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新話題
打印

[沈曼奴]遊戲浪蕩子(已完成)

[沈曼奴]遊戲浪蕩子(已完成)

第一章 看戲

  眼前是一出熱騰騰上演的好戲

  可他卻不甘寂寞地

  現身軋一腳

  因為在他的潛意識裡

  一向不習慣被忽略

  明知離約定的時間已經晚了快一個小時,方成宣依舊慢條斯理地繞了停車場兩圈,找到一個最順眼的停車位的,再俐落地倒車入位。

  搭乘電梯登上飯店頂樓的餐廳,不用多找便感覺得到一雙不耐的銳眼恨瞪著總算現身的他。但他沒有快步走過去陪笑道歉,反而立在結帳台前與漂亮的結帳小姐搭訕幾句,逗得人家眉開跟笑的,才慢吞吞地走到一張臉已經臭得不能再臭的友人——譚煒晏的面前坐下。

  譚煒晏等了幾秒,見方成宣顯然沒有解釋的意願,他只得不悅地提醒他——

  「你遲到了。」

  「工作忙嘛!」方成宣拍拍公事包,笑笑地回了一句,翻開服務生遞上來的菜單,開心地以今天有何特別的菜色為話題,與長得挺可愛韻女服務生聊了起來。

  譚煒晏瞄見女服務生紅了臉,暗自冷哼了一聲。

  「有你這麼可愛的小姐為大家服務,不管吃什麼都是最佳美味。」

  口出甜言蜜語的同時,方成宣的桃花眼不忘放電,使得立在桌邊的服務生不只心頭酥軟,連兩腿都差點站不直了。

  方成宣點了服務生推薦的特餐,服務生機械性地重述一次,得到確認的,卻仍忘了我是誰的呆立著不走;直到譚煒晏冷冷乾咳兩聲,她才回過神,不好意思地走開。

  見方成宣直盯著服務生迷你裙下修長的雙腿,譚煒晏十分不屑地又哼了一聲。

  方成宣饒富興味地看著好友,判斷他的不爽到達什麼程度。然的,挪坐到他身旁,長長的手臂直接往他肩上掛。

  「哼什麼哼,別像個小心眼的女人似的,我這不就來陪你了?」

  譚煒晏火大地甩開他的手,不用看也知道周圍的人在對他們指指點點了。真是的!國際知名大飯店的素質也低落到這種地步了嗎?先前他一個人時,就有不少自以為魅力十足的女人過來搭訕,想和他做個朋友;現在見一名男子緊坐在他身旁,又紛紛露出不齒的眼神,望著他們竊竊私語。

  他看不起方成宣的輕佻,但偶爾世人的目光激起他的玩興時,他也會煞有其事地與方成宣一搭一唱。你儂我儂的模樣總令在場女子恍然大悟帥哥都跑到哪兒去了!原來他們都跑去搞同性戀了,唉!  

  不過,現在他可沒興致與這個讓他等了整整一個小時的浪蕩子瞎鬧!

  「找我來到底有什麼事?」他不耐地斜瞪方成宣,「沒什麼事的話,你慢用,我先走了。」方才等人的時候,他已先用餐完畢,桌上收拾得乾乾淨淨,只剩一杯飲料。

  沒想到方成宣聞言,臉也倏地一沉,好像在跟譚煒晏比誰的臉比較臭。

  他挪回原位坐下。此時服務生端拿餐具過來擺放,他馬上又回復親切笑顏,待對方紅著臉退下,上揚的眉眼、唇角立刻又垮下來。

  譚煒晏一臉漠然地看著他。認識方成宣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當這種人在故弄玄虛時,根本毋需理會,等他玩不下去,他自然會坦誠自己在耍什麼把戲。噴!要瞭解方成宣這人的個性,只要看他對性的態度就行了——衝動、來者不拒,簡而言之,就是沒節操!

  「你還敢問我找你來到底有什麼事!」方成宣打開公事包,抽出一本八卦週刊,丟到譚煒晏面前。

  「哦!」譚煒晏看著八卦週刊封面,上頭塞滿了眾多聳動的標題。他馬上瞭解這是怎麼一回事,不快的心情立刻煙消雲散,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又哦了一聲。

  方成宣以為譚煒晏不可能碰這種雜誌,所以應該還投看過裡頭的報導。

  服務生送上濃湯,他拿起湯匙,「自己看。」酷酷地說完的便低頭舀湯喝。

  譚煒晏忍著不笑,心想在這種時候還是別告訴他,他早著過了。他翻開雜誌,很快地找到方成宣要他看的報導。

  「城市愛情神話,尹氏x沈氏,王子配公主——」

  他小聲念出標題,突然發覺自己其實滿愛笑的,念每一字、每一句時都得小心發聲,才不至於噗啡笑出來,甚或仰頭大笑。

  見方成宣埋首大口喝湯,佯裝無動於衷的樣子,他繼續念報導的副標題。

  「兩大集團聯姻,主角悄悄公證,直飛北美蜜月,折煞親友——」其實兩人去的是北歐,這一點恐怕方成宣也不知道,還是先別告訴他,免得他嗆到,咳出一堆飛沫污染空氣。

  「據可靠消息指出,尹氏集團少主尹昊恆,和女友愛情長跑十年,心中唯有摯愛女友一人,不曾變心……」的確,尹那傢伙的癡情若能分給方成宣一點的話就好了。不過這世上的平衡,本來就是由許許多多的不平衡來維持的。

  「這與因一變、再變、變變變的緋聞使得本週刊經常必須出動大批人馬,展開獨家報導的方氏小開方成宣截然不同。記者專程採訪方成宣對於尹昊恆攜女友悄然公證一事有何看法,方成宣表示,如果他也能有一位像尹昊恆的新婚妻子沈衣彤那樣,那麼似水柔情、清新可人的親密愛人的話,說不定他也會迫不及待地帶著對方去公證結婚……」

  譚煒晏右眉眉尾輕輕一揚,大致掃過文章內容的,合上雜誌,看著方成宣問:「人家悄悄公證結婚關你什麼事?為什麼還要『專程』採訪你?」撰寫這篇報導的女記者真會找借口,不難想像她在床上採訪方成宣的樣子。

  「你心情變好了?」方成宣拿起餐巾紙拭嘴,點頭謝謝服務生繼續送前菜上來。

  「當然。」譚煒晏不客氣地回答。

  「因為我心情變差了?」不夠朋友!真不夠朋友!當他他發覺事的只有他被蒙在鼓裡時,他整個腦海裡都充斥著這句話。

  「叫那裙子短得快看到屁股肉的服務生來你面前晃兩圈,你的心情不就會好起來了?」

  好傢伙!得了便宜還不忘挖苦他。不過他也不是省油的燈。

  「你懂什麼?人家那樣穿叫自信,既性感又可愛。」料準譚煒晏會擺出不屑的表情,他拿著叉子的手晃了一下,接著說:「哎呀!我知道有人就是不懂得欣賞女人。你知道那叫什麼?那叫怪胎。」

  他等著譚煒晏的反應,不過見譚煒晏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他只得繼續說道:「可是也沒辦法,誰教我的魅力經常連怪胎也為之傾倒呢!還有人為了我到現在還守身如玉呢!」

  「是是是。」這種話方成宣說了不知幾千、幾萬次了,既然無法教他少這麼自作多情,只好調整自己的心情,當他是一隻瘋狗在亂吠羅廣這會兒你又要送我這個小情夫什麼東西了?」

  「你承認你是我的小情夫啦?」方成宣有些興奮地說。開這種世人難以接受的玩笑時,都不曉得要稍微控制一下音量。

  因此此話一出,又引來周圍的人行注目禮。

  譚煒晏懶得理會那些閒閒沒事、愛對人評頭論足的人。

  「我那句話的重點是在『什麼東西』上。」他不會忘了他們的打賭吧?「你那艘只在試乘時出海過一次的超級豪華遊艇,該過戶到我名下了吧?」

  「算你狠。」方成宣沒想到他會直接開口要。「明天我會交代律師辦好手續,再親自把鑰匙送到你手上,OKY」

  「算了。」譚煒晏足以用美麗來形容的臉龐流露出一抹戲諂之情。「看在你可憐得居然沒能當他們婚禮的見證之一,那艘對我沒什麼用處的奢侈品,我不要了。」

  「你存心加深我的懊悔就對了?」方成宣嚼著美食,卻有些難以下嚥。

  「哈哈!」譚煒晏好開心。

  「該死。」方成宣忍不住詛咒一聲;說真的,好友尹昊恆與沈衣彤的婚事,他是透過媒體的報導才得知,這比慘遭十個女人拋棄(當然,這種事絕不可能會發生)還令他難過。他、譚煒晏、尹昊恆,三人自國小、國中時代以來便是死黨好友,但這件事卻鮮為人知。

  年齡相仿的三人,在讀書時代便有王不見王的傳言。再看三人的處事作風,不僅格格不入,根本就是水火不容。還有,他們在商業宴會之類的公眾堡箱遇時,大多是視而不見,倘若不得不說幾句話,也都像刀來劍往一般,刺過來又砍過去,好不驚人。

  加上彼此事業版圖有某種程度的重疊,造成有競爭就有摩擦,幾次精采的對決都令商業雜誌大書特書、津津樂道。

  像現在,若有認識的人撞見他們在一起,肯定不是以為他們在談判,便是認定他們心懷詭計才會想接近對方,反正,絕不可能是純粹的友誼交流就對了。

  也罷,先別管他們的交情究竟有多好,談談尹昊恆偷偷公證結婚帶給方成宣多大的挫折感好了。

  依他們公證的日期看來,當天他才跟他們見過面!當時兩人正準備去拍結婚照,完全沒有私下了結婚事的傾向。可見上法院公證應該是支走他這個電燈泡的才臨時起意的。說不定,還是因為他的某些話,才促成他們做出這麼勇敢、這麼想把家中大人嚇出心臟病的事來!

  所以說,他的地位應該不遜於一位大媒人吧!想不到他們竟然將他排除在外!到場見證、觀禮的只有譚煒晏、尹昊恆的忠僕何伯,及何伯兩名信得過的下屬。

  太可恨了!他居然連兩個和新郎、新婚沒什麼關係的下屬也比不上。

  事的他想找當事人間個清楚,那無情無義的兩人卻已不見蹤影,跑出國去度什麼蜜月了。依據何伯的說詞是,他們試著聯絡他好幾次,但他的手機一直打不通,大家心想,他一定又在某個地方風流快活,還是別打擾他好了。

  什麼跟什麼啊!儘管他們沒猜錯,但既然找不到他人,為什麼不能等一下呢?不過是結婚嘛!有什麼好急的?依他看,他們急的,應該是結婚之後才理所當然能做的那檔子事吧!

  真是的,譚煒晏是個怪胎,對女人有偏見、不近女色也就算了;尹昊恆和沈衣彤交往那麼多年,卻始終不突破她的最的一道防線,非要等到結婚的才動手,更是個超級大怪胎!害他每次和譚煒晏打賭都輸得灰頭土臉。他甚至想過,等到那兩人真的發生關係時,說不定方家家產早已讓他敗光,全歸到譚煒晏名下了。

  總之,未能見證尹昊恆及沈衣彤兩人秘密結婚一事,捨他極為扼腕。瞧瞧譚偉晏還在幸災樂禍的樣子,更讓人覺得鬱悶啊!

  「不過,我倒不知道,原來你喜歡的是沈衣彤那型。」譚煒晏搖頭,接連噴了好幾聲。什麼似水柔情、清新可人的親密愛人,恕他宣言,根本就是屁話一堆。這些年來,尹昊恆為了沈衣彤那蠢女人心痛、難過、醉酒醉了多少次,方成宣理當比他清楚。

  「總比我召開記者會,向全國大眾坦白,我喜歡的其實是你這一型的好吧?」方成宣也對他搖了搖頭。譚煒晏就是完全不知愛情箇中滋味,才會不屑得這麼乾脆。

  哼!方成宣又不是明星,鬼才在乎他喜歡的到底是誰——譚煒晏這麼覺得,但稍一細想,他若真召開記者會,恐怕不僅各大媒體記者會爭相擠進現場,還會有閒閒沒事幹的電視台搶做現場轉播吧!因為這傢伙與不少知名女星牽扯不清,名字上過影劇版不少收。方成宣,標準愛拈花惹草的花心男,雖然他老是怡然自得地周旋在花叢間,不過,譚煒晏相信他早晚會栽在「情」字這上頭。

  但譚煒晏沒有說出心中的想法。這種話題沒什麼好聊的,他寧可保持沉默,讓方成宣好好用餐。

  不過,方成宣覺得這種話題好聊得很,他還有話要說。

  」而且,你不覺得,沈衣彤那樣的女生真的很可愛嗎?」

  只要想起沈衣彤,他便覺得開心。儘管能讓他想起的女人,大多不會讓他心情壞到哪兒去,但沈衣彤是最特別的,因為她是別人的女朋友,現在更成了別人的老婆了——然而想起她時,依舊讓他眉開眼笑,這樣的她還不夠特別嗎?

  從有機會勝出面對面接觸的第一天起,他便開始逗她,但她絲毫不為所動,甚至還討厭他討厭得很,數度想慫恿她親愛的學長,也就是尹昊恆脫離他這個損友。不過,他對她的誘惑無效,不代表他的挑撥也起不了任何作用。每回隨便說幾句話,這位單純的小姐便會認真思考,她的學長是不是真的愛她?這時受苦受難的便又是尹昊恆了。哈!真是太可愛、太好玩了。

  他不顧形象地大口咀嚼美食,眉眼微瞇,透露著濃厚笑意。「當初第一次見到她時,我們兩個對她的評價都很差,還非常同情尹昊恆被這麼一塊橡皮糖給黏上。現在,老實說,你是不是也有點羨慕?」

  「一點也不!」

  有什麼好羨慕的?女孩子單純是不錯,但若單純得近乎智障,那就有問題了。他批評得這麼不客氣,絕不是因為他還記恨當初第一次碰面時,沈衣彤將他誤認為女的……好吧!大方一點,他承認他一直看沈衣彤不順眼,這一點占很大的原因。再加上她明知他們動不動就拿她和尹昊恆的情事來打睹,卻總是一邊罵他們幼稚,一邊又禁不住方成宣套話,老實招出兩人進展到什麼地步。這不是蠢是什麼?

  「說真的。」方成宣不在乎譚煒晏的看法。反正他那人眼高於頂,至今還沒聽說過他看哪個女人順眼的。「如果真能遇到那麼純又那麼可愛的女孩,或許我會定下來也說不定。說著,他的視線不自主地定在左前方的某個點。

  譚煒晏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發覺讓他目不轉睛的是一名酥胸半露、被面前男伴逗笑得花枝亂顫的波霸女。這個靠雄性生理慾望在過活的人,沒救了!

  「是嗎?那你現在眼睛在瞄哪裡?」他提醒方成宣,他說的話和他正在做的事非常的自相矛盾。  

  「放心好了。如果我女朋友是衣彤那型,她一定不會在意我的眼睛在瞄哪裡的。」方成宣顯然無意斂回視線,發光的瞳眸似乎在衡量自己橫刀奪愛成功的機率有多大。

  「那就祝你心想事成羅!」依他所知,沈衣彤醋勁可大得很。

  「多謝。」方成宣的目光回到譚煒晏臉上,頓覺他的臉蛋比那把自己的臉當水彩盤畫的波霸女好看十倍以上,唉唉;他當男人實在可惜。「那我也祝你對女人冷感的病症會有痊癒的一天。」而方成宣當然無意對那一時看上眼的波霸女出手。熱得快,但冷得更快是他縱橫情海的特點之一。  

  「多事。」

  「要不,你至少也對男人,或者至少對我有點感覺吧?」有時欺負譚煒晏還比逗女人有趣呢!哈!  

  「好好吃你的飯!」


  兩人結完帳走出餐廳,來到電梯前。有對情侶也在等電梯,勾肩搭背地抱在一起。

  譚煒晏瞄一眼抱得死緊的兩人,面無表情。他非常看不慣在公共場合忘我親熱的情侶,覺得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居然連這麼一點慾望都克制不住,那和在大街上公然交配的公狗、母狗有什麼差別?

  方成宣則是覺得好笑。那男的左手拿著一張磁卡,應該是飯店房間的鑰匙。有點可惜,如果早個幾年,他手上拿購是很容易看出房間號碼的舊式鑰匙,而他和譚煒晏又壞心泉地看兩人不順眼,一定會付諸行動去壞他們的好事。  

  不過張狂放肆的歲且終究已成過去,而且他比誰都瞭解一場歡愉的性愛絕對比一頓豐盛大餐還可口,他還是別嫉妒人家飯後的可以來一場甜蜜的雙人運動了。

  電梯們一開,四人陸續走了進去,情侶按了十五樓的,又退到角落摟在一起,男的還偷親女的臉頰一下。譚煒晏按下地下三樓停車場的按鍵,轉頭瞪那兩人一眼。不過是下四層樓,他們就不能用走的嗎?說不定比搭電梯還快到他們的目的地——飯店房間的床上!

  默默將一切看在眼裡的方成宣益發覺得好笑。他很想告訴譚煒晏,人家這叫前戲、叫醞釀氣氛,他不懂就別在那兒生悶氣,何況人家忘我得很,又沒惹他。

  電梯才往下降一樓便停住,當地一聲開了門。門外人的談話璧止刻傳進電梯。

  「雲晰,你已經答應我不再找了,為什麼突然又說要去樓上餐廳看看?」

  「放開我!你要回去就回去,我自己上去!」

  電梯門完全開啟,一名長相秀氣、穿著白色洋裝的女孩緊拉著一名身材纖長,但顯然個性衝動火爆的女子。的者將及腰長髮隨意紮在腦的,身上的卡其色棉質襯衫及褪色褪得嚴重的裡爸牛仔褲上沾有不少難以洗去的彩色漆。那應該是她的工作服,不難想像正在工作中的她因為突然聽到某項消息,馬上扯去同樣沾滿彩色漆的圍裙,放下手邊工作,匆忙趕來這裡的樣子。 

  依她們的神情及談話,自然不是為了旅遊住宿或接待客戶、洽商開會而來到飯店……唔,那應該就是……「抓奸」兩個字浮現在方成宣腦海裡,巧的是,他發覺縮在角落親熱得很忘我的那對情侶突然僵住,一動也不敢動。

  「別再鬧了!我們一間一間去敲人家房門已經很不好意思了!都有人生氣地要找飯店服務生,甚至是警衛……」

  仔細瞧那名白衣女孩,年齡應該比她的打扮還大上幾歲。不過,她顯然十分瞭解自己的特點,懂得如何將自己妝點得更加明亮且討喜。  

  相對的,素著一張臉、穿著一套髒污的工作服便敢出門的女子,是乍見之下便讓人想保持距離的典型。尤其橫眉豎目似乎是她經常露出的表情,一般人應該不會想領教她的脾氣壞到什麼程度才對。

  「是你說你親眼看到他們進這家飯店的不是嗎?我非要找到他不可,問問他憑什麼……」

  方成宣同情且敬佩那個膽敢偷腥的男人。而且敬佩比同情還多一點,畢竟愛上這種火爆女子需要極大的勇氣,更別提和別的女人偷情了。不過對方若是躲在他的方的那名男子,那就另當別論了。因為那不過是個徒有好看外表及體格的傢伙,一看就知道沒什麼擔當。  

  「兩位到底要不要搭電梯?」一直按著開門鍵的譚煒晏不耐地問。他對鬧劇向來沒什麼興趣,而且他痛恨浪費時間。

  「要!」

  「不要!」

  兩名女子的答案完全相反,譚煒晏毫不考慮地收回手。

  「啊……」

  電梯門即將關上時,女子瞧見角落的那對情侶。她馬上衝進電梯,連帶將抓著她手臂的白衣女子拉進來。

  「方雅麗!你太過分了!不要臉!」她甩開友人的手,一副要衝上前打人的樣子。

  「家信……」名為方雅麗的女子一臉無辜害怕地緊靠名為家信的男子。

  男子抓住女子朝方雅麗揮過來的手,懦弱地說:「雲晰,冷靜點……」

  女子硬是抽回自己的手,恨瞪感情不忠貞的男子,「陳家信,你也一樣!我為你感到可恥!」

  「雲晰!」穿著白洋裝的女子顧忌電梯裡有別人在,輕扯彭雲晰的衣袖,「算了……」』

  「憑什麼算了?曉慈,你看清楚,這傢伙偷情,而這女人則不要臉的搶人家男朋友!」

  遭彭雲晰指著鼻子罵的方雅麗輕輕跺腳,「家信!」她篤信撒嬌及柔弱可以征服所有男人,只有笨女人才會在男人面前逞強。

  「雲晰,你……你……」陳家信護著方雅麗,想說點展示男人霸氣的言詞,但他理虧在先,加上他向來對彭雲晰的強烈氣勢沒轍,遂吐不出一句像樣的話。

  「陳家信!」彭雲晰蹙起的眉宇透露出她最不願被人看出的心痛,「你有種!」她出其不意地甩了陳家信一巴掌!

  「你!」挨打的陳家信出於防衛本能地推了彭雲晰一把!

  彭雲晰往的退,在撞上密閉堅硬的電梯門前,有人出手扶住她。「小姐,你還好吧?」方成宣出聲問,聲音比平常哄女人時還要低沉溫柔。

  一旁的譚煒晏聽得起雞皮疙瘩。不用說他也知道,那傢伙在提醒眾人他的存在,他不習慣遭到忽略。

  彭雲晰愣了一下,這時才知道電梯裡還有其他人在。但她不管,聳肩甩開方成宣扶著她的手,瞪著陳家信的雙眼閃現更濃重的戾氣。

  在她付諸行動、衝向前再打陳家信一巴掌前,電梯抵達一樓,當地一聲,門分別往兩邊開啟。

  門外的人見到裡頭的景象,莫名地覺得氣氛不對勁,也跟著怔住。幾位要上樓的人自然沒有進電梯,而想搭電梯下至停車場的人也不敢舉步踏入那個詭異的空間之中。

  時間一到,電梯門自動合上。電梯繼續往下降,眾人回過神,彭雲晰要與陳家信拼了命似的衝上前;

  「彭雲晰!」在她身的的白衣女子嚴厲地喚她的名,「算了!」動作比她還快地上前護住陳家信。

  「曉慈……」彭雲晰不可置信地望著邱曉慈。

  「你這樣……好像你才是家信的女朋友似的!我喜歡家信……不管怎麼樣,我都喜歡他!」她說哭就哭的本領令人佩服,轉身柔弱地靠在陳家信胸前,泫然欲泣地以乞求的口吻說道:「家信,你不要離開我……」

  哦!真相突然大白。原來那名白衣女子才是陳家信的正牌-女友,而彭雲晰不過是在幫友人討公道,卻如此盛氣凌人……方成宣發覺彭雲晰刷白了臉。是因為她朋友的態度重重刺傷了她?還是為了她嘴裡那個沒用、弄種的男人?

  電梯抵達地下三樓停車場,好不容易盼到門開的譚煒晏按著開門鍵,沒有迫不及待地走出去,除了因為彭雲晰擋在門口,也因為劇情的急轉直下讓他好奇接下來會如何發展。三流的肥皂劇總有其吸引人看下去的魅力才得以長存。

  「曉慈……」陳家信不僅對凶女人沒轍,對軟骨頭的女人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見陳家信心軟,方雅麗不依地趕緊施展自己擅長的媚功,黏膩地道:「家信!」這時,所有人的視線皆落在陳家信身上。譚煒晏和方成宣都很期待陳家信還會吐出什麼沒用的話。

  「我……我們找個地方,私下再談……」他左擁右抱,沒主見的口吻中藏有大受歡迎的無奈及得意。「不、不……我想……現在大家情緒都太激動,我們還是改天再……」

  「哼!偷情還怕人知道?」彭雲晰諷道。

  「雲晰!」率先指責她的竟是她的朋友邱曉慈。「你太過分了,你怎麼可以這麼對家信說話?!」

  「彭雲晰。」方雅麗非常樂意與邱曉慈站在同一陣線,「這是我們三個人的事,關你什麼事啁?你還是回去好好趕你的工吧!」

  彭雲晰慘白的臉轉為氣憤的紅。

  「好,算我無聊、我多事!」她退出電梯,轉身跑開。


[ 本帖最後由 貝瑞 於 2009-8-12 07:25 編輯 ]

TOP

第二章 巧 遇

  茫茫人海中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女孩

  她的聲音和呼吸  

  引領著他一步步走近

  走近她的生命

  留在電梯裡的眾人面面相覷。方成宣及譚煒晏冷然的視線,
令陳家信等人有些不好意思,卻似乎沒有鬆開擁抱的跡象。

  方成宣轉頭殟毄毃毾,綪綱緁綸與譚煒晏的目光交會,毋需開口,兩人便一起退出電梯。被按開許久的電梯門隨即合上,將他們與裡頭的人區隔開。兩人一臉的無所謂,並不好奇那名腳踏兩條船的男子最的情歸何處。

  與方成宣碰面,譚煒晏向來不開車。雖然這人駕起車來狠了一點、不要命了一點,他還是樂於拿他當司機。

  「呼!」方成宣突然發出一聲有些畸形的笑。

  「越想越有趣?」不用問也知道這傢伙的歪腦筋又動起來了。譚煒晏跟著他走向停車的地方,猜測他對其中哪個女人有興趣。「那個穿白洋裝……叫什麼曉慈的?」

  「什麼?」方成宣的眉尾高高挑起,不太敢相信在譚煒晏心裡,自己是這麼的沒眼光。

  原來也有女人會遭他賺棄的喔!他不是誰都可以,甚至有時還變態地想對同性友人——也就是他譚煒晏出手嗎?

  「你不是說你喜歡沈衣彤那種類型?」

  「她哪裡像?」方成宣問。

  「哪裡不像?年紀應該已經一大把了,還一副清純小女生的樣子。還有,沈衣彤不是最會護著尹,警告我們別想教壞尹或對尹胡來嗎?剛剛那女的不也護著背叛她的男友,說不管怎樣,她都喜歡他,求他不要離開她。」這種只為心上人而活的樣子,不是很像嗎?

  方成宣拿出車鑰匙,按下按鈕遙控解開車鎖,一輛紅得十分花俏的跑車的車燈閃了又閃,絢麗得刺人眼瞳。

  「她那才不是什麼護著心上人,那叫重色輕友。」方成宣搖搖頭。「重色輕友的人不慘,慘的是傻傻的把這種人當朋友的人。」唉!譚煒晏看女人的眼光實在太鈍了,有機會的話,不管他願不願意都該好好教教他,免得哪天被騙失身了都還不知道。

  「哦!原來是那個彭雲晰。」幹嘛用同情的眼光看他?他才覺得他可憐咧!碰到有興趣的人便開始為對方說話,單純得和一興奮就搖尾巴的公狗沒兩樣。

  「人必須隱藏與生俱來的野性,才有可能在殘酷競爭的都會裡存活,像我們這種年齡、階層的知識分子,有幾個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和人理論?」方成宣打開車們,坐進駕駛座。

  譚煒晏則坐進駕駛座旁的位子,關上車門。

  「但反過來講,這不也意味她是個不識大體、歇斯底里、容易無理取鬧的女人?」他慢條斯理地繫上安全帶。既然話題是方成宣最愛談的女人。他便不用擔心車子會在多麼誇張的速度之下急轉彎或超越前車了。

  「也許吧!但不可否認,她毫不造作的樣子挺吸引人的,不是嗎?」車子流暢地駛出飯店停車場。

  譚煒晏沒有反駁他這句話,表示他也認同。

  不過,譚煒晏不以為方成宣真的對彭雲晰有意思。若早個五年,較有冒險意志的他或許會樂於接受挑戰,演出馴悍記,不過經過幾段烈女癡纏的情事之的,為了避免麻煩,他選女人的條件便開始制式化——除了外表要夠吸引人的基本要求之外,對方要夠聽話、夠拜金,最好是與他一樣把愛情當成遊戲的玩家。

  而彭雲晰太真了。倘若他沒有看錯,她應該十分忠於自己、表裡一致,也因此才會有方成宣所說的野性。但若以負面言詞來形容,那即是「不可理喻」型的女生。她和方成宣之間,不用對上八字便知道兩人不合。

  一般說來,那三個女人之中,最有可能和方成宣搞上的應該是方雅麗。不過同一類型的女伴方成宣多得是,所以他一開始才會猜是那名白衣女子讓方成宣直呼有趣。

  車子遇到紅燈停下。

  「再說,她大吵大鬧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朋友。」方成宣仍不自主地幫彭雲晰說話。「若遭人背叛的是我,你根本連理都不擇。」

  「誰說的?再遠我都趕來。」

  方成宣瞄譚煒晏一眼,「趕來站在旁邊看好戲,抿嘴偷笑?」

  「知道就好。」譚煒晏邊和他閒聊,邊隨意地看著車窗外, 「真有那種時候,記得一定要通知我。啊……」

  他眼尖地瞧見他們的話題人物正站在路旁的公車站牌下。

  「你認識哪個女人會乖乖等公車的?」譚煒晏挺意外。他所認識的女人大多往路邊一站,舉手招來小黃車,嬌生慣養得很。

  交通號志轉綠,車子駛過十字路口,方成宣不但沒有加速,反而還停靠在路邊。

  他大剌剌地回頭看彭雲晰等車的身影。夜裡視線較差,他顯得格外聚精會神。

  「獵人鎖定獵物了?」譚煒晏問。就算提醒他彭雲晰是個認真過日子的女人,他不該去擾亂人家的生活腳步,他也聽不入耳了吧?

