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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爭之世】作者:月關 (已完成)

第079章 野性難馴

正在互相指責的雙方扭頭一看,只見那頭麋鹿果然快要衝到山腳下的林中,叔孫搖光提心吊膽了這麼久,又被對方氣出一肚子火,如今勝利在望,卻眼睜睜看著麋鹿逃走,心中哪裡甘心,若等手下將魚網解下,那鹿早逃之夭夭了。

    叔孫搖光心中一急,智計突生,她突然從馭座上站了起來,大喝一聲,縱身向前一躍,腳尖在車轅上借了把力,一步跨上了一匹戰馬,抽出腰間鋒利的短劍,嬌斥聲中向後一揮,繃得緊緊的馬韁齊斷,復用劍面在馬背上狠狠一抽,便單騎衝了出去。

    季孫斯正在得意,見狀不禁大驚,孫敖事關自己,更是揪心,連聲喊道︰「不好了不好了,他……他們追上去了,這可如何是好?」

    慶忌一見心中一驚,立即一躍而起,他的彈跳力遠非叔孫搖光可比,這一步便躍到了一匹雄健的戰馬背上。李寒正欲倣傚奪馬,一見慶忌飛身而起,頓感不妙,立即拿起魚網奔力擲出,同時大喝一聲,「撒網!」

    慶忌這廂剛揮劍一劈,切斷束縛,馬頭已被飛來的魚網套住,緊接著一大片魚網鋪天蓋地罩下來,他忙縱身一躍,跳到前方三尺開外。

    此時慶忌一方的人已經反應過來,不由得大忿,立即取出魚網反向擲去,雙方網來網去,不一會兒作繭自縛,無論是人是馬,全都套了個七葷八素。

    孫敷見此情形。連哭都哭不出來了。正待扯著嗓子罵娘,忽見前方一道白影如電般疾射出去,呆了半晌,才扯著嗓子驚呼道︰「是慶忌!慶忌公子!」

    原本正相互詛咒喝罵的雙方戰場忽然一下子寂靜下來,大家都眼睜睜地看著前方的一道黑影和一道白影。只見那道白影與黑影之間的距離正在慢慢縮短。

    片刻地寂靜之後,公子軍陣營內忽然爆發出雷鳴般的彩聲︰「慶忌!壯哉!壯哉!慶忌!」公子們扯破喉嚨狂叫,為他以壯聲勢。

    一邊的叔孫搖光的人一見慶忌如此聲勢,一個個駭然失色,目瞪口呆地看著神奇的傳說成為現實.李寒更是急得目眥欲裂,但苦於被魚網死死縛住,一時半會兒也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同樣套得蠶寶寶一樣地公子們一個個欣喜欲狂。

    叔孫搖光臀部輕貼馬腹,劍脊不斷拍打馬股,回首望去。只見遠遠一道白影追來,白衣如雪、衣帶飄飄,不是慶忌還有哪個?叔孫搖光把銀牙一咬。轉過身來頰貼馬鬃,挾緊了馬腹只管往前衝。

    她的身段不同於成碧夫人的纖細窈窕,雖也是蜂腰長腿,但是腰腿更為結實有力。跨鞍打浪的動作協調優美,一身武裝時更顯英挺,只是現在慶忌只想著追上去,把這員機敏的小將制住,然後生擒麋鹿。哪管他是不是英姿颯爽。

    那頭麋鹿衝到山腳下,一頭撞向林中,叔孫搖光一見,急急一扯絆甲絲絛,那絲絛兩頭有銅扣環,叔孫搖光抖手一甩,絲絛如一條靈蛇般竄出。林雷纏在了麋鹿的腿上。那麋鹿的動作頓時緩慢下來,兩條後腿束著。一蹦一跳十分艱難地往林中逃。

    叔孫搖光一見大喜,眼見得慶忌已堪堪追到,搖光心中大急,提起劍來,狠命向馬股刺去,那馬吃痛,一聲長嘶,拔蹄便欲狂奔。慶忌見勢,奮起一躍,一把拉住了馬尾,用力向下一挫,那馬竟被生生拉住,揚蹄長嘶,卻不能再進半分。

    叔孫搖光嘴角牽起一抹冷笑,忽地嬌叱一聲,出鞘的利劍在空中劃出一道寒光,逕直向慶忌地雙手削來。

    若是長途奔襲,慶忌也只好坐視她離去,但是這一段路程並不遠,再往前就是密林了,馬力無法借用,他才全力奔來,如今果然追上。慶忌左手執馬尾,右手指尖向下一抹,肋下佩劍已經握在手中,「噹」地一聲正擊中來劍最末端的劍鋒上。

    「啊!」叔孫搖光驚呼一聲,她原本就力不及慶忌,又被慶忌一劍劈在她用力最弱的地方,叔孫搖光嬌軀一震,長劍向外蕩出,胸懷大開,慶忌哈哈大笑,擰身探手,喝道︰「下來!」一把揪住她地胸甲,把她整個人從馬背上拎了下來。

