  原以為成功撕下他假面皮而噙著笑容的蘭水若表情一僵,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剛才的情形你應該還沒忘記。現在她只是要人給你好看,還不至於要你的命;不過如果你執意和她鬥,她肯定樂意奉陪。」

  「不然我該怎麼辦?把蘭家雙手奉送給她,她就會放過我嗎?」斗與不鬥都是死,她為什麼不能放手一搏?

  好醜!她不相信她做愛時的表情和姿勢居然這般醜陋!

  費瑪麗惱怒地將照片扔在地上,一旁巴茁·契哈亞派來服待她的男子急忙撿起,掏出打火要燒,連試了幾次才打出微小的火苗,引燃其中一張照片的邊角。火焰很薄弱,若非整片逐漸化為灰燼會讓人以為它根本不存在。男子將那燒了一半的照片放入玻璃煙灰缸,著手點燃中一張。

  他這麼燒要燒到什麼時候!費瑪麗拿起一瓶烈酒,從笨手笨腳的男子手中抽出所有照片後推開他,將照片全丟在煙灰缺裡,淋上酒液,然後拿起火柴盒及香煙。香煙叼在嘴邊,劃燃一根火柴,點燃香煙後,將火柴丟入煙灰缺裡。霎時,煙灰缺像盛著一杯藍色的火,快速吞噬那些照片。

  費瑪麗重重呼出一口氣,原以為能冷靜下來,卻突然想到什麼而更加不安。

  「底片呢?」她走到將照片帶來的莫軒昂面前。「底片呢?沒有底片我燒多少照片也沒用!」

  莫軒昂冷然地看著難得失措的她。一個完全以自我為本位的女人,在她面前槍決十個人她眨都不眨一眼,頭髮有一根不如她卻會氣得跳腳。不用說,這對她將造成極大醜聞的照片,會令她多麼羞怒。

  「底片在……」莫軒昂開口,「某三流雜誌社那兒。」

  「可惡!」費瑪麗隨手拿起東西便砸!「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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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蘭水若下至一樓大廳。原先她總是盡可能不與費瑪麗打照面,今天卻刻意走到費瑪麗的視線範圍之內。

  費瑪麗以貴婦人姿態坐在沙發上,微抬眼睛看向她,眸中帶著虛假的笑意,「早。」

  蘭水若立在大廳中央;莫軒昂則停在樓梯口,靜觀眼前他事先已預期會發生的場面。

  「今天天氣不錯。」蘭水若說道。

  「是嗎?」費瑪麗側頭看看窗外,有藍天、有陽光、有鳥鳴,她頷首贊同,「是不錯。」

  「可是很遺憾。」蘭水若撇嘴,不屑地發出一聲輕嗤。「不管今天天氣如何,對某些人而言,都將是悲慘的一天。

  「嗯哼。」瑪麗虛應,看著她等待下文。

  蘭水若淡瞄茶幾上的報紙一眼。「比如說某家三流雜誌社,公司、倉儲、印刷廠房遭人縱火,畢生心血付之一炬。從有到無是最令人難以忍受的經歷,不過,大概很多人認為雜誌社負責人罪有應得,不值同情,誰叫他淨以揭發公眾人物瘡疤為賺錢手段。有趣的是,他這期不知招惹到哪位不該招惹的人物,平白被一把火燒得一無所有。」

  「我不像你們這些小女孩。」費瑪麗抬頭,瞧瞧蘭水若頭頂上的大吊燈。「我對那些沒有根據的閒言語一點興趣也沒有。」

  蘭水若不自覺地也仰頭看看自己的正上方。「那麼你最好小心別成為有根有據的醜聞主角。」她轉身走開兩步,「啊,」又走回原位,打開背包,低頭翻看背包裡的東西,「我有一樣東西要交給你,是底片……」

  底片!費瑪麗倉皇地站起來,走到蘭水若面前。「什麼底片?」不是聽說底片在雜誌社那兒?她已經要人將雜誌社所有東西燒成灰,為什麼還有底片?

  「我整理房間時找到的。」蘭水若拿出一疊經過顯像的底片,「都是你和爹地的照片,不知道為什麼會在我那裡,喏,這應該交由你保管。」

  費瑪麗接過那疊底片,「謝謝。」心知自己被個黃毛丫頭耍弄,眼底有抹掩飾不住的氣惱及羞憤。

  「你剛剛在緊張什麼?擔心某卷不可告人的底片落我手上?」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轉身想走開。

  蘭水若伸手拉住她,「你現在又緊張了。」

  費瑪麗抬頭看著上方,著急地想甩開蘭水若的手,「放開我。」

  費瑪麗的表現太過反常,莫軒昂觀察那兩個四周,尋找危險潛藏的所在。

  「怎麼,你也會害怕嗎?」蘭水若一副要與她同歸於盡的口吻。

  「放開我!」費瑪麗看著頭頂輕晃的吊燈,推不動蘭水若又甩不開她,氣憤地舉起另一手欲掌摑她,「你這個該死的小賤……」

  「水若!快閃開!」莫軒昂伸向兩人,與墜下的大吊燈競速。

  吊燈銀鏈斷裂,直速直墜!費瑪麗驚惶失叫,而蘭水若靜默地看著莫軒昂。

  千鈞一髮,莫軒昂推開費瑪麗,抱著蘭水若往前撲倒,用身體護住她整個人,避免她被破碎四射的玻璃片傷到。

  華麗的吊燈墜地,像一顆空降的未爆彈。在場沒有人受傷;費瑪麗難看地在地上倒成大字形,回過神後忘記先收攏雙腿,只是忿恨地瞪著另外兩人。

  蘭水若由莫軒昂扶起,臉色微微發白,顯示她多少也受到驚嚇,不過揚起的嘴角及發亮的雙眸在在宣揚她的勝利及得意。

  她將背包甩到肩後,俯視猶怔坐在地上的費瑪麗,「你的表情,像踩到自己埋設的地雷一樣可笑。」

  費瑪麗的臉色由白轉紅,再急速轉紫,卻只能無言地目送他們離去。

  「車門沒有壞,不用關得那麼用力。」待莫軒昂也坐進車內,蘭水若同他說道。

  莫軒昂發動車子,駛出蘭宅。

  「你在找死!」他自牙縫迸出這句話。

  她比他還早發現吊燈有問題卻不躲開!該死的!即便是他得知自己淪為復仇工具,錯殺自己的近親一家人時,他的心也不曾像此刻這般發著抖,餘悸猶存。

  當初他以那幫背叛他雙親的親戚亦非善類、自作自受為由,撇開心底的罪惡感;那麼現在呢?他何必比她還在意她的死活?

  他對她的感情真的深到不可測的地步了?在她如他所願,用她的愛帶給他救贖的力量之前,他已經先陷入情感的迷障裡?哼,原來他脫去「冷血殺手」的名號後,不守是一名極其懦弱、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類!

  察覺身旁的蘭水若直盯著自己,莫軒昂斂住走岔了的心神,專心開車。

  「找死又何妨?反正我有個優秀的守護神。」

  和前後方車子保持安全距離,莫軒昂得空看著她問:「你在試驗我?」

  「試驗你什麼?試驗你有幾分本領,還是試驗你的心?」

  莫軒昂將目光抽離她複雜幽深的瞳仁,望著前方車陣。她變得富含心機乃因環境所逼,而他既然無力助她永保清純思想,只能裝作視而不見。

  「這個問題該由你回答我。」

  蘭水若十分樂於為他解惑。

  「印有那些可恥照片的數萬本雜誌被燒燬,很難認定是不是你通報費瑪麗。」也有可能是費瑪麗的手下聞訊而採取銷毀的行動。「可是我又不願意太輕易相信你,所以想看看當我和她面臨危險時,你會救誰。」

  為了試探他的忠心到底屬誰,她拿自己的命開玩笑?!他若因此而氣急敗壞,她也感受不到他的關心,反而還會嫌他小氣吧。畢竟她一定認為,他若問心無愧,讓她試一試又何妨。

  「結果呢?試驗結果你可滿意?」

  蘭水若想了一下,點點頭,「你兩個都救,不過保護我多一些,費瑪麗顯然為此很惱火。」

  如果可以,他很想省略推開費瑪麗的那個動作。只不過短期內,蘭家實在不適合再出人命。

  「結果你還是不信任我。」

  「你說過,我必須瞭解我現在的處境。當我仔細瞭解後,我發現我誰也不能信。」

  「我也說過你不信任我的話,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

  「也未必有壞處啊。」

  當時莫軒昂大喊「水若閃開」的聲音深入她心海。當他壓在她身上,將她保護得死緊的感覺她也不會忘記。她甚至……還想聽聽他那鏗鏘有力、為她而急速跳動的心跳……

  莫軒昂搖搖頭,道:「類似A與B同時落海,C要救誰的試驗方法,實在值得商榷。像剛剛的情況,你我她三個人就差點一起死於非命。」莫軒昂的眼珠輕轉到眼尾再回到正常位置,流露出鎮定心神後的一股邪氣,「你為什麼不改個方式想想——你和她,我寧可選和誰上床。」

  簡短一句話便讓蘭水若腦海分別浮現兩款讓人臉紅的畫面。

  她甩甩頭,鄙視地看著他,「你真噁心。」

  「你一點都不想猜?」他邪笑,「那麼我倒是很想知道——我和朱睿,你比較想和誰上床?」

  「下流!」竟把和他截然不同、毫無缺點的朱睿學長也扯進來!蘭水若想也不想便蹙眉臭罵。

  莫軒昂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現男從卑劣的一面,他是故意的。他一方面渴求她的愛求贖,希望她即使只看到他的差勁也會愛上他;另一方面卻矛盾地希望她打從心底厭惡他……

  人心總是脆弱的,很容易被自卑吞噬。

  他突然將車停在路邊。

  「你在這裡停做什麼?」

  他下車,繞過車頭為她開車門,拉她到車外後,他看看表。

  「時間剛剛好。」

  蘭水若看看前後,臉龐驀然升起紅暈,似是有秘密不願遭人拆穿。

  莫軒昂壓一門阻止她躲入車內。

  「你上課經常來不及不是嗎?」他在她耳畔輕聲道:「就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總是能和一位華人帥哥擦肩而過,然後,你查出他的身份,知道他和你父親有生意上的往來,你才央求你父親帶你出席宴會,進而與他相識,稱呼他為學長。」

  「你……你怎麼查出來的?」蘭水若轉頭,兩人的唇差點碰在一起,她急忙後仰。

  他在她失去重心前扶住她的背。「認識他之後,你還是經常要求接送你的司機在這裡稍停,只要能在車內偷偷望他走過,你就能帶著欣喜的心情去上學。」

  蘭水若咬著下唇,瞪大雙眼。不可能……這些事沒人知道……即使是以往送她上學的司機也不明白,為何她總要中途停下數分鐘……

  「我不是查出來的,我是經由一些蛛絲馬跡拼湊出來的。看來我猜得一點也沒錯。」他又看看表,再看看前後街道。「奇怪,還不見他的蹤影,會不他今天他提早經過了?」他走到車頭。

  「你到底想怎麼樣?」蘭水若緊張地跟在他身後。

  「噓——」

  莫軒昂托起她,使她坐在引擎蓋上,並握著她雙肩,制止她跳回地面。

  「你沒告訴我你的專長是查人穩私!」蘭水若想踢他小腿骨,自己的小腿反被他夾在雙腿之間。她不禁恨罵:「卑鄙小人!」他該不會想把這些事告訴朱睿學長吧?可惡!她只是透過學長王子般的完美外表,在編織一場少女旖旎的美夢,根本不敢妄想和學長真的能怎麼樣……

  「噓。」他的食指豎在她嘴前,「他來了。」

  他俯下身,她掄起拳的手腕,「你也知道唯有娟好靜秀的女孩子才配得上他,不是嗎?」非常也如預料的,他啄了她的唇一下。

  蘭水若訝異得心臟漏跳兩拍。他在做什麼?他竟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在學長隨時會經過的街上,當眾吻……吻她……!

  她整個人怔然呆傻。莫軒昂合住她的唇,濡溫那兩片鮮紅的唇瓣後,他略抬起頭,「他正在看哦。」是存心戲謔的語氣。

  是她長睫一眨,卻未如他預料地回神啐罵他,他心中一動,捧著她的臉龐,再一次用心親吻她。緩緩地吸吮她下唇,試探地以舌頂頂她牙關,她不張啟,他也不強迫。

  他的吻往上滑,落在她眼睫,使她又像洋娃娃般地眨眼。

  他微笑,「你嘗起來,比我想像的還嫩、還青澀,這肯定是你的初……」之前在澡池裡他便碰過她的唇,不過那一下又輕又淺,這一回的才有點樣子。

  他刻意不把吻字說出,留點緩衝的空間。

  蘭水若回神,她想撕裂他的嘴!「你欺人太……」

  他的手掌包住她的拳頭,輕易阻止她的攻擊。

  「你瞧。」他請她看看她的左手邊。

  往返學校以單車替代汽車的朱睿煞住車子,有些意外在該處見到他們,但他還是有禮地開口打招呼,

  「晦。」他沒看到他們接吻,不過兩人的模樣已足以給人曖昧聯想。

  莫軒昂的吻,及朱睿的出現,比吊燈落下還刺激蘭水若。她又怔住了。

  還是莫軒昂放開她的手,同朱睿道:「學長好。」

  從朱睿的表情看不出他被莫軒昂喚為學長的感覺。理論上,莫軒昂對他而言該是陌生人,事實上他非常瞭解莫軒昂的底細。他不想點破他,也不想作假,所以選擇不動聲色。

  蘭水若被莫軒昂的男性味道狠狠環伺,不好意思地看向朱睿的臉。她跳下車引擎蓋,「車……車子修好了吧?快載我去學校,我遲到了!」她狼狽地躲入車內。

  莫軒昂走過朱睿身旁,目光與他交纏,既是審視彼此能耐,又有直接以眼神較勁的意味。

  莫軒昂坐入車內,朱睿將單車騎至前方路邊,讓他們駛上車道。

  車內,莫軒昂欲言,尚未出聲,蘭水若便吼道:「住嘴。」

  關心費瑪麗的女傭推開主人的房間,房裡瀰漫的詭魅香氣令她不敢進入,只得立在門邊問:「夫人,您還好吧?」

  才剛俯趴在床上,打算任迷香迷醉自己的費瑪麗不悅地喝道:「出去!」

  女傭心中一顫,夫人的聲音與她平日講話的柔美語調截然不同。

  「我只是想告訴夫人一聲,樓下已經清理乾淨……還有,要不要請醫生來為您……」

  「誰要你多事!出去!滾!」費瑪麗忿然咆哮。

  「是……」女傭嚇得不敢多望床上人影一眼,退出門外。

  聽見房門掩上的聲音,費瑪麗仰身,振作精神,將與海洛因有相同功效的迷香打翻,打開窗戶,引進新鮮空氣。

  該死的小賤人!竟使她情緒失控到這種地步!

  原先念她年紀小,不想這麼快對她出手,還將莫軒昂安排在她身邊,賜她嘗嘗情愛的甜頭……想不到她倒先給她難看了!

  哼!對付小裡小氣的娃兒,她自也有小裡小氣的一套。

  而莫軒昂……她原要他接近蘭水若,娶蘭水若為妻,再殘酷的毀了她美好的世界,合法接收她繼承的家產……

  她可沒要他把握機會背叛她。

  本來解決蘭水若後,她打算和他結為連理,給他個名分。她也一直很期待改嫁給女兒丈夫的奇妙滋味……然而現在看來,一切沒那麼順利。

  無妨。她費瑪麗始終會是勝利者。她知道,她就是知道。

  ☆     ☆     ☆

  放學時分,莫軒昂準時在校門口接蘭水若。

  車子沒有直接駛回蘭家,反而來到朱睿住處附近。

  「你載我來這裡做什麼?」

  「經過調查,學長在離這裡六十步遠的社區花園乘涼看書。」

  「你真無聊!」她別開頭,連瞪他瞪他都不屑。

  他扶著她腦勺,硬是將她的臉轉過來面對自己,「我說過會找個夠資格的人照顧你一輩子,絕不是開玩笑。朱睿學長身世好,你又對他有好感,他再合適不過。」

  她的視線居然被他開合的嘴吸引住,胸腔也莫名緊縮……這是怎麼回事?

  「我的……」

  「別說你的事不用我管。你若和朱睿聯合起來,整個局勢勢必完全不同;單抬出第格斯先生的大名,便能讓費瑪麗畏懼三分。」

  他不僅挖掘她心事,還仔細查證過朱睿學長的身世!然後作主要她和失睿學長在一起,他以為他是誰!

  她格開他撫著她腦勺的手,「我才不想利用學長。」

  「讓他愛上你,你要他所做的一切就不是利用。」他下車,繞過車頭為她開車門,伸手邀她到車外,她不理,他使激將法,「或者你對你自己一點自信也沒有?」

  她偏不中計,妄自菲薄道:「我本來就配不上他。」

  「誰說的。」他索性彎身,將她抱出車外。

  「你……你要幹什麼……」

  他將她放在車引擎蓋上,兩手撐在她雙腿旁邊,「情況是有些不理想。早上對你有所冒犯,為的是秤秤你在他心中的份量,孰知他似乎一點醋意也沒有。我猜是因為平日你們太過客套生疏,很難起化學變化。」

  不管他是不是刻意,她都忍不住想起早上那個吻,即使屏息,她的細胞也會自動幻想他的氣味,她的視線往哪瞟都躲不開他。

  「我和學長又不是氫呀氮的,起什麼化學變化。」

  他挑起下顎,「別跟我裝傻。」

  她緊張地後仰,眼睫快眨兩下,「你到底要做什麼?」

  他帶有邪意地淡淡一笑,「幫你們製造一些肢體上的親密觸感。」他蹲下身,捧著她的左腳腳底,技巧性地旋轉兩圈,不知對她的腳踝動了什麼手腳。

  他站起,用乾淨的右手撫摸她臉龐,故意壓低嗓音道:「肌膚相觸的感覺,是情感的催化劑——你信不信?」

  「鬼才信!」她羞窘地閃避他的視線,伸直雙臂推他,「你離我遠一點。」

  他後退兩步,「你可以自己遠離我。走到學長那兒,六十步,我保證你自自然然地撲進他懷裡。」

  她滑下引擎蓋,雙足回到地面。

  「亂講。」她質疑地想跺跺左腳。

  「別跺,差一步都會失算。」

  她瞪著他,想看透他心思,卻一無所獲。

  她往前走三、四步,回頭問:「學長若問我到他家附近做什麼,我要怎麼回答?」

  「老實說呀!」他上前,揉撥她微亂的細發,「說你想見他。」

  她的心跳又有些失序,她急忙走離他身邊。

  莫軒昂跟在她身後走了約十步遠,停下來等她回來。

  不到一分半鐘,他便看她鼓著兩腮邁著大步走向他。遠遠地她便要開罵,不料差不多離他十步遠的地方,她左腿一軟,跌跪到地上。

  莫軒昂氣定神閒地走向她。

  「你騙我!」何止是騙,讓她在他面前跌個狗吃屎,根本是愚弄她!