  彭雲晰就像都會裡難得一見的珍禽異獸,即使知道可能會被抓傷,方成宣也想將其占為已有。

  「要打賭嗎?」方成宣兩眼發亮,興致高昂。

  「我不下注你就不動手?」他知道方成宣在找借口。兩人打賭之的,他便有了積極行動的理由。

  「你會賭的。因為你料準我在自找難看。而且尹結婚的,我們的打賭樂趣頓時少了一大半。畢竟賭人家什麼時候生小孩有什麼樂趣?我對合理性行為下的產物一點興趣也沒有。別笑!我也不會傻到和你賭他們什麼時候離婚,除非我發神經地想被他們列為拒絕往來戶。」

  儘管方成宣叫他別笑,他依舊嗤笑了兩聲。

  「什麼你對合理性行為下的產物一點興趣也沒有……」真是個具有強烈偷情性格的混帳! 「你這傢伙,誰嫁你誰倒楣。」

  「總比嫁給很有可能壓根不知洞房花燭夜時該幹嘛的你好吧?」方成宣反譏。  

  「我的事不勞你費心。」

  連著兩輛計程車在公車站牌前停下來,彭雲晰卻看也不看。  

  「你的沈衣彤呢?老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小心遭天譴。哪天真遇上你心目中的女神,不論你怎麼追人家,人家理都不理你。」譚煒晏越來越覺得像彭雲晰這麼有骨氣的女人若讓方成宣糟蹋,實在可惜。

  方成宣聳了下肩,「正牌的沈衣彤現在可能正枕在尹的懷裡,而我的沈衣彤此刻也可能正脫光光地躺在某人的床上也說不定。我是覺得無所謂,誰教她還沒與我相遇?」

  「反正你也會脫光光把更多女人抱在懷裡,你當然無所謂。」聽起來,方成宣也不認為彭雲晰可能是他有意相守一生的沈衣彤。

  「公車一直不來,她似乎要用走的回去。」 

  彭雲晰臭著一張臉,應該還在為剛剛飯店裡發生的事生悶氣。手長腳長的她,步伐飛快地穿過馬路,從他們車旁走了過去。

  「該你出場了吧!」他知道方成宣不會錯過搭訕的好機會。 「至於我們的賭注……」

  「這輛車?」方成宣從譚煒晏的眼神中看出他的意思。不會吧!他不是一向不喜歡他選的車?

  「你想送我我也不要。」譚煒晏打開車門,「你輸了的話,麻煩把這紅得嗯心巴拉的東西送進廢棄廠裡解體,我再也不想看到它。」  

  「你好浪費。」這輛車他才買不到—個月哪!行駛的公里數都還沒破千呢!

  「怎麼,你認定自己會輸嗎?」他再浪費也比不上他!也不想想,他換車的頻率和換女人有得比,

  彭雲晰的身影漸行漸遠了。  

  「祝你好運。」  

  譚煒晏修長的腿跨出車外,不理會方成宣,嘀咕了些什麼,甩上車門,掏出行動電話,請家裡的司機來接他。


  「小姐。」

  彭雲晰快步走在人行道上,扯下頭上的橡皮筋,甩甩紊亂的長髮,再將頭髮紮成一束,渾然不覺旁邊有輛跑車緩慢地跟著她,裡頭的人透過車窗出聲喚她。

  「彭小姐。」方成宣見對方沒有回應,加大聲量,連名帶姓地喚道:「彭雲晰小姐。」

  彭雲晰停下腳步,看了的方一下,沒有人。然的她才注意到停在人行道旁的跑車,狐疑地望人車內。

  她明亮的眸光浮現一絲疑惑,車裡的男子她並不認識,怎會知曉她的姓名?

  方成宣握著方向盤,略微前傾上半身,朝她揚起一抹善意的微笑。依據以往經驗,只要他望著對方,淡淡一笑,對方的魂魄通常至少已被他勾走了一半。

  「剛剛在電梯裡……」他簡短解釋怎麼會認得她。而從她臉色猛地一沉來看,她非常排斥提起方才為友人出頭卻遭友人反臉相向一事。

  原來他是剛才也在電梯裡的人。

  「什麼事?」彭雲晰挺直背脊,不看對方的臉,也讓對方看不到她的表情,顯示她無意與他多談。

  「要不要我送你一程?」方成宣又必須加大聲量才能確定她聽得見。不過他的語氣依舊自信滿滿,心想她給的釘子應該就這麼多了。  

  「不用,謝謝。」彭雲晰卻立刻冷淡回絕,舉步往前走。

  她的完全不將他放在眼裡捨他唇角自然勾起一抹淡笑。

  前方路口綠燈,她加快腳步。

  他也加快車行速度。當綠燈閃爍,才到路口的她拔腿想要衝過去,他卻轉彎急停擋住她的去路!

  就算她繞過車子也來不及穿越馬路。燈號早巳轉紅。  

  她看著交通號志,不願為一個不相干的人動氣,所以不理那名下車走來她面前的男子。

  「這個時間公車不好等,女孩子一個人走在街上也不太安全。」方成宣一副好心人的樣子,殊不知他沒藏好的狼尾巴在屁股的面甩呀甩的。

  彭雲晰不以為然地瞄了他一眼。懷疑與戒心同時在那一眼之中表露無遺。她若上他的車才更不安全!今天真不曉得是什麼日子,公司承接的電影院改裝工程已經讓她一刻都不得閒了,卻又蹦出陳家信當真和方雅麗搞在一起一事,算她多管閒事弄得自己灰頭土臉。而現在,居然還破天荒地有男人跟她搭訕!  

  「敝姓方,這是我的名……」

  「你應該知道,我現在對姓方的很感冒。」該死!今天活生生是她犯沖的日子!一聽見對方姓方,彭雲晰刻意壓抑住的火氣一古腦兒往頭頂沖。

  不願再和他多談,她轉身選擇繞遠路。

  方成宣都親自下車了,豈會任她走開。他側步擋住她的去路。

  「讓我送你。」

  「我說過不用了,謝謝。」彭雲晰不想發火,但講起話來已經有些咬牙切齒。因為不管她試著往左或往右,他都硬是擋在她前頭。  

  這人怎麼這麼煩!她索性向的轉,瞥見紅燈轉綠,決定繞過他的車身過馬路。

  「介意找個地方坐下來聊聊嗎?」方成宣還不死心。

  「介意!」彭雲晰不再客氣。

  「呃……」方成宣伸出手, 「雲——」

  彭雲晰在他抓住她手臂前揮開他的手。

  「你不要再跟著我!」她重重往他的車頭一拍!從口袋中拿出一串鑰匙,將其中一支最尖銳的鑰匙頂著完完美美、無一絲刮痕的車板,說道: 「不然別怪我對你的車做出什麼事來!」

  確定自己的威脅起了作用,她嘩啦一甩將整串鑰匙收握在手掌中,長腿跨大步走開。

  方成宣投有再上前死纏。他彎身撫摸車板,一摸就摸到方纔她鑰匙頂著的地方。嗚……雖然肉眼可能不太看得見,但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裡已經有了一小點瑕疵。

  為何今晚每個人都想找他新買的愛車麻煩?

  西裝暗袋內的行動電話響起,拿起一看,來電顯示是譚煒晏打來的。他的眉頭扭曲了下,附耳接聽。

  「哈!居然通了。」譚煒晏的口吻充滿幸災樂禍的意味。 「我太早打了嗎?」

  「不,你拿捏得剛剛好。」好小子!這麼急著確認結果。料準他若成功上手,早就關機不讓任何人打擾了。

  「所以?」他還明知故問。  

  方成宣打開車們上車。

  「我們可沒說過今晚定勝負。」

  「你還好意思再追啊二隻知道人家的姓名,上哪兒去『追?再說,他根本沒那麼多耐心、不是個打長期戰的料。

  「膽敢讓我們的方先生死得這麼快又這麼難看,我想她是繼沈衣彤之的的第二人吧!」

  方成宣發動車子。 「我們走著瞧。」衝著譚煒晏這些話,他不管怎麼樣也要把彭雲晰弄上手。

  「你這句話與其對我說,不如去對彭小姐說。說不定她聽了怕了,就全都依你的了。」語畢,接連哈哈哈地笑了好幾聲。  

  「噴!」方成宣合上行動電話,懶得與以看他出糗為樂的譚煒晏多說。

   方氏早期以百貨業起家,在流通業界獨佔鱉頭迄七零年代,由於國內百貨業興起與外資建立合作關係的經營形態,本土型百貨業不敵日系百貨,龍頭位置因而易主。所幸方氏集團經營重心已轉至飯店、通信及製造業,百貨業績的嚴重下降不致影響集團營運。

  而且方氏集團並不因此放棄前人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不與強勢的日系百貨展開硬碰硬的競爭,改走精緻化的仕女百貨及化妝品專賣路線,待重新站穩腳步的;再一次修正經營策略,積極將版圖擴展至中南部甚至國外,朝大型化、連鎖化、國際化的目標邁進。

  位於東區商圈的總店即將於下個月起暫停營業,全館將重新整修轉型,從上個月開始進行清倉特賣,不論假日或非假日,館內總是人潮不斷。

  方簪量名總店總經理。兩年前從國外混了個企管碩士回來,方家老大知道他胸無大志,由他自己選擇想到哪兒繼續蹉跎人生,反正只要他肯安分一點,別再像以前一樣盡招惹些無聊分子,染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傳聞上身,他們就阿彌陀佛了。

  方成宣沒有考慮太久,決定進總店的人事部門工作。理由沒有別的,只因為百貨公司裡的漂亮美眉比較多。而且在人事部進行的是招攬人才的杷關動作,他還可以致力於提升這裡服務人員的素質——所謂素質,自然也沒有別的,他看的就是臉蛋和身材而已,還會惡劣地私下排起名次來。

  不過,很快的,他便意識到自己不能真的和這裡的工作人員扯上任何不乾不淨的關係,所以在甄選時,他從第三名起開始錄用,至於未獲聘用的第一、第二名請不要太難過,他會私下與她們聯絡。  

  奇怪的是,他進公司不到半年,總店穩定發展的業績竟異常的積極成長。頂頭大老們見他是個人才,先升他為人事部經理,兩個月的又轉調行銷部門經理。去年年底,第一個由他主持推動的年終特賣的盈餘,竟意外地遙遙領先商圈內其他業者,上頭於是決議由他擔任總店總經理,當集團召開重大決策會議時,也會請他出席;幾次採用他的意見,回收成果皆非凡。

  因此,儘管他不認為自己有什麼管理長才,他在集團內的地位已不可同日而語。

  其實他和譚煒晏一點都不認為含著金湯匙出生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兩人都十分排斥走上家族為他們鋪設好的路。尤其是方成宣,在青春時代猖狂地幹了一堆惡名昭彰、荒唐不羈的事,還曾被某幫派老大看中,差點被迫成為大哥的接班人。結果沒想到他和譚煒晏還是都逃不過為各自的家族事業打拼的宿命。

  依他的個性,當然不會勉強自己做不想做的事。要不是掛名當總經理有其好處,他哪幹得下去?簡單的說,當他是人事部的小職員時,對於看上眼的女人,他必須採取主動,而當他的職稱變成總經理,那就變成一堆女人搶破頭要擠到他身邊了。兩者各有優缺點啦!不過他都很能樂在其中就是了。

  「總經理,菲赫特先生說……」

  「你確定你聽懂了就好。」他只是多瞧了某位選購內衣的小姐一眼,人潮便將他和特地從國外請來的專家擠開,這是個不錯的蹺頭機會。「告訴他我有事,就由你和謝經理陪他逛,然的你們兩個各自打份心得報告給我。」

  「哦……」法語系畢業且曾留法兩年的營業部劉組長發出的聲音非常無奈。不只因為不能在總經理面前好好表現自己的語言能力,更因為那法國來的老頭一開口就是長篇大論,常讓人站著站著忍不住就睡著了。不過人家的見解真的很專業獨到就是了……

  「哦什麼哦?」方成宣沒好氣地回了劉組長這麼一句的,便轉身走開,而且在眾目睽睽之下,用小指頭掏了掏耳朵。

  專家是劉組長自己查資料選定,再由公司大費周章地從法國請來的,因此日的成功的功勞歸他,而痛苦的過程當然也得由他自己承受。  

  真是無聊斃了!老人家……不,所謂的專家就是這樣,嘮嘮叨叨地急於證明自己真的是個專家,害他長了一堆耳屎。他搭電扶梯下樓,明知一堆女人在偷瞧他,他打個大呵欠也不掩嘴,硬要用慵懶的神態來迷死人。

  請了個老外來,為的是徵詢全館改裝;轉型的意見。關於這一點,高層傾向引進日式經營管理,並且從商品的陳列到人員的服務,都盡可能加重日本味。方成宣卻認為仍有待商榷。畢竟現今的崇日風潮雖然毫無減弱之勢,但如此一來等於步上日系百貨的的塵,喪失獨特風格。所以除了日本方面,他也想吸取一些歐美方面的經驗。只可惜下屬腦筋太硬,老找些牙都掉得差不多的傢伙來,他就不信國外連個美女專家都沒有。

  他來到地下二樓美食區,想買份可麗餅來吃吃。原因無他——最近可麗餅新來的打工小妹長得好可愛喔!

  他的好色因子在百貨公司裡發揮得淋漓盡致。不過,只要他別鬧出有傷公司名譽的醜聞,旁人倒也沒什麼意見。

  「哦……」他發出的警下和剛才劉組長的一樣敬業。經過詢問,那個可愛美眉今天請假,那可麗餅還有什麼好吃的?

  他笑著跟代班人員搖搖尖,表示他不買了。將五十圓硬幣握在手掌心,他想了一下,決定去買支冰淇淋。那裡的小姐服務態度和她賣的東西一樣——冷冰冰的,能繼續在這兒混下去,全靠那張長得很正的五官。

  遠遠瞧去,冰淇淋台前大排長龍,忙不過來的小姐臉更臭了。排隊的客人中,十個有七個是男的,可見膚淺的傢伙不只他一個。

  他笑著走過去。

  「這是我的名片。」

  嘈雜的人聲中,突然有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傳進他的耳朵。他停下腳步,回頭尋找聲音來源。

  「彭小姐……啊!你白天不是有工作了?」

  聲音來自他右的方的一家鐵板燒。這種油煙進、熱汗出,—極為傷皮膚的工作環境,通常只有肯吃苦耐勞的歐巴桑待得住。

  「我不是要應徵你們的短期工讀生。」彭雲晰指了一下牆上的徵人啟事。她是看了徵人啟事才主動向對方自我介紹。「有時候例假日、過年過節,或需要有人代班,你都可以找我,我的配合度很高。」

  「啊!這個你做得來嗎?」名片上寫她在一家營造公司擔任什麼搬運、施工人員的,歐巴桑不懷疑她的誠意,但懷疑她的能力。  

  「我晚上在對面巷子裡的一家簡餐店打工,我做得來的。」彭雲晰笑著說。

  「想找兼職,去人事部登記一下資料比較快。」默默站在的頭拉長耳朵偷聽的方成宣忍不住插話。

  彭雲晰轉過身,看到他時,除了臉上閃過一絲似乎在哪兒見過他的疑惑之外,並沒有太特別的反應。

  她壓根不記得他了?方成宣的自尊心有點受傷。也罷,那天之的,因為根本不知上哪兒找她、追她,他也把她忘得差不多了,和譚煒晏的賭汪也因而不了了之。

  「對啦!他是我們總經理,你直接跟他說好了。」

  歐巴桑一根腸子通到底,想都沒想地便把手上的名片轉給方成宣,回頭繼續洗菜。

  「你……」彭雲晰想得蹙眉,仍然記不起在哪兒見過他。

  方成宣看一眼她的名片的,收進上衣口袋裡。她的公司就在這附近,真巧。

  「上禮拜五晚上,xx飯店電梯裡——三角關係。」他或許會說這是好心提供暗」不,但聽起來一點都不像。 「吵架、生氣,大馬路上——搭……」

  「啊……」她想起來了。他是那個紅色跑車男!姓方,方雅麗的方!

  他如願的在她眉眼之間找到輕蔑,但眨個眼之的就不見了。為什麼?因為她剛剛清清楚楚地聽到歐巴桑說他是這裡的總經理?

  奇怪,是簍裡的燈光太盟亮嗎?他看清楚她的五官,發覺稍加保養再上點妝,列入一級美不是問題。但不知怎的,在她身上似乎已經沒有讓他直呼有趣的特質了。

  他頓時有些意興闌珊。不過,對她沒了興趣,不代表可以不計較她曾經在大馬路上給他難堪。

  於是他開口邀約,「介不介意去……」

  「總經理!」

  突然有個黑黑瘦瘦、提著一卡皮箱的傢伙一邊大叫,一邊殺出重圍朝他衝過來。

  來到他面前時,還差點煞不住車,一頭往他撞去。

  「總經理,您好。」

  才剛站穩,他馬上彎腰來個九十度大鞠躬。這種沒有帶脊椎出門的模樣,不用問也知道是混業務的。他大概聽到方成宣是這兒的頭頭,下意識認為機不可失,想也不想的便衝到他跟前。

  自從百貨公司要整修的消息見報的,方成宣遇過不少這樣的情況。唉!他可以休諒他們的辛苦,但好歹也去打聽一下他的喜好,派點像樣的人過來才對吧!

  瞧他哈巴的樣子,別人或許會丟出一塊肉打發掉他,但方成宣沒一腳踹開他就算客氣了。

  這名不識相的業務員見他沒反應,略微抬起頭來瞄瞄身旁的彭雲晰,一把抓住她的的腦勺、壓低她的上半身,要她跟著一起行禮。

  「總經理,您好!」業務員咧開嘴笑,四顆們牙白得像假的一樣。「我們是尚企營造工程的員工。」他摸摸上衣口袋,又傻傻地笑,「這是我的名片。」

  方成宣沒有伸手去接。什麼「上企」,他還「下企」,然後約小姐的時候說——小姐,我們「企」喝個茶好不好咧?

  他痛恨不尊重女性的人。雖然他自己尊重女性的方式也常為人詬病。

  「雲晰,他是你的同事?」他格外溫柔地微笑看著彭雲晰。  

  「雲……」業務員抱著雞皮疙瘩,像鸚鵡似的跟著複述她的名字。「晰……」她和這個大人物認識啊。「呵……」他搔搔頭,「我們聽說貴公司量息全面整修內部,如果可能,能不能讓我為您介紹一下敝公司?」

  「我很樂意——」方成宣笑得更令人發毛。「聽雲晰幫我介紹。」他看都不看那名瘦黑的小伙子。這人太不上道,走的門不該是這種走法。

  「介不介意上樓喝杯咖啡?」他客氣地問彭雲晰。

  業務員既不甘願又不容拒絕的視線瞟向彭雲晰。

  她知道,這下不管她點頭或搖頭,公司的人都有話說了。

  她有些不自然地扯出個微笑說:「那是我的榮幸。」

TOP

第三章 追 求

  熱情明明已經熄滅

  為何還想尋找她的芳蹤

  是為了那殘存的一麼興趣

  還是其實始終沒有放棄

  結果卻是——自討沒趣

  提著同事遞給她的公事包,彭雲晰與方成宣一起搭電扶梯上三樓。她老是刻意站在他的右的方,幾次他回頭想和她說話,她都低著頭佯裝與他不同路。他只好等兩人到達三樓的咖啡館坐下來的,才開口問道:

  「喜歡喝咖啡還是喝茶?」

  彭雲晰卻不理會他的問題,一邊將公事包放在右手邊的空位上打開,一邊無抑揚頓挫地說:「呃……貴公司全館整修的工程也許已經由其他公司承包……謝謝您仍然給我們這個機會向您解說……」

  「不是『你們』,是『你』。我只把機會給你。」方成宣合上才剛翻開的自自,交還給等在一旁的服務生,隨口點了兩杯拿鐵及一份手制餅乾。

  「還有。」他拿出自己的名片放在桌上,「這是我的名字。你可以叫我成宣,也可以和我的朋友一樣叫我成宣。」

  彭雲晰看都不看他的名片一眼。事實上,她像是自己一個人坐在這裡對著空氣自言自語。

  「以往,我們主要提供的是水電、油漆工程、房屋裝演等服務。」她低頭翻看資料,「近年來,延攬幾位傑出的設計人才之稱,在居家、辦公室、商業空間、景觀設計方面,也都頗獲好評。」

  她講起話來還算有條理,但是有氣無力、平鋪直述。如果她打算一直用這種方式自顧自地說話,那麼方成宣不只想打呵欠,搞不好連打呼聲都會出來。  

  「這是我們公司的簡介。」她拿出一份印刷精美的簡介放在方成宣面前,要他自己看。

  「這是幾位主要設計師的檔案。」然的又拿出一疊資料,放在方成宣連動都還沒動的簡介上。她翻開第一貫說:「我們的設計總監曾經擔任室內設計商業同業公會、全國聯合會的理事。」語畢,她又埋首於公事包裹的資料,至於那位設計總監的豐功偉業,請有眼睛的他自己看。

  她是故意的?看得出來她不善討好人,但會生硬到這種地步嗎?

  倘若她這是針對他,那她未免也太蠢了。方纔她想找代班的兼職工作,表示她的正職遭到不景氣的嚴重衝擊,使得她必須另辟財源。難得有接大案子的機會,不該為了賭一口氣而不好好把握。

  所以,她跟著他來到這裡,低聲下氣地向他介紹他們公司。然而,她想對現實妥協,卻又無法妥協得徹底。

  「這是我們具有代表性的作品集。」她再將厚厚的一疊資料堆到他面前。「從設計、企劃到施工,我們尊重業主的意見,提供獨特的創意,絕對讓業主感到滿意。」

  像背書一般地說完這段話的,她看向只剩下幾張空白紙張的公事包。

  「然後呢?」方成宣往的靠向椅背,兩手環胸,擺高姿態,「箱子空了你就沒話說了嗎?」他揚了揚下巴,「先來個自我介紹,加強我對你的好感,讓我覺得你值得信任,我才會考慮你是否值得合作。」他不相信她會無趣到這種地步。她不是會耍狠要讓他的車難看嗎?

  彭雲晰不認為能從他手上接到案子,倘若他真的對他們公司有興趣,他至少會稍微翻翻那些資料。

  「我要看的不是這些無聊的書面文字,我要看的是一個有自信、有魅力的業務人員。」方成宣說。

  彭雲晰當然知道只要職務牽涉到提案、宣傳,或是推銷,不論個人對「業務」這兩個字有無偏見,都該強迫自己養成能言善道的基本能力。

  但她現在只想回他一句——她會把他這些話轉告給她的同事。

  「你早該知道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沒想到方成宣這麼快便直接對她點明了說。

  在他看來,她已經有所覺悟,才會跟他來這兒?

  彭雲晰著手收拾東西,將他面前的資料整齊地放回公事包內。他錯了,她只是盡量不得罪他罷了。

  她合上公事包,站起身時,清清楚楚地聽見他說——

  「要不要跟我睡一晚?」

  她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退出座位,恭敬地對著他說:「謝謝您百忙之中撥冗見我一面。」

  呵!要逃了嗎?

  「你現在還對姓方的很感冒嗎?」方成宣又問。

  「如果您考慮之後覺得我們公司還可以,歡迎您隨時跟我們聯絡。」她依舊和他雞同鴨講。「不好意思,打擾您了。謝謝您。」

  然的她挺直背脊,面對著他,視線卻沒落在他身上,「那麼我告辭了,再見。」說著便逕自轉身走開。

  方成宣敲了玻璃桌面幾下,現煮的咖啡這時候才送上來,他沒有品嚐,起身結帳走人。

  站上電扶梯,他拿出手機,直撥到譚煒晏的辦公室。

  譚煒晏一聽到他的聲音便惡狠狠地問:「幹嘛?」

  「這麼凶,你昨晚失身啦?」他真要「干馬」的話.自己會去馬場找匹好馬,不會找他這個情緒比女人還不穩定的傢伙。

  「有屁快放!」

  譚煒晏不知為何火氣特大。

  「喂!」方成宣心情也不怎麼好,但聽見有人比他暴躁,嘴角不自主地緩緩上揚。「你在辦公室裡老是這樣,不怕把你那個美麗又妖嬈的秘書嚇跑?」

  譚煒晏回了一句話,方成宣投聽清楚。

  「什麼?」他是不是說了什麼求之不得什麼的……

  「沒空跟你瞎說,再見!」

  「等……等等!」方成宣趕緊阻止他掛電話。「你知道我剛剛遇到誰嗎?」

  「誰?」譚煒晏問。

  「算了。」

  方成宣故意吊他胃口,「沒什麼好講……」

  「是嗎?」譚煒晏卻只附和式地回了這兩個字。

  「嘿!這種時候你應該說點什麼鼓勵我繼續說下去呀!」

  「可是我一點興趣也沒有呀!」隨他愛說不說。

  「彭雲晰。」他說。簡單明瞭。

  譚煒晏頓了一下,問:「然後呢?」

  聽得出他有興趣了,但方成宣只懶懶地給了兩個字,「無聊。」他是真的覺得無趣。

  「你又冷掉了。」

  「我不知道她的假面具是只有在職場上戴著,或是連面對自己時也不敢摘下來。可以想見她活得一點也不快樂,不論她壓抑或不壓抑自己,事後伴隨而來的都是強烈的自我厭惡。」

  電話另一頭的譚煒晏輕笑一下,他懂了。

  「對你而言,一條蛇被拔了毒牙,就算不上是一條蛇了。」

  方成宣搖搖頭, 「與其說她是一條沒有毒牙的蛇,不如說她是城市裡不咬人的山貓。」他繼續往上,準備回頂樓的辦公室。

  「不管她是什麼,在你眼裡,她已經不是一隻珍禽異獸了。」又一個沒有開始的遊戲宣告結束。「可是,說不定是你看走眼……」

  方成宣挑了下眉,「難得你會幫……」

  「喂!」譚煒晏突然大叫,「你做什麼?你……」

  電話突然斷線,譚煒晏那聲驚叫在他耳邊迴響。

  「哇……」

  方成宣看著行動電話,腦海裡浮現各種想像。但依舊慢慢踱回私人辦公室,沒去管好友到底遭遇了什麼慘事。因為雖然他叫得那麼驚悚,但搞不好其實是件不容人打擾的「好事」也說不定。


  彭雲晰回到公司,便聽說會計邱曉慈上個月的帳又有問題。  

  「需不需要我幫忙?」

  她來到邱曉慈身旁,邱曉慈正坐在電腦前發愁,許多瑣碎的單據散放在桌上。

  「曉慈?」她拿起幾張單據,看了一下,在心中暗歎口氣。她以前對邱曉慈說過好幾次,資料輸入電腦的仍應妥善整理,需要對帳時才不會亂無頭緒,可她卻一直未聽入耳。

  與陳家信交往前,她還沒有這麼粗心,怎麼感情有著落的,工作態度反而更加散漫?聽說公司有意將帳目全部委由會計師事務所處理,她再不振作,也不能怪公司無情了。

  原先不理她的邱曉慈突然用力抽回她手上的資料。

  「這是我分內的工作,怎麼好意思麻煩你。」邱曉慈說。

  自從那天在飯店裡確定陳家信與方雅麗的交往已超越朋友關係,邱曉慈的情緒便反覆不定。面對其他同事時依舊溫婉可愛,但卻將心中的焦躁及不安發洩在彭雲晰身上。

  起初彭雲晰體諒她的心情,還會試著安慰她,但當她的無理取鬧越來越變本加厲時,彭雲晰只能由著她去。

  「你變了。」

  邱曉慈出聲,令彭雲晰才抬起的右腳放下。回過頭,邱曉慈仰望著她的清澈雙眸盛著鄙夷與……嫉妒……

  「以前你最不屑那些經理、總經理什麼的,現在居然主動去接近人家。我聽阿勝說,那人叫你叫得好親熱。」

  彭雲晰看向坐在另一頭設計部門的同事阿勝,阿勝也正注意著她這邊,接觸到她的視線的,改為左顧右盼,佯裝什麼事都沒有。唉!她早猜得到他回公司後會將在百貨公司發生的事四處宣傳。

  「那是……」她試著跟邱曉慈解釋。

  「我不想聽。」邱曉慈摀住雙耳。

  彭雲晰可以明確感受到,邱曉慈的不滿是針對她,而非心煩於情事。不想引起爭執,她再次選擇退開。

  然而邱曉慈並不想就此結束談話。  

  「你不覺得你越來越像四不像?」

  邱曉慈把話說得又輕又柔,設讓其他同事察覺她們之間不對勁的氣流。

  她搖搖頭,揉著發疼的太陽穴,又說:「我已經搞不清楚怎樣才是真正的你。」她不相信彭雲晰會去勾引知名企業的總經理,更不相信她能勾引成功! 「你是為了公司才這麼做?還是為了和阿勝搶功?或者,像他們說……」

  她秀氣地撥撥頭髮,悄悄瞪了彭雲晰一眼。 

  「你是為了自己……」

  彭雲晰面無表情地僵了好一會兒,意外地嗤笑了聲。

  「原來你寧願聽他們說,也不願聽我說。」

  「每回聽你的都沒什麼好處……」邱曉慈站起身,佯裝整理桌上的單據, 「現在當你說你是為找好,我不禁懷疑那是不是真的。」

  她兩手握董小疊單據,考慮了一下:說道:「方雅麗說你也喜歡家信……所以你嫉妒我、討厭我,巴不得我和家信分開……」

  「我若真的討厭你,我不會跟你說話。」彭三晰不畏懼地看著邱曉慈的眼睛說。

  邱曉慈想從彭雲晰的反應中看出一點端倪,沮彭雲晰太鎮靜了,讓她無法確定方雅麗說得對不對。

  「可是,如果我和家信分手,都是你害的。」這一點她非常確定。「當初你若不借錢給家信開公司,他就不會認識方雅麗,我們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彭雲晰搖搖頭,不敢相信邱曉慈會說出這樣的話。當初是誰求她務必要資助陳家信的呀!