    叔孫搖光羞憤難言,反手一個肘擊便撞向慶忌胸口,慶忌嘿嘿一笑,收劍抬手,掌心「啪」地一聲抵在她的肘尖處,慶忌只覺掌心一陣發麻,不禁笑道︰「嘿,力氣不小。」

    他單手提著叔孫搖光,這時手腕一用力,叔孫搖光本來背對著著,這一下就轉了過來,不想叔孫搖光腹肌十分有力,懸在空中收腹團身,猶如以兔搏鷹,雙腳又復向他狠狠蹬來。

    慶忌訝然一叫,身子向左一側避過,順勢把她摁在身下,單膝抵住她胸腹之間的位置,一手隔著盆領扼住她的咽喉,輕笑道︰「小兄弟,身手不錯啊。」

    叔孫搖光這回是第二次被他壓到身下了,心中氣苦不已,她睜大一雙秀目,惡狠狠地瞪著慶忌,牙關緊咬,一言不發。

    慶忌抬頭一看,那頭鹿掙不開綁住後腿地絲絛,一蹦一蹦難以走遠,這才放心,復又低下頭,見她仇視的目光,不禁失笑道︰「喂,你不過是為主效力而已,用不著這樣瞪我吧?我又沒有搶了你的女人,哈哈哈……」

    「呸!你們……奸計百出,贏得光彩麼?」

    「嗯?」慶忌一聽聲音,先是一怔,然後一扯她頜下繫帶,抬手除去她的頭盔,叔孫搖光不忿地扭了下頭,但是掙脫不得,如雲秀髮鋪了一地。襯著半張美麗如花的俏臉,還是呈現在慶忌面前。她地下巴和兩腮還掩在豎起地盔甲盆領之中,所以一張臉蛋顯得小小的。

    慶忌失笑道︰「原來是叔孫小姐,失禮失禮。」

    說著已醒起自己的膝蓋還頂著人家姑娘的肚子,急忙抽身站起。

    叔孫搖光憤憤然跳起。嚷道︰「什麼失禮,你這人根本毫不知禮。」

    慶忌一笑,正想說話,叔孫搖光眼珠一轉,突然抬起靴子一腳踢向慶忌。

    她眼珠一轉的當口,慶忌便已提高了警覺,如何還能讓她踢中。這一腳只要不是踢中下陰,以慶忌鋼鐵般結實地大腿。踢上去和撓癢癢也差不多,慶忌卻故意哎呀一聲,蹙眉彎腰。一副痛苦模樣。

    叔孫搖光緊接著便豎掌如刀,似想砍向他地後頸,一見他如此痛苦,忽然有些後悔。便收了手,嘴硬哼道︰「敢欺負我,活該呀你!」說完,一轉身急急向樹林中追去。

    慶忌捧著肚子「痛苦」地直起腰來,抬眼向林中望去。只見叔孫搖光穿著全身甲行走不便,在樹林中一蹦一跳,屁股扭動,那動作比前邊逃跑地那頭小鹿也強不到哪兒去,嘴角不禁露出一絲笑意︰「這丫頭,打架喜歡用撩陰腿吶,看來誰要是做了她的老公。就得有做公公地覺悟。呵呵……」

    他捏著下巴笑了笑,閃身追了上去。

    那頭小鹿一縱一縱地向山上奔去。叔孫搖光一路尾隨,邊走邊解著甲冑,不一會兒便把一身皮甲都脫下來棄在草叢中,只穿著一件長襦,身形頓時輕快起來。

    慶忌本就是一身輕衣,不急不緩地追在後面,叔孫扭頭發現慶忌追來,不禁暗恨自己方才手軟,真該給他一下狠的,沒想不到他這麼快就恢復了體力,腳下的步伐頓時加快。

    慶忌見她速度加快,知道她已發現自己,哈哈大笑三聲,足下發力,敏捷如豹,那山中少有人去,腐朽的枯葉厚積數尺,踩上去鬆鬆軟軟,逕上野草叢生,枝條橫蔓,但是慶忌此時地速度,實在不愧有躍接飛鳥、奔逾快馬的美譽,腳下如履平地,片刻的功夫就追上了半山腰,搶到了叔孫搖光地前面。

    肥沃的土地,茁長出各式各樣的奇花異卉、參天古樹,不時有泉水從地底湧出來,形成一個連一個的小小清潭,低垂入潭上地植物柔弱濕潤,與高大挺立的巨樹相映成趣。更有許許多多不知名的野花野草,散發著幽幽清香,還有一些野果樹,結滿了還未成熟的青澀果實。

    然而,兩個人都沒有心思去欣賞這樣美景,兩人已經衝到了並肩而行的地方,彼此之間相距不到一丈,雙方互望一眼,都看到了對方心中不服地神采,然後齊齊轉頭,盯著那頭小鹿,加速追去。

    那頭小鹿只靠兩條前腿走路,後腿纏在一起縱躍,此時已沒了力氣,絲絛也越纏越緊,再跑片刻,腳下一絆,  一聲栽倒在地。此刻它正在離叔孫搖光較近的地方,叔孫搖光大喜,搶步前衝,就要去奪麋鹿。她撲到麋鹿身旁,伸手去捉鹿腿,同時下意識地扭頭向慶忌看去。

