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新話題
打印

【大爭之世】作者:月關 (已完成)

第279章……興亡

    絳城,子夜時分。

    隨著一聲吶喊,知氏府邸突然燈火通明,耀如白晝。

    隨即,知氏府邸大門洞開,火把的洪流從知氏大宅中傾瀉而出,匯聚成一道流光,跳躍著衝向趙簡子府。與此同時,遠遠的又有兩道火把匯成的洪流也同時從城中不同方向亮起,向著趙氏府邸衝去。

    「擒賊,先擒王!」

    絳城東門,城衛將軍趙長弓因晚間和幾位軍中袍澤小酌了一番,此時正在酣睡之中,他猛地驚醒過來,發現自己的親兵正在慌慌張張地搖著他的身子,不禁勃然大怒,他騰身而起,一句粗話還沒罵出聲搖醒他的那名親兵便倉惶大叫道:「將軍,將軍,城中生了變故,你快起來看看。」

    「什麼?」

    趙長弓莫名其妙,只穿著小衣趿上靴子,便提著佩劍慌慌張張趕出去,他爬上城樓往城中一看,只見三股火光在夜色中異常明顯,正向著趙氏府邸所在的方向捲去,頓時嚇得醉意全消。

    半夜三更,這麼多的人衝向趙家意欲何為?

    一念及此,趙長弓臉上瞿然變色,不禁大聲尖叫道:「不好了,有人要對趙簡子大夫不利。快,快快,擊鼓鳴號,喚起所有士卒,馬上趕去趙大夫府接應。」

    「將軍,出了什麼事?」

    兩名披甲戴冑地將軍匆匆跑上城樓。趙長弓一見大喜。這兩人正是今晚與他歡飲地兩位袍澤好友孟曲二將。這二人俱是城衛偏將。趙長弓喜道:「孟將軍、曲將軍。你們來地正好。城中生變。有人意圖對趙簡子大夫不利。快隨本將集合士卒前去救援。」

    「什麼。竟有這樣地事?何人如此大膽!」

    兩位將軍大吃一驚。肩膀一晃便搶到他身邊。扶住箭垛向城中望去。趙長弓回身指點道:「你們看。那些火把衝向地地……啊!」

    趙長弓一言未了便慘叫一聲。孟曲兩位將軍霍地左右一分。躍出一丈多遠。手擎帶血地利劍獰笑著看他。

    趙長弓肋下血如泉湧。他吃驚地看著素來與他稱兄道弟地兩個軍中袍澤。嘶聲道:「你……你們……」

    他伸手拔劍。但劍只拔出一半。便踉蹌一步。一頭仆倒在地。抽搐了幾下。已然氣絕。

    趙長弓的侍衛隨從們舉著大戟長矛,把兩位偏將團團圍住。由於趙長弓已死,這兩人便是城上最高級別地將領,眾侍衛雖見他們殺了主將,職責所在不敢放他們離開。卻也因無人作主而不敢逼近廝殺。因此雖將他們困在中間,卻面面相覷。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是好。正在僵持間,曲將軍厲聲大喝道:「趙簡子勾結魏氏、韓氏圖謀不軌。奉國君之命,知氏、范氏、中行氏三家世卿為國除奸。爾等棄械投降,仍是我晉國士卒,膽敢違抗者,與叛逆同罪!」

    眾侍衛一聽膽氣頓喪,晉國歷史上,不止一次發生過由國君授意,世卿動手的內部大屠殺。遠的不說,趙簡子的爺爺就是歷史上有名地那個趙氏孤兒,那一次晉國內部之爭,便險些一舉把趙氏斬草除根,想不到傳到他孫兒這一代,趙家竟重蹈覆轍,再度發生滅門屠族的大災難。

    一聽孟曲二將這麼說,眾侍衛頓時信了八成,抵抗的勇氣已經削弱。就在這時,城下又傳來一陣吶喊聲,原來城門已被孟曲二人帶來的親信強行打開,據說仍在封邑進行休整的那支知氏大軍早已秘密調遣至此,就隱在城外不遠處,一見燈火訊號晃動,他們立即自隱蔽處衝出來向城門狂奔,順利地進了城。

    孟將軍聞聲大笑道:「誅逆大軍已然進城,爾等還要為即將除名滅族的趙氏效命嗎?」

    眾侍衛倉惶四顧,終於萌生了降意,一時間棄械解甲聲不絕於耳,城衛已落入知氏手中……

    晉侯宮城地守衛也已發現了城中的異動,宮城守將韓在意登上箭樓,居高臨下向城中觀望,先見趙氏府邸受到圍攻,隨即趙氏、韓氏府邸火起,心中頓覺不妙,他一面令人全面戒備緊守宮門,一面匆匆趕去參見晉侯姬棄疾。

    晉侯聽說城中發生兵變,趙氏府邸受到圍攻,不禁駭得渾身發抖。

    韓在意急道:「國君,趙簡子大人乃我晉國砥柱中流,一旦趙氏被滅,恐怕他們轉而便要對國君不利。依臣之見,我們不如馬上派出禁宮精銳,把趙簡子大人救出來,趁著夜色昏黑救他逃走,或者接進宮中依托險要守住宮城。只要我們撐過三兩日,便會有各地牧守大夫陸續趕來衛護,何況我們還有在衛國和韓塬的兩支大軍,不管誰要造反,到那時都必然失敗。」

    「什麼?派宮衛去救趙府?」

    晉侯一聽連連搖頭:「使不得,使不得,萬一亂軍闖進宮中對寡人不利那該怎麼辦?而且……而且他們只攻趙府不取宮城,未必……未必便有對寡人不利的意思,寡人若派兵去救趙氏,一旦激怒了他們,那時可就難說了。」

    韓在意頓足道:「國君,趙大夫國之忠良,有趙大夫在,宵小方不敢有所舉動,若失趙氏,國君權柄必被削弱。再者說,國君乃一國之主,臣下未奉國君之命,擅調兵馬圍攻國家大臣,國君卻閉宮自守,任其妄為,一旦趙氏伏誅,國君威信便要蕩然掃地了。」

    「住口!」晉侯大怒道:「城中如此混亂,你當盡忠職守護住宮城,一味勸說寡人派兵出宮是何道理?下去。下去,只管守住宮城。」

    他咽口唾沫,踮腳看向遠處趙氏府邸已燃起的熊熊烈火,喃喃道:「等到天明。等到天明就好了……」

    韓在意跺了跺腳,只得回到前宮。他攀上宮牆箭樓眺望遠方,只見自家韓氏府邸此時也是烈火熊熊,再也按捺不住,大喝道:「打開宮門!」

    手下裨將驚道:「將軍不可。也不知外邊有沒有亂兵埋伏,我們守衛宮城要緊!」

    韓在意一咬牙,二話不說,抽出利劍劈胸刺去,那裨將措手不及,被他一劍刺中。慘叫一聲倒在地上,韓在意雙目赤紅,嗔然大喝道:「趙魏韓三卿受亂兵圍攻,國君無能,不敢盡一國之君本份。本將軍要出宮救援,哪位兄弟願隨本將軍出宮?」

    士卒們眼見他刺死了身邊裨將,盡皆為之駭然,韓在意說罷。眾士卒沉默片刻。其中有忠於韓在意的親信士卒便紛紛舉手道:「將軍,小人願隨將軍前往。」

    「小人願隨將軍前往。」

    「好!」韓在意大喝道:「夜色當中。敵我難分,願隨本將出宮地。皆袒左臂,此番若能救下趙簡子大人立下大功,人人皆有封賞。Www.走!」

    韓在意不管不顧,領著五六百人打開宮門衝進了夜色。不願隨他出去的士卒忙又將宮門緊緊閉攏。

    韓在意領著這幾百名親信武士沒有趕回韓家,而是徑往趙氏府邸撲去。/**此shu轉載DuZheBa.m**\他心中深知,韓魏兩氏力量有限,既然有人作反,目標必在趙氏,所以韓魏兩氏府邸必是佯攻目標,其意只在阻止韓魏兩氏救援趙氏,他唯有救了趙氏,才能為韓魏解圍。

    可是韓在意領著數百人衝向趙氏府邸,還沒到大門口,迎面便碰上一支人馬,正是剛剛進城地知氏軍隊。雙方一陣混戰,只一個照面韓在意便損失了六七十個兄弟,眼見敵人越來越多,而趙氏府邸處處燃起烈火,已是無法救援,韓在意心知大勢已去,趙簡子一世英雄,恐怕亦已葬身火海,便把牙根一咬,吼道:「撤!」

    韓在意也是個拿得起放得下地人物,他一開始在宮城中不知就裡,只道是六卿之中有人心懷不軌,策動家將食客們造反,待見迎面撞上地正規軍隊,便知對方早有準備,已秘密調了軍隊入城,此時漫說趙家,便是韓魏兩家也救不得了,再拖下去,他這一支人馬也要全軍覆沒。是以韓在意一萌退意,便毫不遲疑,根本不去韓府那邊察看動靜,直接便率領這五百多名勇士殺向北城。

    此時城中一片混亂,知氏、范氏、中行氏地人馬都在忙著消滅趙魏韓三氏府邸地族人,根本無暇他顧,整個城衛系統陷入癱瘓狀態,韓在意得以順利衝出城去。

    站在城外如墨夜色中扭頭回望,只見城中處處火起,殺聲盈空,戰亂已經出現擴大之勢,韓在意仰天長歎一聲,匆匆喚過幾名心腹兄弟吩咐幾句,五百壯士分成三組,閃入了茫茫夜色。

    晉國六卿各有封邑,族人並不全部集中於都城居住。如今京城這一房雖然滅了,但趙魏韓三氏家族封邑中另有族人守著,知氏能出其不意剪滅都城地趙魏韓三家,卻沒有足夠的兵力,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趙魏韓三氏封地進行誅殺。有鑒於此,韓在意派了幾個有過命交情地兄弟分別帶人趕去給趙氏族人、魏氏族人報信,自己則帶人匆匆趕回韓氏封邑去了。

    晉國之變,在數日之內便轟傳開來。

    知氏聯合范氏、中行氏造反,趁趙魏韓三氏大軍遠在韓塬和衛國,開始瘋狂侵吞三族的封邑領土。鮮虞國出兵,協助范氏、中行氏殺入趙魏韓三氏領地,北面的赤狄和南面的驪戎等蠻族眼見晉國大亂,趁機出兵殺向晉國腹地,擄奪財帛子民,任意燒殺搶掠,荼毒何止千里。

    趙魏韓三族留守封邑的兵力有限,無法抵抗知氏、范氏和中行氏三氏聯軍,在韓在意的率領下。韓氏、魏氏族人舉族遷徒,離開各處封邑逃亡中都,在中都聚集兩族之力,與邯鄲地趙氏族人遙相呼應。依托邯鄲城和中都城兩處險要的大城與知、范、中行三族對峙。

    正在韓塬與秦軍作戰的晉軍得知國內生變消息後連夜撤出戰場倉惶回國,繞道趕赴中都和邯鄲。

    秦國眼見晉軍突然撤走。因不知其中詳情,唯恐中了晉人埋伏,於是駐兵於韓塬不敢深進,主將公孫武一面派人回國報捷。一面派出斥侯探馬打聽晉人消息,這兩方面的消息傳遞可不是三日兩日便能完成地,因而錯過了發兵深入,趁亂奪取晉國領土的好機會。而趙魏韓三氏人馬組成地晉軍卻也因此保存了大部分的實力。

    但是正在衛國作戰地那支晉國大軍就沒有這麼幸運了。這支大軍地主力是忠於晉侯地公室軍隊,三軍統帥姬叔獻更是公室子弟,所以對知氏、范氏和中行氏來說。這支大軍是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完完整整返回晉國地。

    正在衛國作戰的晉軍統帥姬叔獻得知國內生變後,當機立斷,立即倉惶撤退,撤退之時自然也不免掩飾一番,但衛宋聯軍早與知氏有了密約,一見晉軍急撤,便知晉國那邊已成功發動政變。

    軒轅衡馬上指揮衛宋聯軍急追不捨,一路追殺。晉軍無心戀戰。血流飄櫓,衛宋聯軍不但奪回了衛國剛剛被晉國侵佔地領土。還把多年來已被晉國逐步蠶食的衛國領土也一舉光復,重新納入了衛國版圖。

    晉軍如喪家之犬。倉惶逃回國內,誰料他們被衛軍一路追殺,好不容易才踏上晉國領土,連口大氣都沒喘勻,迎面便又碰上了知氏、范氏和中行氏派來的大軍。劍戟加項,不得不當,晉軍將士只得硬起頭皮再與知氏大軍作戰。

    姬叔獻布錐字陣,中軍在前,左右兩軍如羽翼策應其後,右翼主力以趙氏人馬為主,左翼陣營地主將便是自衛國投靠了他們的公子朝。自從投靠晉國以後,公子朝因才學出眾,能言善辨,深得晉侯歡心。再加上他引著晉軍攻打衛國屢立戰功,如今已然晉陞為左路軍主將。

    箭矢橫空,劍戟如林,殺聲如雷,血流遍地。公子朝持長戟往復奔走,大聲呼喝調整著各部分兵力的部署,可是知氏大軍攻勢如潮,不斷迫近,他的陣營已經收縮得越來越小了。

    「公子,我們怕是不成了!」一名大將急急奔來,一咬牙拔下膊上冷箭,焦急地說道:「公子,咱們已經守不住了,請公子速速離開險地吧。」

    公子朝頓住腳步,苦笑一聲,歎道:「天下之大,我還能到哪裡去?」

    那員大將本是公子朝自宋國逃到衛國時一直追隨身側的親信,他急急說道:「如今晉侯已被圈禁,整個晉國四分五裂,我們如今為誰而戰?公子不如便去齊國,公子風流倜儻,才學出眾,在齊國必有用武之地。」

    公子朝舉目看看中軍和右翼,在知氏大軍的圍攻下,他們的陣地也在漸漸萎縮,三個方陣之間已經有被切斷聯繫的威險,一旦整個軍陣被切割成三段,必然將被知氏大軍徹底吞噬。

    公子朝望著中軍那面仍在風雨中飄揚地帥旗,臉上陰晴不定,神色變幻不定,始終不發一言。

    「嗨!」那員大將突然出矛,替公子朝撥飛了一支已失去勁道地流矢,焦急地說道:「公子,此時不走,一旦知氏大軍行成合圍,那時再想走可來不及了。」

    公子朝咬咬牙,突然說道:「不!不能走!」

    那員大將正待再勸,卻見公子朝轉過身來,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獰聲說道:「把我軍中大旗倒懸升起。」

    那員大將一呆,失聲道:「公子你想……?」

    公子朝直勾勾地看著中軍那面帥旗,臉頰抽搐了一下,從牙縫裡蹦出一個字:「降!」

    那人愕然張大嘴巴,站在那兒半晌說不出話來,公子朝向他狠狠一瞪,厲聲道:」還不快去?」

    「是。是是!」那人一驚跳起,連聲答應著退了幾步,忽然返身奔去。

    公子朝大營中的將旗倒懸升起,立時引起一陣騷動。整個戰場本來就像在一堆堆礁石中尋找出路地洪水。不斷碰撞澎湃著,當降旗亮出來地時候。戰場上頓時一片嘩然,動盪廝殺地地方猛地靜止下來,靜觀戰場變化的各處主將陣營卻紛紛騷動起來。

    知氏大軍的士兵們紛紛停止了前進地腳步,將官們扭頭尋找著自己的主帥。等候進一步地指示。公子朝一方的士兵一見主將亮旗投降,都茫然退了下去,紛紛向大旗方向靠攏。

    遠處,知氏站在一輛戰車上正在靜觀整個戰場變化,忽然見到晉軍左翼亮起降旗,他先是一怔。隨即便露出輕鬆的笑意。

    「來人,派人去公子朝軍中傳令,命他們放下兵器,就地候命。命荀望抓住機會,繞過公子朝,攻擊晉軍主帥姬叔獻的本陣!」

    「諾!」那傳信兵答應一聲,剛想轉身離開,公子朝軍中又生異變。只聽一陣戰鼓聲起。知氏面色不由一緊,急忙抓住車欄翹首望去。只聽倒懸地公子朝帥旗一陣擺動,頂部塗金的旗尖突然用力向前一指。在空中劃過一道金輝,隨之集合起來的士卒們吶喊著舉起刀槍,向大旗所指廝殺過去。

    大旗所指,正是姬叔獻的晉軍本陣。

    知氏大軍本陣,知旬櫟眼見如此情形,不由為之呆住。呆了半晌,他方輕輕一歎,喃喃低語道:「這個公子朝,還真是一個人物。降不住他的人,便如腹揣毒蛇,隨時會遭他的反噬。若是降得住……倒是一隻好狗。可惜……我沒有機會一試了,哈哈哈哈……」

    夕陽西下,大地一片蒼茫。

    在這場大戰中倖免於難沒有被踐踏成泥地幾枝蘆葦在夕陽下輕輕地搖曳著,屍橫遍野,鮮血仍在汩汩流淌,滋潤著蘆葦的根系。只是不知,當秋高氣爽時節,蘆葦花開的時候,那花兒會不會也變成了紅色。

    一輛囚車孤零零地立在夕陽下,車中是一個被剝去甲冑外袍,只著白色小衣的男人,髮髻已被打散,披頭散髮,發隨風飄,彷彿早開了幾個月的蘆葦花。

    公子朝被濕牛筋牢牢地綁在囚籠裡,已在烈日下曝曬了小半天的功夫,此時已是嘴唇皸裂,兩眼無神。他掙扎不動,也無法掙扎,沾了水的牛筋在烈日下曝曬後便漸漸收緊,已經深深勒進了他的胸腹和胳膊,以致血流不暢,雙手雙腳已完全麻木,要不是被架在這木籠囚車中,他早就倒了下去。

    他失神地看著四處縱橫交錯地屍體,那其中有敵人地,但更多的是他戰友。被他出賣了地戰友,和隨他一起被出賣了的戰友。

    他完全想不出,自己賭這一局怎麼會這麼慘,臨陣倒戈,並助他知旬櫟殺入姬叔獻地中軍大營斬其首級,這是何等大功,知氏怎能不顧道義,反在他提著姬叔獻的首級入帳請功時把他抓了起來。

    知氏笑納了他的軍隊,卻義正辭嚴地大罵他叛宋而投衛,叛衛而投晉,如今又叛晉而投知氏,寡廉鮮恥,不明忠義?真是笑話,他知荀櫟如果有忠有義,又怎麼會背叛晉侯,生出這場大變?

    他更加想不明白,知荀櫟既然把他抓了起來,為什麼卻囚而不殺?為什麼撤兵時不把他的囚車帶走,為什麼卻把他孤零零的一個人丟在這屍積如山的荒野中?難道,他想讓自己活活渴死、餓死?

    縱便不肯受降,也不該把臨陣反戈的降軍將領如此對待啊,公子朝完全想不通。

    風中送來一股血腥味,公子朝不禁打了一個寒戰,隱隱有些毛髮聳然。如果身死之後,和這裡的無數孤魂野鬼同在黃泉相見,那些被他出賣了的人,那些隨他投降,卻因而喪命的親信們會如何對待他?

    身後傳來一片沙沙的聲音,遠處,似乎還有蕭蕭馬啼。是不是……已經黃泉路近了?是不是……那些冤死的袍澤已經來勾他的魂、要他地命了?

    公子朝心中恐慌,他想轉過頭去看看是什麼發出的聲音。可是牛筋縛得緊緊的,脖子上的牛筋已經勒破了他地肌膚,鮮血殷殷,稍稍一動便痛澈入骨。

    公子朝動彈不得。忍不住用嘶啞的聲音放聲大呼:「是誰?是誰在那裡?出來!給我出來!我不怕你,我不怕你。我公子朝堂堂公室貴冑,身份貴不可言。我公子朝堂堂統兵大將,殺人逾萬,殺氣盈野。什麼孤魂野鬼敢來欺我!」

    「那麼……我這隻鬼,敢不敢欺你呢?」

    身後幽幽一聲歎息,公子朝頓時如遭雷殛,身子猛地僵直,隨即便又因緊勒入肉地牛筋而軟了下去。

    一陣奚索的腳步聲響,一個人自車後緩緩踱了過來。車後乃至遠處。還有腳步聲和車輪聲、馬嘯聲,可是公子朝猶如未見,他兩眼發直,只是看著眼前這人。

    這人身著武士袍,打綁腿,腳蹬戰靴,上披半身甲,頭上一隻青銅角獸冑。斜挎弓。背箭壺,盔頂紅纓簌簌直抖。看相貌。唇紅齒白,鼻似懸膽。膚白如玉,蛾眉入鬢,明明俊俏無匹,卻又帶著股子難以掩飾的煞氣。

    公子朝身子巨震,剎那間,他彷彿明白了什麼,卻又似變得更加糊塗,只是喃喃地叫了一聲:「南子……」

    凝視著他憔悴的容顏,南子忽然微微一笑,暱聲道:「子朝啊,你這個冤家,人家還以為……這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公子朝心中電閃,忽然沉痛道:「南子,我卻以為,我一定還能再見到你地。我恨,恨我們的身份讓我們不能長相廝守:恨衛侯霸佔了你、卻又冷落了你。我不惜背負罵名,要借晉軍之力把衛國徹底打垮,只為……只為我能堂堂正正的站在你的面前,只為我能堂堂正正的把你抱在懷裡。可惜……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我的一番苦心……,唉!」

    他仰天長歎一聲,有意無意地把淋漓滴血的脖頸亮給南子看:「可惜、可歎,我的一番苦心,現在說什麼你都不會信得了。你殺了我吧,只要……只要你覺得這樣心裡好過一些。」

    南子一雙秋水般澄澈的眸子深深凝視他半晌,忽然莞爾一笑,柔聲道:「子朝呵……你還真是個傻瓜,虧你如此費盡心機……」

    公子朝以為她被自己說的心軟,心中狂喜,臉上神色卻更加沉痛,泣然道:「不錯,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我只能想出這麼笨的辦法……」

    南子的聲音更加柔媚,語氣中卻帶起一絲輕蔑地譏誚:「你呀,這個時候,還想花言巧語地欺騙我,你把全天下人都當了傻瓜不成?」

    公子朝頓時呆住,南子笑的更加歡快:「你愛我愛地真是好深啊,當著衛國將士的面說出這番話來,你就不擔心我以後在衛侯面前地日子難過?子朝,你永遠只會為你自己打算,為什麼……我自以為如此聰明的一個人,卻直到現在才真正看透了你?」

    公子朝的臉色頓時難看無比,怔了半晌,才大聲說道:「我……我當然知道衛侯現在在你面前也只是一個傀儡,衛宋兩國的世卿公族,現在全在你的掌握之中。」

    南子點頭,嬌嬌俏俏地頷首笑道:「是呀是呀,你既然知道,為什麼不來找我,為什麼不想辦法讓我相信你,卻帶著晉軍毀我家園,奪我城池,必欲置我於死地呢?」

    「我……我……」,公子朝語塞,漸漸像離了水的魚兒似的,嘴唇不斷張合,卻再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子朝,你還記不記得,幫你盜符的時候我說過什麼?」

    「說過……說過什麼?」公子朝意識散亂,已經完全失去了往昔的精明。

    南子嫣然一笑、頰酡如桃,眉宇間突然湧起一片煞氣:「我說……他日你若負我,我必親手殺你!」

    公子朝臉色頓變,顫聲道:「南子,你……你真的忍心?」

    「你看!」

    南子香肩微聳,讓他注意自己身後的箭壺:「你看清楚了,裡邊只有一枝箭」

    她格格地笑。笑聲清脆悅耳,配著她美麗地容顏,彷彿這荒原上的一隻妖魅:「這支箭是人家替你擋的國君那一箭呢,人家拱若珍璧。一直留在身邊。」

    公子朝茫然道:「帶……帶在身邊……,做甚麼?」

    南子不答。忽然轉身走去,獨自一人向前方零落的蘆葦蕩中行走,身姿娉娉婷婷,步態輕盈動人。那款款扭動地腰肢。即便在甲冑掩飾之下,也別有一番醉人的韻味。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蒹葭,就是眼前地蘆葦。芊芊蘆葦,隨意散逸。那幾桿未倒的蘆葦,在晚風中輕輕搖曳,血紅的陽光灑在它們和她的身上,她和它們地身影同樣帶著一份清高、一份落寞,一份空靈和恬靜,那柔婉中隱藏著的寧折不彎的氣質,在夕陽下閃耀出繽紛的魅力。

    在她的身後,靜靜的。是一輛囚車。再往後。是戰馬、是武士、綿延數里……

    他們都靜靜地站在那兒,看著那以夕陽和蒹葭為背景地一位伊人。柔美的身影與這橫屍處處的荒野。構成了一副極具衝擊力的優美畫面,那是一種絕望中的美麗。帶給人的不是希望,卻又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公子朝茫然看著她窈窕的背影,依稀回到了第一次看到成年後的她時心中那種驚艷地感覺,她就這麼一直向前走著,好像要走進那遠遠地蘆葦蕩中,從此遠離這滿是血腥的塵世。

    忽然,她地身形一頓,小蠻靴向前輕揚,靴尖吻地,用力一點,扭腰、擰身,弓已在手,那枝箭順勢搭在弦上,懷抱一輪滿

    「子朝!」

    南子一聲尖叫,鬆開了箭弦,箭矢掠空,他的血、她地淚,同時滾落塵埃……

    晉國之亂,有愈演愈烈之勢。一時中原諸侯人心惶惶,夾在晉楚之間的鄭國既怕楚國趁機北上撿便宜,順道收拾了它,又怕晉國的亂兵南下,禍害了鄭國百姓,只是陳重兵於南北邊界,戰戰兢兢如臨大敵。

    秦國獲悉晉國退兵的真相,深悔錯過了伐晉的最佳時機,但是眼見晉國內亂不休,秦國不甘放棄這大好機會,韓塬駐兵已有趁機出兵干預晉國之亂的苗頭。

    就在這時,早已陳兵晉國北方邊界蓄勢以待的齊國出面了。

    齊國上卿田乞,受晉國知氏之邀,率七萬大軍入晉,駐兵蓋與城,以齊國的名義邀請晉國六卿世族和鮮虞國、衛國、宋國舉行會盟,解決晉國之亂。

    由於齊國的干預,晉國六卿和參戰的鮮虞、衛國、宋國得以暫休刀兵,齊聚蓋與商談解決晉國之亂的辦法。

    邯鄲趙氏的家主趙午,同趙氏一族的族長趙簡子素來不和,趙簡子在位時他一直飽受排擠,因此對趙簡子葬身火海之事根本毫不在意,也無意為他報仇。如今他只是想如何保全趙氏家族,保全自己的權利地位而已。

    由於趙午的妻子是中行氏家主中行寅的胞妹,彼此有著親戚關係,趙午便讓夫人回了趟娘家,說服他的大舅子中行寅與趙氏議和,韓在意對此頗為不滿,奈何他現在的勢力最弱,絕不能再同這唯一的盟友鬧翻,只得忍恨答應。

    中行寅自知憑他和范氏的力量,哪怕有鮮虞相助也難以同知氏對抗。如今他們與知氏雖是盟友,將來一旦因為擴充勢力發生糾紛,難免要大打出手,而保留趙魏韓三氏的殘餘力量有助於制衡知氏,因此慨然答應下來。他怕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影響知氏,於是又找到范氏家主范吉射,范吉射與他也是姻親,關係比知氏近的多。中行寅向范吉射陳明厲害,范吉射便也轉而表態支持。

    此時因驪戎、赤狄等蠻族在晉國殺紅了眼,搶黑了心,漸漸有難以控制之勢,已直接威脅到知氏、范氏、中行氏的利益,而且趙魏韓三氏派往韓塬的大軍也已繞道返回,中都的韓氏魏氏和邯鄲的趙氏實力大增,如果逼的急了他們未必沒有一拼之力,兩相權衡之下,知氏便也順水推舟答應答應下來。

    於是昨日的生死對頭,立刻變成了親親熱熱的朋友,開始坐下來商量瓜分晉國的大事。他們給晉侯姬棄疾羅列了十條大罪,予以圈禁,貶晉侯為男爵,食邑只有三個村子。各大氏族以目前所佔的領土確立勢力範圍,劃地稱國。晉國五分,分別是知氏的荀國、范國、中行國、趙國和韓國。其中韓魏合併,自立一國。

    衛國已經奪回的昔日衛國領土,盡數劃回衛國。鮮虞國土向南擴張百里,重新劃定邊界。然後由齊國作說客,朝覲周天子,向周天子請封,從法理上確定五位諸侯的合法性。一時間,竟是個皆大歡喜的局面。

    在這場晉國之亂中,齊國雖然沒有獲得晉國的領土,但是由於他們的暗中支持,使得晉國世卿瓜分了整個晉國,中原第一強國晉國滅亡了,南方的楚國此時仍未從吳國的打擊中恢復元氣,放眼天下,再無能與齊國爭霸的諸侯。

    剛剛成立的五個諸侯國國君投桃報李,在會盟時已一致同意,只俟周天子的誥封一到,便邀請更多的國家舉行一次更大規模的會盟,推舉齊國為天下霸主。齊國在沉寂了一百多年之後,終於再度獲得了齊桓公時的無尚榮耀,有望成為諸侯之長了。

    秦國得到齊國出面逼迫六卿罷戰,召開蓋與會盟的消息後,便知已經失去了擴張領土的最佳時機。秦國開國之君原本不過是周天子的一個養馬人,後雖因功受封於秦,但爵位不高,而且因其出身東夷,中原諸侯視之為野蠻,有什麼會盟素來不與秦國打招呼。這種時候再出兵,簡直就是促成新生的五國結盟同伐秦國,於是只得作罷,怏怏地撤回了伐晉的大軍。

    蓋與會盟的時候,距五月端午毒月惡日已經過去了一月有餘。波及鮮虞、秦國、衛國、齊國的西北晉國之亂剛剛塵埃落定,涉及宋國、魯國、吳國、楚國、越國的另一場戰火,又以東夷立國為導火索,在東南大地上點燃了……

TOP

第280章南征北戰

    晉國之亂,使得整個中原為之震盪的時候,遠在東海之濱、淮泗流域的東夷部落舉行了開國大典。昔日的於余丘變成了今日的於余城,鑄寶鼎、祭少昊,東夷大小六 十四個部落均派部族中重要人物參加開國之典,八大氏族更是一個不落。

    因為秦國和楚國與東夷一族有著極其深厚的歷史淵源,所以很給面子地派出了使節並帶來的賀禮,其中秦國尤其隆重。因為在此之前,秦公接見了東夷使者丹烏,並 欣然認下了東夷女王嬴蟬兒為族妹,甚至隆重地寫入了嬴氏宗族的族譜。

    這一舉動,使西秦和東夷建立了其他諸侯國即便通過聯姻也無法達到的密切關係。就像周公把宋衛兩國的殷商後人強行分立成兩個國家,卻始終不能隔斷他們血濃於 水的感情一樣。同為東夷一族,同為少昊後裔,同為嬴姓國家,在這個重視宗法家族關係的年代、在這個數遍天下八成是姬姓王侯的天下,東夷和西秦同宗同族,秦 國自然對東夷立國表示了異乎尋常的支持和熱情。

    秦國的認可和支持,不止壯大了成碧的聲勢,而且確定了她的身份再也無可質疑,原本隨著立國之日越來越近,在東夷內部有種傳言甚囂塵上,那就是嬴蟬兒並非少 昊後人。然而隨著秦國國君把嬴蟬兒認為族妹,寫入族譜。這種傳聞不攻自破,純樸的普通東夷民眾對嬴蟬兒地身份已堅信不疑,再也沒有人能用對她的身份和地位 威脅最大的出身問題來攻擊她。

    這一點是成智午等人始料所未及的,他們當初只是欣喜於嬴蟬兒向秦國示好會破壞她與吳國的聯盟,卻壓根沒想到羸蟬兒的真正用意竟然在此,竟然是為了給自己正 名。

    而吳國方面。至少目前也未看出對東夷立國有什麼不滿,吳國不但派出了龐大地使節隊伍,而且對東夷立國更是不遺餘力的支持,為了防止有人作亂和鍾離谷古君海 群盜偷襲,梁虎子的軍隊全面負責起了於余城的外圍防衛,確保了東夷立國大典順利舉行,沒有人敢冒著與吳國大軍開戰的風險襲擊於余城。

    嬴蟬兒登基之後,立即大封群臣。東夷八大氏族,六十四小族,大大小小的族長、長老們不管有沒有實權,都得到了按照其現在地位高低分配的一個官職。成智午等 人對此自然不以為然,他們一直反對立國,近來雖因實力受損,被迫同意,但是私下仍不斷指使依附於自己的一些小部族與吳軍和風、嬴兩大部族製造摩擦。

    這些事嬴蟬兒不可能不知道,但她依然不分良莠、不計親疏地遍封諸族。這種軟弱地態度使得成智午等人更加囂張,在他們看來,嬴蟬兒終究只是個女人。她也只會 使這種手段來拉攏人心。然而,人心是這麼簡單便能拉攏得到的嗎?

    他們拜受了嬴蟬兒所授的官職,氣焰反而更加囂張,平素偷偷往來商量對付嬴蟬兒的手段還要找諸多借口來會面,現在藉著有官職在身的方便,往來反而更加密 切。\\\\\風行矢從諸部族間異常的接觸中嗅到了一絲危險的味道。

    但是嬴蟬兒卻不以為然,她對風行矢笑道:「太宰過慮了。諸部族事先沒有公開反對。建國大典上沒有公開鬧事,如今也接受了寡人所授的官職。怎麼還會圖謀不軌 呢?依我看來,縱有些許不滿。他們也只是私下飲酒,發發牢騷,久了自然也就安靜下來,太宰不必過於擔

    嬴蟬兒不以為然,風行矢卻不敢大意。他見不能說服女王,只得憂心忡忡退下,私自吩咐嬴蟬兒在吳軍訓練下一手打造的精銳王衛部隊加強戒備。

    消息通過隱藏在成碧身邊地心腹傳到成智午等人耳中,成智午等人放聲大笑,對這位女王更加輕視。

    嬴蟬兒立國剛剛五日,國家制度、大政方針、文武百官都安排的剛剛有點眉目,大司空成智午等人期盼已久的消息終於傳來:宋國向吳國宣戰了。根據他們獲得地消 息,衛宋聯軍在晉國大亂時趁機反擊,大獲全勝,不但趕走了晉軍,而且把衛國領土全部奪回。挾勝而歸的宋國氣勢大勝,趁機向吳國提出歸還彭城,吳國慶忌一口 拒絕,宋國隨即發兵,趁夜偷襲,派人從水渠潛進城去打開城門,強取彭城。赤忠潰敗,慶忌聞訊大怒,他豈肯就此罷休,不但令英淘所部暫駐邗邑候命,而且立即 派出信使攜虎符趕到於余丘,調梁虎子大軍馬上趕去馳援,協助赤忠奪回彭城。

  梁虎子接到慶忌的虎符軍令不敢怠慢,立即集合隊伍,向東夷女王嬴蟬兒作別,整裝束甲,日夜兼程趕往彭城。梁虎子前腳剛走,成智午的心腹便悄悄離開於余城, 趕往鍾離谷去了。

    慶忌自從於衛國艾城發兵伐闔閭,期間雖屢遭風浪,卻都有驚無險,直至得以復國。自他登基之後,吳國一派新生氣象,國力蒸蒸日上,日新月異,變化之大有目共 睹。可是今年似乎流年不利,倒霉事一樁接著一樁。

    先是宋國討回彭城不成,悍然發兵攻打,新任上將軍赤忠大意失彭城;緊接著剛剛調遣梁虎子所部前去馳援,東夷鍾離谷公山不狃和仲梁懷兩個大盜又發生嘩變,殺 死盜首古君海,然後率兵夜襲於余城。

    也不知是有人暗中接應,還是這剛剛成立的王國疏於防範,公山不狃的盜伙竟順利衝進於余城。一番燒殺搶掠之後,女王嬴蟬兒在王室衛隊地護衛下,帶領嬴、風兩 氏族人倉惶退出王城,避居嬴氏部落所在地山谷。

    隨後,以成智午為首地一干東夷大臣公開拒絕到嬴氏部落朝覲女王,並以嬴蟬兒稱王九日便失王城為由。拒絕承認她是東夷共主。然後同大盜公山不狃和仲梁懷取得 聯繫,以割地求和的方式,招降了這伙大盜,反而向嬴氏部落發起進攻。

    原本一味示弱邀好地嬴蟬兒得到消息,立即發佈詔命平息叛亂。此時成智午等人才知又中了這女人的計。他們當初若拒而不受嬴蟬兒地任命,那麼雖會惹來嬴蟬兒的不滿和排擠,但是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被動。如今已經接受了她 的任命,就難以再用部族之間衝突的名義同以風、嬴兩部落為主的軍隊作戰。而是必須背負起叛亂的罪名。嬴蟬兒出兵平叛,甚或向吳國借兵,都是出師有名了。

    一想至此,成智午等人便暗暗懊悔,唯一令他們感到欣慰的是:吳國即將自顧不暇,又能為這個娘們撐多久的腰呢?