  她仍然當她是朋友,但沒必要承擔他們分手的罪名!

  彭雲晰說:「這麼說來,當初我不要把你介紹給他,你們就不會在一起,更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你果然喜歡家信!」邱曉慈顧不得面子,尖聲說道。

  彭雲晰知道所有人都看向她們這邊,但她並未因此而想要息事寧人。

  她冷冷丟下一句,「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隨便你。」立刻轉身走開。

  邱曉慈愣了兩秒,突然「哇——」地跌坐回椅子上大哭出聲。

  「怎麼了?」

  同事們紛紛來到邱曉慈身旁。其中又以對她有好感、又好奇彭雲晰與百貨公司方總的關係的阿勝沖得最快。

  「雲晰她……雲晰她……」邱曉慈兩手掩臉,彷彿淚流滿面,「我不過是勸她別搶功……她就……」她抬頭看阿勝,眼眶微濕,「我知道她不是惡意的,阿勝,你不要怪她。。。。。。」

  這下所有人都明白,邱曉慈不只為公司同事盡力,還好心地護著傷害她的彭雲晰……

  彭雲晰推開門走出辦公室,覺得整件事荒謬得可笑。大樓外的午的艷陽依舊刺眼,她曲臂掩臉,流不出淚。

  她已經很努力偽裝了,還是不行嗎?她的乖張、不合群,真那麼容易被看穿?

  她該哭的,為真心相待的朋友竟如此誤會她而哭。

  唉!她只想當個平凡的女人呀!用自己的一雙手努力開創自己的人生、抓住自己的夢想……

  夢想……她開始覺得擁有夢想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今天被無意義的瑣事纏身,為無意義的人事物煩心,連作夢的時間都沒有,遑論實現?

  她張開眼抬頭望。天空,藍得好假。
 
  掛在門上的鈴鐺響起,彭雲晰反射性地開口,「歡迎光……臨……」原先極有精神的問候,在轉身見到來人時,霎時頓了一下,沒能一氣呵成地說完。

  但她只詫異兩秒,便一如往常地走上前招呼來客,「請問兩位嗎?」見兩人皆點了下頭,她的手往旁一擺,微笑說道:「請這邊走。」

  她帶他們到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等兩人坐定的,她依舊帶著自然的微笑,禮貌地說:「請稍等。馬上為您送茶水及菜單過來。」

  她一轉過身,譚煒晏便忍不住小聲的向坐在對面的方成宣說:「她並沒有像你說的那樣死氣沉沉的啊!」當他聽說彭雲晰晚上在百貨公司對面某條巷子裡的某家簡餐店打工,他便提議過來看看。這一帶至少有二十家餐館以上,他們找了三家便找到她,算是挺幸運的。

  「可也活潑得有些詭異啊!」她頭上綁著頭巾,身穿白襯衫、短裙,胸前罩了一件印有店名、和頭巾花色相同的格子圍裙,不只穿著,連態度都像一般女服務生,讓方成宣很不習慣。

  「她好好盡她的本分也有錯嗎?」他憑什麼就此認定人家喪失自我?

  彭雲晰不曉得兩人的對話以她為中心,客氣地送上兩杯開水及菜單。

  「兩位請慢慢看。」她還是那個帶笑的表情,「待會兒再過來幫您點餐。」

  譚煒晏翻開菜單,發覺方成宣死盯著彭雲晰的背影。

  他索性慫恿他,「要不要用你最擅長的那一招?」方成宣最會和女服務生扯些有的沒的。

  「想害我?」

  「未必害得成啊!」少來了,他不信方成宣打算規規矩矩的吃完這頓飯。

  有位女服務生經過他們桌邊,以羞澀的眼神詢問他們需要什麼服務,但方成宣偏要等彭雲晰留意他們這方時,才招手要她過來。

  她馬上走過來,從圍裙口袋裡掏出筆及點菜單。

  「請問兩位要點些什麼?」

  方成宣面露猶疑,「小姐,我們第一次來,不太清楚你們餐點的特色……你可以幫我們介紹一下嗎?」

  譚煒晏低著頭,有點後悔鼓勵他採取行動。他那是什麼口吻?居然…裝成這樣,他以為他才十二歲嗎?

  彭雲晰瞄了他一眼,對上他散放著電意的瞳眸,知道他的問題只是個使喚她過來的借口。

  不過既然他想聽,她當然非常樂意為他解說。

  「本店的五香炒豬排口碑一向很好。端出來時整盤一片黑抹抹的,想吃塊肉得用找的。」她略微彎腰,聲音輕得只讓兩人聽見,「至於局奶油海鮮飯,不知道為什麼,我們的海鮮明明是當天新鮮採買,客人卻常常反應東西不新鮮。奇怪的是,下回來他還是點同樣的套餐,問他原因,他說那些東西咬起來雖然臭臭嗯嗯的,但習慣了之的反而覺得那真是說不出的好味道;加上局奶油有時稀有時濃、有時甜有時鹹,每次來都有不同的驚喜。請問您還需要我為您解說哪份餐點?」她說得正經八百,一點都不像開玩笑。

  方成宣打開菜單隨便瞄一眼,念出一道菜,「檸汁石斑片?」  

  她點頭,「我們使用的材料是高級的石斑魚片,去皮之的以奶油煎八分熟。到這裡還沒什麼問題,有問題的是由檸檬原汁、洋蔥以及西洋芹切碎的調製而成的醬汁。大家都想不通,為什麼淋上醬汁的,整盤菜聞起來像臭豆腐,吃起來更像!總之,有客人形容得好,我們這裡的每一道菜看起來都不像是可以吃進肚子裡,比較像是拉出來的。」

  語畢,她微微一笑。他也許無意找她麻煩,但很抱歉,她這人愛記恨,而且她對姓方的仍然很感冒!

  方成宣挺訝異她會一口氣說出這麼多倒他們胃口的話。

  他摸了下鼻頭說:「小姐,你挺幽默的嘛!」

  「還好啦!被一些無聊客人訓練出來的。」她拐彎抹角損他。

  「沒記錯的話,我們前天下午在對面百貨公司見過面,你白天服務的營造公司對敝公司的整修工程很有興趣的樣子。」方成宣拿出名片,提醒她他的身份。

  「哇!方總經理?了不起。我會請廚房舀湯時多舀一塊排骨給您。」他以為到了這種地步,她還會沒骨氣地趕緊改變態度,對他必恭必敬的嗎?

  她轉向與他同桌的男子。「請問先生,您要點些什麼?要不要來一份五香炒豬排套餐?聽起來雖然只是一般家常菜,但我們採用的是上等肉品,每一塊肉都均勻醃製二十四小時以上,以九層塔爆香的再搭配非常美味的五香醬汁快炒,我個人非常偏愛這道主菜。對了,其他配菜也是我們精心設計,非常好吃喔!」

  「好,我點這個。」譚煒晏接受她的推薦。

  兩人同時望向方成宣,方成宣將菜單交還給她,悶悶地說:「一樣。」

  確認兩人要的飲料及餐點的,彭雲晰才退下。

  「你的山貓會咬人了。」譚煒晏憋著笑,以免太過刺激方成宣。他沒有想到彭雲晰會使出差別待遇這一招,同樣的東西,方成宣的是黑抹抹的一片,而他的則美味可口,真是漂亮。

  「還好,不怎麼痛。」方成宣拍拍胸口。「想不到她的腿還滿細的。」他的眼睛還是繞著她轉。

  用餐時間,客人陸續湧人,三名服務生顯得十分忙碌。

  「細是還好,還滿勻稱的。」譚煒晏只看了一眼,沒有興趣多瞄。

  「我如果和她站在一起,腿看起來會不會比她短?」

  「你現在不僅想和她站在一起,還怕會配不上她?」這會兒他又對她有意思了?所以說,這傢伙不僅沒節操,還喜歡自找難看!

  他的視線緊追著她跑。當她快步走或俐落地轉身時,短裙裙擺飄動,隱約可以看到一小截嫩白的腿肉。這已足以使方成宣兩眼興奮得發亮。

  「女孩子還是穿裙子好看。」他讚歎道。

  「有差嗎?」不都是同一雙腿。

  彭雲晰過來為他們擺好餐墊及餐具,無視方成宣貼著她前胸的火辣目光說:「請再稍候一下。」

TOP

第四章 買 醉

  令天的遭遇已經夠耒幸了

  既然不幸,
那就徹底一點吧

  專進明知沒好結果的酒吧買醉

  結果……

  竟然遇見她  

  這是不幸的開端,或是結束?

  「你未免看得太用力了吧?」譚煒晏不知道方成宣在玩什麼把戲,但實在有些過火了。

  其他服務生發現他凝視彭雲晰的目光十分可疑,湊近她身邊不曉得說了什麼,她瞪了他們一眼後,搖搖頭。

  「笨!我這是在釋放善意。」方成宣仍然執迷不悟。

  「我看你是在找麻煩。」譚煒晏喝了口水。

  「這樣,等待餐點送上來的期間,方成宣自顧自地對彭雲晰評頭論足,甚至打起分數。而當她來到他們桌邊,他便大刺剌地望著她的胸部,恨不能將整張臉貼上去似的。

  總算將餐點全部送齊,彭雲晰卻沒有馬上退下,低頭笑著對方成宣說:「這位先生,我有句話想跟您說,但因為覺得很不好意思,我可以用比的嗎?」

  方成宣點頭,「請。」

  已經要喝湯的譚煒晏放下湯匙,好奇彭雲晰會怎麼對付方成宣。

  彭雲晰先比個三。

  「三?總共有三個字。第一個字……望?不是?那是看?第一個字是看……」

  彭雲晰頷首,再比二,又比三。

  「二之三?第二個字是三?然後第三個字……」

  彭雲晰兩手往旁邊張開。

  「大?」

  她搖搖頭,眼裡閃爍著奇怪笑意。

  方成宣繼續猜字, 「不是大……是大的相反?小?第三個字是小……」

  彭雲晰用力點頭,等著他說出正確答案。但方成宣垂睫想了一下,沒有開口,倒是譚煒晏不疑有他,自作聰明地大聲說:「看三小?」

  此話一出,周圍用餐的客人全都望向譚煒晏,眼裡有著懼意和輕蔑。既怕他會在店裡鬧事,又蔑視長相斯文的他竟會口出穢言。

  譚煒晏紅著臉,無從辯解。他不過是……不過是急著確定答案罷了……

  彭雲晰很同情他,但不會跟他道歉。

  「祝兩位用餐愉快。」她說,旋身走開時步伐輕盈,看得出她心情大好。

  譚煒晏瞪一眼強忍著不笑出聲的方成宣。祝他得內傷!

  「看來被咬傷的不只我一個。」方成宣咳了兩聲掩去笑意。 「不要怪我,是你提議要來這裡的。」

  譚煒晏大口大口地吃飯以平緩心情。「你還看!」今天他惹的是非還不夠多嗎?

  「我幫你報仇。」

  方成宣不只看,再次舉起手請彭雲晰過來。

  彭雲晰今晚可說是連戰連勝,因此沒有任何不耐地問道:「請問有什麼需要我為您服務的?」

  方成宣笑笑地說:「基於禮貌,我想跟你說明一下,我一直看你,主要是因為我的視線無法從你34B、24.5、35的好身材移開——」

  賓果!從彭雲晰怔住的反應來看,他的目測完全正確,這下總算扳回一城。

  「謝謝。不過說真的,我個人不太滿意自己是B。」彭雲晰並不輕易認輸。

  「其實勻稱就好,你不要太難過。」說是這麼說,但以他原來的標準,至少要D罩杯他才看得人眼。嗯,這會兒也只好破個例,將就將就了。

  「哦不!」她因為他會錯意而搖搖頭,「我是覺得A就夠了。」她看著他說:「不問我為什麼?」

  「為什麼?」事實上他不太想問,因為他已經猜得到答案。

  「這樣才可以免去一些無聊人士糾纏不休的目光!請問您還要用嗎?」她的手伸向他桌前盛滿食物的餐盤,趕人的意味很濃。  

  「我還沒開始吃呢!」

  「是嗎?」她挑眉,俯視他的瞳眸露出不屑。「我還以為您光看就飽了呢!」

  「光用看的哪會飽!要親口嘗嘗看才知道是不是和想像中的一樣美味。」方成宣在她離開後才叨叨絮絮地念道,有點像放馬後炮。

  「你真的很無聊。」譚煒晏覺得這真是一頓亂七八糟的晚餐。

  用餐的尖峰時間已過,服務生的忙碌暫時告一段落。幾個人站在櫃抬前,隨時留意是否有客人需要服務。

  門上鈴鐺作響,就在們邊的彭雲晰率先開口。

  「歡迎光……」見到來人,她一愣,沒把話說完。

  面向門口的譚煒晏馬上認出那人是陳家信。

  「是那個花心得和你有得拼的傢伙。」

  「拜託。」方成宣懶得回頭。「拿他跟我相提並論?我寧願出家!」

  「對,你哪能跟他比?你搞不定的人家早搞定了。」

  方成宣回過頭,看見彭雲晰卸下圍裙,跟同事說聲抱歉,與陳家信一起走出去。

  他手上的筷子夾起一口炒牛旁,卻又放開。

  他憂鬱的樣子很做作,但譚煒晏仍然問:「頓時覺得要吃的食物吃起來沒什麼味道了?」

  他聳聳肩。有些東西,看得見時拼了命的想得到,一旦別開眼,便很快的投了感覺。他就是這種濫情得過分,卻又十分寡情的男子。

  「別淨說我。」他低頭扒飯,抬頭看譚煒晏時,目光回復慣常的戲謔,「我問你,那天在電話裡,你幹嘛叫得那麼淒慘?」

  「你在說什麼?」譚煒裝作不懂他說的話,一點都不想提起那天在辦公室裡發生的事。

  「別裝傻。你明明大叫一聲:『你做什麼你!』」方成宣學他那天的口氣學得太像,惹來一個大白眼。但他仍不住嘴,繼續追問道:「想必那個『你』是個女的吧?結果呢?到底怎麼樣?」

  他期待八卦的嘴臉捨譚煒晏蹙眉,「你都幾歲的人了,怎麼還那麼幼稚?」

  「總比你都幾歲了卻還沒開過葷好吧!沒開過葷也就算了,連想都不想,那問題才大。」方成宣試著用激將法,不過看來是問不出什麼了。譚煒晏和沈衣彤不一樣,嘴巴緊得很。

  「干你屁事!」本來好好的用餐情緒已經被他搞得烏煙瘴氣,現在他還想火上加油?

  「幸好。」方成宣拍拍胸,「不干我『屁』的事。若干我『屁』的事的話,那可就糟糕了。」他完全不曉得該收斂些。

  「你這變態!」譚煒晏生氣地將湯匙丟人濃湯內。

  「不吃?」方成宣樂得接收他尚未吃完的食物,「你不吃我吃。」他馬上朝譚煒晏餐盤裡的主菜動手,儘管自己面前有一盤一模二樣的。

  怒火中燒的譚煒晏豈會讓他得逞。他伸長脖子,將口中咀嚼的食物吐到方成宣意圖染指的餐盤中。

  「喂!」方成宣趕緊抽回筷子,「你很噁心耶!」

  「哼!」譚煒晏直接用手抹抹下巴,起身走向洗手間。

  方成宣本想趁他不在時把他剩下的食物吃光光,但看到上頭散佈幾塊被嚼爛得看不出原形的東西,他不禁有些反胃。

  「嗯!」

  到底是誰比較幼稚啊?


  在工作的餐廳裡沒辦法坐下來好好談,因此彭雲晰徵得同事同意,暫時外出一下。兩人走在街上,陳家信偷偷打量彭雲晰的神色,她大概還在生他的氣。

  看看兩旁的咖啡店,他不敢開口邀她進去,低頭看著自己的腳步,半晌,他總算鼓起勇氣,說道:「在你工作時找你出來,會不會對你的同事很不好意思?」

  彭雲晰直視對方,口氣極沖地說:「你哪一次不是這樣?」

  對於她帶刺的言詞,陳家信大多笑一笑以掩飾內心的尷尬,但他此刻想笑卻笑不出來,表情有些滑稽。他永遠不知該怎麼應付正在氣頭上的彭雲晰。

  他們走出小巷子,經過該處的人目光總會望向對面偌大的百貨公司。

  「我聽曉慈說,」陳家信乘機說出此次找她主要想問的事。 「你認識那家百貨公司的總經理?」

  居然連他都聽說了。彭雲晰冷嗤一聲,「該說她大嘴巴,還是你消息靈通?」

  「你知道我是關心你。」陳家信一再轉頭看她,她卻打從碰面到現在,都沒正眼瞧過他。「你……不會像他們說的,為了某種目的而接近對方吧?」

  「你認為我會為了什麼目的?」怎麼所有人都這麼看得起她?只消瞄她一眼便可斷定她沒本錢做那種事呀! 「反正這下子案子沒接成,別人又會說絕不是我不跟人家睡,而是人家看不上我,不想跟我睡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陳家信和她是大學同學。打從認識她以來,她講話便這麼直接,常今他招架不住。

  「我想也是。」她瞪他,「你腦筋沒這麼會轉。」

  他低著頭,沮喪地說:「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

  「陳家信!」她最受不了他這副模樣。「你有點出息好不好?」在人來人往的騎樓下,她不想與他爭吵,加快腳步,看到一條沒有商家的窄小巷子,她拐了進去。

  跟在她後頭的陳家信說道:「你知道我在乎你……」

  如此容易讓人誤會的話,他為什麼可以輕易說出口?

  快走到巷底的彭雲晰惱怒地回頭說:「你乾脆告訴我你不在乎誰好了!」

  她這句話等於問他到底決定選誰。他馬上面露難色。

  「雅……」他知道最好別在她面前提及方雅麗。遲疑了一下,他誠實說道:「跟雅麗在一起,我很開心,但是,我不想對不起曉慈……」

  「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他為了方雅麗,老是丟下公司不管,兩人四處去玩樂,當然開心了!

  「你會不會很後悔,把所有的積蓄都借給我開公司?」邱曉慈也跟他說過,如果彭雲晰沒借錢給他,他便不會與方雅麗相遇。看她對方雅麗如此反感,她一定寧願沒借錢給他。  

  「後悔有什麼用?要你還你還得出來嗎?」她不認為因為對方是方雅麗,所以他才會腳踏兩條船。他這人不懂得拒絕又禁不住誘惑,真不明白為什麼有那麼多女人喜歡如此軟弱的男人?當初邱曉慈也是看過他的照片後,要求她介紹兩人認識,她才會雞婆地居中為兩人牽線,要說後悔,她最後悔的是這件事……

  「會的!我一定會還!」陳家信將她當作公司股東.計劃每年撥一筆盈餘給她,只是公司的營運一直投有進入狀況……「等有朝一日,我……」

  「夠了。我不著望你會還我,就當我上輩子欠你,這輩子扯平。」

  她的意思是這輩子不願再與他有任何交集。陳家信經常惹她生氣,但還不至於聽見她說這麼無情的話語。她的語調平平淡淡的,像是已對他死了心,不再有所期待——他不禁心頭一緊。

  「如果不是為了我,你不會還在這裡這麼辛苦地工作。」

  看得出他越想越覺得對不起她。她借他,或者該說她給他的那筆錢也許數目不大,但那是她的總資產,是她大學畢業五年來夜以繼日的工作所得、省吃儉用存下來的留學資金。這年頭留學夢人人在作,但真正憑一己之力實現夢想的人不多;為了朋友,二話不說將所有存款借出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真的出國又怎麼樣?」彭雲晰笑得諷刺。經過這些年,她發覺人們掛在嘴邊的夢想,不過是個逃避現實的管道罷了。「真的懂得快樂訣竅的人,到哪兒都能活得快樂;相反的,鎮日對生活不滿,不管到哪兒都不會滿足的。我最羨慕的是你,這個也要、那個也要,活得真是熱鬧精采。」

  「你別這麼挖苦我……」

  「怎麼,你也知道不好意思?」彭雲晰凝視著蹙眉的他。唉!大家喜歡的就是這張臉嗎?為什麼不管哪個世紀,人們就是放不開對皮相的迷思呢?

  「曉慈和雅麗都跟我說,其實……你……」陳家信知道這句話說出來很荒謬,但他又想確認。「她們說,其實你很喜歡我……」

  彭雲晰聞言輕微地怔了一下,而後趕緊再掛起方才嘲諷的表情。

  「我該謝謝她們兩位羅?」她聳聳肩,回答得讓人有想像空間。「喜歡又如何?不喜歡又如何?」

  陳家信的瞳眸依舊因她的瞧不起而晦暗,但她暖昧的答案令他的唇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我曾經非常努力地追求你,可是你……」

  「你現在講的是幾百年前的事?」

  沒錯,大二時他在三更半夜打電話給她,請他跟她交往。睡夢中被吵醒的她有好半晌連他是誰都搞不清楚,醒來後連那通電話也忘了。一個月後,他畏畏縮縮地詢問她的決定,她好不容易才弄清楚,原來他對她有意思。

  「你說做朋友就好,我只好等。可是,你卻介紹曉慈給我……」  

  「你負點責任好不好?」自那之後,他從未再向她表示過什麼。大學畢業後第二年,她進入現在這家營造公司,認識邱曉慈,將她介紹給他。而在那之前,關於愛情,相對於彭雲晰的一片空白,他早已有說不完的故事。他愛怎麼與人分分合合她不管,但是這回她不會原諒他背叛邱曉慈。

  「我有叫你跟她第二次見面就奪走她的貞操嗎?」

  「那……」陳家信緊張地望望前後左右,這裹不會有逛街人潮經過,但四周都是住家,恐怕有人聽到他們的談話。「那是她……」他的舌頭一時間嚴重打結。

  「她怎麼樣?」又來了,他仍然敢做不敢當! 「是她主動的?你真不想要的話,不會說不嗎?」

  「在那種情況下,我根本沒辦法……」當時真的是邱曉慈跑到他住的地方,灌醉他後勾引他的。其實他對邱曉慈沒什麼感覺,但是彭雲晰知道後只給他一句話——自己做的好事自己負責——完全不在乎他的感覺……

  「夠了!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她搖搖頭。最笨的人……最笨的人,是她吧!

  「那……我該怎麼辦?」

  陳家信的儒弱令彭雲晰稍歇的火氣再度爆發。

  「說難聽一點,你該怎麼辦干我屁事啊!你們的事我再也不想管,不要再來煩我!」

  她掉頭跑開。

  最笨的人果然是她!她一直在等,等他給她天長地久,等他證明他是她命定之人!她傻傻地認為,就算她擺高姿態,他也不會走開的。她以為他和她一樣,打從心底認定了之後,便不會有任何改變。

  然而一有人向他招手,他便想也不想地靠過去。她一度以為那是上天的考驗,等那段感情結束,他會發覺他真正愛的是她……結果證明,他誰都不愛,只是好命地享受著其他人對他的寵愛。

  而她呢?她真心喜歡他嗎?或者,他只是她勾勒出來的白馬王子,本人卻和想像相差十萬八千里呢?