    只見慶忌臉色一變,突然擦地一聲拔劍出鞘,厲喝道︰「不許動!」說完揮劍向她劈來,叔孫搖光大駭,她沒想到慶忌為了取勝竟敢傷她,眼見劍光如電,無論是避是擋都來不及了,便把雙目一閉,只聽劍刃破風,「嗖」地一聲,額前秀髮也被斬落幾縷,隨即慶忌整個人都撲了上來,抱著她跌進厚盈數尺的落葉積處,在地上翻滾了幾圈。

    叔孫搖光憤怒已極,膝、肘、肩、手、牙,統統成了武器,不顧一切地向慶忌展開報復。她沒想到慶忌為了取勝竟然如此不擇手段,方纔如果不是她駭然站住,而是不理慶忌的話繼續向前衝,那一劍不是生生地劈到額頭上了?此人……此人竟然如此冷血。她對慶忌從未象此刻這般憤怒,甚至……有一些傷心。

    「嘖,簡直像一頭母豹!」慶忌曬然想著,一手貼著她的肩胛滑入右腋脅下,一手握住她兩條手腕,身下豐腴結實的臀股還在奮力掙扎,便用身體壓住。叔孫搖光習武射獵,並非嬌怯女兒身,腰臀除了少女獨有的豐腴柔軟,還異常結實而有彈性,那翹臀姣美如梨,股肌結實實,肉感十足,撞在慶忌地下體上,竟然隱隱作痛。

    慶忌有些惱了,滑到她肋下地手在那一團腴潤挺拔的弧形翹翹處使勁一捏,嗔道︰「別鬧!」

    叔孫搖光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地侵犯,嬌軀一震,掙扎的力道頓時沒了,但是心中的羞惱卻更甚,第三次了,這是第三次被他壓在身下,而且他還……他還碰了自己那裡。叔孫搖光臉若塗丹,扭頭恨聲道︰「慶忌,你敢如此欺我,辱我,我……我必殺你,才休此恨!」

    身下圓滾滾的翹臀不再掙扎,此刻貼得極緊,慶忌仍能感覺到那種歡愉快美的感覺,一時有些不捨得離開了。聽到叔孫搖光放出狠話,他哼地一聲道︰「真是不知好歹,方纔你再前行一步,就要遭了蛇吻了。」

    叔孫搖光掩唇駭然道︰「你……你敢!我……我現在就殺了你!」

    慶忌哭笑不得地道︰「拜託,我說的是毒蛇好吧。」

    「嗯?」叔孫搖光一腦門的問號。

    當她被帶到方纔的地方時,地上遺著一柄利劍,旁邊還有斷成兩截的一條五彩斑斕的毒蛇,那蛇頭猙獰恐怖,嘴還大張著,獠牙看著十分可怕。

    這條毒蛇方才就盤在一旁的小樹上,叔孫搖光奔過來,那條毒蛇便察覺了獵物的動靜,猛地從樹上彈過來,狠狠地噬向了她,若非慶忌及時發覺,衝到身邊一劍劈落,這毒蛇就要把她咬個結實了。

    叔孫搖光看著那條毒蛇還有後怕,慶忌已施施然地走過去,不慌不忙地用絲絛把小鹿四蹄攢緊,然後往肩上一扛,笑吟吟道︰「叔孫姑娘,這隻小鹿如今已是我的了,姑娘要不要與我一同下山呢。」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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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0章 小鹿在肩

「慶忌公子。」

    「嗯?」

    「呵呵,公子……不會真的讓我去做你的侍女,是吧?」叔孫搖光走在他身旁,笑顏如花,聲音很甜,比櫻桃還甜,聲音很柔,比春風還柔。

    慶忌暗笑,故意咳了一聲,為難地說︰「我當然無所謂啦,不過……我怕姑娘食言,會影響你的美譽呀,此事已鬧得眾人皆知,姑娘此時再悔約,豈非更加的令人恥笑?」

    「不會不會,如果是你取消賭約,當然不算我失言啦,對不對?」

    慶忌顧左右而言它,指點山下道︰「姑娘請看,從山上望下去,風光之美,令人屏息,此處真像神仙境界一般啊。嗯,身邊還有姑娘這般神仙一樣的女子,嘖嘖嘖……」

    叔孫搖光恨得牙癢癢的,很想一腳把他踹下山去,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慶忌的身後。慶忌肩上扛著小鹿,鹿首垂在身後,叔孫搖光的一雙大眼楮正對上小鹿那雙比她還大的眼楮,叔孫搖光不由恨恨地瞪了它一眼,若非這傢伙不爭氣,怎麼會被慶忌抓到?