  莫軒昂假意看看前後,評估她所走的步伐,「難道我弄錯了?是一百步?

  「不只那樣!社區花園裡根本一個人影也沒有!」

  莫軒昂側頭,「忘了確定他還在不在,我真該死。」他一點也沒有認為自己該死的表情,「我們回去吧!」對著坐在地上的蘭水若撂下這句,他自顧自地掉頭走開。

  「喂!」蘭水若這聲喂喚得很不甘不願。

  莫軒昂聞聲回頭,還一臉疑惑。

  她簡直氣得想哭!「你沒發現我爬不起來嗎?」

  他恍然明白地走向她身前,「對不起。」抱起她,柔聲問,「你沒摔疼吧?」

  蘭水若自然而然攬著他的肩,「還說呢!我……」                   

  她為自己的嬌怯與欣喜感到愕然。又被他特有的男性氣息包圍,她竟不自覺想枕著他寬大厚實的肩膀,不想放開……

  她隱隱覺得不對勁,又不願去點破……                         

  「對不起。」他再一次讓她坐在引擎蓋上,拍去她衣服上的土灰,然後蹲下身子,褪去她的鞋襪,審視她微微紅腫的足踝,「這下子弄巧成拙,必須帶你去讓醫生看看。」 

  「不用啦!」她將左腳從他的手中抽出來。被他盯著纖細的足踝,居然和他吻她一樣令她怦然。

  她雙腳同時躍回地面,左腳的不適使她攢眉,身子微晃,莫軒昂適時攬住她。

  他可以明顯察覺她的改變。在他的懷裡,她不再僵硬排斥,而是柔軟地依偎著他。

  他將她抱入車內。

  要湊和她和朱睿是真的,要她愛上他更是認真的。表面上他泰然自若,事實上他戰戰兢兢地研擬什麼時候該使壞,什麼時候該溫柔。

  他知道自己很卑鄙,但他制止不了自己的卑鄙。

  他渴求她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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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蘭水若的腳只是輕微扭傷,
醫生說即使不敷藥過兩天也會自然痊癒。儘管如此,當他們回到蘭宅,莫軒昂以都是他的錯為由,自願替代她的雙腳,他抱著她進入主宅。

  有些傭僕見狀,面露窘色,莫軒昂原想開口解釋,蘭水若卻直搖頭,示意他別理那些人。

  上至二樓,莫軒昂小聲對她說:「他們為你工作,你不應該老是擺大小姐臉色給他們看。」

  蘭水若對莫軒昂的勸解嗤之以鼻,「他們個個有背叛我的可能,我毋須浪費心思在他們身上,省得惹禍上身。」

  「只是可能,表示你也曉得他們還沒有跟隨費瑪麗起惡念。」

  「費瑪麗還不敢太明目張膽收攏人心,不過快了;而那些不明是非的人一定會輕易被收買。」她相信那些傭僕聯合起來陷害她是遲早的事。

  莫軒昂停下來,「一開始便認定對方是敵人,徒然在為自己製造敵人罷了。」他們所在位置可以俯視一樓大廳,「你從你母親去世後便一直這狀況,難怪這個屋裡的人沒有一個心是向著你的。」

  「不管敵人是不是自己製造的,對方終究是敵人,一點都不出自己預料。總比將對方視為盟友,結果卻被背叛、出賣好。」

  莫軒昂低頭看著她,「依照你的論點,是不是反正遲早會失戀,所以乾脆都不要談戀愛?反正人遲早會死,所以你我都不該被生下來?」

  蘭水若眸光銳利地與他對視,卻無法說出有力的辯駁,只得別開頭,「我們想法完全相斥、相悖,不要再談了。」難得平穩的心情又被他惹得煩躁,「抱我上三樓,我要泡澡。」

  莫軒昂依令折回樓梯口,攀上階梯,「我只是想提醒你,你的想法太消極,這不是堂堂LAN國際集團接班人該抱持的觀點。」

  蘭水若斜睨他,「你不用再三提醒我,我多麼不適合接管蘭家家產,反正它們又不可能落到你手上。」

  進入設備先進豪華的大浴室,莫軒昂輕輕放下她,「你又要冠上什麼陰謀論給我了?」

  蘭水若試著雙足站立,左腳完全沒有痛楚的感覺,遂推開他,「我說不過你,你出去!」

  莫軒昂一掌捧起她的臉蛋,「在煩惱我關心的你,還是你的錢?」

  「我是不聰明,但不至於笨到為你而煩惱!」她側頭,齜牙。

  他趕緊抽回手才沒被她咬著。他們之間的時立已經沒有煙硝味,反而有種情人吵嘴的甜蜜。

  「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嗎?」他發亮的雙眸表明很樂意服侍她入浴。

  「有!」蘭水若指著門口,「麻煩你滾遠一點!」

  莫軒昂淡笑,「我就在門外,有事喊我一聲。」

  門隨著他走出去而合上的畫面,使她想起數日前在這裡發生的事、只因她一時任性,他便粗暴地扒去她的衣物,隔著浴棉撫遍她全身。當時他們相識甚至不到一個小時……

  褪去所有衣服的蘭水若紅著臉坐入溫熱的浴池,讓由池壁洞孔冒出的水流按摩背部;她合上眼享受泡澡的舒適。

  短短幾天,她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許多應當是遭他羞辱的不悅情景也變成值得珍藏的回憶……

  蘭水若突地中斷冥想,睜開眼。她覺得不對勁。

  看看左右之後,她的視線定在前方水面。她抱著前胸緩緩站起,整個人駭然。

  水……水面上有蛇在游動!

  「啊——」她失聲尖叫。

  她驚叫的聲音一出,莫軒昂馬上闖進來,瞧見水上那尾蛇,他隨即拔槍射擊,接連兩槍皆命中蛇的七寸之處,甚至使它斷然。

  蛇頭及呈S型的軀體飄浮在水面上,莫軒昂正奇怪未見蛇血染紅池水之時,那軀體又開始游動!

  縮躲在角落的蘭水惹懼得驚叫不已,幾近昏厥。

  莫軒昂躍入池中,護著蘭水若,回身準備再開槍之時,認出是條假蛇,電動假蛇。他眉眼一橫,揪起那規律蠕動的蛇體,甩打池畔堅硬石磚,直到那東西粉碎成一堆無用的零件,蛇形不再。

  「沒事了,」他摟著蘭水若,安慰道:「是假的。」

  蘭水若顫怕著,埋在他懷裡哭泣,「好可怕……」

  氣氛甫要歸復平靜,冷硬的咯咯腳步聲赫然闖進!

  「什麼事?樓下都聽得到你的叫聲!」費瑪麗踩著三寸高跟鞋,以模特兒的姿態站立,冷睨池中互擁的兩人。「喲,這不太好吧?」

  若再有傭僕接著闖入看到這番情景,對蘭水若的名聲會造成傷害。莫軒昂欲放開身無寸縷的蘭水若,蘭水若卻驅前再次緊緊抱住他。

  此時的她脆弱得無法面對費瑪麗。莫軒昂回擁住她,給予她緊實的護衛。

  「水裡有蛇。」他看著費瑪麗說。

  「真的?唉呀,好可怕!」費瑪麗裝模作樣的拍拍胸口,「可憐的黛比。據我所知,隨便一隻小蟲子都能讓她怕得毛骨悚然,何況是一尾蛇。」

  莫軒昂怒瞪費瑪麗。她在得意地宣告她直直刺入蘭水若的弱點!

  費瑪麗扯扯唇角,「既然黛比那麼依賴你,我不便多說什麼。」不在意他敵對的目光,她向他拋個媚眼,然後扭臀離開浴室。

  隱忍下怒意,莫軒昂安撫懷中驚魂未定的蘭水若。他拍拍她的肩,似綢緞般細緻滑嫩的觸感使他手一僵,緊貼著自己的誘人軀體突然有了真實感、他費了好大的力量,才按捺住身體對她甜美馨香所起的自然反應、他掬起溫水拂濕她的背脊。她的發,再輕輕的揉捏她的肩膀。頸項,動作似是調情的愛撫,但旨在纖解她的懼怕

  他的體貼溫暖她的心。她怯怯地偷瞄四散的電子零件後,抬頭問他,「是……假的?」

  「假的。」他以濕潤的指尖抹去她臉上的狼狽淚痕。

  蘭水若的手攀上他的雙肩,此時,她的心靈如同她的赤裸,一點屏障也沒有,「我可以信任你嗎?」她放任自己的無助,哽咽地詢問他:「放心地信任你,真的可以嗎?」

  「可以……」莫軒昂唯有緊擁住她,才能忽略心底揪起的那一團自慚。「可以的,真的可以……」

  蘭水若原以為經過浴池裡的假蛇事件,她和莫軒昂的關係有所改變;沒想到他還是一樣,仍要她試著去摘取朱睿學長的心。

  此時他不知又如何得知學長在公園裡,把她帶到與學長略有一段距離的林蔭下。她覺得偷窺草坪上的學長的自己鬼鬼祟祟,與其說像偵探,不如說像見不得光的賊更合適。

  要學長和她在一起根本是不可能的,他為什麼不信?無關乎她有沒有自信,不適合就是不合適,配不上就是配不上。對於朱睿學長的未來,她有美麗的憧憬,但那憧憬中沒有她的存在……就算曾經有過,現在也……

  她瞪著優閒倚樹而立、昂然俊逸的莫軒昂。他明明是擾亂一湖春水的始作俑者,卻一副沒事人兒的樣子,熱心地扮愛神。

  「這次他的的確確在五、六十步遠的地方,過去吧。」

  他頭一撇,她便依他的指令走開。一步出林蔭,溫和的陽光一時之間的些刺眼,腳步略停,前方沐浴在日光下的朱睿學長依舊耀眼而迷人,但她的心卻遺落在她身後。

  她躊躇著,賭著氣不回頭,又不願別有用心的去接近朱睿。

  一隻墨綠色橫紋的短毛小貓咪從朱睿身後冒出來,搖頭摩蹭他的大腿。朱睿露出魔鬼亦為之著迷的笑顏,點點小貓咪的頭。

  遠在數十步遠外的蘭水若猛然退一大步!再見到另外兩隻貓咪出現跟朱睿撒嬌時,她根本不想弄清楚朱睿的背後究竟躲了幾隻小貓,回頭快走入莫軒昂所在的林蔭中。

  「你為什麼又走回來?」莫軒昂自在地坐在樹根旁,修長雙腿一曲起、一伸直,仰頭望著她的表情似是她打擾了他的休憩。

  蘭水若彆扭地踢踢腳邊的小草。「奇怪,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她一骨碌坐在他身邊,噘著嘴說。「我沒想到學長喜歡貓。」

  莫軒昂懂了。「我沒想到你連貓也怕。女孩子不是最愛細著嗓子對著毛絨絨的小東西喊:『好可愛哦!』」他自然地摟著她的肩膀,在外人眼裡,他倆像躲在樹影底下的竊竊私語密情話的戀人。「還有,我明明見過你瀟灑地穿梭在鴿群之間,你的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不喜歡小動物的女孩子就不可愛?特別害怕蟲子就是有問題?」蘭水若偷捏他放在她肩上的手背一下。「除去本身便噁心駭人的蟲子不說,我對毛茸茸、會瞬不瞬盯著我瞧的動物也一律舉白旗。」

  莫軒昂點點頭表示理解,視線下移到她腿邊,「啊,有蟲。」

  「在哪裡……?」她偎向他。他所指的地方未見蟲影,她神經質地掃瞄自身前後左右上下。

  「你這樣不行。」他將她鬢旁的髮絲撥至她耳後,「倘若帥哥有著茂盛又性感的胸毛,你怎麼辦?他若對你有意,也會是一瞬不瞬盯著你瞧的動作。」

  她帶笑睨他一眼,無意拉開兩的距離。「不勞你費心,學長是中國人,白淨得很。」

  朱睿知曉自己有無胸毛被他兩人拿來討論,不知不覺得有些無辜。

  「誰說東方男人肯定白白淨淨?」

  蘭水若跨坐在他腰上,急切地解開他襯衫扣子,伸手進去摸索他胸膛。

  「喂!」他隔著衣衫覆住她的手,「你一點都不會不好意思?」

  蘭水若的表情有些古靈精怪。扒他衣服的動作快得不經大腦思考便做出來。怎麼說呢?她有種莫軒昂全然為她所有的感覺,同時,還有種討回公道的意味在——她早被他摸過全身上下,這會兒她摸回來應該不為過。掌心傳來異樣觸感,原來她的手覆在他乳端上,她忙抽手,心口怦怦跳,總算感到窘然。

  「該不好意思的是你!」她站起,背對著他,「不跟你鬧了。起來,載我去公司。」

  莫軒昂收斂偷閒放鬆的心神。

  「LAN集團總部?怎會突然想去看看?」

  兩人雙雙走出林蔭,行向公園出口。

  「報上提到近來LAN集團的股價明顯有異常變動。」爹爹死後,股價連續多日跌停,好不容易漸漸持穩,最近卻不斷上漲。

  「你懷疑有人刻意炒作?」

  蘭水若聳聳肩。她不瞭解實際狀況,還不敢做任何臆測。「到公司去,應該有人能跟我解釋。」

  「你父親持有的股份凍結在基金會裡,尚未轉到你名下,董事們可能認為你無權過問。反過來說,那些股份沒有人能動,你未來的地位受到絕對的保障。」所以,莫軒昂一度認為蘭桑達這樣的安排,為的是讓她不用匆忙接收LAN集團。

  「很難說。三、四年前我父親聽從費瑪麗的話,再釋出公司股份轉投資其他產業,或購買天價飾品送她,將來我實際握有的LAN集團股份只有百分之二十三而已。」

  「所以董事會大可不支持你,另行推選董事長?」

  百分之二十三。費瑪麗真有能耐,可以想見後期蘭桑達縱使仍舊掛名董事長,他的地位已岌岌可危。只要幾名勢力較大的股東起哄,董事長會隨時可以進行改選。

  如今蘭水若甚至不能行使股東權益,情況更加不樂觀。

  「保管蘭氏家產的基金會登記在我父親及他的三名親信名下,那三名親信同時也是公司大股,如無意外,他們會全力支持我。」

  「怕的是他們有問題。」人心淡薄,為了私利,誰會顧念舊情?

  蘭水若擔心的不是那三個人,「更怕有內賊引進不肖外人,侵佔LAN集團。」

  兩人上車,一路上沒有再說些什麼話。

  抵達LAN集團總部,自地下三樓停車場進入電梯,為緩解緊張情緒,蘭水若找話說。

  她想起不久前報章雜誌上看到的一篇報導。

  電梯升起一樓沒有人進來後,她仰頭跟莫軒昂說:「據說女孩子長時間接觸電腦,得乳癌的機率比平常大大很多,我本來想進大學攻讀資訊管理的……」

  莫軒昂低頭看著她,表情和她一樣正經八百,卻說出會令人噴飯的話。

  「不是聽說比較小的不會得?」他大剌剌打量她胸,「我看你……」

  蘭水若的柳眉不規則扭曲地等待他下結論。

  他輕輕帶笑逸出一句,「你還是別瞎操心了。」

  「你少沒知識了!誰說小的就不會得,連男生也有機會,你小心點。」她氣呼呼地上前等電梯開門。

  「別生氣。」他繼續在她身後討便宜占。「我又沒嫌棄你。」

  「誰在乎你的感覺!」

  電梯開門,她疾風般走出去。

  她和莫軒昂進入的樓層是公司要決策部門。多位握有實際行政權的高級主管私人辦公室,及重要董事的座位都在其間。

  兩人一開始便受到秘書刁難,而後抽空接見他們的經理級人物,亦不尊重蘭水若未來將是公司大股,不願對她所提出的問題作出任何回答。

  公司人事較蘭水若父親生前改變許多,情況可以說比他們最壞的打算還壞。

  蘭水若倚賴的三位董事,一位宣告退休,將所有的財產分給子女,分得LAN集團股份的人正在等待好時機賣出,等著律師宣讀他的遺囑。

  暫不研究其中無內幕,蘭水若必須擔憂的是,費瑪麗連續兩周價高收購散戶所持股份,如今她手上已累積了公司所有股份中百分之七約三百多萬股。

  該位經理甚至以諂媚的嘴臉告訴她,費瑪麗待會兒也將至公司詢問近來營運狀況,她或可徵求費瑪麗同意,在一旁聆聽他的報告。

  單單對方的小人嘴臉蘭水若便忍受不了,豈會願意在公司再與費瑪麗碰頭?

  她怒沖沖掉頭走人。

  一進入電梯,她的脾氣便爆發。

  「太過分了!」她憤而拳擊電梯牆板,「簡直欺人太甚!