  在感情的世界裡,每個人都在欺騙他人,也都在欺騙自己。
  
  譚煒晏和方成宣用餐結束,彭雲晰仍未返回餐廳。沒有多等,兩人便結帳離開。

  譚煒晏公司裡還有一堆公事待他處理,走出巷口便搭乘計程車離開。

  方成宣拿出行動電話一看,總共有十幾通留言,不用聽也曉得是那些個還留在公司裡開會的傢伙,輪番上陣催他回去主持會議。

  百貨公司明明就在眼前,他卻沒有馬上回去處理正事的打算。這陣子每天大小會議不斷,一夥人嫉妒他閒閒沒事幹、成天在營業樓層晃來晃去,十個會議有八個指名他出席。

  「哈——」他光想到「開會」兩個字便忍不住打呵欠。

  他決定一個人四處走走逛逛。透過商家的店面陳列及街上人們的打扮穿著,他可以掌握現今的流行脈動……這當然是抬面話,事實上他只是想看漂亮美眉罷

  然而天生麗質的美女終究不多,一個晚上下來,很難看到一位真正令他驚艷的女子。而他倒也不苛刻,只要瞧見個努力裝扮試圖凸顯自己優點的,他便樂於奉送讚賞的目光。

  他在街上閒晃到店家開始撥放晚安曲為止,心想會議再怎麼冗長也該進入下結論的階段了,於是他氣定神閒地踱回公司的主會議室。

  可惜天不從人願,那一群因精神不濟而左歪右倒的男人一看見他,轉瞬間全都醒了過來,興奮的模樣簡直像嗑了春藥般,竟相向他報告方才會議中各自提出的要點,這一拖可把會議廷至將近午夜才宣告結束。

  一夥人邀他一起去小酌兩杯,他婉拒了。隨便一個會議都搞得這麼晚,看來他們壓根不想回家吧?可悲的台灣中年男子,他打死都不想變成這種歐吉桑。

  深夜鬧區的景像有些詭異,他撥通電話給譚煒晏,只聽譚煒晏火爆地吼道:「你不睡覺我還要睡!」便掛他電話。

  唉!如果另一名死黨尹昊恆在台灣就好了。他比譚煒晏有風度多了,鬥起來水準也高些。

  「寂寞啊……」他煞有其事地喃道,口吻和表情卻不帶一絲孤寂。

  他來到一家小酒吧。小酒吧位於熱鬧的商圈巷子裡,生意卻一直不怎麼樣。老闆有一點年紀了,調酒技巧不錯,可惜不討喜的長相加上不經修飾的外表,以及古怪的個性,讓不小心走進來的客人下回鐵定不會再上們。

  老闆憑自己的感覺為客人調酒,因此客人自己點的飲料僅供參考。當客人覺得味道奇怪,不用多問,這表示老闆看你不顧眼,識相的最好馬上付錢走人。就連在店裡的常客也都顯得詭異、難以接近,但他們陶醉在自己的世界裡,不會無故滋生事端。

  方成宣並不常來這家店,大多順路經過時,進去看看店裡的氣氛正常點沒。他很少像今晚這樣特地光臨此店。

  他前腳才進門,便挨吧檯內的老闆 一個冷瞪。通常這時間是酒吧最熱鬧、最狂野的時段,而此刻這家店卻冷清得過分。吧檯前空無一人,後頭四、五張小圓桌,角落那張桌子掛了兩名頹靡的廢人,隔兩張空桌子,有個趴在桌面上,披散的長髮遮住臉龐及上半身,應該是個女勺,而且醉倒了。

  方成宣來到吧檯前,老闆已著手調製他的冷飲。看老闆俐落地什麼都加上一點,方成宣自在地勾一張高腳椅來自己屁股後面。既來之則安之,再慘也慘不過上回那嚇怪異的濃稠飲料,喝起來活像壞掉的酸乳酪,害他好一陣子看到飲料便開始反胃。

  「有沒有什麼新鮮事?」他和老闆抬槓。

  老闆耍酷地慢動作轉頭看他,單手咯登、咯登地甩搖調酒杯,另一手舉起,指向那名趴倒在桌上的女客。

  那名女客可能是第一次來,難得有老闆中意的客人上門,也算新聞了。

  「就這樣?」方成宣卻不知足地兩手一攤,賺對方給的答案不夠勁爆。

  砰!老闆將酒杯重重地放在吧檯上,把剛調製完成的酒汁倒人杯內,酒汁呈透明的金黃色,漂亮得令人背脊發冷。

  老闆拿了一枚幾近乾燥的檸檬片插進杯沿做裝飾,說:

  「老王家的狗被老張家的貓給硬上了,算不算新鮮?」

  方成宣差點噗哧一笑。有些激進分子憤世嫉俗得莫名其妙,看在他眼裡,則成了一種另類幽默。

  「唔!」他拿起酒杯,嘴唇就著杯沿,舌尖才碰到那金黃酒液,他便頭皮發麻,整個人靜止不動。

  「贊?」老闆倒吊的雙眉高高揚起,冷冷望著他。

  「贊……」讚他媽個頭!方成宣放下酒杯,髒話差點衝口而出。這是……什麼鬼東西呀! 「別名?」

  這裡的飲料不問正名問別名。反正正名淨是一些詭譎名詞,直接問別名,還比較快知道自己究竟哪裡惹人嫌。上回那杯別名「乳臭未乾」,這回叫什麼?

  「你給我滾蛋。」老闆瞄了他一眼,隨便他愛滾不滾,又著手調酒。

  方成宣輕撥了下垂至額前的髮絲,轉頭看是誰那麼勇敢地向老闆又要了一杯酒。

  方纔趴在桌上的女子醒來,兩手支額,意識似乎因醉酒而茫茫然,而老闆不待對方要酒便主動調製,居心叵測。

  女子撥開額前散亂的髮絲,試圖睜開眼看清白己身在何方,卻力不從心,發脹的頭往下墜,額頭直接敲擊玻璃桌面發出叩地一聲。

  是她!

  方成宣起身走向那名女子,抓住她手臂、扳起她的頭,把她的臉看個清楚。

  「喂!」真是彭雲晰!  

  彭雲晰被他晃醒,手一揮,笑著跟他說…「嗨!」

  「我還跟你哈羅呢!」他向來看不慣借酒裝瘋及買醉澆愁的人。回頭瞟視老闆,老闆正將酒液倒進一隻質地精緻的玻璃杯中,透明汁液由橘橙漸層轉玫瑰紅,搖曳一股誘惑綺情之美,不禁令人懷疑老闆存心灌醉她。

  「回家?」他問彭雲晰。醉酒的她若仍不順從他,他便丟下她不管,管他半夜沒事跑來這兒荼毒自己的味蕾,是不是老天特地安排的另一次巧遇。

  「好!」

  彭雲晰用力點了下頭,然後呵呵笑兩聲,由著他扶起,還沒開步便踉蹌倒向他,當下又不省人事。

  方成宣只得抱起她,「唔……」他費了點勁才挺直膝蓋。這女人看起來瘦得像根竹竿似的,居然還不輕。

  經過吧檯時,方成宣禁不住台上那杯橙紅酒液的妖惑,將彭雲晰欄在高腳椅上,騰出左手捧起那杯酒湊近嘴邊。

  他先輕啜一口,微愣兩秒,又連喝了三口。真……真他媽的好喝!老闆明明調得出這麼香甜的飲料,為什麼老給他一些發臭發酸的東西?

  「這是?」他詢問老闆給這杯酒下的含義。

  「今晚我要——」老闆睜大兩眼看著他,「上、你!」

  這句話很明顯是對著他說的。方成宣毫不猶豫地回老闆一句,「回家上你自己吧你!」面對變態絕不能示弱,省得稱了他的意。

  「嘿嘿!」老闆咧嘴笑,齒縫間積了一堆黃垢。

  方成宣在這種精神呈現某種程度分裂的變態面前只得認栽,他抱起彭雲晰準備離開,重心好不容易持穩後,懷中的彭雲晰又醒了過來。

  「啊!包包……」她掙扎,兩腳著地後搖搖晃晃地走回原來的座位,「包包」

  「唔!」方成宣拿起椅子上只發皺的米色布袋,塞人她懷中,「自己拿好。」

  他拉著她的手往外走,見吧檯內的老闆兩眼眨也不眨地狠瞪著他,他記起帳還沒付,摸摸口袋,掏出兩千元丟在吧檯上。

  臨走前,他忍不住多看那杯橙紅色酒液兩眼,說道:「下回我要喝那個。」

  老闆左臉上深刻的笑紋抽動了一下,隨即恢復以往面對他時的酷冷,「下回我會給你一杯——『你想得美』。」

TOP

第五章  遊 戲

  他的人生本就是一連串的遊戲

  既已投身其中

  不論結果如何

  不妨

  痛痛快快再玩一場

  方成宣拉著彭雲晰,才走出酒吧,後頭的她便神志不清地往前傾倒,頭顱撞得他後背發疼;他及時抱住她,看著她呆呆的無知睡顏,差點想把她扔在路上不管。

  抱著她回到自己車上時,他已是滿身汗。他一度懷疑她裝睡,拍拍她的臉,她反射性沒好氣地揮開他的手,頭轉向車窗,磨了兩下牙。

  方成宣的眉頭和眉尾分別滑稽地挑了一下,發動車子,想也不想地便開往自己的住處。

  回到住處,他讓她躺在床上,自己則進浴室沖個舒服的澡。

  沖完澡,方成宣將擦拭濕發的毛巾掛在肩上,再到廚房拿了罐冰啤酒,赤著腳走進書房,開啟電腦接收電子郵件。

  草草回了幾封信,他覺得累了,兩手交握往後上方伸展,打個大呵欠。  

  回到臥室,床上彭雲晰的姿勢沒有任何改變,他盯著她熟睡的表情,緩緩踱至床邊,心想至少她不哭不吵不鬧不亂吐,讓她在一名陌生男子的床上醒來,對她而言應該是個不小的懲罰。

  陌生?在她眼裡,他算是個討人厭的陌生男子吧?他對她也所知不多。

  躺在她腰側的米色舊布袋映人他眼簾,他坐下來,打開她的包包。

  「餐廳打工制服、素描簿、記事本、原子筆……」他大刺刺地翻看她包包裹的東西,一點也不怕她突然醒來,將他逮個正著,「托福英語……連存款簿都帶在身上!」

  他打開存款簿,先瞄了下存款餘額,然後從她提存的紀錄瞭解她的用錢態度。

  將存款簿放回包包,他拿出她的皮包,找到她的證件。

  「我的天啊!」

  他原以為她至少小他個兩、三歲,想不到她和他同年,還比他大了幾個月。

  「扣分、扣分。」他搖搖頭,幼稚地自言自語。他拉起包包的拉鏈,隨手擱在床邊的矮櫃上,轉身看又磨了兩下牙的彭雲晰。

  睡覺會磨牙,扣分;出門連支口紅也不帶,扣分;胸部只有B罩杯,更加嚴重扣分——

  還有,千萬別告訴他,她爛醉在酒吧裡為的是那個陳家債!她渾身上下已經沒幾個地方吸引他了,若再加上沒有眼光,他會非常後悔曾經對她有意思。

  他起身準備熄燈,一直酣睡著的彭雲晰突然有了動靜。

  「家……」她側身囈語。「信……」

  方成宣因睡意而半瞇的雙眼霎時瞪得老大。這位小姐在意識不清時仍然執意和他唱反調!

  他坐回床上,清楚聽見她又呢喃一聲,「家信……」

  一滴清淚溢出她密合的眼睫,然後滑落,消失在鬢髮問。

  作了悲傷的夢嗎?還是唯有在酒醉熟睡之際,才敢坦承深藏在內心裡的濃濃憂鬱?

  方成宣輕撫她未干的淚痕,莫名地心生疼惜。憂鬱的女子總令人心動,儘管她憂鬱的原因挺讓他火大。

  他凝望睡夢中眉頭輕攢的她,緩緩俯下身——

  「你混蛋!」

  正當他即將吻上她的唇,她竟揮了一拳,不偏不倚地擊中他頗為自傲的鼻樑。

  「喂!」

  他撫著鼻樑。幸好沒歪掉,也沒有流鼻血。而犯人依舊側躺著,沒有醒來。怨想,她剛剛罵的、打的應該不是他,而是她夢中那位花心又沒擔當的混蛋陳家信!

  儘管如此,他卻開始脫她的衣服。

  「是你惹火我的……」

  原先他還避免直視她裸露的軀體,但想想自己何時這麼固守四維八德?不看日不看,他索性連她左邊胸房下的一顆褐色小痣都給瞧得仔仔細細。

  然後他自己也脫個精光,躺在她身旁。

  雖然只是個遊戲,毋需當真,但多花點心思、玩得逼真些似乎也無妨。


  方成宣睡前沒有撥鬧鐘,他以為時間到了自然會有人大聲尖叫喚醒他。

  但彭雲晰沒有叫。她在一陣頭疼中醒來,睜開眼,還沒來得及用腦筋想事情,整顆頭突地像遭人撕扯般作疼,逼得她坐起,痛苦地抱頭。

  她起身的動作讓方成宣自動醒過來。他揉揉惺忪睡眼,曲肘半側起身子說:「早。」

  彭雲晰抱著頭不動,那股沉重、翻攪似的劇疼剝奪她所有知覺,以至於做不出任何反應。

  「你屬於宿醉嚴重型的。」方成宣伸出手,以指腹按摩她的後腦勺及頸項。

  她安靜地接受他的撫觸,待疼痛不再那麼劇烈,她立即意識到身旁怎會有個另人?猛然回頭,一見到他,她馬上愣怔住,額側又一陣抽疼,疼痛迅速蔓延整個腦袋。  

  揮開他覆在她脖子上的手,她咬牙,待這陣疼痛稍歇,她想起了什麼似的,隔著薄被摸索自己的身軀。

  「啊……」當真未著寸縷……

  「你在找這個嗎?」

  方成宣手上勾著她的小褲褲,惡劣地在她眼前晃呀晃的。

  她搶回自己的貼身底褲。坐在原處,下巴夾著薄被護著上半身,好不容易才穿上底褲。

  「不是?」方成宣手上改掛著她的胸罩,「那是這個羅?」

  彭雲晰似乎受到很大的刺激,兩眼有些空洞,但她沒有時間崩潰,趕緊奪回胸罩穿上。見著自己的上衣在床底下,她正伸手要撿時,旁邊的方成宣下床背對她站起。

  他彎身穿上底褲,低著頭,倒看身後的她,眨眼拋出一個令人發毛的媚意。他朝她袒背露臀的原因,在於不論看人或被看,覺得吃虧的總是女人。而且,他對自己結實的臀部有絕對的信心。

  彭雲晰的反應不出他所料,吃驚得差點跌下床,可是接著她卻掩住口鼻,彷彿剛剛看到的是什麼噁心的髒東西。

  方成宣在底褲外再套上一件黑色休閒短褲,繞過床尾,拾起她的上衣給她。

  「你最好告訴我你是怕流鼻血。」

  她仍然捂著口鼻,「我真的有些反胃。」天啊!他那兩坨臀肉在她眼前揮之不去!她穿起上衣,有好一會兒找不到袖口,頭暈目眩。

  方成宣瞪她一眼,「我當你是酒醉後遺症!」他繞回床的另一頭,從她的包包中拿出她昨晚在餐廳打工時穿的短裙。「穿這件不是挺好的?」

  彭雲晰甩著頭,顧不得那麼多,跳下床意圖盡快套上牛仔褲,卻重心不穩的跌倒在地。

  她扯下薄被掩住自己,悔恨萬分。

  為什麼?怎麼會這樣?她定神回想,昨晚和陳家信分手後,她漫無目的地四處亂走,將近十點才回餐廳。跟老闆道過歉,她便換下制服,先行離開……

  然後,她走進一家酒吧,才喝兩杯水果酒便意識不清,忘記自己身在何處了……

  再怎麼說,她都不可能和方成宣一起,還赤身裸體的躺在同一張床上才對呀……

  啪!她的頭自薄被探出,打自己一巴掌,微怔兩秒,再打自己一掌。然後,她像發狂般連甩自己十幾個耳光。

  「你不痛嗎?」方成宣坐在床上俯視她。

  她兩頰發紅,卻說:「不痛。」她摸著發麻的臉龐,搖搖頭,「不痛、不痛。」她鬆了一口氣,「真的不會痛!所以,這是……」

  「呵!」方成宣笑了,挨她瞪後,視線轉向其他地方,左手輕握成拳掩住嘴,肩膀一抽一抽的,故意不笑出聲的模樣非常惹人厭。

  「你沒聽過有人笑到被自己的口水噎死嗎?」彭雲晰瞪著他。他怎麼可以那麼幸災樂禍!

  方成宣依舊笑得開心,伸手捏她下巴一下,「沒看過有人為了逃避現實,臉都打得快瘀青了還說不痛。」

  彭雲晰撫著下巴,「不可能。」她雙眼迅速泛紅,「這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

  「對。」方成宣躍下床,「這不可能——不是真的。」他摸摸平坦的小腹,決定到廚房找點吃的,同時給她一點時間接受事實,再繼續陪她玩。

  「啊——」

  彭雲晰長嚎一聲,抱頭埋人腿間。該死的!為什麼所有倒楣事都找上她……

  原先已走到房門口的方成宣折回她跟前,蹲下身看她。

  「你哭了?」語中擔心多於關心。依他的經驗,女人的淚水一旦決堤沒有不棘手的。此外,他沒料她竟如此脆弱易傷——這不太符合遊戲設定。

  雙肩發顫的彭雲晰半抬起頭,瞳中黑白分明,沒有一絲水氣。

  「我哭了你不就更開心了?」她憤恨地說。她是很想哭,但打死也不會在這人面前落淚!

  「怎麼可能?」他輕歎一聲,開始編故事。「我昨晚已經領教過,你哭起來有多難伺候了。」

  「你少來。」她從小到大落淚的次數屈指可數,在人前哭泣的經驗更可以說是沒有!

  「不信?」他起身找了一面鏡子,直接擺在她眼前,

  「你看看你眼皮腫得像什麼一樣。昨晚就是因為你哭得太淒慘,緊抱著我不放,才會幹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

  鏡中的她披頭散髮,雙眼浮腫。她撥開那面鏡子。平日她便知自己長得醜,毋需他提醒。

  她扶著額側,腦海裡嗡嗡作響,像有人在她耳邊放沖天炮。他剛剛說什麼?乾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

  她搖頭,氣虛地說:「我喝醉了。」什麼也記不得。

  他輕哼,「喝醉了就可以殺人放火嗎?」他豈會讓她一句喝醉便否認掉所有的事?雖然嚴格說起來,其實什麼事也沒有。哈!

  她抬頭看他。心想她沒踢他、踹他就很不錯了,哪有可能和他做什麼一發不可收拾的事?

  「不可能。」她越想越篤定。「我再怎麼醉都不可能會對你——」  

  「你是沒對我怎麼樣。」他笑。本就不期待她會馬上接受他的說詞。「你只是一直求我一定要對你怎麼樣——」他站起身,話語一再以曖昧的口吻收尾。

  「怎麼樣?」她也跟著站起。

  他退後兩步,「什麼怎麼樣?」打量她的眼光由上往下移。

  「你對我怎麼樣?」她想往前走一步,要他把話講清楚。但她的褲子才穿了一半,趕緊拉起被子遮掩,可他的眼神告訴她,他已經欣賞得差不多了。

  「我對你怎麼樣?」

  他無賴到底,句中的疑問語氣比她還濃,好似知道事實真相的人是她而不是他。

  「你這人真是……」無賴、小人都不足以形容他!彭雲晰一時間找不到適當的咒罵言詞。

  「你要不要先把褲子穿好?」方成宣摸了下鼻子,別開眼,以免又笑出聲。「否則我會以為你又在邀請我對你怎麼樣。」

  彭雲晰拉起牛仔褲,表面上一臉鎮靜,其實內心十分複雜。也許什麼都不管,把錯全推到別人身上便能輕鬆些,但她做不出這種不負責任的事。

  「不管是不是我求你。昨晚我……昨晚我……」她說起話來少了先前的魄力。 「昨晚我醉死了!你怎麼可以……」

  「你確定你醉死了,兩腿沒有夾著我的屁股,猛喊come—on,baby?」他看得出她招架不住他目前的攻勢,但他損起人來依舊不留餘地。

  「很抱歉,我英文沒那麼好。」

  「沒差,你啊咿嗚 ̄哦喊得可好了。」不能怪他,昨晚在餐廳裡她佔上風時,同樣一點面子也不給他。

  「你非要如此羞辱我不可嗎?」彭雲晰紅了眼。所有的氣憤、自責,轉眼間

  方成宣一怔。他怕女人的眼淚,但他真正沒轍的是女人如此哀怨委屈的表情。照理說,他會拋棄所有成見,憐惜地擁住她,低聲說都是自己不對;沒想到他愣在原地,動的只有那張近來賤得可以的嘴。

  「你昨晚折磨我一整晚,現在讓我口頭上佔兩句便宜也不行?」  

  「隨便你怎麼說。」彭雲晰垂睫,很快壓抑住流淚的衝動。她不想再與他鬥。「反正我什麼也不記得,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你鬧得我一夜雞犬不寧,拍拍屁股便想走人?」他擋住她的去路,「我為了保護你,不惜和那個變態酒吧老闆翻臉,他還揚言不會讓我好看——怎麼辦?現在想想,我有點怕,而且覺得很不值耶!」

  「酒吧老闆……」當她走進那家酒吧,吧檯裡的老闆望著她,緩緩露出一個詭異猥瑣的笑,當時她打從心底發冷顫,基於禮貌才沒有掉頭走開。老闆送來的冷飲出人意料的好喝,她還覺得自己錯怪人家,但她沒多久便醉得神志不清。是她的酒量太差,還是那個老闆真的居心不良?如果問題出在老闆身上,說起來她還得感謝方成宣羅?

  「你去那家酒吧做什麼?」

  「問得好。你呢?你去那家酒吧做什麼?」方成宣反問她。

  彭雲晰沉默,仍然心存懷疑。他的出現太過巧合,讓人聯想到命運、緣分之類什麼的,與先前的壞印象重疊在一起,她的心頭一陣混亂,著實無法相信他。

  「不只這樣。我還要問你,」方成宣兩眼勾著她,存心凝得她心慌。他湊近她耳畔,低語道:「那個陳家信有什麼好的?」

  他撩起她一綹髮絲,以輕柔的撫觸、低沉的嗓音使她正視他的存在,更刻意點破她心儀陳家信的秘密,讓她沒有辦法再在他面前戴上面具逞強。

  「昨晚你抱著我,一直喊家信、家信。我還沒怪你利用我,你倒先以被害者自居了。」  

  彭雲晰睜大眼看著他,臉色逐漸發白,後退一步,避開他想攬住她肩膀的手。

  方成宣微笑,手舉在半空中,「我不管現在你怎麼想,我只要求你給我一點精神賠償——」

  「你做什麼?」

  「我有話跟你說。」方成宣笑著貼近她。

  「有話直說,不用靠這麼近。」彭雲晰背抵上牆壁,無路可退。

  「跟昨晚相比,」方成宣先以手指撫摸她的臉、她的唇。 「我們這樣的距離還算遠的咧!』

  他俯下臉,吻上她的唇時,抬睫望入她瞳眸,不僅要直視她的靈魂,還要將自己嵌入她的思想中!

  他張唇輕含住她的。她因為呆住而沒有反應,亦無掙扎。他再輕吮,舌尖掃過她乾澀的唇瓣.又想深吻之際,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跳。

  他離開她的唇,發覺她原先蒼白的臉龐透著粉紅。

  他露齒而笑,笑容如赤子般真誠,不似先前的別有意涵。

  他輕觸她的臉龐說:「就當昨晚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唯獨這個吻如假包換。」

  彭雲晰眨了下限,雙腿發軟,沿著牆滑坐於地。

  方成宣蹲下身看她。這可奇了,他不過輕輕磋她的唇,沒施展半點真功夫,威力竟如此之大?

  正當他不由得有些自滿時,彭雲晰揉著額側說:「我頭痛死了,你有沒有頭痛藥?」

  這什麼意思?剛才她呆住全因頭痛欲裂,對他的吻一點感覺也沒有?

  方成宣倒了杯水,拿來一盒普拿疼。

  彭雲晰一心只想快點抑住那股強烈的暈眩感,將盒內剩下的藥全往嘴裡倒,一口氣吞下所有的藥。

  「小姐,你不要命也別這樣,竟然一次吞五顆……」

  「吵死了,閉嘴!」彭雲晰抱著頭,痛苦得想哀喊。

  方成宣看著她,知道她現在的頭疼不是因為宿醉,而是因為——他!

  遊戲才剛開始呢!


  「彭小姐,來吃飯了!」

  施工部的胡組長笑笑地來到騎樓,招呼站在梯子上做廊柱與天花板連接處細部漆色修飾的彭雲晰。近半年來,彭雲晰大多跟著他的小組四處跑,卻不算是他的組員。施工部人員大多在工地現場,鮮少待在公司,加上胡組長生性不喜歡聽那些輩短流長,在彭雲晰被派來支援現場工作前,他甚至連她的人和名字都兜不在一塊。

  一起工作後,他才開始注意有關她的傳聞。大抵性格獨特的人,不管在什麼地方都會成為眾人議論的對象。人們總是容不下與自己觀點不合的人事物。只因不喜歡附和、湊熱鬧,或只是明確的表達自己的看法,便會遭批評為孤僻、不合群。據他所知,彭雲晰即因得罪公司某設計紅牌才會被孤立、分派至與她能力不相符的工作。

  奇怪的是,其他小組也和她處不來。別人說他是好好先生才受得了她,事實上,他覺得她只是不愛說話,也不愛聽別人談八卦罷了。其實她的能力不錯,做起事來有條有理的,有時他甚至覺得該由她來當組長才對。

  以往她從沒遲到或早退過,今天卻過午了才來,他本來還以為她生病了,建議她休息一天,她卻說不打緊。大概因為遲到了不好意思,因此該休息吃晚飯了,她卻還是繼續工作。  

  看她上漆的動作不若平時俐落,時而皺眉甩頭,似乎仍然覺得不舒服。這樣還讓她爬上爬下的,實在危險。這個店面重新整修的案子只剩下最後收尾的細部工作,警戒線早巳撤除,騎樓人來人往的,還有幾個頑皮的小孩在這裡竄來竄去,胡組長不禁有些擔心。

  「謝謝。」胡組長在她下面站了好一會兒了,她才發現。「你們先吃,不用等我。我這邊弄好再過去。」

  胡組長笑笑,搔了搔頭,沒有再說什麼。轉過身,接連有兩個在走廊上玩滑板車的小男孩自他身側呼嘯而過。

  「哎喲!講了好幾次了,不要在這邊滑來滑去,危險啦!」

  彭雲晰聞言不禁微微一笑。論輩分,胡組長可以當她的叔叔;安於現狀的善良個性為他博得好人緣,但也因不與人爭而遲遲無法獲得晉陞。身材矮壯、五官長相頗為豪邁的他,操的是富鄉土味的台灣國語口音,感覺應該是挺阿莎力的男性,面對女人時卻格外木訥。由於工作屬性較特殊,彭雲晰向來不喜歡別人在工地裡刻意對她作性別區分,唯獨在胡組長面前,她可以輕鬆地接受他的差別待遇。

  「我是女人呀……」

  無意識地嘟囔出這句話後,彭雲晰上漆的手突地頓住。

  上回特別意識到自己終究是個女人時,是什麼時候?

  她輕輕抿了抿唇。

  從沒想過,親吻竟真的能帶給人如此大的震撼。方成宣吻上她前凝望她的那一眼,似是攝走了她的靈魂,令她自那之後,心緒完全無法集中。

  「YA! 」

  溜滑板車的小孩仍在騎樓上競速。她似乎又聽見胡組長說:「哎喲!危險啦……」

  「等我……」落後的小孩不停地加速追趕,當他發覺恐怕會撞上前面大柱子旁的梯子時,已經停不下來。他驚恐地大叫:「呀——」

  彭雲晰心頭一跳,轉頭往下看,有些遲鈍地低喊一聲,「啊!」

TOP

第六章 刺 激

  人是需要刺激的動物

  所以,
他拿別的女人來試探她

  試探她對他的在乎

  只是

  這藥下得似乎大猛了呵

  「歡迎光……臨……」看見方成宣攜同一名年輕女子進門,彭雲晰臉上職業的微笑有些僵住。

  繼大前天早退之後,為了配合整修店家早一天完工的意思,她向餐廳請了兩天假。今天恢復-上班便又見方成宣上門……他也許覺得沒什麼,但她知道這只是一種巧合。至於他身旁的女子……彭雲晰感覺到心揪緊了一下,但隨後反而鬆了一口氣。

  也好……這樣一來,她就不會再胡思亂想了、前天差點被一名溜滑板車的小孩撞得跌落地面,現在回想起來,意外若真的發生,除了怪小孩太過頑皮之外。也得怪自己的心不在焉。

  離們口較近的服務生為方成宣兩人帶位,彭雲晰則為先前的客人送上開水及菜單。當方成宣兩人自她身旁走過,她聽見他說:「好不容易拐你出來,今晚不讓你回去了。誰教你明知我心裡只有你……」這話自然是對他身旁女友說的。

  彭雲晰拿著托盤,走回櫃檯前。

  方成宣則完全沒有留意到彭雲晰的存在似的,繼續對身旁的沈衣彤說:「你明知我心裡只有你,居然狠心棄我於不顧,和姓尹的那傢伙遠走高飛。你太傷我的心了,讓我整顆心都碎了。」

  沈衣彤原本打定主意,不管方成宣說什麼,都當狗放屁一樣不理會他;但當她坐下來後,她還是忍不住生氣地說:

  「你剛剛說什麼?!」

  「我剛才講了那麼多,你不會只聽到我把你老公叫成『姓尹的那傢伙』吧?」就知道只要話題有關她老公,她便沉不住氣。

  「你還說!」沈衣彤差點拍桌子。所以她一點也不想和他單獨出來!要不是尹昊恆說公證時獨缺他這名好友,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她才懶得理他呢!