    搖光正自心裡盤算著,兩人已拐過了一個山隘,眼前的景色的確瑰麗壯觀。令人望之有種屏息的感覺。這時地空氣就像給過濾和淨化過似的,一切都是那麼清晰明媚。陽光下,大地無窮無盡地延伸開去,蔥綠的原野,茂密的樹林。婉蜒交錯的澄碧河流,在草原上起落飛翔地鳥群,天上白如雪花的雲,細緻得像棉絲混成的夢境,碧藍的天空,不見半點混濁和污染。

    「你看,那草原地毯一般,一直延伸到地平線上。如果騎馬從山腳下,一直奔過去……」

    慶忌悠然神往。

    叔孫搖光忍不住問道︰「什麼叫地平線?」

    慶忌窒了一窒,然後神氣古怪地答道︰「呃……地平線就是……用詩意一點的詞來說。就是天涯。」

    叔孫搖光撇撇嘴,她現在在乎的只是一旦輸了怎麼辦?悔約是不成的,天下人無不重信諾,公開做出的承諾如果毀約。林雷是會受到別人鄙視地,這是做人的根本。可是……堂堂叔孫家的大小姐,去給人家做三個月地侍婢,那就是一輩子的笑柄,今後還怎麼在都城裡挺起胸來做人?

    叔孫搖光眼珠一轉。忽地計上心來,走著走著,她突然「哎呀」一聲,慶忌急回頭,只見叔孫搖光一腳陷在積葉中,眉頭緊緊蹙著,小臉上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樣。連忙問道︰「你怎麼了?」

    「哎喲。好痛,」叔孫搖光「絲」地吸了口氣。楚楚可憐地道︰「我……我的腳扭到了。」

    「唉,女人真麻煩!」慶忌搖頭歎著往回走,走到她身邊彎腰問道︰「怎麼樣,痛地厲害嗎,要不要我扶你走?」

    「嗯,好痛好痛,」叔孫搖光羞怯地笑笑︰「請公子扶我一把。」

    「好!」慶忌伸出手去,叔孫搖光美目流轉,向他溫柔地笑了一笑,只是溫柔一笑,笑容還未消失,那只似乎陷在積葉坑裡的腳已經猛地抽了出來,精緻的小鹿皮靴尖閃電般踢向慶忌的小腹。

    慶忌本來去扶她手臂的手好像早有準備,靴子一抬起來,慶忌地手就到了,倒似叔孫搖光自己把腳松到了他的手裡。慶忌手一抬一送,叔孫搖光的身子便整個飛了起來,落進軟綿綿的腐葉堆。

    慶忌哈哈大笑︰「叔孫姑娘,上一次當沒關係,上兩次當那就是愚蠢了,你慣會裝可憐搞偷襲,本公子還會一而再地讓你的大當嗎?」

    叔孫搖光從地上一躍而起,揮著拳頭衝了過來,剛剛跑出兩步,身子一歪,慘叫一聲,便站在那兒不動了。

    慶忌皺眉道︰「又搞什麼花樣?」

    叔孫搖光苦著臉道︰「我……我的腳扭到了……」

    慶忌無奈地道︰「大小姐,換個花樣行不行?」

    叔孫搖光乾笑︰「這次……真的扭到了……」

    「哦?」慶忌狐疑地看看她,不像做假,問題是……這丫頭做起假來本就不像假。

    慶忌的目光在她臉上一轉,突地變色叫道︰「閃開,有蛇!」

    「啊!」叔孫搖光應聲尖叫,連蹦帶跳地撲了過來,一隻腳腳尖點著地,蹦了幾蹦站立不穩一頭撲進了慶忌地懷裡。

    慶忌大笑道︰「哈哈,果然是真地扭到了。」

    叔孫搖光氣極,攥緊粉拳狠狠捶了捶他的胸口,動作挺大,力氣卻小,倒像小兒女發癡撒嬌,也不知是不是腳下無根使不得力。

    慶忌看看那難行地山路,問道︰「還能走麼?」

    叔孫搖光離開他的懷抱,紅著臉搖頭。

    慶忌想了想,一哈腰,一下子抱住了她的腿彎。

    叔孫搖光嚇得急忙抓住他的肩膀,尖叫道︰「你幹什麼?」

    慶忌沒好氣地道︰「你說幹什麼?我現在背不了你,難道挾著你走路?抱穩了。」

    說著單臂向上一送,把她遞上了自己的肩頭,讓她穩穩地坐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慶忌哈哈笑道︰「嘖嘖,這趟田獵真個值得,左肩一隻鹿,右肩鹿一隻,哈哈哈稀奇的是,這一次,潑辣的叔孫大小姐居然什麼都沒有說。坐在他寬寬的肩膀上,叔孫搖光心裡有種很特別的感覺,她說不清楚,也想不明白,不知道是不是做得太高了,頭有些暈,迷迷糊糊的,腳上的痛楚好像也感覺不到了。

    當李寒和季孫斯帶領各自的人衝上山來的時候,迎接到的就是這樣的場面,慶忌昂首挺胸,兩肩上擔著叔孫搖光和一頭麋鹿,叔孫搖光的臉蛋紅得像一朵桃花,那種以前從未在她臉身上表現出來的嬌羞神態,看呆了眾人的眼楮。

    李寒的臉拉得比驢還長,聽說慶忌捉到了麋鹿,季孫斯一方卻歡呼雀躍。慶忌把叔孫搖光交回給她的家人,叔孫搖光瞟了他一眼,低低說了聲︰「謝謝。」全無往昔霸道神氣,今番的勝敗,似乎也被她忘記了。被慶忌兩次三番的壓在身上,儘管接近的更為親密,她都沒有什麼感覺,但是慶忌這番難得的露出的關懷和體貼,這次坐在慶忌的肩膀上走下山來,對她的身心衝擊卻是前所未有的大。