  「別這樣。」電梯門隨時會開、有人會進來,莫軒昂要她忍耐。「徒然傷了你的手罷了。」

  「你不要管我!」

  畢竟她還太年輕,稍有承受不住的委屈便哭了出來。

  莫軒昂自她身後擁住她。「現在你再怎麼氣憤也無計可施,何必浪費你的眼淚,白白難過?」

  「你知道什麼?我爹地死得那麼慘,親自壯大的LAN集團又將被惡人……」

  電梯在十三與十四樓層之間突然重重一晃,電燈和樓面燈號都隨電梯停止而熄滅!突然的黑暗使蘭水若啞然。

  有莫軒昂的陪伴,蘭水若雖有些害怕但不至於驚慌失措。莫軒昂則憑印象很快地摸索到緊急鈕。

  他將按下緊急鈕的時候,電燈恢復亮度,但電梯沒有馬上回復正常運作。

  電梯大花板維修出入孔的長方形活板被挪動,而後被人從外頭接著起。

  電梯上頭有人!莫軒昂進入高警戒,拔出槍枝對著那個方孔。

  一隻黑色的東西飛進來,蘭水若看清楚後,驚詫地尖叫出聲,「啊——」

  是蟑螂!隨即有翅膀暗飛行的,紛紛自那個洞口進入電梯間內。頂上的人一古腦傾倒了整個紙箱的數百隻蟑螂!

  電梯伴隨著蘭水若高分貝的尖叫聲往下降。

  莫軒昂除了擁緊她,為她揮去任何靠近她的害蟲,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十五秒後,電腦下至一樓停住,蘭水若感覺有一個世紀那麼長,足夠那些蟑螂吞噬她!從今以後她一定會常作被千百隻蟑螂包圍的惡夢……

  電梯門開,其實也很怕他們的蟑螂,像敗戰軍隊逃難般,毫無紀律地往一樓大廳四面八方奔竄。

  他們自然不會再搭乘同一輛電梯降至地下三樓停車場,也迅即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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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當蘭水若和莫軒昂走出電梯,即聽得大廳裡人們的驚叫聲斷斷續續傳來。

  紅著眼、低著頭的蘭水若,看見一紅色高跟鞋鞋尖迅速抬起放下,將一隻褐紅色蟑螂踩得腸破肚流。

  「哎呀,這是怎麼回事?」高跟鞋的主人尖著嗓子門。

  那惺惺作態的嗓音,蘭水若和莫軒昂再熟悉不過!

  蘭水若抬頭瞪著費瑪麗。這一切……又是她指使的?她……真變態!

  「真是的。」肉眼所見之處再無一隻蟑螂影,但那可不代表天下從此太平。費瑪麗蹙眉道:「不找消毒公司來處理不行。」

  變態又怎樣?創意十足,費瑪麗喜歡得很呢!

  她早料到蘭水若遲早會跑來公司,特地為她安排的歡迎陣仗很不錯吧?

  不過蘭水若大可放心,她陪她玩的小裡小氣的幼稚手法到此為止,接下來該改玩成人遊戲了。

  她會讓這個不懂世事的女兒明白,想跟她鬥的結果是——逼瘋自己。

  「莫,」費瑪麗凝視莫軒昂的視線透露一種充滿肉慾的貪婪。「可有遵守我們約定,好好保護可憐的小黛比?」

  蘭水若腦中轟然一響,思緒被炸得支離破碎,腦海一片空白,耳鳴地怔望著莫軒昂。

  莫軒昂利刃般的目光射向費瑪麗。她究竟想怎麼樣?

  費瑪麗探舌掃畫腥紅的唇,表露勾引之意後,蠕動唇舌,嘴巴一張一閉。由於她沒有出聲,無法肯定她在說什麼。

  蘭水若發現莫軒昂整個人一僵,一瞬間失了神。

  她對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全盤信任,剎那間破裂瓦解!閃爍淚光的雙眸炯炯有神地恨瞪他,卻藏不住心底被傷害的痛楚與黯然。她拔腿往外跑!

  「啊,我不小心洩了你的底。」費瑪麗無聲的催眠指令不具實際效用,她幸災樂禍地看著他將怎麼辦。

  莫軒昂多麼希望自己喪心病狂、毫無理智,那麼他會當場掐死這個變態女人!

  「快去挽回她對你的信任呀!」費瑪麗催促道:「我知道你行的。」

  莫軒昂握緊拳頭,一旦他想傷害費瑪麗,他的心臟如遭利器刺入般遽疼。是深植他腦海的催眠指令作祟。

  他無從選擇,趕緊依循蘭水若離去的方向的奔去。

  跑出大樓,莫軒昂看看左右後,選擇右方。結果他一彎拐角,便見到蘭水若僵立在人行道止,茫然望著對面街巷人來人往的熱鬧景象。

  「水若……」他停在她身旁,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呼吸因而顯得沉重。

  蘭水若對他的呼喚置若罔聞,視線落在遠方。

  莫軒昂合上眼數秒,難以形容他胸口的窒悶苦楚。像他這般污穢的人,憑什麼站在這裡?憑什麼……還想再欺瞞她……?

  「費瑪麗所說的話根本不能聽信……」無恥呵……他無恥地繼續製造他也有愛的權利的假象。「她有意挑撥你我二人,徹底孤立你,你別中計,水……」

  莫軒昂順著她凝望的方向看去,這才發現她怔忡在此的原因。

  朱睿在對面,和一名艷麗女子在一起。

  停在路邊的時髦的銀白色敞篷跑車,應是那名女子的座車。女子大剌剌坐在車頭,大口吞甜筒冰淇淋的模樣很野性;朱睿站在她面前,手上也拿著一支冰淇淋,不過他只是作陪,他對手中甜食沒有品嚐的興趣,完全不碰。

  朱睿含笑望著那名女子,他的眼神很複雜。無法就此論斷那名女子一定是他的情人,但那名女子在他心中絕對佔有重要的地位。

  女子看起來比朱年長。朱睿有個姐姐,但左看右看,應該沒有人會認為那女子是他胞姐。她太前衛、太自我、太率性,誇張的彩妝。直豎的短髮,膠質乳白貼身短洋裝,與刻意曬成的麥色肌膚形成強烈對比,黑褐色的長靴被她隨手脫下擱在一旁,足踝上的金錠子反射著耀眼的光芒。

  在多是西裝革履、套裝洋服的商業區裡,這女子不僅顯眼,帶格外的突兀。車子後座堆滿行李,她大概剛從外地來到紐約。

  她和朱睿到底是什麼關係?瞧她伸手要朱睿手上的冰淇淋,朱睿雖然沒有拒絕,但他不知說了什麼,女子氣惱地要踹他……在熙來攘往的街道上,他們形成一個自我的世界……

  「水若?」莫軒昂發現蘭水若唇上浮現淡薄的笑意,那很不正常,反而顯得傷感。

  他轉到她面前,擋住她視線,扶著她雙肩,「看到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你很在意?」

  蘭水若看著他,沒有表情地用眼睛勾勒他的唇、他的鼻、他的眼。

  莫軒昂握她雙肩的手加重力道,「你真的……那麼喜歡他?」

  蘭水若知道他在想什麼,他以為她深深戀慕朱睿學長,他以為她為此大受打擊。

  她聳肩脫離他的箝制,掀唇罵道:「白癡。」轉身走開。

  莫軒昂靜靜跟在她右後方,真正受到打擊的是他。很可笑,曾經叱吒風雲、殺人不眨眼的冷血男子,竟會落得無助走在街頭,為突然想起的童話故事紅了眼眶——人魚公主因得不到王子真愛的回應,而化為泡沫……

  化為泡沫……也許化為泡沫對他而言,是最好的下場吧……

  「告訴我,」蘭水若停步,問他:「你和費瑪麗到底有沒有任何不可告人的關係?」

  莫軒昂眼中閃現歉疚,不敢面對她。此刻他才明白他的人生多麼的無意義。他該怎麼跟她說他難堪的處境?不管他多麼地不願意,他都是費瑪麗的玩物……唉,血腥的他、不堪的他,憑什麼渴求她的愛?

  他的遲疑令蘭水若不安。

  「說沒有。」她令道。

  「沒有。」他說、他不忍悖離她預設的答案。

  她笑得澀然,「我相信你。」

  女人有時候寧願被欺騙、既然謊言能給自己力量,為什麼不能只相信謊言?

  不,她一點都不認為莫軒昂說謊,她相信他所說的一切,由衷相信。

  夜裡,蘭水若輾轉難眠。

  許多交錯出現腦海的畫面讓她無法安睡。有駭人的情景,也有兒時甜美回憶,但不論好的壞的,她都不願去細想……只除了與莫軒昂的點點滴滴。

  她下床,走出房間,來到莫軒昂的房前。她不跟他把話說清楚、弄明白他的想法,她可能會一輩子睡不著。

  他的房門沒鎖。她走進去,一片昏暗,只有浴室的燈亮著,他正在沖澡。她踱至窗前,撩起窗簾,清涼的月光灑上她的臉。

  今夜月圓。

  蓮篷頭的水流聲中止,不一會兒,莫軒昂著浴衣出來。見到她在房裡,他似乎不感絲毫訝異。

  或許可以說,他在等她來。

  但他以她不該來的語氣問道:「你來做什麼?」

  她回過身,腰後的手依舊拉著紗簾,背著月光的身影將心中不安埋藏得很好。

  她先對他露齒而笑,而後以聊天般的輕鬆口吻說道:「朱睿學長和那個艷麗女子在一起,好像很快樂的樣子。」

  莫軒昂瞇眼,仍看不清她真正表情。

  「那個人說不定是他姐姐。」

  會嗎?她一直覺得朱睿的姐姐肯定是天仙化人般的嫻淑女子……然而,人家為什麼必須符合她的想像?

  「不管是不是,可以斷言朱睿學長喜歡的是那一型的女孩——我很意外,只是意外,根本沒有大受打擊。」

  莫軒昂坐在床沿,以乾毛巾擦拭濕發。

  「沒有就好。」他說。

  到了這個地步,他已經把他的命運交出去,不再多想。再多的想法都是無謂且徒然突顯他的無用。

  「沒有人有權利決定別人該喜歡怎樣的人。朱睿學長將他自己的人生掌握得很好,他自會遇見他想珍愛的人。」

  「他一定很感謝你的祝福。」

  莫軒昂答得很淡、很輕,蘭水若讀不出他的情緒。

  天上圓月被一團烏雲遮住,她的心卻在見到他後漸漸清明。

  是誰說過情感是一條繩?人與人相遇產生各式各樣的感情,纏成各種不同的結。解開憧憬仰慕朱睿學長的心結,她發現心的另一端還有個結。

  那個結纏向莫軒昂。

  希望不是死結。

  蘭水若走向他。「你明白了嗎?我對他再無男女之情的想望。」希望是同心結。

  兩人相距兩步遠,黑暗卻模糊了彼此的面容。看不清對方的五官,但試著去瞭解對方的心。

  「三更半夜你特地來跟我說這些?」

  月兒再度露臉,光暈朦朧,魔力則因人而異。

  「不是。我來的真正原因很簡單——我想見你,這個答案是你教我的,記得嗎?」

  「我沒有教你把它用在我身上。」可能嗎?也有最後沒有變成泡沫的人魚公主?

  「但是你一直把你會的伎倆用在我身上。」

  蘭水若上前一步,朝他伸出手,猶疑了一下,仍然碰上他的臉龐,「肌膚相觸的感覺,是情感的催化劑——一關於這項理論,你在我身上執行得很徹底,你能否認嗎?」

  「所以?」莫軒昂刻意把持住理應隨她的撩撥而開始翻騰的情緒。太快了,快得不切實際,快得像她只是在……玩火……

  「所以……」她撥弄她下唇,「你碰我、吻我,為的是什麼?」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大膽?什麼動力讓她膽敢挑戰禁忌?或者該說,她急於證明什麼?

  他握住她的手,制止她持續挑高體溫。

  「那很重要嗎?」

  「不重要嗎?」會不會有點傻?性對女人而言是奉獻,但會珍惜的男人有幾個?

  心中雖然有反面聲音,但蘭水若還是低頭親吻他。她生澀的含住他的下唇,上門牙馬上碰到他的牙齦;但她並不就此放棄,本能地探出舌,卻不曉得該怎麼做。

  他環住她的腰,臂膀收緊便拉她坐在自己腿上。扶住她後腦以實際行動教她如何深吻,然而當她趁勝追擊,纖手想從他浴衣襟口滑進去時,他阻止了她。

  「為什麼這麼做?」

  趁理智猶存,他要她確定她真的不是一時鬼迷了心竅,拿自己的貞潔開玩笑。

  她當然不是。她抱住他脖子,枕著他肩膀,「現在我們的處境完全相同了。差別只在於,你對我出手的時候,有否抱持著憐惜的心態?我有的,我肯定是有的。」

  以道德層面來看,她的主動也許是可恥的,但人心畢竟不是道德規範得住的。她懶得去分辨自己,究竟因為態度喜歡他而冀求他的擁抱,還是想借由他的擁抱來秤量對他的感情究竟有多深……

  她就是想在心上烙下被這雙結實雙臂緊緊擁抱的感覺。

  女人就像自己不會發光的月亮,遙遙掛在天際,孤單又不安。不管十八歲或是三十歲,都渴望被愛擁抱。

  「愛我……」她情不自禁如此呢喃。

  卻觸動莫軒昂本人不可控制的那一面。女人渴愛的呢喃,即費瑪麗設定的催眠指令;變態如費瑪麗,絕不會在這個時候佔她,但他沒辦法……

  清醒後,他絕對會懊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何止懊悔,莫軒昂簡直想槍斃自己!

  蘭水若雖然對於莫軒昂「愛我」二字後,態度改變之大感到疑惑,但她沒有多想。早晨醒來,歡歡喜喜地要莫軒昂送她去上學。

  目送她進校門,莫軒昂便接到費瑪麗的電話。

  他原不想理會費瑪麗的召喚,未料費瑪麗聲稱有好照片與他分享,他隨即意會昨夜有她的眼線躲過他的警戒,埋伏在他房間外!

  他到她以往禁錮他的高樓套房,一進門,濃冽的催情迷香便撲鼻而來,裡頭的費瑪麗一臉淫亂地偎向他,而他只想推開她。

  「照片呢?」

  被他推開的費瑪麗倒在沙發上。「沒什麼好看的,索然無味。」她的神態有點像醉酒,不過其實她還很清醒,長期縱慾的結果,她已經很難興奮,連迷香也發揮不了太大效用,她只能假裝迷醉。

  莫軒昂搜她的皮包,找出照片。

  照片記錄下他對等蘭水若的小心翼翼。他大多以身體護著她,不過還是有幾張走光的照片。

  莫軒昂抓起費瑪麗,「你想怎麼樣?」

  費瑪麗在他手中努力扭動身軀,「她喜歡偷拍照片,我也喜歡,不可以嗎?

  他在她像八爪章魚纏上他之前甩開她。「底片呢?」

  她浪笑,「放心好了,還沒送到雜誌社那兒。」

  瞧見莫軒昂握緊拳頭,她沉吟一聲,「哎呀,忘了謝謝你這位功臣。你做得真是好極了。」她躺在沙發上,兩腿大張,「快過來領賞,小寶貝。」

  莫軒昂目露凶光,冷冷迸出一句,「我要殺了你。」

  「來啊。」費瑪麗朝他招手,不等他動,她並腿站起,雙掌摩挲他前胸,「現在能讓我欲仙欲死的只有你了。手滑至他跨下,有些失望,「還不行嗎?」她拉下他的褲鏈想伸進去,「別告訴我那嫩娃兒能滿足你。」

  他抓起她手腕,想折斷她手臂之時,心猛地揪疼,腦部發出放手的命令。

  對她得意的醜陋嘴臉,他只能用言語反擊。

  「她當然可以。」語畢,他扯扯唇角。

  費瑪麗微怔,然後大笑掩飾不悅,「天大的笑話!哈哈……」

  莫軒昂冷嗤一聲,別開頭。

  費瑪麗一愣,摸摸自己的臉,「你什麼意思?」怎麼,她今天妝上得不好,沒遮住那些該死的皺紋嗎?

  「我對你一點意思也沒有。」

  「你敢嫌棄我?」她面孔扭曲地想將他的身子扳過來面對自己。

  他不為所動。他只是點燃引子,剩下的全是她自己心病作祟。

  她氣惱地跳到他面前,「別忘了你根本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咆哮模樣老態畢露。

  「在你手掌心的是變成木頭人的我。」

  好哇!連他也要跟她鬥?

  「木頭人會愛撫、會作愛嗎?」她抓著她的雙臂衣袖,深呼吸,「愛我……」

  「愛我愛我愛我——」費瑪麗的表情像喊了芝麻開門後見到金山銀山的雀躍。

  莫軒昂一有低頭的跡像,她馬上按壓他的腦勺,使他的唇貼上她的脖子。

  「哈……哈……」她涎著口水,扒開兩人上衣,彈晃乳房碰觸他的胸膛,瘋狂地浪笑著。

  惡……莫軒昂直覺噁心。以往他總是沒有感覺,醒來也大多不復記憶,今日卻反胃作嘔。然而,身體卻不聽使喚地一再貼近她……

  「如何?還是我最好吧?哈哈哈……」費瑪麗指甲深深刺進他背肉,「你鬥不過我的!我是女王!我是你的女王——」

  「啊——」莫軒昂發出猛獸般的怒吼,惡狠狠推開她!

  他砸碎檯燈!握住一大塊碎玻璃,單腳跪地,將碎玻璃抵上跌在地上的費瑪麗的脖子!

  「你!」費瑪麗驚怕得雙眼圓突。「不……不可能……」

  莫軒昂眉宇緊皺,握碎玻璃的手掌緊得發顫、鮮血直滴,卻無法再往前割斷費瑪麗的喉嚨!