  「不叫他『姓尹的那傢伙』,難不成得跟著你一起叫他『老公』?」當著過來詢問兩人點些什麼的服務生的面,他挪坐至她身旁,「你折磨我折磨得還不夠嗎?我親愛的彤——」然後他若無其事地抬頭點了一杯熱咖啡、一份水果冰淇淋優酪。

  「喂!」沈衣彤漲紅了臉,「你再胡說八道的話,我就要回去了!」

  「都幾點了,尹還有忙不完的公事,也算罪有應得。」誰教他什麼也沒交代便出國去度蜜月,這下忙得連老婆也難得見上一面,他不會同情他的。「你現在回家,一個人待在那麼大的屋子裡,不怕嗎?」

  「不管怎麼樣,你這人永遠非常討人厭耶!」從認識他的第一天起,他不是戲弄她就是嚇她。有一陣子她以為他是混黑社會的,怕他怕得要死,現在知道他賤的就是那張嘴,所以只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找出他的致命傷,堵得他說不出話來就好了。

  「我和學長公證結婚時沒有找你來,真是正確的抉擇。」她聽說方成宣非常在意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大快人心了。  

  「你放心好了,尹獨佔你,讓我心碎難過,遲早會遭報應的。」他一邊留意服務生忙碌的狀況,一邊湊近沈衣彤的耳畔說話,刻意讓兩人看起來像是一對情話綿綿的親密愛人。

  「你嘴巴和心腸這麼壞,才會遭報應呢!」沈衣彤氣呼呼地瞪他,「再不改掉這種討人厭的德行,這輩子沒有人會真心喜歡你。」

  「既然你不愛我,那麼別人愛不愛我都無妨了。不過——」他垂睫,選定彭雲晰經過他身旁時的那一刻說:「我發誓要愛你一輩子!」

  沈衣彤渾身起雞皮疙瘩,「你幹什麼啦!」試圖推開他,「離我遠一點。」

  「嘻!」望著彭雲晰挺直的背影,方成宣輕笑出聲。

  那聲笑讓沈衣彤覺得方成宣蟶怪的。以往他找她麻煩,大多是碰巧遇見她單獨一人時順便欺負一下,很少像今晚這樣徵得尹昊恆的同意後,特地帶她來這種地方……

  「如果可以,我好想綁架你——讓你只屬於我一人所有。」

  又來了!服務生送上他們點的東西時,他又說了令人作嘔的肉麻話。他是想讓她難堪,還是故意要說給別人聽?不管為了什麼,他這人還真是有病!

  「請慢用。」彭雲晰聲音比平時小了一些,臉上的笑容有些生硬。

  「倘若得不到你,我這輩子沒有任何意義可言。」

  這回可被沈衣彤逮著了。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剛剛那句話是對著那位高挑的女服務生說的。可是那位女服務生以為他是在跟她說話呀!他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天啊!」她被他搞迷糊了。「這些年來,你都是這樣追女人的嗎?」她總算弄明白了。

  方成宣輕點她的鼻尖,「讓我動真心的只有你呀!唉——」他幫她舀起一口冰淇淋,送到她嘴前。

  「你這個樣子,怎麼可能會有人真心喜歡你?」永遠抵擋不住甜食誘惑的沈衣彤乖乖的張開口。冰淇淋是濃郁的香草口味,她才吃一口,表情整個改變,連眸光都閃爍著喜悅。「你再這麼輕浮花心,下輩子肯定當和尚。」

  方成宣笑著把湯匙遞給她,然後將奶油及糖加入自己的熱咖啡中。

  「應該把你和那個譚煒晏掐一掐、揉一揉,充分混和後再捏成兩個人,這樣你們大概可以比較正常一點,然後……」一眨眼,沈衣彤的湯匙裡同時有水果、優酪乳及冰淇淋。

  「然後我們才不會危害到你的學長老公?」方成宣輕啜一口咖啡。

  「然後你們爸媽才不會遺憾生下你們這種兒子!」沈衣彤瞪他。

  「什麼時候開始這麼關心我了?」趁她一個不注意,他低頭吞了她湯匙裡的甜食。

  「你……你很惡劣耶!」

  「不服?」他端起咖啡,「還你一口總行了吧?」

  「當然!給我還來!」她不怎麼喜歡喝咖啡,但更不甘心被他佔便宜。

  「哦!剛才我間接吻了你,現在你要間接回吻我啦?」

  「咳!」沈衣彤還沒喝到咖啡便嗆著。「歎!你很噁心口氣!」

  「你真美。」方成宣見彭雲晰又將經過他身旁,立即收斂嬉笑的態度。「女人還是白一點好看。」他抓住彭雲晰的手腕,「你說對不對?」

  彭雲晰看都不看他一眼,抽回自己的手,佯裝什麼也沒聽到地走開。

  「你認識她?」

  「怎麼,你吃醋了?」

  這麼逗沈衣彤,是他十年來的習慣及樂趣。對她說的情話誇張且俗氣,自然是肉麻當有趣。得知她和尹昊恆總算結束蜜月回國,他便想見她一面逗逗她;加上也想找機會再刺激彭雲晰一下,便生出這個一石二鳥之計。

  看彭雲晰刻意不再走過來他這邊,他的計謀顯然起了效用。

  只是,會不會玩得過火了點,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再跟你說明一下。這瓶潔膚露在洗臉前使用。洗完臉後,先擦這瓶角質調理液,再擦這瓶保濕精華液,以及美白修護精華液,然後很簡單,就是美白化妝水、美白晚霜、日霜。這是平常的美白基礎保養。另外,每個禮拜一到兩次去角質和敷臉也都是不可或缺的。

  「而除了美白,防曬也很重要喔!每天出門前一定要記得擦這瓶防曬隔離乳液。」已經強勢推銷出一系列美白保養品的化妝晶專櫃小姐,在總結產品使用程序後,仍不忘致力增加自己的業績,「你還是堅持不上妝嗎?我們的防曬兩用粉餅風評很好耶!每天上點淡妝,看起來也比較有精神。」

  「不用了……」彭雲晰的頭搖得有些無力。她本來只想買一種美白保養品,想不到專櫃小姐一樣接著一樣介紹,說得好像每一瓶都缺少不得,不一會兒玻璃櫃上便擺了許多瓶瓶罐罐。

  想要變得美麗!這個念頭是罪惡的;而且,這個念頭一旦在女人心中萌芽,便很難根除。彭雲晰總算明白,為什麼有那麼多女人不惜將所有收人花費在外表的裝飾上。

  「對了,你看看你的眼睛周圍,現在雖然還不明顯,但再不及時保養,皺紋很快就會出現喔!」專櫃小姐依舊不放棄說服她再多買一點,「依你的年紀,你的眼周狀況還算不錯,但是要不要順便帶一瓶眼霜?保養還是越早做越好。我建議你用這套眼周保養產品,才兩千五而已,效果很好。」

  差點又點頭的彭雲晰在聽到價格後,心頭肉像被刺了一下似的,痛得喚回她一部分理智。

  「我本來只是要買這瓶……」她伸手拿起美白修護精華液。

  「你想要美白只用這瓶是不夠的。」專櫃小姐豈容她退縮,趕緊說:「像你的皮膚顯得暗沉,角質層累積得太厚是主要原因之一,平常一定得做好清潔及去角質的動作。你說你家裡只有洗面乳和一般乳液而已不是嗎?這些全部一起帶,一次買齊,省得再多跑一趟比較好啦!」

  彭雲晰放下手中的保養品,心一橫,問道:「這些總共多少?」買了!雖然她不知道自己著了什麼魔,但既然有心要做,就做得徹底一點吧!

  「我再算一次給你看。」專櫃小姐將計算機歸零,一一累計產品價錢。「打完折一共是一萬四千一百零八元。眼霜要不要一起帶?」見她不假思索地搖搖頭,專櫃小姐不再多說,笑道:「請問你要刷卡還是付現?」

  「我……」彭雲晰拿出錢包,「刷卡……」天啊!她到底在做什麼?

  「你現在買真的很劃算。不僅有打折,你還可以上去十樓換贈品和抽獎。」專櫃小姐笑著收下她的信用卡,「請你稍等一下。」

  「沒關係……」

  彭雲晰看著專櫃小姐走向收銀台,「女人還是白一點好看」這句話又在她耳邊響起。

  女人還是白一點好看——就是這句話,讓她連著兩天在夜裡輾轉難眠、讓她在此刻陷入嚴重的自我厭惡。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她也會有來化妝品專櫃大血拼的一天?她明明不屑那些花太多心思在外表上的女人呀!

  只為了方成宣的一句話……

  方成宣……

  啊!才想起他,便見他朝這邊走來。彭雲晰轉身面對專櫃,側低著頭,並以手擋臉。她就怕在這裡遇見他!若不是這裡在打折,她也不想來這兒買東西。

  她鴕鳥心態地希望方成宣沒發現她,然而他還是來到她身邊。

  「嗨!」他笑著和她打招呼,「你的卡。」

  彭雲晰從他手上拿回自己的信用卡,「卡怎麼會在你那裡?」

  方成宣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擅自進入專櫃內。「這些都是你買的嗎?我看看。」

  他剛剛便看見她在這兒?並且從專櫃小姐那兒拿了她的信用卡?他在想什麼?

  「其實你只需要這個、這個和這個。」方成宣點了下去角質霜、美白精華液及防曬隔離乳液。「每個禮拜能固定敷個臉也不錯,不過你大概試過一、兩次之後,便會嫌麻煩而再也不碰。」

  「到底怎麼回事?」他一副什麼都懂的模樣令人煩躁!

  「無所謂,買了也好。可能你家裡什麼都沒有,她才會推銷你買這麼一大堆吧?」他低頭拿出一個該專櫃的紙袋,

  「我先幫你包起來吧!」

  「夠了。」他說的話、做的事,惹得她心煩不已!顧不得週遭人的眼光,她一把揪緊他的領口,「你跟我說清楚,為什麼我的卡在你那裡?」

  「等專櫃小姐回來,」方成宣指著拿著簽帳單走回來的專櫃小姐,要她別那麼激動。「你不就知道了?」

  彭雲晰放開他,低頭任專櫃小姐狐疑地打量她。

  「總經理。」專櫃小姐將簽帳單擱在玻璃櫃上,拿了一支筆給方成宣,「不好意思。麻煩您簽名。」說完忍不住又看了彭雲晰兩眼。

  「不麻煩、不麻煩。」方成宣快速地在帳單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你……」她明白了。「對不起,我全都不要了。」她轉身走開。

  「小姐。。。。。。」專櫃小姐輕喊。然後彷彿聽見方成宣輕輕哎了一聲,提著才裝了幾瓶保養晶的紙袋追過去。「總經理……」信用卡還沒還他呀!


  方成宣很快追上彭雲晰。

  「哎!聊得好好的,怎麼突然掉頭就走?」

  彭雲晰不想理會他,但他亦步亦趨地跟著她走出百貨公司,來到人行道上,她捺不住氣地回他道:「聊天?不就是你一個人在自言自語嗎?」話一出口她便後悔了。她應該徹底漠視他才對,可是不理他,他又緊跟著她,她只得停步,看看他究竟想怎樣?

  「現在可不是了。」方成宣臉上似笑非笑,拿高手上那一袋保養晶,「你的東西忘了拿。」

  她別開臉,「那是你的。」  

  「這是我要送你的。」見她不想收,他不名所以地問:「你不高興?」

  彭雲晰淡哼一聲,輕瞄他提在她眼前的保養品,再看向他,「你以為我會高興接受你的施捨?」

  「這只是我一點小小的善意。」他放下保養晶,表情故作有些受傷,「不過,看來你又要糟蹋它了。」

  「善意?」說得好像他才是受害者。「為什麼我只感覺到嘲諷、取笑和羞辱?」

  方成宣誇張地怔了一下,「奇怪了,我想表現的明明是體貼、建議和示好啊!」

  他無辜的樣子十分做作,可見他這人不可能有正經的時候。只有愚蠢的人會將他的話當真!

  「你以為我還不明白你在戲弄我?」

  「怎麼說?」連「戲弄」這兩個字都出來了,方成宣覺得這真是個意外的收穫。

  「你故意讓我以為你對我……」

  「我對你……」方成宣兩眼發亮,「怎麼樣?」

  彭雲晰的視線從他臉上移開。「你對女人保養的東西懂得還真多。」事到如今,不論跟他說什麼,都是徒增他的得意罷了。

  「還好。這種東西和女人的大腦不一樣,很好弄懂的。」他由著她改變話題,「也許你認為愛美是一種虛榮的表現,但你試一試便會明白,花點心力好好打扮自己不會錯。」

  「是啊!當你發現好看的外表加上昂貴的名牌貨更能吸引女人時,你當然對打扮更樂此不疲了。」她既想損他又想試他,看看他被人拐彎抹角罵花心時有何反應?

  「快別這麼說。我以前一副頹廢的模樣照樣受歡迎得不得了。等你有機會再到我家,讓你看看我以前的照片,你就知道了。」

  「真的嗎?」果然。就算給他麥克風,他照樣能臉不紅、氯不喘地述說他的風流史。只有她笨笨地在受到他刺激後,才恍然想起他的風流早已不是秘密,在影劇版或八卦雜誌中都看得到。「可是那跟到馬戲團去看禽獸穿衣戴冠有什麼不一樣?」

  「是不一樣。馬戲團那些禽獸只能表演跳火圈和走鋼索給你看,而我這只禽獸……」他的兩眼明亮亮地朝她一勾,

  「可以滿足你更多方面的需求。」

  有誰能告訴她,她的心魂就是被這麼粗糙劣質的媚眼給勾走的嗎?

  「你的幽默有點難懂。再見。」

  「等等。你還沒說清楚,你原以為我對你怎麼樣?」他抓住她手臂不讓她轉身,「不想回答?那我換個方式問,你為什麼突然買起保養品來了?」

  她咬住下唇數秒,抬睫瞪著他,「既然你心裡已經認定我是為了你,還有什麼好問的?」他要得意地笑就笑吧!反正她做過的蠢事不只這一樁。

  「我要問的可多了。」他的唇角上揚了一下,但神色頓時正經許多。他放開她,「比如說,難道一定要我真的對你怎麼樣,你才願意考慮我們之間的可能性?」現在已是二十一世紀,女孩子不該太被動,應該坦率一點才可愛。

  「沒辦法,誰教這世上的負心漢多到打不死!」不曾愛過總比愛到心碎、心寒好。

  「這跟負心漢沒什麼關係吧?根本問題在於你的心態,你覺得我對你有意思,所以你開始意識到我的存在;但當你發覺我對誰都有意思時,你便馬上退縮了。我說得沒錯的吧?」

  「原來你對誰都有意思——這一點我倒還沒發覺,真是抱歉。」

  他發覺她剛剛掃他的那一眼中,有著濃濃的哀怨。

  「怪我沒真心待人,你又何曾真心待我?」眼前這女子,他看不順眼的地方比順眼的地方多很多;但大熱天的,他卻在人行道上努力說服她對感情坦誠一點——這對縱橫情海的他而言,不曉得算不算星種淪落? 「感情世界裡沒有真理,怎麼辯怎麼不明。斤斤計較別人給幾分,你才要給幾分,這公平嗎?怪我戲弄你的感情,你為什麼不試試讓我真的愛上你?」

  彭雲晰深吸一口氣,心中的火氣似乎直線上升。

  「等我和你一樣,有錢有閒,又有點精神失常時,我會很樂意嘗試。」

  這個自私的傢伙,她越看他越討厭。情感這回事,哪像他所說的那麼簡單,能夠說愛就愛?真是的,她居然為這種人喪失自我!更令人生氣的是。他的情話明明俗氣得令人作惡,她卻那麼的……那麼的在意……在意他是對著別人說,而不是對著她……

  方成宣不懂她心中的百轉千折,只覺得她當真不可理喻。

  「你這個樣子永遠不可能懂得什麼是真愛,因為你根本不敢去愛。」

  「你又好到哪兒去?見一個愛一個,就能懂得真愛嗎?」

  兩人的看法全然相悖。

  「我見一個愛一個,遲早能找到真愛的。」他握住她雙肩,彎腰與她平視,又使出將自己映入她瞳眸的那一招,

  「告訴我,我這張臉是否在你眼前揮之不去?」就算她不說他也探得出,她早已對他動了心。

  「告訴你,你那兩坨鬆散的肥肉才是我心底揮之不去的噩夢!」

  「這樣你都嫌鬆散?真該讓你也看一看正面,評斷一下那算不算堅硬。」

  彭雲晰冷嗤,「我有點懂你的幽默了。」她揮開他搭著她雙肩的手,「低級!」咒罵的同時,她狠狠甩他一巴掌。

  他遇過歇斯底里、會對他動手、拚死糾纏他的女人,但沒料到她竟會當街掌摑他!這女人搞什麼?這麼禁不起玩笑!

  「你最好跟我道歉,除非你認為男人可以打女人。」

  她後退一步,「你也是在女人可以花心輕佻的前提下,放任自己放浪形骸?」

  「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彭雲晰笑得澀然,「顯然我們對彼此都沒轍。所以,」她皺眉,喊道:「不管你在玩什麼把戲,滾出我的世界!」她掉頭走開。

  她要的是一個讓她覺得心安、值得依賴的男人。即使她擺高姿態、撒潑任性,對方仍然認定她,怎麼也不肯放手

  方成宣不是這樣的人!

  相對的,方成宣也感到生氣和屈辱。有人挨打會開心的嗎?他撫著發麻的臉龐,看著彭雲晰漸行漸遠的背影,毫無上前追她的慾望。

  沈衣彤那帖藥下得太猛,方成宣意識到這一切全是他撒的網、設的陷阱,才會有這樣的反彈。儘管這也代表她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在意他,但他只想到一句話——他們扯平了。

  他不玩了。

TOP

第七章  巴 掌

  他到底惹到了一個什麼樣的女人

  讓他似乎再也無法抽身

  明明是她要他滾出她的世界

  如令卻又反過來招惹他

  唉

  真是矛盾的女人

  方成宣不玩了。但他萬萬役有想到,一個月後,他又當眾挨彭雲晰一個耳光。

  「那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麼東西呀?!」他對著話筒大吼。臉上還有鮮紅的五指印,心浮氣躁。

  幾十天沒見,他幾乎忘了她的存在。今天傍晚,他陪著最新一任的女友逛街,兩人在路上有說有笑,不時旁若無人的互攬互吻,陶醉於兩人世界時,突然有一名女子怒氣沖沖地來到他面前。他看著對方,一時間甚至沒辦法立刻說出她的姓名。

  等他想起她叫彭雲晰時,他已經被她重重甩了一巴掌。他偏著臉,將近一分鐘動也不動,臉龐麻辣燒痛,天地在他眼前旋轉。

  待他好不容易定睛往前一瞧,準備破口大罵時,她已經走得不見人影。

  他氣炸了,約會的情緒被她破壞殆盡。她叫他滾出她的世界,現在又是誰闖進誰的世界啦?

  「我聽她的話有錯嗎?」他又吼。上回她嫌他的玩笑低級,忍不住打他一巴掌也就算了,這回她憑的是什麼?

  「人家要你滾出她的世界,可沒要你繼續流連花叢。」電話另一端的譚煒晏悠悠地說。他實在懶得回話,但再不說點什麼,方成宣肯定會繼續抓著話筒,強迫他聽他鬼吼鬼叫。

  「什麼跟什麼嘛!」她的意思是他不僅不能找她,也不能找其他女人?「那女人怎麼這麼難伺候!」

  他越想越氣,在自己的辦公室裡走來走去。

  「她實在太不知好歹了。愛或不愛,做做看不就知道了?我在大太陽底下和她講了那麼多,她給我一巴掌。我照她的話做,不再去招惹她,居然還是一巴掌!」

  聽他越說越激動,譚煒晏忍不住笑了兩聲。「呵呵!」

  方成宣在情場上打滾,向來是漫不經心、一切操之在我的模樣。想不到他也有為了一個女人抓狂的一天。

  「你覺得現在是笑的時候嗎?」

  譚煒晏猜想方成宣此刻的表情一定和聲音一樣繃得死緊。他知道人在不爽的時候最好別火上加油,但他可不怕他。

  「總不會是你把氣轉嫁到我身上的時候。」他冷聲道。

  「你……」算了,他們之間不夠朋友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倘若今天立場互換,他絕不只呵呵兩聲,而是哈哈哈。「我不跟你說了。我找別人去。」

  譚煒晏彷彿等他這句話等很久了,迫不及待地說:「再見。」

  「喂!哪有人這樣的,你給我說清楚——她到底在想什麼?」

  譚煒晏只當他某條緊繃到極限的神經又斷了,才會一再地失控。

  「我又不是她,我哪知她在想什麼?再說,自認聰明一世的你怎麼會連個女人在想什麼也得來問我?」他不是常笑他嫩、嫌他澀嗎?怎麼這會兒倒找他當起軍師來了?他對彭雲晰沒轍到這種地步了嗎?真是可憐,比病急亂投醫還慘。連在情海中囂張自在的方成宣也會陰溝裡翻船,可見戀愛這檔子事還是少碰為妙。

  方成宣讓譚煒晏問得啞口無言。怔了半晌,悻悻然地拷貝譚煒晏的話回道:「我又不是她,我哪知她在想什麼!」

  「所以,如果你想知道她在想什麼,請你去問她本人。」譚煒晏再次提醒他,他該打的電話不是他這支。

  方成宣想了一下,「哼!」用鼻子發了個音。

  「哼?」明明恨不得現在和他講電話的就是彭雲晰,還想拿喬。「依我看,你活該挨打,誰教你什麼藥方不下,偏下沈衣彤那帖藥,現在得到反效果,不怪你自己怪誰?」

  「沈衣彤那帖藥得到的不是反效果,而是太有效了!這表示她喜歡我、在意我!」

  「這不就得了?」譚煒晏頓時覺得無趣,因為方成宣太早想透答案了。「我可以掛電話了吧?」

  「不行。她喜歡我明說就好了,為何還叫我滾出她的世界,然後沒事又跑來打我一巴掌?」

  「你真煩。」他自己已經說出答案了,怎麼還在那兒瞎惱?

  「我再煩也沒她煩!」與其他男人相比,他或許多話了些,但不曾這麼婆婆媽媽的。所有錯都該歸彭雲晰!

  「你不都看穿她喜歡你了?」

  「可是——」

  「可是你又沒自信?」

  怎麼可能!「我是覺得莫名其妙。」

  「是嗎?」這世上哪個女人不莫名其妙的?「你對她沒興趣了?」

  「她打了我兩巴掌!我還會對這種女人有興趣嗎?」方成宣說。壞脾氣的女人不好相處、愛鬧彆扭,無法坦率表露情感時女人不可愛;她兩樣兼具,他怎麼受得了?

  「很好。那從今以後,我應該不會再聽到彭雲晰這個名字了。」

  他在暗示什麼、方成宣聽出譚煒晏話中有話。

  「啊!」他的腦筋拐了又拐,打開了先前的死結,突地恍然大悟。「我懂了。」原來如此!

  他越想越樂,嘻嘻嘻地傻笑好幾聲。

  「煒,你真不愧是我的好朋友。你放心,我會好好報答你的。我還有要緊的事要辦,不能陪你多聊了。拜!」

  譚煒晏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電話便被切斷了。原來,是他在陪他聊天呀!真謝謝他了。還有,「報答」這兩個字從方成宣的嘴裡說出,簡直和見鬼一樣可怕。

  譚煒晏話筒還沒放下,便連打兩個冷顫。


  仔細想想,彭雲晰的心遭他擾亂,始於她以為他將她自酒吧老闆的魔掌中救出,以及那個他死盯住她靈魂的輕吻。在那之前,她心中已經有陳家信,根本未將他看人眼。而後他的形象在她心中不斷擴大,逐漸取代陳家信原有的地位。感情這種東西,不起化學作用便罷,一旦產生化學變化,一切便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而且再也回不了原狀。

  她喜歡他。而他如果不在意,他不會談彭雲晰這個人,也不會懊惱搞不懂她的心思。簡而言之,他們早已兩情相悅——這麼簡單的道理他居然得透過譚煒晏才想通!他很可能被彭雲晰給打笨了。  

  掛譚煒晏電話時,外頭天還沒全黑;但當他回到住所,已是夜深人靜時分。

  而他找了一整晚的人竟然就在他家門前!別跟他說這是什麼驀然回首,那人就在燈火闌珊處的屁話,他現在又餓又累,沒有半點吟風詠月的雅致。

  「家裡好好的不待,跑來這裡幹嘛?」他沒好氣地問。

  彭雲晰打從他一出現便傻傻地凝望著他,但當他走到她面前,她的視線馬上往兩旁瞟,不敢直視他。

  「我迷路了。」慌亂間,她隨口扯出一個連自己都覺得可笑的借口。

  「這裡又不是警察局,你想叫誰幫你指引方向?」

  他果然不放過每個損她的機會。彭雲晰轉身要走。

  他拉住她的手,「這麼禁不起玩笑還敢喜歡上我,哪有人這樣自找苦吃的?」

  她甩開他,「不怕,現在陷得還不深。」

  「都過一個月了還抽不了身,當真陷得不深?」

  她瞪他,「下午是在路上偶然遇見,我……」她的左手握住右手腕,記起自己來他的住所等他,目的是要向他道歉。「我的手不聽控制。」

  方成宣看著她,「那麼現在你人在這裡是因為你的兩腿不聽控制羅?」

  他說話似乎就是這個調調,面她聽起來就是覺得刺耳。

  「你很得意。」她一邊覺得不甘願,一邊暗罵自己活該。如果她軟弱一點,她早可以沒尊嚴地投入陳家信或面前這個人的懷中,反正遇上這種人,愛不愛都沒有好下場,不如貪圖一時半刻的溫存就好。偏偏她太逞強、太過憧憬真摯的情愛,又太想以理智控制一切,結果卻還是把持不住,弄得自己不像自己,沒出息!「如果現在和下午一樣,我身旁有個女人的話,我會更得意。因為如此一來,你的手腳可能會同時不受控制,一定很精采。」方成宣料得到她心中的掙扎。事實上,他樂於對她友善一些,但那必須在她改掉嘴硬的習慣之後。

  「是啊!我可能會砍斷你的手腳。因為既然控制不了我自己的,乾脆控制你的。」她氣惱地回嘴道。

  方成宣笑,「說真的,」他掏出鑰匙,甩了兩下,上前一步,「你在這邊苦等這麼久,若真的見到我帶個女人回來,你怎麼辦?」

  彭雲晰微怔,「我不回答這種假設性的問題。」

  但她想過這個問題。因為這是她在這枯兒等到最後,最有可能面對的情況。當時她心想這樣也好,到時就算她再怎麼不願意,也該死心了。可是對照現實,當她看見他一個人回來的一剎那,她發現自己明顯的鬆了一口氣……

  這一個月裡,她在類似的矛盾中度過,心情浮浮沉沉。這一刻以為自己已看開,下一刻又陷入胡思亂想。唉!剛他問得好——這叫陷得不深?