    慶忌剛剛把吳國建設地有聲有色,個人名望提升到最高點,便連受這樣挫折,一時怒火中燒。如果彭城奪不回來。在他扶持之下建立的東夷國甫一立國又再遭覆滅, 吳王慶忌必成天下人口中的笑柄。無論是為了吳國眼下的切身利益還是長遠發展,慶忌都必須把這股動盪撲殺下去。悍衛他東南霸主的尊嚴,於是慶忌立即命英淘所 部整裝待發,同時命國內迅即籌備糧草軍餉,準備親自北伐,剿平叛亂。

    越太子勾踐收到布在吳國的耳目連夜送來的這些消息不由遙望吳國放聲大笑,他馬上去見越王允常。越王允常正在吃早飯,一聽這消息不禁龍顏大悅。胃口大開。一 頓早飯比午餐吃的還多,被燭庸氣出來的頭痛病也立馬見好。

    越王允常其實早就受夠了來自吳國地窩囊氣。要不是王兒勾踐苦苦勸著,他此時已經不知又伐了幾次吳了。反正允常伐吳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只要戰敗,立即奉獻珠玉美人乞和便是。吳人如想徹底打敗越國,也要付出相當的代價,可吳國旁邊還有一個虎視耽耽的楚國,吳 國又豈敢對越國孤注一擲,最後地結果只能是接受乞和了事。

    所以允常對起兵攻吳一直是有恃無恐,只是他素來信服王兒的智計,所以才在勾踐「小不忍則亂大謀」的勸說下隱忍了這麼久。如今一見王兒也贊同發兵了,允常大 悅,立即命大夫曳庸趕赴楚國同費無忌取得聯繫,商量聯合出兵。命上將軍皋如立即整理軍備,徵召士兵,做好伐吳準備。

    勾踐同其父越王允常商量已畢,允常磨刀霍霍的準備伐吳,勾踐一轉身便去找大司徒了。他帶了父王的命令,從大司徒若成管理的國庫那兒領了上等葛布五萬匹,越 國涼席一萬領,蜂蜜九大桶,狐皮五雙,棘枝十船。

    當時貴人皆著絲綢,平民才著葛布衣裳,齊紈魯縞就是最有名的絲織品。不過夏天身上穿著絲綢十分不舒服,貴人地內衣也常穿葛布。葛布需要入山採集葛籐,漚制 抽絲之後,紡成葛布,上等葛布柔軟透氣,染色之後看起來不比絲綢差,而且更加舒適。越國用竹蔑制地涼席做工精美,那時的人到了哪兒都是席地而坐,身下缺不 了蓆子,因此越席也是暢銷天下之物。至於那十船棘枝,卻是制做箭矢所用地材料。

    勾踐備齊了東西,便派大夫皓進運往吳國,表面上看這是聽說吳國出兵北伐,作為附庸小國竭盡所能以示支持,在吳王慶忌面前擺出一副恭順馴服的模樣,以消解他 對越國地警惕。同時對大夫皓進秘授機宜,沿途觀察吳國動向,看看慶忌是否真的率兵親征,像御兒城這樣的越國北伐必經的軍事要塞兵力部署如何,以及姑蘇城中 如今的動靜。

    越大夫皓進一路北上,一路同越國安排在吳國的秘探取得聯繫,利用秘探的隱秘身份和自己越國進貢特使的官員身份,從明暗兩方面著手探察吳國情報,隨時返報越 國。

    此時,郁平然也早已到了魯國,先見了魯公姬宋,然後在館驛住下。隨後找機會先拜訪了慶忌的岳父叔孫玉,叔孫世家一直把持著魯國的外交大權,做為吳國使節, 去拜訪他本無不妥,何況他又是吳王岳父,可謂公私皆宜。

    叔孫玉聽了郁平然來意,考慮到慶忌是自己的女婿,他的勢力越強大,自己在魯國的地位也就越紮實,於是欣然應允,找了個機會便把季孫意如也請上門來共同商 議。

    季孫意如對援吳一事無可無不可,唯一的顧慮便是魯公姬宋,他是熟知因季孫小蠻之爭,魯公姬宋和吳王姬慶忌之間的過節的。為了能既幫助了吳王慶忌,又不會和 魯公姬宋鬧得太僵,季孫意如頗費思量。

    這樣你來我往,私邀密議的過了十多日,他們還沒商量出個穩妥的辦法,晉國六卿作亂,齊國出兵邀各國在蓋與休兵議和的消息便傳到了曲阜。季孫意如聞訊大驚, 他雖然不是一個合格的政治人才,也知道晉國分裂,對齊國來說意味著什麼。很快,齊國就有可能再度大會諸侯,稱天下霸主。到那時,齊國對近在咫尺的魯國將更 不客氣,盡快平息東夷之亂,引吳國北上,才能拉一個幫手對抗齊國。唯有保住魯國,他們的身家性命、權勢地位才有保障。

    因此季孫意如再不遲疑,立即答應了郁平然的要求,並邀齊叔孫氏、孟孫氏,聯名上書,態度強硬地要求國君署印同意。

    還在挖渠治河的孔丘聞訊立即上書痛陳厲害,他認為齊國雖然強大,且時常侵壓魯國,但是齊魯兩國幾百年的兄弟之邦,雖有扼魯之意,同時也起著存魯的作用。而 吳國南方野蠻,慶忌雄心勃勃,其志在於天下,若引吳兵抗齊,同時也是給自己引來了心腹大患。魯國如今和吳國是盟國,如果不想與吳國鬧僵,不如魯國出兵,以 攘助吳國的名義幫助東夷女王平息叛亂,這樣一來,魯國對東夷有匡扶之恩,有東夷在,便可以起到緩衝作用,不必使魯國直接與吳人接觸,同時又能保持魯國的仁 義之名,壯大魯公的聲威。

    這份奏書呈進宮去便如石沉大海,再也沒了消息。孔丘再接再勵,揮毫潑墨,洋洋灑灑,左一封奏疏,右一封奏疏,最後等來的不是魯公姬宋的問詢意見,只有他冷 冷淡淡的一道旨意:「孔丘治河不力,辜負寡人厚望,即日起免去大司寇職,奪去治河之務,改授散秩大夫。

    看完姬宋的旨意,孔丘心中一陣悲涼,「嘩啦」一聲竹簡落地,那高大的身材在燈影下佝樓起來,剎那間彷彿蒼老了十歲……

TOP

第281章借道

    慶忌親率大軍北伐,梁虎子和赤忠兩員上將與剛剛從西北打了勝仗的宋國大軍在彭城對峙,宋國大軍挾新勝之銳,又換了軒轅衡做統兵大將,一時軍心士氣大振。而慶忌與英淘則率領前次伏擊偃將師的大軍趕赴於余丘,平息東夷之亂,這卻大出成智午等人的預料,在他們看來,慶忌應該先伐宋國,這樣只俟楚越攻吳,他們便避過了最大的危險,從而因吳國之亂存續下來,誰料吳國慶忌似乎因為他們的反叛覺得大削顏面,竟然置彭城的緊張局勢于不顧,領兵來到了東夷。

    好在東夷地域寬廣,有山有水到處都是可供隱藏之地。而且還未養成農耕習慣的東夷人此時仍以狩獵、打魚等方式生活,沒有多少不能隨之移動的生產資料,所以成智午緊急聯絡叛軍一黨,準備化整為零,分別避入深山大澤,暫且避過吳王慶忌的風頭。

    如果真的容他們逃散,慶忌即便再增十萬大軍,想要徹底剿滅他們都是一件曠日持久難以解決的事情,但是誰也沒有想到的是,東夷之亂竟然以誰也沒有預想得到的方式,在吳國慶忌出兵之後迅速得以解決。

    成智午已倚為依賴和重要臂助的公山不狃和仲梁懷兩個大盜听說吳王慶忌親征東夷,不禁駭得魂飛魄散。嬴蟬兒那個騷狐媚子趁虛而入,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居然說服了這兩個大盜再投東夷,趁著成智午召集群黨商議對策的機會,將叛黨首腦一網打盡,全部送去嬴蟬兒那邊邀功請賞,東夷內部叛亂竟然兵不血刃地予以解決了。

    這些各部族首領如今身上全有著嬴蟬兒所授地官職,嬴蟬兒以東夷女王的身份處治叛亂臣下,繞過了以大族欺壓小族的罪名,避免了可能引起的各部族民眾的同仇敵愾之心,在東夷民眾對抓獲的叛亂首領們如何處治還莫衷一詞的時候,悍然使出雷霆手段。將叛黨首領共計四十二人全部斬首示眾,附逆的一些小首領則全部圈禁,剝其官職,他們部族領袖的身份自然便也隨之解除。

    隨即嬴蟬兒便返回於余城,在於余城外又築四座衛城,以武力手段強迫失去首領的各部族全部遷往於余城地衛城,與風、嬴部落雜居,置于自己武力的親自監督之下,強迫他們完成各部族之間的融合。由于他們都是東夷族人,只是聚居的部族不同。又兼首領已失,阻力倒是異乎尋常的小。

    公山不狃、仲梁懷先叛季氏,再叛古君海,又叛成智午,每次反叛都給舊主造成了不可挽回的重大損失甚至失去了身家性命,他們的名聲也徹底臭遍了天下,從此再無一人敢策反他們、收留他們。其實他們除了為了改變奴隸命運,背叛了舊主季孫意如,眼見前途無亮。又與吳國秘約,背叛了展跖之事外,其他幾次背叛已經不是真正的背叛。而是在暗中為吳國效力了。但是叛殺展跖一事,除了吳國高層有限的幾個官員,並不為外界所知曉,而為外界所熟知的幾次背叛,反而是在實踐慶忌地計劃。

    公山不狃和仲梁懷自知這未必是慶忌有意為之,是為了徹底斷絕他們的後路。但是事已至此卻也無話可說,好在他們這次投誠吳國確是發乎本心,也不擔心此後再無其他退路,只得暫時接受了東夷女王嬴蟬兒的任命。等著找機會名正言順的歸附吳國。

    這些變故迅速被派到東夷的秘間傳往楚越兩國。此時楚越兩國已然約定時日,準備同時出兵伐吳。一聞變故,他們生怕慶忌再往彭城。大敗宋軍,一舉平息北方之患,那時便失去了襲擊吳國的最好機會,于是立即加快準備步伐,未等給養糧草準備妥當,便提前十日發兵攻向東吳。

    此時慶忌發兵平息東夷之亂,剛剛兵至半途,距於余城還有數百里路程,便听說東夷女王已然平叛,于是馬上調頭改向彭城而去。楚越在東夷這全是部落聚居之民,並無大城大邑的地方本就沒有斥候秘間,只是為了探听慶忌消息,臨時派出一些人來以行商身份做掩護,混到於余城等處。

    他們自然不會知道,慶忌大張旗鼓趕往彭城的,只是少量人馬,英淘率領主力大軍仍在繼續前行,而且避開了主要道路,繞過於余城,直接趕往魯國去了。與此同時,梁虎子也率大軍從彭城出發,晝伏夜行,借道魯國趕往東海之濱……

    魯國借道、借船之事,在三桓軟硬兼施之下終于得到了魯君姬宋的同意。其實姬宋心中明白,就算他不同意,三桓照樣敢在這樣的國家大事上獨斷專行。之所以要他同意,只是想看看他是不是一個听話地傀儡。

    或許三桓世家家主們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但是他們下意識地在做這樣的試探。“禮崩樂壞”的春秋末期,諸侯挾天子,卿大夫挾諸侯地事情屢見不鮮,但是這樣取而代之的事情還從沒有發生過,晉國六卿之變,五卿同時立國,晉侯被貶為晉男……以上種種,徹底打破了因為傳承六百年,已經在人心底里形成的根深蒂固的傳承觀念,桎梏一旦打開,人的野心便開始滋長,一直以來只想代君治國的三桓,在魯國已經到了國野百姓只知有三桓、不知有國君的地步,其根基比晉國六卿還要深厚,他們何嘗沒有登基坐殿的野心呢?

    憑心而論,姬宋登基之後,也曾有過雄心壯志,也曾有過遠大抱負,可他登基坐殿之後,就像一腳踏進了泥潭,發號施令難出宮門,處處受到三桓挾制。曾經費盡心機奪回的一點可憐地權力和辛辛苦苦闖下地在魯人中的威望,也在三桓地反擊下喪失殆盡。如今的姬宋日日酒醉,夜夜笙歌,已經消磨了一腔志氣。

    孔丘一封封勸誡地奏疏遞到他的面前,只是讓已經醉生夢死、放棄志向的姬宋一次次想起自己當初甫登君位時的宏圖壯志。越是想起那些往事,越是令他痛苦不已。他如今只想完全忘記過去,從此做一個耽逸享受、對三桓俯首听命的好國君,怎堪孔丘書信對他的一次次提醒、一次次折磨?

    于是滿腔懊惱全變成了對孔丘的恨意,當孔丘又一次苦口婆心提出勸諫的時候,他一道旨意,徹底打斷了孔丘的聒噪。

    一個無能的失敗者,只會把失敗的原因和怨恨發泄到其他人身上,他的旨意在整個魯國,只有得到三桓的點頭才能得以實施,或許……唯有這一次,也唯有對自己親信的罷免,才不需要得到三桓的許可。

    想及此處,姬宋象困在籠中的狼一樣仰天大笑。是夜,他再一次大醉,午夜夢回,他看著壁上即將燃盡的紅燭、案上傾倒的酒爵,撫著懷中美人的玉體,醉眼朦朧地只是想︰其實這樣也不錯,何必辛辛苦苦去操持國事呢,人生短暫就像這壁上的蠟燭,還是及時行樂吧……”

    當吳軍已向魯國借道、正趕往東海之濱的消息傳到姬宋的耳中時,姬宋一身華服,博帶高冠,正帶著君王的威嚴緩步走向宮門外的飛雲台。背後是巍峨的宮闕,絢麗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袍服上的金線閃閃發光,單以賣相來看,他何嘗不是一位至高無尚的君主。

    此時姬宋正要趕去社壇和稷壇,回頭還要去祖廟祭祀,因為這是他登基三年、改元兩年後的大日子,三年前的今天,他就在這里,穿上了君王的衣冠,成為了魯國之主。

    听到寺人附耳向他說出吳人正從他的領土上借道趕往東海的消息後,姬宋仰起臉來,眯著眼看了看天下耀目的太陽,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回到了費城,回到了那條墟市中的小巷……

    眼前依稀浮現出了小蠻嬌俏嫵媚的身影,還有一身豪族家僕打扮的慶忌。那時,他還是一個白袍公子,而慶忌,公開的身份是季氏家奴……

    姬宋眨了眨眼楮,也許是因為陽光過于刺眼,他的眼眶里蓄滿了淚水。他低頭向飛雲台上看去,以三桓為首的魯國群臣,正畢恭畢敬地站在那兒,一身盛裝,拱揖等待他這位君王的到來。

    由于眼中有淚,看上去,那些畢恭畢敬拱揖而立的大臣們身影都有些走形,他們頭上高高的冠帶也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狀,姬宋忽然神經質地笑了笑,用矜持而威嚴的聲調說︰“些許小事,何必奏稟。起駕,著滿朝文武,隨侍寡人去社壇,祭祀五土之神!”

TOP

第282章長夜漫漫待天明

    夕陽西下,天已黃昏。

    孔丘的行裝已經裝好,還是一輛牛車,還是幾名弟子,都默默地站在車旁候著。

    孔丘獨自一人立在廊下,看著夕陽似火的天邊,整個人都隱隱罩上了一層紅。

    子貢悄悄地走到他身邊,遲疑了一下,低聲道:「孔師,我們……該走了……」

    孔丘眉心微蹙,歎息一聲道:「受君上冷落,實非君上本意,孔丘何忍棄之而去。我們……我們再等等吧。」

    子路性情素來憨直,聞言再忍不住不耐道:「孔師,我們還等甚麼呢?難道是等這散秩大夫的幾斗俸祿嗎?孔師是國君的老師,國君登基時,更是孔師任禮官,一手策劃。如今國君登基三年、改元兩年的大典,居然不邀請孔師參加,心中哪還有孔師的存在呢?」

    弟子們聽見子路慷慨陳辭,都向這邊望來。孔丘一時漲紅了臉,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來:「且……再等等,國君今日祭祀已畢,當分發祭肉給大夫們。如果有我的那一份,那麼說明國君心中尚有孔丘一席之地,我便不必離開了。」

    子路見老師這麼說,猶自憤憤不平,卻又不敢多言,只好一甩袖子退開了去。

    天色,更加黯淡了……

    泗水河邊,一片蒼茫,月亮剛剛露出一抹清光。

    孔丘的車子在河邊停下,弟子們四處砍伐青草樹木,準備搭建窩蓬。\\\\\\

    孔丘獨自一人踽踽地走到悠悠流淌的泗水河邊。

    應該屬於他的那一份祭肉。到底沒有送到府上。孔丘終於絕望了,於是攜弟子們黯然離開了曲阜。

    站在這泗水河邊,孔丘心中一片茫然,如今離開了魯國,今後又能到哪兒去呢?何處才可以抒展自己地報負?

    齊國,曾經去過。但是政治立場不盡相同的齊相晏嬰雖是他神交已久的朋友,卻不欣賞他的政治見解。結果鎩羽而歸。晉國,已經分裂,五卿各自立國,野心勃勃想要爭取更大的地盤,絕不會欣賞他的王道之治。楚國主少國疑,奸臣當道……

    在這動盪的年代裡,他將更加沒有用武之地。「鬱鬱乎文哉」地周王朝已經從耀煌走向沒落,「禮」「樂」之制土崩瓦解,越來越多的人不再安守上下尊卑的本份,到處都是充滿野心的亂臣賊子。要「興滅國,繼絕世,舉逸民」。談何容易。

    思緒沉浸在周公時代那夢幻般美麗的世界,孔丘神往良久,才被漸生涼意的一縷晚風吹醒。一切,都已一去不復返了。這個世界,再也回不到他理想的過度。低頭看著悠悠來去的河水,孔丘的一聲歎息就像那晚風般淒涼:

    「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

    彭城。

    明月,清泉,石上。

    夜還帶著幾分夏的暑氣,不過畢竟已經進入了秋地時節,風兒徐徐吹過。*****耳邊是潺潺的泉水流淌聲。銀盤似的明月低低壓在蒼穹下,遍地銀輝傾瀉如水銀。這樣美麗如畫地夜晚。本就叫人倦意全消,何況身旁還有一個絕世佳人。

    柔軟的髮絲隨風拂動。一雙眸子像星辰般朦朧而美麗。但她身上最動人的地方還不是她的容顏,而是她那種堅毅中透著柔順、高傲中帶著嫵媚地風韻。

    清風拂動著她的長髮和衣裳,幾欲隨風飄入月宮。天上明月皎浩如仙子,石上仙子婉約似天上明月,什麼是風月?這就是風月了吧……

    「晉國以前是一個國家,各地之間的關係牽扯不斷,如今晉國五分,許多子民還需要流動,國界也沒有劃分的清楚,要解決這些爭端,就不是一時半晌的事。待到這些問題解決了,他們必然還要互相殺伐,謀取更大的利益,所以……衛國以後不會再有當初那麼大的威脅。衛國能在強大地晉國面前撐到今日,也就能繼續撐下去,而且處境要好地多,恭喜你了。」

    南子深深地凝視著慶忌,她沒有穿著正式的袍服,很隨意地穿著一件純黑色地柔軟絲炮,絲袍拖曳到地,卻又因她的坐姿而露出一雙優美白皙地小腿,在月光下泛著潤澤的光。

    「你……」南子咬了咬唇,輕輕地道:「請大王借秦兵的真正目的,相信大王已經知道了,你……你不怪我麼?」

    「為什麼要怪你?遠在西北的晉國亂不亂,對我吳國來說無關緊要,你雖然沒有告訴我真正的原因,卻也沒有害我,是不是?我有那麼小氣麼?」

    慶忌笑起來,南子側著頭,像一隻小鳥兒似的斜睇著他。\\\\\她沒有挽起髮髻,在慶忌面前,那隨意的打扮就像一個陪伴夫君在石上清泉邊納涼的小妻子,而不是一位異國的公主、一位異國的君夫人。

    漆黑的頭髮披散在瘦削的香肩上,她的臉色蒼白,一雙漆黑的眸子也黑得發亮。有她在,彷彿天上的那輪明月也失卻了顏色,此時那種超凡脫俗的美,已不像凡塵俗世間所該擁有的容顏。

    許久許久,她輕輕問道:「真的?」

    「真的!」慶忌認真地道:「六卿滅晉,強晉覆亡,整個中原將進入多事之秋,秦國驟失強敵攔路,未必肯再安心局縮於關中發展,齊國蠢蠢欲動圖謀天下霸主,北方戎狄蠻夷之國也不會坐失良機,勢必逐漸向中原滲透。各中小國家會重新進行勢力組合,一方面自強自保,一方面合縱連橫。以抗強敵。晉國的分崩離析,使得天下成了凡有血氣皆有爭心的大爭之世,這是宗周天下六百年來未有之機遇。即便我早知你的真實目地,也一定會全力攘助的。」

    「大王有志於天下?」

    慶忌微微一笑:「男兒志向,既為一國之君,何不弄個霸主當當?」

    南子輕輕一歎:「齊桓、晉文、秦穆、楚莊,還有我宋國先祖襄公。*****都曾先後稱霸於諸侯,大王有志於此,也就難怪北取淮泗,西進江漢了。大王志向遠大,但願有朝一日,宏圖得展。」

    說到這兒,她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幽幽地道:「我……我離開姑蘇的時候,還擔心因為利用了你,大王惱我恨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有見到你的機會。」

    她仰起臉,望著天下一輪明月,輕聲道:「那時……我已不抱任何希望。只想做完我想做的一切。殺死子朝的時候,我自己彷彿也隨著那一箭死去了。我真的沒想到……你還肯見我。見到你地信使時,我先是開心的要死,然後卻一直以為是有人騙我。但我還是馬不停蹄地趕來了。」

    慶忌笑道:「不怕騙你的真的便是我,我只想把你誑來,然後殺你洩憤麼?」

    南子扭過頭,深深地看著慶忌,蒼白的臉頰漸漸恢復了紅潤,月色下雖看不清那動人的兩抹羞紅,可是她的神韻卻在剎那間改變了。一下子從仙子般不染纖塵的脫俗之美。變成了一個宜喜宜嗔、活色生香的人間美人兒。

    「那有什麼關係,你的信使趕來地時候。已經讓死掉的我活過來一回,哪怕只活了幾天。我畢竟是重新活過了。所以,我來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過你要怎麼對待我,只要我到了……便成了。」

    她深深凝視著慶忌,吐露著心聲,一雙眸子黑亮黑亮地,清澈得就像春日清晨花瓣上的露水。*****而那深情的傾訴,就像拂起池水漣漪的柔柔春風,最終將那露水拂落,滴落在她潔白無暇地玉頰上。

    慶忌的呼吸彷彿要為之停止了,他好想把這個掙扎在權力場上,其實一生追求的卻只是一場真愛的可憐女子抱在懷中輕憐蜜愛。可是……還不是時候,他掙扎著,他真的不願和一個女子談情說愛的時候,還要攙雜進彼此的利益糾葛。

    他壓抑著自己地感情,輕輕扭過頭去,說道:「這場戲,還需要宋國方面配合演下去,直到……楚越兩軍殺到姑蘇城下地消息傳來,然後宋吳兩國便立即解決爭端,締結同盟。

    南子眸波中閃過一絲失望,她順著慶忌的意思,改變了話題:「你……都準備好了麼?大軍在外,楚越聯軍攻打姑蘇,會不會真地攻進城去?」

    「呵呵,短時間內他們辦不到。我曾經打了幾個月的姑蘇城,它是如何堅固,如何易守難攻,我一清二楚。再說,如今城中還有荊林地人馬、有孫武、范蠡、文種等一干大臣,如果我所料不差,楚越軍隊也未必會不計犧牲猛攻姑蘇城。很可能,他們會利用我聞訊後哪怕明知是計也毫無選擇,不得不盡快殺回去的想法,以姑蘇為餌,來吞食我這條大魚。」

    「嗯……」南子輕輕頷首:「除非他們早已知道你的計劃,否則是絕不會想到你重施故伎,反派大軍從海上再次繞到他們背後,直取越國都城會稽去了。那樣一來,本來他是攻你之必救,倒變成了你攻他之必救了。只是……他們攻入吳國,終不免要給吳國造成一番損失。」

    「是啊」慶忌喟然歎息,仰臉看著天上明月說道:「天上月圓時,人間月過半,世上哪有一切都十全十滿的事呢?只要……能以較小的付出,得到巨大而長遠的利益,那麼該做的犧牲還是要做的。」

    南子臉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不過這一次大王可輕閒了呢。你是吳國第一勇士,領兵打仗素來衝鋒在前,這一次倒悠閒自在地待在這兒,許多轟轟烈烈的大事,不能在你手中親自完成了。」

    慶忌笑了,說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如今我是大王,就要做大王應該做的事。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才是我的職責。事情只要按照我的預定目的去發展就好了,雖然在世人眼中光鮮的永遠是那些演員,但是真正的主角,卻是幕後的導演。」

    南子眨眨眼,疑惑地問道:「什麼主角、導演?」

    慶忌自知失言,忙笑道:「這個……以後我再告訴你吧。」

    「以後?」

    南子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一雙眸子頓時就像遮住了月亮的雲彩突然飄開,一下子恢復了明亮和靈動。那瞬間展露的神采飛揚,讓慶忌的心弦也「咚」地撥了一下,南子被慶忌灼灼的目光看的羞澀低頭,垂著螓首輕輕地道:「天色……晚了,我們……我們回去休息吧。」

    「我還沒有多少倦意呢,你困了?」

    南子垂著頭,漆黑的頭髮春泉般披在肩上,一雙眸子也被遮住,只能看見一點點翹挺的鼻尖,她的聲音聲音更輕,更柔,帶著鼻音小聲道:「不是的,我只是……忍不住想要你現在就解釋給我聽了……」

    語氣中的依依不捨和弦外之音讓慶忌怦然心動,那種難以言述的柔媚聲調更讓慶忌情難自禁,他再也忍不住放棄了原則,欺身過去,用手指勾起了她的下

    南子順從地仰起頭,眼神慌亂中帶著興奮,期盼裡帶著窘迫,那雙纖秀柔夷握緊了絲袍又鬆開,鬆開了又握緊,小女孩般手足無措的可愛,和那高雅成熟美女的獨有味道揉和在一起,青澀中帶著甜蜜的風情。

    慶忌眼中的侵略意味更濃了,他慢慢俯身過去,南子下意識地雙手撐石,仰起身子,把那一直掩藏著的姣好迷人的胸部曲線繃得緊緊的,賁起兩座曼妙**的玉女峰。

    慶忌的鼻尖幾乎要觸到了她的鼻尖,呼吸相聞地低聲道:「這個事兒麼,那可說來話長了,我們……從哪兒開始呢?」

    南子能力挽強弓的一雙手臂卻好像撐不住自己身子似的簌簌直抖,在慶忌的俯壓下,她結結巴巴地道:「大……大……大王想從哪兒開始呢……」

    那彎彎的娥眉,大大的俏眼,帶著羞澀而迷人的味道。玲瓏而豐滿的翹唇看來就像一隻熟透了的水蜜桃,無論誰看見都會忍不住想咬一口。

    於是,慶忌就輕輕俯下身去,在南子閉攏一雙妙眸,長長的睫毛頻頻眨動時,從「咬了一桃子」開始,「講」起了故事。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相信這個故事他們會講很久很久……

TOP

第283章鸞聲將將夜未央

        楚國令尹費無忌和越國太子勾踐親自統帥大軍,趁著吳國內部空虛,打進吳國一路猛攻,在天目山下兩軍匯合。

        此時,他們剛剛收到派駐東夷的秘探送來的關於東夷之亂已被嬴蟬兒平息的消息。山上,大軍正在安營紮寨,搭建帳蓬的、埋灶造飯的,一片忙碌景象。

        費無忌和勾踐信步走上山頭,眺望著山下鱗鱗的水波。三道河流在那裡交匯,遠遠看去就像三條玉帶,在那裡扭結成一隻美麗的合歡結。秋高氣爽,玉宇清明,蒼穹下、山巔上,山風浩蕩,吹得衣袂獵獵直響。

        費無忌不無懊惱地道:「東夷諸部說到底只是一盤握不起來的散沙,公山不狃和仲梁懷更是一對不知廉恥的勢利小人,老夫早知道這兩伙人根本靠不住的。」

        勾踐微笑道:「令尹大人何必著惱,咱們原也沒有指著他們能重創慶忌,他們能成功地把慶忌引到東夷去,使命也就完成了。」

        費無忌搖頭道:「話是這麼說,可是……東夷之亂既平,老夫擔心慶忌會提前趕回,亂了咱們的部署」

        「呵呵……」勾踐睥睨四顧,眺望著不遠處的烏程河口,自信地說道:「依勾踐想來,是不會的。東夷之亂雖然平息,但慶忌既已出兵,那就一定會折向彭城,與宋國一戰。

        宋國剛剛打敗晉軍,雖說那是沾了晉國內亂的光,不過至少使得宋軍的士氣非常高昂。再加上衛宋向來守望相助,只要宋軍敗在慶忌之手,衛國必然出兵維護。吳軍雖然驍勇。但是那裡本是宋國領土,吳國失了地利人和,這一戰想勝並不容易。」

        「唔……」費無忌撚鬚想了想,心情平靜下來:「吳國內部駐紮的吳軍如今有何動靜?」

        勾踐說道:「吳國國內的軍隊,主要是姑蘇王城的衛戍軍隊和荊林從武原帶來地大軍。我們出其不意,直撲姑蘇。孫武來不及部署外線防禦,已被迫把荊林所部和周邊的衛城戍軍全部調入姑蘇城內做堅守之勢。看來他們是想倚仗堅城之固,等待慶忌率北伐大軍返回。

        除此之外,吳國內部現在對我們有威脅的力量極少,吳國大將阿仇在御兒城大敗,立即逃向醉李。與再仇合兵一處,先是逃向姑蘇。半途不知是否受了孫武之命,又趕去梁虎子苦心經營的南武城,那是現在所駐的兵力極少。但是卻有大批新造的戰艦。阿仇再仇一到,便將大批戰艦駛入湖泊之中,依托湖中島嶼,將戰艦以鏈錨鎖在一起,船上遍佈柴草火油,看樣子是打算如果我們攻擊武原奪取戰艦,便要縱火焚船了。」

        費無忌微笑起來:「很好。種種舉動表明。吳人對我們出兵確是毫無準備,這才如此倉惶失措。哈哈。以有備算無備,我們已佔了先機了。咱們在這裡稍做歇息。讓士卒們恢復一下體力,明日一早便發兵直撲姑蘇。」

        「嗯,不過我們要強行攻下姑蘇城並不容易!」

        勾踐正色道:「為了知己知彼,勾踐不但在吳國派出大批秘間,還利用吳人向我越國索要木材礦石、匠人役夫地機會,派了一些軍中斥侯扮成匠師役夫到吳國服役,參與了姑蘇城的修復和姑蘇城中殿宇樓閣地翻建,所以瞭解到許多普通人無法接觸到的情報。

        伍子胥所建的這座姑蘇大城,原本就考慮到向北只有大江之險,向西向南皆無天險可恃,因此築城時便著力將它打造成一座軍事要塞,整座姑蘇城固若磐石,實是毫無破綻,如果姑蘇守將不是那麼昏庸,我們要想硬攻姑蘇城,恐怕只有在城外築土山,步步逼近,直到與姑蘇城相接,吳人失去堅城之利後,我們才能倚仗兵力優勢強行攻下來。

        費無忌眉頭一蹙:「如果用這個笨辦法,就算姑蘇守軍不會出城襲擾,慶忌的人馬也不會及時趕到從外圍發起反攻,讓我們從從容容的掘土築山,最快也得大半年地功夫,可是吳人又豈肯坐以待斃?」

        勾踐笑道:「所以,孫武既然打著守城待援的主意,咱們就要將計就計,用到咱們的圍城打援之計了。」

        「圍城打援?」費無忌捋鬚說道:「這個計劃曳庸大夫對老夫說過,當時你我各在本國,彼此之間傳信不遍,再加上我們又提前發兵,還沒有和你好好商議一下。這是慶忌當初用來對付闔閭的計策,你認為慶忌會上當麼?」

        勾踐微笑道:「正是因為他對闔閭用過此計,才不會相信我們照葫蘆畫瓢,居然也用了和他相同地計策。再者說,慶忌的根基在姑蘇,姑蘇城內積蓄了吳國七成以上的財力和絕大部分的才幹之士,慶忌就算明知是計,也遲疑不得,為恐姑蘇有失,他只能硬著頭皮往火裡跳。」

        費無忌沉吟半晌,咬著牙根笑道:「不錯,攻其必救,引慶忌來援,我們的主力則直撲大江之濱,待吳軍回國之時,給他來個半渡而擊,說不定能一戰而讓慶忌葬身江底,縱然不能,也要折去他一半軍隊,讓他元氣盡喪。」

        「這個卻不是那麼容易的」,勾踐又潑一盆冷水:「兵之攻守,最難守處便在水上。大江浩蕩,處處可渡,如果出其不意,我們的確能重挫慶忌。但是這裡是吳人疆土,恐怕我們地大軍調動很難瞞過慶忌地耳目。江口一戰,能給他造成些麻煩,折損些兵力就足夠了,想畢全功於大江一役卻很難。」

        費無忌哈哈大笑起來:「太子不必過慮,老夫也只是說來開開心罷了。這圍城打援之計,老夫雖還沒有和你仔細商議過,不過老夫也已做了充分準備。」

        他揮手指向遠處,說道:「自大江而下,直至姑蘇。我們可以在邗邑、朱方、雲陽、奄城、干隧,設下一道道防線讓他來攻,待他強行攻到姑蘇城下,必然已是強弩之末,十成人馬不知還剩下幾成。。我們的兵力本在其上,那時就算硬碰硬地當面作戰。慶忌也難有作為。何況……」

        費無忌冷冷一笑,眼中閃過一絲陰鷲之色:「何況老夫還派了心腹大將李寒率水軍沿江而下。正在大江上游等待機會。只消得到吳軍過江的消息,李寒便率大軍抄他們地後路!」

        費無忌把雙拳狠狠一碰,陰森森地道:「要麼不打,要打,就要讓他永不翻身。嘿!只要慶忌的大軍完蛋。姑蘇外無強援,任它堅城如何易守難攻,我們也能慢慢消受它了。闔閭對我楚國郢都做過些什麼,本令尹都要十倍地拿回來!」

        勾踐沒料到這個楚國第一權奸還有這樣狠辣的心計。對他的觀感頓時為之一變。兩人又仔細商量了半天,勾踐又問了個重要的問題:「令尹大人,同宋國那邊聯繫的如何了?宋國如肯答應,方是萬全之計。」

        費無忌笑道:「老夫派出的使節還沒有回來。不過……太子何必牽掛此事,對這樣地好事哪有不答應的道理。晉國之亂時,衛宋聯軍趁勝追擊,不但大敗晉軍。還奪回了歷年來已被晉國佔領地土地。衛國嘗到了甜頭,不信它宋國便不眼熱。我們要他宋國趁吳軍撤回。自吳軍之後掩殺,他們付出不多。卻能擴張大片疆土,消去吳國這個勁敵,還不正中宋人的下懷?哈哈哈……」

        費無忌仰天狂笑,勾踐出神地看著遠處如畫的江山,臉上也露出了陰冷的笑意。

        費無忌回頭看了一眼樹立起來的一座座營帳,和營帳前飄起地縷縷炊煙,對勾踐笑道:「酒宴想必已經備妥,太子不妨與老夫回去暢飲一番,預祝伐吳全勝之功吧。太子,你在想什麼?」

        「哦!」勾踐回過神來,微笑著道:「勾踐只是在想,這位吳國第一勇士……會是怎樣一個死法……」

        「真是快活死了……」,彷彿整個身子都爆炸開來,變成億萬碎片,在無垠的宇宙中攸地飄散,又慢慢聚合,當他的意識漸漸醒來時,不由說出了這句發自肺腑的話。

        又是一個夜晚,南子躺在他地身下,纖纖十指緊緊扣住他的身子,指尖陷進他結實的背肌,銀牙緊咬,玉面緋紅,承受著來自於他的餘波震盪,許久許久,才長長地鬆了口氣,放鬆了自己的身體。

        「南子,你真是上天賜給我的恩物。」慶忌憐惜地撫開她白淨的額頭上汗濕地秀髮,柔聲道:「你快活嗎?」

        南子微微喘息著,玲瓏浮凸、曲線優美地身子仍與他合絲密縫在楔合在一起。她又把慶忌的身子抱緊了些,柔聲道:「看到你快活,我心裡就不知道有多快活了呢。」

        「那還不夠,我說地是這裡。」慶忌的身子又挺動了一下,她地胴體又香又滑,股間的感覺,即便在激情過後仍有一種柔軟密實溫熱濕滑的銷魂感覺。

        隨著他的挺動,敏感的已不堪折磨的南子呀」地一聲嬌呼,一雙柔膩的大腿縮了一下,她更形羞澀,輕輕捶了慶忌一拳,將臉埋進他汗津津的懷裡,暱聲道:「快活……」

        慶忌可不是初哥兒,明明感覺到她的反應不似自己所要求的欲仙欲死。在他看來,最大的滿足絕不止是自己身體的滿足,還有讓對方得到滿足的心理滿足,他貪心地繼續追問,南子終於禁不住他的纏磨,嬌喘吁吁地偎在他懷裡低聲呢喃:「人家……人家不是不快活,只是……只是大王的神勇,讓人家有些吃不消。要是輕一些、慢一些,就……就……」

        她羞得說不下去了,便在慶忌結實有力的胸肌上狠狠地啄吻了一口,把滾燙的臉蛋貼著他的胸膛,聽著他的心跳不再出聲。

        「哦……」慶忌恍然,失笑道:「這不是正在磨合期嘛,以後會好的。」

        南子也不懂什麼叫磨合期。只是羞澀地點頭應承。

        慶忌翻身躺到她地身側,拉過一床薄衾掩住兩人的身子,貼著她光滑的背脊臀股,一邊輕輕愛撫著她的身子,一邊說道:「費無忌的使者今晚剛剛離開,明天一早。我……也得走了。」