  「不……」費瑪麗的視線來回於他的臉及頸上的利器,看出他下不了手,登時懼意不再,抑頭大笑,「好玩……哈……真好玩……」

  莫軒昂忿然扔掉碎玻璃,往外走。

  莫軒昂用力甩上大門,她魔音一般的浪笑依舊狂恣地逸出來。

  他疾步走到電梯間,將所有苦惱與憤恨化為重拳擊向牆壁。

  ☆     ☆     ☆

  蘭水若站在校門口引頸盼望,卻怎麼也等不到莫軒昂出現ˍ

  他不會不知道她今天只上半天課。

  以往只要一出校門便能看到他的……他從沒有遲到的紀錄呀。因此,不見他人影,她最先擔憂有意外發生。

  啊,他不會還在不好意思吧?早上醒來後他人便怪怪的。

  蘭水若掩嘴,帶點嬌意地輕笑。昨天她實在太大膽了點,但自己的心情因而踏實許多,不再有任何迷惘,她不覺得做錯。

  一輛黑色轎車她身前停下,前座都有人坐,不是莫軒昂,所以她不以為意。

  但卻有一個人從車上下來,拉開後座車門,跟她說:「小姐,莫先生有事不能來接您,委託我們代勞,請您上車。」

  「他唯一的事就是來接我!」蘭水若根本不認識面前這個人。

  她覺得有危險,轉身想跑開卻被拉住,「你想做什麼?救……」

  該人摀住她的嘴,「他……在LAN總部等您。」他盡量哄她合作,以免引人起疑。

  「我不相信你!」蘭水若悶哼。

  「信也好、不信也好,」該人沒什麼耐心,臉一橫拖她進車內,「你都得跟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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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手上傷口的血已止,
可是莫軒昂殘破不堪的心仍狠狠地淌著血。

  現在的他不止是能走能動的活屍體,他比活死人還慘。

  若能心死、腦死,只留下一副空殼子任費瑪麗耍弄就好了。只要當初他認了命,任心志全盤受控,便不會弄得今日人不人、鬼不鬼——雖然能思能想、能心動……所作所為卻不定期地變成傀儡——

  時刻陷於不知自己下一秒會做會出什麼荒唐事的惶恐,當下不幸做過後醒來,自是懊悔的煎熬。以往費瑪麗視他為玩物,他還可麻痺自己的知覺神不以為意;如今他卻不得不擔心費瑪麗若下達要他傷害水若的命令……

  以往他只認知到渴求水若的愛救贖他,卻忽略水若因而可能受到的傷害。有什麼比被所愛的人親手所傷還傷人?

  同時,他更忽略了……他之所以乞盼水若的愛,是因為他看她照片的第一眼便已經愛上了她!他早已經無可救藥地愛著她!天,他居然在經過昨天那樣的情事後,才深刻體認到這一點。

  他怎麼能一味消極地等待別人救他脫離這樣不堪的狀態?他怎麼還能以自己沒有辦法為由,什麼也不做地靜待別人宰割?

  莫軒昂突然緊急踩煞車!他看一下手錶,在去接水若放學前還有點時間。

  他毫不遲疑地將車子回轉,駛向一個能助他扭轉乾坤的地方。

  他來到朱睿的住處。

  他早就知道,如果朱睿願意伸出援手,那麼對抗蛇蠍女費瑪麗,及她背後的整個北美黑道,他們將未必全然處於弱勢。

  他一直沒有來找他,倒不是因為他是水若憧憬、仰慕的人,所以不肯在他面前示弱;而是因為莫軒昂不懂得如何開口求人。除了不懂,他也不願。

  想說服朱睿趟這淌渾水,他誓必得坦白他的過往——他由殺親仇人撫養長大,被訓練為殺人工具,得知實情而想離開血腥之地後,組織圍剿他,他唯一的朋友又出賣他……他於重傷之時落入契哈亞及費瑪麗手中,他毫無反抗之力,終而落至這般地步……

  為了找回自己,為了能全心全意保護水若,他必須面對他迫不及待想埋葬掉的這一切。

  準備好撕開血淋淋的傷口,莫軒昂按響門鈴。

  朱睿很快地來應門。

  莫軒昂認為朱睿該露出感到意外的表情,但朱睿沒有。

  「你來了。」朱睿說。他擺手請莫軒昂進入屋內,親切得像兩人事先約好見面,而他正在等他出現似的!

  繞過玄關,客廳沙發上有人,是那名給人充滿野性及放肆印象的艷麗女子!

  朱睿同他介紹道:「我姊姊,朱顏。」

  她竟是朱睿的姊姊?!以為她應當是像天使一般,有著仙姿玉貌、柔和性情的女子。

  「嗨!」朱顏站起來,笑著說:「我想時間也差不多了,便從台灣飛來這裡,謝謝你沒有讓我等太久。」

  以女孩子的標準來看,她很高。而她的笑,一點也不單純;但那當然不像費瑪麗的笑充滿淫邪之意,也不會讓人覺得她心機深沉;而是,她在淺笑之間流露了不屬於平凡女子的霸氣。

  而那霸氣甚至連絕大多數男子都無法具有。

  她不是個普通人物。

  她讓人聯想到豹。唯有豹般女子才足以形容朱顏。

  今日她不像先前前衛時髦的裝扮。短髮旁分整齊服貼,合宜的淡妝,中規中矩的灰色長褲套裝——但她還是像頭豹,像頭闖入人群中的豹,而且自信滿滿,她不。會被捕獵馴服,而是人類臣服於她。

  「你說你在等我……」局勢似乎在莫軒昂預料之外,但未必對他不利。「是什麼意思?」

  朱顏以手勢請他坐之後,自己先行曲膝坐回沙發上。莫軒昂不動,她也不再多作表示。

  「我知道你的一切,也知道你需要什麼,更會盡可能地幫助你。」

  莫軒昂看看站在一旁的朱睿。朱睿仍是一身優雅愜意,和儘是侵略氣息的朱顏形成強烈對比但他顯然服從朱顏。

  朱顏接著說:「前提是你自願讓我幫你。」

  莫軒昂努力探詢朱顏每個表情背後的意義,但他掌握的資料比對方少太多,很難看穿什麼。

  「所以你在等我主動來找你們?」

  朱顏抬起右腿疊在左腿上,一雙腿顯得很修長。她知道莫軒昂對這番情勢有很多疑問,她願意慢慢解答。她可不希望她幫的人是個輕易聽信他人的笨蛋。

  「沒錯、我一度以為你被費瑪麗給毀了,幸好沒有。」一世將才若毀在一個淫婆手上,未免太沒天理。

  莫軒昂馬上聽出她話中有話——她在點明她懂得他受制於費瑪麗。她真的知道他的一切?!

  「你什麼都知道?」

  朱顏聳了下肩。她想他應該瞭解,只要有足夠能耐,沒有查不出的事。況且她若對他一無所知,她憑什麼說自己有能力幫他?

  「沒有全部,但該知道的都沒放過。所以你不想說的,大可都不必說。」她可以體會他來到這裡心中的掙扎有多大,她也無意要揭他心中瘡疤。

  「為什麼會注意到我?」

  莫軒昂仍覺詭異。他不想拚命逃離海盜船後,發現自己又跳上賊船。

  「我並不是直接注意到你,而是我真正注意的人在注意著你。」朱顏的話讓人好奇。誰能引起她的注意?而且還讓她的笑勾起一抹女性純真,及濃厚較勁的意味。不過她無意多作說明。

  「整個情形有些複雜,一言難盡。你可以當作我真正想幫的是蘭水若,畢竟我的朱氏和LAN集團略有生意往來,而且我父親和逝世的蘭桑達也稱得上有交情,因此我不想眼睜睜看著LAN集團被惡人侵佔,甚至搞垮。」

  為了減低莫軒昂的疑慮,朱睿也開口,「你也可以認為我們藉由對付費瑪麗,在找巴茲·契哈亞的麻煩。」

  莫軒昂看著眼前二人,他似乎沒有選擇了。

  「我該怎麼做?」

  「你最大的弱點在於你受到費瑪麗的控制。唯有解開那層束縛,你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蘭水若身旁,全心全意保護她;而到那個時候,問題也解決了大半,只剩下好玩的商業遊戲。」她撇撇嘴,縱橫商場似乎是她與生俱來的能力,一點都不成問題。

  莫軒昂感染不到她的樂觀。「能解除我腦部催眠狀態的唯一催眠師,是契哈亞的親信。」

  「全世界最厲害的催眼師若變成壞人,地球大概就完蛋了。放心吧,那傢伙有很多人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裡。只要你卸除心防,自然有人能研究出那傢伙對你進行的催眠術,以及解除催眠指令的方法。」

  「不過你必須離開美國一陣子。」朱睿更進一步說明,「值得信賴且答應幫忙的大師已經歸隱山林,必須由你去找他。再說,這裡畢竟是巴茲·契哈亞的地盤,他一定會阻撓你接受治療,連我們也很難有實質的行動,甚至都有生命危險。」即使他們有父親第格斯做後盾,難保契哈亞不會塑造成是意外事故,造成悲劇的假象。

  「多久?」

  「至少七天。」

  七天……那水若呢?莫軒昂望向牆上時鐘,就算他有翅膀,用飛的去水若學校校門口,他也已經遲到了。這不像是他會犯的錯誤,是故意假裝忘記時間的吧……他實在不曉得該用什麼表情面對她的信賴。

  朱顏在他沉默的時候又開口,「據我所知,費瑪麗會對她身邊的人下毒,一旦她不喜歡後她便讓對方死。你能撐幾天?」

  「七天沒問題。」當初費瑪麗要他接近蘭水若時,破例給他一個月份的解藥。

  「那好,也足夠我的人找出解藥。」朱顏放下右腳,改將左腳疊在右腿上,「那,蘭水若怎麼辦?你不在的期間她當然也不適合再待在這裡。」

  莫軒昂微微蹩眉,「你要讓她跟我一起走?」

  朱顏點頭,「這是可行的方法之一。不過讓她看你治療的過程,誓必也得讓她知道你的一切。」她看著莫軒昂,他如她所料露出為難的表情。

  「這……」他無法想像蘭水若得知一切後會有何反應……

  「如果我是她,我會希望我所愛的人沒有一件事情隱瞞。」

  問題是,根本不能將朱顏與其他人相提並論。

  蘭水若是個情感脆弱的女孩,她承受得住莫軒昂與費瑪麗有染的事實嗎?就算她能體諒莫軒昂是被迫的,莫軒昂仍不希望她沾染他一身的污穢,為他感到難過……

  但,不帶她一起走,能將她托付給誰?朱顏都表明要他跟水若坦白一切,使得他不好跟她開口托她保護水若……

  他不知如何是好時,朱睿幫他說話。「我覺得……不要讓她現在就知道比較好,因……」

  朱睿話說一半便住口,原來是猛然挨朱顏瞪。不過他屈服的樣子一點都不會顯得無奈,他是心甘情願的。他相信朱顏自會有妥當的安排。

  朱顏站起,「你……」正要說什麼時,她的行動電話響起,接聽前她同莫軒昂說:「你考慮一下。」

  她接聽電話,來電者的報告令她忿然。「你說什麼?」她掛掉電話,倏地拿起皮包,「我們走。」

  她的動作迅速得讓另外兩人沒時間問出了什麼事,只得跟著她走出屋子。

  上車後她說;「蘭水若被強押到LAN集團總部。下午有例行董事會將召開,費瑪麗不知想在董事會之前逼迫蘭水若做什麼?!」她發動車子,車子飛衝上車道快速前行。車行速度很符合她的個性。

  「你不用太自責。」朱睿安慰全身緊繃、一臉自責的莫軒昂。

  朱顏從車上的後視鏡看他,「不管你有沒有在她身旁,費瑪麗都會這麼做。我本來便預計參與LAN集團下午的董事會議。」她微笑,「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她安慰人的方式很特別。

  ☆     ☆     ☆

  LAN集團總部,一間VIP室內。

  費瑪麗將一份文件遞到蘭水若面前,「簽了它。」

  蘭水若瞪著費瑪麗。居然派人將她強押來此,她想做什麼?」

  「莫軒昂呢?」她把他怎麼了?他沒事吧?

  「天曉得。」費瑪麗後退一步,合上眼。「像他那樣勇猛的男人,啊……」從她的表情便可曉得她作著淫穢的冥想。「或許正壓著哪個性感尤物,扭動他迷人的臀部,早把你這根小嫩芽給忘了。」

  看她忘我地用雙托起胸房,蘭水若覺得噁心。

  「反正那個性感尤物絕對不是你就好了。」

  費瑪麗睜開眼,勾視她,「誰說的?」

  莫軒昂絕不會和這個女人有任何干係!蘭水若要自己別受她挑撥。

  費瑪麗上前,要她握住鋼筆。「快,簽了它。」

  蘭水若低頭讀出那份文件的內容,「同意書——由於我蘭水若年紀尚小,判斷力尚待培養,自認不足以處理父親蘭桑達遺留下來的龐大家產,所以我無條件將繼承權轉移給我的繼母費瑪麗……你神經病!」她忍不住抬頭看著費瑪麗罵!

  費瑪麗挑眉,繞過桌子來到蘭水若身旁,神色詭異地伸手拂撥蘭水若柔細的發。

  「簽了它。」費瑪麗以哄人的口道:「我除了要進駐董事會,還要立即角逐董事長的位置。黛比,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共同所愛的人,你的父親——蘭……」

  蘭水若側頭不讓她的髒手碰,「你的動作未免太快了,現在根本不能動那些財產!」她索性動手撕那份文件!

  費瑪麗握住她手腕及時制止了她。

  「只要你簽,我自然有辦法。」她使勁揪蘭水若的發,馬上換上威脅語氣,「你最好乖乖聽話。你也知道,我得不到我就會毀了它——如果你不將LAN集團交給我,我保證等到你二十歲,LAN集團早就成了歷史名詞,屆時縱使你有再多股份,不過那是一堆廢紙罷了。」

  因頭髮被痛揪而頭部後仰的蘭水若恨瞪著她,咬牙道;「如果那些股份有生命,一定覺得變成廢紙比成為你所有物好。」

  費瑪麗放開她的頭髮,重重捏她臉頰。

  「好厲害的嘴巴!」她冷笑,「不知道吻起來的感覺是不是特別不一樣,真想馬上問問莫……」

  蘭水若用力揮開她的手,撫著自己臉龐,「你在說什麼?」她怎麼知道莫軒昂吻過她?一直有人監視她和莫軒昂?那,昨天晚上的事……

  費瑪麗看出她的心慌,登時趁勝追擊。

  她撈起蘭水若下頷,「我說——小丫頭。小蠢蛋、小可憐……你什麼都不知道……哈……憑你,跟我比?」她記恨莫軒昂上過這小嫩牙後竟然不屑再碰她!

  「好吧,遊戲結束,玩不下去了!告訴你,莫他……莫軒昂他是我最……」

  房間赫然被拍開!一女二男相繼走入,在前頭的女子格外盛氣逼人。

  「最忌憚的對手?」朱顏猜測費瑪麗未說完的話。「還是最視你為無物、最受不了老肉一團還愛裝騷的你?」

  莫軒昂看著蘭水若。還好,她沒事……而後他感謝地望向朱顏,沒有讓費瑪麗拆穿他的底。

  「你……」費瑪麗臉色霎時青紫,沒有人敢這麼跟她說話!他們怎麼進來的?守在外面的傢伙呢?

  「你是什麼人?憑什麼闖進我的VIP室?」費瑪麗怒聲問,莫軒昂什麼時候和這兩個人走在一起?她怎麼不知道?

  朱顏自若地環視VIP室的擺設。

  「是你的嗎?是我的才對吧!」她明著費瑪麗,用嘔死人的自負語氣道。

  費瑪麗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為什麼?對方在她眼裡應該只是黃毛丫頭一個,卻能令她啞然得回不出話。

  朱顏一笑,回頭從朱睿手上接過一份檔案夾。

  「這間VIP室的原主人是集團第二大股東,但他已於蘭總裁死後兩周宣告退休,將他手上的LAN集團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及董事職位讓與次子;不過該位繼承者無意涉足商界,決定賣出。就在昨日,繼承人決定接受台灣朱氏提出的價碼,」她攤開檔案夾,走到費瑪麗面前。「這是董事權利轉移證明書,歡迎您過目。」

  費瑪麗不可置信地搶過檔案夾。蘭桑達的親信明明受到巴茲的恐嚇,才會有人退休、有人失蹤,有人病急……巴茲說要把這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搶來給她的,怎麼會落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野丫頭手裡?!

  「台灣朱氏……」聽都沒聽過!費瑪麗翻閱其他文件。「開玩笑!你當場拿得出上百億元?」

  朱顏臉上保持著微笑,掏出一張她已簽名蓋章的空白支票。

  「您手上累計已有近百分之十的LAN集團股份,這是空白支票,歡迎您填上您想要的價碼。」

  「你……你是……」連她好不容易弄來的股份她也要一併收購?好狂的口氣!她到底是誰?「為什麼插手?你圖的是什麼?」費瑪麗將整個檔案夾甩到桌上。

  朱顏擺開雙手,表明她和她不一樣,她才沒有入主蘭氏的野。

  「我全力支持已逝蘭總裁的女兒——蘭水若。」

  蘭水若不明白這名陌生女子為什麼這麼幫她。還有,莫軒昂為什麼會和朱睿學長一起?蘭水若心中充滿疑惑,不過,莫軒昂能平安無事就好……

  「跟我作對……」費瑪麗懂了,這個年輕囂張的野女人為的就是讓她難看!