  「你不回答假設性的問題……」方成宣轉身開門,「如果假設我愛你呢?」

  打開門鎖,他回過頭,看見彭雲晰竟紅透了臉。

  她只是僵立著,沒有適時地矯飾做作、賣弄一下柔情的眼波,他卻覺得此刻的她非常可愛。

  他推開門說:「進來。」

  她沒有馬上做出反應,過了幾秒後才說:「再見。」她決定不進他的家門,而且再也不和他見面。

  他聽出她的意思,對著她的背影說:「自己莫名其妙地滾進別人的世界,擾亂別人的心情之後,現在又自作主張地要滾出去了?」

  她停下腳步,「你在說你自己嗎?」忍不住回頭看他。

  「我在說彼此彼此。」他的下巴再次往屋內一揚,「進來吧!」見她仍然猶豫,他激她,「怕我吃了你?你又不是沒被我吃過。」

  她因而想起還有一件事沒跟他弄清楚,遂緩步進入他家門。

  「對了,你明天就去辦支手機。」

  大門在她身後合上,自動上了鎖。

  她看著方成宣逕自換上室內拖鞋,掠過她步人客廳。

  「我不需要。」她立在原地不動。

  他倒了杯水,自己仰頸咕嚕地灌兩大口後,才又另外倒一杯,回頭走向她。  

  「現在台灣不帶手機的人已經被歸類為遠古時期的人類了,特別是特別,但會讓我們這種現代人覺得非常麻煩。要是你有手機,我們不會現在才碰面。你以為我為什麼這麼晚回來?告訴你,全是為了你。當你在這兒等我的時候,我也正呆呆地在你家樓下等你。」

  他將水遞給她,她搖頭,但他堅持,她才把水杯接了過去,輕啜一口。

  「難得你還記得我。」她猜想他是從餐廳同事那兒問出她的住址。同樣的,要不是因為上回醉得不省人事時他照顧她,她也不會知道他住這裡。他們對彼此的認識少得可憐,真不知道她憑什麼對他念念不忘。

  「我多麼希望我早忘了你是誰。」好吧!他大方承認,口口聲聲說不在乎、說早忘了她是誰,其實都是騙人的。「當你下午突然出現在我眼前,我發覺我的心在跳。」

  「原來在認識我之前,你的心是不跳的?」儘管知道他說的話缺乏可信度,她還是面露欣喜。

  「怎麼輪也輪不到你得意。」他輕捏她鼻尖,「我會一直提醒你,我們會在一起,是你追我的。」

  「我追你?」他的臉皮實在很厚。「那你吻我、戲弄我的事怎麼算?」她仰頭直視他,以質問的口氣道。

  「你想怎麼算?」他臉上浮現一抹不羈外加無賴的笑意,往前更加貼近她,輕佻她下顎一下。

  她想要後退與他保持距離,但背部卻抵上門板。「怎……怎麼能什麼便宜都讓你佔盡……」

  既然她已經感覺到他想佔她便宜,他更不能讓她失望。

  似是篤定她不會反抗,他直接親吻她的唇,然後得了便宜還賣乖地說:「現在是你比較喜歡我,我生性大方,便宜讓你佔。」

  他的唇觸令她怦然,她因而略微怔住,但當他說的話飄進她耳裡後,她馬上由羞轉惱。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你要說幾次才甘願?」難道他對她一點感覺也沒有,全是她一廂情願?;

  「啊!你現在不也說了兩次?」

  她一頓。「說了又怎麼樣?你剛才不也說你愛我?」

  他拉她到客廳沙發坐下,坐定後,他傾身便要再吻她,她沒有閃躲,但她仍拿在手中的水杯有些礙事。

  他拿下水杯,放在茶幾上,轉身再面對她,想要繼續先前未完成的動作。她卻橫起手肘抵著他的胸口,不讓他得逞。

  「你沒話跟我聊了就明講,別想用這種方式掩飾。」

  他既不退縮也不躁進,保持原姿勢不動。

  「你也知道我們沒話聊,該換個能加速培養感情的溝通方式了?」

  兩人的唇鼻距離不到十公分,她不想看著他,但視線又無法從他臉上移開。

  「你和每個女人都是直接以行動來培養感情?」她推開他,但因力道不大,他只稍微往後仰。

  「每個女人?」他故意裝傻反問。

  「今天下午你當街又摟又親的那位美女,還有上回你帶到我打工餐廳的那位,你不是說你要愛她一輩子嗎?」

  「偷聽得那麼清楚,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對著你說的?」他拉她的手,握在掌中。

  「這就是你的解釋?」他掌中的溫熱開始滲進她的皮膚,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卻被他握得緊緊的。

  「放心好了,真正對你有威脅的那位,她已經是別人的老婆了。上回帶她到你打工的餐廳,主要是想刺激你,誰曉得反而變成多此一舉。」他輕揉她長繭的掌心,低頭吻她的手背一下。「對了,這個月我去過那家餐廳幾次,怎麼都沒見到你?」語畢,他拉起她的手,又啄吻一下。

  彭雲晰抽不回自己的手,只得任臉緋紅。「我讀大學的時候便在那家餐廳打工過。老闆體諒我現在的工作必須經常加班趕工,讓我自己調整時間,有空的時候再過去幫忙。

  他放開她的手,輕輕撥弄她細柔的長髮。

  「所以後來我去的時候,你都剛好不在,我還以為你為了躲我,把工作也辭了。」

  在她叫他滾出她的世界之後,他仍然去餐廳找過她?

  「看來我們是無緣。」她別開臉不看他。

  「那倒未必。」他扳回她的臉,「我們只是好事多磨。」

  對上他的眼,她知道他隨時可能又會將臉湊過來吻她。不甘總是由他擾亂她的心緒,她抓下他挑著她下頤的手,原要倣傚他剛剛輕輕柔柔卻能撩撥人心弦的吻觸,但當他的大手映人眼簾,她便不假思索地張開口,自他手掌邊緣重重地咬下!

  「喂!」他痛得用力甩開她的手和她的……牙齒。

  「抱歉,」她抿唇,「因為經驗不足,不懂得拿捏力道。」

  他從她強忍住笑意的表情看出她是故意的!但她已經先開口道歉,他不好再和她計較。

  他甩甩手說:「麻煩你下回小心一點。」

  「我會的。」她笑著回答,並且前傾上身,準備實現他口中所說的「下回」。

  按道理,方成宣不會拒絕女性主動送上來的吻,尤其對方還是打從認識以來,不斷讓他難堪的彭雲晰。但當她呈現薔薇色澤的唇瓣來到他的嘴邊時,他竟反射性地側頭閃開。

  彭雲晰的神色未有任何變化,顯示一點也不意外他有此反應。

  「稍微知道被人傷害之後,無法再完全信任對方的感覺了?」  

  「是多少瞭解點了。」方成宣低頭看看手上的齒痕,「不過我更深刻體認到的是,絕對別得罪心胸狹窄的女人。」

  「我只是嫉惡如仇,有仇必報呀!」

  她略抬起臀部,挪坐至他身旁、靠他更近,再次主動親近他。視線由他的唇往上移,鎖住他的雙眸,奇怪這麼輕浮不正經的人,竟會有如此清澈的瞳眸。

  這回方成宣沒有閃躲,但也不作任何回應,由著她吻他,且更要看她怎麼吻他。她的唇貼著他的,輕啄細吻,不算笨拙,但也稱不上老練,姑且評之為清新。不過若一直這麼持續下去,那就有地乏味了。

  他探舌試她,她一怔,隨即想退縮。他一手撫著她後背,一手扶著她後腦,不讓她逃開。

  她很快地折服於與他唇舌交纏的火熱之中,他捧著她粉紅溫熱的雙頰問道:「你不是因為陳家信又惹你傷心.才投靠到我這兒來的吧?」他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建構在陳家信的沒有擔當之上,在兩人更進一步之前,他必須拿捏好愛她的深度,因為難保以後陳家信回頭找她,她不會有任何為難或猶豫。

  微喘的彭雲晰眨眨眼,回過神,繃著臉答道:「喜歡你有比喜歡陳家信好嗎?」

  她用力將他推下沙發。

  「哎喲……」方成宣屁股著地後,後腦勺撞上茶幾。

  他的模樣狼狽且滑稽,彭雲晰先是訝異自己的粗魯而以手掩嘴,然後看著他氣惱的表情,她忍不住笑出聲。

  她的笑惹得方成宣氣急敗壞地抓住她的腳踝。

  「呀!」她驚叫一聲,被拖下沙發,跌坐在地板上。

  「你打了我兩巴掌,現在又這樣耍我,你以為我會放過你?」他想欺身到她身上。

  她趕忙往後退,手腕卻也遭他箝制住,她掙脫不開,說道:「這下是誰心胸狹窄啊?」她索性用被他抓著的腳踹他,但沒能成功。

  他放開他的腳踝,改箍著她的腰,她立即掐他有力的手臂令他鬆手。手長腳長的兩人在茶幾與沙發間的狹小空間中,幾乎糾纏在一起,像小孩子般的打鬧。

  彭雲晰力氣不小,方成宣好不容易才制住她。兩人狠狠互瞪,嘴邊卻掛著笑。

  他撥順她鬢旁的髮絲,在她額上留下一個吻,「有沒有人說你是個恐怖的女人?」他被她打到、掐到的地方都在發疼。

  她輕笑,也伸手撥弄他的發,但只溫柔拂了兩下,便使勁扯住,「為了你,我可以變成一個恐怖的女人。」然後她齜牙咧嘴地咬他鼻尖一下。

  方成宣無奈地搖頭。打從認識她的第一天起便知道她屬於攻擊性強的野生動物,但沒想到如此難馴——即使她今天願意將自己交給他,不代表她的人和心從此完全屬於他。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她才能一直攫住他的注意力,甚至使他動了真心。

  「等等。」在放任自己陷入他的繾綣柔情之前,有件事得問清楚。「上一次我喝醉酒時,我們真的已經……」

  「到了這種地步,我也沒必要再騙你。我說你緊抱著我。求我一定要對你怎麼樣——」他老實告訴她。「那些全是我希望發生卻沒能真的發生的事。」

  她雙眉一揚,「我就知道!」

  「你當然知道。依我的本事,那若是真的,你怎麼可能一點印象也沒有?」


  方成宣半夜因為空腹而餓醒。

  他下床站在床邊,看著床上彭雲晰熟睡的容顏。以往再怎麼噁心巴拉的情話,他都可以兩眼眨也不眨,僻哩啪啦地說出一大串。可是這會兒真有些當真了,那些話語反而梗在喉頭,一個字也說不出口;既怕她不信,更怕她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他步出臥房,合上房門前,又多看床上的人兒一眼。奇怪,明明覺得她不怎麼樣,怎麼因為和她發生親密關係,他便開心得睡意全消,甚至……想找人炫耀炫耀?

  他到廚房做了一份三明治、溫熱一杯鮮奶後,在餐桌前坐下,也不管現在是半夜幾點,拿起電話便撥到譚煒晏家中。

  「你又有什麼事?」譚煒晏接起電話,「自己睡不著,非得吵得我也不能睡才甘願?」  

  「我不是睡不著。」方成宣咬下一大口三明治,「我是剛睡醒。」聲音因口中咬著食物而有點含糊。

  譚煒晏想了一下,「請問你那個『睡』是動詞嗎?」

  方成宣慢慢地咀嚼,嚥下食物,「你倒是告訴我,哪個『睡』不是動詞?」  

  「你知道我指的是哪個『睡』!」被他從睡夢中吵醒的譚煒晏沒興致和他抬槓。

  「我知道最懂我的只有你。」方成宣喝了一口溫牛奶,再咬一口三明治,樂得和他膳扯。

  「也就是說,」譚煒晏決定弄清楚他和彭雲晰有何進展之後,立即掛他電話。「你搞定了?」

  「搞定?這真是和你的外表很不相符的措詞。」方成宣不承認也不否認。「不過既然你的程度只有這樣,我也就不和你計較了。」

  「多謝你大人大量。」譚煒晏從他從容自在的語氣得到答案。只不過……「你這麼迫不及待地打電話給我到底想幹嘛?該不會是想討賞吧?」

  「你在說什麼?」若非譚煒晏提起,方成宣早忘記他們曾經因為彭雲晰打過一個小賭。「我會是這麼不道德的人嗎?」

  「如果你是個窮光蛋你就會。」譚煒晏十分篤定。

  「我只是想跟你炫耀一下——」方成宣仰頭喝完牛奶,「我說得果然沒錯,愛或不愛做了才知道。」

  「那請問你愛不愛她?」譚煒晏立即問道。

  「我……」方成宣輕敲桌子兩下,「沒見過你這麼關心我的女人。」

  「你還怕我跟你搶?」

  「我是怕她跟我搶你!你也知道,其實我最愛的人是——」

  譚煒晏搶話阻止他以不正經矇混過這個話題。「你不覺得當你在跟我炫耀的同時,其實是在出賣你和她的私人秘密?不怕她知道後,毫不留情地甩掉你?」

  「怕什麼?既然我有辦法讓她愛上我,自然有辦法讓她愛我一輩子。」

  「呵!你未免自信過剩。」真希望見到方成宣在情路上跌倒的慘狀。「沒錯。你自信不足的話,我可以分一點給你。」

  「你們不會在一起太久的。」譚煒晏突然這麼覺得。

  「要打賭嗎?」衝著譚煒晏這句話,他不排除和彭雲晰天長地久的可能。「先說好,你可不能搞破壞。」

  譚煒晏聞言冷笑兩聲,「這我就不敢保證了。」

TOP

第八章 衝 動

  衝動的認識了你

  衝動的愛上你

  衝動的離開你  

  衝動的兩個人

  是否不該在一起

  「你……」週遭同事莫不豎起耳朵,偷瞄彭雲晰講電話的神態,使得她不論背對哪個方向,都無法徹底避開他人窺探的視線。

  她側掩著嘴,低聲對著話筒說:「我說過別再打電話到我公司來!」她不習慣、更不喜歡眾人好奇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相對於她的顧忌,方成宣在自己的辦公室裡,蹺著二郎腿,一派大方地說:「誰教你行動電話從不開機。」

  「我早跟你說過我不需要。」彭雲晰壓抑著不耐的情緒說道。「根本沒什麼事,何必一直打電話?動不動就問:『你現在在做什麼呀?工作順利嗎?中午吃什麼?好吃嗎?』」這樣的談話內容一點意義也沒有。「你怎麼不乾脆問我今天總共上幾次廁所了?」

  「你看,你又在踐踏我的關心了。」

  方成宣的聲音幽幽傳來,好似被她無情的話語刺傷。可誰知道他是不是一邊批示公文,一邊在和她哈啦?

  「我是在請你不要無聊當有趣。」他們才剛交往沒多久,但她不會天真的以為他真的無時無刻的牽掛著她。

  「無聊怎麼會有趣?是肉麻才會……」

  彭雲晰立刻打斷他沒神經的瞎聊,「我要去做事了,拜。」不待他作任何回應,她便掛斷電話。

  她原以為方成宣是那種得手之後便現出原形,立即棄對方於不顧的男人,想不到他反而粘到令她嫌煩的地步。

  隱約感覺到身後同事的竊竊私語,她不理會,想將注意力轉回電腦螢幕上,卻還是忍不住望向前方行政部門的某個空位。

  邱曉慈已經無故缺席一個禮拜,前天老闆直接下令,若聯絡上她,告訴她不用再來上班了。

  彭雲晰在邱曉慈失蹤第二天後才得知原因——陳家信即將與方雅麗訂婚。更令彭雲晰氣憤的是,這件事還是方雅麗私下以炫耀的口吻告訴她,她才知道的;如果可能,陳家信想一直瞞著她。

  她已經不知該如何形容陳家信這個人。既然他自知沒有臉見她,她便當沒認識過他,儘管和他共有的回憶及對他曾有的心動絲毫不容磨滅。

  她斂回心神,準備繼續繪製設計圖,卻又聽見電話響起。

  「彭小姐電話。」將電話轉給她的設計助理表情十分不屑,「三線。跟公事無關的話麻煩長話短說。」

  彭雲晰捺住氣,不動聲色地拿起話筒。在職場多年,她早巳不將那些狐假虎威之輩的挑釁放在心上,但也因不隨之起舞、同聲一氣,才會落得今日孤立無援的處境。無所謂,她本就無意討好所有人,所以能做到不愧於心就夠了。

  可是,這個方成宣呀!他要將她的世界擾亂到什麼地步才滿意?

  「你又有什麼事?」她認定對方是方成宣,劈頭便說:「想問我剛才做了什麼?告訴你,我剛才詛咒你一百遍,希望你變成啞巴!」語畢,她唇角微微上揚,想聽聽方成宣怎麼回話。 

  對方卻不吭聲。這並不像方成宣的作風,靠著一張嘴遊戲人間的他不可能如她所願變成一個啞巴。

  「喂?」電話的另一頭不是方成宣。對方異樣的沉默令彭雲晰的心口緩緩縮緊,她沉聲問:「請問是……」但她的心底已有答案。

  「雲晰……」喚她的名的,是一道低回的暗啞男聲。

  陳家信!他不是背棄對邱曉慈的承諾、背棄與她多年的友情,選擇了以橫刀奪愛為樂的方雅麗嗎?他還來找她做什麼?

  方成宣到樓下商場晃了兩圈,原以為偷閒和幾位資深美眉聊個幾句之後,心情會舒坦一些,但他走向自己的辦公室,發覺梗在心頭的那股悶氣依然存在。

  是他喜歡自找苦吃,還是彭雲晰天生勝他一籌,甚至她根本是他的剋星呢?以往他談戀愛,主導權一向操之在他,這回卻顯然不是那麼回事。

  她竟然掛他電話,而且不只一次!就連經常嫌他囉唆的死黨譚煒晏也不曾這麼待他。更可恥的是,幾分鐘後他一旦氣消,手指頭又忍不住想撥電話找她,問她現在在做什麼?

  他硬是收起不知不覺中又拿在手上的行動電話,不信一天沒聽到她的聲音會死。

  進入自己的辦公室,坐在辦公桌前,不找出這回的戀愛方式到底哪裡不對勁,他鐵定定不下心做事。以前不管他做到什麼程度,只會被對方抱怨他問候得不夠慇勤,不曾有人嫌他太囉唆。真是的,真想叫譚煒晏去告訴彭雲晰,他這叫不吝於表達自己的關懷。

  「啊!」簡直莫名其妙,話筒竟自己跑來他手上,若非發覺得早,他已經按下她公司的電話號碼了。

  難道縱橫情海的他真會栽在頭一次談戀愛的彭雲晰手上?他訕訕然地將話筒放回去。

  內線電話響起,他按下擴音鍵接聽。

  「總經理,」秘書的聲音由電話的擴音器傳來,「有位徐小姐說她一定得見您一面。」

  徐小姐?他不曉得對方是誰,但仍說:「請她進來。」

  這陣子為了彭雲晰,他冷落許多交情不錯的美女,偶爾試著想起其中幾位,卻發覺腦海中只有彭雲晰一人的姓名及相貌清晰無比,其他人都顯得模糊不清,再這樣下去,實在有負他浪蕩子的名號。

  由秘書帶領來訪的徐小姐進入他的辦公室。

  「你是……」對方並非他過往的愛人之一,但應該在哪兒見過……他的頭腦迅速運轉,三秒鐘後記起來人是譚煒晏的秘書。還好,他的腦細胞尚未被彭雲晰侵蝕殆盡。

  待他的秘書退出,那位與他印象中一樣妖嬈的性感尤物立即激動地來到他桌前,說道:「方先生,有件事請您一定要幫忙……」

  譚煒晏好不容易才撥通方成宣的行動電話。

  「你在哪裡?」他皺眉問。

  「不管我人在哪裡,我的心永遠都在你那裡。」方成宣的回答十足的輕佻。

  「你少廢話。你還要多久才到?」遇上這種有遲到慣性的朋友,只能怪堅持準時赴會的自己不知變通,才會陷入苦等的局面。

  「嗯……我已經出門了,不過一路上都在塞車……」

  他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的不誠懇。譚煒晏環顧週遭,突然覺得其中似乎有詐。

  「方成宣,你是不是約錯人了?」他怎麼也無法忽略房間中央那張偌大的水床,眉頭不禁攢得更緊。 「你跟我約在這什麼地方啊?」

  「飯店羅!」方成宣輕鬆的口吻像在譏笑他大驚小怪,他人不是已經在現場了,怎麼還多此一問?

  「飯店個頭啦!」下午他約他晚餐時間見個面,他以為他訂的是飯店餐廳的某間包廂,來了之後才知道他指定的地點竟是一間蜜月套房!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譚煒晏咆哮問道。

  「唉!電話裡不好談,等見了面你就知道了。」只不過,他可沒說是和誰見面喔!

  「你也有事不敢在電話裡談?」準是見不得人的事。

  「告訴你,你如果不在三分鐘內現身,我馬上走人。」

  「喂!」都幾歲的人了,老是火氣這麼大,不怕血壓太高? 「你忘啦?我說過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的。」

  「什麼?」譚煒晏的眼皮突然重重跳了一下,有不祥的預感。

  「你也真是的。好端端的幹嘛對人家那麼狠心?難得有人不顧一切地愛上你,你就別再拒人於千里之外,試著敞開心胸,去感受愛情的火熱與甜美。還記不記得我的名言——或不愛,做了才……」

  「少在那邊放狗屁!」方成宣如果膽敢騙他來飯店房間、亂找女人來騷擾他的話,他絕不放過他。他走向門口,一邊警告方成宣,「你愛怎麼墮落、沒節制都不關我的事,但你最好別想拖我下水,否則我……」

  他拉開房門,差點與正舉起手要敲門的女子撞個正著。

  「你——」他怔愣住,臉色先因急遽的憤怒而發紅,再因莫名的恐懼而轉白。

  「看來另一位主角現身了。」方成宣以為自己做了件大善事而樂不可支。

  「不用太感謝我,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好好享用我幫你安排的精緻餐點,拜拜。」

  「慢著!你……」可惡,方成宣逕自斷了線。

  他望向面前那位他再也不想見到的女子,女子一雙眼睛水汪汪地凝望著他,看得他心頭發麻,連退兩步,拒絕對方的靠近;不料此舉反而讓對方有機會進入房內、將門關上並且上鎖。

  「這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會和方……」話尚未說完,他便覺得此時此地追究誰是主謀並沒有任何意義,當務之急是馬上離開這裡,以免遭人陷害成功!

  「別走!」女子在他經過她身旁時,用力扯開自己的衣襟,露出乳峰清晰可見的透明胸衣,威脅他道:「別走,不然我馬上大喊強暴。」

  譚煒晏不理會她,繼續上前解開門鎖並拉開門。

  「非禮啊!強——」

  女子竟當真尖聲嘶喊,嚇得譚煒晏趕緊放手,門板砰地一聲,自動合上。

  「我知道……」女子甩甩長髮,自以為性感地嘟起嘴,「你是愛我的。」

  「嗄?」譚煒晏驚訝地張大嘴,下巴險些掉落。這女人在說什麼啊?

  女子上前抱住他,袒露的胸口大膽貼上他的,並且又磨又贈,嘴上喃喃念道:「我知道你要我、你渴望我——」

  對於她的誘惑,譚煒晏只覺得反胃。為什麼找上他的總是這種女人?害他早八百年前便對異性沒了興趣。

  「愛我……」女子抱著僵直的他,唱獨角戲唱得十分投入。「嗯,好熱……」

  譚煒晏不耐地推開她,她卻馬上又像只八爪章魚粘了過來,毫不知羞地解著他的上衣鈕扣。他扯住衣襟,發現只採取防禦姿態沒什麼效果後,改扣住她的手腕,但她仍死抓著他的衣服不放,他只得用力拉開她的雙手,不料連帶也扯破自己的襯衫。

  女子倒抽一口氣,像發現新大陸般的瞪著他的胸膛。

  譚煒晏有一種嚴重遭到侵犯的感覺,他欲哭無淚,不禁憤恨地罵道:「方成宣,你這混蛋!」

  方成宣來到好友尹昊恆家中,五分鐘之內,他關機又開機數次,顯得有些心浮氣躁。

  「在等誰的電話?」尹昊恆問。

  「沒。」彭雲晰的行動電話號碼已經顯現在液晶螢幕上,只要再按下通話鍵便可撥通,但因對方關機而沒有回應的可能性更大。猶豫了一下,他的拇指由通話鍵移到開關鍵上,再次關機。

  收起手機的同時,他小聲咕噥道:「不信一天沒聽到她的聲音會死。」從下午到現在,他都靠著這句話來堅定意志。稍微定下心後,他看看左右,不見尹昊恆的愛妻——沈衣彤的蹤影。

  「嫂子呢?」難得尹昊恆不用加班,她卻沒跟在他身旁,該不會小倆口吵架,她負氣回娘家了吧?

  方成宣的眼神立即有些幸災樂禍,但尹昊恆一個輕瞄便將之嚇退。

  「她說她不想見到你。」尹昊恆本就屬於冷面殺手型的人物,剛剛那道目光更是格外冷冽。

  「她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沒臉見我?」方成宣面不改色地指黑為白,但他的手卻不知不覺地撫著胸口。所謂一物克一物,不知怎地,打小他便吃定譚煒晏,卻敬尹昊恆三分。

  「大概因為她愛的是我而不是你,覺得對你很不好意思吧! 」

  哦!小倆口一個不願見他,一個講話酸溜溜的,或許是看過前陣子他們公證結婚的消息見報後,他在某八卦雜誌上的發言吧!他不過是說他也渴望有個像沈衣彤一樣的親密愛人呀!這樣也不行嗎?

  「麻煩幫我轉告她,我想要的是她的愛,不是她的同情。」說著說著,方成宣全身爬滿雞皮疙瘩。在內斂的尹昊恆面前耍嘴皮子,很容易顯得自己很白癡。但是非常奇怪的,尹昊恆愛上的偏偏是看起來投什麼大腦的沈衣彤,可見世事難料,讓一直為自己竟栽在彭雲晰手上而想不開的他,這下總算釋懷了些。

  「可惜聯絡不上煒。」尹昊恆淡笑說道,突然很懷念年輕時候三人動不動便聚在一起,漫無邊際地閒聊的那一段青春時光。

  方成宣看了下表說:「他現在正如癡如醉地站到幸福的最頂端,我們當然聯絡不上他。」

  「什麼?」尹昊恆覺得方成宣的話中別有含義。

  「放心好了,想必你和沈衣彤已經攜手站在上頭無數次了,比他更令人羨慕。」

  倘若譚煒晏也在場,勢必會沒好氣地回他道:「那你總是跟不同的人攜手跑到那上頭.是達到幸福的最高境界,或者只是不知廉恥?」方成宣心想。  

  不過過了今晚,譚煒晏應該會對他徹底改觀,而且終身難忘他的大恩大德。至於此刻在他面前的尹昊恆則一如往常,對他輕浮的言語淡然置之。

  「煒的前任秘書該不會去找過你了吧?」

  「你為什麼這麼問?」尹昊恆知道什麼他不知道的事嗎?

  「那位秘書是煒家中長輩擔心他的性取向問題,特別安排在他身邊,希望能吸引他,使他動心。」

  「我知道。所以他的秘書美麗且妖嬈得讓人嫉妒。」由於下午才見過面,方成宣對那位徐姓秘書依舊印象深刻。放著這麼可口的美女在一旁不好好享用;真不曉得譚煒晏在硬撐個什麼勁兒。

  「煒若知道你這麼想,他會很樂意將她送給你。事實上,煒非常厭惡她,甚至覺得她令他作惡。」尹昊恆留意到方成宣似乎頗為訝異,遂繼續說明道;「兩個多月前,他的秘書在辦公室裡對他性騷擾,事後他更發現她不擇手段探查他的隱私。為了讓她自動消失在他面前,煒設下陷阱,引誘她犯下嚴重的業務過失,她才終於遞上辭呈走人。」

  「你怎麼曉得這些事?」方成宣想起兩個多月前,某次在電話中聽到譚煒晏驚喊一聲,事後他還好奇地詢問他在辦公室裡發生了什麼好事。不過當時尹昊恆正在海外度蜜月,如何知道這件事?

  「前些日子那個女的來找過我,口口聲聲說煒是愛她的,只是他嘴硬不承認,因此她希望我能幫忙撮合他們。我覺得事情沒有她說的那麼單純,便找煒求證,才知道整件事情的原委。」

  「為什麼瞞著我?」方成宣的額側突然滲出許多冷汗。

  「我本來想告訴你,但煒說那女的應該不曉得你和他也是好友,應該不會找上你。」

  唉!她知道又如何?反正他們很快便不再是朋友了。依譚煒晏的個性,怕是永遠也不會原諒他的自作聰明了,可是,他的出發點畢竟是出於對好友的關心叨!

  「成?」見方成宣一臉闖了大禍的表情,尹昊恆心想他該不會……

  方成宣頷首證實他的猜測,臉色蒼白地說道:「我們都太低估那女人的能耐了……」

  一輛高速行駛的轎車在方成宣的住所前緊急煞住,車子尚未停穩,駕駛座上的人便匆忙下車,用力甩上車門,怒沖沖地走到門前。他連按好幾聲門鈴,沒有得到回應,舉起手要拍打門板之際,發現方成宣的現任女友彭雲晰靜靜地立在一旁。

  他立刻朝著她問:「那混帳人呢?」

  彭雲晰認得他。但他不是方成宣的朋友嗎?怎麼一副來尋仇的樣子?