    兩邊的車子都往轅門處駛,叔孫搖光一邊鴉雀無聲,慶忌這邊卻是鼓噪不已。叔孫搖光扶著戰車,偷偷向那邊望去,那邊的人都在望著這裡嘻笑,她的眼神偏偏一下子就與慶忌碰上了,叔孫搖光的臉蛋頓時有些發熱,急忙轉過了頭來。她頭上的青絲亂了,被風一吹,拂在臉頰上癢癢的。

    「要做他的侍女,住到他的府上去麼?」叔孫搖光心慌慌的,又是怕、又是羞,偏偏想不出怕什麼,羞什麼。此番折了身段,會如何被姐妹們和都城貴介公子們取笑的念頭,倒是一點也沒浮上她的心思。

    遠遠一見他們來了,早已翹首以待的人群都蜂擁上來,把兩輛充當轅門的馬車都擠到了一邊去。只一聽說公子軍獲勝,所有的人便放聲大笑,然後許多公子便眉飛色舞地追問是誰首獵了麋鹿。不少公卿家的小姐聽說叔孫搖光輸給了慶忌,再瞧瞧慶忌的英俊模樣,取笑的心思不重,倒有些暗暗地羨慕起她來。

    誰說只有少年慕艾,豆蔻思春時,還不是和男兒一樣的心思。

    當下便有不少人起哄,讓叔孫搖光當場認主。叔孫搖光脹紅了臉蛋,望著不遠處的慶忌,心中既盼他拒絕了這賭約的執行,又有些對這種未曾經歷過的刺激懵懂期待的興奮,就在這當口兒,遠遠一輛馬車狂馳而來,兩匹馬馭的車,車上一條大汗,揮鞭如飛。

    許多人轉首望去,慶忌正籌措著說辭,想著怎麼得體地拒絕賭約,既不讓眾公子失望,又給了叔孫氏家面子,忽聽車輪轟然,抬頭看去,正是自家侍衛阿仇。慶忌不由心中一緊,急忙迎上前去。

    那馬車還未停穩,阿仇已一躍下車,快步向慶忌迎來。

    「阿仇,出了什麼事?」

    「公子,請速回府,陽虎大人有十萬火急的大事要與你面談。」阿仇壓低聲音回道。

    慶忌吃了一驚,定定神問道︰「什麼事?」

    阿仇搖頭︰「陽虎大人未說,只說此事關乎公子安危前程,請公子馬上回去。」

    慶忌暗抽一口冷氣,立即返身拱手,高聲言道︰「諸位,今日賽事已畢,一切後續事情都要有賴季孫公子處置了。在下府上現有一樁要事,需要馬上趕回城去處理,向諸公子告罪。」

    說罷跳上阿仇的馬車,急道︰「快走!」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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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1章 請見夫人

慶忌風風火火衝進雅苑,便見陽虎正在廳堂上來回踱步。陽虎身材高大,脊背微佝,很大的方廳,可是他往裡一站,再加上睥睨之間那種不怒自威的氣質,看起來就如籠中一頭困獸,正要仰天長嘯。

    一見慶忌衝進來,他就搶步上前,說道:「慶忌公子,陽虎剛剛收到消息,吳國陳重兵於邊界,復又遣使來曲阜,如此種種,恐怕他們的目的必是為了公子你無疑了。」

    慶忌大吃一驚,急問道:「吳使已經到了曲阜?季孫大人已經接見了他麼?」

    陽虎微微搖頭,沉聲道:「吳使還沒有到,主上此刻也還不知道,陽虎與邊界自有眼線,一切消息都會搶先報與我知道。但是最遲明日傍晚,叔孫、孟孫兩家的眼線便會將消息傳回來,,我最遲明日下午,就得稟與家主。慶忌公子,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慶忌深深吁出一口氣,長長一揖道:「慶忌明白,多謝虎兄。」

    陽虎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臉色凝重的說道:「公子不必言謝,幫你就是幫我自己,但我能做的也只是把這消息告訴你,其他的事縱然做得了,我也不能去做,一切都要靠公子自己了。」
   
    慶忌莊容道:「慶忌省的。」

    陽虎頷首,淡淡一笑道:「我家主公行事,最好瞻前顧後,思慮周全,如今吳國以兵威嚇,遣使來責,是為外勢。如果叔孫、孟孫兩家再群起響應,是為內勢。內外煎迫,很難預料我家主公會做何抉擇。公子,身處厄境,非得放手一搏,才能殺出一條生路了。」

    陽虎說的淡然,但語氣裡自有一種裂土難憾
、堅逾金石的冷酷,隱約能嗅出一股爭鬥殺伐戰場的無情與血腥,慶忌的眼中也射出冷酷凶狠的光來,就像一隻嗅到危機的野獸:「虎胸的話,慶忌記下了。虎兄,吳國來使的事。自有慶忌解決,但叔孫、孟孫兩家的動向,慶忌卻無從把握,而這兩邊,更為重要,還望虎兄……」