  費瑪麗氣得嘴角抽搐,踱至莫軒昂面前,「真行!你怎麼找到這麼可怕靠山?用你的身體?」

  朱顏進門以來頭一次露出嫌惡表情。她說:「看來費小姐並無合作意願。那麼,很不好意思,麻煩您馬上離開。」

  她竟敢攆她走!費瑪麗回頭恨瞪朱顏,「不管你是誰……」她氣得連聲音都走調,「我都不充許你這副猖狂的表情再出現我面前!」

  「很抱歉,我生就這張討厭的嘴臉。」

  費瑪麗氣死了!牙齒緊得咯咯作響。她舉手揪緊莫軒昂的衣襟,「還有幾天呢?解藥……」她想起莫軒昂的性命控制在她手上,「我等著你們來求我!跪著來求我!」她甩頭,「哼!」扭臀離開。

  門被費瑪麗重重甩上。蘭水若起身走向莫軒昂。

  「她說的是解藥是什麼意思?」她抓著他雙臂緊張地差別:「為什麼你必須去求她?你和她到底什麼關係?」

  莫軒昂回握住她手臂,「水若……」

  「他不小心被費瑪麗下了毒。」朱顏腰部倚著辦公桌沿站立,隨手拿起費瑪麗遺留在桌上的公司文件瀏覽.「不快找到解藥,下場就和你父親一樣。」她將那文件揉成一團,扔進垃圾筒裡。

  莫軒昂非常感謝朱顏再一次幫他掩飾;而朱顏回給他的眼神卻是要他不用說謝。

  「你是?」蘭水若不知道她是誰。

  「朱顏。」朱顏報出姓名,走向未睿,「他姊姊。」她像對待三歲小孩似地揉揉朱睿的頭,「如假包換。」

  「騙人!」這兩字脫口而出後,蘭水若自覺太沒禮貌,不禁反手掩住自己的嘴巴,但她還是覺得不敢相信。

  「對啊。」朱顏對於她的誇張反應不以為忤,淡瞄朱睿一眼,「這麼沒出息的傢伙,怎麼可能有這麼棒的姊姊,對不?」

  朱睿微笑回應,俊逸瀟灑的模樣可一點都不像個沒出息的傢伙。

  「回到主題。」朱顏主導談話內容。「為了找解藥,他必須離開美國幾天。」她直接點出重點。

  「離開……」蘭水若看看三人,這件事顯然只有她還不知情。「為什麼?在這裡找不到嗎?」她覺得自己會被丟下而深深不定地望著莫軒昂。

  莫軒昂撫摸她臉龐,扯出個安撫的笑,那笑卻苦澀無比。

  朱顏接近含情相望的兩人,「不僅找不到,還有可能被契哈亞的人殺害。中毒了嘛,沒有力量反抗,也保護不了你,必須快點醫好才行。」她攬住蘭水若的肩,看著莫軒昂,「預定今天午夜三點,直飛香港的班機,什麼都不用準備,我會叫人安排好。」

  蘭水若拉著莫軒昂的手,「我也要去。」

  莫軒昂看著她,搖了搖頭。

  「你休想丟下我!」蘭水若跺了下腳。

  「不行。」朱顏的口氣像嚴厲的母親制止小孩無理取鬧。「你跟我和朱睿一起,等後天美國政府主辦的商業宴會過後,再一起離開。」一旦巴茲·契哈亞查出幫助蘭水若、莫軒昂的是她和朱睿,一定會採取反制行動,所以他們最好也別留在這裡。「一個禮拜後再和他會合。」

  朱顏毋須擺出最強悍的態度,她的決定便讓人無法提出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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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午夜,朱顏親自開車載莫軒昂赴機場;隨行的還有朱睿與蘭水若。朱睿原欲將前座禮讓給莫軒昂,但蘭水若板著臉將莫軒昂拉入後座,而後甩放開他的手,逕自靠著車門離他遠遠的。車上一片靜默。

  路上,朱顏伶俐地穿梭在車陣中,車速愈開愈快。

  當車子飄過一處十字路口,前方街道的路燈霎時全部熄滅,兩旁建築物亦是一片死寂,無任何光線透出。寬敞馬路上見不到其他車輛,整個世界被黑暗籠罩,宛如只餘他們四個生命體。

  「小心。」莫軒昂提醒駕車的朱顏。

  「啊……」蘭水若記起在馬路上被三輛車夾擊的經驗。她回頭望,後頭什麼也沒有,一片漆暗;但這並不能使人安下心,反而更緊張契哈亞的人馬會從什麼地方、用什麼方式出現。

  車上四個人,只有蘭水若的情緒明顯變得不穩。她眼露懼怕,慌張地左顧右盼。

  莫軒昂無言地握住她的手。

  感受到自己輕顫的手被溫曖的大掌覆住,蘭水若看著莫軒昂,眉頭輕蹙,鬧脾氣地要抽出自己的手。她還在氣惱他要丟下她逕自離開。莫軒昂則堅定地握著她的手,傳遞言語難以表達的歉意與深情。

  車於行經一棟商業大樓,突有兩輛車從該棟樓地下停車場的出口衝出來,來勢洶洶地追逐他們。

  朱顏淡笑,一臉不以為意,不斷加快車速。

  車子性能佔了絕大優勢,一直想粘緊他們的對方有些力不從心,漸漸被甩開。不過那不值得高興,因為對方因而惱羞成怒,開始開槍射擊他們。幸好子彈全被防彈玻璃擋下。

  「那個是……?」前方車道,又有兩輛飛車迎面而來!

  那兩輛車的大燈似打暗號般閃爍兩下;朱顏見狀,雙唇抿出更漂亮的弧度。眨眼之間,兩輛逆向行駛的快車與他們錯身而過,接著,長長的煞車聲掩去了零碎的槍聲,而後是猛烈的碰撞聲。

  四人搭載的車子速度絲毫未減,依舊快速前行,所以不清楚後方對戰的實際情形。

  多年來,朱顏的身邊總是有父親伯恩斯特·第格斯指派的多名密秘保鏢保護著她,因此,不論有多大的危險發生,她都是冷靜地看著那些平日無影無蹤、像是隱形人般的保鏢現身,為她化解所有危機。

  不久,眾人抵達機場。

  朱顏將為莫軒昂準備的機票及護照交給他,由他親自至航空公司櫃檯辦理報到。

  當莫軒昂和蘭水若兩人轉身走開,朱睿原也要跟上去,卻被朱顏拉住。朱睿回頭一看,朱顏己嚼著隨身攜帶的法式夾心酥,喝著下車後順手在自動販賣機買的熱咖啡。他們找地方坐下,留給另兩人一些獨處機會。

  辦理報到、領得登機證,離登機還有點時間,蘭水若拉著莫軒昂到機場大廳的小角落,推他背抵著牆,然後,有些哀怨地抬睫直瞪著他。

  莫軒昂見她不動也不吭聲,指著她身後問:「你不是要去洗手間?」

  「鬼才要去洗手間!」蘭水若大聲回道。正巧有個諳中文的東方人要進洗手間,聽到她說的話後狠狠睨他們一眼,掉頭走開。

  蘭水若有些不好意思,拉著他雙臂更往角落縮,然後壓低聲量道:「我有件事一定要跟你問清楚!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嫌我……才要乘機甩開我?」

  「什麼?」她有幾個字說得很含糊,他不太懂她的意思。

  「就是……就是你跟我做了之後,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好,嫌我太小,所以迫不及待要跟我撇清關係?」她一口氣說完,好像這個問題在她心中重複默念了好幾次。

  「怎麼可能……」莫軒昂有些意外她掛意著這事。他憐惜地拂弄她耳邊的發。他沒有辦法告訴她,當時佔有她的他,不是真正的他……但他有感覺……他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對待她、愛她,甚至之後他再無法碰費瑪麗,突破了該項催眠指令。所以,他怎麼可能覺得她不好……

  「怎麼不可能!男生都覺得愈大愈好,對不對?你敢發誓你剛剛沒瞄過櫃檯那個空姐的大胸部一眼?」蘭水若醋味十足地定他的罪。她低下頭,「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嫌棄我那裡……」

  莫軒昂這時候還不知道她指的是哪裡的話,就該打了。「胸部啊……」他漾出一個難得的微笑,雙臂輕輕圍住她的腰,將她攬在懷裡,語氣異常輕鬆地說:「果然是個『棘手』的問題啊。」

  此話一出,他馬上挨瞪。她那怨懣的眼神好像在說——看吧,色鬼一個……

  莫軒昂輕捧她的臉,覺得她實在太可愛了,他忍不住逗逗她。他一本正經地說:「理論上,似乎的確是大一點比較好。可是,男生若靜下心想想,便會清楚女孩子的胸部對男人而言,大概只有在做種事時有用,其他時間不過是在增加女生的負荷罷了。」語調沉穩地像是在分析國家大事。「況且,配偶胸圍大的話,老公一定會很想知道,那種小小的模起來是什麼感覺,反之亦然。所以,是大是小其實都一樣——以上是我個人意見。」

  「哦……」蘭水若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全天下的女人你都不想得罪到就對了!」她想掙出他懷抱,沒有成功。

  他扶住她後腦低頭給她一個長吻,所以纏綿情意都付諸其中。「不論發生什麼事……你一定要記得……」他在她耳畔輕語:「我愛你……我只愛你……」

  蘭水若渾身輕顫,偎在他懷裡,雙手捂著耳朵,不讓他好不容易傾訴的愛語變成耳邊風。

  兩人心意相通的擁抱被機場的廣播打散。莫軒昂必須離開了。

  他們與朱顏、朱睿會合。「一個禮拜後見。」朱顏以此話道別。

  莫軒昂看著蘭水若,沒有說再見,便獨自轉身走開。

  蘭水若望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心中的不捨升至最高點。他說什麼只愛她……為什麼不能帶她走?

  「你真的捨得把我留在學長身邊?」她突然出聲喊道。

  莫軒昂停住步伐,回過頭時剛好見到她圈住朱睿手臂。

  蘭水若紅著眼眶又說:「剛剛在車上有你握著我的手我才不再害怕,如果同樣的情況又發生,你要我握著誰的手?」她緊緊依靠著朱睿,「我一定會主動去握學長的手!我一定會!」

  她想刺激莫軒昂,惹他嫉妒,但他卻對朱睿說:「麻煩你了。」得到朱睿頷首應允,他便又邁開步伐。

  蘭水若低下頭輕泣,不願看著他就這麼消失在眼前。

  突地,她被重重擁抱住!她訝異莫軒昂特地折返回來擁抱她,同時也感受到他的無奈和不捨,她咬住下唇不再哭泣,正想回擁住他時,他放開她,不再看她一眼,掉頭快步走開。

  蘭水若斂住留戀的目光,也不再追尋他的背影;抹去臉上淚痕,她轉身走向機場大廳出口。

  朱顏和水睿跟在她身後兩步遠。朱顏圈著朱睿手臂,以諷刺的口氣說:「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變成人家的學長。」她用指甲最尖端隔著衣衫捏他手臂,「學妹是很可愛,不過我花錢是要你來這裡唸書,可不是要你來談戀愛。」

  蘭水若回頭看看他們兩人,朱顏給她一個大姊姊的微笑,放開朱睿手臂,很自然地改圈住他的腰,倚著他。

  朱睿將手伸至朱顏腰後,有些猶豫,等到腰部又被她偷捏,他不遲疑地也輕攬她的腰。然後他很誠懇地開口說道:「我還是覺得你有點變胖,你要不要考慮稍微控制一下飲食?」

  ☆     ☆     ☆

  朱顏和朱睿有許多事業上的事務待處理,所以才必須在該地多留幾天。他們盡最大的可能縮減行程,最快在明天晚上參加過一場重要的宴會後,才能夠離開契哈亞的地盤。這期間他們非常繁忙,有些時候沒有辦法以將蘭水若帶在身邊,加上不忍見她一臉煩悶,朱顏遣自己的保鏢暗中保護她,讓她出去走一走散散心。

  蘭水若兩眼毫無一絲青春光彩,落寞地走在街上。

  她突然停下步伐,原在她後方的行人一一超越她,她成為人行道上靜止不動的一點、她在這裡做什麼?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這個城市少了莫軒昂,她似乎也沒了生存意義。

  這個時候她才明白,自己比原先想像的還要依賴他!因為他的出現,她很快地忘卻父喪的傷悲;因為他的陪伴,她有了對抗費瑪麗的力量。

  現在她最害怕的是,突然發覺與他的相識、相戀只是一場夢。

  她不懂,他偶爾流露的濃厚歉意與自卑所為何來?初識時他曾說別知道他的身份及背景,因為那太晦暗,她還是不知道比較好;當時她強接捺下好奇心,不去探詢他眼底那抹傷悲的由來。

  他有事情瞞她,她知道。這次也是為了繼續隱瞞她某些事,所以不帶她一起走。為什麼她不敢追問?她感覺得出四個人之中,只有她不知情;但她也是當事人呀,莫軒昂被費瑪麗下毒,也是因為他介入蘭家的事,她有責任也有權利問清楚才對。

  難道,她也怕自己會承受不住事實?比起朱顏,她實在太懦弱,她不配待在他身邊?

  蘭水若重重地歎口氣,發現別人用異樣眼光瞄著垂頭喪氣的自己,她試著挺直背脊,搖頭甩掉那些胡思亂想。

  不會的,莫軒昂瞞她的不會是什麼可怕的事;就算是,她也一定有勇氣面對。他說他只愛她……這世上自己愛的人也愛著自己,何其幸福,她必須珍惜。他不在的時候,她也要好好過,免得他擔心。

  雖然這麼想,她仍然忍不住鼻酸,眼球努力往上瞟,硬要憋住淚水。

  然後,她瞄見一個熟悉身影正穿過馬路走向對街;是他?!不,不可能,他明明上飛機了……

  明知不可能,蘭水若還是拔腿奔跑,追逐那道身影。她要看清楚那人真的不是莫軒昂她才能死心。

  跑到對街,由於人潮洶湧,她有些辛苦地穿梭在人群之中。不時踮腳;甚至跳躍,以確定那像煞莫軒昂的人的步行方向。

  她發現他彎進一條大樓與大樓之間的防火巷。等她走到那條巷口,發現巷內空無一人。她確定自己沒有看錯,沒有多想,她跑入巷道。

  腳步聲……雖說巷子裡有濃重的回音,她可能判斷錯誤,但她覺得那不只是她的腳步聲……她背後有人?!

  她驟然停步,所有腳步聲也霎時停止。她這才感到害怕,懊惱自己竟因一個與莫軒昂相似的身影便喪失警覺心。

  出口就在前方,她咬牙,再度往前奔跑,決定不看後方到底有沒有人。然而,她的直覺完全正確,她被追上,手臂被身後人握住,一條氣味嗆鼻的濕毛巾掩住她的口鼻,她甚至沒看到抓住她的人的長相便已昏厥過去。

  朱顏和朱睿在預計的時間內與人談妥一項重要的合作計劃。兩人下至停車場,準備到和蘭水若約好的地方接她。

  未料兩人並行走向座車時,一群戴墨鏡、著黑西裝的傢伙,步伐整齊地從四面八方湧上來包圍住他們。

  兩人環視一圈,找出這群人中的頭頭;朱睿護著朱顏,開口問道:「不知各位有何指教?」

  他看著的人果然是這群人中的首腦。該人面孔平板,連語氣也全無高低起伏地陳述道:「指教不敢當,我們只是聽從契哈亞先生的命令,想請兩位貴客住進契哈亞先生的飯店,好好休息休息。」

  朱顏往旁側一步,不讓朱睿用身體擋護著她。他是她的親弟弟,她不會讓他曝露在比她危險之地。

  「多謝契哈亞先生的好意,不過我們一點都不覺得累,對現在的落腳處也很滿意。」朱顏回道。

  「請兩位合作。」眾人掏出槍威脅。

  在槍口下,朱顏依舊泰然自如,挑眉說道:「沒聽說過契哈亞先生這麼好客。」

  「對象是兩位貴賓,自是不可怠慢。」對方的態度也不含糊。

  「我能馬上見到他?」關於巴茲·契哈亞的真面目有很多傳說,若她能見到他,她倒不排斥被他們帶到飯店軟禁。

  「很抱歉,契哈亞先生還沒準備要見您。」對方扯扯嘴角,似在嘲笑她沒摸清自己的斤兩,竟妄想見到他們老闆。

  朱顏也不再客氣,板著臉道:「那我們又何必跟你們走?」

  兩人腳步稍移,對方便朝地上兩人腳上連開四槍!朱睿及時抱著朱顏退開,朱顏才未中彈。他看向開槍之人,眼中出現鮮有的怒意。

  對方知道朱睿和朱顏都不是省油的燈,不過仗著人多,又人手一槍,他認定這兩個人只能束手就縛。何況,朱顏以為會為他們扭轉乾坤的保鏢們根本不會出現。

  「訝異您的保鏢怎麼還不現身讓我們難看,是嗎?必須很遺憾地向您報告,您的八位秘密保鏢現在恐怕自身難保,無暇顧及您的安全。」

  他曉得她的保鏢共有八位!她分別各派三位暗中跟著莫軒昂和蘭水若,如果八個都出事,豈不是表示莫軒昂和蘭水若也有危險!

  「令尊難道沒告訴您,負責保護您的這組人馬,各有各的弱點,唯有八個人一起行動,個人專長才能徹底發揮。」對方樂見朱顏的氣焰被澆熄。「彼此截長補短,堪稱天下無敵,也因此根本沒有人敢動他們所守護的您。可惜這回您硬是將他們拆開……」

  她的確不知道那八個人不在一起時力量會減弱。她的父親一直不讓她與那些保鏢有所接觸,以免她把他們當手下來使喚,誤了他們保護她的主要任務。她可是費盡心思才使那八人折服於她,背著她父親為她所用。當這回她要將八人分成三組時,他們曾經面有難色,她卻堅持己見……但願他們不會有事。

  「蘭水若和莫軒昂落在你們手上了?」這是更重要的事。

  「關於這個問題,我沒有辦法給您確切的答案。其實您何必在乎他們?契哈亞先生才是您應該合作的對象。」

  朱顏冷哼了一聲,「你在說笑話嗎?為什麼我覺得你說的話很可笑呢?」

  對方不堪在眾多手下面前遭她嘲弄,難看地垮下臉,喝令道:「請他們上車!」

  眾人帶槍往前靠,縮成以兩人為中心的小圈圈,粗魯地推擠兩人移向一輛黑色轎車。兩人完全無法伸展手腳反擊,朱睿只能無力護著朱顏,使她不被其他人碰觸到。

  兩人被逼上車,帶頭者有些得意地扶著車門彎身對他們說:「放心好了,我們絕不會傷害兩位。朱小姐不屑和我們合作,但是令尊……第格斯先生可能很樂意。」他用力甩上車門,坐進同輛車的前座,下令開車。

  昏迷中的蘭水若被另一種令人反胃的香味熏醒。

  「醒來啦!小賤人。」

  蘭水若往聲音來源望去,費瑪麗正從沙發上起身,朝她走來。整個室內的氣味實在難聞,她懷疑那氣味會迷惑人心智,所以她屏息。

  「很香對不對?放心好了,這種香不具有任何效用、多吸幾口,你就會發現它能讓你心情好好。」

  蘭水若發覺自己身在一間地點不明的高級公寓裡;雙手、雙腿被綁住倒在客廳角落地板上。她仰起上半身,看著費瑪麗說道:「可是你卻讓我心情很差。」

  費瑪麗曲膝蹲下,托起蘭水若的下巴,「迫不及待跟我耍起嘴皮子來了?不錯嘛,我費心思想出用莫當誘餌引誘你入甕,現在已經開始回收傷腦筋的代價了。」

  那個很像莫軒昂的人是費瑪麗派去抓她的?好實在太不謹慎了!