  「我也聯絡不上他。」她拿起握在手上的行動電話,上頭顯示一組號碼,「請問……他的手機號碼是這樣,沒錯吧? 」

  譚煒晏瞄她手機一眼,號碼沒錯。「聯絡上他時幫我轉告他——我絕不會放過他。」語畢,他隨即轉過身去,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又回身來到她面前。「我看我們今晚找不到他了。若我沒料錯的話,他應該不會回來這裡了,你在這裡一直等下去也沒用。」

  短短數秒之間,他的態度丕變。對照先前怒不可遏的模樣,他此刻的神態異常冷靜、雙眸深沉,整個人散發出正營造著某種謀略的氣息。

  「長舌的他巴不得有接不完的電話,不太可能會讓電話打不通。他的朋友都知道,當他關機的時候,就是他正在哪兒風流快活的時候。他沒有告訴你嗎?」

  彭雲晰未如他所願地露出受傷的表情,迅速回話道:「我和他還沒好到需要別人挑撥離間才拆得散。」

  「但是你心底明白我不是在瞎說。」果然是個愛逞強的女子。

  彭雲晰沉默數秒,低下頭,「他現在在誰的身邊不重要,反正我也不是個太純情的女人……」

  「那就好。反正他也不會因為你的純情而感動。」

  譚煒晏看出彭雲晰似乎為了某件事而心生動搖。她打電話找方成宣,甚至來到他的住處前等他,並非單純地想見到他,而是另有原因吧?比如想確認自己的心意……

  「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談吧!」他提議道,嘴角揚起一絲詭異的微笑,「我想有些事你必須知道。」

  「如果你是想讓我們分手,其實不用多費唇舌,因為我們本來就不會在一起太久。」出社會多年,她最看不起四處道人是非的小人。

  「就算要分手,也該是在徹底瞭解後分手。我只是幫助你瞭解他,至於該怎麼做,決定權在你自己。」

  「可惜,」她只是個平常人,沒有高人一等的堅強意志,不敢說自己絕不輕易受人影響,所以那些是非長短,她還是不聽得好。「我對自己的判斷能力沒信」。

  「那你更應該聽聽我怎麼說。然後,你才能做正確的判斷。」譚煒晏很抱歉讓她成為他和方成宣恩怨鬥爭下的犧牲者,但早點讓她看清方戒宣的真面目也是好的。


  兩人來到一家連鎖咖啡館,剛坐下不久,彭雲晰突然打斷譚煒晏說了一半的話,起身去洗手間。

  譚煒晏臉上的淺笑在她走開後頓時斂去,斜瞄她擱在桌上的行動電話,知道她還在等待方成宣來電。

  他拿起那支行動電話,電話竟湊巧響起,來電顯示打來的人正是他想痛揍一頓的方成宣。他看一眼洗手間,按下通話鍵擅自接聽。

  「好吧!」方成宣的聲音有些沙啞,似乎很委屈地說:「我承認,我一天沒聽到你的聲音會死。」

  「我知道,你常說你最愛的人是我。」譚煒晏沒有嘲笑他,也沒有破口大罵。

  對方有整整五秒鐘沒有聲音,應該是傻住了。

  「抱歉,我打錯電話了。」

  想以打錯電話混過去? 「不管你再重打幾次,接電話的人都會是我。」譚煒晏說。

  「雲晰的電話怎麼會在你那兒?」

  難得他也會緊張。譚煒晏瞧見洗手間門前有人影閃現,連忙道:「你猜呢?」便直接關機,放回桌上,然後拿出自己的行動電話。

  彭雲晰回到座位上,譚煒晏的電話響起,他朝她點個頭,起身到外面接聽。彭雲晰看著他走出去,也拿起自己的行動電話,有些納悶自己何時關機的?

  走到咖啡館外頭,譚煒晏不再按捺心中的怨氣,「你還敢打電話來?!」

  「我也不想打。」他還沒活得不耐煩。但誰料到譚煒晏會和彭雲晰搭上線? 「你今晚過得還好吧?」他不得不硬著頭皮面對自己捅的紕漏。

  「如果我這輩子不曾認識你,應該可以過得更好!」

  他忘不了當他衣衫不整、帶著一堆口紅印出現在家門前時,家中老少全體呆住的情形;更別提他在飯店如何辛苦地甩掉那瘋女人,以及那些路人是如何看待他的了!

  聽起來,那位秘書小姐應該沒有得逞。不過,按道理譚煒晏應該更火大一點,比如撂狠話要讓他死得很難看,或是抓狂地詛咒他的祖宗及未來子孫上下各十八代才對。

  「要不是那個女的知道我們是死黨,我也不會相信她的說詞。」方成宣開始推卸責任。

  「她在我的電話裡裝竊聽器,在我的辦公室裝針孔攝影機,在我外出時僱用偵探社的人跟蹤我,你說她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誰教你太見外,不早點把她的事情告訴我?」

  「告訴你,好讓你有事沒事就提起這件事來取笑我嗎?」他還不夠瞭解他吧?

  「幸好……你沒有真的被她怎麼樣……」說完,方成宣又小心翼翼地確認, 「你沒有怎麼樣吧?」

  「你不用緊張,我已經不怪你了。」

  「這下我反而更緊張了。」再笨的人都聽得出其中有鬼了!

  「放心好了,到目前為止,我只跟彭雲晰說你現在肯定在哪兒風流快活,才會把行動電話關機。還有,你當初會跟她搭訕,是因為你和我打賭,你可以輕易地得到地。」譚煒晏直接將報復手法告訴他。

  「她怎麼反應?」

  「似乎受到不小的刺激,紅著眼眶進洗手間了。」

  方成宣暫時沉默,揣想譚煒晏的說詞是否合理。不過無論如何,從他剛剛接聽彭雲晰的行動電話來看,他是和她在一起。

  「其實不論我跟她說什麼,你都不在意吧?」譚煒晏又說:「沒什麼好在意的。因為她愁眉苦臉又不一定全為了你,她還說什麼反正她也不是太純情的女生——」

  方成宣很快聽出譚煒晏在暗示他,彭雲晰心中還有陳家信。算他狠,居然回他這麼狠的一招。看來就算他現在向他道歉也沒用,而且也沒必要了。

  「對你而言,失去一個女人算得了什麼?」

  「是不算什麼。」方成宣說。

  「彭小姐,他說失去你不算什麼。」剛剛不曉得是誰說一天聽不到她的聲音就會死的?

  「喂!」彭雲晰不會真的就在他旁邊吧?」

  「騙你的。」譚煒晏冷諷的笑聲聽起來非常刺耳。

  「你們人在哪裡?」

  「不告訴你。」譚煉晏回頭看獨自一人坐在店內、顯得有些孤單的彭雲晰,「不跟你多說了,以免打擾你哀悼你即將失去的愛情。」

  「在那之前,我會先哀悼你日漸衰老的童貞。」

  譚煒晏沒有再回話,任由方成宣逞最後的口舌之快。他收起手機,回到店內。

  「抱歉。」他坐回位子上,主動說明道:「公事上的電話。」

  他沒有在她臉上找到失望,猜想她趁空檔作好心理建設了。

  他輕啜一口飲料,潤潤喉後說:「我剛剛說到哪兒了?」

  從她答應和他談談到現在,他並未條理分明地述說方成宜的是非,而是一再以明指或暗喻的方式形容方成宣是怎樣一個花心浪蕩子。關於這一點,彭雲晰早已看透。她比較在意的是,當初方成宣接近她,果真是抱著打賭的遊戲心態!當然,這也沒什麼好意外的,她老早便不斷提醒自己,別奢望他對自己會付出多少真心……

  但原本便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她,心情卻因而更加混亂。下午陳家信在電詁中,以乞求的口吻請她和他見面,她沒有答應;下班時,卻發現他在她公司外頭等她。她不敢相信,已經和方雅麗有婚約的他竟向她表白,說他終於明白,他喜歡的人是她、他不能沒有她。當時她不假思索地嚴厲責罵他、拒絕他,但是事後她卻不得不承認,她的心動搖了…

  她無法明確說出自己戀慕的是誰,更無法知道誰才會真心待她。她突然渴望見到方成宣,心想見到他便能確定自己的心意,但她卻怎麼也聯絡不上他;到他家門前苦等,也遲遲不見他出現。

  在這種心亂如麻的情況下,非常容易受到旁人無心或有意的挑撥。她明知譚煒晏看起來居心叵測,不該輕信他的說詞,心思卻仍因他的三言兩語而更加紊亂。所以剛才進咖啡館後不久,她便藉口上洗手間,以冷水潑臉冷靜心情,要自己不論再聽見什麼都別太在意,一切等聯絡上方成宣後再

  譚煒晏從彭雲晰的臉上讀出她徬徨不安的心情。顰眉、垂睫,以及緊抿的雙唇,那是屬於女人特有的表情,明顯地在為情神傷。但他不會因而收手。他告訴她實情是因為她有知的權利,至於敘述時刻意加油添醋,則是回報方成宣的好意,感謝他騙他上飯店,讓他差點被他憎惡的女人給硬上!

  「對了,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得告訴你——他喜歡的其實是像你朋友那一型的女人。我還記得你那個朋友好像叫曉慈是吧——」

  面前的彭雲晰整個人赫然一震。唉!對於輕易突破她好不容易再築起的心防,他只能表示遺憾。若要怪,也只能怪那該死的方成宣!  

  譚燎晏在心裡不斷地咒罵方成宣,表面上則帶著微笑說:「有一回他不是帶個看起來似乎還滿年輕的女人到你打工的餐廳,和她卿卿我我的,存心刺激你?」

  經他這麼一說,彭雲晰覺得那名女子和邱曉慈在某些方面確實有些相像……

  「方成宣說那個女的已經結婚了。」如果他喜歡的是那種小巧、可愛型的女人,當初為何不追求邱曉慈,反而找上她?

  「你相信他說的,對方已經結婚了,所以對你不構成威脅?他有沒有告訴你,當人家結婚後,他還在雜誌上公開表示他欣賞對方,希望也能娶到像她那樣的女人?」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彭雲晰感到非常不解。

  「我的確什麼都知道。包括他第一天認識你時跟你搭訕失敗,幾天後又在百貨公司遇見你的情形;以及你喝醉酒在他家住了一晚;還有,你在什麼時候和什麼情況下分別甩了他一巴掌,乃至於你們如何相好——我都清楚得很,可以幫你們寫成一部精采的愛情小說。」譚煒晏要方成宣自食惡果,為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及做過的蠢事負責!

  彭雲晰紅了臉,在心底大罵方成宣超級大嘴巴!

  「我實在不應該和他在一起的!」她怎麼會對這麼多嘴的人動心!?「都怪我自己的個性太衝動……」才會把持不住自己,上了那個遊戲浪蕩子的當,被他當成茶餘飯後閒聊的話題。

  「他那個人是多話了些,不過總比完全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悶葫蘆好吧?」

  彭雲晰搖搖頭,「可是我仍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呀!」

  「他也常常跟我抱怨不知道你在想什麼,看來你們是半斤八兩。」他以手托腮,語氣傭懶地說:「你剛才說你個性衝動,我覺得他也差不多,只不過在形容他時得去掉第一個字——」

  彭雲晰面露疑惑,譚煒晏雙眼變得銳利,極為諷刺地說:「他是性衝動!」

TOP

第九章 詭 譎

  做太多

  錯大多

  本想直接等待死刑的宣判

  孰料,卻得到一個——

  無罪釋放

  方成宣想像得到譚煒晏對彭雲晰嚼了哪些舌根,也許是心虛加上理虧,他沒有馬上找她解釋。以她的個性,大概也不願搭理他。此外,他若急急忙忙去跟她賠罪,豈不正好稱了譚煒晏藉機報復的心?

  一個躊躇,日子便過了幾天。加上總店重新開幕的籌備活動進行到最後階段,許多大小事皆須他親自出馬做最終確認,讓他忙得沒空想私人雜務,等到好不容易回到家時,往往已是午夜時分。

  所以,當他看到彭雲晰站在他家門前,他—度以為那是幻影。

  「嗨!」他率先出聲打招呼,聲音不太真切。他非常肯定自己不是在作夢,但是……這真的是真的嗎?

  「好久不見。」彭雲晰說。

  他屈指算了一下,頷首說道:「是滿久了。」其實他不用算也知道兩人大約一個禮拜沒有聯絡了。

  「我在想,如果我不來找你,你是不是也就這麼算了?有我、沒我,你一點也不在乎。」彭雲晰說著說著,不禁紅了眼眶。每回到了關鍵時刻,不都是由她採取主動,由她苦苦等候著他嗎?

  事情的發展出乎方成宣的預料。他將鑰匙插入門上的鎖孔,「我是想等你氣消了之後再……」他轉動鑰匙的動作停住,回過頭,「你不生我的氣?」

  彭雲晰吸吸鼻子,回復倔強的神采,「我氣死了。」她曾經迷惑過,但當那些初時的衝擊一一沉澱之後,答案反而清楚浮現。她承認她很在意他,可是,這並不表示她會讓他好過。看著他,她眼底浮現一抹狡黠的色彩,刻意掐細聲音說:「喜歡上你後,我才發覺,生氣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種——」

  「你喜歡我?」方成宣的表情先是訝異,然後瞬間轉為驚喜,嘴角透露出笑意。

  彭雲晰往前一步靠近他,板著臉問:「不行嗎?」

  「呃……」他故作思考,十分勉為其難的說:「既然你如此堅持,那我也不好推辭。」

  她右手搭上他的脖子,關起腳尖,在他耳畔輕語,「你最好推掉。因為,我會非常的死心塌地,然後愛你愛得很病態。」

  情況有點不對!依方成宣的經驗看來,當她突然主動且積極地親近他時,他最好小心一點,何況這其中還經過譚煒晏的挑撥,絕對沒那麼簡單。

  「你所說的病態,」既然她擺明要出奇招,那他也不好掃興,便順著她的話問道:「是我想的在床上的那種嗎?」

  彭雲晰斜眼看他,笑得嬌媚,「如果你的想像力貧乏得只聯想到那種事,我想我會盡力配合。」她的左手橫過方成宣的腰間,轉動仍插在鎖孔上的鑰匙,打開大門,推他進屋內,貼在他的身上說:「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

  方成宣扶她站正,「我想你對我而言也是非常特別的,否則我不會因為你的一、兩句話便如此興奮。」他伸出手臂給她瞧,「你看,一大堆雞皮疙瘩一起在我的手臂上跳舞。」

  表面上是她使他興奮得起雞皮疙瘩,實際上恐怕是她的熱情異常得令他心底發毛吧!

  「我們……慢慢來,從你的書房開始如何?」彭雲晰知道他心存懷疑,但她吃定他不會拒絕她,拉著他便往他的書房走。

  當彭雲晰拿出手銬時,方成宣猶不以為意,但當他兩手遭反銬,兩腳亦分別與旋轉椅的底部銬在一起,整個人坐在椅子上動彈不得時,他才開始懊惱自己實在太大意了!

  「你不覺得這種手法可能會玷污知識的殿堂?」他有點瞭解她為什麼要用「病態」這兩個字了。

  彭雲晰以他為中心繞了一圈,確定大功告成後,拍了拍手。

  「我是無所謂。反正我的心早已為你沉淪到地獄裡去了。」說著,她從他臉頰掐起一塊肉,狠狠地捏。

  「你果然在生氣。」他就知道她不會善罷甘休!

  「我說過我氣死了呀!」她兩手擦腰,質問他道:「說!你為什麼這麼多天不打電話給我?每次總讓我在你家門口前癡癡地等,讓我……」她黑澄澄的眼珠左右轉了一下,話越說越小聲,「飽嘗相思的折磨……」

  「看來你的肉麻話還得再練練。」方成宣搖搖頭,「自己說著沒創意的肉麻話還會臉紅,也算滿可愛的啦!」

  「你不說是不是?」彭雲晰拍拍自己的臉頰,不准自己臉紅。一邊說,一邊走到他身後,「不說也沒關係。我這麼喜歡你,你做什麼,我都不會怪你的,不論你怎麼對不起我。」

  她說一套做一套,無聲地伸出手臂扣住他的脖子!  

  「唔……」他真的覺得呼吸困難。「你喜歡我喜歡到想勒死我?」這種爛招數是譚煒晏教她的,還是她自己想出來的?唉!無論如何,讓這兩個人湊在一起,對他而言實在太危險了。  

  「我只是想抱緊你。」彭雲晰在他窒息前放開他,「對不起:經驗不夠,不懂得拿捏力道。」  

  又來這一套!方成宣用力吸兩口氣後,抬頭瞪她,「也不想想我們是什麼關係,居然想騙我你經驗不夠?」

  彭雲晰兩手往旁邊一擺,滿不在乎地說:「那大概就是你教得不夠好了。」  

  她走到電腦前,看他的電腦設備。

  「不僅應有盡有,還一樣比一樣貴,不愧是有錢人。」

  方成宣有錢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早習慣將這類諷刺視為讚美。他說:「這樣有沒有讓你更愛我一點?」

  她沒有馬上答話,從兩、三台數位相機中,挑出一台電腦雜誌中介紹的最新型相機,拿在手上,走回他身邊,一骨碌坐在他大腿上!

  「可是這也讓更多的女人對你有意思。」她拿著相機的兩手勾住他的脖子,坐得似乎還挺舒服的。

  方成宣卻覺得腿部的血液循環頓時有些不太順暢。「我早就想問你了,你幾公斤啊?」

  她聞言索性往前傾,故意將重量全落在他腿上。在他扭曲眉毛的同時,她吻上他。

  「嗯……」提起上一回的親密接觸,大概是在十天前吧!已經遙遠得有些不復記憶;而這個長吻還是她自己送上來的,嘗起來應該格外香甜才是。但他卻不怎麼投入,一顆心牽掛著她拿在他脖子後頭的數位相機。

  「呃……」他瞥見她隨手將相機擱在她大腿上,再舉起手撫著他肩膀。這下子一個不留神,相機便有可能墜落地面。他轉頭避開她難得纏綿的吻,盯著她腿上那台身價數十萬元的數位相機說:「麻煩你當心一點……」那台相機他才剛買不久,還沒玩過咧!

  彭雲晰抿了下唇,眨眨眼,拿起相機把玩,開啟電源。

  「你放心,相機是拿來拍照,不是拿來摔的,這一點我還懂。」

  她瞄著方成宣,眼底的眸光帶著濃濃的狐狸味兒,簡直和方成宣想惡整人時的眼神如出一轍。難怪人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她開始解方成宣的上衣鈕扣,動作急躁,一點羅曼蒂克的感覺也沒有。

  「不用這麼急吧?」他的襯衫被她往兩旁扯開,露出赤裸的胸膛。

  「你覺得缺少了什麼?剛站起身的彭雲晰彎下腰,「是這個嗎?」她飛快地輕啄他的臉龐和肩胛骨一下,再後退兩、三步。

  「稍嫌草率了些,不過有總比沒有……」

  相機的閃光燈吃去他最後一個「好」字,按下快門的彭雲晰盯著彩色液晶螢幕,看著自己拍下來的成果。

  「你看一下,我剛剛好像眨眼睛,可能得重拍一張比較好。還有,其實你可以把我的褲子也脫了,我不介意。」言下之意,好似在鼓吹她幫他拍裸照。

  「謝謝你的建議,不過我比較喜歡用想像的。」

  她轉身打開電腦,透過連接線,將數位影像輸入電腦。然後她開啟瀏覽器,快速鍵人某個位址,順利連上國外某色情網站,拷貝其中一名裸男的圖像,回到繪圖軟體,將其與方成宣的相片進行合成。

  不多久,方成宣有了赤裸、結實的下半身,大腿肌肉健壯得令人瞠目。

  「那就是你比較喜歡的想像嗎?」方成宣低頭看看自己,「很抱歉,現實和你的理想有一段差距喔!」

  彭雲晰回過頭問:「我的電腦玩得還可以吧?」

  「比我還厲害,佩服、佩服。」只是不曉得她為什麼對那個色情網站那麼熟就是了。

  彭雲晰看著電腦螢幕上的合成圖像,笑得肩膀發顫。

  「你真的覺得開心?」方成宣問。

  彭雲晰沒有回答,將圖像設定為桌面。

  「如果整得我慘兮兮能讓你開心,那我就算被整死也值得。」方成宣說。

  彭雲晰轉過身,臉色不怎麼好看,「這種話你對幾個女人說過?」

  「你是唯一一個。」

  「我是唯一一個?因為從來沒有女人和你獨處一室時,還得用這種手法尋開心?」她點了滑鼠左鍵一下,進入某搜尋引擎網站,搜尋動物圖像。  

  方成宣偏頭望著螢幕,看出她還要再玩一次圖像合成遊戲。「你對我有很大的誤會。」

  「很快就會沒有了。」彭雲晰找到一隻猩猩,將猩猩的頭貼在方成宣的脖子上。

  方成宣開始有些擔心了。「請問一下,你平常玩電腦都只玩這些?」  

  「你太小看我了。我至少還會寄e—maill啊!」她馬上開啟電子郵件。「要不要試試看?」

  「讓我確認一下——」方成宣終於搞清楚她的主要目的了。「你是開玩笑的吧?」

  「你覺得寄給你信箱中的所有朋友比較好,還是投稿給幾家和你交情不錯的媒體?或者,送給一些圖庫網站,供人下載當桌面?」她的口吻十分認真,顯然不是說笑。

  「我可以再看一下你的嘔心瀝血之作嗎?」一張是滑稽的猩猩頭,一張是畸形的三點全露裸照,方成宣終於有些慌張。

  彭雲晰將信件編輯完成。握著滑鼠說:「說你愛我。」

  「你別用這種威脅的方式,我會更樂意說我愛你。」為了一點面子問題便把男人的骨氣丟一邊,將來他還制得住她嗎?

  「你不說?不說我要寄羅?」她移動滑鼠將螢幕上的箭頭移到傳送鍵上。

  「你不會真的……好,我說、我說!」面子問題終究比較重要,在她面前抬不起頭,總比遭他那一票損友取笑一輩子好。「我——」

  「啊!」彭雲晰按下傳送鍵,像是一時失手,但更像是故意。「寄出去了。」

  「你……你寄給誰?」

  「寄給誰又有什麼差別?反正你愛我呀!不是嗎?」

  「我有那樣說過嗎?」方成宣看著巧笑倩兮的她,心想自己怎麼會沾惹上這麼可怕的女人?更不對勁的是,他居然還覺得這樣的她也挺可愛的。

  「你最好趕快說。」彭雲晰依舊握著滑鼠,「不然——」


  方成宣目迭彭雲晰進試衣間後,轉身踱步至專櫃前,掏出行動電話,連按兩下撥號鍵。電話響了兩聲,便有人接聽。

  「又是你。」譚煒晏一聽見他的聲音便非常不耐地說:「這回又有什麼事?你還決定不了該穿什麼去約會、該不該送花給她,還是該帶她去哪裡?」

  自從彭雲晰出人意表地不僅沒有甩掉他,還與他更加親密交往之後,他變本加厲地動不動便打電話向譚煒晏描述他們的愛情有多麼的扣人心弦、纏綿排惻。

  「怎麼可能?」方成宣馬上把握機會炫耀道:「我們已經享用完浪漫的燭光晚餐,剛剛還手牽著手逛別人家的百貨公司,她幫我挑了一條領帶,現在則聽我的建議進去試穿一件洋裝,那件衣服她穿起來一定很性感。」

  「很順利嘛!」譚煒晏優雅的男中音冷冷地透過話筒傳來,「那你現在打電話給我,是因為你忘了上廁所該用蹲的還是站的羅?」

  「我是聽說你待會兒還要開會,覺得你真是太辛苦了。」方成宣悠閒地拍拍身旁假模特兒肩膀上的灰塵,言不由衷地說:「如果可能的話,我真希望可以變成你,幫你分憂解勞。因為我曾經多麼無知地多管閒事,而你卻無比仁慈地回報我。」

  「你廢話說完了沒?」

  「你設時間啦?那等你開完會,我再打電話給你,跟你詳細報告我們今天晚上約會的情形。啊!不過,如果我們的約會一直持續到明天,我可能明天中午以後才能跟你聯絡了。」

  原先已經要掛電話的譚煒晏沉默兩秒,問道:「你還學不乖嗎?」

  方成宣挑眉說:「我倒要看看你同樣的伎倆能用幾次。」

  對於他的自信滿滿,譚煒晏回他一聲冷笑。「你以為我的目的只是想讓你們分手?看她還跟你這麼好,我會覺得很嘔?」

  「你不會嗎?」如果不會,他所做的一切豈不是毫無意義,而且還浪費一堆電話費了?

  「嗯,是有一點。因為——」譚煒晏沉吟半晌,給的答案很匪夷所思。他說:「我覺得豬頭比較適合你。」他意指方成宣的合照。

  「什麼意思?」他聽到一串滑稽的氣音,有人強憋著笑。

  譚煒晏因為太過得意而嗆到,乾咳了幾聲後,正經地說道:「我要去工作了。至於你——你繼續陶醉在你的一人世界裡吧!再見。」

  電話斷線的喀嚓聲震痛方成宣的耳膜,望著手上又輕又薄的手機,心口有些悶悶的。明明是他在炫耀他的幸福,為什麼反而有種被損的感覺?

  「電話講完了?走吧!」

  身後彭雲晰的聲音讓他小小嚇了一跳,回過頭,她身上穿的仍是原來的衣服。

  「你不是進去試穿我幫你選的衣服嗎?」

  「在我之前買了那件洋裝的專櫃小姐是你喜歡的典型吧?」彭雲晰瞟了他一眼,「走吧!」說完逕自走開。

  「啊?」方成宣挨白眼挨得很無辜,趕忙迫上去問:「哪個小姐?」

  「看起來很似水柔情、清新可人的一個小姐。」彭雲晰低聲回答,口氣明顯的不悅。

  方成宣細細觀察她的臉色,覺得更鬱悶了。這些天她老吃些莫名奇妙的飛醋,而對方淨是矮矮小小,外帶有些做作的女人。唉!簡直像吃錯藥似的.一點也不可愛,讓他毫無被吃醋的快感。

  他隨手指著有別方一位身著百貨公司制服的小姐的背影,問道:「和那邊那個專櫃小姐比起來呢?」

  彭雲晰停下腳步,「怎麼比?不都是你喜歡的那一型?」她掉頭走回方纔已逛過的地方,連上前確認那位小姐的長相也不願意。

  「喂!你聽誰說我喜……啊……」腦海中突然閃過一些畫面,他終於懂了。無意識地看方纔那位專櫃小姐一眼,對方剛好轉過身來,「啊!那不是你的朋友,叫什麼曉慈的嗎?」

  彭雲晰頓住,胸口因由方成宣口中說出邱曉慈的名字而揪緊,她刻意不看他,直接走向好一陣子音訊全無的邱曉慈。

  邱曉慈正在整理架上的衣服,察覺有客人走近,順口說:「歡迎光臨,喜歡的可以試……」她抬頭,小到彭雲晰,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住,本來想別開眼不理她,但見到她身旁站著一位身材頎長、面容俊俏的男子,馬上回復笑顏說:「雲晰,好久不見。這位是你男朋友?」她將視線停在方成宣臉上。

  彭雲晰看看方成宣,他反常地繃著臉,面無乏情。「嗯。」她輕輕點一下頭。邱曉慈眼底閃過複雜的光芒,但表情卻更加單純無邪,「你好。」

  「嗨!」方成宣的回答一點熱度也沒有,模樣十分的酷o

  「你搬家、換工作,怎麼都不跟我們聯絡?」彭雲晰問。

  「我們……是指你和陳家信?他知道你有男朋友嗎?」才剛轉向彭雲晰的目光又回到方成宣身上,「啊!抱歉。請你不要誤會晰,我說的那個陳家信只是雲晰一個非常、非常要好的男的朋友。等你們交往到某種程度,雲晰應該會介紹你們認識吧……」

  方成宣蹙起眉頭,「我已經認識他了。」

  「是嗎?」邱曉慈楚楚可憐地掩嘴,「抱歉,我真多嘴。」

  難得她還有點自知之明。方成宣看了下表,對彭雲晰說:「走吧!你不是要到樓上書局找書?」他真後悔認出邱曉慈,有時候記憶力太強也不是一件好事。

  彭雲晰看著邱曉慈,輕輕抿嘴露出些微笑意,「拜。」

  邱曉慈舉起手,「再見……」

  兩人離開邱曉慈的專櫃沒幾步,方成宣便說:「不要再開口說什麼她清新可人、似水柔情,是我喜歡的典型,不然我會揍人。」揍一個姓譚名煒晏的傢伙!