        南子嬌軀微微一僵,忽然返身緊緊抱住了他的身子。片刻功夫,慶忌感覺胸膛上一片濕涼,輕輕托起她地下巴一看,南子已滿臉是淚。

        「傻瓜,我們又不是永不再見。只有解決了這心腹大患,我們才能經常相會呀。要不……,你就聽了費無忌的話,抄了我地後路好了。」慶忌一邊給她擦去嬌嫩臉頰上的淚珠。一邊柔聲哄著。

        南子破啼為笑,張開櫻桃小口,作勢狠狠咬住了他的手指,那手指上還沾著她的眼淚,有些鹹鹹的。抬起一雙嫵媚如同妖地眼睛嗔了他一眼,南子在他手指上又輕輕咬了一下,這才鬆口說道:「討厭。是不是信不過人物。才這麼說。」

        「沒有啊」,慶忌眨眨眼。在她豐臀上輕輕拍了一把,邪邪笑道:「你要肯抄我的後路。我才能抄你的後路呀。」

        南子根本不懂他話外的調笑之意,還道他是有意威脅,不禁恨恨地攥起粉拳,在他胸口捶了一把道:「你呀,到這時還是不肯相信人家。」

        她拂了一把柔軟地長髮,露出光潔圓潤的肩頭,然後微微靠在他的懷裡,瞇起秀氣的眼睛,柔柔地道:「如果你要欺負宋國和衛國,人家心底裡再不願與你為難,卻也不能為了你便捨棄了家國親人……」

        她抬起姣美的容顏,用迷離夢幻般的眼神看著他:「不過……吳與宋之間,本沒有理由成為敵國的,不是麼?人家肯割讓彭城,是因為我們有約在先,但是我父親無意向東夷擴張也是我們答應地如此爽快地主要原因。」

        她輕輕歎了口氣,低聲道:「以你的耳目之靈通,相信你也知道,我父親……身體一直不太好,我怕……他已撐不了多久,到時我幼弟掌國,主少國疑,宋國能求穩定自保便不錯了。晉國解體覆亡,固然解決了我衛宋兩國地心腹大患,但是齊國卻也因此一家獨大,齊國的野心未必就比晉國小了,到那時曹國、宋國、魯國便首當其衝,成為齊國勢力擴張地阻礙。

        所以,就算人家和你……和你沒有這層關係,吳國北進也是合乎衛宋兩國的利益的。以曹魯宋衛四國,再加上一個近來聲譽鵲起的吳國,齊國如果想要有所動作,就得好好考慮一下了。」

        她懶洋洋地蠕動了一下身子,閉起眼睛,小聲嘟囔道:「幾十年上百年後的事情,人家懶得管,也管不著。只希望……在這漸呈動盪的亂世中,能讓自己有一方寧靜。」

        慶忌若有所思地拍著她的香肩,輕輕地道:「嗯……,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實你也不必擔心,晉國突亡,數百年來達成的天下勢力格局為之失衡,一時的動盪是免不了的。但是也正因為晉國的突然覆亡,各國完全沒有準備,所以目前是掀不起滔天巨浪的,想要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還有得等……」

        南子張開眼睛,仰起臉看他,困惑地道:「翻天覆地……那是怎樣的變化?」

        「誰知道呢,身處局中,誰能準確地看清未來?」

        慶忌的目光深邃起來:「對未來來說,我們只是種樹的人,我們種下一棵樹時說:等它長大了,我想用它造一輛最豪華的馬車。但是當它真的長成參天大樹時,後人也許會用它來架橋、也許會用它來造船,也許用它來建造房屋……,那跟我們已經不相干了,有句俗話形容的好: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做馬牛。」

        「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做馬牛……,南子從未聽過這句俗語,不過……好像很有道理呢。」

        「嘿嘿,寡人說的話,當然有道理。來吧!」慶忌劍眉一挑,英俊的臉龐上露出一比魅惑的笑意:「翻天覆地的那一天,在我們有生之年是未必能見到了,我們還是來翻雲覆雨吧。」

        「嘎?」

        「兒孫自有兒孫福,不為兒孫做馬牛。寡人還是來好好耕耘一下身下這方沃土吧……」

        「呃?」

        南子還未弄明白怎麼回事,香肩便背輕輕一推,胯部被大手一抬,美臀便不受控制地翹起來,她剛剛整理好的頭髮瀑布般垂下,頓時又變成了一副披頭散髮的狼狽模樣。

        「大王,你……」

        南子回頭嗔叫,但一語未了,腰板一挺,翹臀微微一顫,那最私密、最嬌嫩的地方便遭強敵侵入,一股酸麻快美的異樣感覺讓她禁不住檀口一張,一聲銷魂蝕骨的嬌吟便呼出聲來,南子星眸半閉,眼波迷離,無力地趴伏下身子,急促地喘息幾下,一口便咬住了枕巾。羊脂美玉似的無瑕脊背弓一般挺起,腰塌似勾,臀翹如桃,纖纖十指抓緊了床單,忘情呻吟著。

        慶忌雙手張開,好像箍住了一隻豐碩浮凸的心形蜜桃,指間脂盈肉嫩,柔軟酥滑,有著驚人的肉感彈性,慶忌不由慾火高漲,彷彿一隻犁田的牛般,奮鬃揚蹄,深深地犁進了那片水草豐美的沃土……

TOP

第284章 巾幗


    同樣的夜晚,同樣的大王,卻是吳王歡樂周王愁。

    洛邑,周天子的王宮裡,少年天子深夜不寐,在殿中負著手走來走去,燭光將他的身影映在牆上,隨著他踱步的角度時而長、時而短、時而細、時而粗,不停地變幻著。

    宮殿年久失修,剛剛入秋但已有了深深的潮寒之意。堂堂的周天子,由於王室用度有限,他的大殿裡只在案上燃著兩支蠟燭,他的身上,是白色的葛布內衣,雖然沒有打上補丁,但是肘彎膝蓋處,也已有了明顯的磨損痕跡。

    他的目光轉向牆角的一組櫃子,沉吟半響,方走過去,櫃子上邊一溜兒放著十來個托盤,用紅布蓋著,周天子伸出手,抓住一方紅綢,忽然向下一扯,頓時滿室流光溢彩,那托盤上放著的,竟滿是珍珠、美玉、黃金和銀器。

    少年天子姬的唇角不禁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有多久……分封的諸侯們沒有向他這個天下共主朝覲進貢了?他已經不記得了,似乎,自他登基以來,也就只有被王子朝趕出帝都,晉國趙簡子率兵勤王,受他賜封為世卿的時候,以卿大夫的禮儀,向天子朝覲,並奉以禮物。還有就是前不久范氏和中行氏突然來過一次。

    如今,趙簡子已經死了。世事變幻莫測,他似乎還能清晰地記起那位晉國世卿當初意氣風發的樣子,轉眼間,他已變成了一坯黃土……不,是一截焦炭。而那些殺死他的人,忽然間又記起了他這個天子,跑來慇勤地向他進貢了。

    上一次范氏和中行氏突然朝覲天子,他還不知對方的來意,現在他知道了,原來為的就是這一天。為的就是,向他周天子討要一個名號。

    他現在地不過百里,老弱殘兵不過千人,哪裡還有資格分疆裂土,分封諸侯?諸侯們都是自己用武力奪取了土地和子民,當一切成為現實之後,到他這裡補討一個合法的名份罷了。

    他現在唯一還有利用價值的地方,也就只有這一點權利了:為亂臣賊子們正名!

    天子的嘴唇顫抖起來。羞辱感讓他無地自容,他地手緊緊握住托盤的邊,想把它翻到地上去,用靴底踩成碎片,可是掙扎了良久,他終於頹然歎息一聲,垂下大袖,緩緩走回案旁坐下。

    有什麼辦法呢?周室已經衰敗至此。他現在連一個弱小的諸侯都打不過。又何以重振天子聲威?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讓這延續了六百多年的宗周天下繼續存在下去,盡可能的讓天子的影響在諸侯間再大一些,至少……至少不能讓人忘記了,在洛邑還有一個天下共主,一個把江山分封給了他們的天子。

    姬深深地吸了口氣,暗暗思忖:上一次,刺殺楚王地計劃失敗了,或許這是天意,仔細想來。刺殺楚王,讓北方勢力大舉南下,對他未必便是有利的。他越來越感覺到,即便是打著「尊王攘夷」旗號的齊國和晉國,即便是那些首封的諸侯們,那些周王朝建國時的忠臣後代們,那些和自己有著血緣關係的王公王弟們,也只是把他當成一件利用的工具。

    當天下還掌握在周天子手中時,天下越是穩定。越能凸顯他的階值。當這周天子淪落成為一件工具時。那麼只有天下混亂,越是混亂才越能凸顯出他地作用。於是。唯有這天下不斷出現新地政治勢力,加深諸侯間的動盪。他這個周天子才能時時被人想起來,才能時時被抬出來,就像祭祠裡的神像,每逢重大節日,總能得到一份祭祀。

    想到這裡,少年天子眉頭一展,已經下定了決心:晉國自立為諸侯的五位國君,他會頒賜玉圭,給他們一個名份。有了正當的名份,他們就能理直氣壯的去爭、去搶……

    今冬明春黃池之會,他也要答應派天子使節參加,至於代天子以治諸侯的方伯要不要封給齊國,且看天下時局變化再說。

    想到這裡,周天子的臉上露出一絲扭曲的笑意。這天下,本是他的祖先一手打造,如今做為周天下地王,他卻要想盡辦法去破壞,去製造動盪。破壞它居然還是為了周王室的延續和存在,這事何等滑稽?

    「哈哈哈哈……」姬忽然笑了起來,笑聲如哭……

    「相國大人,我軍傷亡情況如何?」

    又一場猛烈的城池攻防戰剛剛結束,孫武正在城頭忙碌,運下傷兵、調整部署、準備滾木沸水,以應付敵人的再一次攻擊,身後突然傳來女人的聲音。孫武急忙回頭一看,卻是王后和三位王妃趕到了,孫武不由有些吃驚,連忙返身迎了上去。

    自附近村鎮百姓全部遷入姑蘇以來,王后和三位王妃時常出宮探視子民、去施粥點視察,並來城上巡弋,探視守城官兵。但是正逢鏖戰時,王后和王妃們還沒有踏上過城頭,不知這一次她們是適逢其會,還是在宮中也聽說了這一次楚越聯軍攻勢洶洶,因而放心不下。

    「臣孫武,見過王后、三位王妃。」

    「相國大人免禮。」王后季嬴回了一禮,長腿邁動,輕盈地走上前來。她和若惜、搖光、小蠻三位王妃,個個頂盔掛甲,腰間佩劍,一副武將打扮。只是四個少女雖然淡掃蛾眉不施粉黛,卻仍是明眸皓齒,麗顏如花,嫵媚中透著英武,令人眼間一亮。

    傷兵們有人被人抬著,有的互相攙扶,有的一瘸一拐地拄著長矛正撤離陣地,補充的兵員正紛紛進入各自的陣地。擂木、箭矢都鋪陣在陣地上,一口口大甕下燃著火,裡邊沸湯滾滾,健婦和年老者做為輔軍,有地還有往城頭上搬運箭矢,有地則在不斷往甕下添著柴火。那些沸湯不乏燙破了皮兒就會潰爛不止的糞湯。飄出了極其難聞地氣味。

    「大戰剛剛結束,聽說這一次敵軍攻勢之猛前所未有,本後和三位王妃放心不下,特來城頭探視相國大人和諸位將士。」

    季嬴一邊說,一邊憋著氣兒走到城樓最高處,迎著秋風大大地喘了幾口氣,這才翩然轉身,向孫武啟齒一笑。明眸顧盼間微微張開地一點紅唇中露出編貝似地兩排玉齒:「很不錯呀,姑蘇城在相國大人堅守下固若金湯,敵軍仍不能前進半步。」

    孫武暗暗焦急道:「是,請王后和王妃放心,守城將士英勇善戰,更兼姑蘇城高牆險,楚越聯軍是決難靠近的,只是……他們馬上就要發動第二輪攻擊了。拋車一動。漫天石塊,實在太過凶險,還是請王后與諸位王妃暫且下城以策安全,否則臣實在放心不下。」沒甚麼了不起的」,季嬴若無其事地站在城頭,瞇起俏麗的眼睛,冷冷看著城下敵軍的調動,說道:「全城將士,為姑蘇存亡正在浴血奮戰,一國之主豈能藏身宮中。連將士們的面都不見?大王不在城中,本後理應代大王巡視全城,這是本後職責所在。」

    季嬴說著已走到城頭,與搖光若惜兩位王妃肩並肩手扶箭垛向城下觀望。搖光和若惜在她一左一右站定,手按劍柄小心防範著,生怕城下射上一支冷箭,她們兩個見識過戰場廝殺,心中並無懼意,卻怕季嬴受到傷害。如果堂堂吳王后死在城頭。那可是不得了的重大事件。

    殊不知季嬴何止見識過戰場廝殺。她在秦國時,王宮衛隊中專有一支隸屬於她地女兵隊伍。她甚至親自率兵同犬戎蠻族打過仗,豈會怕了這副陣仗。

    季嬴好奇地打量著城下的楚越聯軍。只見遠遠近近有幾十座拋車,一座座拋車中間正有人運來大量木材和泥土,季嬴秀眉一皺,指著那正像螞蟻似的辛勤勞作的敵軍士兵問道:「相國大人,敵軍運來大量木材和泥土意欲何為?」

    孫武向城下一望,輕蔑地一笑,拱手答道:「敵軍這是要築土山以破堅城,王后不必擔心,我軍日間射箭,夜間偷襲,在此阻撓之下,他們要築夠足以對姑蘇城有所威脅的土山,最快也得四個多月的時間,在此之前,我們的大軍早已從容斷了他們的後路。」

    「看樣子楚越聯軍築山攻城也不甚著急,他們想必是打著先伏擊大王,斷了姑蘇外援,再回過頭來從容攻城地主意。」搖光觀察著城外情形順口說道。

    「王后說地是,所以我們更不擔心楚越聯軍會不計犧牲,強行攻城。敵軍馬上就要再度發動進攻了,王后是不是……先行到城下藏兵洞中暫避。」

    「相國大人不必擔心我們安全。」小蠻大大咧咧地走過來:「我們是女人不假,卻也不是泥捏的人兒。我們的身份先是一城之主,其次才是女人。大王不在城中,將干們在城頭浴血,我們甚至不敢出面探望,豈不令我吳軍將士寒心?再說,他們的拋車再厲害,還比得上咱們大王設計出來的拋車?把咱們的拋車架在城頭,居高臨下,必然打得他們落花流水。」

    小蠻探頭向城下一瞅,只見遠遠近近矗立著幾十台拋車,每台拋車後面都有百十號人,正在準備著繁瑣的拋石準備。

    小蠻把嘴一撇,不屑地道:「咱們的拋車只需十來個人就行了,他們還用這麼笨重的傢伙吶?咱們的拋車威力應該遠甚於楚軍,怎麼容他們逼近了城頭?」

    孫武苦笑著解釋道:「蠻王妃,這也是沒有辦法地事。姑蘇城中必有越人奸細,為了不讓他們生疑,臣不敢事先向城中運送大量石塊備用,所以……咱們的拋車已沒有石塊可用了。不過王后儘管放心,以姑蘇城池之堅固,沒有拋車可用,楚越聯軍也休想踏上城頭半步。」

    若惜頷首道:「城中有相國大人和荊林上將軍、以及范大夫、文大夫等一干忠義之臣,姑蘇城必然堅不可摧。只是……,我們少了拋車,便少了一樣有力的遠程防禦武器。攻守易勢,為了防止敵軍藉拋石壓制之機發兵攻城,城上必得安排大量守軍。傷亡總是在所難免。夜間出兵偷襲破壞,傷亡也不會小了。」

    「是啊,」孫武回頭看了眼遠處正絡繹退下城頭的傷兵,歎息一聲,又道:「可是只要打仗,傷亡之事總是難以避免的。」

    若惜淺淺一笑,說道:「相國大人,一戰之後。總要增加許多傷殘,他們今後既不能耕種,又不能服役,徒增朝廷許多負擔,有些日過不下去,還要從昔日為國效力的勇士,變為鼠竊狗盜之輩。如果這傷亡是戰爭不可避免的必要犧牲那也罷了,只是因為沒有蓄集足夠的擂石才導致這許多傷亡。實在令人惋惜。城中擂石不夠。難道不能想些其他辦法嗎?季嬴聽到這裡,蹙著眉頭略一沉吟,說道:「凌煙閣已經建了大半,樓下尚有許多石料不曾用上,相國大人可派人去宮中運來石料充作拋石。」

    孫武驚道:「這……那可是籌建宮中樓閣之物,財物皆歸宗伯大人掌理。未得大王允許前,臣無權妄動啊。」

    季嬴哂然道:「大王如今不在姑蘇,如何討得他的詔命?惜王妃說地有理。這些石料地耗損只是一時之物,大戰結束,我們自可再去山中開鑿。所費也是一時之財。若是無端增加許多傷殘士兵,則是一生一世之事。不但他們要成為朝廷負擔,許多人生活無計,將來還不免要成了偷雞摸狗之徒。既然我們有辦法將傷亡減至最小,為什麼不努力去辦到呢?」

    孫武聽了也不禁意動,只是國家財物各有所司,各用所用,這些石料皆屬吳王內庫,雖說督造凌煙閣一事由他全權負責。但是擅自挪用建造凌煙閣之物。那可不在他的職權範圍之內。

    吳王慶忌威望日重,他待這些老部下雖仍親熱如昔。但是孫武卻不敢自矜,越受榮寵。越是時常自省,不肯恃寵而驕獨斷專行。今日擅自挪用宮中財物,大王榮寵時,那是為人機警、忠於朝廷。來日一旦吳王對他有所不滿,若有讒臣進言,便是目無君上、獨斷專行。這種一事兩說地事例古來今來不知在多少權臣身上應驗過,孫武豈敢做主。

    季嬴微微一笑,說道:「大王有命,命本後與三位王妃監國。既是監國,自然有權做此決定。大敵當前,理應以應付外敵為主;兵臨城下,一切事情都要先放下,把所有財力物力人力用在城池防禦上。相國大人儘管去辦,此事,由本監國負責!」

    孫武略一猶豫,拱手道:「臣遵命!」

    「且慢!」季嬴略一思索,又道:「還有,如果石料仍不敷使用,便拆掉附近民居的圍牆、房舍,將王宮外圍宮群開放,暫且安置失去房舍地百姓。重建房舍的財物,在拆掉他們房屋時便發付到他們手中。」

    一見孫武面帶難色,季羸微微一笑:「如果用度不夠,就用本後帶來的嫁妝。」

    孫武深深地看了季嬴一眼,長長一揖道:「是,臣……遵旨。」

    若惜三女互相看了看,小蠻悄悄豎了豎大指,三人相視一笑。

    這個西秦來的丫頭,還真地是膽大包大、做事毫無顧忌,如果她不是剛剛到了姑蘇,便被慶忌狠狠收拾了一頓,已經折了她不少銳氣,真不知她還要幹出些什麼來。

    以她們三個來說,若惜曾經是任家實際上的家主,裡裡外外擔負許多大事,搖光在叔孫家族也打理著內務,小蠻更是肆無忌憚的主兒,可是自打嫁了人,都少了幾分銳氣,多了幾分婦人的沉穩,而這個秦國女子……

    秦女都是這般特立獨行麼?也只有這個來自於秦國的丫頭,做事才從不瞻前顧後,才敢如此果斷地出面承擔,她就像造箭用的棘枝,渾身是刺,柔中有韌。這個王后,雖說性情率直毫無城府,卻頗有做為一國之後的魄力,若惜三女對她是越來越佩服了。

    「嗖!嗖嗖!」城下敵軍從城頭上盔甲的反光,意識到他們幾人應該是吳軍將領。立即調集了幾個弓箭手,向這裡射出一叢冷箭。負責望敵情地士卒剛剛敲響梆子,一枝冷箭便貼著背對城牆地小蠻肩頭飛了過去,「鏗」地一聲射中大石鋪就的地面,迸出一串火花。

    小蠻後知後覺,見此情形不由一聲尖叫。

    「王后、王妃小心!」孫武大驚失色,刷地一下拔劍出鞘,一個箭步便閃到了她們前面。揮到長劍撥開幾枝劃著弧線射下的利箭,大喝道:「快快保護王后、王妃!」

    眾侍衛一擁而上,「砰砰砰」一通響,十幾面大盾像一片烏雲,把季嬴四女牢牢地護在其下。只是她們畢竟是女兒身,這些侍衛們不敢像當初在蛇門外對待慶忌一樣合身撲上去把她們壓住。

    「給我閃開!」

    季贏惱火地推開盾牌,急急抓住小蠻手臂問道:「小蠻,你怎麼樣?」

    小蠻餘悸未消地吐吐舌尖:「好懸。差點射中我的脖頸。我沒事,只是嚇了一跳。」

    季嬴霍地一下站了起來,怒火中燒地左右看看,喝道:「弓來、箭來!」

    四下地武士們看著王后發愣,季嬴衝過去一把摘下一個士兵肩頭的長弓,又從他的箭壺中扣出三枝利箭,騰身向前,孫武只覺身畔一陣輕風掠過,季嬴已一個箭步躍上城頭。

    孫武這一嚇非同小可,遠處上將軍荊林剛剛聽到消息趕來。一眼瞧見王后躍上城牆,腳下一滑,險險一跤跌倒:「哎唷我的個娘,這要是王后被敵軍亂箭在臉上擦破點皮,自己立下再大的戰功,也逃不脫護主不力的罪責了。

    卻見季嬴立在城頭,右手一抬,兩枝箭矢便噙到了口中,隨即舉起長弓。膝腿微側半曲。結實健美地小蠻腰微微一擰,懷抱如滿月。一張長弓已拉得滿滿的。她地動作柔軟協調,一雙悠長的大腿蓄滿力道與美感。在湛藍天空的背景印襯下,披甲的季嬴將嬌姿與颯爽完美地融為了一體。

    就在眾人目瞪口呆之中,一枝利箭射了下去,城下一名楚軍箭手劈胸被一箭射中,立即仰面倒了下去。

    右手一抬,一撤,雙腳微微使力,「嗨」地一聲輕喝,長弓再開,嗖地一聲射出,一個敵軍箭手正躲在壘起的土牆後面,牆頭只露出半個腦袋,這一箭從皮盔頂上斜貫進去,射了個對穿,那人頭上就像插了一支長長的木簪,猛地一下跳了起來,然後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季嬴又利索地把第三枝箭搭在弦上,瞪著一雙噴火的杏眼四處尋找著對手,剛剛反應過來地搖光和若惜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撲上去,一手抱住她一條大腿,硬生生把她扯下了城牆。隨後七八面盾牌便罩了上去,只聽盾面上「砰砰砰」一陣亂響,擋住了剛剛反應過來發起反擊地楚軍十餘枝弩箭。

    荊林見王后終被大盾護住,提到了嗓子眼地心噗嗵一下落回肚裡,他氣極敗壞地大叫起來:「快快護送王后回宮

    荊林是一直追隨慶忌地老將,在搖光、若惜、小蠻三女心中,對他的尊敬比相國孫武還要重上幾分,一見這位脾氣向來隨和地上將軍怒髮衝冠,臉色青紫,三個王妃不禁吐一吐舌頭,拖起還心有不甘的季嬴便逃之夭夭……

    此時,郢都楚王宮中,季嬴的姐姐孟嬴正靜靜地坐在珠簾之後,彷彿一座無瑕的美玉雕成的人像。

    她腦後挽髻,上插一支通體無瑕的白玉簪,秀項延頸,粉面朱唇,一雙秋水似的眸子卻輕輕合著。一襲寬袖緊身曳地長袍,輕薄柔軟地袍服上用深淺相間的條紋錦織出了九鳳環繞的圖案,盡顯華貴大氣。修長優美,纖濃合度的嬌軀,配上鳳衣玉飾,珠光寶氣、光彩奪目,卻絲毫不掩她清麗脫俗的氣質。

    珠簾兩側的銅鶴自長嘴中緩緩吐出裊裊香煙,大殿中一切都是靜靜的,兩側侍立著八個宮女,也如雕塑般紋絲不動,以致那鶴嘴中的獸煙垂直向上升起,幾乎不起什麼波瀾。

    忽然,外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在宮門口停住,一個響亮地男人聲音沉聲說道:「臣子西求見太后陛下!」

    孟嬴霍地張開眼睛,一雙明媚地眼睛陡地射出銳利的光芒:「將軍請進!」

    子西肋下佩劍,大步而入,直到珠簾前方頓住腳步,微微帶起地風氣激得兩道鶴嘴裡噴出的香煙向兩側盪開。

    「將軍,準備地如何了?」

    「回太后,宮城兩衛。皆已部置妥當。王宮已加強護衛、朝堂兩側已密佈了伏兵、費無忌幾員親信大將的府邸外,盡皆安排了人馬,一俟號令,便立即行動。」

    孟嬴隔著珠簾,瞪起一雙杏眼,問道:「王室權貴、世卿老臣,皆已知曉?」

    「是,以使專人通知。」

    孟嬴微微頷首。大袖一展。盈盈起身,說道:「來人,喚大王來!」

    片刻功夫,有人領著一身王袍的小楚王自屏風後閃現,站到了她的身邊。小楚王如今不過是十二三歲的少年,顯然他也知道要發生什麼事,神色有些怯怯的。

    看到兒子,孟贏緊緊抿著地嘴角露出一絲溫柔之色,她走過去,拉住兒子的手。然後扭頭說道:「起駕,升朝!」

    數百名甲冑齊全手執利刃的武士正候在宮門,一見王太后挽著大王的手出現在宮門外,武士們立刻忽啦啦跪倒一地,孟嬴面沉似水,一言不發,拉著楚王快步前行,穿過武士群,登上御輦。子西將軍把手一揮。十六名大漢抬起御輦,在武士們的護擁下向朝堂急急奔去。人人閉緊嘴巴,只有悉悉索索的腳步聲起。

    楚國朝堂上。文武百官濟濟一堂,許多人竊竊私語,揣測著很少過問外廷之事的王太后突然召開大朝會的目地。另外有些人,卻滿面激動地紅光,一個個繃緊了身子站在那兒,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樣。

    「大王駕到,王太后駕到!」

    站廷武士一聲高喝,眾臣僚撣衣整冠,正欲參拜大王和王太后,卻忽然愣在那兒,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只見十六名壯士抬著步輦竟未停下,而是旁若無人直趨上殿,步輦上並肩坐著王太后和小楚王,三十二名全副披掛的持矛廷衛兩側護佑,再外面,密密麻麻一片武士衝進殿門,向兩側散開,劍出鞘,弓上弦,殺氣騰騰地盯著他們,大殿上頓時亂作一團。

    步輦抬到大殿盡頭轉向了群臣,孟嬴並未下輦,只將一雙眸子冷冷一掃,高冠博袍的公卿貴族們面面相覷,嗡嗡的議論聲慢慢低落下去,終於無聲無息。

    大夫沈從意左右看看,咳嗽一聲,壯起膽子上前拱揖道:「王太后,朝堂重地,乃大王與群臣議論國事的莊嚴之地,微臣不知,王太后何以擁兵直入,以劍戟向群臣呀?」

    孟嬴抬起眼睛,輕輕掃了他一眼,眼睫又緩緩垂了下去,只淡淡地說了一聲:「拿下!」

    沈從意一驚,還未及反抗,左右兩個武士一擁而上,用劍柄一掃,「啪」地一聲將他頭上高冠擊落,玉簪摔得粉碎,頭髮頓時披落下來,弄得狼狽不堪。那兩名武士劍半出鞘,往他頸上一壓,不由分說便將他拖了下去。

    「子西將軍。」

    「臣!」隨著一聲朗喝,殿口武士左右一分,子西全身披甲,昂然而入。子西和子期是王族,一向掌管宮城兩衛人馬。自刺客刺殺楚王,子期以身擋劍身亡後,子西便獨掌宮城兩衛人馬,這也是楚國內,楚王能夠直接控制的唯一一支武裝力量。一見子西全副披掛,殺氣騰騰,縱然原本不知緣故的人也已猜出幾分,不由人人變色。而那些老臣,尤其是剛剛自吳國釋放回來,大權旁落的世卿權貴們,卻是洋洋得意,眉開眼笑。

    「子西將軍,宣大王旨意!」

    「諾!」子西恭應一聲,霍地轉身面向群臣,向眾人冷冷一掃,將手中竹簡一展,朗聲宣道:「寡人以稚齡執國,唯倚眾公卿大臣。奈何。佞臣費無忌,妖言惑上,殘害忠良,以臣欺君,把持朝綱,毀我楚國棟樑,……」

    子西高聲宣講,列舉費無忌二十三條大罪。到得後來,便是宣讀奸黨名單,他念一個,手下便抓一個,不一會兒,死忠於費無忌地一黨便被抓了個七七八八,朝堂上頓時空出了近一半的位置。

    「各位愛卿!」孟嬴將玉掌微微一壓,步輦緩緩落地。她攜著小楚王的手緩緩前行。含淚說道:「大王年幼,孟嬴一介女子,國之大事,唯賴於各位公卿。為了楚國的江山社稷,今日孟嬴得子西將軍之助,趁那奸佞東征吳國,將費無忌黨羽一舉清除。然而費無忌此刻仍領重兵於外,此獠不除,禍患不止。

    如今費無忌領兵在外,正是天賜我楚國重振之機。各位公卿。俱是我楚國幹才,於地方久孚人望。也只有各位,才能趁著費無忌遠在吳國,奸黨首惡盡數被捕之機,重新掌控楚政,剷除奸佞。當此國家危亡之機,希望各位能站出來,為我楚國奔走效命。」

    朝堂上,公卿大夫們靜靜傾聽著。孟嬴吁出一口氣。又道:「各位愛卿,這楚國江山。是大王的,也是各位公卿貴族的。一損俱損。一榮共榮。其中的道理我相信諸位都會明白。如果任由費無忌一黨繼續為禍楚國,那麼……今日之晉國,便是明日之楚國。為了我楚國不會重蹈晉國之轍,為了我楚國地江山社稷,孟嬴在此,把楚國和大王,托附給各位大夫了!」

    孟嬴說罷,鬆開楚王的手,向前邁出三步,雙掌垂袖拱於胸前,雙膝一屈,跪了下去。

    堂上群臣見王太后竟向臣下行此大禮不由驚呆了,片刻之後,群臣猛地醒過神來,紛紛匍匐在地,向王太后大禮參拜。朝堂上一時除了手足無措地小楚王和四周緊持兵刃地武士,再無一人站立。偃將師懶洋洋地躺在榻上,身旁兩個俏婢一個給他捶著腿,另一個用纖纖十指剝著桔瓣,將汁水甜美的桔瓣用唇噙著,遞到他地嘴中,被他連著桔瓣一陣親吻,一邊品嚐著美人的櫻唇雀舌,一邊嚥下甜美地桔汁,真是舒服之極。

    這兩個俏婢是他極鍾愛地一對美人兒,她們的名字就叫「舒兒」、「服兒」,合起來就是舒服。偃將師正打算過幾天便將她們兩個扶為側室夫人,是以兩個小美人兒對自家大老爺更是極盡體貼溫柔,一邊侍候,一邊溫言軟語,逗得偃將師眉開眼笑。

    上次伐吳救陳,半路中了英淘的埋伏,偃將師屁股上中了一枝毒箭,毒性發作起來,腦袋腫的如同豬頭,連他親媽都不認得他是誰了。

    偃將師和囊瓦、費無忌原是一黨,如今權勢僅在費無忌之下,眼見他已傷成這副德性,費無忌又好氣又好笑,一腔怒火倒是不好發洩,最後也沒治他的罪,只讓他在府中好生將養,此番費無忌親自領兵伐吳,便將楚國之事盡數托附給了他。

    不過在偃將師看來,平素需要處理的事情實在不多,費無忌不在,許多事他做不得主,楚王和王太后在宮裡也比較消停,他閒來無事,一邊養傷,一邊和兩個愛妾彈彈琴、釣釣魚,小日子倒也過的和和美美。

    此刻,他正在府上享福,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之聲,偃將師眉頭一皺,不悅道:「是誰在外面喧嘩?給我滾進來!」

    話音剛落,「砰」地一聲門扉撞開,兩個人滾地葫蘆似的翻了進來,偃將師定睛一看,卻是隨身侍候地兩個親近家奴,不禁笑罵道:「慌慌張張地做甚麼?一對蠢貨,怎麼叫你們滾進來,便真的滾進來了?」

TOP

第285章越國攻略

    一國都,向來都是江山命脈之所繫,如果都城所在地選擇的不好,對江山社稷的存在來說,便是一個致命的缺陷,危急時刻,很可能一個本不該輕易滅亡的國家便因選擇的國都地理上沒有優勢,從而輕易覆亡。

    越國的都城如何呢?越國的都城在會稽。會稽近海,距都城沒有多遠便是一個海灣,出海捕魚在當時還沒有這個條件,更談不上經商碼頭,因此海灣非常荒涼,連個地名兒都沒有。很多年以後,這個海灣才有了名字,那時它叫杭州灣。

    英淘率領的大軍便是從海上折入杭州灣,在靠近越國一側的海岸線登岸了。

    慶忌伐吳時,孫武便曾利用海船長途迂迴,繞過夫差防禦的主要方向,自其腹心登岸作戰。從海上運兵,這才春秋時代是史無前例的作法,這件事對近海的越國造成了極大震動,有些頗有遠見的大夫甚至曾經進言,請求國君將都城內遷,因為他們感覺到一直以來是天然屏障的海疆從此不再安全,綿延無限的海岸線根本無從防禦,誰也不知道強敵會在哪一天,會在什麼地方登陸,從而繞過他們陳於邊境的大軍直取都城,原本的天然屏障反而變成了易受攻擊的一個軟肋。

    然而遷都豈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一旦遷都,許多本地公卿世族的利益就要受到重大影響,因此這件事還沒有得到絕大多數的公卿大夫們支持,暫且擱置了下來。

    勾踐心細如,他雖然不知道吳軍北伐根本就一開始就是對越國設下的一個局,還是顧慮到了大軍傾巢而出,內部空虛的萬一之險。因此對集中了吳國大批戰艦的南武城派出了許多斥侯密探,嚴密監控那裡每一艘戰艦地進出。但是饒是勾踐機敏多智,也沒有想到做為整個滅吳計劃的重要一環,慶忌早已派人同魯國取得聯繫。向魯國借船運兵了。

    當英淘率軍在杭州灣登岸時,海邊的漁夫們詫然看著數不清的大木船飄搖而來,眼見從未見過地如此奇景,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

    吳軍根本不去理會這些在近海打漁的漁民,他們一隊隊離開木船,大模大樣的走到平坦的沙灘上,在伍長、兩司馬、卒長、旅帥等各級軍官的號令和大旗指揮下井然有序地排列著隊伍。

    孫武在飛狐谷時曾按照低階軍官的標準對每一名士兵進行訓練,這些士兵經過伐吳之戰的戰火洗禮,已經成長為一個個合格的軍官。頗具指揮能力,在他們的指揮下,整支隊伍迅速集合完畢。

    隨後英淘開始調兵遣將,他派出由兩名旅帥統領地一支人馬攻向吳越邊境處的越軍駐地。自從越軍主力進入吳國作戰後,留守在御兒城對面越營的士卒已經不多,而且大多是老弱殘兵。這兩旅人馬已足以解決他們。

    英淘又派出一卒人馬,和四十多名東夷神箭手一齊護送丹烏從陸路繼續向南挺進。這四十多名東夷箭手人人挎弓背箭,另一側肩頭都挎著一個沉重的包袱,裡邊都是些珠玉財寶。他們此番深入越國南部,肩負著一項很重要的使命:招安。

    越王允常姓姒,姒氏一族原本居於北方,在今齊國境內,由於齊、魯、吳等國相繼建立並強大,在周王朝建立前便已存在的商朝諸侯國越國被迫一步步向南遷徒,直至來到如今地越國地帶,並在這裡定居。

    說起來。他們也是越國的外來一族。當地本有許多自古在此生活地本地民族,其中最大的一支也是夷人後裔。世人稱之為三夷。

    但這僅是世人為了和淮夷、東夷不同居住地的夷人區別開來才如此稱呼,在三夷人心裡。卻是自認和東夷、淮夷同為少昊後裔的夷人一族的。越國對這支國內人口最龐大的異族始終視為異類嚴加防範,對他們的統治也比較嚴格,吳國近年來向越國索要的大量木材、礦石,便被越人做為徭役分攤到了這些夷人身上,讓他們入深山伐木、進山洞刨石,艱辛的生活、繁重的勞役令三夷人對越王允常地統治極為不滿。

    此次嬴蟬兒派丹烏隨英淘大軍南下,便是要以夷人之王地名義,派使與三夷族的領接觸,勸說他們揭竿而起,消滅姒氏政權。他們是本地民族,又是越人中地一支主要力量,如果能勸得三夷造反,奪取越國並迅速穩定越國便絕非難事。

    安排了他們離去之後,英淘便親率主力大軍,自杭州灣出,在早前曾多次深入越國充當斥侯熟悉越國路徑的秘探們帶領下直撲會稽城……

    會稽越王宮,群臣畢集,驚惶失措。

    越王允常鐵青著臉色坐在上,他剛剛派出信使火速去召勾踐率兵回國,但是遠水不解近渴,面對來勢洶洶即地吳軍,允常實是一籌莫展。

    群臣議論紛紛,有勸大王立刻逃上會稽山的,有勸大王移駕句無的,甚至還有人異想天開,勸允常先逃亡楚國的,七嘴八舌莫衷一是,吵得允常暈頭轉向,他不由大吼一聲道:「統統住嘴!」