    陽虎微一錯愕迅即恍然。不錯,吳使在曲阜殺不得人,就算此來為的是慶忌。最後動手的仍要靠魯人,這一來叔孟兩家便又成了主角,倒不可放鬆了對它們的警惕。陽虎嘴角微微一抽,看起來有些猙獰:「公子放心,那邊,我會盯得緊些。陽虎不能久耽,就此告辭了。」

    陽虎的確有仙忐忑。說不得他也要棄車自保了。但是只要還有一線希望。他就會繼續拼下去。

    陽虎一走,慶忌立即如陽虎方才一般。困獸似的在廳中踱起步來,不一會兒,被他拋在尼秋山下的英淘急急趕了回來,進廳便道:「公子,出了什麼大事?」

    慶忌返身落座,說道:「你來。」

    慶忌神色平靜,把陽虎方才說的話像他重複一遍,英淘動容道:「聽陽虎話中之意,分明是說吳使一到,再有叔孫、孟孫響應,季氏十有八九便會向他們屈服,那咱們……」

    慶忌冷笑道:「那也得吳國使節能到的了曲阜才成!」

    英淘目光一閃,肅然抱拳道:「英淘向公子請命。」

    慶忌看他一眼,淡淡的道:「你與我素來形影不離,如果突然消失幾天,豈不可疑?」

    英淘一怔,問道:「那……公子打算令梁虎子、東芶大人前去麼?」

    慶忌搖搖頭:「原來麼,倒是使得,此番田獵場上大出風頭,怕是城外的軍營也要受到關注了,季孫意如向來以仁義處諸侯,吳使若在魯國境內有個好歹,他一定得給吳國一個交待的。 本來,縱然吳使到了,季氏也在強權之下向其屈服,照樣不會冒著失去仁義知名的風險過於不堪,大不了驅逐出境罷了,然而若是我營中突然有幾時甚至上百人消失數日,如何向他解說?那時要殺要剮,可就全是季氏一句話了。」

    英淘急道:「那便如何是好?」

    慶忌仰臉望天,沉吟半響,忽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英淘,你說……如過吳國使者死在魯國大盜展跖的手中,別人有何話說?」

    英淘一呆:「展跖?他怎麼可能……」

    慶忌長身而起,說道:「走,馬上備車,拜訪成碧夫人去。」

    英淘又是一呆:「成碧夫人?」

    慶忌一笑:「沒錯,就是成碧夫人,如此大事,當借這位美艷夫人一用,那才妥當。去,給我準備一份禮物。」

    「呃……公子,備份什麼禮物才好?」

    慶忌皺了皺眉,又展顏笑道:「算了,一會兒經過墟市,再買一頭烤乳豬吧。」

    「娘哎娘哎娘哎娘……」,小胖子季孫笙一溜煙的跑進廳去,八個侍婢齊齊彎腰,嬌聲瀝瀝的道:「少公子。」

    成碧夫人懶洋洋的自席上抬起頭來,嗔道:「叫叫叫、叫魂呢你,瞧瞧你,老大不小的了,換個人家的孩子現在都立業了,唉!可你呢,總像長不大似的,這又怎麼啦?是被夫子罵了,還是賭錢輸給了人家?」

    季孫笙咧開嘴,傻兮兮的笑道:「今天夫子沒罵,還跨我答題答得好呢。賭錢也沒輸,他們贏不過我,都不跟兒子賭了。」

    成碧夫人又好氣又好笑,拿這個活寶她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不過這個兒子也不是一點好處沒有,季孫意如嗜賭,所以對這個同樣嗜賭的本家後生子十分喜愛,有時與人作賭都會把他叫去,一老一少十分投契。成碧夫人在季氏們下身份超然,一則是她的手腕能力了得,另外也是因為季孫笙與家主一直保持著較密切的關係。

    她瞪了兒子一眼,說道:「既然不是輸了錢,又不是挨了罵,那是出了什麼事?」

    季孫笙把嘴一抹,眉飛色舞的笑道:「母親,上次的那個人這回和烤乳豬一起來啦。」


     
   「慶忌公子,恭喜公子田獵得勝而歸」,成碧夫人降階相迎,嫣然笑道:只是一見了慶忌,想起那日的誤會,她臉上還是隱隱有些發燙。

    因為聽說慶忌到訪,她剛剛換穿了正式的服裝,一襲衣裳相連的繞匝深衣,頭帶步搖,手拂廣袖,婠臂的金環,耳後的明珠,肘下的香囊,腰間的玉帶,衣香鬢影,打扮得如同天上麗人。

    金色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如同為她披上了一身璀璨的朝霞,浮凸的酥胸,刀削般纖巧嬌柔的香肩,不盈一握的小蠻腰,修長的身段,她是如許綽約動人,慶忌雖是見過她嬌容的人,再次見到,仍然不免重新品味到那種雲開月出,一天清涼的感覺。

    「夫人」,慶忌上前翩翩見禮,微笑道:「田獵賽事,不過是公子間的一場玩笑,算不得什麼大事,夫人的龍舟競渡,才是慶忌最在意的事。」

    成碧夫人本來掩著唇正在笑:「怎麼算不得大事?叔孫小姐那樣的……」剛剛說到這兒,慶忌提起龍舟競渡,成碧夫人頓時神色一正:「賤妾正想著待公子閒下來時便與你商議一番呢。」