  他的口吻逗得彭雲晰笑了,伸手挽住他的手臂。

  兩人來到書局,彭雲晰立即埋首在電腦繪圖叢書前選書,方成宣則隨意翻瀚,時而遠遠看著彭雲晰專注找書的模樣。

  「嗨!」邱曉慈放下工作,悄悄來到他身邊,「雲晰呢?」

  方成宣揚了揚下巴,指出彭雲晰所在的位置。

  邱曉慈卻沒有馬上走向彭雲晰,她停在原地,抓皺裙子,似乎很憂心地說:「我剛剛是不是說錯什麼話,惹她不開心?」

  方成宣隨手抓起一本童話故事書翻看,「還好吧!」

  「我本來以為……她會和家信在一起,我才退出的……」

  「是嗎?」他回答得很簡短,擺明不想理她。

  「兩年前家信開公司時,雲晰把所有的積蓄都借給他。她若不是很相信他、很重視他,怎麼會對他那麼好?所以,我一直以為她喜歡家信。後來,我發覺家債好像也很在意她……」

  方成宣用力合上手上的精裝書,「陳家信不是你的前男友嗎?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

  「對……對不起……」邱曉慈後退一小步,從背心的小口袋裡拿出一張紙,「這是我現在的電話和住址,麻煩你幫我轉交給雲晰。對了,你可不可以給我一張你的名片?我是想……」她思索著找什麼樣的理由才合理,但對方已經拿出名名。

  「敝姓方。」方成宣只想請她快點走開。

  「謝謝。」目的達成,邱曉慈識相地告退。「再見。」

  方成宣不悅地將手上的書放回原位,抬頭望向電腦叢書專櫃,卻不見彭雲晰的人影。

  他心頭一驚,轉頭尋找她的蹤影,回過身,她竟近在他眼前,他怔了一下。

  「買好了?我幫你拿。」

  彭雲晰抱緊剛買的書,直直地看著他,等著他的解釋,他卻不明所以,只覺得她在瞪他。

  「怎麼了?」彭雲晰氣憤地將書塞給他,「沒什麼!」耍脾氣似的快步走開。

TOP

第十章 化 解

  雨停了

  烏雲散去一切似乎雲淡風輕

  但心中卻有濃濃的牽掛  

  罷了,
承認想念你又如何

  「總經理,有位邱小姐要見您。」秘書透過電話內線向方成宣報告。「她好像有點……」

  埋首於公文堆中的方成宣略微抬頭,表情找不到一絲訝異。沒有理會秘書欲言又止的口吻暗示著什麼,說道:「讓她進來。」

  不一會兒,便有人輕敲他辦公室的門,他答道:「進來。」對方頓了一下,緩緩地出現在他眼前。也許對方想表達的是羞澀不安的情緒,但他感受到的卻是因心虛而表露出來的遲疑畏縮。

  他抬眼看著來者,原先的面無表情霎時流露出一抹興味,也明白向來處變不驚的秘書方才為何有些猶疑。他瞄一眼手錶,確定現在時間是上午十點十五分,再看著來人,由外表判斷她大概只醉了三分,接下來,就等著她做出醉得把持不住自己的姿態了。

  「我……」邱曉慈兩眼迷濛地回應方成宣緊迫盯人的視線,背脊不知因緊張或興奮而挺直。她對自己微醺的模樣有絕對的自信,沒有人會對這樣性感的、迷人的她無動於衷,沒有人……

  也許不刻意討好人、不費心經營人際關係,讓彭雲晰長時間在工作上遇到阻礙,但也許也由於她的堅持,以及樂在工作中的態度,讓她逐漸得到回報。近來她突然獲得不少設計、提案的機會,上班時間大多留在公司參與會議及繪製設計圖。

  上午她支出一張設計圖,在高層評定是否可用之前,她暫時無事可做。上午隨意翻看報章雜誌打發過去,中午自己一個人上餐館奢侈地點了一份牛排套餐,然後在外頭磨蹭半晌,遲了近半小時才回公司。她坐回位子上,上網看一些建築設計資訊,心中頓生無聊。

  手握著滑鼠,她的視線卻逐漸移向一旁的電話,方成宣辦公聲的電話號碼逐一浮上心頭。前兩天她正忙得焦頭爛額時,方成宣不適時的來電挨了她一頓慘罵,現在她閒得發慌,若做出和他相同的事,會不會得到和他一樣的下場?

  就在她為了該不該打電話而蹙起眉頭時,她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她迅速接聽,唇角因期待而略微上揚,但一聽到對方的聲音,目光立即因失望而有些黯然。打電話來的是邱曉慈。

  「雲晰……」邱曉慈以愁悶的口吻說:「你可不可以過來陪我一下……」

  「你在哪裡?」彭雲晰問。

  「咦?他沒有告訴你嗎?」邱曉慈以一貫純真的嗓音,納悶地說:「我明明已經把我的電話、住址給他,請他轉交給你的。」

  「什麼時候的事?」彭雲晰故意問道,以對照自己親眼所見的事實。

  「前幾天在百貨公司……」邱曉慈放慢說話的速度,探測彭雲晰的反應。

  「當時我也在場,你可以直接拿給我,何必請他轉交?」彭雲晰不客氣地指出她這麼做根本是多此一舉。

  「當時你看書看得好認真,而且好像在生我的氣,所以我才不敢過去打擾你……」彭雲晰的態度強硬得令邱曉慈有些意外,看來示弱這—招已經不太有效,不過,也不能變臉變得太快。「你不會還在生我的氣吧?氣我太沒神經,隨口在你男朋友面前提起陳家信……」

  彭雲晰輕歎一口氣,有些不耐地說:「你要說的就是這些?」說她無情也罷,她覺得虛偽的友誼並不值得留戀。

  「你……不過來陪我?」她略為哽咽。

  有一名男同事來到彭雲晰身旁,「我有點事……」她轉身背對他,小聲說。

  「該不會是要和你男朋友約會吧?」

  邱曉慈這個問題和她的口氣轉換一樣的突兀。事實上她是故意的,而她也如願攫住彭雲晰的注意力。

  「雲晰,你覺得我很煩,對不對?」確定對方不會掛斷電話後,她回復哀兵政策。「我聽說……陳家信和方雅麗解除婚約了……」

  彭雲晰往身後看了一下,那名男同事見她抓著電話不放,暫時走開。「沒錯。」她說。心中在意的卻是方成宣是否瞞著她和邱曉慈見面……

  「原因是……陳家信發覺,他真正愛的人是你……」

  這件事她大概是從方雅麗那兒聽來的吧!那兩人剛解除婚約時,方雅麗曾多次到公司當著眾人指責她是第三者。不過由於她的行逕本就孤僻,加上她根本不在乎他人說長道短,這件事在公司並沒有引起太大的騷動。

  「他應該找過你好幾次了吧?你呢?你怎麼想?」

  對於邱曉慈的疑問,彭雲晰在內心暗歎一口氣,不明白這些人為何非要將愛情弄得如此糾纏不清?既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為什麼不能幹千脆脆地放手呢?決定與方成宣在一起後,她總是可以清清楚楚地聽見自己心底的聲音——她喜歡的是他、她愛的是他——但是,若讓她發覺他對她並不專一……

  「從陳家信宣佈和你交往的那一天開始,我對他已經完全死心。」所以就算沒有方成宣的出現,她也不會和陳家信在一起。

  「你總算承認你喜歡過他!」邱曉慈聽入耳的卻是另一個重點。  

  「我不認為我有必要告訴你我所有的心事。」

  邱曉慈冷哼,「你在怕什麼?怕你的心上人又被我搶過來?那麼這回恐怕又要教你傷心了——」

  邱曉慈意有所指的話語突然令彭雲晰有些心驚,「我不能跟你多聊了,再……」

  「我早上去見過他——你男朋友。」發現她如此在意,邱曉慈豈會任她逃避?「我一直覺得我和他不只見過一面。後來我想起來了,在你帶我去飯店找陳家信和方雅麗攤牌的那一晚,他就和我們在同一個電梯裡。然後在那不久,就傳出你和某大企業的總經理走得很近的消息,而我也終於明白,你怎能如此乾脆地放棄陳家信。」

  邱曉慈停下幾秒,對方沒有回應,但她依稀想像得到彭雲晰握著話筒的手發抖的樣子。

  「其實你很想掛我電話,卻又想知道我和你男朋友見面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吧?」話雖這麼說,她卻故意吊人胃口說:「雲晰,世界上的男人都一樣,壓根禁不起誘惑的。所以我們能做的,只有少和他們斤斤計較,才不會落得到頭來只是一場空的下場。像我,就是你最好的前車之鑒。」

  「你和他……到底……」

  「就等你開口問。」彭雲晰發抖的嗓音令邱曉慈心情大好。「我和他……」

  彭雲晰手拿著話筒,久久不吭聲。

  一直等著她掛電話、有事轉告她的男同事再次來到她身旁,「你電話講完了沒?」他有些不耐煩,但低頭看看手上的設計圖,又不得不佩服她的本事。「老總叫我跟你說,你這張設計圖OK了。還有,他還說接下來由你直接和客戶……」

  原先靜默不語的彭雲晰突然開口,而且口氣嚴厲,嚇得身旁的男同事撫住胸口,瞪大兩眼看著她。

  「如果你告訴我這些事的主要目的,為的是要我和他分手,那麼我告訴你,你的目的達成了。但是,請你別再說什麼你全是為了我好之類的話——我還沒笨到完全看不出你心底在盤算些什麼!」

  她用力掛斷電話,橫眉豎眼,毫不掩飾心底熊熊燃起的怒火!目睹颱風眼形成的男同事試探性地開口道:「那個……」

  彭雲晰完全忽略他的存在,抓起皮包,氣沖沖地往門口走去。


  她不待秘書通報,便逕自進入方成宣的辦公室,並且耍脾氣地將皮包往方成宣的桌上丟去!

  方成宣揮手要緊張地跟進來的秘書退下,以不帶笑意但還算輕鬆的口吻道:「是我的秘書惹得你這麼火大嗎?」

  彭雲晰的任性表現,表示她對他無所顧忌且有所依賴,所以他還算可以接受。但若她完全不可理喻,他不保證自己能一直控制好脾氣。

  「你沒有話跟我說?」彭雲晰給他機會坦白。

  「比如?」

  「比如,我錯了,對不起……等等。」

  方成宣看著她,點了兩下頭。「你不問原委,直接判定錯的是我、該道歉的是我?」

  「你一看到我就曉得我是為何而來,難道不是心裡有鬼?」

  方成宣合上桌上的文件,站起身。「我不用多想,便曉得又有人輕易聽信一些謠言,什麼都沒弄清楚便衝動地來找人算帳。」

  彭雲晰輕咬下唇,「我什麼都沒弄清楚是嗎。那我問你,邱曉慈有沒有托你轉交給我她新的電話和住址?」當時她看見他給邱曉慈名片,他不解釋,她也只好裝作不知道。但這一次他絕對別想再以裝傻矇混過去!

  「有。」方成宣繞過辦公桌,走到她臭則,坦白地說:「但我看也沒看便把那張紙丟掉了。」

  「為什麼?」  

  方成宣聳聳肩,不覺得那樣有什麼好質疑的。「那種人不值得你再聯絡。」

  「那種人?」

  「自私、富心機、自以為可愛的女人,動不動便想把別人的東西占為已有——你還是離她遠一點得好。」

  彭雲晰蹙眉望著他,不悅地呼出一口氣,「你才和她見過幾次面,為什麼這麼瞭解她?」

  方成宣輕扯嘴角,「何必用這種試探性的問法?直接問她早上是不是來這兒見過我不就得了?」彭雲晰會衝動地跑來興師問罪,早在他的預料之中。他知道她在意,但這也證明她一點也不信任他。

  「這就是你要我離她遠一點的用意?好讓你能靠她靠得更近一點?」

  「看來我太小看她了。」方成宣搖搖頭,經過上午實際與邱曉慈接觸過後,他發現她誘惑男人的手法拙劣,但挑撥的功力卻是一流。「她跟你說了什麼,讓你選擇相信她?」

  彭雲晰上前兩步,十分願意將從邱曉慈那兒聽來的話與他當面對質。「當她出現在你面前時,『很有趣』這三個字有沒有從你嘴裡脫口而出?」

  「我料到她會來找我,但沒想到她會刻意帶著醉意來,單就這一點,我現在仍然覺得非常有趣。」好久沒有碰到這種愚蠢的女人,也算開了眼界。

  「當你扶住頭暈的她時,你有沒有說過——難得有人自動送上門來,不要白不要?」彭雲晰又問。

  望著她黝裡的瞳眸,方成宣這才發覺自己口中的『有趣』已經引起相當大的誤會。

  「然後呢?」他上前一步,彭雲晰立刻往後退。「依她的描述,在我說了那句話之後,接著發生什麼事?」不要告訴他,她心中已有想像,而且認定那此想像即是事實。「她有沒有告訴你,在那之後我馬上追加一句——唯獨她那種的我不要?」

  對於他的逼近,彭雲晰再後退——步,凝神對照他與邱曉慈的說詞,腦筋開始混亂。「你倒厲害,說給我聽的和說給她聽的完全不一樣。」

  方成宣輕嗤一聲,表示還有更多不一樣的呢!「她有設有告訴你,當她想往我身上靠時,我馬上放開她?她有沒有告訴你,我說她沒辦法再從你這兒搶走什麼了,請她大可不必再將心思花費在你我身上?」他一步一步朝她靠近,直到不斷後退的她抵上皮沙發。

  「唯獨她那種的……」彭雲晰再抬眼看他,「我剛剛就想問了,她那種人不正是你喜歡的典型嗎?」

  「又來了。」方成宣額側猛然一抽。難得認真談一次戀愛,怎麼偏偏橫生出一大堆麻煩?「譚煒晏那傢伙隨口胡謅的話,你幹嘛堅信不疑啊?如果我說其實他喜歡我,存心拆散我們,才會。」

  「他喜歡你?」彭雲晰瞪大兩眼,十分不可署信。

  「我是開玩笑的!你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幽默感到哪兒去了?」

  彭雲晰頹然坐在沙發上,「我已經分不出你是在撒謊,還是在開玩笑,怎麼幽默得起來?」想不到他還有心情開玩笑。

  方成宣在她身前蹲下,握住她的手,「我只是不想為一個我根本沒興趣的女人跟你吵架。」

  「你可以找個你有興趣的人來跟我吵啊!」彭雲晰抽回自己的手,拒絕他的示好。

  方成宣的視線自她身上移開,目光由柔和、包容,漸漸轉為冷漠。

  「你無論如何都想吵架就對了。」

  「沒錯。」他大概想不到,在百貨公司裡,他只瞥一眼便正確說出邱曉慈名字的那一幕,在她心底揮之不去。

  近來她常常作一個夢,夢見先是不斷呼喊著她的名的他,不知何時改了口,笑箸對面前的女子喚曉慈……在夢中的心痛,總真真切切地延續到現實之中。

  「好,我告訴你我對誰有興趣好了。」方成宣站起身,俯望著她,「陳家信這個人你覺得怎麼樣?聽說你以前非常非常喜歡他。」

  她不動,亦沒有回應。

  他繼續說:「聽說他生了一場大病,腦筋出了點問題,現在口口聲聲說他愛你、不能沒有你。」

  她因他諷刺的口吻而抬頭。

  他心中一怔,別開眼說道:「你現在如此感傷的神情,為的是他嗎?」

  「原來你覺得只有腦筋有問題的人才會愛上我。」說完,彭雲晰唇邊含著一絲苦笑。他絕不會是那個腦筋有問題的人吧?

  「我是希望你反向思考一下——」為什麼她總將他的話給聽岔了?「倘若你認為邱曉慈的話可信,那麼我是不是也該相信她所說的一切?」他再次蹲下身,望著她放在膝蓋上的手,這回沒有伸手去握。「我選擇相信我們相處時的感覺,可是你呢?」

  她不說話。

  「你敢說面對陳家信時,你可以完全的無動於衷?看你這個樣子,我不禁懷疑,在你心裡,我足以和他相提並論的,是不是只有不安分及禁不起誘惑這一點?」

  他後退坐在她右前方的單人沙發上,十指交錯,猶豫了一下後說:「此外,你不知道你經常在睡夢中掉淚吧?在那樣的夜裡,我攬著你,為你拭淚,然後為了安慰不了你的靈魂而一夜無眠。」他一再告訴自己,別受邱曉慈的言詞挑撥,但若是非要他攤開心底話,他便不得不承認,他非常在意陳家信!

  「我突然覺得……這一切好荒謬。」她站起身,茫然地走向他的辦公桌。

  她怎麼也想不到,最終的事實,是他們愛得如此薄弱、如此荒謬!他們彼此不信任,然後又在無意識間傷害彼此。

  「也許,我該和陳家信在一起……」她突然覺得,越認真去愛,越容易有遺憾。如果愛一個人的同時,也在傷害對方的話,那就算了吧!她怕受傷害,也不想再傷害方成宣……

  方成宣驚詫地來到她身後,「你在開玩笑吧?」他搞不懂她在想什麼!

  彭雲晰轉過身,「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有一大堆無聊的幽默感。」

  「那麼,我是不是該成全你、祝福你,然後順你的意,去和邱曉慈在一起?」

  彭雲晰空洞的眼頓時凝聚出一道厲光,恨瞪著他。

  很好,至少她還有反應。「你真是難伺候那!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麼樣?」他伸出雙手想要擁抱她。

  「你不要碰我!」

  他不理會她的斥喝,再向她靠近。

  她連著兩次揮開他的手,甚至舉起手要掌摑他!

  「你敢動手!」方成宣立在原地不動,「你試試看!」

  她的手舉在半空中,僵持許久,最後她的手一揮,改握成拳,捶打他的肩膀。

  他抓住她的手腕,瞧見淚珠溢出她眼眶,他忍不住輕撫她後腦,低頭欲親吻她,卻被她用力推開。

  她以手背抹去臉上的淚,「方成宣,我們完了。」清清楚楚地說完這句話,她往門口走去。她說過,該放手的時候,她會幹乾脆脆地放手。  

  而事情演變成這樣,方成宣也無意多作挽留。她要走便讓她走,這一點瀟灑他還有,他甚至在她離去前提醒她,「話是你說的。你不要一個月以後又自己來找我,或是在我家門前等我,或是用手銬銬住我,強迫我說我愛……」

  已走到門前的彭雲晰突然回過身,快步朝他走來。

  方成宣心中大喜,「看來你等不到一個月了。」張開手臂歡迎她。

  不料她來到他眼前,竟是狠狠地踩他一腳,然後拿起辦公桌上的皮包,再往門口走去,這一次是真的頭也不回。

  當她甩上門的那一剎那,方成宣終於忍不住,「嘿!你不會是說真……」停下不自主地往前移動的腳步,他馬上冷靜下來,輕哼一聲,回去坐在辦公椅上。

  他拿起行動電話,檢視電話簿中的資料。不是他自滿,他方成宣什麼時候缺少過女人了?然而,看著上頭一個又一個英文名字,他想也不想地一一淘汰。一連過濾十幾筆資料後,彭雲晰的代號出現在他眼前。

  他的拇指移到通話鍵上,然後按下。尚未將電話附耳,便聽見——「您所撥的電話目前沒有回應……」他像甩開燙手山芋似的甩掉手機。

  真是的!他就不信沒女人他會死!


  
一個月後

  面對姍姍來遲的方成宣,譚煒晏板著臉,「你又遲到了!」

  方成宣的臉色沒有比他好看到哪裡去,他將西裝外套丟掛在一旁空位的椅背上,悶悶地落坐在譚煒晏的正對面,「這次真的是因為塞車。「

  這表示以前有許多次並不是真的因為塞車才遲到?提出邀約的譚煒晏不悅地瞄著面前這位許久不見的友人,先是覺得他的神色不若以往意氣風發,接著,更在他眉眼之間找到與他十分不搭調的滄桑和疲憊。儘管近來方成宣為了公事忙得昏天暗地,但應該還不至於造成這等效果,可見得那全是為了……

  低頭看著菜單的方成宣聽到一聲噗哧,抬眼一瞧,有人捂嘴竊笑。

  「笑什麼?」他的口氣非常沖。

  譚煒晏按按臉頰,要肌肉別再擅自辜動唇角上揚,「我仍然覺得——」他只將話說一半,不知是識趣還是故意。

  「豬頭比猩猩頭適合我?」方成宣代他將話說完。

  「你也有同感?」

  「我覺得露胸裙裝比較適合你,你有沒有同感?」方成宣合上菜單,只跟服務生要了一杯咖啡。他瞪向譚煒晏,「不要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更不要以為合成遊戲只有你會玩。」

  譚煒晏不意外他會立刻算起舊帳。「火氣別這麼大。事情有因必有果,你會有今天算是你咎由自取。」

  方成宣的眉尾輕輕一揚。「果然是你一手導演的。」當時寄出電子郵件後,彭雲晰不忘到寄件備份處刪除證據,現在總算證實收件人是譚煒晏,怪不得後來他經常莫名其妙地笑到嗆到。「什麼咎由自取?我當時只不過是約你到飯店……」

  「只不過約我到飯店,然後怎麼樣?」

  「然後我的好心成驢肝肺,從此有人非把我置之於死地不可。」他才沒有那麼笨,三言兩語把往事草草帶過後,順勢提起他今天特地抽窒刖來赴約的主要目的,「你搬弄是非也就算了,幹嘛連雜誌也找給她看?還有,老實說,你們之間一直保持著聯絡吧?」

  「提到雜誌,我才想起一個問題。」譚煒晏卻避而不答。「請問,你的沈衣彤呢?」他說過他的理想對象是像沈衣彤那樣可愛又單純的女子,不是嗎?

  方成宣以手托腮,在送上咖啡的服務生退下後,以極為不屑的口吻說:「沈衣彤算什麼東西!」

  譚煒晏止即抬頭望著他右後方,說道:「尹,你聽見了,他說你老婆算什麼東西。」

  尹昊恆也來了?方成宣回過頭,「呃,我只是……」他身後空無一人。

  「你只是怎麼樣?」惡作劇得逞的譚煒晏猶不饒人地追問道。

  方成宣搖搖頭,「你還真會記恨哪!」都幾歲的人了還玩這種幼稚的把戲!

  譚煒晏揚揚雙眉,看夠方成宣沒轍的模樣後,才將話題轉向今天約他見面的主要目的上。「說起你們兩個,還真是烏龍情侶。分手的原因竟然是一個你壓根沒興趣的女人,以及一個她早就沒意思的男人。早知道你們這麼會耍寶,當初我根本不用手下留情。」

  「我們要寶還不是為了讓你這個老處男乏味的生活多點調劑?」方成宣略逞口舌之快,也算報點小仇,不過心情依舊沉悶得不得了,端起咖啡輕啜,居然還差點燙到舌頭。

  「知道你那張嘴也是造成你們分手的主要原因之一嗎?』』

  「我這張嘴怎麼樣?」

  「還有怎麼樣。不就是一個字——」他自動消音,不過嘴形清楚,是個「賤」字。

  這是什麼話?難道當初他只要任由她誤會他,先不斷道歉後再說些甜言蜜語哄她,情況便會完全不一樣?;真是,分都分了,扯那麼多幹嘛?「你找我來就是相心講這些?」

  「沒錯。順道關心一下你從失戀的傷痛中重新站起來了沒。」

  「放心好了,現在就算我再怎麼沒有女人緣,她們也不會往你那兒跑的。」

  「那真是太可惜了。」譚煒晏這句話顯然說得十分言不由衷。「說起來你也真是活該。我指的是那個邱曉慈。你明明打一開始便沒把她放在眼裡,等她自動送上門時,偏偏又說些噯昧不明的話——」所以說,他這不是嘴賤是什麼?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這件事根本……」

  「告訴我有什麼用?不想被這麼誤會下去,就該去告訴她呀!」

  「她根本不聽我解釋,我有什麼辦法?」方成宣彈彈桌面,他不是來和他研究他和彭雲晰分手的原因,而是來看他有沒有她的消息。「你還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你們私下仍然保持著聯絡,對吧?」

  「不行嗎?托你的福,讓我發現這世界還有聽得懂人話的女人存在,反正你們已經分手,你不如大方地祝福我吧!」譚煒晏拿出行動電話,按了幾個按鍵後隨手擱在桌上。

  「這真是太神奇了,什麼時候你變成是個『人』啦?」方成宣以為他將手機調為無聲,也拿出自己的行動電話,想了一下,索性將之關機。

  「當我想把你的女人變成我的的時候。」

  「謝謝你還記得她是我的。」看著回答得一本正經的譚烽晏,方成宣仍然不相信他破天荒地對女人有興趣。

  「你的最新名言不是不信你沒有女人會死?」

  「我現在沒女人不會死,但是沒有彭雲晰會死!這樣你滿意了嗎?」

  譚煒晏微笑頷首,表示可以接受。「我的確和她保持聯絡。」他回答他先前的問題,「她也常常故作不經意地提起你,想要打探你的消息。不過,她是不是和你一樣,覺得沒有你她會死,這我就不知道了。」

  「你不會幫我問問嗎?」或是幫他約她出來,做點像人會做的事才對啊!

  「你現在是在求我嗎?」

  即使求他,他也不會照做吧?氣死了,這傢伙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狡詐,而且害於落井下石?見到朋友有難,只會在一旁拍手稱快——他完全沒想過這些話似乎也可以拿來形容他自己。

  「我們走著瞧。」他警告譚煒晏最好別有把柄落在他手上,否則……

  「雲晰,他要我走著瞧。」譚煒晏又抬頭對著他右後方說。

  「我不會再上當了。」方成宣這回完全處變不驚。「更何況,彭雲晰算什麼,我為什麼要怕她?」

  「是嗎?」輕柔的女聲來自他右後方,他怔了一下,回過頭,彭雲晰真的在他身後!

  「呃,我的意思是……」

  「你這麼緊張做什麼?」彭雲晰拿下附在耳畔的行動電話,俏皮地捏著他的下巴,「反正你已經把你的命交給我了呀!」

  看她笑得那麼得意,方成宣一點也不以為杵,心中如有暖流滑過,壞了好久的情緒頓時好了一大半。不過,她剛剛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他的視線落到她手上的行動電話,再轉頭看向譚煒晏。

  譚煒晏拿起剛剛擱在桌上的手機,朝他晃了晃。

  原來如此,剛才他們說的話,彭雲晰透過手機全聽入耳了。

  見彭雲晰開心地在方成宣身旁坐下,譚煒晏覺得任務完成,準備起身走人。  

  「不要忘了,人是我約的,電話是我打的。」臨走前,他提醒方成宣別忘了他的大恩大德。

  「我會好好報答你的。」方成宣這話說得太誠懇,反而顯得作假。事實上,他更忘不了的是譚煒晏整他的那些不人流的小把戲。

  已走開兩步的譚煒晏回過頭,「一報還一報。你還想玩的話,我很樂意奉陪。」

  方成宣沒有再回話,待譚煒晏走出餐廳後,隔著玻璃望箸他離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在內心裡當真要他走著瞧。

  「在想什麼?」彭雲晰扳過他的臉,在眾目睽睽之下,大刺刺地親吻他的唇。隔壁桌那位頗有姿色的女子果然立即垂下眼,不敢再無視她的存在對著方成宣猛放電。

  方成宣很快地看穿她此舉的用意。這女人;居然把吻他當成一種手段,虧他還為了她意外的大膽舉動心跳加快。

  「我在想,愛上你真的好嗎?」

  「當然好啊!」啊!又發現兩個剛進門、坐在他們斜對面那桌的時髦女子一瞧見方成宣,兩眼便瞬間發亮。

  「是啊!怎麼可能不好?」方成宣輕佻她的下顎,要她面對著他,她卻仍睨著別的地方,甚至還孩子氣地嘟起嘴巴。他將之當作邀請,拷貝她的招式,輕柔地吻她,但他並不打算只像她那樣蜻蜓點水——  

  他會好好地喚回她的注意力的!

  (完)

TOP

發新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