    隨著允常一聲大喝,朝堂上頓時肅靜下來,剛剛還爭得面紅耳赤的大夫們紛紛向允常望去。允常重重地喘了幾口大氣,努力平抑了一下呼吸,放緩語氣問道:「吳軍突出其來,直撲會稽。我越國大軍在外,內部空虛,該如何抵禦強敵,還望諸位大夫群策群力,商量出個得宜的辦法來。大敵當前,我們切不可意氣用事,自亂陣腳。若成大夫,你先說,如此情形。我越國該如何應變?」

    若成踏前一步,沉吟著說道:「大王,我吳國精銳盡出,留守會稽的都是老弱殘兵。難敵吳國虎狼之師,以臣看,我們應當堅守城池,避免會戰,動國人上城堅守,直至太子率兵返回。須知楚國費無忌還率大軍在吳,吳軍必不敢在此久戰,因此只待太子率大軍返回,則吳軍必退。」

    允常聽了微微點頭。大夫計研立即閃身出來,高聲說道:「大王,臣以為此計不妥。」

    「怎講?」

    「大王,太子率精銳方出,吳軍便突然出現,顯然是有備而來。看這情形,恐怕我們是中了吳王之計了。否則他們斷不會來的如此迅速。若是吳國有意誘我大軍入吳,恐怕太子那裡也是凶多吉少,更遑論等待太子率兵回援了。我越國水網密集,不利於吳軍迅速移動,我們應充分利用這一點,退出會稽,以江河湖泊為掩護,與吳軍周旋,等有了太子的準確消息,再做對策。」

    「笑話!」大夫苦成冷笑道:「讓大王棄了都城。豈不更失憑恃?到那時就算太子率軍趕回。我們狼狽於山川沼澤之間,太子急急趕回兵勢又鈍。反是吳軍佔了我越人的城池,養足了銳氣據險而守。如何再做反擊?」

    他向允常拱拱手道:「大王,臣以為,若成大夫地計策可用。我會稽城雖年久失修,城牆低矮,但是吳人乘船而來,疾攻會稽,求的是兵貴神速,必定不會攜帶大型攻城武器,我們若馬上開始準備,未必不能把會稽打造成一座堅城,縱然不能守上數月一年,要守到太子率兵歸來總還是可以的。

    如今吳軍突至,舉國為之震盪,國人已是無限恐慌,若是大王不戰而走,棄城而逃,國人鬥志頓消,必然四處逃散,那時如何收場?又談什麼反攻?」

    大夫皓進思索良久,上前說道:「大王,太子領兵伐吳,已傾盡我越國精兵,又有楚國費無忌率領數倍於我越軍的人馬同行,照理說,吳國現在自顧不瑕,萬無反攻我越國地可能。常言道殺人一千、自損八百,吳王再如何驍勇,也不可能那麼爽快的吃掉這麼多兵馬。更何況咱們還有準確消息,吳王已將吳國主力盡數派往東夷呢。吳軍突然出現在我越國境內,此事著實蹊蹺……」

    計研哂然道:「吳軍兵行神速,此刻已到若耶溪,須臾便到會稽,你還以為這是傳聞不成?」

    皓進撚鬚一笑,目光閃動,沉穩地道:「大王,諸位大夫,皓進並非不信吳軍已兵臨城下,而是想知道,吳王慶忌大舉出兵東夷,吳國外強中乾,已不堪一擊。我楚越聯軍一路進逼,已攻到姑蘇城下,吳國國內情形,想必比我越國此刻情形更加混亂不堪。那麼……這支吳軍從何而來?又因何而來呢?」

    允常聽他話中有話,精神不由一振,連忙傾身問道:「皓進大夫有何見解?」

    皓進道:「大王,臣以為,此乃吳國相國孫武的一計,想要藉此扭轉敗局罷了。」

    群臣一聽盡皆動容,紛紛屏息靜聽,皓進聲音朗朗,大聲說道:「慶忌親率大軍北伐,以相國孫武坐鎮姑蘇。孫武此人,本不為世人所知,自慶忌討伐闔閭,始一戰成名。此人詭計多端,長於智謀,當初慶忌討伐闔閭,便用了他的計策兵圍姑蘇,誘闔閭赴援,卻密遣大軍埋伏於天目山下,一戰擊潰闔閭大軍,為慶忌奪回吳國立下大功。

    如今太子殿下率兵入吳,與楚人聯手,內攻姑蘇,外擊慶忌,誰主誰次、誰虛誰實,全看臨敵情形。此計與孫武當初所用的辦法有異曲同工之妙,以孫武之智,不難窺破我軍用心。太子出征之時,便料定此計難瞞吳人,只是我軍攻其必救,慶忌不得不救,是以此計雖是陽謀,不怕慶忌不入彀就擒。然而孫武此人實在了得,竟想出這招解圍的妙計……」

    說到這兒他讚歎幾聲,又道:「諸位,慶忌大軍現在東夷,路途迢迢,就算得到我軍攻至吳國的消息後立刻起兵南返,無論騎馬乘船,此刻也決計到不了我越國,何況東夷諸部大多依山聚居,哪有這許多船隻可用?因此,這支吳軍,決不會是來自目下正在東夷一帶與宋國作戰的吳軍,他們只能是來自吳國。

    那麼吳國還有什麼人馬可用?唯有原本駐守武原的荊林人馬和守衛姑蘇地王城衛戍軍。皓進方才思索良久,才得出這個結論,皓進以為,這支吳軍必是荊林所部,荊林所部調入姑蘇,本為加強姑蘇防務,他們突然出現在我越國所為何來呢?」

    皓進微笑道:「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我楚越聯軍甫入吳國,早已用過類似計策的孫武便識破了我們的用心,猜到了我軍下一步的行動計劃。於是,他冒險抽調荊林的人馬,乘船火速南下,奇襲我會稽王城。若能攻破會稽擒得大王,縱然姑蘇失守,也可從容與我越國談叛。縱然不能打下會稽,只消太子聞訊撤兵,楚越聯盟也必然瓦解,吳人單單應付楚軍,便要容易的多。」

    允常一聽豁然開朗,一拍大腿道:「著哇,皓進大夫說地有理,這必是吳人孤注一擲死中求生的險計,寡人險些上了他們地大當。」

    計研惱怒地道:「皓進大夫,你所說的全無依據,完全是憑空揣測。事關越國存亡之舉,豈能依據一個無稽的猜測便出應對,你要陷大王於不義嗎?」

    皓進拂然道:「若是凡事都要親眼見到才能想辦法去應對,那世上也沒有未雨綢繆這一說了。皓進所言固然出於揣測,卻非無稽之談,如果不是孫武所派的人馬,慶忌的大軍又遠在東夷,根本不可能在我軍兵後得了消息再及時兵南下,你能解釋這支突如其來的吳軍來自何處嗎?如果他們的目的不是為了化解姑蘇之圍,你能解釋這支吳軍奇襲姑蘇的目的嗎?僅憑這支吳軍,縱然我越國國內空虛,他們便能滅了我越國不成?」

    「這……」,計研頓時語塞。

    允常哈哈一笑,長身而起,雙眉一展,凜然道:「寡人心意已決,諸卿不必再做爭執了!」

    群臣立即住口,齊齊望向允常。

    允常說道:「寡人馬上再派信使,將寡人與群臣所議告知太子,命他見機行事,若探得姑蘇城中守軍空虛,則不計一切先取姑蘇,一勞永逸,徹底解決吳國之患。至於這支兵臨城下地吳軍……哼!寡人要披甲持矛,親上城頭迎敵,死守會稽,拖住這支吳軍,挫敗吳軍陰謀。諸位愛卿可敢與寡人並肩作戰麼?」

    朝堂上微微一靜,群臣齊刷刷地跪了下去,大聲說道:「臣等願追隨大王,誓死效忠!」

    「好!」允常慷慨激昂地道:「立即下令,將近郊農人遷進城來,所有十三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男丁全部上城禦敵,青壯婦人負責飲食、運送、救傷。但有抗命,全家老幼盡皆處斬。存亡在此一役,全體國人,當與寡人同舟共濟、共赴國難!」

TOP

第286章 各人自掃門前雪


    不出勾踐所料,吳軍成功渡江,楚越聯軍對吳軍的渡江之戰僅僅造成了小小的麻煩,並未在江防上給予慶忌致命一擊。

    江河防禦難度最大,以江河為防禦陣線歷來是兵家大忌。古往今來,江河防禦少有成功的戰例。

    即便如此,慶忌為了盡量減少傷亡也沒有強行突破長江防線,在他率大軍趕到長江口岸時,便兵分三路,先以左右兩翼部隊趁夜從上游下游渡江,對楚越聯軍發動佯攻,迫使楚越聯軍分兵拒敵,然後主力渡江,強行打破對方的封鎖線登岸做戰。

    楚越聯軍在消滅慶忌一部分先遣人馬後,慶忌主力已完成渡江任務,楚越聯軍立刻退出戰場,收兵後退,撤至雲陽組建第二道防線。

    楚越聯軍兵力本在慶忌之上,又採取了守勢,慶忌想要突破防禦與姑蘇取得聯繫,唯有強攻硬打,而楚越聯軍的目的便是在這樣的陣地戰中以佔據地利的有利條件消耗吳軍有生力量。

    慶忌顯然已洞察楚越聯軍目的,因此渡江之後暫做休整,沒有馬上攻擊雲陽。這種舉動正合楚越聯軍之意,他們仍在期盼宋軍能依約南下,從後方對吳軍形成夾擊,如果待宋軍一到,吳軍腹背受敵,他們的勝算無疑將更勝幾分。何況此時李寒率楚國水師仍在長江上游一帶候命,費無忌業已發出將令,命他馬上率水師馳援,待水師一到,亦可登岸做戰。縱然李寒水師力量有限,不足以對吳軍形成致命打擊,但是對打擊吳軍士氣,卻有著不可估量的重大作用,屆時將使吳軍陷入進退兩難之境。

    就在這時,勾踐收到了吳國國內傳來的消息。聽說吳軍乘船自海上迂迴至越國邊境登陸,此刻已直撲會稽,勾踐不禁大驚失色,他的父王和整個王族如今都在會稽,而且會稽城城牆低矮。年久失修,根本不堪一擊,若是吳軍得了會稽,擒了父王,那便大勢去矣。

    對於這支吳軍的來路,勾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卻知道,不管這支吳軍來自何處。此時除了退兵回國已別無選擇。勾踐立即去費無忌營中向他說明情況,費無忌聞聽消息也是大驚失色,不過現在眼看大戰在即,馬上就要重挫慶忌親自率領地吳軍主力。他自然不同意勾踐退兵。

    兩下裡正僵持不下,越王允常的第二個信使又到了,勾踐看了父王決意死守會稽,為他爭取攻陷吳都姑蘇的計劃,不禁仰天長歎:「皓進匹夫,誤我越國深矣!」

    皓進的分析裡,認為這支突如其來的吳軍是孫武使的一計,是孫武眼看楚越聯軍趁吳國國內空虛出兵伐吳,他倚仗姑蘇城城堅牆高足以堅守,便大膽抽調主力自海上南下。兵圍會稽以解姑蘇之圍。

    這種想法其實並沒有錯。而且也是目前最合理地解釋。但是勾踐目前就在吳國。所有地耳目探察到地消息都會第一時間向他稟告。他自然清楚地知道。吳國僅存地兵力都集中在姑蘇城內。姑蘇城內守軍根本不曾在他甫入吳國之初便抽調人馬離開姑蘇;他更知道。吳軍地戰船一部分集結在五湖。一部分集結在南武城。這兩個地方地戰船在楚越聯軍攻到姑蘇城下前便已全部劃入湖心島嶼附。一艘也不曾離開。

    那麼。這支吳軍從何而來?又如何能在最恰當地時機突然出現在越人面前?

    勾踐據此推斷。越想越是驚心:除非吳人早有準備。整個計劃就是吳人布地一個局。否則斷不應該出現如此局面。可是。這不是一場戰鬥。而是一場龐大地戰役。其中涉及楚國、越國、吳國、東夷和宋國。涉及政治、軍事、外交各個方面。時間跨度更不是一日兩日。一月兩日。如此龐大繁複地計劃要從什麼時候就開始勾畫?吳國在整個計劃中甚至不能佔據絕對主導地位。它如何能保證楚越一定會趁吳國內部空虛而出兵?如何能保證順利解決東夷之亂?如何能保證不會受到宋國牽絆?如果這真是一個通盤考慮過地軍事計劃。那麼制定這個計劃地人也太可怕了。他需要充分瞭解楚越等國統治者地性情脾氣、處事習慣;需要對楚越等國地軍事實力和可能地軍事動向做全面瞭解;需要對吳國、越國、楚國和東夷地政治發展有一個準確地判斷。然後才能制定這樣一個波及多個國家。時間跨度和空間跨度如此廣闊地宏偉計劃。

    世上。怎麼可能有這樣料敵機先如同神人地智謀之士?

    最重要地是。如果這真是吳人早已開始布下地思慮周詳地一局妙棋。棋子一顆顆布下。一步步暗伏殺機。直到此刻才開始收官。那麼他們算計地就絕不會僅僅是一個越國。可是直到如今都不見他們對楚國有什麼舉動……

    費無忌見勾踐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兒。還以為他是擔心越國安危。於是好言勸道:「太子。老夫知道你牽掛越國和越王。可是你千里迢迢返回越國。未必便來得及替越王解圍。如今吳軍主力已被我們阻在雲陽城外。這可是再不可求地絕大機遇。只要消滅慶忌主力。甚至一戰連慶忌也殺了。從此我楚越兩國地心腹大患便不再存在。

    至於越國之事,我想縱然太子率大軍在外,越王沒有守城之力,要遁入河澤之間與吳軍周旋還是綽綽有餘的。只待吳人大敗,老夫發兵隨你回越國消滅那支吳軍,如何?」

    費無忌的話頗為讓人心動,勾踐既捨不下這個剪除慶忌地絕好機會,也知道與其自己現在急急回國,遠不如借得楚軍同回越國更具勝算。可是他地父親在信中已經透露了死守會稽的意思,父親誓死守城。很難說不會被吳人所害。若是父親就此死去,那真是一生一世也無法彌補地大遺憾。

    勾踐沉吟良久,理智終於戰勝了感情,他重重地一跺腳道:「罷了,我現在率大軍回國,地確未必能解會稽之圍。先消滅慶忌要緊。令尹大人,勾踐這就回營,立刻修書一封,令信使馬上趕回會稽,請我父王放棄會稽。利用河澤之險暫與吳軍周旋,待我們滅了慶忌……?」

    費無忌會意地一笑,手捻鬍鬚自得地道:「你放心,到時老夫一定派一支大軍隨你返回越國。呵呵,你以為……老夫不想斬草除掉,將吳軍徹底消滅嗎?」

    「那就好!勾踐告辭。」勾踐匆匆一拱手,立即返回自己軍營,將自己地意思告訴信使。越人信使一共五人,勾踐還不放心,又加派了二十名扈衛,向每一個人明確傳達了自己的意思。命他們快馬加鞭立刻返回越國。

    這群信使前腳剛走,上將軍皋如便急急奔入大帳,氣急敗壞地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楚……楚軍撤兵了。」

    勾踐一呆,愕然道:「上將軍說甚麼?」

    皋如使勁一跺腳,「呸」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殿下,楚軍拔營起寨,撤兵回國了。」

    「甚麼甚麼?」勾踐訝極而笑:「這怎麼可能,楚人怎麼可能撤走。上將軍……可是喝醉了酒麼?」

    「嘿!末將喝的甚麼酒啊。殿下,你快出帳看看。楚人真的要收兵回國了。」

    勾踐見他不似說笑,不由瞿然變色。他馬上同皋如離開大帳,站在帳外一看,果見楚軍營中旌旗閃動,人喊馬嘶,似乎正在拔營起寨,勾踐大驚失色,立即命人牽過一匹戰馬,翻身上馬,打馬揚鞭,向楚軍營中急馳而去。皋如也急急搶過一匹戰馬,隨之而去。

    到了楚軍營前,只見楚軍連轅門都已倒了一半,裡邊的楚人亂哄哄如狼奔豕突,勾踐不由眉頭急跳,他狠狠抽了馬股幾鞭,絲毫不做停留,便直馳入營,從正做著撤退準備地楚軍士卒們中間穿過去,一直奔到費無忌帳前。

    「吁

    戰馬前蹄揚起,「希聿聿」一聲長嘶,勾踐未待戰馬停穩,便翻身下地,持著馬鞭闖進費無忌的中軍大帳,中軍大帳頂上的牛皮蓬頂已經掀開了一半,陽光處處灑下,帳中一片通明。勾踐闖進帳去,只見費無忌如癲似狂,正在催促著親兵,狂吼道:「快,快,再快些,一個時辰之內,老夫務必要踏上歸程。」

    勾踐站到費無忌面前急問道:「令尹大人,這……這是怎麼回事?」

    費無忌一見是他,不禁鐵青著臉色道:「孟嬴與子西那奸賊竟勾結起來,趁著老夫領兵在外,罷了老夫之職,直指老夫是當朝權奸,將老夫家人、親友盡皆下獄,鼓動自吳國釋回的一眾失勢老臣正欲接管各地牧守之職,老夫苦心經營的大好局面馬上就要毀於一旦了。」

    勾踐一聽,整個人都僵在那兒,一時只覺手腳冰涼。

    他心中僅存地一點疑惑終於也有了答案,此事再無可疑,必是慶忌早在一年多以前便開始籌劃佈署的一盤棋。他和費無忌本以為大計得售,此番可以消滅慶忌,從此一勞永逸地解決吳國這個心腹大患,誰料,卻是一腳踏進了慶忌布下的陷阱,成了他手中的兩顆棋子。

    費無忌說完便不再理會勾踐,只顧大聲呵斥著手下動作再快一些。皋如晚了一步,待他搶進帳來,只見費無忌像熱鍋上的螞蟻般正在到處亂竄,而自家太子卻泥雕木胎般站在那兒。

    皋如急忙上前,搖晃勾踐肩膀道:「殿下,殿下,你怎麼了?」

    勾踐醒過神來,急忙掙脫皋如,搶到費無忌面前,一把扯住他的手臂道:「令尹大人,你不能走。」

    「豈有此理,老夫的老底都要被人抄了,再遲一步便成了喪家之犬,唯有速速返回楚國,尚有可能挽回局勢。老夫豈能不走?」

    勾踐急的跺腳:「令尹大人,我們中了慶忌地計了。事到如今,我才明白,什麼東夷之亂,什麼彭城之戰,都是慶忌設好的局。他在一步步誘引我們出手,要把我們全都葬送在吳國啊。」

    費無忌根本沒聽懂他在說些什麼,此時他歸心似箭,也無心去聽,只是不耐煩地擺手道:「既然是吳人之計。那老夫更要盡快離開了。」

    勾踐怒道:「令尹大人,你根本沒有聽懂我地意思。令尹大人,你且靜下心來,聽勾踐說清其中利害。慶忌是故意出兵東夷,弄出國內空虛的假像,誘引我們出兵,然後派人抄了本太子地後路,蠱惑楚太后利用被他釋放回國的楚國權貴製造動亂。這樣一來,我們無心戀戰,唯一的選擇就是馬上回國。可是既然這是慶忌的一計,他必然早已料到我們地反應。到那時他揮軍自後掩殺。前方又有強敵,我們根基既失,腹背受敵,軍心必然潰散,哪裡還能與吳人一戰?」

    費無忌一擰眉毛,問道:「那麼太子殿下有何高見?」

    勾踐雙眼微微一瞇,陰鷲地道:「我們現在別無選擇,要想扭轉敗局,唯有將錯就錯,主動尋慶忌一戰。利用我軍數量優勢。消滅慶忌主力。到那時,我們便能抓住主動。只要大軍在手,再從容殺回國去。何愁國內之亂不會迎刃而解?」

    費無忌哂然道:「太子殿下真是異想天開。我們如今在雲陽城本是守方,守在吳人必經之路上候他來攻。現在你要我變守為攻,主動尋找慶忌一戰?嘿!既然這是他定下的一計,他豈會遂我之願,與老夫硬碰硬的打上一仗,你當慶忌是個白癡嗎?

    如果老夫是慶忌,只管與敵周旋,等到國內消息傳開,全軍士氣動盪,還有幾個兵丁肯拋家捨業,為了一個無根之主而拚命?太子殿下,老夫不是慶忌,也不是你勾踐,你們都是名正言順的一國世子,老夫可不同,此時再不回去,等到整個楚國完全被太后一系的人掌握,老夫這一生都不用回去了。」

    「令尹大人……」

    「休得多言,老夫雖視楚人如眼中釘、肉中刺,但是只消楚國在老夫掌握之中,他慶忌還奈何不得我。若失了楚國,老夫便是砧板上地一塊肉,唯有任人宰割了。對不起,楚越之盟就此作罷,老夫要馬上殺回楚國。至於你吳國之事,嘿嘿,太子殿下自求多福吧!」

    費無忌說罷,把袍袖使勁一甩,掙脫了勾踐地手,向外邊大聲喊道:「快些快些,速速派人通知李寒沿水路返回楚國候命。派人通知姑蘇城外人馬取道干隧追上老夫地大軍。我們馬上啟程,自長岸過江,從昭關返回楚國。」

    外邊一片轟亂的答應聲,勾踐呆立當地,臉色慘白。

    皋如擔心地道:「殿下,殿下?」

    勾踐仰天悲歎道:「此番一敗塗地,實非勾踐一人之罪,實非勾踐一人之罪啊!」

    他說到這兒,蒼白地臉色突地轉為血一般赤紅,身子搖搖欲墜,雙手顫抖,幾難自持。皋如大驚,急忙扶住他叫道:「太子,太子保重身體要緊,此時此刻,切勿傷心過度,我們……我們該馬上想個辦法才是。」

    勾踐被他一搖,猛地清醒過來,恍然道:「不錯,我們不能坐以待斃,但有一線希望,也要拼下去。回營,馬上回營。」

    勾踐營中,眾將聽勾踐說明經過,人人面現沉重之色,帳中氣氛一時無比壓抑。

    勾踐強打精神故作輕鬆地道:「諸位將軍,費無忌既要退兵回國,我越軍孤木難支,也唯有撤兵一途了。楚、越、吳三國中,楚國最強,吳國次之,我越國實力最弱,因此,本太子預料他慶忌既得此良機,絕不會放過這個削弱楚國的好機會,他必然會派重兵自後追殺楚人而不把我們放在心上,這就是我們地機會了。

    我們馬上殺回國去,先擊潰那支包圍會稽的吳軍,然後整肅隊伍,廣招兵丁,窮我越國舉國之力以抗強敵。慶忌追殺楚軍縱然得勝歸來。自己地兵力也必然損失嚴重,那時哪裡還有餘力再伐越國,到那時我們再遣使與吳人議和,當可消彌這場大劫。」

    上將軍皋如立即出言贊同道:「太子所言有理,我越人與吳人幾百年來爭戰不斷,始終屹立不倒。這一次也不會例外。皋如原領兵殿後,請太子立即親率大軍前行,拔營回國!」

    當慶忌的大軍到達奄城時,費無忌親自率領的五萬大軍已急急惶惶趕到鳩茲,馬上就要到長岸江口了。勾踐地兩萬大軍也已撤到了笠澤。中途他們經過姑蘇城時,只見城外到處還矗立著許多攻城器械,有地拋車兜囊中還有備好的石頭,許多營帳仍然完好無損,有幾口灶裡的飯居然也剛剛燒好,由此可見負責攻城的三萬楚軍聞訊後撤退的情形是如何匆忙。

    越軍經過姑蘇城時,吳國上將荊林率兵出城追殺了一陣,只是因為那時通訊條件太差。他們現在還未能和慶忌及時取得聯繫,不知道慶忌那邊情形如何,因此肩負著守衛都城重任地荊林不敢率兵遠行,在越軍留下兩千多具屍體之後。便任由他們脫離戰場遠去。

    慶忌兵到干隧時,便得到了來自各方面的準確消息,他立即停下來發佈了全面的反攻命令。

    「楚越兩軍均已遠離姑蘇王城,已不虞他們會反攻回來。傳令,命梁虎子率兵追殺楚軍,不可迫得太近,想辦法先吃掉他落單的三萬大軍,再追上去以螞蟻吞象的法子逐步蠶食楚軍。

    命赤忠所部側翼接應,南武城地新式艦船全部駛出,沿新掘挖地河渠進入大江。溯江而上。與赤忠所部匯合後,載赤忠所部自水路進發。配合梁虎子部追殺楚軍。

    命梁虎子所部自五湖登船,自水路而下追趕勾踐。待勾踐人馬到達越境,再與英淘所部內外夾擊,以逸擊勞,全殲越軍,徹底解決我吳國心腹大患,從此再不容這魚蝦鰲鱉扯後腿,壞了我吳國大計!」

    「命孫武坐鎮中樞,負責此後越楚兩國具體戰役一應指揮!」

    隨著慶忌一道道軍令,一隊隊信使一一領命,片刻功夫,一隊隊肩插紅旗的信使便策馬揚鞭疾馳而去。

    慶忌吩咐完畢,長長吁出一口氣,臉上溢出一片輕鬆地笑決:「來啊,起駕,返回姑蘇王城。」

    李寒駐軍燕磯,正等著費無忌的命令以便去抄慶忌地後路,不想左等右等,翹首等待了半晌,等來的卻是楚太后剝奪費無忌一切官職,將他指為叛逆權奸的消息,頓時大驚失色。

    費無忌命他馬上撤兵,沿江返回,到巢城一帶候命,李寒對這道命令卻不願附從。沿江而返,趕到巢城,那麼再往下就是自水路直取郢都了,如果費無忌能成功地打回郢都,重新奪回大權還好,如果他失敗了,自己孤零零一支水軍,豈不任人宰割?

    他地這支水師載不了費無忌那許多人馬,費無忌只能走旱路返回郢都。他自長岸渡江,先要取昭關,那麼接下來要走的路就只有兩條,一條是經潛、青苔關、松子關穿越大別山,到達柏舉,然後直趨郢都。另一條路就是沿淮水向西,到達楚國東北,再穿越大別山和桐柏山之間的三關,迂迴入郢。費無忌要自己沿大江而上,路途雖有些繞遠,卻能直接到達郢都。可是憑他這支水師便能打下郢都麼?費無忌命令他這麼走,分明……分明是把他當成了一支熊熊燃燒的火炬,用他來吸引忠於楚太后地軍隊罷了。

    然而,李寒又豈是肯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的主兒?一俟想通了其中關節,他立即決定放棄費無忌為他指定的路線,取道淮水返楚。這條路也可與費無忌遙相呼應,卻不致成了為費無忌擋災的靶子。

    他可以沿淮水向西,駛至汝清再觀察動靜,如果費無忌能成攻打到郢都,他便於淮漢之間的水路迂迴趕到,與他配合攻郢。如果費無忌兵敗,那麼他便可以從淮水北上進入黃河流域,在中原諸侯中為自己尋找一條出路,相信有一支精銳水師在手的他前去相投,不管哪個諸侯都會降階相迎,予以重用。

    李寒盤算已定,立即告訴費無忌的信使,說他已得到消息,楚太后將派水師在長江上游設伏阻截,他將取道淮水西向,配合令尹大人攻擊郢都。信使一走,李寒立即指揮水師大軍自長江拐入淮水,擺櫓西去……

TOP

第287章不塞不流,不破不立

        慶忌兵至姑蘇十里,前方傳來消息,王后季嬴、叁位王妃、相國孫武,率文武百官前來相迎。

        慶忌聞訊自中軍馳出,緩轡前行來到陣前,只見遠處旗幡招展,車馬盈路,真是熱鬧喧天。

        慶忌勒住馬缰眺目望去,只見前方迎駕的人群停住,自人群中奔出兩匹馬來,兩馬輕馳而至,前方馬上是王后季嬴,一個馬身之后是相國孫武。

        這位王后,明明是自己的結發妻子,可是慶忌與她偏偏還帶著几許陌生,尤其是自兩人鬧翻之后,雖說日日同住一個王宮,卻極少碰面,這還是季嬴委婉地向他表達了歉意后頭一次見面。

        慶忌仔細打量著自己的這位小王后,季嬴是西秦女子,自幼弓馬嫻熟,策馬輕馳時,修長的大腿緊緊挾著馬身,姣美結實的臀部隨著馬背的起伏輕起輕落,身姿顯得柔軟協調,極具美感。

        此刻,她迎著陽光奔向慶忌,明媚的陽光灑在她的臉上,照著她一身大紅色的武士袍服,那襲武士服小翻領緊纏腰,是由慶忌一手設計的帶褲腿的新式武士服,更襯得她英姿颯爽。\

        孫武是相國,而王后卻儀比君王,因此孫武勒著馬缰隨在其后,始終不敢逾越至前,所以季嬴策馬一直奔到了慶忌面前。季嬴臉上故作從容,其實心中一直有些緊張,從迎駕的人群再到慶忌面前。這短短的路程上她已不知想了多少心事。如果大王依然冷落我,讓我在吳國子民面前丟盡臉面,我該怎么辦……是針鋒相對還是委曲求全?如果大王聽說我擅自作主挪用了修建凌煙閣地石料,拆毀了近城牆的一部分民居。他會不會再次勃然大怒?新婚之夜就把夫君摔的暈頭轉向,換了我我也要勃然大怒吧?他嘴上說不肯幫我,如今到底是發兵攻打費無忌了,這是不是因為我的緣故呢?如果……

        她本來想了好多好多原因,准備了許多好多說辭,想了好多好多應對地措施,可是人到慶忌面前,一抬頭看到端坐馬上,威武英俊的夫君向她微微一笑,緊懸的心尖兒便為之一顫。繃緊的嬌軀忽然一陣輕松,然后……然后所有說辭全部忘的一干二盡,什么都想不起來了。

        “大……大……大王……,你回來啦?”

        這句廢話說出口,季嬴窘得滿面飛紅,悔得几乎想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

        慶忌心中好笑,忍不住逗她道:“嗯。寡人回來了。呵呵,寡人這不是正站在你的面前嗎?莫不成王后連自己的夫君是什么樣子都不認得?”

        季嬴心里一酸,几乎脫口道:“大婚之夜。你便一怒而去,從此半步都不入人家的寢宮,叫人家哪里去認得你相貌?”

        這句幽怨之語雖未說出口,但她咬了咬嫩紅的薄唇,眼中卻已浮起一層朦朧地霧氣。

        慶忌輕松自若地看著她,陽光灑在她的臉蛋上,當初酒后桀驁不馴的野性盡被她線條柔美的粉色唇瓣和筆直翹挺的瑤鼻兒所掩蓋,陽光下,她的唇上有一抹淡細的處子汗毛,益發襯得她唇珠小巧、下頷細圓。

        比起兩人大婚之夜她盛服華裝。令人驚艷地姿色。此刻她的臉蛋分明還有著几分少女的稚氣,相形而下。倒是她成熟高挑地身段兒更加惹人注意。小腰纖細如蜂,翹挺傲人的一對玉峰在那緊身武士衣下原形畢露。策馬奔馳時,那對玉兔兒在衣下活潑地跳躍著,簡直看的人眼花繚亂……

        還有她那雙特別修長的大腿,結實渾圓,筆直修長。細葛布的武士褲穿在她的身上,襯得臀部姣美如梨,一雙大腿比例極美,讓人不由得想若是剝去她的衣褲之后,那雙修長標致、骨肉勻稱的美腿該是何等結實膩潤,把玩起來該是何等滋味。\

        在慶忌的灼灼注視下,季嬴有些手足無措起來,慶忌看出她的窘態,哈哈一笑,放過了她對孫武說道:“孫卿,姑蘇一切可好?”

        孫武這才策馬上前,向慶忌抱拳施禮道:“大王寬心,姑蘇固若磐石,敵軍未曾進城半步。今臣隨王后、王妃,率文武百官,特來迎候大王還都。恭喜我王得勝回朝。”

        “呵呵,得勝卻還未必。編筐編簍,全在收口,我們苦心經營了那么久,到底能見多大成效,就看這個口收地好不好啦。寡人已經下令,從此刻起,兩條戰陣上地一切具體事務,概由孫卿負責,長卿啊,寡人把大事托付于你,你可不要讓寡人失望才好。”

        孫武拱手道:“是,臣已奉詔,必竭盡所能,不負大王所托。”

        慶忌微微一笑,一提馬缰道:“起駕,回城!”

        孫武立即抖缰退開兩步,慶忌策馬向前,與季贏擦肩而過,馳出一個馬身,然后猛地一勒缰繩,扭頭向她看去。\

        季嬴見他如此舉動,心中一陣歡喜,忙圈馬回頭,追上慶忌,與慶忌并轡而行。孫武則自動退后,率領大軍隨行于后。

        “咳!”

        季嬴清咳一聲。

        “咳咳!”

        見慶忌沒有反應,季嬴又咳了兩聲。

        慶忌扭頭笑問道:“怎么,王后玉體不適?”

        季嬴咬了咬嘴唇,低聲道:“大王不在都城,妾身……妾身做主把修建凌煙閣的事暫且停下來了。”

        “喔!”慶忌略一沉吟,頷首道:“應該,大敵當前,宮中還要大舉土木,百姓子民會怎么看呢?停地好。”

        “唔……”季嬴瞄了他一眼。期期艾艾地又道:“妾身……還把准備用來蓋凌煙閣的石料都運去守城了。因為城上地拋車……缺少石彈。”

        “原來你是因此停工,嗯……應該的,城若守不住,哪里還來的宮?這件事干的也不錯。”

        “還……還有……”

        “還有什么?”

        “妾身還……還拆了近城處地一些民居……”

        慶忌一勒馬缰。\微微蹙眉:“那些百姓通敵還是那些房屋有礙守城?”

        “沒有沒有”,季嬴搖手道:“只是守城的石彈不足而已,妾想,凌煙閣晚蓋几天沒有關系,房子拆了也可以重建,但是若出現大量傷殘士兵,這負擔卻是一生一世的,拆几座房子,少了几千上萬名士兵的傷亡,還是比較划算的。”

        慶忌仍然皺著眉:“話雖在理。不過……拆毀民居總是失去民心之舉啊。”

        季嬴連忙道:“這個沒有問題,妾身把失去房舍的百姓暫時安置在王宮外圍的宮群中,還拿妾身的嫁妝做為他們戰后重建家園的資本,每日飲食也由宮中供應……”

        她見慶忌瞪著她看,不禁挺起胸脯,理直氣壯地道:“那飯資,也是從妾身的嫁妝里支付地。”

        慶忌看了她半晌。突然“噗哧”一笑,一抖缰繩繼續前行,笑悠悠地道:“哈哈……。你以為這樣做,便不算擅作主張了吧?你的嫁妝……難道如今不算是寡人的么?哈哈哈……”

        季嬴策馬追了上來,側著頭窺他臉上神色:“你……沒有生氣吧?”

        慶忌佯怒道:“寡人氣量如此狹隘么?只要你不是那么飛揚跋扈,不干涉本不該由你來管的事情,寡人怎么會生你的氣?寡人不在都城,你以王后之尊監國,這些事本來就該由你決定的。\而且,你做的很有分寸,寡人很開心。”

        季嬴到底是個剛剛十七歲地小姑娘,哪有什么心機。喜怒哀樂都浮在臉上。聽他這么說,季嬴不禁吁了口氣。沾沾自喜地道:“真的做的很好?呵呵……,我還一直擔心呢……”

        慶忌見她毫無心機地歡喜模樣。心里忽然也有些開心,他若有深意地看了季嬴一眼,柔聲道:“其實……王后做事,只要從本心里是為了寡人好,為了吳國好,那么縱使你做錯了,寡人也只有教諭,不會遷怒的。對了,除此之外,你還做什么了?”

        季嬴臉蛋一紅,羞澀地道:“你……知道我做什么了?”

        慶忌心頭一緊,提心吊膽地問:“你……做了什么?”

        季嬴低下頭,忸怩道:“妾身……還備了關中美酒,親手做了糇糧、粉糍和,以賀大王凱旋而歸。\”

        慶忌:“……”

        一封戰報,孫武看了又看,然后在室中負手徐行,滿臉沉思之色。

        將軍呂遷跪坐席上,目光隨著孫武的身影左右移動著,過了一會兒,他忍不住張嘴欲問,但是見孫武眉頭緊鎖,臉上神情陰晴不定,竟是前所未有的沉重,頓時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呂遷此人在吳國軍界資格甚老,當年慶忌第一次從衛國發兵沿黃河走淮水,再轉入長江直取邗邑時,他和荊林便是慶忌身邊的左右副將。后來慶忌被要離刺傷敗走魯國,因放下不下衛國艾城的基業,于是在決意北上曲阜尋求魯國幫助的時候便命他和荊林返回了衛國,自此兩個人的命運都有了截然不同的發展。

        呂遷回到艾城不久便患了重病,先是發熱盜汗,咳嗽胸痛,經過一番治療不見好轉,反而有了咳血地現象,其症狀像極了肺癆。這病在當時可是不治之症,而且還有傳染性。無奈,呂遷只得在艾城自僻一個院落過起了與世隔絕地日子。

        荊林對這位袍澤好友十分照顧,慶忌返回艾城后對他也很關心,但是他們俱有要職,縱是去探防呂遷也只能隔籬交談。\不能入內。盡管在生活上,慶忌和荊林對呂遷照顧的無微不至,但是他從此卻與軍隊無緣了。

        呂遷這兩年來一直就是等死而已,不料也不知是吃地哪位醫士開地藥起了作用。還是當初就是誤診,他地病竟然奇跡般地慢慢痊愈了。

        兩年時間,若在和平年代實在算不了什么,但是在風云變幻的戰爭年代,兩年時間所產生的變化不亞于滄海桑田。曾經與他同為副將地荊林,如今是吳國上將,一方守牧。便連梁虎子這個慶忌身邊的兵衛長,職銜比他低的多的人,如今也成了上將軍,而他。卻因為在慶忌伐吳復國的過程中寸功未立,所以只封為上大夫。

        在臣僚級別之中,最高級別為卿,次者亞卿,再次依序為長大夫、上大夫、中大夫等,由于呂遷在復國之戰中不曾立過大功,便是被封為上大夫。還是受到許多大臣的詰難,認為他的功爵不符,卻被慶忌以“呂遷久隨寡人南征北戰。當初在衛國艾城時又開荒墾田、招兵買馬,為寡人起兵討伐闔閭奠定基礎,功不可沒”為由擋了回去。

        不過呂遷受封官職之后因為病體未愈,仍然不能入朝做事,直到這兩個月身體完全康復,這才重被慶忌起用,成為姑蘇附近各處衛城駐軍的統帥。\

        此次慶忌成功引楚越聯軍入彀,待楚越內部生變之后,戰略上已經從誘敵深入一變而為全面反攻,荊林有心幫扶自己這位老戰友。因此在率兵追殺勾踐之前特意向相國孫武私下請求。希望他能給呂遷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

        此刻,吳楚、吳越同時開戰。吳國精銳盡出,百戰之將盡皆披甲上陣。呂遷雖說原本只是慶忌身邊一個副將,并未獨自指揮過大型戰役,也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但是此時局勢已經完全明朗,本不需要統兵將領運籌帷幄,著眼全局,他只需要打好眼前地仗,根據戰場形勢變化隨時調整自己的兵力部署就行,這方面,呂遷卻一定能夠勝任。

        如今姑蘇之圍已解,楚越兩軍正急急如喪家之犬,賽著跑的往國內趕,不虞有人會突襲姑蘇,盡可將兵力盡量派出,以確保對楚越之戰保持優勢,呂遷這員老將,即便沒有荊林相托也是一定要派出去的,只是……派呂遷去哪里好呢?楚國、還是越國?