  「你把我抓來這裡做什麼?」

  費瑪麗放開她的下顎,嫌髒地拂拂手指頭,眼尾勾視著她問道:「你先回答我。莫已經拋下你走了,你又何必那麼掛念他?」

  「他會回來的。」他才不會拋下她!

  「別傻了,就算他想回來,他也未必回得來。」

  她是什麼意思?莫軒昂離開這裡也逃不過他們的魔掌?不,不會的,莫軒昂不會輕易被制伏!說服自己如此相信,蘭水若清楚現在她該做的,即是盡力保護好自己。

  「那也好,不要回來,省得再看到你這個淫婆!」對付費瑪麗不能以委曲求全的手法,而是激怒她,擾亂她的思緒。

  「你說什麼?」費瑪麗揪扯她的頭髮。

  「淫婆!」她不屈服地又罵了一遍。「呸!」還朝她臉上啐口水。

  「該死的小賤人!」費瑪麗狠摑她一掌!回身拿絲絹拭臉。「罵我淫?我倒要看看,當你被十個赤裸裸的男人包圍時,你會是什麼樣子!」放下絲絹,她馬上打電話在準備召集人馬過來。

  看著她撥按電話號碼,蘭水若心裡有些慌,但完全不表露在臉上。她鎮靜地繼續諷罵費瑪麗,「如果是你的話,不用試我也知道你會是什麼樣子。你一定會樂得休克吧?無恥淫婆!」

  費瑪麗放下電話。「你一點都不怕?」

  蘭水若搖了搖頭,「在這種情況下落在你手裡,我對我的人生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倒是你,該怕的人是你才對。」

  「為什麼?」費瑪麗又走到她面前。

  蘭水若抬頭直視她,「把我賞給那些你豢養的小白臉,不怕養叼他們的胃口,再面對你時,根本沒法子取悅你?」

  費瑪麗彎身掐她的脖子,「這些話是莫教你說的?」

  蘭水若喘不過氣,吃力地說:「這種事哪還需要人教?不過,若是智商和你差不多的人,大概得傷腦筋才能想透吧。怎麼樣?我突然也開始期待被好幾個赤裸的男人包圍哪……」

  「你——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費瑪麗放過她,嗆咳了幾聲。

  費瑪麗從茶幾上拿來一份報紙,攤在蘭水若面前,「你自己看!」沒讓蘭水若平穩地閱讀,她將報紙貼近蘭水若的臉。「看得懂嗎?看清楚!看清楚一點!」她粗魯地隔著報紙推蘭水若的額頭,直到蘭水若的後腦撞到牆壁,她才把報紙扔在地上,「把它背下來!」

  蘭水若看到粗黑的標題有自己的英文名字……她上報了?「這是……」

  「已經在全國各地公開販賣的晚報!可惜,你沒有上頭條的份量。」費瑪麗拾起報紙,裝模作樣地看著自己的傑作——報上說蘭水若衣著暴露地與眾多不良青年男女共處一室,被警方發現時,吸了毒的她神智不清、語無倫次,經調查,確定她是已逝華人富商蘭桑達的女兒兼所有產財繼承人,預料這項發現將嚴重破壞LAN集團聲譽。「嘖嘖!蘭在墳墓裡也會爬起來吐血吧。家產還沒交到心愛的女兒手上,女兒已經開始吸毒、亂搞男女關係了。」費瑪麗又將報紙平放在蘭水若看得到的地ˍ上。

  蘭水若別開頭,「我爹地知道這一切都是你胡謅的!」

  「怎麼不看了?」費瑪麗扳回她的臉,「你不是很喜歡上報?當初還千方百計要把我弄上去!不錯吧?現在主角變成你了。不止這樣,這個週末,某三流週刊雜誌還會有更深入的報導,讓我們一起期待吧!」

  費瑪麗竟以這種惡劣手段整她!蘭水若很想裝作無動於衷,但委屈的淚水卻不聽話地大滴滾落臉龐。

  「喲,怎麼哭了?你不是對你人生不抱任何希望了,怎麼還會難過得哭了呢?我知道了,你不是難過,你是高興得哭了。高興的話就該笑,笑啊!你笑啊!」她扯捏蘭水苦臉龐,硬要將她的唇弄得往上揚。

  「你何不直接殺了我?!」蘭水若終於忍不住吼道。

  費瑪麗抿起殘忍的佞笑,回笑道:「殺人很有趣,不過直接殺了你就有點兒無聊。當你的後母這麼多年,我從未好好疼疼你,你慢慢等著我對你克盡母愛吧!可憐的小黛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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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莫軒昂下飛機後,沒有在香港多作停留,而是立刻赴港口搭乘郵輪離港。

  他立在甲板上,望著廣闊的藍天大海,偶有情侶的綿綿情話飄來他耳邊,一切安祥和樂得彷彿夢境。

  不,他夢不起這般色彩鮮艷場景。

  他相信自己此刻置身於現實中,但眼前的風平浪靜,只是假象。

  他的心口突然又掀起劇疼,腦海的眩暈也比前幾回強烈,他及時扶住欄桿才得以維持直立的姿勢。

  可以確定費瑪麗誑他!她給他的解藥根本不足一個月的藥效,難怪她那麼篤定他們會去求她,而且強調要他們跪著求她……

  看來他決定獨自離開是歪確的抉擇。若他還在紐約,水若見他這樣,一定會同費瑪麗低頭;若他帶她一起,讓她眼睜睜看著他猝死在求醫的半途中,他可以想像她將多麼地心傷。

  水若……總用最強悍的一面與他對恃的女孩,比他還誠實地面對心中情愫,不再隱瞞內心柔弱地將自己托付給他……他卻再不能為她做些什麼……

  他咬緊牙關,強忍胃部攪起的翻騰,盡可能留意週遭的變化。

  以他對費瑪麗的瞭解,費瑪麗不會讓他死得這麼簡單。

  先前上飛機時,他便覺得情況有異——他未免走得太容易了些。照理說,費瑪麗和契哈亞已經曉得他要走,他們怎麼可能只在半路上安排幾輛飛車,讓朱顏的人三兩下便解決。

  以他的情況來說,費瑪麗顯然要手下捺住性子等兩天,等他體內毒素發作,他自然無力抵抗,只得束手就擒。

  朱顏那邊呢?契哈亞會怎麼對付他們?蘭水若和他們在一起,應該很安全,為什麼他隱隱覺得不安?

  是牽掛吧。遇見蘭水若後,他終於像個人了,向來冰冷的心,因她而有了溫度、有了感覺,他放不下她。

  卻不得不捨了她。許是他雙手沾染太多血腥,沒有得到幸福的道理。

  他認了,他可以死,但他絕不能再落入費瑪麗手中,當他威脅傷害水若的籌碼。

  五臟六腑的翻攪稍止,莫軒昂的知覺又恢復敏銳。有人正伺機接近他……

  上船時他留意過船上所有乘客及工作人員,沒有特別可疑的人物,但也有可能對方懂得掩飾戾氣,不被人發現自己不是普通人。

  甲板上有個腳步聲朝他而來,他佯裝沒有發覺;當腳步聲止於他身後,對方伸手拍他的肩,他不客氣地反手抓住對方手腕,回身順勢扭絞其手臂,輕鬆制伏對方。對方錯在太大意,以為他毒發無反擊之力。

  未料對方卻是個纖瘦的年輕女孩,哭喪著臉喊了起來:「痛……好痛啊……人家只是認錯人……好痛啊……」

  莫軒昂立刻放了她。見到這一幕的幾對情侶,竊竊私語著他的粗魯,不願甜蜜的旅途生事,所以無意施展正義之心,相偕快速離開該處。

  女孩跪坐在地上撫著手臂,掩臉哭泣。

  真的是他緊張過度、判斷力失常?他確信契哈亞和費瑪麗沒因他離開他們的地盤便放過他,他們的人也該對他出手了……

  因為朱顏說過,為了預防萬一,她遣三名手下跟著他。上郵輪前,他還能感覺到那三人的存在,開船後卻再也感覺不到,他們恐怕已經出事。還有,上郵輪不久,應該有人接應他、告知接下來的行程,那人也遲遲沒有出現……

  「這位先生,你扶我站起來一下好不好?」在他腳邊的女孩淚眼婆娑地仰望著他,請求道。

  他沒有多想,握住她手臂拉起她……不對!女孩眼中一閃而過的奸佞光芒沒逃過他眼睛!他當下要再次制伏她,卻……

  「呃……」他的內臟卻在關鍵的那一剎那絞起前所未有的劇痛!

  他完全使不出力,只能任由女孩將麻醉藥劑注入他體內!他努力想保持清醒,卻在不過兩秒的時間內,重重合上眼皮,就此喪失意識。

  看似柔弱的女孩輕易撐住渾身癱軟的他。「什麼嘛,這麼好對付,巴茲老爹還囉唆那麼多!」

  和她不對盤的費瑪麗,跟契哈亞建議由她負責抓莫軒昂回籠,她才懶得為費瑪麗的玩物動腦筋,不過衝著費瑪麗認定她不可能達成任務,她偏賭上這口氣,要巴茲老爹讓她獨自行動,結果巴茲老爹兩個女人都不想得罪,拚命交代她小心為要,煩,她這會兒不就輕易得手了?

  「看那個騷女人這下子還有什麼話說。」她得意地自言自語,沒有發現背後有人笑咪咪地走近。

  「你要不要先聽聽叔叔有什麼話要說?」

  女孩拖著莫軒昂轉過身,見到來人後,纖秀的面容馬上變得橫眉怒目,「又是你這個陰魂不散的肥佬!我說過不准你再纏著我!」

  「我很想不再纏著你,不過時間不多,再不辦正事就要出人命了。」保羅·屈麥奇多難得說起話來有模有樣。不再與女孩廢話,他舉起麻醉槍朝她開了兩槍。

  保羅·屈麥奇多在女孩倒地前攙撫往莫軒昂,低頭同昏迷的女孩說:「對不起哦,不是叔叔不憐香惜玉,而是好人跟壞人受到的待遇本來就應該有所差別。」

  一路上和這女孩接觸,發現她並不壞,每每用巧計撂倒人倒絕不取人性命。然而,她和惡魔巴茲·契哈亞太親,保羅·屈麥奇多不認為能改造她,同時也不敢想像多年後她會被契哈亞調教成什麼樣子。

  唉,命呀!人年紀一大,除了變醜、變肥、變矮,也變得識破紅塵了。瞧他又為神秘人立下一樁汗馬功勞,人家會跟他說聲謝嗎?會在得到全世界年度風雲人物的封號時,向大家表揚他——保羅——一代國際知名間諜,贊稱他為年度最佳得力助手嗎?

  唉唉,別妄想了。

  郵輪響起即將中途停泊前方港口的汽笛聲,保羅吃力地拖著高大的莫軒昂,走向船門準備下船。

  ☆     ☆     ☆

  蘭水若再一次餓得醒過來。她已經一整天沒有喝水、沒有吃任何東西了。身體的自然反應她無法控制,不過她撐得住。

  費瑪麗沒有住在這裡,昨天用晚報跟她下過馬威後她便離去。

  蘭水若用力探頭,從落地窗的邊角望出去。她發現她所在的位置很高,放眼望去,四周的建築物都在下方。

  她沒有放棄掙開縛手的繩索,雖然手腕已經與粗繩摩擦得破皮,稍一轉動便疼痛不已。

  她又想起莫軒昂……他的身體還好吧?朱顏安排治療他的人研究出解藥了嗎?他……有沒有惦著她?

  蘭水若的心情很矛盾——她希望他快些出現救她,又不願他為她再涉入危險……

  大門被開啟的聲音中斷她的思緒,她緊張得雙肩縮緊,發現來人只有費瑪麗一人,才稍微鬆了口氣。她只怕費瑪麗帶人來玷污她……

  看著費瑪麗提著餐盒走近,她的肚子竟不爭氣地發出聲音。

  「小寶貝,肚子餓了?」放下餐盒,費瑪麗第一個動作是燃起迷香。

  蘭水若曉得費瑪麗不會那麼好心,帶食物來給她。

  確定濃郁的香味開始飄出,費瑪麗拿著餐盒到蘭水若面前。「真可憐,嘴唇乾澀得都破皮了。」

  費瑪麗蹲下身,手想撫摸她的唇瓣;蘭水若張開嘴巴咬住她的指頭!

  「啊!」費瑪麗喊痛,推她的頭去撞牆才得以抽回指頭;審視傷口,上頭齒印開始滲出鮮血。「你這欠娘教養的臭婊子!」氣憤地狠狠摑她一巴掌。

  蘭水若的左頰迅速浮泛起鮮紅的指印。

  「欠娘教總比被你這個可怕的後娘教好!」她冷峭地回諷道。

  費瑪麗面無表情,似乎不再那麼輕易被蘭水若挑起怒氣;不過由她微微發青的臉色看來,她應該還是嚥不下被個黃毛丫頭嘲弄的那口氣。

  她的嘴角抽搐兩下,才如願扯出笑容,惺惺作態地說道:「乖孩子,媽媽打你是為你好,你要聽話哦,乖。」

  費瑪麗打開餐盒,蘭水若戒慎地注意裡有什麼東西。

  「你肚子一定很餓了。」費瑪麗先從竹編餐盒裡拿出一個長方型的保溫飯盒,「就由媽咪親自餵你。」她抽出飯盒上附帶湯匙。

  蘭水若留意到餐盒裡還有個玻璃瓶,不過她的位置看不見玻璃瓶裡裝了什麼。她再看著費瑪麗掀開保溫盒盒蓋,保溫盒裡裝滿酸冷的白飯。

  「哎呀,怎麼只有白飯?家裡的師傅實在太粗心了。」費瑪麗用眼層上勾的媚眼睨蘭水若,瞳中儘是蛇蠍女喪心病狂的惡毒光彩。她用令人發麻的嗲細嗓音道:「不打緊,媽咪知道你除了白飯之外,還最喜歡什麼,早就特地為你準備好配菜了。」暫將飯盒擱在地上,她拿起玻璃瓶,「你瞧。」

  「不!」蘭水若不敢相信,她將一隻活生生的壁虎稱為配菜!

  「瞧你樂的。」費瑪麗扭開玻璃瓶蓋,「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喜歡。」

  蘭水若搖頭,「你休想讓那個東西靠近我!

  「噓!小聲點,現在好多記者都在找你,別讓他們發現你在這裡,打擾到你用餐。」

  費瑪麗將玻璃瓶口就著保溫盒上的白飯,當壁虎爬出玻璃瓶,她馬上用湯匙押住壁虎的頭,然後切斷!

  蘭水若閉上雙眼、眉頭緊蹙,不願見那斷頭壁虎掙扎的四隻腳陷入白飯裡,尾巴仍不停甩動。

  費瑪麗將壁虎的身體切成十幾段,攪進白飯裡。

  「來,」她舀起一湯匙白飯,「嘴巴張開,啊……」

  蘭水若雙唇緊閉,閃避費瑪麗手上的湯匙。

  「你這孩子,又不聽話了!快張開嘴巴!」

  費瑪麗的左手抓住她下顎,「真是的,總愛惹媽咪生氣!」硬是用湯匙尖端撬開她唇齒,將那口飯塞進她嘴裡,「什麼都不吃怎麼行,會生病的!」

  蘭水若要將那口飯吐出來,費瑪麗比她動作更快地,又舀起兩口酸飯餵人她的嘴!「你給我吃!」然後她用手掌摀住她的嘴,抓她下顎的手扳高她的頭,「吃進去!對!就是這樣!吞下去!哈哈哈……」費瑪麗瘋了一般的尖聲狂笑,「哈哈哈,我不信我治不了你!哈……」

  蘭水若一甩開她的手,便對她的臉「噗——」地噴出嘴裡噁心的東西!「呸!呸……咳咳咳……咳……」

  費瑪麗一臉發爛的酸飯。「你這狗娘養的!」五官扭曲、憤恨地咒罵後,她拿起整個飯盒打到蘭水若臉上,並且用飯盒悶得她喘不過氣。

  蘭水若痛苦地自喉頭深處發出問哼,「嗚……」

  直到她有斷氣之虞,費瑪麗才拿開飯盒。「哎呀!你這孩子真是的!吃得滿臉都是!」她像是精神異常似的,翻弄地上飯粒。「找到了,壁虎頭在這裡,有點髒,你要不要?」蘭水若不住搖頭。「你不要?那媽咪要了。」她張開嘴巴,作勢要將壁虎頭放入嘴裡。

  蘭水若噁心想吐!費瑪麗言行荒謬、喪失理智,真是病態到了極點!她瘋了!