    說著話,成碧夫人已將他讓進廳中就坐,自有侍婢穿花蝴蝶般把干鮮水果、米酒佳釀都端上來。成碧夫人讓人自英淘手上接過禮物,再次致謝,然後說道:「眼看著沒幾日競渡就要開始,公子手下的人雖是吳國善舟之人,恐怕也有多時不能習練過這些技藝,是否應該提前演習一番呢?」

    慶忌眼看著這廳中豪華富綽,比之吳國宮殿還要闊綽幾分,四下侍候的侍婢個個嬌美如花,他卻目不斜視,一本正經的盯著成碧夫人,說道:「正是,這次競舟對夫人來說,是十分緊要的一件大事。現如今對慶忌來說,同樣是一件大事,只能勝,不能敗。為了讓我手下善習舟楫之術的永是能夠早些進入狀態,我希望能盡快安排他們進行訓練。」

    成碧夫人欣然道:「這個容易,曲阜城外就有我家一幢莊院,院中有一個偌大池塘……」

    成碧夫人善於察顏觀色,一見慶忌露出好笑神色,說到一半的話頓時收住,略顯訕然的道:「公子……,賤妾說的有什麼不對嗎?」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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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2章 請見小姐

  慶忌笑道:「夫人不習舟楫,不明白這些道理,原也不稀奇。試想池塘再大,大得過湖泊麼?再說,池塘一潭死水,波瀾不經,在那裡面哪能練得出好的操舟之人?」
  
  成碧夫人臉色微暈,羞笑道:「哦,成碧確實不通這些道理。不過……曲阜城內外,也只有我家這個池塘最大了,再難尋到……」
  
  慶忌截口說道:「我的意思,是先行趕去瀝波湖,就在實地練習。這樣,水流的波動、風向的變化、地理情況的熟悉,完全瞭如指掌,就能完全被我們掌握了,這樣取勝才有把握。要知道,除了有一隻好舟,有一群擅於操舟的人,這些因素,也同樣是勝敗的關鍵,可是馬虎不得。」
  
  成碧夫人怔了怔道:「只是……瀝波湖遙遠,去一趟就需小半日的功夫,每天往返……」
  
  慶忌一副義薄雲天的模樣道:「這倒無妨,我的兵士現在城外駐紮,原也無事。我把他們全拉到瀝波湖去住,既練船又練兵,一舉兩得。漫說此事關乎我本人利益,就算與我全不相干,既然答應了夫人,也要全力以赴,不致讓夫人失望才是。」
  
  成碧夫人心裡一甜,感動地道:「公子有心了,可那湖泊在山谷之中,並無人常住,既無現成的住處,又無人煙往來,條件未免辛苦一些。」
  
  慶忌慨然道:「那樣更好,為了把握大一些,我本不想有人看到我的人如何操舟練習,以免洩了機密被人想出克制之法。只要夫人帶了我的人去,把龍舟準備好就成了。如今天色更暖,伐木作屋容易的很,其他的辛苦更是不在話下。」
  
  成碧夫人欣然道:「好,既如此明日一早,我便派人隨你去瀝波湖,選一處地方供公子的軍士駐紮。再叫人把龍舟運去,至於飲食住宿,成碧不會虧待了公子的部下,好酒好肉,一定供應無缺。」
  
  「好!明日一早慶忌親自出城,將所部移駐瀝波湖畔。打擾夫人了,慶忌別無他事。就此告辭。」慶忌目的已達,立即起身告辭。
  
  成碧夫人又是一呆,一句「這便走了?」幾乎脫口問了出來。眼見慶忌已站起來,只好起身相送,姍姍送至門口,又使家中主事代她將慶忌送出大門。
  
  望著慶忌背影消失,那急急的步伐倒似她成了吃人的老虎一般,成碧夫人站在階下不由發愣。這位慶忌公子風風火火地性子實在有些奇怪,更加引起她興趣的是,自來男人見了她都巴不得她能多留對方一刻。哪怕聽她言語、看她嬌顏也是好的,可是這個慶忌……
  
  看他神情恬淡,完全有事談事,她是鮮花一朵也好、青草一株也罷,根本不曾往心裡去,事情一談完立即起身告辭,更是沒有半點猶豫。對她的天姿麗質竟是一點也不在意,人家竟是自始至終都不曾將她的美色放在眼裡。
  
  成碧夫人對自己容貌一向自負。偏又最厭惡男人見了她便走不動道的樣子,可是現在慶忌絲毫未將她相貌放在眼裡,反倒激起她一股不服氣的念頭。
  
  「莫非……,叔孫家地那個丫頭已經到了他身邊做侍婢?哼。男人!一個兩個全都是這樣,這世上就沒有不喜歡嘗鮮的饞貓兒麼?」成碧夫人全未發覺她自己不知不覺間居然呷起了叔孫搖光的乾醋。
  