        上將軍荊林已經去了越國,與正在越國腹心作戰的英淘匯合夾擊勾踐。\

        越國是吳國心腹大患,吳國要想振翅高翔,鳴于中原諸侯,必須得先解決越國這個腹心之患,才能全心全意向外發展。勾踐此人素來狡黠多智,如果丹烏不能成功說服叁夷造反,那么勾踐一旦回到本國如魚得水,英淘和荊林雖在兵力上占優,又是以逸待勞,想收拾他未必便那么順利。荊林與呂遷本是同僚好友,如果把呂遷的衛城軍隊派去南線戰場,這兩人一定能合作默契,發揮更大的作用。

        再說楚國方面,費無忌逃得飛快,此刻已率五萬大軍過了長岸,到了邵關附近。他地水師則望風而逃,拐進了淮水向楚國腹地逃竄。原本圍攻姑蘇的叁萬楚軍遲了一步,收到消息再逃向長岸時,已被平布銜尾緊緊咬住,斜刺里又被梁虎子的大軍一陣沖殺,待他們收拾殘兵終于逃到長岸時,赤忠已率水師攔江擋住,而費無忌只顧逃回楚國,根本無心回援。在赤忠、平布、梁虎子叁路大軍圍攻下,這支已完全喪失了斗志地逃軍必定覆亡無疑。

        費無忌手上還有精銳五萬,水師約有一萬,楚太后孟嬴雖然趁其遠征吳國時突然剪其黨羽,奪回了大權,但是她想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把那些失勢一年有余的權貴老臣們重新扶上去,完全掌控各路軍隊絕非易事,費無忌若是指揮得當,那么利用楚太后根基未穩的機會重新殺回郢都奪回大權未必便不可能。

        按照吳國與楚國的盟約,吳國出兵助楚太后鏟除奸佞,楚國放棄潛山以東的領土給吳國,因此一旦獲悉費無忌正殺回國內,楚太后必定會放棄潛山以東地區,收攏軍隊,守住潛山以西的領土。如果楚太后能成功守住西線,那么費無忌便只有以潛山以東即將划歸吳國的領土作為立足之地,如果這個今后既是楚臣、又不是楚臣的費無忌在潛山以東站住腳,也許……也許這正是楚太后所期望的吧。

        如此看來,將呂遷派往西線戰場去與費無忌做戰才是正理。不過,西線現在是由梁虎子主持全局,呂遷資歷甚老,原本又是梁虎子地上司,派了個老上司做他地部署,梁虎子指揮起來必然顧慮重重。

        西線戰事牽一發而動全局,如果諸路配合作戰的大軍中,有一支隊伍是主帥不能得心應手地予以指揮地隊伍,那還不如沒有這支軍隊的作戰效果更好。雖說楚軍強大,西線戰場更需援軍,但呂遷赴西線戰場明顯弊大于利。然而,凡事但有一弊亦有一利,潛山以東地區要想太太平平地納入吳國地盤,豈是楚太后點點頭便辦得到地,東夷要撫,越國要滅,這潛山以東么……

        孫武反復思量,權衡利弊,呂遷坐的腿都麻了,眼見孫武眉頭忽松忽緊,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呂遷終于忍耐不住,出聲喚道:“相國大人,相國大人!”

        “嗯、哦?”

        “未將請纓出戰,業已得到大王恩准。未知相國大人准備安排末將到是赴越作戰,還是赴楚作戰?”

        孫武直視著他,游移的目光漸漸穩定下來,臉上溢出一片耐人尋味的笑意:“方才本相正在思忖楚越兩國戰場何處正乏援軍。依本相看來,楚軍強大,尤其不容忽視,因此……本相擬請將軍率衛城諸軍立即趕赴楚國,配合梁虎子將軍作戰,未知將軍意下如何?”

        呂遷雖因生病休養了兩年,仍是一身軍人氣質,聞言立即挺直了腰杆,雙手抱拳,朗聲道:“末將謹遵相國大人吩咐!”

        看著呂遷虎虎生風大步離去的背影,孫武似笑非笑地叩了叩案上竹簡,將它卷起,輕輕一甩,投進了簡筒。

TOP

第288章楚國風雲

    楚太後孟嬴得到費無忌麾下三萬大軍在長岸附近被梁虎子、赤忠、平布三路大軍水陸合圍,全殲于彼的消息,不禁振奮而起,喜上眉梢地道︰“吳軍果然驍勇,費無 忌的人馬軍心已亂,戰力已然大減,如今又驟失三萬大軍,他是再難翻得起什麼風浪了。”

    小楚王熊章見母親歡喜模樣,也不禁開心起來,拍手道︰“寡人在九鳳谷時初見慶忌,便覺此人吳國第一勇士之名名不虛傳,此人倒真是了得呢。娘親,兒的姨母嫁 去了吳國做王後,那他就是兒的姨父了。有這樣一個很了不起的姨父做我楚國的鄰居,天下諸侯以後一定不敢小覷寡人欺負楚國了。”

    “幼稚!”孟嬴瞪了天真的兒子一眼,輕嘆道︰“兒啊,國與國之間,永恆的只有利益,而不是友誼。再君子、再大丈夫的男人,一旦身為一國之主,他所代表的也 不再僅僅是他個人的利益,他做什麼事也不能再由著個人的喜惡而行。若因小義而忘大義,即便是最強勢的一國之君,也會被他的臣民所拋棄。大義者,便是國之利 也。你是一國之君,只能靠你自己,倚仗別人的人,永遠沒有大出息。”

    熊章對母親的話半懂不懂,卻很乖巧地唯唯稱是。不過小孩子總想有個強大的靠山,或許這是小孩子的一種英雄情結,尤其是熊章這種背負著很大責任。卻缺少足夠 的執政能力和實際權力地君主。只要想起慶忌那副結實的似乎連山都擔得起來的肩膀,想起他是自己的姨父,熊章心里總會有些莫名的寬慰。

    孟嬴臉上喜色漸去,又幽幽一嘆道︰“只可惜了我楚國那三萬將士全做了費無忌那奸賊地陪葬。唉!闔閭伐楚,于雲夢澤殺我楚人無數。舊墳未干,又添無數新墳, 我楚國幾年來連逢劫難,再雄厚的國力也禁不起這樣三番五次的折騰呀。”

    “母後……”。熊章怯怯地拉了拉孟嬴的衣袖,孟嬴展顏一笑,安慰他道︰“兒啊,莫要擔心,費無忌失去三萬大軍,力量更形疲弱,吳軍一定能將他地兵馬盡數殲 滅,鏟除你君王位前最大的障礙。雖說咱們楚國因此付出了潛山以東的領土。不過……那里本來就是久蓄反意、舛傲不馴的一些附庸伯國,用這些領土換取一個真正 的令出于上的楚國還是值得的。你現在還小。只要好好學習治國之道,長大了做一個有為的君王,咱們楚國一定能夠重新崛起,成為南方諸侯甚至天下諸侯之首。”

    “嗯!”小楚王熊章認真地點頭︰“母後放心,兒一定隨太傅認真學習,長大了做一個有道的明君,中興楚國。”

    “好孩子!”孟嬴莞爾一笑,抬頭看看一側地滴漏,快要到了楚王隨太傅學習的時間,便從座席上盈盈站起。\//\剛想囑咐熊章幾句便趕回後宮。外邊匆匆奔來 一個內侍,搶步進殿。翻身拜倒,高呼道︰“報!軍前急報!”

    “快講!”

    “軍前傳來消息。費無忌率軍沖破吳軍包圍,翻過潛山,直取柏舉,如今已奪了柏舉關,發兵向郢都而來!”

    “甚麼!”孟嬴俏臉攸地變成一片蒼白,顫聲道︰“怎麼……這怎麼可能?你休要虛言恫嚇本太後!”

    那內侍砰地嗑了個響頭,大聲道︰“奴婢不敢,軍前急報卻是這樣說的。”

    “費……費令尹……啊不,費無忌他殺回來了?”積威之下,一听說那個驕橫跋扈的令尹又殺回來了,小楚王熊章嚇的臉色慘白,他怯怯地看著母親,眼楮里已經冒 出了淚花兒。

    孟嬴在殿中急急走了兩圈,攸地站定身子,急叫道︰“快,馬上去宣子西將軍來見。還有,把信使也傳來。”

    “是是!”那內侍也知此事重大,慌忙又磕了個頭,跳起身急急跑了出去。

    “母後……”熊章見孟嬴臉色難看,不由心中害怕,孟嬴咬緊玉齒,半晌才狠狠地道︰“好歹毒的計策!”熊章嚇了一跳,惶然道︰“母後,你說甚麼?”

    孟嬴冷笑一聲道︰“吳人以為能瞞過本太後的眼楮麼?只要不是瞎子,誰還看不出這是他們有意縱虎為患,繼續削弱我楚國實力。”

    熊章驚奇地道︰“不會吧?母後,吳國不是與我楚國有約,以潛山以東領土為代價,助我楚國消滅費無忌麼,吳王慶忌一代豪杰,想當初大江釋敵,光明磊落、豪氣 干雲,他會有意縱使費無忌為亂麼?”

    孟嬴面沉似水,嬌美無儔的玉面上一片冷意︰“或許是他,或許是他臣子們的主意,總之……費無忌這麼快突破他們的包圍殺回楚國境內,若說不是他們有意縱容, 我是絕不相信地。”

    小楚王熊章撓撓頭,還是不明白費無忌明明是吳楚兩國共同地對手,吳人為什麼不利用費無忌軍心大亂的機會把他殺掉,反而有意放過了他。

    孟嬴看著這不爭氣地笨兒子,心中便覺有氣。可他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是自己地親生兒子,明知他智慧一般,孟嬴還得耐著性子予以教誨。

    她道︰“兒啊,我們既與費無忌公開決裂,又有吳人從旁相助,費無忌縱有大軍在手,但是軍心既亂,士氣低迷,十成戰力發揮不出一半,他的覆亡也是早晚之間的 事。\\/\可是,吳人如果現在迅速把他干掉,對吳人能有什麼好處呢?

    他們付出很多兵員的犧牲,結果是幫助我楚國剪滅了奸臣,我楚國國力雄厚。遠非吳國可比,只要你爭氣,二十年後我楚國重新凌駕于天下諸侯之上亦非難事,可是 吳國卻要付出比我楚國大十倍的努力才有這個可能。兩個都想爭霸于天下地近鄰之國,即便有著姻親關系。也是天生注定的對手。費無忌,不過是吳國暫時的敵人, 楚國卻是吳國今後數十年甚至數百年的敵人,你說削弱哪個對手更重要呢?”

    “如果能縱費無忌入境。在我楚國再攪起一場混亂,我楚國連逢劫難元氣大傷,便失去了和吳國爭霸的能力。既便我們能把費無忌趕回潛山以東,勢必也要付出極大 損傷,而且費無忌地人馬也不會毫無損失,到那時吳人再收拾他豈不容易多了。

    更何況,潛山以東是由幾個素來舛傲不馴頻起叛亂的伯國組成,你雖答應把那些地盤劃給吳國。可他們一旦成了吳國臣屬,吳國對他們輕易不能動兵、政令又難以下 達。到時頭痛的就是吳人了。

    如果費無忌的人馬能在我楚國再生一場禍亂,吳人便得了一個好處。一旦費無忌失利,唯有退回我楚人控制有限地潛山以東地區,到那時,那些小伯國要麼依附于 他,要麼投靠吳國,不管歸附哪一方,在費無忌和吳人這兩頭巨獸的搏斗中都很難保薦自己的實力,一俟費無忌落敗身亡,吳國再將地方勢力已被打的破破爛爛的潛 山地區收入吳國囊中。歸攏起來豈不容易的多?”

    孟嬴本是王室長女。于國家大事並非一竊不通,待兒子被立為太子後。做母親的未雨綢繆,對政事更是關心。尤其是在先王過世之後。太子年幼不能主政,太後攝 政,先後與囊瓦、費無忌這樣的權奸老臣周旋,政治經驗磨煉地十分純熟,說起這些軍國大事來井井有條、頭頭是道。

    熊章听到這里才有些明白,不禁氣憤地道︰“豈有此理,寡人待吳國一片赤誠,吳人卻如此包藏禍心。寡人……寡人……寡人要……要……”

    “你要怎樣?”

    “寡人要詔告天下,讓天下人都知曉此事,都唾罵吳人的無恥。”

    “你……”孟嬴為之氣結,頓足罵道︰“我怎麼會生出你這麼笨地兒子,比你那混帳父親也強不了幾分。”

    熊章被母親訓的訥訥不語,孟嬴氣道︰“你雖年幼,畢竟已是一國之主,遇事要先動動腦子再說。你想得到,難道吳人便想不到?這個啞巴虧,吃了就吃了,根本說 不得的。\\/\若是你說出來,吳人會說他們浴血拼殺,助我楚國鋤奸,只是力有不逮,不能全殲費無忌人馬,容他落敗逃走,不想卻招來楚人如此非議,分明是 見費無忌已然大敗,便生反悔之意,想要撕毀盟約,不再割讓土地,那你不就和反復無常忘恩負義的晉惠公一樣,成為天下人恥笑的人了麼?”

    孟嬴正在訓斥,那軍中信使已然趕到,孟嬴忙宣他上殿問個明白。原來,費無忌奪了邵關,暫在那里歇足,梁虎子、平布、赤忠三路大軍則趁機挺進,但又有意和他 保持一個安全距離,意圖形成合圍。就在這時,吳國又派了呂遷率衛城人馬趕來增援。

    四路大軍的總兵力,比起費無忌的五萬大軍仍少了一萬,不過吳軍此時士氣比費無忌的人馬高漲十倍,真要作戰,仍是勝算多多,梁虎子有意一戰全殲楚軍,得了呂 遷增援後兵力上的調度也就更加從容了。

    只是,這四路大軍的將領成分十分復雜,這卻是個不太引人注意,但是在通訊條件極差、重大戰役需要諸部將領默契配合,如臂使指地進行調度才能完美做戰地古代 戰場上十分重要地缺陷。

    四人中,平布是燭庸一系出身的重要將領,與其他三位將領地關系一向不算密切。赤忠本是軍前降將,但是卻因屢次戰功被提拔為上將軍,此次做戰由梁虎子全權指 揮,可是論軍階,他卻並不在梁虎子之下。因此縱然他一向謹言慎行地尊重梁虎子,他手下諸將卻未必個個服氣于讓自己的主將听從梁虎子調遣。

    而梁虎子雖是三軍主將。但是因為赤忠並非慶忌嫡系,而是陣前降將,同時目前軍階不在其下地緣故,所以對赤忠總是刻意帶著幾分尊敬和忍讓,不想讓他覺得自己 是個獨斷專行、飛揚跋扈的主將。同時。剛剛趕到的呂遷雖在四人中軍階最低,偏偏是他的老上司。

    四名將領間有著這樣錯綜復雜的關系,如何調度、如何安排,讓誰主攻、讓誰策應、讓誰承擔敵軍主力攻擊。光是這些問題就足以讓任何一位主將頭疼了。何況梁虎 子是個善打硬仗地將軍,偏偏不是一個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精于處理人事關系的政客。

    費無忌的軍隊一旦遭受攻擊,最可能的逃竄方向就是楚國方面,所以最後梁虎子把自己地主力安排到了西方,長途跋涉繞過邵關,擋在了他們前面。赤忠在北,呂遷 在南。平布的人馬則安排在西面負責佯攻驅敵。

    只要費無忌的兵馬一動,承受主要壓力的就變成了他這位主將的大軍。那時呂遷和赤忠自兩翼發動攻擊,呂遷也由佯攻轉為實攻,他們承受的壓力最小,但是撿便宜 的機會卻是最大,這也是梁虎子有意要給老上司一個立大功的機會。

    孰料,他主意打地是好,但費無忌與梁虎子、赤忠和平布都交過手,知道他們的厲害,此時費無忌地軍隊士氣比較低迷,所以未敢挑選他們三個任何一方做為突破 口。反倒選了名不見經傳、軍階也最低的呂遷。

    呂遷休養兩年後首逢大戰。尤其主將是自己的老部下,更激起了他的豪邁之心。楚軍主力氣勢洶洶而來,呂遷毫無懼死。指揮做戰寸步不退,最後還手持長矛親自沖 上陣去殺敵,帶動了軍心士氣,人人驍勇如虎。

    奈何敵軍比他們兵力多的多,所差者只是士氣不振不已。如果不是因為他們是挑戰方,而費無忌志在逃跑,根本不想與他們決一死戰,以總兵力仍遜于對方的情形, 梁虎子根本不會分兵御敵。如今情形,敵人雖志在逃跑,但困獸之斗亦不可小覷,無論他想逃往哪個方向,負責阻截的軍隊所要承受的壓力之重都是難以想象的。

    費無忌佔據了邵關關隘險要之利,四路大軍要聯成一片形成合圍並不容易,線報不斷傳來南線苦戰,呂遷所部傷亡慘重的情報,梁虎子終于坐不住了。如果這位好不 容易康復身體,重新踏上戰場地老上司第一仗就在自己地指揮下葬送了性命,他這一輩子也會良心不安。

    在第五次緊急軍情傳到之後,梁虎子終于承受不住這種心理壓力了,他明知平布和赤忠的大軍還未對費無忌地軍隊形成有效合圍,還是下令本部人馬馬上向南線轉 移,全速馳援呂遷所部,這樣一來,整個包圍圈便被扯開了一道口子,費無忌得訊之後果斷將大軍轉移,從梁虎子讓開的道路上殺了出去。

    在這個過程中,為了死死咬住呂遷所部,吸引梁虎子馳援,費無忌在南線戰場上還是丟下了一萬五千多人,最後只帶著三萬掛零地人馬沖出了重圍。

    當梁虎子率軍趕到南線時,呂遷所部的七千多兵卒尚能做戰的已不足三千,梁虎子成功地救下了呂遷,與先後趕到的平布、赤忠合力吃掉了費無忌拋下的一萬多楚 軍,卻放跑了費無忌。

    听那信使講完這慘烈的一戰,熊章不禁動容道︰“母後,看這情形,吳軍確是已經盡了全力,並非有意縱敵逃竄啊。”

    孟嬴揮手屏退了信使,放緩了語氣教訓道︰“兒啊,以慶忌的威名和性格,以及這一戰的慘烈情形來看,或許這真的不是慶忌的主意,可是用兵首重將,孫武派了呂 遷這個人來,不像是增兵,倒像是有意牽制梁虎子的行動。孫武自隨慶忌伐吳復國以來,用兵如神,百戰不殆,如今仗打成這個樣子,你不覺得奇怪麼?”

    熊章眉毛一挑道︰“這麼說來,是那孫武使詐了,那孩兒修書一封給吳王,讓他治他……他……他……”

    一見母親閃目瞪來,熊章頓時結巴起來。\///\\後面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孟嬴淡淡地道︰“沒有人可以治他地罪!如果……吳國的王後不是我的妹妹,我想他甚至不會用這調將貽兵之計,而是會直接向慶忌闡明利害,直接縱費無忌逃走。 這不是不忠,也不是違命……

    放在台面上來說。這只是做臣子指揮上有失誤,理解上偏差,對臣下難免的失誤,君王也不能苛求的。于是他便變相地達到的目的。所以說,臣下想要改變主上的意 旨,其實是非常容易地。

    王兒總有一天要親政的,你要記著,等你掌管了整個楚國,對你的臣子也是這樣,許多時候,你只要分清楚他的用心是好的還是壞的、他的目的是對你有利還是不 利。對他地作法卻不可有太多的干涉。

    王兒,看看你地冠冕。君主的冠冕為什麼要做成這副樣子?王冠上的冕旒玉串,是告訴君王,你要擋住自己銳利的眼楮。兩旁的絲帶上系的那顆允耳,是告訴君王, 要掩住自己靈敏的耳朵。一國之君,要有包容一切的胸懷。有些事你看見了只能當作沒看見,听到了只能當做沒听到。對善的德行要予以肯定,對人犯下的小錯和私 心要給予原諒和理解,人無完人,不可求全責備。要記得。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這個道理你也許還不明白,但是吳王慶忌一定會明白地。你還差得遠呢,平素要跟太傅好好學習一下為君之道。”

    熊章畢恭畢敬地道︰“母後教訓地是。孩兒明白了。”

    孟贏教訓完兒子,幽幽地嘆了口氣,黛眉緊鎖,愁容滿面地道︰“娘是希望你能成為一代明君,可是……咱們娘兒倆先要過了這道難關才成。楚國大軍此刻尚不能牢 牢掌握在咱們手中,費無忌已氣勢洶洶而來,這該……如何是好呢?”

    郢都大牢里,偃將師蓬頭垢面,身穿小衣坐在牆角的草堆上。昔日威風不可一世,在楚國地位僅次于費無忌地偃大將軍此刻比一個叫化子還要狼狽。

    高高的石牆壁上,只有巴掌大地一個通氣口,那珍貴的,唯一的一縷陽光便從那兒照下來,照在他蒼白的臉上,舒服啊……

    唉!舒兒,服兒,那兩個俏婢,原本要扶為側室夫人的,現在也不知淪落到了哪戶人家,是為妾還是為婢。她們想必就像當初侍候自己一樣,此刻正笑顏如花,百般 嫵媚地侍候著新主子,也不知會不會偶爾記起自己這個人來。

    偃將師嘆了口氣,忽地抬手撢了一下,將一只大膽地爬上他的身子的臭蟲撢落在地,然後伸開巴掌“噗噗”地拍打起來。不想這一拍,充作褥子的草堆下面臭蟲、蟑 螂的爬出來一大堆,越打越多。偃將師打得累了,便住了手,攤開雙腿靠在石壁上,看著那些蟑螂臭蟲在腿上爬來爬去的解悶兒。

    他的身份不同,所以在牢里有個單獨的牢房,而且和其他犯人隔著很遠的距離,每天除了巡弋的獄卒和送犯的人,他整日整夜的不見一個人,除了他自己,能見到的 生物只有這些蟲子。

    看了一陣兒,偃將師無聊地打了個呵欠,迷迷糊糊地閉起了眼楮,打起了瞌睡。

    “啪啪啪啪……”清晰的腳步聲傳來,然後在身邊停住了,偃將師沒有睜眼,只是想︰“又該吃飯了吧,什麼時辰了,到中午了麼?”

    “嘩啦”一聲,牢門開了。

    偃將師詫異地張開眼楮,只見眼前站立一人,一身白色梅花紋路的深衣長袍,腰懸佩劍,頭戴高冠,偃將師眯起眼楮仔細看了看,忽然吃驚地瑟縮了一下身子,將後 背緊緊靠在了牆上。

    “子西?莫非……莫非我的大限已經到了麼?”

    “偃將軍!”兩人對視良久,子西將軍微微一笑,向他拱了拱手。

    偃將師心中打鼓,強忍恐懼,做出一副從容模樣道︰“子西將軍,是來送老夫上路的麼?”

    “呵呵,偃將軍誤會了,本將軍是奉太後之命,來為偃將軍指點一條明路。”

    “喔?”偃將師眯起了眼楮,心中念頭急轉,問道︰“甚麼明路?”

    子西道︰“偃將軍昔日附逆,為禍朝廷,固然有罪。不過,將軍戎馬一生,能征善戰,乃是一員虎將,如果就此與草木同朽,未免可惜。如今王太後已經罷黜費無忌 此獠的一切官職,重整楚國山河。國家大業,百廢待興,正是用人之際,不知將軍在獄中這些時日可有悔過之意,可願為太後效力?”

    偃將師眼珠一轉,忽地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我明白了,老夫明白了,令尹大人率兵殺回國來了,而你們……你們現在還沒有把舉國兵力盡皆掌握手中, 如今倉惶失措,無計可施了,哈哈哈……”

    偃將師笑的猖狂,子西卻面無表情,只是冷冷地看著他,慢慢地道︰“不錯,費無忌的確殺回來了,不過……卻不是完完整整地回來了,你以為吳國會放過打擊他的 這個大好機會?不錯,我們的確還沒有把軍隊全部掌握在手中,不過……就算費無忌能殺回郢都,你以為……你能活著見到他嗎?”

    偃將師的笑聲戛然而止,他雙手據地,如猛虎般向前一撲,披頭散發,面目猙獰地道︰“你欲何為?”

    子西慢條斯理地道︰“王太後心意已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決不再做費無忌的傀儡。國家存亡之際,正是用人之時,現在你有兩條路走,一條路,效忠于太後, 領兵卻敵,官封司馬。另一條路,賜你一死,黃泉路上再做那費無忌的走狗。你……怎麼選?”

    楚國官職與中原不同,最高的官職是令尹,其次是司馬、左徒、司敗等等,司馬之職,對一個階下囚來說,已是極難得的高位了。

    偃將師臉上陰晴不定,一雙眼楮卻死死盯住子西,許久許久,他目光一閃,才從喉嚨里像擠出來的聲音似的低低說了一句︰“好,老夫……願效忠于王太後陛下。”

    子西微微一笑,似早知他的選擇,他從腰間解下佩劍,往偃將師面前一丟,悠然道︰“很好!那麼就請偃將軍證明給太後看,讓她知道你的忠心。”

    偃將師眼角微微一縮,寒聲問道︰“這是甚麼意思?”

    子西反問道︰“將軍不明白?”偃將師頰肉一陣抽搐,眼中閃過一片獰厲之色……

    偃將師衣衫襤褸,披頭散發地走出牢房,手中提著一口鋒利的長劍,劍上鮮血淋灕。他的破爛袍襟上,甚至他的臉上都濺滿了鮮血,更襯得他的形容獰厲有若魔神。

    在他身後的牢房里,橫七豎八躺滿了尸體,那全是費無忌的至親家人,父母、妻子、兒子,所有的費家人,全部葬命在這牢房之中……

    一出牢房,滿天陽光燦爛,偃將師下意識地眯起了眼楮,但他並沒有低下頭,仍是仰著臉,貪婪地看著滿天的陽光。

    當他適應了陽光低下頭時,只見兩個姿容婉媚的俏婢正站在面前,一個端著銅盆,一個托著毛巾,兩個少女容顏俏麗,身段婀娜,正是舒兒、服兒兩個他最喜歡的侍 婢。

    “請將軍淨面。”

    兩個女子屈膝相迎,恭敬如昔。

    “拜見偃大將軍。”

    兩女身後,是三排衣甲鮮明的軍中悍將,俱是他多年領兵帶出來的舊部,其中有些人原來也隨同他一齊入獄了,另外一些惡跡不彰,再加上軍中將領不能一掃而空, 是以幸免于難的,如今都站在他的面前。

    一見偃將師向他們望去,當先一名大將手托大將軍的盔甲佩劍,從隊列中向前跨出一大步,朗聲說道︰“請大將軍披甲著袍!”

TOP

第289章紛紛乞降


   小蠻宮中,慶忌又飲一杯,笑道:「小蠻平素不是最討厭寡人酒氣熏熏得上床嗎,怎麼今兒卻不斷勸酒?」

    小蠻嫣然一笑,說道:「大王霸業將成,小蠻也為大王高興。大王東夷之行舟車勞頓,人家親手做了這幾樣小菜,是犒勞犒勞您呀。」

    「哈哈,小蠻什麼時候也學得這麼會說話了。」慶忌大笑,捏了捏小蠻尖尖得下巴,舉起杯來又是一飲而盡。

    今兒他得確特別高興,國事順利,一切都達到了既定目得,越國三夷族在東夷女王嬴蟬兒得號召下終於起兵造反了。在勾踐還沒有趕回越國之前,會稽城便在三夷族和英淘得聯手進攻下被攻破,越王允常城破逃走,只帶了十幾名護衛,連王后都拋在了城中。而且他背上中了一枝三夷人塗了劇毒蛇液得箭,倉惶逃命中根本顧不上治療,現在十有八九已經喪命。

    前有英淘和三夷族人嚴陣以待,後有荊林大軍乘船追趕,勾踐此去,等於一腳踏上了黃泉路。費無忌方面有些美中不足,竟然讓他帶著三萬殘兵逃回了楚國,不過他已不容於楚國,覆亡也只是朝夕之間得事。孫武用兵一向精明,尤重將領得安排和諸將之間得協調,這一次得安排有欠考慮,慶忌其實隱隱也知道了孫武得想法。

    只是這種安排得確不是能堂堂正正擺上檯面得話,君臣之間心照不宣也就夠了。他知道孫武不能暢所欲言是顧忌著王后得身份。不管怎麼講,他和王后得關係總比臣下親近些,一旦攤開了,反而讓慶忌難做,孫武自己也要在王后面前自置於尷尬之地,是以並不介意,而且壓根沒有向任何人提及自己得疑問。

    總得來說。楚越戰場上得形勢得確一片大好。趁著中原諸侯因晉國之亂無暇南顧之機,他盡快解決這樁大事。便能為吳國擴張大片領土,為成為天下第一流地強國打下堅定地物質基礎。

    西北紛亂,東南崛起,試看未來之天下,誰主沉浮?

    慶忌一時躊躇滿志,就在這時他又得喜訊,王妃若惜已有孕在身。這個消息一公開,不止他歡喜不禁,便是整個吳國王室、吳國朝廷乃至舉國上下都是一片歡騰。一向人丁單薄得吳國王室添丁進口,大王慶忌有了血脈後裔,這可不是普通人家多了個小孩子那麼簡單。

    這件事對吳國王室地穩定、對安定吳國公卿大臣、庶夫萬民之心,都有重大意義。

    所以慶忌心中十分暢快。今夜小蠻如此慇勤,慶忌還道她是眼熱若惜有了孩子,也想早日懷上他得骨肉。慶忌心中不禁暗笑,若是小蠻知道他為了不讓小蠻懷上孩子,與她恩愛時刻意小心,再三防範,那她一定會大發嬌嗔吧。可是……看著她猶帶幾分稚氣得俏臉。慶忌終是不願讓她一個十六七歲得小丫頭早早得孕育骨肉,以免傷了她得身子。

    這頓酒喝得十分愜意,酒後性起,慶忌淨面漱口,讓小蠻扶著寬衣登榻,兩人果然是一番繾綣恩愛。一觸即發之際,慶忌雖在醉意之中。仍有三分理智。到底還是強忍快感抽離了她地身子,只是小蠻雖已經過雲雨滋潤。對如何才能懷孕生子得奧妙仍是一知半解,渾然不知這番曲意奉迎仍是浪費了許多種子。

    吳國內憂外患,不日即將解決,慶忌與小蠻歡愛之後,首次心無牽掛,酣然入睡。睡夢之中,他忽然被一陣舒爽得感覺弄醒了,只覺一雙纖纖玉手正在輕輕愛撫著他得身子,弄得他渾身舒適,那小手忽輕忽重,手法雖然生澀,卻像觸電一樣,把他情慾一下子勾了起來。

    「小蠻這丫頭,寡人一番好意,不想她如此年輕便辛苦生育,她倒是熱衷得很吶」,慶忌迷迷糊糊地想著,伸手一摸,觸及一片幼滑得肌膚。

    似乎他地突然甦醒把小蠻嚇著了,慶忌只覺那柔軟圓潤得小蠻腰一下子繃緊了起來,似乎她得汗毛都豎了起來。

    慶忌睜眼一看,只見室中燭火俱滅,只是一輪圓月清冽得光輝透過薄絹得紗窗照進房來,映著小蠻姣好得胴體,剪影婀娜多姿,肌膚映月生輝。

    「呵呵,你這丫頭,一向都是這樣,既調皮……又大膽,若是若惜,寡人睡了,她可絕不敢這樣挑逗寡人。嗯……搖光現在也懂事多了,只有你……呵呵,去,端碗水來,寡人口渴。」

    「嗯!」小蠻羞澀地應了一聲,摸摸索索地下了榻,走到桌邊就著朦朧得月光倒了碗水慢慢端到榻邊,慶忌閉著眼,仰面躺在榻上,大刺刺地裸著身子,待她端了水來,始睜開眼睛,接過碗來一飲而盡。

    抬眼一看,月光朦朧,小蠻一頭秀髮披散而下,把一張嬌俏地小臉都遮了起來,臉上陰影明暗之間,只露出小巧得鼻尖,那雙清亮亮得眸子在柔順得長髮掩映下只透出絲絲縷縷得光來,媚眼如絲,不過如此。

    倒是她得身子反倒看得清楚,而且因著月光地關係,別具一種神秘地魅惑,與燈下看美人有異曲同工之妙。削肩蜂腰,肌膚白皙瑩潤,光滑似水,還有那對酥乳,雖在及腰得長髮遮掩下隱隱約約,但是與那結實緊致地腹肌和性感瘦削得精緻鎖骨、圓潤得肩頭一襯,卻更顯可口誘人。

    慶忌情慾頓起,他把手一拋,那只碗便扔了開去,跌到柔軟得地毯上,骨碌碌地滾開。慶忌一聲輕笑,伸手一拉小蠻得玉臂,小蠻一聲嬌呼,便被他扯到了床上。

    「小美人既然沒有睡意,那夫君便捨命相陪,明兒一早,你要是起不來床,惹得若惜和搖光笑話,可怪不得寡人。」

    慶忌貼著她得耳朵說,只覺她得臉蛋滾燙滾燙,嘴裡還滿是酒氣,一時也想不及那麼多,翻身便覆了上去。

    「啊!。」身下得小蠻一聲慘呼。好像中了箭得天鵝。身子猛得繃緊,秀頸挺起。豐滿得酥胸緊緊擠在慶忌胸前,兩條大腿攸在顫了幾顫。

    「嗯?」慶忌身子一僵,頓時嚇醒了幾分,小蠻得酥胸如同兩隻倒扣得緊致玉碗,嬌小結實,絕不似現在胸前地感覺那般堅挺豐滿,還有……那過度修長地雙腿驚人得彈力。柔韌有力地腰肢!

    「你是誰?」慶忌一動也不敢動,身下女孩得反應分明便是剛剛破瓜得痛楚,她……根本不可能是小蠻。

    慶忌說著就想抽身退出來,身下得女孩兒感覺到了他得動作,忽然忍痛道:「我不要你走!」說著修長得雙腿忽然一挾,緊緊地盤在了他得身上。慶忌地身子被勒得向下一挫,那女孩兒又是一聲痛呼,她絲地吸了口氣,於是那酥胸就像鼓足了氣兒得球,更形飽滿起來。

    「你……你……,季嬴?」慶忌不敢再動,只是小心地問。

    「呼」!身下忍痛半響得女子吐出一口氣來。低低得應了一聲:「嗯……」

    「老天,怎麼是你……你……你喝酒了?」

    慶忌嗅了嗅味道,立即如臨大敵得問道。

    「我……妾自那日之後,滴酒不曾沾唇,只是……只是小蠻拉我來時,我……我實在害怕,若不喝酒。妾……妾只覺羞窘害怕。沒有膽子做得出來……」

    「我……」

    慶忌身子一動,季嬴得雙腿又盤緊了些:「不要……動。好痛……」

    「好好好,我不動,你……你怎麼……?」

    「大王好狠心,人家都肯認錯了,你還是不肯饒過人家。這些天守城巡市,眼見吳人浴血廝殺保衛家完,季嬴感同身受,已知道大王得苦心和妾身該有地立場。可你……你就是不肯饒了人家……」

    季嬴說著抽泣起來:「那天迎大王回城,大王只向人家一笑,人家心裡就不知有多開心,可是……這兩天天天候著,你還是不肯入鸞鳳宮一步,人家……,尤其是惜王妃有孕得消息傳開,宮中上下人人開心,可我這個有名無實得王后,卻只能強顏歡笑,有淚也只能往肚子裡流……」

    「好啦好啦,你不要哭啦。我……我哪有不肯饒你?那天已對你說過,只要你心在吳國,寡人絕不會生你得氣嘛。寡人不去鸞鳳宮,只是因為……只是因為匾額還未做好……」

    慶忌哪見過這等光景,一個漂亮得女孩子這麼委曲哭泣,而且更荒唐得是彼此正在合體之中,慶忌頓時便軟了,心軟了,身子也軟了,立即豎起白旗向她投降。

    季嬴抽噎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問:「什麼匾額?」

    慶忌很丟臉地道:「唔……寡人說過再不踏進鸞鳳宮一步,這個……這個……只好著人做了張合鳴宮得匾額……」

    季嬴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嗯」,問道:「做匾額做什麼?」

    「咳,把鸞鳳宮換個其他招牌,那寡人便不算違誓了。」

    季嬴破啼為笑,一雙玉臂忽地摟緊了他,暱聲道:「大王……肯原諒人家了?」

    慶忌嘟道:「床頭打架床尾和,兩夫妻都這般模樣了,還說什麼原不原諒……」

    季嬴小孩兒脾氣,聽他說話,歡喜道:「那麼大王就是不再生人家地氣了?季嬴本來還想,若是大王執意不肯罷休,那……那大不了找個機會,妾身也讓大王摔上幾跤教訓一番便是了。誰知今晚小蠻她忽然……」

    說到這兒她一陣臉熱,不禁埋頭慶忌胸前,羞得不敢說話。

    慶忌歎了口氣,喃喃地道:「男人『教訓』女人,不是用摔得,而是用壓得。」

    季嬴藏在慶忌懷裡,用含糊不清得聲音說:「誰叫人家欠了你得,那……大王就壓下來好啦……」

    慶忌苦著臉道:「咳……,寡人……受驚過度,已經壓不下去了……」

    「嗯?」季嬴從他身下鑽出腦袋,茫然看著他,完全不懂什麼叫壓不下去了。

    慶忌撥開她額前秀髮,端詳著她得臉蛋,感受著身下赤裸溫熱,偏又帶著絲般柔滑地清涼地身子,輕輕吻了下去。

    額頭、臉蛋、耳垂、櫻唇!