  「哈,媽咪逗你的。」費瑪麗扔掉壁虎頭,起身拿整盒面紙及皮包,回到蘭水若面前。「看看你,搞得那麼邋遢,晚上的宴會我怎麼帶你一起參加!」她先用面紙輕拭自己的臉,再像是要扯破蘭水若面皮似地,用力拭去粘在她臉上的飯粒。

  「不怕,媽咪幫你上妝。」她拿出隨身攜帶的彩妝盒,在蘭水若臉上亂畫了起來。「真美。」

  蘭水若瞪著眼前這個瘋女人,「當然,我就算被潑了硫酸也比你好看!」

  費瑪麗揪扯她的頭髮,辦家家酒的幼稚模樣盡褪,回復毒辣的心智。「最好不要提醒我該怎麼對你!」

  她皮包裡的行動電話響起,她的秘書提醒她該赴設計師那兒著手晚宴的裝扮。

  「今天到此為止。」她熄滅迷香,回頭瞪蘭水若。「你等著吧,真正的好戲就快上場了。

  ☆     ☆     ☆

  朱顏坐在電視前的地毯上,手握著遙控器,甚覺無聊地不停轉換頻道。

  他們被軟禁在飯店頂級套房已將近四十小時,不定時地更換房間,避免他們輕易被救走。

  其實也沒有人會來救他們脫離此地。因為,除了朱顏那一組可能自身難保的保鏢,沒有人曉得他們在美國跟惡魔巴茲·契哈亞槓上了。

  電視螢幕閃過某個畫面,朱顏馬上轉回前一個頻道。該頻道正在報導昨夜美國政府主辦的商業宴會,播報員以旁白說明該宴會的主旨及大致情況,畫面則一一照過與會的重要級人物。

  朱顏覺得很嘔。參加這一場宴會是她來美的主要目的,她好不容易透過父親第格斯那老頭向美政府人員拿到邀請函,準備一舉將自己的公司推進國際舞台,卻被關在這兒而不得與會!不止這樣,她這兩天還錯過不少重要商談,損失難以估計。

  有些人覺得懊悔比死亡難受,巴茲·契哈亞看出她是這一類人,選擇讓她毫髮無傷地待在這兒氣悶。

  該宴會的報導最後一個畫面竟是費瑪麗!Shit!朱顏真想罵髒話,哦,她已經罵了。費瑪麗以LAN集團的代表人出席宴會,一身花枝招展,略帶靦腆的微笑把她的變態性格掩飾得很好。

  朱顏不屑地關掉電視。尋找宴會的相關報導,是想知道老頭有沒有撥出時間來美國,結果老頭沒來。契哈亞通知老頭她和朱睿在他手上了沒?老頭會為了他們和契哈亞打交道嗎?

  真悶!朱顏誇張地用力搔頭。她可不想欠老頭人情!

  甩甩頭,她改而惦念其他也有危險的人。莫軒昂、蘭水若,還有那幾名守護她好幾年的傢伙……

  她站起身走到臥房,瞧見朱睿又在床上睡著。他側著身子、軀體微蜷的睡姿,和他留在台灣家中那頭蠢貓一個模樣。

  這傢伙,只要一換房間,他的第一個動作便是打開櫥櫃,拿出飯店擺飾用的百科全書猛啃,等到眼睛覺得酸澀便合眼歇息睡覺。

  他為什麼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能這樣安然愜意?他知不知道養他長大、供他所有生活的老姊心煩得要死?

  朱顏無預警地全身壓到他身上,不讓他好眠。

  朱睿半夢半醒,身子往旁挪移,讓出床位給她,然後不自覺帶著微笑偎著她睡。當她特有的馨香盤轉他鼻間,他臉上微笑稍僵,翻身離開她身側。

  朱顏未察覺朱睿臉上表情的變化,以為他仍睡得沉穩。她順手抓個枕頭抱在胸前,打算培養睡眠情緒。

  朱顏也聽到異樣聲音。

  陽台上有人!

  他們被軟禁的樓層大多在二十九、三十層樓,由於樓面形狀特殊,窗口陽台上若沒有特殊設備是上不去也下不來。陽台外的人是誰?是敵是友?來人輕手輕腳地著手撬開落地窗的門鎖。朱顏發現朱睿竟漾出迷人的笑容,他已經知道來人是誰了?

  朱顏從不質疑朱睿的直覺。她下床靜候對方現身。

  不過對方推開落地窗門進來前,已經迫不及待地先現「聲」。他噁心巴拉地小聲喊道:「乾媽、干舅舅,是我——」

  是他——章煌!朱顏頭一次在心底念出這個名字時,露出愉快的表情。她看著一身瀟灑不羈的他問道:「你怎麼會來?」

  很難介紹章煌是個怎麼樣的人。曾有人以與其追究他有何專長,不如相信他無所不能來形容他。他完全不把某個國際地下正派組織放在眼裡,人家卻將他奉為未來組織龍頭的不二人選。但在朱顏看來,關於章煌背景的敘述都是多餘,大家只要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便行。

  令人不太爽的是,這個壞東西卻娶走她的至交好友、同僚,也是身懷絕技的蕭曉乃!對了,曉乃懷有四個月身孕了,他沒有陪著曉乃,自己溜來美國溜躂幹啥?

  章煌不知道朱顏已經有捏他耳朵的衝動了,還笑嘻嘻地耍嘴皮子道:「乾媽有難,怎能不來?」

  比朱顏年紀大的他,卻和她演變成乾兒子與乾媽的關係……這,其實也沒啥值得說明的原因,姑且當作章煌垂涎朱顏的財富和權勢,卻「把」不上人家,只得跟人家攀成母子關係。

  「一切都是干舅舅的功勞。」章煌往朱睿的方向打躬作揖,瞄見朱顏在摩拳擦掌,趕緊掛上一張正經臉孔,說明道:「前天中午我的電腦收到睿寄出的電子郵件,信中略述你們在美國的狀況,並說好每十二小時發一封e-mail跟我報平安,若時間一到沒收到信,便表示你們出事,我就應知道該怎麼做。」

  當天晚上他便沒有收到兩人進一步的消息,他隨即採取行動趕搭最近一班飛機來美;這個時候出現在他們面前,已經是他最快的速度,他可是連跟心愛的老婆說聲BYE也沒有哪。

  「至於我如何得知兩位的下落,」他拿出掌上型雷達掃瞄器,當中發亮的小圓點和朱睿的位置相對應。「既是依賴睿帶在身上的追蹤器。」

  這即是朱顏和朱睿的差別。朱顏總是一個勁兒地往前衝,朱睿卻總是能做好全盤計劃,即使遇上最惡劣的狀況,他也早已安排好轉機。

  「曉乃知道這件事嗎?」朱顏問。

  「當然不能讓她知道!她如果也知道,絕不可能不插手。」開玩笑,曉乃肚子裡有他的寶貝兒子耶,當然,女兒也不錯啦,哎呀,乾脆直接生個一男一女最好!「先說好,我可是瞞著她溜出來,她鐵定以為我又去捻什麼花、惹什麼草,」唉,懷孕的女人最愛胡思亂想了!「到時候你負責幫我跟她解釋,這回我說了算!我們走吧。」完全不讓朱顏有跟他鬥嘴的機會,他走向陽台。

  「可是……」朱顏反手撫撫衣襟,她每一件衣服皆附有一個特殊追蹤器,那是尋常雷達偵測不出的,唯有她的保鏢擁有頻率相同的偵測器……這麼久他們都沒有出現,想必是出事了,她擔心他們也落在契哈亞手裡,她一走他們更加危險……「可是」

  「不要說可是,再說可是就不像我恰北北、趾高氣昂的乾媽了。」章煌在陽台上下激將法。他認識的朱顏可不是會瞻前顧後的人,看來她這回有點兒被嚇到了。

  「走吧!最不該當人質的是我們。」

  朱睿的話點醒了她,她不能消極地留在這裡。

  章煌怎麼下來他們便怎麼上去。看著朱睿先被直徑不到零點五公分粗的電動鋼索吊上去,朱顏問章煌,「上頭有什麼?會有直升機來接應嗎?」

  「我也很希望有,可是乾媽您一直沒買一架送我啊。」

  五分鐘後,朱睿和章煌也相繼登上飯店頂樓。一架橙色的滑翔翼在偌大的樓台裡,顯得很單薄。頂樓的風刮得很強,纖細髮絲不斷打在朱顏臉上,朱顏斜瞪著章煌。

  章煌對她咧嘴笑,「同樣都是會飛的東西,乾媽您就別太計較了。這架滑翔翼上,有我和我老婆甜蜜的愛的回憶耶。」

  朱顏連翻白眼都懶。她早就不想研究,為什麼那樣一張好看的臉,老會冒出一些讓人受不了的話。

  遠遠有一台直升機的蹤影,三人沒有特別注意。

  「你們兩位先走,我自有方法離開。」該架滑翔翼只能承載兩個人的重量。章煌看了下表,「我們約個時間、地方會合。」發現朱顏的臉色仍然不太好看,章煌笑著說:「對了,乾媽,您不會玩滑翔翼沒關係,有睿在我放心得很;可是你可別告訴我你不敢玩,那會嚴重破壞您在我心目中的評價哪!」

  朱顏挑眉,正要回話時,聲音被螺旋漿轉動的噪音掩去。飛到他們上頭的直升機直線降下!旋起極強的風力及許多灰塵,朱睿趕緊護著朱顏。

  被朱顏說中了,真有一架直升機來接應他們。駕駛者是章煌老掛在嘴邊的心愛的老婆——蕭曉乃。

  三人登上直升機,為免驚動守在飯店的契哈亞的手下,直升機迅速飛離原地。

  「你為什麼會來?」章煌覺得很不可思議。電腦裡頭的信也砍了,航空公司也查不到他登機的紀錄,他明明沒留下蛛絲馬跡,她怎麼查得出來?

  蕭曉乃以手勢請後座的朱顏和朱睿戴上耳機,透過麥克風告訴他們。「前天午夜,朱顏一位在香港受傷的保鏢就近找上我,讓我幫忙。」她由該名保鏢交給她的偵測儀器,查出他們的所在方位。不過,她以為不知又野到哪個女人堆裡的章煌,居然也在場,她頗感意外。

  很奇怪,老婆好像不太敢正眼看他哦。章煌看看直升機內部,「這台直升機好靚,像全新的一樣,租金不便宜吧?」蕭曉乃拿出一鑲有章煌大頭照的金卡,「刷你的私房卡買的,不出預料的話,應該是刷爆了。」除非他的私房錢比她知道的多很多。

  「哇,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不愧是章煌,直接省略愣怔,哇哇叫道:「我是那麼的那麼的那麼的愛你呀——」

  「如果你真的那麼的那麼的那麼的愛我的話,又何必在意我刷爆一張你比較不愛的金卡呢?」她怎麼知道嘛!在需要他的時候不見他的人影,她一氣之下就想到用這個方法教訓他呀!

  「重點不是我比較愛你還是愛卡,而是你根本不相信我是那麼的那麼的那……」

  朱顏和朱睿摘下耳機,對面前那兩人特殊的談情說愛方式沒啥大興趣。

  「跟著莫軒昂的人確定受了傷,他恐怕……」一切是朱顏安排,朱顏有些自責。

  「我們先救蘭水若。」朱睿不認為情勢已完全無法挽救。據他判斷,蘭水若在費瑪麗手上。「我有個朋友曾經深入調查過費瑪麗,非常清楚她擁有哪些個不為人知的巢穴。」那位朋友即是曾經接受蘭水若委託,攝得費瑪麗不貞照片,再由朱睿幫忙躲避契哈亞手下追查的那名偵探。

  他戴上耳機,請蕭曉乃將直升機開向他能和那位偵探朋友聯絡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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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莫軒昂睜開眼,便清楚自己在一間設備先進的診療室裡。不用轉頭觀望,他便知道診室裡除了他,還有另一個人,顢頇地坐在沙發上打盹。

  他的知覺已經好久不曾這麼敏銳過。

  他閉眼感受身體的狀況,無先前的沉重遲鈍,以及劇烈疼痛,而且格外地舒適自在。他怎麼會在這裡?照理說,他應已毒發身亡,即使是費瑪麗餵食解藥,藥效也只是暫時性,他卻有這麼輕快的感覺。

  他仰起上半身,看著牆上的時鐘及日曆,想將自己的思緒與喪失意識前的情形連貫起來。這是哪裡?他究竟落在誰的手上?如果是船上那名女孩,她絕不會善待他,因他肯定她不是善類。

  「是我救了你。」坐在沙發止的保羅·屈麥奇多掌抹抹睡意猶濃的大餅臉。「只負責把你搶過來,真正救你的人是一組和神秘人差不多神秘的神秘人,不過這一組神秘人又是聽令於那個神秘人,才會著手救治你。」他走到床邊,拍拍莫軒昂的肩,「很難懂得對不對?不打緊,你只要知道你完全沒事就夠了。」保羅在裝腔作勢,難得有機會能唬唬人,豈能放過。

  「這裡是?」

  「美利堅共和國,紐約市。」保羅不知在得意什麼,雙眉挑得高高的,不聚神的兩眼閃閃發亮。「朱顏一個禮拜才做得到的事,我們不到兩天便完成,而且你根本不用離開美國。」保羅搶得他後,上神秘人的私有豪華客機,醫療行動在飛機上便開始展開,飛行目的地即是紐約。在時間上為他做了最妥當的安排。

  「啊!」保羅想到什麼,大屁股擠上床沿,鄭重地交代莫軒昂,「我剛剛說的話沒有朱顏比神秘人差勁的意思哦!你一定不能講哦!知不知道?一定知道?一定、絕對不能講——」他可是一萬個不敢惹毛朱顏那姑奶奶呀……

  這名中年男子認識朱顏?那麼他口中的神秘人是誰?

  這時,兩名身材高大、衣裝筆挺的男子進入診療室,請保羅走人。

  「保羅,你該離開了。」

  「可是,我還沒有跟他說……」保羅還想跟這位他暗暗關心好久的落魄殺手多聊幾句。

  「石先生要見莫先生。」冷峻男子語氣堅硬,不容他再反駁。

  神…神秘人要見莫軒昂?我咧……保羅心理不平衡到了極點。這是什麼社會?神秘人到現在叫他做了多少事,他都還沒跟他面對面見過呢!哪一回不是把他帶到不知名的密室,透過怪怪的變聲器跟他說話?瞧不起人嘛!

  縱然他心裡再不爽,他也只能摸摸發油的鼻頭離開診療室。進來請他走人的兩名男子也跟著一起出去。

  房時暫時剩下莫軒昂一個人,他站起,走到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

  他有股跟鏡中自己說久違了的衝動!他摸摸腦勺。那名中年男子說他完全沒事,是指他腦中原催眠狀態也一併被徹底解除了?

  「沒錯。」一乾淨高雅的男中音自他身後傳來,但來人的身影並未映入鏡中。

  「不單是你體內不再存有劇毒,也絕不再受催眠指令控制,做出任何你不想做的事。」

  「你是?」莫軒昂緩緩轉過身。

  對方走入他視線範圍。「我大概……就是朱顏小姐正在注意的那個人。」

  莫軒昂臉上露出訝異。不論怎麼沉穩的人,在無預警的情況下同到這個人,也一定會感到怔然……

  ☆     ☆     ☆

  蘭水若倒在地上,額頭抵著地板,因甦醒而睜開雙眼,眼前有一雙穿著赤紅色高跟鞋的腳。昨天費瑪麗走後,她忍不住大哭一場,哭累了睡著,竟不知費瑪麗何時又進來。

  「起來!好戲開鑼了!」費瑪麗所謂的好戲,她一點都不期待也不格外害怕。澡池裡的電動蛇、電梯裡千百雙蟑螂、白飯配壁虎……這個變態女子還能想出什麼變態把戲?

  費瑪麗看她一臉僵滯,就知道她以為她又帶什麼蟲來整她,哈,類似的情況一演再演,她早膩了。這回她帶來的東西很特別,保證是故事最高潮。

  費瑪麗輕輕往後瞄,說道:「莫,你過來這邊。」

  莫……?!蘭水若兩眼眨也不眨地看著來人,出人意料,面前的男子,那身影是最熟悉的、最想念的……以為昨日淚已流乾,這會兒竟又鼻酸,眼底馬上泛出水氣……「你……你來了……」招呼雖然簡短,卻包含她所有倚賴在其中。她以為她得救了!但……不對!莫軒昂和費瑪麗在一起?還和在眉來眼去!「不!你不是!你不是真的莫軒昂!」蘭水若瞪著費瑪麗道:「你想騙過我。」

  費瑪麗倒入那名男子懷裡,小鳥依人般枕著他胸膛。「小傻瓜,他是如假包換的莫軒昂。」她仰頭看著那名男子,點點他的鼻尖。「你這壞東西,你當初怎麼跟小黛比介紹你自己的?」

  男子微笑,說道:「我說,我是她父親生前委託來保護她的人。」赫然是莫軒昂低沉感的嗓音。

  「還不明白嗎?他是我的人。」費瑪麗探舌舔男子脖子,雙肩攬得他死緊,兩副軀體面對面發密合地貼在一起。「我暗示過你好幾次了呀!你是真的沒發現,還是一直在自己騙自己?」

  蘭水若臉色發白,下唇微微顫地說道;「騙人的到底是誰呢?」她在心底要自己相信莫軒昂絕不會背叛她!「莫軒昂就算再飢渴也不會找上你!」

  在場的莫軒昂卻上前粗魯地揪起她!「你憑什麼決定我該找上誰?白癡!」

  「你以為你偽裝得很像?差多了……」近距離看眼前男子,她的語氣卻愈來愈不堅定,「你和他比……差多了……」

  費瑪麗要男子鬆手,使得蘭水若又滑落在地。費瑪麗睥睨她,貓哭耗子道:「好可憐。」她微笑,她等這一刻得好久了,讓蘭水若知道殘酷事實的這一刻。」你原先計劃你若乖乖合作,我還會讓你們結婚,讓你從此幸幸福福的過日子……」費瑪看著蘭水若,打算慢慢欣賞她受到打擊的表情。

  「你少來了!」她身旁的男子卻攔住她的腰,貪婪地舔咬她的耳垂,「你根本是要我接近她、娶她為妻,」費瑪麗扳低他的臉,要他對著蘭水若說:「再殘酷地毀滅,一直在欺騙自己?」

  「然後我再和你這個騷貨——」他用力捏起她豐滿的胸部。「從此幸幸福福地過日子。」

  「你說什麼?」費瑪麗含笑著,不像真的生氣。

  男子埋入她頸間,「我說你是騷貨……」

  他從她脖子吻上她下巴,舌頭伸得老長。費瑪麗也探出舌與他交纏,以令人作惡的方式激烈擁吻。

  「可惜,」費瑪麗喘息著,低頭看面無血色的蘭水若,「他不要你,懂了吧?是他不要你,嫌棄你。」

  蘭水若茫然地搖頭,她不相信……「你是被逼的,你中了毒……不……真的莫軒昂在朱顏姊姊的安排下出國接受治療……不可能……你不要冉嚇我!你快醒醒!醒醒呀!」她被打擊得有些語無倫次。「朱顏?」費瑪麗不屑地冷哼,「那個更該死的女人,你當真以為她有什麼真本事?別傻了,她現在自身都難保了。」朱顏和朱睿學長也出事了?蘭水若頹然後靠著。這個世界,沒有正義、還有真理吧?