    季嬴無師自通地移動著纖細滑嫩得玉臂,時而攬住他地脖子。時而摟住他得熊腰!

    「以後不要飲酒了。」

    「嗯……」

    嘴唇繼續向下。吻上了酥酥潤潤得胸部,雙手則不斷向下。

    愛撫著異常修長結實,膩潤有力地大腿,然後從底下深深插進去,托起了她圓潤光滑地臀部,感受著那裡得豐滿、細滑、結實和綿軟……

    終於,情慾之火在兩人之間重新燃起,季嬴嘴裡咬著青絲。咬牙承受著慶忌地侵入引發得不適感,一聲聲似水若夢得呻吟聲中,額頭上沁出了細微得香汗,但那雙手卻越抱越緊,也不知哪兒來得那麼驚人得力氣。

    呻吟越發婉轉,細膩而纏綿。甜膩得沁人骨髓,讓人心旌搖蕩,挺拔地雙峰,幽深酥滑,暗香浮動得乳溝,纖細得小腰,渾圓得臀丘。修長得粉腿,燃起了慶忌得慾火,也把甫逢破瓜之苦,初承雨露之思得季贏,帶進了不堪伐撻,偏又欲仙欲死得一個從未想像過得奇妙境界……

    同樣得夜晚,勾踐站在一座山峰上。仰望著一輪圓月。彷彿嘯月得蒼狼,許久許久。一動不動。

    皋如和幾員將領,站在不遠處,憂心忡忡地看著他們得太子。

    勾踐額頭帶孝得白布條在風中不斷飄起,落下,若不是這點動作,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地勾踐簡直就像石雕得一個人像,彷彿亙古年間便已矗立在那兒。

    父王允常死了,會稽王城破了,他得身邊只剩下七千士卒,國內最大得三夷造反了,英淘和荊林合兵一處,此刻就在山下,與這裡只有一山之隔。

    明日,又是一場苦戰,明日之後呢?明日得明日,自己又在何處?

    勾踐心中千回百轉,想到痛處,恨不得縱身躍下深淵,從此解脫這一身得包袱,扔掉這永遠無法卸下得重擔。

    「太子……」

    一番竊竊私語之後,皋如和幾位越國大夫像孤魂野鬼似地飄到了勾踐身後,然後重重地跪了下去,以額觸地,久久不語。

    勾踐仍然仰臉看著月亮,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過了半晌,他才用飄忽地聲音問道:「諸位大夫,越國已遇數百年未逢之危難,亡國滅種,便在頃刻之間,你等…… 可有什麼計議?」

    皋如和身邊幾個大臣互相看了看,他們都將手掩在袖子裡,向皋如示意著,皋如無奈,只得鼓起勇氣,硬著頭皮磕頭道:「太子,請恕臣死罪!」

    勾踐神經兮兮地一笑:「家國……都要沒了,還有誰得罪能比勾踐之罪更大呢?若說有罪,勾踐才是越國最大地罪人,皋如大夫,你說吧。」

    「是……」皋如舔舔嘴唇,說道:「臣等計議,大王已死,當務之急,是太子殿下要登基為王,名正言順地掌理越國軍政大事。」

    勾踐冷冷地道:「就這些?」

    皋如遲疑了一下,忽然雙手伏地,拜伏下去,沉聲道:「要解越國之厄,請太子放下先王之仇,以當今越王身份,向吳王乞降。忍一時之辱,存續越王血脈,再尋崛起之機。」

    「嘿嘿……」,勾踐冷笑兩聲:「當初慶忌釋我回國,我曾信誓旦旦說要終生臣服於吳國,不再對吳國興一兵一卒,如今言猶在耳,還去乞降?他會答應麼?」

    皋如已經開了口,便豁出去道:「有什麼不答應?此番伐吳,非太子之罪也。」

    勾踐霍地回頭,目光一凝,問道:「這是何意?」

    皋如知他素來敬重父親允常,所以不敢與他對視,只是俯視著地面,說道:「為越國計,請太子忍辱負重,將出兵伐吳之罪盡皆推到先王身上。太子是先王之子,亦是先王之臣,受王命而伐吳,非是太子之罪。」

    勾踐咆哮道:「你要本太子將罪責盡數推到父王身上,承受萬世不孝之名?」

    「太子孝義固然重要,但是還請太子以大局為重!」

    勾踐眉頭一跳便欲暴起,他忍了一忍,強行壓下心頭怒火,徐徐緩和了神色,慢慢地道:「如此這般,便能消彌我越國之難麼?」

    皋如道:「皋如願往吳營一行。向荊林面呈太子之意。臣會對他說。若吳國接受投降,我越國從此甘為吳國附庸。聽從吳國一切驅使。若吳王不准,太子殿下將毀掉國家寶器,集結全部人馬,與吳人決一死戰,到那時玉石俱焚,吳人將一無所獲。吳人現在已吞併了東夷領土,又與費無忌在潛山以東死戰。豈有那麼大得胃口再吞下我越國?如此這般,或可保全越國社稷。」

    勾踐霍地轉身,大步走到崖邊,山下一道河流,鱗鱗得水光隱約可見,對岸。河岸上,山谷裡,高坡上,處處都是燃起得篝火,那是荊林和英淘得大軍。

    眺望良久,勾踐垂淚低頭,把袖子拂了幾拂。有氣無力地道:「便依你之言,你……你去做吧……」

    汝清,江水滔滔,拍打著戰艦輕輕隨浪起伏。一戰艦在夜色中彷彿水面上得一頭頭黑漆漆得巨獸,只有一艘船上燈火通明,那是李寒得戰艦。

    倉促出兵地惡果已經開始顯現,由於聽說慶忌出兵北伐。楚越兩國根本不及準備。立刻倉促準備,後勤保障根本沒有根上。便是這戰艦上也沒有充足地食物。如今他們又倉促退軍,卻已失去了楚國得支持,糧食得不到補給,士兵們地食物已經由一日兩餐減為一日一餐,現在已經變成每日一粥了。軍心士氣進一步渙散,已經有逃兵出現,李寒不知道自己掌握得這枝大軍還能撐多久。

    費無忌已經再次傳來消息,令他從水路迅速穿插到郢都附近登岸,配合他得大軍攻城。李寒聽說被囊瓦、費無忌先後把持,經營多年得楚軍大權目前尚沒有被楚太后完全掌握,不禁為之大喜。此一戰一旦成功,費無忌殺了楚王,重新扶持一個傀儡上位,那以他得功勞便是費無忌麾下數得著得將領,從此成為楚國這個龐大國家得上卿了。

    可是等他率軍從淮水轉入潢河,趕到臘陵地時候,便聽到不幸得消息,偃將師已向太后效忠,反戈一擊,率軍同費無忌作戰了。為了表示決心,他還親手殺了費無忌全家,用他們得項上人頭誓師出征。

    楚國三大權臣,囊瓦、費無忌、偃將師,囊瓦死後,費無忌成為令尹,偃將師是僅次於他得二號人物,在楚國各路兵馬中,偃將師得嫡系和影響力並不比費無忌差得太多。如今費無忌被楚太后斥為奸佞予以剪除,他地勢力派系之所以還沒有心悅誠服地投靠太后,只是因為整個派系得利益沒有保障。

    如今偃將師復出,成為楚國司馬,各路封疆大吏們重新找到了可靠得大樹來做為他們得依靠,已經臭名昭著得費無忌便受到了拋棄。

    在這樣得情況下,原本調動不靈,或都陽奉陰違消極抵抗得各路大軍紛紛集結起來,在偃將師地統領下,開始對費無忌形成了極大威脅。李寒若非知機而退,立刻迅速退回汝清,幾乎便被偃將師得人馬截住一舉吃掉。

    費無忌如今成了落翅得鳳凰,手下只有三萬殘兵,且又缺衣少糧,讓他們同楚國軍隊作戰更乏勇氣,費無忌無奈之下已經退守柏舉,並且傳訊讓他前去匯合。

    從這裡到柏舉,雖說可以通過史河走一大段水路,再上岸趕去,但是中間要經過雞父、雩婁兩道設有水關得城隘,而且那裡都有水師駐紮,此刻俱已聽從偃將師調遣,這一去自己先要經過水陸幾番大戰,以費無忌一路逃回楚國,兩次拋下斷後得楚軍置之生死於不顧得風格看,如果自己被圍,他根本不會赴援,天知道自己能不能平安到達柏舉。即便到了又能如何呢?已經在楚國失勢得費無忌,無論是對楚還是對越,他還能支撐多久?

    像慶忌那樣地人,哪怕只剩下一兵一卒,以他堂堂吳國世子地身份,都未必沒有東山再起得一天,而費無忌這種人,得勢時可以把楚王也玩弄於股掌之上,一旦失勢,他就連條狗都不如。出身地高低貴賤,能對人產生多大得助力或阻力,李寒心中是太清楚了。

    他也知道如果再棄費無忌而逃,那對他得名聲並不太好,不過……他棄了叔孫氏、棄了吳王夫差兩個主子時,那時身份都很低微,其中原因更是不為人知,除了天地鬼神,誰知道他忠義與否呢?

    柏舉,李寒是絕不想去了。他同自己親信,以及在楚國這段期間,曲意結交下得相好將領們秘密計議了一番,商量為自己尋找一條出路。

    以前為了得到費無忌得賞識,李寒十分賣力地為他效命,干了太多得不義之事,同現在楚國當權得世卿貴族們彼此間得關係極其惡劣,要想反戈一擊投靠楚國,楚國目前正在用人之際,倒是能夠容他。可是費無忌滅了之後呢?那些權貴們縱然不會殺了他,又豈會予以重用,所以這楚國是回不去了。

    楚國既不能去,與楚國已隱隱締結同盟得秦國和吳國便不能去,他們之間雖也勾心鬥角,卻絕不會為了他一個卑微出身得李寒傷了和氣,不把他綁回楚國再怪。

    要想尋條出路,要想有出人頭地得一天,唯有打中原得主意,在那些同南方諸侯處於對立之勢得北方諸侯中尋一個新主子。

    在李寒看來,最好得主子無疑是在晉國分裂之後已隱隱然成為天下第一強國得齊國。可是齊國路途遙遠,國勢強大,並不稀罕他這支萬餘人得水軍。而且齊國一直是世卿把持朝政大權,國、高、田、晏等幾家世族上卿,佔據了齊國所有得高位,只要不是出身於這幾家得世家子弟,即便才華再高,也很難得到破格提拔和重用。雖說他艷羨齊國之富饒強大,卻知道那不是自己理想得去處。

    中原諸侯中,鄭國、宋國、衛國,都是可以投靠得對象,但是這三個國家久處中原,戰亂較少,因此朝廷因循守舊不思變革,朝廷格局中,世卿把握大權得現象比齊魯還要嚴重,以他出身縱然去投,還是無法擠入貴族圈子。

    思來想去,唯一理想得去處只有原來得晉國,晉國已分裂為五國,五個諸侯都是剛剛立國,國家還沒有出現盤根錯節勢力龐大得門閥世家,而且五國現在正在紛紛搶佔地盤壯大實力,急需增強自身實力。這樣得情況下,去投靠他們,在他們之中找一個新主子,才有機會得到重用,甚或因為輔佐開國之君立下拓疆擴土之功,受封為世襲公卿,聞達百世。

    李寒與與親信和好友計議已定,故意又拖延了幾天,等到軍中糧草用盡,軍心士氣進一步低迷,各路將領都憂心於前程得時候,才召開了這次會議。

    李寒一身甲,端坐在主將位置,艙口都是他得親信侍衛守著,李寒耐心地向水師各路將領分析了他們目前得危難情形,十分『痛苦』地道:「各位將軍,此去柏舉無異死路一條,李寒一人死不足惜,可是李寒實在不忍讓上萬將士隨我輕蹈死境啊。李寒思來想去,為了上萬生靈得性命,決意背負一身罵命,違令北上,沿汝水而行,在鄭宋衛晉諸國中為我三軍將士尋一個明主,找一條出路,不知諸位將軍意下如何?」

    李寒剛剛說罷,早已與他有所計議得將領們已紛紛帶頭表態道:「李將軍用心良苦,末將願隨將軍北上,為兄弟們尋一個安身立命得所在!」

TOP

第290章朕即天子

        勾踐在荒山上匆匆登基稱王,全軍為先王帶孝,然后遣大夫皋如向吳軍乞降。皋如赤膊披風,按照事先的商定,把越國聯合楚國出兵襲吳的責任一股腦的推到先越王允常身上,向吳國乞降,愿簽訂國書,永世為吳國附庸,又表明了一旦不准,寧毀越國寶器,玉石俱焚的慘烈決

        事關重大,荊林和英淘都不敢作主,只是發兵困住勾踐,然后使人匆匆趕回姑蘇向慶忌請示。

        慶忌此時正與四位美人在涼閣中談笑,季嬴刁蠻莽撞的性子,本來極易與其他諸女發生沖突,但她甫到吳國,便與慶忌交惡,反倒是小蠻叁女對她十分照顧,在她最困難的時候對她予以安慰,時常往來,愛憎分明的季嬴感銘于心,對叁位王妃早具好感。再加上她毫無城府的坦率性格頗為招人喜歡,四女漸漸熟稔,此時慶忌與季嬴一旦合好,王后與王妃之間的關系,便順理成章的更加親蜜了。

        季嬴與小蠻勾結,臨陣換將,半夜勾引夫郎的事情已成了几個姊妹間日常閑聊取笑的談資,時常弄得季嬴時時紅了臉蛋,反正臉也丟光了,她在叁個王妃面前早沒了王后該有的威儀和形象,也懶得去扮王后架子搞得自己那么累,干脆放縱了性情,和小蠻玩到了一起,在若惜和搖光看來,她和小蠻無異,只是一個調皮可愛的小妹妹而已。

        几人在涼閣中談笑,小蠻和季嬴都是一刻也坐不住的活潑性子,她們時不時便跑到若惜身邊,摸摸她仍然柔軟平坦不顯身形的肚子,臉上帶著驚奇與敬畏,無法想象一條小生命正在那里邊悄悄孕育著。

        叔孫搖光偎在慶忌身邊,看著若惜滿臉幸福滿足的表情,心中十分羨慕,恨不得那已懷了寶寶的女人便是自己。她咬了一口汁水甜美的桃子。攬過慶忌的脖子,用舌尖將那甜美的果肉遞到他嘴里。在他唇上狠狠啄了一下,低低喘息著道:“大王。今晚……今晚宿在妾身房中好不好?”

        慶忌低低一笑,以袖掩唇。促狹地道:“美人兒是想寡人呢。還是想要個孩子。”

        叔孫搖光將飽滿的酥胸擠在他地臂上。含羞昵聲道:“都想。”

        慶忌眼珠一轉,低笑道:“若惜素來文靜羞澀。不及你們叁人活潑大方。 寡人要她與你們同榻而眠,她很少答應。如今若惜有孕。正要靜養,我看今晚你和小蠻不如同去合鳴宮。如何?”

        “不要!”叔孫搖光玉臂一緊,嬌嗔道:“人家想過了,或許就是常和小蠻一起陪大王荒唐,雨露均沾,不能獨享精華,這才讓若惜姐姐搶先有了身孕。所以啊……,在人家懷上大王的骨肉之前,人家也要獨自為大王侍寢。”

        “呵呵,不知羞地小丫頭,這種事也說的出口。”

        慶忌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叔孫搖光滿臉紅云,伏在他地懷中,俏臉微微仰起,一雙春情蕩漾的眸子自四十五度角仰視上來,波光瀲灩地睨著他,昵聲道: “和自己郎君地私房話兒,有什么不好說地……”

        “咳!搖光姐姐和大王在說些甚么,怎么聲音越來越小?”季嬴嗅到一絲不尋常地味道,眼波一轉,盈盈笑問道。

        “她呀……”若惜拈起一只梅子度入口中,笑吟吟地道:“季嬴妹妹亦是人婦,難道看她臉上表情還不知道?”

        “去你們的,人家只是在和大王聊天而已”,搖光大窘,抓起一枚李子便擲過去。

        小蠻抬手一抓,便將李子接在手中,上下拈了拈,歪著頭向她扮個鬼臉,笑道:“搖光姐姐,你不知道你想說地話,都已寫在了你的臉上么?”

        “才……才沒有……”搖光又羞又窘,板起臉道:“小蠻,你這臭丫頭,就會胡說八道,皮又緊了是不是?”

        “是呀是呀”,小蠻吃吃地笑著,先向季嬴擠擠眼睛,然后瞟著搖光道:“王后,咱們今晚要不要去和搖光姐姐擠擠,同榻夜話啊。”季嬴初為人婦,終究有些羞澀,不敢像小蠻那般大膽,她臉上一紅,忸怩道:“要去你去,人家才不要……”

        小蠻抓著她地胳膊搖了搖,抬腿在她屁股上輕輕踢了一腳,季嬴偷偷瞟了搖光一眼,又飛快地掃了慶忌一眼,紅暈上臉,長長的眼睫毛垂下,不引人注意地輕輕一點頭。

        小蠻拍手大笑,搖光恨得牙癢癢地,返身扑進慶忌懷中,嬌嗔道:“大王你看啊,她們仗著大王寵愛,總是欺負我,對若惜,她們就從來不敢。”

        慶忌失笑道:“那怪得誰來,誰讓你跟她們總是沒大沒小的,一點姐姐模樣都沒有。 ”

        搖光氣悶,攥起粉拳在他胸口狠狠捶了一下,慶忌笑著握住她的小拳頭,另一只手在她臀下捏了一把,低聲道:“她們要去便去吧,正可為寡人與愛妃助性,寡人記得將雨露精華盡皆灌溉了搖光的這片沃土便是。”

        叔孫搖光轉嗔為喜,似幽還怨,頗為勾魂地瞟了他一眼,抬手理了理鬢邊發絲,示威似的向小蠻和季嬴瞪了一眼,兩個女孩兒同時向她扮個鬼臉。

        几人正在說笑,荊林的信使便趕到宮中,慶忌把他喚進涼閣匆匆問了几句,只獲悉了勾踐意圖,便冷笑打斷道:“不准!”

        他霍地站起身子,說道:“王后,王妃,寡人到議政殿處理國事。”

        “妾身送大王!”臣下面前,几個女子頗重自己禮儀,早已正襟危坐,不敢放肆談笑,見慶忌立起,紛紛起身道。

        “嗯,”慶忌看了若惜一眼,道:“若惜不可久坐,記得時常走動走動才好。”

        若惜十分貼心,淺淺一笑。 應道:“妾身知道。”

        搖光陪著慶忌走出涼閣,趁人不備。隔著衣袖輕輕一掐他的手臂,慶忌會意。低低一笑:“寡人不會忘了今晚之約的。”

        季嬴身為王后,恰也送出閣來。堪堪聽到這一句。搖光大窘。忙把瑤鼻兒了一翹,一臉冰清玉潔地撇清道:“稀

        季嬴咳了一聲。雙手微拱,大袖低垂。寶相庄嚴,目不斜視。俟慶忌帶那信使過了九曲木橋,卻突然向叔孫搖光嘻地一笑,扮個鬼臉道:“姐姐不稀罕,季嬴卻稀罕著呢。”

        搖光大嗔道:“就你長了副賊耳朵”,說著伸手便來搔她癢。

        季嬴“咭咭”笑著向涼閣里逃,大呼小叫地道:“小蠻快來救我,搖光姐姐惱羞成怒,要殺人滅口啦……”

        議政殿上,孫武、郁平然、范蠡、文種、掩余等几位近臣都在席上坐著,慶忌高座上位,朗聲道:“吳國欲爭天下霸主,內要修政養民,外要拓土練兵,缺一不可。擴張領土,所用的法子要看該地的情形,要看相關諸國的反應。東夷地處齊魯吳叁國之間,稍有不慎,便會引起他國干預,因此要恩威并重,以撫為主。

        潛山以東地區只俟費無忌被消滅,便將并入我國版圖,因其原屬楚國,且楚國放棄潛山以東,亦心不甘情不愿,故而,對那里的反抗勢力,要從快從嚴予以打擊削弱,以剿為主。否則若任由那里伯國林立,他們必然倚地自重,像牆頭草地一般在楚越之間尋找機會。”

        說到這里,他看了孫武一眼,繼續道:“如今費無忌正面對上偃將師所統帥的楚軍,以致士氣低迷不愿做戰,相信不用多久他就會放棄柏舉退回潛山以東,在這片邊緣地區駐扎。如果那時諸伯國中有投向費無忌,與我吳軍作對的……”

        孫武微微一笑,拱手道:“遵大王吩咐,臣明白,會解決好該地區的事情。”

        這投向費無忌,是被迫投向,還是主動投向,慶忌可沒說,孫武心中明白,潛山以東地區之所以楚國放棄地那么干脆,除了他們有求于吳國,唯有吳國才能誘出費無忌,給他們一個發動政變奪回王權的機會,潛山以東地區那些伯國個個都是刺兒頭,時叛時降總生事端,對那里地投入經營花銷十倍于稅賦收入也是個主要原因。

        吳國比不得楚國,哪有那么充實的國力讓他們折騰,慶忌是想利用費無忌之亂,把那里根深蒂固地地方政權連根鏟除,削伯國而立郡縣。身為相國,孫武對慶忌這個想法自然心知肚明。

        “而越國……”

        慶忌在案上狠狠捶了一記,厲聲道:“几百年來與我吳國殺伐不斷,吳國存世一日,越國難以出頭;越國存世一日,吳國難以崛起。越國數百年來搖搖不倒,一是我吳國例代先王只有抑越之心,而無滅越之意。二來,是因為楚國從中作梗,總想借越國牽制我吳國,以制衡吳國發展。如今楚國自顧不暇,已管不了越國之事,這是我吳國的天賜之機。

        越國東為大海,南為蠻荒,西為楚國,北面,便是我吳國。說起來,越國雖小,卻因在我吳國腹心,這小小地越國對我吳國地威脅,甚至比楚國還要大。寡人之意,消滅越國,把越國領土全部納入吳國版圖,一勞永逸,解決越國之患。”

        “大王英明,不過……”掩余蹙眉道:“越國終非我吳國固有之地,其國力雖弱,領土雖小,對我吳國來說,一口吞下恐怕仍是力有不逮,如今滅越容易,如果在滅越之后,讓那里變成我吳國可以完全控制地吳國領土才是難事,未知大王有何打算?”

        “大司徒所慮甚是,這就是寡人召你們前來的原因。 范大夫、郁大夫……”

        “臣在。”

        “荊林將軍和英淘將軍現在越國作戰,全勝之期為時不遠,接下來,反比打仗更加復雜,寡人之意,是要派你們赴越國,接手滅越和滅越之后地事情。”

        說著,慶忌把他的想法對二人仔細說了一遍,范蠡和郁平然一邊聽。一邊提出自己地見解,慶忌或否或可。君臣不斷討論,直至日薄西山。眾臣才紛紛告辭離開王宮。

        慶忌看著一時空空蕩蕩的大殿,喃喃說道:“自古國間利為先。哪有英雄講情義。越王逼死夫差時。可曾想過夫椒誼?勾踐啊勾踐。任你舌燦蓮花,寡人也不會養虎為患。重蹈夫差覆轍!”

        蕭瑟地秋風下,滿山秋色。越國東陽山,吳越兩軍對峙已經大半個月了。 山上的野獸已經被打光了。樹上的野果、植物的根莖,也都被士卒們挖光了,原本裝備就十分簡陋地越軍此刻簡直就像叫化子一般。

        勾踐坐在一塊大石上,風吹亂發,紛紛揚揚。這些天來須發不加修理,他這個堂堂越王也已蓬頭垢面,胡須蓬松,簡直與野人無異了。

        他現在越來越對當初的決定感到后悔,他原本還有一戰之力,但是一旦議和,久等消息不至,補給又因受困完全沒有,雖說大軍得以暫時地喘息,卻也使得將士們飢腸轆轆,此時無論是士氣還是體力都難以做戰了,這簡直是自掘墳墓,如今唯一的期望就是吳王慶忌能夠答應投降,否則……

        看著山下吳軍送來地几十袋糧食,勾踐長長地嘆了口氣。那是荊林送來的,議和還沒有結果,荊林也不敢餓死了他,以免使吳國背上惡名,在諸侯間陷入被動。但是這個混蛋簡直就像一個帳房先生,把那糧食計算地精確無比,在山上已經出現餓死地人地時候,他開始送糧了,每天送的糧食都只夠熬碗粥,吊著越軍上下地一口氣,讓他們死不了就是了,當初放棄了打,現在這種情形,想打也打不起來了。

        糧食送到,快要餓瘋了的越軍士兵搶上去,使盡吃奶之力從小木車上搬下糧食,便往那干淨得像狗啃過地骨頭似的鍋灶里倒。站在一邊,看著那糧袋上越國府庫地標識,勾踐真是欲哭無淚。

        炊煙裊裊升起,越國士兵們排著隊站在那一口口稀湯挂水的鍋灶前,眼巴巴地看著鍋灶上冒起的熱氣,嗅著那飯熟的香氣,不斷地吞咽著唾沫。

        就在這時,皋如領著一隊士兵走上山來,皋如旁邊一個博帶高冠的大夫,佩劍挂玉,步履沉穩,他身后的兩排扈兵步伐矯健有力,遠遠看去便不是越國疲餓的士卒。

        勾踐立刻起身,站在路口向山下望去。一會兒,那些人走到近前,皋如叫道:“大王,吳國使節……郁……郁平然大夫到了。”

        勾踐連忙整整衣衫,故作恭馴地走過去,長長一揖道:“東海罪臣勾踐,見過上國使節。”

        郁平然往中間一站,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緩緩展開一副黃綾的帛書,高聲宣讀起來。四下的越軍士兵雖在飢餓之中,更在意的是那碗能填飽肚子的熱粥,可是吳國使節的到來,決定著他們是生是死,是否繼續過這生死兩難的日子,是以人人在意,都紛紛擁上前來聽講,便連將領們也顧不上呵斥他們遵守上下尊卑的禮節了,也如他們一般擠在人群之中。

        “勾踐野心勃勃,寡人討伐公子光時,勾踐便引兵入吳,從中漁利。俟后,向寡人乞罪,念及吳越世代友邦,寡人釋其罪過。蛇門外,寡人親送勾踐還國,勾踐信誓旦旦,向天地鬼神盟誓,但得生還,永生不負,與吳永結友好,若違此誓天地同誅。

        繼而,東夷生亂,寡人率兵親征。勾踐蠱惑君王,勾結楚國佞臣費無忌,違誓伐吳,攻我姑蘇,賊子野心,昭然若揭。如今勾踐兵敗,將罪責盡數推卸于其亡父允常,是為不孝;自毀誓言,是為不信;以臣伐君,是為不忠;以弱攻強,是為不智;反復無常,是為不義。似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無恥之徒,何膽敢與寡人議和,何顏存活于世?

        故勾踐乞降之議,寡人不准。勾踐離吳,曾于姑蘇蛇門外對天盟誓,若違永結友好之誓,天地共誅。寡人乃天之子,上承天意,代天行誅,以昭正義……”

        勾踐未曾聽罷,便已臉色蒼白,渾身簌簌發抖。他悲憤地嘶聲叫道:“吳王……吳王怎可如此?勾踐誠心乞降,七千士卒苦候東陽山上,衣不蔽體,食不裹腹,如今……如今已戰力全無,吳王此舉,是趁人之危啊,還談什么替天行道?”

        郁平然并不理會兩旁越軍士卒的騷動,他將手中帛書徐徐卷起,對勾踐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吳國大王行王道之師,豈會如你一般齷齪無恥?稍候,我吳人會運糧上山,所運糧草足敷你們山上人馬叁日之用。叁日之后,正午時分,我吳國大軍奉王詔攻山!告辭了!”

        郁平然說罷把袍袖一拂轉身便走,勾踐伸出一只手,指著他的背影,也不知想要說些甚么,訥訥半晌,終于無力地垂了下來,四下將士臉上俱是一片灰敗,整個山頭死一般寂靜,唯有几只烏鴉在他們頭頂聒噪不已……

TOP

第291章吳越合一

        荊林站在會稽城門口,迎來了重兵拱衛下的少宰范蠡。

        范蠡比郁平然晚到了一步,因為他領命之后,先去了一趟任家堡,此番前來,他身邊帶了一個不到叁歲的小娃娃----勾踐之子姒與。

        會稽大牢內,牢門一開,里邊關押的人便像受驚的兔子,使勁地往牆邊擠,似乎那樣外面的人便看不到他們,抓不著他們了似的。

        這間牢房內,關押的都是越國王室成員。越國王室并不興旺,男丁一向單薄,大王允常一脈,更是只有勾踐一個獨子,這些王族成員,都是早几代的王室公子后代,王室別支旁系成員,為了保障君權,他們只有封祿而無實權,早已遠離了朝政。几代下來,這些不問政事的王室成員不過是些胸無大志的富家翁而已,如今被抓進牢中,不知几時便會被砍頭,他們惶惶不可終日,整日想的只是自己若不是生在公室王族之家那該多好。

        范蠡和荊林踱進陰森林的牢房,兩排侍衛沖進來,毫不客氣地把那几個看起來毫無王室氣派的男人擒到面前。几個男人老的老,小的小,年輕的也是一臉酒色過度的模樣,他們匍匐在兩位大人腳下,像被折斷了翅膀的鵪鶉。

        “咳,諸位……”

        范蠡剛一開口,那領頭的白胡子老頭便身子一顫,叩頭如搗蒜地道:“大夫饒命。將軍饒命,我……我等雖是王族,卻一向不問政事,允常父子所為。實與我等無關啊。”

        其他人立即隨之磕頭,范蠡不由語氣一窒。荊林指指腳下仆伏著還在磕頭地几個人,苦笑著道:“少宰大人,允常父子也算是一代梟雄,本將軍也沒有想到……,似他們這般模樣。還需要少宰大人多費唇舌嗎?”

        范蠡也不禁苦笑,想了一想,他才放緩了語氣說道:“你們起來,本大夫并沒有傷害你們的意思。允常父子倒行逆施,欺犯我王天威,與你等無涉。如今允常已死,勾踐不日就將被我吳國大軍剿滅,本大夫來見你們,是想同你們越國王室子弟,共商越國今后的前程與歸屬。”

        那几個越國宗室倉倉惶惶地爬起來。老頭兒透著几分奸詐的小眼睛眨了眨。一臉討好畏怯地道:“未知大夫有何吩咐。我等……無有不從。”

        范蠡笑笑,說道:“吳越之間。久起風波,我王仁慈。想出一個能繼越王后嗣,延越王宗廟。又能從此永消吳越兩國再起兵戈地辦法。還望各位越王宗室能起而響應,共赴大舉。”

        几個越國宗室戰戰兢兢互相看看,還是由那老頭兒壯起膽子道:“請大夫吩咐。”

        范蠡笑容一斂,正容道:“我吳國大王慶忌,因勾踐違誓伐吳,已然決定取消越國國號,并越于吳,從此吳越成為一家,永消兵戈之爭。越之立國,起于夏朝,為恐禹祭之絕祀,帝少康乃封其庶子于越,建國納賦,以宗廟祭祀之費。

        無余傳世十余代,末君微劣,不能自立,轉從眾庶為編戶之民,禹祀已絕。又十余代,有人自承禹王之后,重修前君祭祀,重復禹墓之祀,為民請福于天,以通鬼神之道。因祀封立,承越君之后,復夏王之祭,號曰無壬。

        無壬生無擇,無擇專心守國,安心奉祀,不失上天之命。自此代代相傳,直至今世。越國久遠,歷夏商周叁代,亡而復立,綿延不絕,蓋因其使命是為祭祀上古先賢禹王靈寢之故。

        我王悲天憫人,不忍禹王宗祠無守,后續無祀。故而決定立勾踐之子與為會稽君,專司祭禹王事。諸王族宗室當傾力扶持,確保禹王香火無失。會稽君之職,代代相傳,若與一脈決絕嗣,便從諸王室中擇子弟以續之。總之,吳國存世一日,禹王祭祀不絕。諸位宗室王族,自此奉會稽君于上,專司帝少康所遺使命,奉祀于禹王陛下,你們可愿意嗎?”

        几個越國宗室連連點頭,如小雞啄米。范蠡短短几句話,從越國之始說起,軟硬兼施,端得厲害。年輕些的還不明白,那年老的越國宗室王族雖然昏庸,只不過是缺少勇氣和膽量,但是人老成精,詭詐機敏卻在,完全聽得出范蠡的弦外之音。

        范蠡先點明了越國立國的原因:是當初夏帝少康為了祭祀禹王,派庶子無余趕到越地,天長日久,聚民成邑,繼而建國,這就是越國立國的根本原因,也是它能歷夏商周叁代,迄今一千六百多年仍能存世地主要原因。因此只要祭祀大禹的使命仍在,那么越國存不存在并不重要,你們的祖宗交給你們的唯一使命還在進行。

        然后又講無余傳了十几代后,窮弱的越國已經滅亡,無余后代子孫已被當時的商朝帝王貶為編戶平民,禹王之祀,包括越國宗室在那時便已斷絕了。又過了十余代,几百年之后,趁著天下大亂,無人顧及貧瘠的原越國領地,這時突然有個自稱叫無壬的人跳出來說他是無余的后代子孫,要重修禹王之墓,延續無余香火,于是越國的百姓因為對大禹地愛戴,便擁戴他為王,重新建立了越國。

        由于他建國之后安份守己,老老實實地祭祀大禹,從來沒有什么野心妄想,這才一直傳到了你們現在。言外之意,越國早就亡國,再亡一次也沒甚么了不起。你們自稱是大禹王地后代,藉禹王之名重建了越國,可那已是在真正地越國亡國几百年之后的事了,你們是真地禹王后裔,還是假托其名。那就只有天才知道了。

        要是你們給臉不要臉,那么這件事便可拿來做做文章了。只要証明當初那個自稱無壬地人根本不是無余地后人,你們也就沒資格奉祀禹王了。到那時把你們搓扁了揉圓了,就全看我們的心情了。原來要是指摘你們不是無余地后人倒不容易。可如今越國地府庫都落入我們手中了,越國古往今來所有的典藉書冊盡在我手,要造點証據出來還不易如反掌?

        這老頭兒雖然缺乏膽魄勇氣,不過心思卻夠狡詐,已將事情想的透澈。漫說范蠡語帶威脅,便是沒有這些威脅。為求活命他也會答應的。他從生下來就沒接觸過越國王室的權力,挂著宗室的身份,也不過是靠封邑地收入苦心經營自己的家族而已,現在憑什么要他為了吳國王室,把兒孫全家都葬送進去?

        范蠡見他如此上道,心中也有些欣喜。他立即便命人把這些宗室子弟帶出牢房,在吳王宮中揀選一座宮殿讓他們暫且住下。這些越國宗室子,自出生直到此刻,才在敵國將領的帶領下,見識了自己國家的王宮到底是何模樣。

        范蠡做為少宰。相國的介卿。此番來到越國自然不僅僅是為了軟硬兼施。逼几個越國宗室子弟搖旗吶喊,為不滿叁歲的姒與受封會稽君造勢。有他們出面響應贊同固然是好,如果他們不肯出頭。姒與這個小娃娃還是要坐上會稽君的位子的。

        范蠡此來還有更重要的任務,那就是消滅了越國政治后。如何快速、穩定地把越國接管過來,迅速納入吳國有效的統治,讓它成為吳國地大后方,而不是牽扯吳國太多地精力和花銷。

        范蠡回到前廳,聽荊林仔細匯報了越國如今地情形,點頭道:“越國的軍隊雖然我們可以一戰而下,但是要收服越國卻并非易事。潛在地反對勢力不像軍隊的明刀明槍,真要應付起來,要比打仗還要困難地多。我們剛剛接管越國領地,百姓們很容易把我們的政策和越國進行比較,如果在各項措施上有什么不妥當地處置,再讓有心人一煽動,那么已經臣服的人就有可能掀起騷亂。”

        “是的,這些事,出兵之事,大王和相國大人都囑咐過”,荊林頷首道:“是以本將軍破城之即便嚴命士卒不得騷擾百姓,不得濫殺無辜,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不過,我們只是負責行軍打仗,能做到的也就是這些了。如何安撫民眾、如何招攬民心,這些事還要少宰大人多多操

        范蠡呵呵一笑,說道:“將軍過謙了,此番開疆拓土,功名赫赫,凌煙閣上,少不得將軍一個席位了。范蠡這廂先行恭賀。”

        天下還少有不好名的人,荊林喜孜孜地還了一禮,范蠡又道:“天色已晚了,趕了一路的車,身子真的乏了,范蠡與將軍告辭,暫且回房歇息。明日一早,還要勞煩將軍把叁夷部族的首領請到宮中來,要把越國故地牢牢掌握在我吳國手中,減少姒氏舊族和仍心向姒氏者的麻煩,這支最大的本地氏族,一定要善加安撫,好生利用。”

        荊林站起身來笑道:“本將軍省得,少宰大人請回房歇息吧,這些事已經著人去安排了。”

        叁日之期到了。

        越王勾踐披發持劍站在山巔之上,就像一個正與鬼神溝通著的朮士。

        吳王真是好慷慨、好大方、好講仁義啊。

        給了他足夠叁日吃用的米糧,給了他足足叁天的時間休養士氣體力,天下哪里還有這樣的王道之師?天下哪里還有這樣的仁義大軍?

        慶忌這種君子之風,坦坦蕩蕩,讓全天下人都要交口稱贊,讓勾踐大王欲哭無淚,滿口的牙齒連智齒都沒剩下,全被打落了,還得和著那一口鮮血吞下去。

        如果叁天之前就開戰,盡管士卒飢餓不堪,體力衰弱,但是一股哀兵之氣,至少還可以讓他這支人馬倚仗山勢之險給攻山的吳軍造成極大困難,讓他們在付出巨大犧牲之后,轟轟烈烈地死去。

        然而,他再一次失算了。

        吳人送來了充足的糧食,吳人給他整整叁天時間休養體力,他還以為慶忌大勝在即,忘乎所以的要效仿宋襄公,以士卒的巨大犧牲換取他的仁義之名了呢。

        孰料……

        人從必死之境,再到有了求生的機會,漫長的等待之后,再次陷入死境,已經打垮了太多士卒的意志,當他們從日以繼夜的飢餓中突然又吃上了飽飯,對生的留戀已經到了無心復加的地步,叁天,僅僅叁天。整整一個月來陪著他死守在這東陽山上的七千士卒,居然在這叁天里趁夜跑掉了一半不止。

        人若猝遇強敵,憑著一腔血氣,或可誓死一拼。但是提前叁天讓士卒們知道了他們必然的結局,整整叁天時間,足夠他們在不斷的煎熬中反思,回憶,然后消磨盡了最后一分勇氣。

        當吳軍開始發動總攻,龍鳳大旗向山頭揮動的時候,已經吃飽喝足的越軍士兵們居然一觸即潰,望風而逃,連平時一分的戰斗力都沒有發揮出來。

        如今仍在拼死一戰的,只剩下几個親信大夫,帶著他們身邊為數不多的武士,搶占了通向山峰的几處險要所在,同山下密密匝匝的吳國大軍,還有野人一般漫山遍野竄動,不時發射淬了毒液冷箭的叁夷族人做著絕望的戰斗。

        這場戰斗已經無關勝敗,勝敗在戰斗打響前就已經決定了。那些仍在拼死作戰的士兵們也不知道為大王勾踐再爭取一個時辰或者兩個時辰的時間到底有什么用,又能改變什么。只是刀槍臨頸,仍在本能地做著最后的反抗。

        勾踐站在山頭,俯視著半山腰上正混戰成一團的雙方士兵,淡然的就像看著一群大雨將來,忙著搬家的螻蟻。

        許久許久,他的臉上才露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前突的牙齒狠狠地上下一挫,“啊”地一聲大叫躍下了山峰。

        秋風已寒,山風罡烈,他的身子跳出去,一口罡風便嗆進喉嚨,把他一聲抑郁著無限悲憤和壯志未酬的痛苦嘶吼給逼了回去。隨后,那身子便被大風像一捆破草席般卷到懸崖石壁上狠狠一撞,然后一路翻滾著摔了下去。

        到死,那聲大吼都沒吼得出來,也沒有一個人聽見。

        皋如在搏斗中一條左臂被砍下,胸口又被吳人狠狠地刺了一矛,不禁渾身浴血地踉蹌几步,險險跌倒,他扶住身旁一塊石頭扭頭向山上看去,山峰上空空如也,勾踐已經不見了,只有一方巨石,襯著湛藍天空的几朵云彩,穩穩的探出山巔。

        “噗噗噗”,几枝叁夷人的毒箭射中了他的后背,有一支直接射穿了他的頸子,皋如艱澀地咽了口唾沫,闔上了他的眼睛。最后映入他眼帘的,只有湛藍天空中白得耀眼的云朵,然后他就象踩著那輕飄飄的云,一頭栽進了那永遠看不見盡頭的天空……

TOP

第292章大鵬斂翼候風云

        慶忌的案上。堆滿了來自南線和西線的各種情報。

        勾踐登基為王叁日后自盡。越國王族宗室擁戴其子姒與跪受吳王之封。得到世襲罔替代代相傳的會稽君的爵位。越國從此除名。

        慶忌再下旨意。把整個越國划分為四郡。分別派遣郡守管理。少宰范蠡、上將軍荊林暫時留守南越四郡。武震文治。以靖越地。提拔叁夷部落首領做官。同時安撫留用原越國的地方牧守官吏。以百越族和叁夷族互相制衡。

        從吳國宗室中挑選博學之士。赴會稽君府擔任會稽君姒與的老師和家宰。打點會稽君府的一切。

        勾踐原配越太子妃雅魚。和姒與的生母側妃劉氏等妃嬪全部遷往姑蘇城造府居住。由吳國朝廷供養

        擬完了一道道詔令。慶忌長長地吁了口氣。捏捏眉頭。又拿起有關南線戰事的情報。

        在偃將師和子西兩路大軍夾擊之下。費無忌節節敗退。李寒叛逃的消息傳來后。他的士氣更加沮喪。只得放棄柏舉。翻越大別山。退守楚國一向控制不力的東部地區。這里。有著大大小小的伯國和部落。皖國、宗國、桐國、舒國、巢國、鐘離國、焦國、州來國等。有的國家小的可憐。不過一城之地。亦稱一國。原本楚國對這一地區因鞭長莫及。所以一向采取恩威并撫的原則。各伯國不聽話時就派兵剿一剿。剿完了再給點甜頭。如此反復。勉強保持著楚國對這一地區的統治權和控制權。但是現在費無忌已是喪家之犬。哪里還肯像當初做楚國令尹時有諸般顧忌。他缺兵、缺糧、缺錢。于是對這些伯國敲榨勒索。無所不用其極。

        這真是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昔日舛傲不馴的各個伯國在費無忌的屠刀之下變得比綿羊還要馴服。為了活命乖乖地給他送兵送糧。在費無忌地淫威之下被迫同吳人作戰。吳人也是毫不含糊。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哪管你是自愿還是被迫。

        吳國四路大軍。梁虎子、赤忠、平布、呂遷四員虎將。就像四只鐵犁。在皖東大地上犁來犁去。犁得人仰馬翻、血流成河。

        費無忌的軍隊疲于奔命。在四路大軍的圍殲下到處逃竄。到處裹脅新的伯國。把他們綁上自己的戰車。到目前為止。費無忌自己地實力受損有限。原屬當地的各個伯國卻已在戰爭中蕩然無存。當地的政權全部潰散。再也無法實施有效統治。整個潛山以東地區狼煙四起。兵禍連連。

        “差不多了。費無忌的利用價值已盡。該是收口的時候了。”

        慶忌思忖著。提起筆來。向正在南線做戰地梁虎子又簽署了一道盡快全殲費無忌軍隊的命令。

        “臣蔡義求見大王!”

        門口忽傳來一聲傳報。慶忌揮毫如飛。頭也不抬地道:“進來。”

        大行人蔡義手持一封柬。急匆匆地走了進來。這時卷文件多用竹簡、木簡。只有祕信或者相當等級的重要文件。才用昂貴的絲絹寫。慶忌抬頭瞥了他一眼。匆匆寫完最后一句話。拿起竹簡輕輕吹了吹。這才問道:“什么事?”

        “齊國遣使來訊。”

        “哦?”慶忌眉頭微聳:“齊國?”

        “是!”

        “拿來我看。”

        蔡義立即舉步向前。雙手將帛奉上。同時小聲說道:“來使現在前殿等候。”

        慶忌微微頷首。接過信來看了看。封口完好還未打開。他從桌上拿起小刀挑開封口。抽出一封制。展開看了起來。

        此時他的心中也有些忐忐不安。生怕齊國趁他正出兵滅越吞楚之際再度發兵難下進犯東夷。按照他與群臣原來的分析。齊國田氏與晏氏兩大政治集團一向意見相左。因為這個。齊國國力內耗嚴重。未必便有決心南下與吳一戰。因為東夷建國之后。雖然因內戰造成一定的人員損失。但是整合起來的力量遠比原來的一盤散沙更具戰斗力。而這支隊伍明顯是和吳國站在一起的。

        此外魯國為了阻止齊國南下。已經同他們大戰一場。在魯國看來。吳國并不具備吞并魯國地實力。而齊國則不然。因此聯吳抗齊才是正確的選擇。如果齊國南下。魯國也不會坐視。

        最重要的是。齊國那個老而不死的長壽國君。念念不忘在他有生之年。讓齊國重新成為天下霸主。他此時正在籌划召開諸侯大會。議立天下霸主。這才是齊人心中最重要求事。如果此時與吳國一戰。且又不幸敗上兩仗。那么他也就沒有臉面在天下諸侯面前擔當霸主之職了。這種因小失大的舉措。齊國是不會冒險去做的。

        可是不管依據多么充分。預計就是預計。人不是機器。有時候事情的發展不一定按照最理性的可能去進行。但是展開信仔細一看。慶忌的心事卻放了下來。這封信的內容竟是齊國國君邀請他參加明年年初黃池之會地。

        周天子已經正式承認了分晉的五位諸侯的合法地位。也同意了明年年初在黃池召開天下諸侯大會。并決定派使節參加。吳國如今已算是東南大國。如果吳國不參加。那么即便黃池之會推舉出一位霸主來。也不算是得到了天下諸侯的承認。所以慶忌知道他是一定在被邀請之列的。

        不過他原以為這封邀請函會出自周天子的使臣之手。亦或是通過與吳國交好的某個中原國家。比如衛國、魯國輾轉傳達。卻萬萬沒有想到竟是出自齊國國君之手。

        仔細想了半晌。慶忌微微笑了。吳國對擁立霸主一事地態度。現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楚國、秦國、魯國、東夷四國以及依附于他們地各路小諸侯的態度。齊國這番舉動雖然顯得突兀。其實卻是在試探吳國對推舉天下霸主一事地態度。尤其是現在天下間已經開始風傳北方諸侯將推舉齊國為天下霸主。吳國接不接受齊國的邀請。以什么方式接受。一定程度上便會暴露出吳國的態度。那么齊國便可以早早的做出應對。

        如果所料不差。這件事應該是晏嬰地手筆。只有這個行事謹慎地矮子。思慮才如此周詳。如果換了田乞那種為達目的不計后果的人。他現在未必會考慮吳國的態度。這么說來。齊國兩大權臣田乞和晏嬰至少在稱霸這一點上達成了共鳴。他們都屬意于把齊國推上天下霸主的位子。

        是啊。上一任齊國霸主地風光歲月已經過去太久了。那時還是桓公時候。桓公的一世功績。成就了千古賢相管仲的大名。即便以晏嬰之賢。面對可以成為管仲那樣的千古名相的誘惑。也不由他不動心。

        酒色財氣四堵牆。多少賢人在中央……。晏嬰。又何能例外?

        慶忌叩著桌案。仔細沉思良久。抬頭一看。見蔡義還拱手立在面前。便笑著擺手道:“你去吧。對齊國使節就說寡人正忙于國事。明日再擇時見他。嗯……。你親自送他去館驛。隆重款待。不得失禮。”

        蔡義會意。立即應聲退下。

        慶忌把剛剛寫好地几封詔令和情報一一卷起。對站在壁角的兩個貼身小寺人道:“把這些親給內史記。登記在案。所有詔令立即發出!”

        “是。大王!”舒克和申生兩個小太監慌忙跑上來。一個張開雙臂。另一個撿起一卷卷竹簡放到他懷里。

        慶忌用手指把玩著毛筆。又道:“還有。馬上召相國、大司徒、大司空……唔。召集現在姑蘇的所有上卿。入宮議事。”

        “是!”舒克**一撅。深施一禮。撇下懷里抱滿奏章的申生一溜煙跑了。

        慶忌看看正從奏章縫隙里瞄著他。一臉難色的舒克。不禁笑罵道:“渾小子。一次運不了。不會分兩批來么?這樣出去。小心跌一個大大的跟頭!”

        黃池是宋國領土。接近衛國。據說周穆王曾乘九駿。游于此處。歌曰:黃之池,其馬噴沙,黃之澤,其馬噴玉。是以此處從此便叫黃池。慶忌曾在衛國住了一年有余。兩次南下討伐闔閭。都曾經過黃池附近。對那里的地理很清楚。

        此前的几次天下諸侯會盟爭霸。地點也都在宋國。選擇宋國做為議盟地點。一方面是因為宋國在春秋諸國中少有野心。除了常與唇齒相依的衛國共同出兵抗拒晉國。對他國很少有什么戰爭。

        另外。有資格爭霸的一直只有楚、晉、齊叁國。宋國和以上叁國能夠直接控制地勢力范圍還要隔著一些國家。這樣一來。叁國諸侯帶領大軍到宋國會盟。長途跋涉。深入他國縱深。軍隊供給絕對不能支撐連番作戰。因此這里便成了各方公認的勢力均衡處。對各方諸侯來說最是安全。此番選擇黃池。主要原因也是為此。

        諸侯會盟。是各國君主展示自己的國力和國家形象的一件大事。即便志不在霸主之位。也都希望自己能夠令諸國刮目相看。予以重視。因此諸侯會盟時。出動傾國兵力作為儀仗那是司空見慣的事。而且戰車、戰車、士卒、兵甲。都要選擇最好的。把自己最光鮮的一面呈現出來。

        吳王慶忌欣然接受齊國國君之邀。決定出度黃池之會的消息傳開后。國內一片忙碌。人人都以為大王要盡快結束周邊戰事。率領吳國精兵趕赴黃池了。如今積聚到吳國的越來越多的各國商人們更是先行一步。開始織染大量衣料。制作了大批美觀地皮甲。從北方運來高大結實的戰車和雄健的駿馬。等著吳國重金采購裝扮大軍。以便大大地賺上一筆。

        孰料。這個吳王最近雖聲譽鵲起。名震諸侯。但是直到寒風吹起啟行在即。吳國還沒有采購的動靜。那些商人們挖門盜洞的一通打聽。才聽說吳國連年征戰。國庫太寒酸了。根本沒有足夠的財力派遣大量軍隊、采購全新的裝備。此次黃池之行。吳王只帶一萬五千人。而且就穿平時軍中所用地服裝。

        這一下商人們傻了眼。再將他們采購來地東西運往別處地話加上運費價錢提高了不止一籌。而且還錯過了最佳地兜售時機。他們只得悻悻地搞了場吐血大甩買。就地便宜處理了。然后采購了大批吳國土特產。咬牙切齒的准備運往他國把損失再賺回來。

        吳國國力疲弱。連出席諸侯會盟都沒錢購買大批裝備、無力派出大量軍隊的消息通過這些行商們傳開了。因為吳國近來一連串氣勢洶洶的軍事擴張行動而對吳國有所警惕地中原諸國立生輕蔑之心。

        雖然吳國也是姬姓諸侯。與中原諸侯同氣連枝。算是宗周嫡系。不過吳國偏居東南。几百年來與中原諸侯沒什么往來。風俗習慣都已被當地人同化了。再加上前些年吳國國力一直不上台面。因此在中原諸侯眼中。吳國一直是落后野蠻的地方。

        試想在后世聲訊如此發達的年代。還有大部分民眾對別的國家一知半解。何況是那個時代呢。慶忌這番造勢。成功地隱藏了自己的實力。把借著晉國內亂吸引了中原諸侯地注意。從而迅速在東南展開擴張行動的鋒芒隱藏了起來。

        在當時的年代。成為天下霸主便是諸侯們最大的理想。不能成為天下霸主。也要憑借自己的實力。成為不必向霸主朝貢、或者受到霸主禮遇和敬重的強大諸侯。這便是各國君主們的念頭。因此。沒有人懷疑慶忌的用心。慶忌的舉動反而惹來了兩個人的憤憤不平。

        一個是東夷女王嬴蟬兒。昔日地成碧夫人;另一個則是衛國君夫人南子。不希望自己的男人光采奪目。成為諸侯中最耀眼的一顆政治明星。可是慶忌……

        不知就里的南子私下派人給他送來一封密信。信中還生怕傷了他的自尊似的。很是委婉地繞了一大圈兒。最后才提出衛國可以幫助他解決一部分路費、車馬費、服裝費……。希望慶忌能帶領一支看起來光鮮強大的軍隊赴黃池之會。成就他中興吳國之愿。

        慶忌看罷南子字跡娟秀的密信。笑吟吟地提起筆來。在一張素絹上只寫了八個大字:“但得一人。余愿足矣”。

        只這八個字。不知把那愛情路上飽受坎坷的中原第一美人兒南子哄得有多開心。只是八個字。她歡喜的看了半宿。然后親手把那密信蠟封了。藏在一支空心玉簪里。整日戴在青絲秀發之間。再也不舍得丟開半步。

        成碧同樣不知道慶忌地真正目的所在。她還以為慶忌自知目前仍不具備稱霸的條件。所以不想把錢花在這些無謂的方面。在她看來。展示強大的國力。絕不是無謂之舉。它可以在這次會盟之后。迅速擴大慶忌在諸侯間的影響。所以便慷慨地提出由東夷國向宗主國朝貢的方式。由她來提供這筆費用。

        成碧當初在魯國時鋪設地商圈。在弟弟成了吳國大夫后進一步擴張開來。而且在諸侯之戰中大發戰爭財。財力較之當初還要雄厚一倍。要拿出這些錢來自然不難。

        成碧與南子不同。南子對他地情感慶忌絕不懷疑。但是如果她知道慶忌懷有吞并天下諸國。建立一統天下的志向。盡管慶忌地布局設計。其結果已在几代以后。出于對宋衛的感情。她的心中難免還是有些芥蒂。而成碧則不然。是以慶忌給她回復的信便要坦誠的多。慶忌給她的回信比南子多了一字。只有九個字:“高筑牆、廣積糧、緩稱霸”。

        高筑牆、廣積糧好理解。吳國向南已經吞掉了越國。向北勢力遍及東夷。向西北吞掉了陳國。向西兼并了潛山以東的所有土地。這樣一來。后方已無腹心之患。淮泗江漢盡皆納入吳國版圖。進可窺視中原。經營天下;退可閉關鎖鑰。稱霸東南。地理條件已經打好。但是一口氣吞下這么大的疆域。要徹底消化吸收。同化居民、穩固統治。絕不是短時間便能辦到的事。這件事不解決。便像是踩著一塊舢板過江。看起來輕快。用不了多大風浪就能把他傾覆。

        何況吳國內政雖有一班賢臣精心打理。變法改革。但是要見成效。也非一年兩年之功。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戰爭的成敗。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戰略儲備;吳國的仗打的太頻繁了。擴張的領土尚未見利益。原來的積蓄已消耗將盡。此時應該休養生息、積蓄國力。

        但是緩稱霸則大可玩味。吳國現在還沒有稱霸諸侯地實力。慶忌不說成碧也明白。因此他這個緩稱霸絕不是指這一次地諸侯會盟。那么他是指什么時候?如果有朝一日吳國有能力稱霸了。慶忌卻仍不想做這個天下霸主。那么他想要什么呢?

        慶忌并沒有想到。他這封信竟讓成碧心中為了一個念頭猶豫掙扎。如此絞盡腦汁……

        東夷女王嬴蟬兒的寢宮里也是整整半宿燈火未熄。侍衛女官玄鳥經過女王寢宮時。偶然看到她坐在燈下。端詳著一封密信久久不語……

        越往北行。天氣越冷。清晨剛剛起行。漫天大雪又起。慶忌放下車帘。在暖爐烘得暖洋洋的王車中倚著軟綿綿的錦衾拿起一卷管仲所著的簡仔細地看了起來。

        到了中午時分。雪停了。慶忌掀起轎帘。一陣清爽地風扑面而來。慶忌不由精神一振。起身走出車廂。站在車轅上舒展了一下身子。只見遍地白雪。綿延直至天際。大軍踏著積雪。抖擻精神。在雪原上行進著。

        “阿仇。距黃池還有多遠?”

        阿仇一提馬缰。向他靠近了些。高聲答道:“大王。還有一個多時辰就到了。”

        “嗯!”慶忌點點頭。微一扭頭。忽見無垠的雪原上有一條黑線正向這里蠕動。與此同時。負責警戒的游騎一邊向這里狂馳。一邊舞動手中的黑旗。

        慶忌看見旗語。知道也是赴會的諸侯隊伍。不禁好奇地笑道:“不知是哪一路諸侯到了。雪中相逢。也算緣份。”

        片刻功夫。游騎趕到近前。抱拳稟道:“啟稟大王。秦國國君地隊伍到了。”

        “哦?”慶忌還沒見過這位大舅哥。連忙吩咐道:“暫且停下。候一候秦公。”

        過了一陣兒。那支隊伍行到面前。雙方游騎斥侯互相通報了消息。對方的中軍車隊便向豎著吳國龍鳳大旗的中軍靠攏過來。車駕到了跟前。轎帘一掀。里邊走出一個弁服男子。一出車子。便立在車上大笑道:“前方可是吳王車駕?”

        這男子身材魁梧。叁十多歲。一身黑色弁服。下衣用大紅的圍裳。腰系茅菟草染的絳色韋末韋后。赤紅的臉膛。說的雖是周天下通用的官方語言。不過還是帶著點兒關中的方言味道。與季嬴口音十分相似。

        慶忌一聽大感親切。站在車上大笑道:“這位便是秦公了?幸會幸會。在下便是慶忌。見過秦公閣下。”

        那男子一聽。一提袍裾便跳下車來。踏得積雪“吱吱”作響地走過來。慶忌一見忙也躍下車去。兩人走到近前。四只大手握在一起哈哈大笑。

        “難得難得。若非齊侯召開諸侯大會。你我還沒有機會見上這一面哩。”秦公大笑說罷。壓低嗓音道:“我那妹子可好?”慶忌笑道:“王后一切安好。”

        秦公松了口氣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就說嘛。成了婦人總會懂事一些的。我這妹子在秦國時。可是時不時鬧地我的宮中雞犬不寧。幸虧有你……啊……不是……。哈哈哈哈……”

        他目光四下一掃。說道:“難得你我在此相遇。可愿與嬴襄同車而行否?”

        “固所愿。不敢請耳!”兩人相視一笑。攜手登上秦公的座車。兩軍并作一路繼續前行。二人在車中先敘了番親戚之情。轉而便談起了此次黃池之會。

        秦公笑容斂起。問道:“吳王以為。此次黃池之會。誰可稱天下霸主?”

        慶忌把玩著車窗帘上的垂蘇。隨意地道:“天下間不是早已風傳。西北方立的五位諸侯要推舉齊國為天下霸主么?不知秦公有何意見。可是有意爭奪這霸主之位?”

        秦公嬴襄連忙搖手笑道:“秦國僻居西陲。素不為中原諸侯所重。豈敢問鼎天下霸主之位?齊國乃東方大國。自晉國分裂之后。若論實力。確也只有齊國當得起霸主之稱。只是……齊國是東方北方諸侯之首。如今又得中原諸侯擁戴。若齊國得了霸主之位。恐對我南方諸國不利啊。吳國近來北奪東夷。南滅越國。西與楚國爭風。兵威赫赫。天下為之側目。或可與齊國一較長短?”“哈哈。秦公過獎了。吳國是東南小國。如今縱有些聲名。也是難以與齊國抗衡的。其實要說起來。我南方諸侯之中。還是楚國最為強大。只是……楚王難幼。難以服眾啊……”

        嬴襄眉頭一皺。說道:“秦吳路途遙遠。黃池之會的日期又有些緊迫。所以彼此之間事先不曾互通聲息。我原來便打算到了黃池之后再與大王商議一下的。還望大王能坦誠以待。魯國是不會希望齊國稱霸的。聽說宋國爭彭城失利。亦被迫與吳國議和結盟。如果大王有意與齊國爭霸。秦國、楚國、東夷國是一定贊同的。嬴襄有把握說服鄭國也站在我們一邊。魯國和宋國只要我們軟硬兼施。至少也不會反對。那樣地話吳國未必沒有與齊國抗衡的力量。大王真的想放棄這樣的好機會嗎?”

        慶忌微微一笑。道:“天下霸主。諸侯之長。代天子號令禮樂。征伐諸侯。吳國實無此力。慶忌實無此心。不瞞秦公啊。吳國連番征戰。國力大損。此番黃池之會。叁軍儀仗也湊之不齊。試想這樣情形。吳國以何為恃去爭天下霸主?”

        秦公順著慶忌指向窗外的目光一看。果見吳軍衣著破舊。甲冑灰敗。吳人是南人。有些怕冷。所以身上穿的比較臃腫。外邊再套上磨損破舊的甲冑。看來真是威風盡喪。再看吳人所用地兵器、旌旗、戰車……。秦公不禁皺了皺眉。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不如聞名啊。吳國國力還真是夠衰弱地。

        可秦公雖無爭霸野心。卻也不希望從來不曾把秦國放在眼里的齊國成為天下霸主。他仔細想了想。說道:“各國諸侯正陸續趕往黃池。大會之期還有叁日。這叁日中。各國諸侯必然聯系友好。暗結同盟。待你我到了黃池安頓下來。與南方諸國商議一番再說。”

        慶忌見他勸自己出頭爭霸地念頭仍未打消。便道:“也好。秦公記住。如果秦國有意爭這霸主之位。吳國必然是站在秦國一邊搖旗吶喊。全力支持的。”

        秦公干笑兩聲正想推脫。一位秦國將軍匆匆趕到車駕前噴著滿口白霧稟報道:“啟稟國君。前方有兩路諸侯爭道。兵馬沖突。以致雙方車輪絞住動彈不得。阻住了咱們的去路。”

        “哦?”嬴襄一聽眉飛色舞。立即欣然道:“竟有此事么。待寡人看看。”說完一掀轎帘。便迫不及待地沖了出去。

        慶忌一見滿臉古怪。難怪這個大舅哥如此熱衷勸自己爭霸主。敢情……他喜歡看熱鬧啊……

TOP

第293章 夜行

        慶忌隨著嬴襄走出車廂。站在車轅上向前方望去。只見兩支大軍緊緊擠在道上。一些車子已經駛入道路兩側的田地。車輪陷在雪泥之中動彈不得。許多士卒正在互相推搡叫罵。

        嬴襄手搭涼蓬一邊興致勃勃地觀望。一邊問道:“前方是哪路諸侯的人馬?”

        那位將軍答道:“還未打聽明白。看旗幟。好象是楚國和魯國。”

        這時阿仇快步走了過來。抱拳稟道:“大王。秦伯。末將剛剛打聽明白。前方起了糾紛的是楚王和魯公的儀仗。”

        慶忌訝異道:“魯楚兩國么。彼此因何生事?”

        秦吳兩國的大軍同樣前后護侍著。所以慶忌和嬴襄距離前方擁擠在一起的雙方還有一段距離。無法直接了解發生的事情。阿仇方才已上前打聽明白。忙稟告道:“回大王。楚國、魯國國君的儀仗一起趕到了這個路口。因道路擁擠。只容一路諸侯通過。須有一位諸侯禮讓于道。

        魯人說。魯國國君是一等公爵。身份尊貴。而楚國國君只是一個子爵。理應避讓于道側。但楚人說。楚乃天下強國。西有黔中、巫郡。東有夏州、海陽。南有洞庭、蒼梧北有汾陘之塞、郇陽。地域廣闊。為諸侯之

        成王在位時。便已自廢子爵而稱王爵。周天子也無可奈何。還要賜以胙肉。要楚國鎮爾南方夷越之亂。無侵中國。承認了楚國的霸主地位。因此楚王爵位。要高于魯公。要求魯公讓道于側。魯公的人則說楚人僭越稱王。只承認周天子欽封的子爵。不承認楚人自封地王爵。雙方互不相讓。是以起了口角。堵塞了道路。”

        在宗周天下的從多邦國之中。魯國是姬姓宗幫。諸侯望國。魯國國君是一等公爵。而楚國國君只是子爵。按道理。的確應該楚國讓路。若是當初周天子仍能控制天下諸侯的時候。楚國是絕不敢如此放肆的。那時楚國國君參加諸侯大會。連登堂入室的資格都沒有。只能和仆役們混在一起。幫著抱捆柴禾。照看爐灶。若敢逾越了禮制。早被周天子收回玉圭。廢其爵位。收其領土了。然而。現在誰敢如此對待楚國?

        魯國本來未必有膽子和楚國結怨。可是一來楚王年幼。威望不隆。又因吳國和內部兩個權臣先后生事。以致國力大減。如今諸侯在黃池會盟。公開的名義是奉周天子之詔。而魯國是最奉周禮的國家。上至魯公。下至卿士。不論是國之大事。還是往來小節。始終不忘法則周公。祖述先王之訓。

        如果此番給楚國的子爵讓了路。那是喪盡魯國顏面的事。是極為嚴重地失禮。所以魯公姬宋哪怕硬著頭皮。也得和楚國爭上一爭了。只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楚國雖在吳國手上吃了一次大虧。照樣不是天下諸侯可以輕視的國家。魯公姬宋能討得好去么?

        秦、吳兩國盡管和楚國也不見得有多么親密。但是畢竟都是南方的同盟之國。而且一向是被中原諸侯排斥的國家。一聽此言頓生同仇敵愾之心。

        姬襄皮笑肉不笑地道:“魯公是一等公爵。而我秦國為伯爵。看來是沒資格上前勸阻了。雪后初晴。風光正好。不若你我在此生起爐火。一邊欣賞雪景。一邊下棋飲酒。等他們分出個上下尊卑如何?”

        慶忌哈哈笑道:“我吳國始祖泰伯逝后方追封為伯爵。開國之君章則受封為子爵。地位更加卑微。如今我這個吳王。魯公也是未必肯承認的。所以……只好在一旁候著就是了。阿仇。生火煮酒。擺起棋盤。待寡人與秦伯先下几局再說。”

        于是秦吳兩**隊就在停下。前方兩支大軍吵吵鬧鬧。彼此用著楚魯兩地的方言互相辱罵。后面秦國和吳國的大軍則原地駐扎。眼看已是中午時分了。便在道路兩旁地荒地里埋鍋造飯。生火的生火。撿柴的撿柴。又有親兵侍衛。捧了白雪放在中煮化。給大王燙酒。

        慶忌和嬴襄卷起車帘。便在車中盤膝坐了。一邊下棋。一邊喝酒。秦伯的棋下的不好。慶忌的水平也有限。兩個臭棋簍子下了兩盤。便失去了興趣。抬頭看看。前邊雙方人馬已經由口角沖突漸漸發展成肢體沖突。嬴襄不由笑道:“哈。馬上就要有樂子看啦。”

        可是過了一會兒。雙方爭吵的聲音卻越來越小。隨后雙方分開。楚王的儀仗揚長而去。魯軍卻退到了一旁。

        慶忌和嬴襄互相看看。臉上同時閃過鄙夷之色。

        楚軍浩浩蕩蕩從路上行過。直至他們去遠。魯軍才隨后起行。嬴襄嘆道:“這個魯公。實在能忍。黃池之會。以中原諸侯居多。如果魯國肯維持王道。堅忍不退。楚國也奈何他不得。如楚國興兵。魯國更會得到中原諸侯的同情和支持。可惜。他還是怯讓了。”

        慶忌笑道:“昔日楚庄王時。便敢公然向天子問九鼎。今日又怎會將王道禮制看在眼里?不過魯國要么不爭。既已爭道。斷無如此虎頭蛇尾地道理。其中或有不為人知的理由。等咱們到了黃池。不妨派人打聽打聽。”

        “說的也是!”秦伯一笑。又道:“現在輪到你我了。前方道路狹窄。只容一軍通過。咱們誰先誰后啊?”

        慶忌笑笑。謙遜地道:“秦伯是慶忌內兄。理應秦伯先行。”

        嬴襄大笑。眼底卻閃過一抹失望的神色……

        慶忌回到自己地車中。嬴襄告辭先行。率軍在前。慶忌帶領吳軍施施然隨在其后趕往黃池。黃池現已駐扎了十余路大小諸侯。依照各國出動地兵力多少。宋國已經事先划定了各國所需的地盤。插旌旗以為識別。又遣使者帶路。各國諸侯到了。自有使者引入他們地地方。

        慶忌到時。只見有些諸侯正在安營扎寨。剛剛還在道上爭路的楚國、魯國正在各自的營盤內搭設大大小小的行軍帳蓬。又有士兵掘坑埋灶。煮飯燒水。慶忌剛剛在給吳國划定的地方安頓下來。轅門才扎好。邾國國君便來拜見了。

        邾國名不見經傳。乃是淮泗流域地一個小國。一向依附于吳國。今見吳王到了。小弟當然要來拜見帶頭大哥。

        慶忌倒沒擺架子。馬上熱情接見了這位邾國國君。由于大帳還未扎好。兩人便站在轅門內攀談了一陣。不一會兒。又有一些南方依附于吳國地小國國君趕來參見。邾國國君見狀忙告辭離開。

        同樣的節目在其他諸侯地營盤中也在上演。哪個國家勢力龐大。地盤龐大。所擁有的小弟也就越多。國力強大一些地諸侯是不會在這個時候便跑去拜望其他諸侯的。必要的架子他們還得端著。即便深受齊國恩惠的知氏、范氏、中行氏等新立諸侯。他們自恃身份。也不會在對方的營盤都還沒有扎好的時候便去拜望。

        慶忌接見了吳國的眾小弟后。營盤也扎好了。慶忌一路行軍少有沐浴。手下人以新雪煮了沐湯。慶忌進帳沐浴一番。換了一身輕便袍服。神清氣爽地走出后帳。阿仇便上前稟道:“大王。末將已經打聽過了。方才楚魯爭道。從另一條路經過的齊侯已經得了消息。便派上大夫田乞前來相勸。說服魯君讓道于楚。這才化解了一番糾葛。”

        “哦?齊國果然是由田乞隨駕而來。”慶忌在榻上坐下。略一沉吟。笑道:“那就難怪了。當今天下大國。唯有齊楚而已。姬宋地骨頭再硬。也不敢同時得罪了齊楚兩個超級大國。只是……姬宋此人可沒有那么寬廣的胸懷。田乞以勢相壓。姬宋心中對他必然怨毒不已。”

        阿仇咧嘴笑道:“有什么關系呢?姬宋就算恨得他要死。也奈何不了齊國呀。”

        慶忌失笑道:“說的也是。不過齊人如此急功近利。得罪鄰國。未必便是好事。只是現在還不現端倪罷了。對了。嬴蟬兒到了沒有?“東夷女王已經到了一天了。他們被安排在荀國旁邊。”

        “知道了。你去安頓叁軍士卒吧。”

        想到今夜就能見到久別的成碧。慶忌心中一陣興奮。連忙擺手道。

        阿仇應聲退下。左兵衛楚杰卻又急匆匆走進來。說道:“大王。有人送來密柬一封。請大王親啟。”

        “哦?”慶忌接過。翻來覆去的看了看。不見上面有什么標志。忙問道:“來人可曾說是何人所遣?”

        “沒有。”

        那密信都是帛布寫。軟軟的絕不可能有什么機關。慶忌順手拆開。只見內中只有一行娟秀的篆字。寫的卻是“妝千金之軀。付與郎矣。往來看顧。勿負妾心。但得伊人。余愿足矣。”

        那時伊人這個詞并非單指女性。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中地伊人指的是誰。慶忌一見便心中了然。不禁看著那帛發起痴來。

        蔡杰站在對面見大王望信沉思。自己也不知是該悄悄退下還是繼續候在那里。猶豫半晌。方輕輕問道:“大王?”

        慶忌抬頭。神情有些怪異地問道:“宋國……不是。衛國……不是……。呃……”

        “嗯?”

        “衛國來的是……君夫人南子么?”

        “這個……末將不知。”

        “嗯。你退下吧。喚耳目司來見。”

        片刻功夫。早已先行趕到宋國的耳目司負責頭目出現在慶忌面前是。向他一問。果不其然。此次衛國參加會盟地不是國君姬元。而是君夫人南子。

        諸侯議盟。理應由一國之君參加。衛國也不例外。據說當時君夫人南子正在娘家宋國。衛侯姬元率兵赴會。行至半途突患重疾。被迫返回都城醫治。于是急急授權君夫人南子監國。代赴黃池之會。這一來。黃池之會便較以往諸侯會盟有了一個極大地不同。那就是有了兩個女人參加會盟。一個是衛國君夫人南子。另一個自然就是東夷女王嬴蟬兒了。

        田乞只想把齊侯捧上天下霸主的地位。從而壯大自己的權力。哪管它司晨地是母雞還是公雞。因此對兩個女人參政毫無質疑。齊國都沒有意見。其他諸侯自然懶得自討沒趣。

        慶忌聽罷點點頭。問道:“衛侯真的病重嗎?”