  「可以動手了嗎?」一身莫軒模樣的男子挑出一支手槍,槍口對著蘭水若。他實在沒愛興趣陪費瑪麗這樣虐待她。要嘛,就讓人上她嘛,不讓他上,就快點殺了她,省得麻煩。

  「小可憐,你終於解脫了。」費瑪麗揮揮手同蘭水若說拜拜。

  「不……」她可以死,但她不要死在他手裡!「你說過你愛我的!你明明說你只愛我!」

  砰!男子開槍!蘭水若倒地後,男子猶移動槍口,考慮還要再瞄準哪裡補上一槍。

  「夠了。」費瑪麗制止他,看蘭水若胸前一片通紅,她不悅地問:「為什麼血流那麼多?我說過不讓她死得太痛快。」

  男子收下槍枝,有些不耐煩地說:「放心!照你的吩咐,槍枝和子彈都動過手腳。」而且他保證子彈被肋骨卡住,沒射入胸腔,一時半刻死不了。

  他走到水若前,摸摸臉上的人面皮,在蘭水若還沒真的死前,他聰明的一直戴著。他清清嗓子回覆本來的嗓音,「把她這樣放著不管,至少能拖上三個小時,不久後她還可能會醒,你等不及的話,馬上潑她一桶冷水也行。」

  「那倒不用。」

  男子從櫃子找出有催情用的迷香,放入磁爐裡引燃。「為什麼不明快一點,真的斃了她?」

  「因為我還沒看夠她絕望的表情。」

  她才不會讓蘭水若那麼快下地獄,她要她在痛若與絕望間來回!

  莫軒昂啊莫軒昂,居然說得出只愛蘭水若……哼,她費瑪麗沒必要跟一個一定已經掛了的人動氣。

  一定的,他一定已經毒發身亡!而派去抓他的黃毛丫頭沒消沒息,肯定是任務失敗了!

  嘻,不得不誇獎自己,這把算盤撥得漂亮——由莫用最後一口氣解決那丫頭,然後體內的毒發作,淒慘地死去。

  她也想過,丫頭成功帶回莫軒昂。那也無妨,那樣獲利的仍是她,她可以使真正的莫軒昂手刃蘭水若……這會更刺激、有趣。

  「哈……哈哈……無論如可,結束了,而贏家,一如所料,就是費瑪麗。

  「在想什麼?」男子從她身後攬住她。費瑪麗單手摸向跨下,「喲,你已經準備好了?」她轉身面對他,吸著開始瀰漫在室內的催情迷香,「不行哦,我還HIGH不起來呢……」

  「有我在,你怕什麼?」男子飢渴地脫下她上衣,扒開她的胸罩、捏她的胸部。她陶醉地輕吟。

  費瑪麗皮包裡的行動電話響起,兩人不預理會,卸除所有衣物,軀體相貼,四肢支纏在一起。

  電話卻響個不停。

  費瑪麗躺在沙發上,由男子親吻、愛撫她全身,然後順手拿出行動電話接聽。「喂……」因男子刻意搗弄她的敏感地帶,她不自主浪淫,「啊……嗯……」話筒另一端卻傳來讓她再也叫不出來的消息。「什麼?!」她踹開壓在她身上的男子,對著聽筒罵道:「你們這幫沒用的傢伙!還不快來接我!」扔掉行動電話,她跳起來,慌忙地尋找蔽身衣物。

  「怎麼回事?」男子不明所以地也跟著套上長褲。

  「被他們逃了!他們一定會找上我……」費瑪麗穿上上衣,顫著的扣扣子,「我叫怪花要斃了他們的!為什麼讓他們逃了……!

  男子還是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不過看費瑪麗怕成那樣,對手應該不可小覷。他拿起槍,下顎一揚,指角落的蘭水若,「她怎麼辦?」

  「帶著她!當人質!」套上裙子的費瑪麗打開公寓大門,「快走!」

  兩人走向電梯間,費瑪麗命令抱著蘭水若的男子按電梯按鈕。「往上!會有人開直升機來接!」

  隨即有一架本來便往上升的電梯停在該樓層。「噹!」地一聲,電梯開了,他們和裡頭的人對上眼!

  「啊——啊——」費瑪麗雙眼圓突地不斷尖叫,「是幽靈!一定是……」

  莫軒居然可能還活著?還有,那些飯桶明明說會來找她麻煩的是那對姊弟呀,怎麼會一出來就碰上這個……死……死神……!

  她將男子推向從電梯中走出來的莫軒昂,「保護我!保護我呀!」她推開逃生門,進入樓梯間,一階一階往上爬。

  抱著胸前猶在淌血的蘭水若的男子,一步步後退,出其不意地伸直一手想迅雷不及掩耳地出擊!

  碰!槍擊來源卻是莫軒手上的槍;男子還沒扣扳機,槍便被打落。

  男子嘴唇泛白,「你不敢射我。」指著自己的臉,「射一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傢伙你不會好過……」見莫軒昂無動於衷,他想起手上有個免死金牌。「嘿,你沒看見我手上的東西嗎?」

  莫軒昂的視線移向看來毫無生氣的蘭水若,冰冷的表情果然牽扯出濃濃不捨。

  男子將蘭水若雙腳放到地上,托著她雙腋,整個人試圖躲在身後。他認定莫軒昂不敢開槍,不禁探頭挑釁道:「你開槍啊!你開槍啊!你開……」但莫軒昂沒讓他失望,果真扣下扳機,子彈直接射入他眉心!

  莫軒昂上前拉住蘭水若!「水若……」

  她已經沒有氣息。天啊,她身上散發著酸飯的餿臭味,臉上被各色化妝品塗花,唯一可見皮膚顏色的,明顯是她的淚痕!「水若!」還有那個偽裝成他的模樣的傢伙——費瑪麗是折磨她的!「啊——」莫軒昂發出受傷猛獸般的怒吼,抱著她,踹開樓梯間逃生的門。

  往上方向有兩個階梯各癱著只紅色三寸高跟鞋,於是他往上走。

  莫軒昂很快抵達頂樓,一眼便看見爬樓梯爬得腿軟的費瑪麗癱坐在地上喘息。費瑪麗發現他追來,怕得不得了。

  「不關我的事……」她試著爬起。卻站不起來;看著他一步步走近,她的心跳愈快,心臟簡直像要爆開似的。「她還沒死……是我堅持留她一口氣在的,是我護著的哦……」

  莫軒昂在約離她五步遠處停步,冷眼看著她恐慌的模樣。「不……你不會殺我……你不會……你不能對我動手的,你忘了嗎?」

  費瑪麗好不容易站起來,當然要離他愈遠愈好。

  「放下槍……」費瑪麗縮到護欄邊,靠著護欄喘息,朝二十步遠的莫軒昂喊:「放下槍!」他沒有放下,但他也沒有開槍。既然他無法當機立斷開槍,表示他不會殺她!」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不能!你不會!哈哈哈……哈……」

  莫軒昂往前走了幾步,「我在想,一槍斃了你,未免太便宜你。」

  一架直升機飛來他們上空,瑪麗以為是來接的人。「我的人來了……你死定了……你們死定了!」她開心地跳朝著逐漸降下的直升機揮手,「快點!快點下來!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莫軒昂即將開槍之際,有人從直升機裡探頭出來喊:「別開槍!」

  「什麼……」費瑪麗傻了,「怎麼會這樣……」

  直升機尚未平穩降落,朱顏便迫不及待地跳下來,朱睿跟在她身後。

  朱顏跑到莫軒昂身前。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能無事地在這裡,但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她拿下他手上的槍,向他搖了搖頭,「你別再和她有她有任何瓜葛。」由他動手殺費瑪麗,會髒了他的手。

  她審視他懷中的蘭水若,情況危急!「快送她去醫院!快!」她拍拍他肩膀,要他上直升機。

  莫軒昂看向縮在護欄旁的費瑪麗,「那她——」不是他嗜血,而是真的不能再讓那女人留在這世上興風作浪。

  朱顏瞟視費瑪麗一眼,心中有了決定。「她會死,但沒有人殺她。」

  直升機很快地載著莫軒昂和蘭水若飛走。頂樓剩下朱顏、朱睿及費瑪麗三個人。

  朱顏走向費瑪麗。

  覺得突然變得好冷的費瑪麗環抱著雙肩,「你想怎麼樣?你想殺我?你別忘了,我是巴茲的人……你敢惹巴茲嗎?」

  朱顏在她面前七步遠定住,「我不就在惹了嗎?」她朝她腳邊地面開槍——

  「啊——」第一槍落在費瑪麗右腳邊,她自然住左跳;第二槍又逼她往右,「啊——」接又一槍讓她無立足之地,「住手!巴茲會……啊——」情急之下,她攀上護欄,翻爬到護欄另外一端。

  槍聲暫時中止。

  原來狗急果然會跳牆。」朱顏提醒她低頭看看她所在的處境。「不過如果跳錯牆,下場會更慘。」

  費瑪麗只要一鬆手,便會從三十幾層樓高的地方跌下去。她紅著眼瞪朱顏,「巴茲會為我報仇的!我完了,你也鐵定完了的!你想清楚!巴茲會為我報仇的!」

  朱顏面容嚴肅地說:「我想得夠清楚了。」她再度伸直手臂,「再見。」

  「啊……」不待朱顏開槍,費瑪麗自己放開了手,重心後仰,「巴——茲——」整個人直速下墜,呼喊巴茲·契哈亞的聲音傳得好遠好遠。

  朱顏鬆手,槍枝落地。朱睿輕輕攬住她,她在他懷裡哭了起來。費瑪麗該死,真的該死!但她為什麼還是會覺得難過?

  莫軒昂一刻也不離開好不容易脫離險境的蘭水若。不知等了多久,病床上的蘭水若終於甦醒。

  「你……」胡碴滿腮的莫軒昂緊張地詢問:「感覺怎麼樣?我叫醫生來。」

  「你……」蘭水若搖頭不要他喚醫生、她看著他,眼中有抹不信任,「你開槍打我?」

  莫軒昂紅了眼,愛憐地輕撫著她瘦削的臉龐,「那個人不是我。」

  不是他……蘭水若閉上眼,虛弱地喘了氣,胸前有些痛,但可以肯定不是心痛。

  她張開手掌,莫軒昂隨即會意地覆住她的手。

  她睜開眼睛,「你和費……」想想,還是別問了。「算了,那個人也不是你……」

  她知道了……莫軒昂想像得到費瑪麗跟她說了什麼。她認為其中有幾分是事實?而他還要瞞著她嗎?

  他張開口,蘭水若卻搖了搖她不想聽。事實到底如何,費瑪麗現在怎麼了,她都還不想知道。是假像也好,她不要再有多餘的人事物干擾他們,她要百分百的幸福。

  「喂……」出聲的是蘭水若,這回眸中有溫柔的笑意。「再說一次愛我好不好?之前的,已經變成耳邊風了……」

  莫軒昂握緊她的手,一顆剔透晶瑩的淚珠溢出他的眼角。他彎身,「我愛你。」在她耳畔再重複一次,「我只愛你。」

  蘭水若無法形容心中湧起的悸動。「看著我、」她抬手撫著莫軒昂臉龐,「我也是……」她回應他道:

  「我只愛你。」

  依照慣例,保羅·屈麥奇多被推入烏漆黑的密室。

  但是,較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他的眼睛沒被人用布條縛住!

  這不是好兆頭!他智障了才會認為神秘人有賞。

  事有蹊蹺!身處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保羅·屈麥奇多愈來愈不安,心臟鼓動的力道,大到讓他快要負荷不住,冷汗直流。

  早該習慣這種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覺得刺耳的氣氛的,但是,這回實在太詭異了!

  如果眼沒有被蒙住,照理說,可以光明正大的看清下飛機後搭車來密室,一路上的地形與景物;然而,他反而更不敢看!他習慣用瞄的——低著頭,眼球上翻,尋著黑布條上緣的一絲光,偷瞄外界他可能永遠都看不清楚的人事物。

  保羅一直認為,神秘人只是在利用他,不可能對他產生任何信任感。神秘人的一切對他而言應當都是神秘的,一旦被他知道或看到他不該明瞭的事……他只有一條中路,就是下地獄。為什麼不是上天堂?保羅這輩子沒幹過什麼好事,自信沒上天堂的命,再說,那個神秘人大概也只知道下地獄的路……

  啪、啪、啪!大燈驟亮的聲音響亮得令人心驚膽跳。保羅眨了眨眼腦袋在乍見光明的那一瞬間,一片空白。

  靜下心,他望向前方,照理說面前有鏡子,該有他雖然臃腫但還算有中年男子魅力的肥胖身影。但……沒有……沒有鏡子……

  他的面前站著一個人,一個只能用漂亮二字形容的男人……漂亮得保羅再投胎八輩子,也別想有那麼好看的長相……呃……呃,他還是叫他神秘人比較習慣……

  「為什麼這麼驚訝?」神秘人不再透過有變聲功能的麥克風同他說話,而是以他真正的嗓音,會使人飄飄然的好聽嗓音說道:「你早已曉得我是誰,不是嗎?」

  為什麼神秘人不再裝神弄鬼了,保羅卻還是覺得腿軟?「不……呃……是……」他是在哪兒露餡兒的?啊,難道是那次在診療室裡,有人提石先生要見莫軒昂,他卻一點都沒表示疑惑?靠!這樣試探人的呀!

  「呃……」別怕,他又不會吃掉自己,可是……他可以讓山中的老虎吃掉他……哇哩咧,地球真的不能住人了啦,他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好好地過日子?

  「你放心好了,今天沒什麼特別的事。」神秘人淡淡的微笑,決定今天到此為止。瞧他怕成那樣,再談也談不出什麼。

  「可是……您的計劃……僵滯不前……」唉,他不是這麼一個老好人,何苦為神秘人擔心?不過說真的,接連收攏人馬的計劃都失敗,像這回,救了莫軒昂,卻沒有要求人家效勞於他……保羅很好奇神秘人接下來想怎麼做?

  神秘人卻不跟他聊這個。

  神秘人主導話題,「契哈亞對費瑪麗聯墜樓而死,表示什麼了沒有?」

  「完全沒有惡魔的消息。他也沒有像大家擔心的,在紐約市大開殺界……保羅的舉止神態稍微正常了些。這很反常。據我預料,惡魔恐怕會找上朱顏,不管費瑪麗是不是被朱顏逼死……這麼說是想試試,神秘人問起契哈亞,是不是間接在打探朱顏的消息

  神秘人沒料到他三兩句話題繞到朱顏身上。「你很喜歡朱顏?」他發覺他很愛提到這個人。

  保羅的頭馬上搖得都快掉了。「別開玩笑了!」他跟朱顏?他沒那個命哦!倒是神秘人……

  他有所期待地睨著神秘人,人家卻以為他眼睛有毛病……

  「好吧,你暫時休息一陣子,有事情我再找你。」他微微一笑,熄了燈。

  保羅在黑暗中愣了住了。休息一陣子?這是否表示,他被炒魷魚了?神秘人不再來煩他是天大的喜事,為什麼他一點都不覺得高興?

  他搔搔頭皮,往門口走去。活了這麼我年,他現在才發覺他可能有勞碌命。

  通過數位董事支持,莫軒昂入主LAN集團,很多商業事務他必須從頭學起。

  蘭水若放學之後便到公司陪他加班,或與他一起讀書。

  莫軒昂戴著一隻黑框眼鏡,多了一分斯文氣息;加上衣裝筆挺,英明睿智的模樣煞是吸引人。他尚無能力引導LAN走向另一個尖端,但上任後不久,他果斷地剔除一些問題分子,很快地讓LAN集團重新步上正常軌道。

  日子有些忙碌,但充實而愉快。

  「你說救你的人要你不得為朱顏妹妹所用,」休息的空檔,蘭水若和莫軒昂聊起那一段高潮起伏、危機重重的往事。「而朱顏妹妹的條件也是要你別聽令於那個……神秘人。」劇情即是因這兩個人而直轉急下。

  莫軒昂寵愛的摸摸她的頭,「哪天湊巧在電視上見到他,我便會跟你宣告答案的。」

  蘭水若放下讀書心得報告,移坐到他腿上,撒嬌道:「我有些累了,我們回家好不好?」

  莫軒昂搖頭。這一招她已經用了好幾次,明天是報告的截止日,她不靜不心來完成不行。

  蘭水若噘嘴,準備離開他的懷抱。

  莫軒昂卻擁住她,「水若,我們聊了那麼多,卻還有一些事一直避而不談……?」

  蘭水若吻住他的嘴要他別說。不是她不敢聽,也不是怕自己承受不住,而是那些真的都不重要了。

  莫軒昂回吻她,感謝她的體貼。那些不堪的往事,留待兩人七老八十時,再當成開牙的無聊故事跟她說吧……

  蘭水若輕聲和莫軒昂談情,一邊拿起她的讀書報告,在上頭寫下她的心得——真愛,永遠值得等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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