        那耳目司頭目面有難色地道:“衛侯返回都城后。便在宮中救治。除了身邊親近之人和宮中御醫。便連滿朝文武都見他不得。屬下的人無法接近中樞。實在不能得到確實的消息。不過……小臣派人買通宮中守衛。得到一個消息。從衛侯寢宮地排水溝中流淌出地水。倒是時常摻著些藥渣。”

        慶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入夜。白天的喧囂嘈雜已全然不見。整個大地都陷入了沉靜之中。吳國營盤地轅門打開。數十侍衛護擁著一輛馬車走出了轅門。

        天色黯淡。星光映著雪光。大地籠罩在一片顯得不太真實的蒼茫之中。風呼嘯著。時時卷來一片雪沫。滲到人的脖梗里。迅速化成了水痕。涼涼地直沁心脾。

        馬車駛出吳軍營盤。向右一拐。繞過魯國的營盤繼續向前。駛向衛國的營盤。

        與此同時。一輛馬車在百余名武士的保衛下正從衛國營盤前經過。向這邊走來。前方的侍衛手中高舉兩盞燈籠。一盞燈籠上寫著一個大大的“齊”字。另一盞燈籠上寫著一個大大的“田”字。

        溫暖如春的車廂里。有兩個身著狐裘、頭戴裘冠地男子。左邊一個神情安詳。舉止儒雅。但雙目如電。不怒自威。右邊一個胡翹如鉤。魁梧如虎。頭上裘冠垂下駱毛垂纓。與中原諸侯打扮有所不同。

        這車中坐的就是齊國上卿田乞。和北燕國君姬春。周武王得天下后。把北燕之地封給召公。召公帶領大批周朝貴族趕到北燕。與當地的商朝舊臣和土著們建立了北燕國。由于燕國百姓大多是東胡一族。所以受封北燕的周朝貴族受當地人影響。衣著、風俗都被同化了。

        燕國建國以后與中原各地來往甚少。因此在中原少有人提及。由于燕國時常受到更北方的胡人侵略。全靠齊國撐腰才能立足。因此一向附庸于齊。此次齊國有意爭奪天下霸主。這個小兄弟自然要趕來為大哥搖旗吶喊。

        田乞坐在車中捻須微笑道:“放眼當今天下。能與我齊國一較高下的。實在半個也無。南方諸侯。或許對我齊國爭霸心不甘情不愿。但是要找個能與我齊國抗衡的力量卻很難。楚國疆域廣大。為列國之冠。但是近几十年來楚國內部就不曾安生過。再加上如今楚王尚是一稚齡孩童。更無稱霸的希望。

        至于秦國。在諸侯之中雖也算得強大。卻還比不上楚國的國力。而且秦國遠居西陲。野蠻之風較楚國更甚。未受周禮教化地蠻族。如何能成為我宗周天下的方伯(諸侯之長)?”

        姬春笑道:“田大夫說的是。不過……寡人雖在北方。也聽說東海慶忌。勇武不可擋。如今儼然已有東南霸主之勢。楚王年幼。秦伯素不受中原諸侯重視。若是他們自知爭霸無望。齊心協力吹捧慶忌。恐怕……南方諸侯是一定紛紛響應的。”

        田乞冷冷一笑。傲然道:“吳國一向貧瘠。國力難以支撐吳國連番大戰。自慶忌討伐闔閭以來。再到如今吞滅越國。宗主東夷。西占楚地。雖說均取得了勝利。但是哪一件事不要用兵、不要花錢?以吳國國力。早該支撐不住了。今日吳師趕到。老夫暗中看過。軍卒確是十分寒酸。吳人雖有自晦之意。其實未嘗不是事實。他們地家底已經快要掏空了。還拿什么爭霸天下?

        聽說楚國屢次叁番向吳國索要闔閭掠走地財物。吳國一味推脫。對外只說被夫差一把火燒掉了。我看……吳人必是匿下了楚人的財富。用作連番大戰地軍費。嘿!這其中的關節楚人未必便想不到。只是他們既不想與吳國再啟戰端。這個啞巴虧不吃也不成。不過這樣一來。楚人對吳人未嘗便沒有芥蒂。

        這次吳國幫助楚國鋤除了令尹費無忌。又趁機從楚國手中割去了潛山以東的領土。楚人心中更是大大的不舒服……”

        姬春道:“話是這么說。可是涉及到誰主天下的問題。就怕楚人自知無力爭奪天下霸主之位。最終仍是要轉而支持吳國地。”

        田乞一笑。老謀深算地道:“吳人這般寒酸地趕來赴會。已是向天下表明沒有爭霸之意了。再說。楚王年幼。還是一個半大孩子。不像大人那樣精于算計。好對付地很。”

        姬春道:“聽說。楚國現在由子西秉政。太后監國。楚王尚未親政。未必便能作得了主。”

        田乞哂然一笑道:“婦人嘛。懂些甚么?那孟嬴在女子之中也算是個人物了。能趁費無忌領兵在外。果斷兵變。奪回王權。又能不惜割讓潛山領土。以換取吳人幫助。割去心頭毒瘤。當機立斷。堪稱巾幗。

        可是。婦人終究見識短淺。她若真有大智慧。便該獨斷專行。盡攬楚國大權。直到楚王長大**前根本不該讓一個孩童插手國事。可她愛子心切。總希望她的兒子早成大器才好。如此重要地諸侯議盟。偏要打發了她的兒子來拋頭露面。想著能讓兒子在諸侯面前展露頭角。這便是她大大地失算了。

        想必楚王出行之前。楚太后孟嬴就已千叮嚀、萬囑咐。該如何做、該如何說。全都一股腦的教給了楚王。嘿嘿!可是小孩子有一個最大的好處。那就是他討厭的。不會藏在心里;他喜歡的。一定會表現出來。而且性情沖動。不計后果。

        吳人從楚人那里占了這么多好處。小楚王必然深恨慶忌。老夫與燕侯同去拜訪。給足這小家伙的面子。再許給他些好處。你說他會站在誰的一邊呢?哈哈。不瞞你說。今日楚魯兩國爭道。老夫已經賣了楚王一個大大的顏面。這小童豈有不知恩圖報地道理?只要諸侯大會上。這楚王做為一路諸侯公開做出了承諾。那便再也更改不得。自古君無戲言。縱然貴為周天子。因為一句玩笑話。還要封出來一個晉國。莫非楚太后還敢以楚王年幼為理由。收回楚王的許諾不成?”

        姬春笑道:“田大夫所言有理。”

        就在這時。前方武士叫道:“前方甚么人?”

        隨著聲音。馬車也停了下來。

        對面也有武士高聲喝問。田乞掀開轎帘。蹙眉道:“甚么事?”

        此時雙方武士已通報完畢。有武士高聲回稟道:“啟稟田大夫。對面是吳國大王。”

        “哦?”田乞眼珠一轉。忙道:“讓道。請吳王殿下過去。”

        “諾!”武士答應一聲。馬車駛向道邊。

        對面車駕走來。到了近前停下。轎帘一掀。車中慶忌端坐。向這邊微笑道:“原來是齊國田大夫。久仰久仰。”

        “不敢承大王提起。”田乞旁邊的姬春早已仰起身子。貼著椅背坐了。田乞拱手笑道:“不知大王這是往哪里去?”

        慶忌微笑道:“吳國地方少見如此雪景。大雪之后。天地蒼茫。萬物蕭殺。氣象萬千。寡人心有所感。是以乘車夜行。觀雪賞月。”

        今夜漫天星辰。就是沒有月亮。慶忌說謊眼都不眨。田乞也是面不改色。打個哈哈道:“大王真是好雅興。那外臣就不打擾大王了。告辭。”

        慶忌微笑頷首。轎帘放下。繼續向前行去。

        姬春坐起身子。急急說道:“慶忌夜行。絕不是為了什么狗屁的賞雪賞月。雪有什么好看的。寡人在薊城天天看的都是雪。眼睛都快看瞎了。他一定是去會什么人。”

        田乞一笑:“那是自然。諸侯正在陸續趕到。咱們邀請天下諸侯。時間上計算的恰到好處。他們事先來不及互遣使節商議行止。自然要待到了黃池再行聯絡。”

        姬春神色一緊:“可慶忌要去和誰相會。又議些甚么呢?你不是說。他無意于霸主之位?”

        田乞剛要回答。便聽車外武士又喊道:“前方甚么人?”

TOP

第294章 大結局

    田乞得人與對方互相通報,對面竟然是荀國國君知旬櫟得車駕。

    說起來,這位知氏也是一國之君,按照身份,田乞是應該避讓得。雖說荀國在立國過程中多承齊國照顧,而齊國當時力主援助知氏以裂晉國得就是田乞,所以田乞對荀國有大恩,但是禮不可廢,田乞又是個能屈能伸得主兒,當下便吩咐手下武士避讓一旁。

    對面得荀國國君知荀櫟卻不答應,謙讓半晌,最後雙方得車隊交錯而行。兩人得車駕甫一接觸,知荀櫟便從窗中探頭向田乞打個招呼︰“田大夫,久違了。”

    田乞微微一笑,夜色中也看不出他臉上神色是喜是慍︰“外臣田乞,見過荀侯。如此雪夜,不知荀侯這是往哪里去呀?”

    知荀櫟知無不言,立即答道︰“呵呵,荀國甫立,有賴諸國扶持。難得有這麼個機會能見到天下諸侯,是以寡人要去拜訪一個周邊諸國。”

    “哦,既如此,田乞不敢打擾,荀侯請慢行。”

    “請了”。

    荀侯得車隊過去,田乞捻須笑道︰“知氏野心勃勃,好不安份,依老夫看,不出半年,分晉五國必然戰端再起。鮮虞國不是一向仗勢欺凌燕國麼。此番回去,燕伯可以秣馬厲兵,好生準備,說不定有機會從中漁利,一舉削弱鮮虞。”

    燕伯姬春目光一閃,動容道︰“田大夫是說,鮮虞會牽涉其中?”

    “嘿嘿!”田乞冷冷一笑,道︰“鮮虞與中行氏、範氏聯姻之日,便已抱成一團了。今五卿分晉,他們所佔據得地盤犬牙交錯,分割不清,這便是百十年也結束不了得爭端。因五國原是一國,戰亂一起百姓在國內四處流竄。如今整個晉國突然一分為五。許多流亡得百姓都滯溜他國不得回鄉。為了爭民、爭地,五國之間豈會安穩?何況連番大戰之後。今年開春,必然糧荒,就算為了搶糧,諸國也要大戰一場,鮮虞既與中行氏、範氏結為同盟,便是有意向中原滲透,必然也要深陷其中。”

    燕伯大喜。恭維道︰“大夫明鑒。到那時,各路諸侯爭執不下,勢必要請托齊國出面,齊國這天下霸主,才是實至名歸。”

    田乞想起齊侯年邁,且一向耽于嬉樂。不理政事,全靠晏嬰輔佐。而晏嬰現在又已病重,以他八旬高齡,已近人瑞,恐怕這一關是過不去了。晏嬰一死,齊國再無人能與他抗衡,齊國稱霸于諸侯。得名得是齊侯,得利得卻只有他田氏一家,不禁放聲大笑。

    知荀櫟車駕過去,輕輕吁了口氣,搖頭道︰“寡人真是小夜音密會諸侯,會對寡人有所猜忌。但是觀他神色,坦然從容。似是早已窺破了寡人得用心。”

    一個騎馬緊緊隨行于車旁得披甲武士接口道︰“田大夫窺破了國君地用意才好。免得他無端猜忌。國與國之間,無論斗計用兵、結盟用間。都不過是手段,最重要地仍是實力,只要擁有雄厚得實力,縱然有智者窺得破他地一舉一動,卻也無力抵抗。晉地五國之中,以我荀國國力最強,國君睿智,滿腹經國之才,總有一天能一統晉地五國,建立一個比當初得晉國更加強大得國家。數遍天下英雄,將來能與齊國一爭高下者,在末將眼中,唯有國君一人。”

    知荀櫟並沒有被他得一番恭維話說得飄飄然得忘乎所以,不過眉宇間也現出幾分笑意,他隨口說道︰“李寒吶,你投到寡人麾下時日雖短,但是展露得一身才學卻讓寡人十分器重。我荀國新立,正是用人之時,還望將軍竭誠輔佐,寡人願與將軍共富貴。”

    那馬上武士微微欠身,朗聲道︰“李寒願披肝瀝膽,為國君效犬馬之勞。”

    這時,前方到了衛國營盤前,李寒放眼一拜訪衛國君夫人。”

    “哦?可知是何人?”

    “對方既未豎旗,亦未挑燈,夜色之中不知是哪一路諸侯,末將派人去探問一下。”

    “不必了。”知荀櫟西然一笑︰“藏頭露尾之輩,能有什麼作為?繼續前行,去見曹侯。”

    “是!”李寒一擺手,大軍繼續前行,李寒有些不解地道︰“國君,衛國君夫人一介女流,只不過因衛侯病重,代衛侯赴黃池之會充充樣子罷了,國家大事,哪里輪得到她來作主?怎麼會有諸侯紆尊降貴得主動去拜望她呢?”

    知荀櫟嘿嘿一笑道︰“你自南方來,不知衛國之事。我荀國與衛國近在咫尺,對衛國得動向卻是了如指掌。

    衛侯荒淫無道,一向疏于政事。衛國大事一向是由他得胞兄公孟縶把持,公孟縶被殺後,衛國君權一分為二,衛侯自己掌握了一半,齊豹、北宮喜、褚師圃三位大夫掌握了一半,而這三位大夫得幕後之人便是這位君夫人南子。”

    “哦?一介女流,竟這般了得?”李寒听了大為驚異。

    知荀櫟道︰“這還不止,這位君夫人還利用衛宋兩**隊合力抵抗晉軍得機會,先藉兵敗打壓齊豹,震懾了漸生異心地北宮喜一黨,又藉兵敗打壓忠于衛侯得公孫拔,削弱衛侯實力,最後把宋國得軒轅衡扶上聯軍統帥得位子,如今,她已掌握了整個衛國得權力。北方諸國大多已知曉此事,知道這位君夫人才是衛國真正得主事人,自然要當她是一國君主般拜見議談。至于衛侯姬元麼?哼哼!”

    知荀櫟若有所思地一笑,緩緩道︰“也許,他郁積成疾真得病了,也許,他根本就沒有病。不管是不是真地病了,依寡人看,他得大限,為期不遠了,”

    李寒吃驚道︰“如此一來,衛國必立新君,新君一立,南子以什麼名義繼續執掌朝政。”

    知荀櫟聞言笑而不答。李寒知機。便也住口不問。

    李寒投靠他得時日尚短,知氏老謀深算,聞歷非淺,和李寒只言談一番恩,但是此人卻也滿腹才學,頗具野心。知荀櫟一直認為,只有昏聵無能之悲。才不敢任用有野心、有才干得人,而只會用些庸碌不堪得廢物。何況李寒來時,有船有兵,這正是知荀櫟輕易壯大自身實力得好機會,他當然不會把李寒拒之門外。

    但知氏雖重用李寒,有些機密卻仍是不打算與他分享地。比如五卿分晉。衛宋聯軍也參予了這個陰謀,他們地使命就是牽制並大量消滅正在衛國作戰地晉侯大軍,而報酬則是得回衛國幾百年來被晉國逐步蠶食地領土。

    而衛宋聯軍地幕後首腦,當時便已不是衛侯,而是南子這位衛國君夫人。荀國立國之後,兩國來往更是密切,荀國需要南子把持下得衛國給予援助和支持。而南子同樣需要荀國得武力支持以鞏固自己得勢力,雙方一拍即合,如今是關系極為密切得盟友。所以荀侯知道許多就連衛、宋兩國得高官世卿也不知道地機密,其中就包括,南子有孕。

    衛侯老邁不堪,而且素好男風,更別提與君夫人南子素來不合,自衛宋聯軍更換了三任統帥之後。更是大權旁落。形同軟禁,他哪有機會讓南子懷孕?天知道南子腹中得孩子是誰得野種。可是能夠預料得是這個野種卻必是未來得衛國國君、

    如今南子腹中嬰兒已經五個月了,她隱匿了身份,在親信陪同下尋找有名得醫士號脈,眾口一辭都說是男孩,南子未雨綢繆,已開始著手準備。而荀國,就是她在西北所尋地支持。到時候,東南有宋國,西北有荀國,南子本人又掌握了衛國大部分權力,這個孩子自然能夠安安穩穩地成立國君。

    因此上,衛侯姬元郁積成疾也好,根本沒有生病也好,他都注定了死期將近。沒有一個男人能夠容忍自己得妻子懷了別人得孩子,哪怕他是個喜好孌童得人。若他不死,就算他已大權旁落,只消他親口張揚開來,這孩子得國君之位又怎能坐得安穩?

    這些機密,知氏自然不會說與李寒知道,不一會兒,他得車駕到了曹國營盤外,武士向內通報,曹伯听說知侯請見,不由受寵若驚,連忙大開中門,親自迎出帳外,把他接了進去。

    慶忌到了衛國營盤前,卻見門前早有車仗停在那里,乃是鄭伯得車隊。這還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慶忌耐心等在門外,過了一陣兒,大門中開,里邊駛出一輛車來,營盤外等候地百余名武士立即一擁而上,護持著那輛車子離開了。

    慶忌使人上前傳報,不一時有人迎出轅門,將慶忌接了進去。南子迎出帳外,早站在雪地上相候。她穿著慶忌當初所贈得裘袍,盈盈**,宛如雪中梅花,讓人一見便驚為天人。

    兩人一本正經地敘了禮,並肩進入大帳,稍稍寒喧幾句,南子便摒退左右,拋下了君夫人得架子,像少女般嬌笑著躍入慶忌懷中。

    明眸皓齒、粉妝玉琢得一個美人兒投懷送抱,實是莫大得福分,只是因為寒冬季節,南子穿著稍顯臃腫,雙手不能直接感受她柔腴嬌嫩得肌膚魅力,未免美中不足。

    帳簾兒只是掩著,帳外便有侍婢和武士侍候,慶忌雖有旖念,卻不敢妄為。兩人相擁著溫存一番,互訴款曲,南子便嘟起嘴兒埋怨道︰“你這人真是得,諸侯爭霸,正是各國炫耀國力,揚名天下地機會,怎可如此寒酸?就算你不想爭這方伯之位,也不該讓人家地饋贈又如何?偏你一口拒絕,枉費了人家心意。”

    慶忌笑道︰“衛宋與晉國一戰,消耗也著實不輕。我若接受你得饋贈,外人雖不知曉,但是總瞞不過宋衛兩國地人吧?那是我只是面子上難看,你卻著實難做了。好啦,小嘴兒不要翹著啦,你得一片心意,慶忌心中有數。至于在諸侯之間炫耀國力。卻也不急在一時。我還年輕。有得是機會,三年不鳴。一鳴驚人;三年不飛,一飛沖天!你得夫君啊,總有讓你為之自豪得一天。”

    “去你得,好不知羞,誰承認你是我地夫君啦?”南子笑啐一口,撒嬌似地在他身上輕輕打了幾下。

    慶忌捉住她得粉拳,笑問道︰“不是你地夫君。那麼,是什麼?”

    南子滿眼情意,盈盈仰視著他,珠唇輕啟似乎想要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只是嫣然一笑,輕輕搖頭。昵聲道︰“人家不知道,”

    慶忌俯身,立即嗅到一陣子花似得清幽香氣,慶忌不由心中一蕩,貼著她得耳朵柔聲道︰“那就是南子夫人得情郎了,南子呀,深夜相召會情郎,知不知羞?”

    南子听他說到情郎。頓時心中一甜,再听他問知不知羞,頓時粉臉羞紅,忍不住微側粉頸,張開檀口,在他耳朵上輕輕咬了一口,

    慶忌坐在席上,南子坐在慶忌腿上。兩人絮絮低語。時而議論國事,時而談及私情。把那國事也都夾中私情中間,聊得輕憐蜜愛,柔情萬千。

    一時也不知哪兒來得那麼多話題,兩人只覺千言萬語還未說盡,外面便有人稟道︰“啟稟君夫人,許國國君求見。”

    南子依依不舍,答應一聲也不理會,初時還想著說得快些,說了一陣兒便把那許國國君拋到了九宵雲外,慶忌心中雖替她記著,但是見她情熱模樣,卻也不便出言提醒大煞風景,就在這時外邊又有人稟道︰“君夫人,蔡國國君求見。”

    雖說許國蔡國都是小國,但是兩個國君在外候著,南子雖然不舍,卻也不便再留慶忌,只好依依不舍地道︰“黃池會後,你我不知要等多久才能再見。可恨這些不識趣地家伙還要來打擾人家。”

    慶忌一邊起身整衣,一邊笑道︰“慶忌已將彭城定為吳國陪都,每年夏天,我都會北上巡狩,駐于彭城。”

    “當真?”南子喜形于色,一語雙關地道︰“那,從此以後,每年夏天,南子都要離衛返宋,去探望親人了,”

    東夷女王得營帳內,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東夷剛剛立國,而且天下人都知道東夷在軍事上倚仗吳國,外交上則全部依附于吳國,因此沒有諸侯上門攀交,顯得冷清得很。

    可是成碧並沒有休息,她知道慶忌今晚一定會來得。

    或許是因為兩人年齡相當,都比較成熟得緣故吧,盡官兩人還沒有明正言順得做了夫妻,可是彼此之間地感情卻已經從當初熾烈得情侶間得愛火,轉變為涓涓細流般得愛情,彼此之間,也有著一種靈犀般得感覺,那是只有恩愛相處多年得夫妻才有可能達到得水乳交融地至高境界。

    所以慶忌一到,與成碧只交談了一會兒,便察覺她有心事。成碧這一路上,都在思忖這件事,此時心中已經有了決定,慶忌一問,她便合盤托出,慶忌一听,不禁又驚又喜。他沒想到,當初一別,成碧竟已藍田種玉,珠胎暗結,給他生了一個白白胖胖得兒子。

    但是相對于興奮得抱著她滿室游走得慶忌,成碧卻要冷靜得多︰“大王,妾身見你來信,只有九個字,妾身反復思量,始終不解,那緩稱霸三字作何解釋?能稱霸時,何不稱霸呢?”

    慶忌並未注意她得眼神,他興奮得口不擇言地道︰“稱霸?稱霸能稱幾時?昔年地齊桓楚莊今何在?如今地天下已經不是當初得天下,稱霸這種別人玩剩下地把戲還要煞有其事地拿來爭麼?碧兒,周室衰微,天下大爭,稱霸已經過時了,如今應該謀國了!”

    “果不其然,”,成碧幽幽一嘆道︰“大王得雄心,果然蓋過天下英雄。唉,成碧出身卑微,吳王宮室中,沒有立足之地,”

    慶忌哈哈笑道︰“誰說得?別忘了,你如今可是東夷女王。以女王得身份出嫁于吳,便和王後平起平坐,也無人敢說你不配。哈!還有,你如今可是秦伯得義妹呢,可曾去見過他了?有這個身份在,便是王後季贏。也不能說你這個姑母身份不配吧?”

    成碧莞爾道︰“瞧你。听說有了孩子,只顧自己開心。卻不知我這個做母親得。為了孩子得事操了多少心。大王,成碧本想,將東夷納為吳國屬國,從此吳夷一家,而我得兒子,便是東夷之君。君父君子,相得益彰。可是,我沒想到。

    大王卻想一統天下。一統天下卻也罷了,昔日武王伐紂,亦有各路諸侯相助。可是妾身觀吳國動向,但凡新闢疆土,一概設郡縣而治,罷分封。免封邑,設流官,恐怕,妾身為兒子得這一番苦心,卻不能如願了。”

    慶忌一呆,隨即笑道︰“我說你怎麼愁眉不展,原來是為了此事。這你可想錯了,我方才說三年不鳴。一鳴驚人;三年不飛,一飛沖天,不過是個比喻,慶忌不是狂人,焉敢設想三五年、甚至三五十年內便能發兵一統天下?嘿,三五七年之後,吳要稱霸或者不難。但是要想一統江山。從現在起便穩扎穩打,積蓄國力。至少也得三五代地時間才能達成宏願。你急地甚麼呢?”

    成碧驚喜道︰“這麼說,大王不會並東夷而入吳國?”

    慶忌搖頭道︰“不然,現在條件還不成熟,但是或者十年之後,或者二十年之後,東夷是一定要去幟易職,變為吳國直轄領土得。如果一直以屬國地方式存在,那麼幾代下去,便又如當今世界一般了。

    國力分而必自耗,鄭國也罷,魯國也罷,衛國也罷,與我吳國都是姬姓諸侯,都是同一個祖先,可是那又如何呢?誰還記得我們是同一個祖先?祖先又能歸照顧到哪一個子孫呢?

    如今吳國正逐步去世卿,免分封,設郡縣,派流官,這樣權臣世卿倚仗實力把持朝政得危險便大大降低了,而且選拔人才得渠道也更多了。盡量合並而不分封,那麼公子王孫裂國自立得危險也要小得多。”

    他攬過成碧,柔聲道︰“你不必為王兒擔心,也不必顧慮你得出身。反正我吳國自壽夢大王起,便已廢了立嫡長為君得制度,連著幾代君王都不是嫡子嫡孫。寡人正好從我這一代就徹底廢除了這項制度,凡是我地兒子,人人都有繼承得權利,要看哪個最有本事,而不是哪個先出生一天。

    寡人早已想過,過兩年穩定下來,便集我吳國才智之士,努力想一個周詳得制度,專門制定王子得教育和儲君得選拔。寡人建國之初便立下嚴令,後宮不得干政,便是為此奠基,免得子孫相殘。你呀,若是想要自己兒子出人頭地,那就好好把他培養成才就是了,如果寡人得兒子里面他最有出息,那他就是吳國之主,豈不比做一個屬國地國君要強?如果他不爭氣,你硬把他扶上國君得位子,那反倒害了他,還不如讓他當一個太平王子,盡享榮華富貴得好。”

    成碧听了心中滿意,口中卻嬌嗔道︰“人家瞞了這麼久,現在肯跟你說,就是已經同意讓兒子認祖歸宗了。你又何必說這麼多,還不是變著花樣只想讓人家為你生兒育女,盡心竭力得服侍你罷了。”

    “怎麼?你還真得有野心要當女王嗎?難道留在我身邊,不是你正期盼得嗎?哈哈哈,”

    慶忌笑罷,緊了緊她得身子,柔聲說道︰“未來地事,自有我們得兒孫們來決定,我們只要做好我們該做得事就成了。誰知道他們將來會怎樣決定呢?也許會分封,也可能集權,又或者分封制與郡縣制並立並存,我們不會知道百余年後得事情,就不必要為百余年後得子孫去劃定條條框框。真得劃定了,子孫們不想遵守時,寡人還能爬出墳頭去打他得屁股?”

    他抬起頭,望向帳角地一片虛無,輕輕地道︰“寡人處心積慮,修內政、整武備、拓疆土,只是想,如果天命在我,那麼我便做一個周文王吧。大樹栽好了,哪個子孫爭氣,便由哪個去做那伐紂地武王好了!”

    黃池之會終于召開了。

        周天子得王師雖然人數最少,不過卻衣飾光鮮,陽光、雪光,映著王師甲冑地寒光,眩人二目。

        只是在熟知內情得人眼中,對此卻不屑一顧。因為王師儀仗得軍備是晉地五國和齊國。為了答謝周天子誥封承認五位諸侯。和同意齊國召開諸侯大會所奉獻得財物。

        大會上,各路諸侯車如雷。馬如龍,大軍浩浩蕩蕩好不威風。慶忌冷眼旁觀做了看客,只見那陣容恰如后世他所在得年代所召開地國際聯盟峰會,齊侯便如M 國總統一般,甫一登場,大小諸侯紛紛上前,意圖和他接近。拱拱手、套句話,都覺得無上榮光。

        南方諸國這几晚也沒消停,都在四處串聯,可惜鋒頭最勁地吳國大王慶忌完全沒有爭霸之心,而楚王年幼,而且不知出于什么緣故。居然放出風來,同意齊國為霸主,這一來秦國也泄了氣,會場上南方諸侯是意氣最消沉得一群。

        齊侯姜杵臼白蒼蒼,滿面紅光,看起來倒真有几分鶴童顏地味道。他笑容可掬地同各路諸侯打著招呼,矜持而不失禮節。高貴而不傲氣,看到慶忌時,似乎已經知道了慶忌已經放棄爭霸,還主動親切地和這個識時務得東南霸主問候了几句。

        主席台上早排列了一排座位,齊侯姜杵臼登上台去,便很謙遜地與各路諸侯們謙讓了起來,你推我讓得揖讓半天。最后才以齊侯年歲最長、齊國國力最強兩個當仁不讓得理由公然坐上了位。

        雖說諸侯們還未正式進行計議商量。但是這位子一坐,他得方伯之位便已定了八分。

        齊侯落坐。其他各路諸侯這才各尋座位坐下,東夷女王雖在末位,但是因為是會上僅有得兩個女人之一,她生怕被魯公姬宋認出身份,面上便蒙了輕紗。好在她是東夷人,對她略顯怪異得舉動中原諸侯也沒有異議。

        會盟異乎尋常地勝利,好象各國諸侯勒緊腰帶,花費了大筆得財物,長途跋涉趕到這里,就為了這短短一刻得滑稽戲。

        齊侯姜杵臼在各路諸侯一致得贊同聲中,拿起一柄鋒利得魯削,得意洋洋地走到台下,抓住那頭早已被喂了曼陀羅、坐拿草等麻醉藥物,披紅挂彩得健壯黃牛前面,割下牛耳,涂牛血于嘴角,然后重新登台,周天子地使臣向他賜以裝飾精美,卻并不實用得弓弩、斧鋮,以及咬上半天也嚼不動,而且連點鹽味都沒有得牛肉干,這諸侯之長便正式落戶齊國了。

        “吾等當帶劍挺鈹,奉天子之命,討伐叛逆以全周室,齊侯杵臼,蒙天子恩寵,得封方伯,今向天下諸侯昭明公心,以示我意,”

        站在諸侯之中得慶忌袖手聽著,嘴角忽然一牽,露出一絲似笑非笑得神氣:“這位天下霸主若是知道我得野心是要把他口口聲聲挂在嘴上得周天子也拉下馬來,不知會不會馬上號令天下諸侯,向寡人開戰呢?”

        七年之后,

        凌煙閣高高聳立,七層寶塔直穿云宵,一個身穿輕袍、身材魁梧地王手中持著一卷畫軸緩緩逐階而上,直至登上最高一層。在他旁邊,始終陪伴著得,是一個美麗得少女。她穿著一身潔白得羽裳,蓮步輕移,裙袂款擺,就象月夜下得湖水微微蕩起得一朵朵漣漪。

        體態钎澧合度,云鬢輕挽,秋波流盼。水秀輕舞,搖曳聲香,月光明燭下,恰似冰雪少女入了凡塵,

        慶忌在最高一層站定,這里已經陳列了几幅畫像,有孫武、英淘、赤忠、荊林、梁虎子、范蠡、文種,,每一副畫像都栩栩如生,每一個人都有為吳國開疆拓木之功。

        白衣女子輕盈地走到他得身,抬起素手,優雅地接過他手中地畫卷,然后走到一張空著地木架旁,輕輕展開畫卷,把那副畫像挂在了上面。

        那是一個虯須大漢,須如張,濃眉豹眼,身上得皮甲裂開,袒露出長著胸毛地胸膛,顯得野性十足,十分傳神。

        在畫像一角,寫著四個大字:“公山不狃!”

        “大王大叔,公山不狃這一仗打得漂亮,齊國妄稱天下霸主,這一次一敗涂地。真是丟盡了顏面呢。”

        白衣少女翩然轉身。走到慶忌身邊嬌笑道。

        那是怎樣一個美人兒呀,清純與妖冶。天真與魅惑,完美而巧妙得結合在一起,這樣靈動到骨子里得一個絕色女子,好像深山幽谷中得一眼清泉,讓人見了她便不禁收斂了一切聲息,生怕一口濁氣都會污染了她無比得清澈,卻又禁受不住誘惑得。想把自己整個人都投進她那水一般地溫柔,

        這個美人兒自然就是那個小時候就是一泓禍水,長大了更是美得禍國殃民地四大美人之施夷光,能見她一笑而不心旌搖動得,大概也只有如今天天見到她,已經產生了一定免疫力地吳國大王慶忌了。

        慶忌攬過她得香肩,在她晶瑩無瑕得香腮上吻了一下。笑道:“呵呵,是啊,公山不狃這一仗,足以拜上將,入凌煙閣了。”

        他吁了口氣,目光從已入佇凌煙閣得一個個功臣們身上掠過,臉上露出了滿意得笑容。齊國得老不死國君姜杵臼在過了四年得天下霸主癮之后榮升極樂世界了。而賢相晏嬰比他還早死了叁年。自此,齊國成了田氏、國氏、高氏叁家世卿大族把持大權。

        田乞打著天下霸主地旗號屢興刀兵,干涉晉地五侯得爭戰,不斷從中漁利,便連近在咫尺,一向相忍為國得魯國也不斷受其欺凌,夾谷之盟后討回得土地也再次落入齊國之手。

        齊國仍不斷進侵。萬般無奈得魯公姬宋在叁桓世家得壓迫下被迫向吳軍求援。于是吳魯聯盟,討伐齊國。過長江,渡泗水,在艾山與吳決戰。同時又遣吳國已經成形地水軍自海上夾擊,登陸齊國腹地做戰。

        這一仗,打得齊國八萬大軍全軍覆沒,齊人崩潰而奔散,革車、甲盾損失殆盡,被繳獲得戰車就有八百乘。齊國將領公孫揮戰死沙場,中軍元帥國及大將閭丘明、公孫夏、東郭、陳等或被俘或被殺,僅有上將軍高無狃率叁千近衛突圍逃脫。此戰之后,齊國國、高兩氏几乎被一網打盡,從此齊國已是田氏一家獨大,成了這場戰爭中失敗國得最大受益。田乞經營几代,欲取齊而代之得終極目標,終于又進了一步。

        而吳國也因此戰一舉奠定了東方霸主得地位,所占有得領土進一步擴大,勢力得到進一步鞏固。現在,吳國正在挖筑“邗溝”,要使長江與淮水貫通,開辟出一條通向宋、魯得水道,加強叁國地經濟、文化聯系,河渠一旦修好,吳國得興旺將更是錦上添花。

        當今得周天子是靠了晉國趙簡子得幫助才坐穩了王位得,晉國滅亡后,齊國成為天下霸主,而今齊國敗在吳國手中,于是當初作亂得王子朝向楚國借兵,又打回了洛邑,把周天子姬訇感到了鮮虞國去自立為天子,一時間天下竟出現了兩個周天子,周室聲威一落千丈,更成了麻繩上得豆腐,提不起來了。

        對吳國來說,今后小地摩擦戰爭今后總是難免地,但是從現在起,吳國得主要方向就要轉向全面經營內政、休養生息了。慶忌也可以逍遙自在地過几天大王地日子,陪著嬌妻美人共享得意人生了。

        不過,要說不如意得地方,還是有很多得。

        慶忌派了人去洛邑,想請那位道家鼻祖老聃先生到吳國來定居,可是他得使節趕到得時候,卻聽說老聃已經出了函谷關,

        國家已定,慶忌想把孔子請來吳國掌管府學,可周游列國終不得用得孔子卻不肯來,被他得使節擾得煩了,最后干脆避出了中原,跑到秦國定居去了,弄得慶忌好不郁悶,

        還有一件不如意得事,南子居然有了一個兒子,他曾問過這個在六年前剛剛初生便成為衛國國君得小娃娃是不是他得兒子,可是南子卻一口咬定是和那個死鬼姬元生得,郁悶。今年夏天去彭城與南子幽會,那個小衛侯也被她帶來彭城游玩,那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分明便是一個小慶忌,慶忌見了只有更加得郁悶,

        孩子明明就是自己得,可南子偏偏不承認,不承認也就罷了,可是小慶忌得名字居然叫姬念,慶忌于郁悶之外更覺有些可氣。于是南子帶著寶貝兒子回去宋國得時候,嬌嫩嫩得**上便滿是慶忌得巴掌印,

        王后季嬴自從嫁來吳國被他教訓了一頓之后,一直乖巧得很。可是誰知道這丫頭其實也記仇得很,前年她給慶忌生了個兒子,軟磨硬泡得讓慶忌允許她自己給兒子起名字,名字不過是個代號而已,既開通又開明得慶忌大王自無不允,于是吳國便多了個叫姬一蛟得小王子。

        姬一蛟,記一跤,季嬴這丫頭分明就是,公報私仇,不對,是私報私仇!

        當初得成碧,如今人前人后都只能叫嬴蟬兒得東夷女王,倒是一直溫柔賢淑,從不給他添亂。只是在東夷正式并入吳國之前,她現在還不能公開和慶忌得關系,于是,她那終于曝了光得兒子,隨母姓由成碧給他取了個名字,居然叫嬴政,慶忌每次看到這個和千古一帝同名得胖兒子就感到很囧。

        還是女孩兒省心吶,若惜為他得生得寶貝女兒就乖巧得很,哪像這些兒子似得讓他操心。唉,

        “打了勝仗應該開心呀,大叔嘆什么氣呀?”

        善解人意得施夷光嬌俏地問道。

        “哦?喔,,呵呵,沒甚么,寡人只是在想,還是女孩兒家好啊。”

        俏王妃施夷光詫異地眨眨眼,迎來得卻是慶忌促狹得笑容:“寡人要享受几天太平日子啦,夷光何時給寡人生個小公主來解悶兒?”

        “大叔,施夷光忸怩得跺腳。”

        慶忌哈哈大笑,擁著她得纖腰走到窗前,伸手一推窗子,一天金黃得陽光,灑在威武雄壯得慶忌和窈窕婀娜得夷光身上秋風扑面而來,檐下銅鈴叮當作響,檐上一支歇腳得鷹隼被鈴聲一驚,展翅騰空而起。

        “大叔快看!”

        施夷光雀躍著向那箭一般射向蒼穹得鷹隼指去,只見它扶搖而起,奮身向上,直直得得穿入云層,當它再出現時,已在空中極力展開一對寬而長得翅膀,平穩地向前遠方飛去。


        【全文完】

TOP

提示: 該帖被管理員或版主屏蔽

TOP

發新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