  她一拂袖子,妙眸一轉,忽又板起臉喝道:「出來!」
  
  小胖子季孫笙從一根廊柱後縮頭縮腦地走了出來,成碧夫人嗔道:「你鬼鬼祟祟的躲在那兒做什麼?」
  
  季孫笙見母親臉色不好。一嚇便緊張的結巴起來,心中的話也原封不動地說了出來:「兒……兒看慶忌又送了烤乳豬來,不知道母親會不會跟了出去,啊……救命啊!」
  
  季孫笙一見母親向他衝來,纖纖筍指似乎便要去揪他耳朵,立刻抱住肥豬頭嚎叫著跑開,成碧夫人追了兩步。「噗哧」一聲笑。紅著臉罵道:「這臭小子,真的是皮癢了。」
  
  季孫笙跑到拐彎處。扭頭見母親沒有追上來,便洩氣地嘟囔道:「唉,今次母親怎麼沒有隨慶忌出去呢,本想她一走我就去找人鬥雞、鬥蟋蟀的,這下全都泡湯了,讀書苦啊讀書苦……」
  
  季孫笙突然頓住步子,眼珠骨碌碌一陣亂轉,心想:「母親要是真與慶忌相好,必定沒有時間再來管教自己,將來如果再有個弟弟,那就更加不必自己來當這勞什子一家之主,豈不是再也不用讀書,天天都可以開賭玩樂了嗎?」
  
  想到這裡,季孫笙拳掌一擊,熱血沸騰,好像已經翻身得自由了一般,仔細想了一想,興沖沖地去了。
  
  慶忌一出成府上了馬車,立即對英淘道:「明日我們的人馬便全部移駐瀝波湖,一俟成府的龍舟運到,立即封鎖居處,不許閒雜人等進入,留下一半人充作疑兵,另外一半由你率領,趕去攔截吳國使節。」
  
  英淘興奮地道:「是,公子放心,卑下一定不負使命!」
  
  慶忌嗯了一聲,徐徐又道:「把展跖手下投效咱們地那幾個兄弟都帶上,向他們好好請教一下縱橫齊魯陳宋各國的大盜展跖一向行事的作風、方法……,明白?」
  
  英淘眼睛一亮,恍然道:「卑下明白。公子放心,卑下知道該怎麼做了。」
  
  慶忌一笑住口,往座上一靠,閉目沉吟片刻,問道:「對了,我急急趕回,尼邱山下當時怎樣了?」
  
  一提起此事,英淘便有些忍俊不禁,說道:「季孫斯等公子堅持要求叔孫小姐到雅苑為公子作婢,倒是孫敖公子不忍了起來,出面勸阻,結果被所有看熱鬧的公子小姐們斥了個灰頭土臉……」
  
  慶忌截口道:「後來呢?」
  
  英淘笑道:「叔孫小姐臉色被他們說的臉皮白裡透紅、紅裡發紫,最後實在招架不住,到了自己車上,在一片噓聲中趕回城來了,我在路上還見到過她的車隊,一個個垂頭喪氣,像被霜打了似的。哦,對了,我走時季孫斯公子還讓我告訴公子,今晚魯膾居,他要設宴慶功,請公子務必到達。」
  
  慶忌一笑,車到雅苑,大門洞開,馬車直駛進去,剛剛停下,才邁出一條腿,雅苑管事老卓便滿臉驚喜地迎上來叫道:「公子,你可回來啦,府上出了大事啦!」
  
  慶忌決定了一樁大事,心中稍稍輕快下來,聞言笑道:「看你神色,必是好事,呵呵,莫非有人送禮來了?」
  
  以他想來,就算旁人還是不敢與他攀交,大司寇孫叔子也是一定要送來一份厚禮的。今後除非是危及孫家地大事,否則如果需要他做出抉擇的時候,這位大司寇總會傾向自己一些的,那時代本就是家國難分的年代。
  
  老卓把大腿一拍,吞口唾沫道:「不是啦公子,不是送禮地來啦,是有人把自己送來啦?可那位大姑娘……我都不敢不侍候啊……」
  
  這些日子住下來,英淘與他也是相熟的,見他像含著口苦瓜似的,不禁笑道:「是女人嗎?哈哈,我家公子走了桃花運了,那女人漂不漂……啊!」
  
  他突然明白過來,急忙扭頭看向慶忌,只見慶忌一腳踩空,險險的要跌下車去。
  
  「叔孫搖光來了?」慶忌站穩身子,定定神問道。
  
  「昂!」
  
  「她……帶了多少下人?不會是一個人來的吧?」
  
  「昂!」
  
  慶忌揉揉鼻子,哭笑不得地繼續問:「誰在廳裡侍候她呢?」
  
  老卓這次總算說話了:「是阿仇兄弟,不過也就是陪著站在那兒,您沒回來,誰敢收留她啊?」
  
  慶忌「嗤」地一聲:「你們吶,不就一個女人嘛,又不是母老虎,怕她做甚?我去見她!」說罷甩開大袖,向大廳而去。
  
  老卓欽佩地看看他地背影,向英淘問道:「英淘兄弟,你怎麼不跟過去啊?」
  
  英淘笑笑,慢騰騰地解著馬套:「咳,這種事情,公子一個人應付就行了。「昂!那我去備晚飯去。」
  
  「噯,你等等,公子今晚不在府上用膳,不用準備公子的份。」
  
  「昂,那叔孫小姐呢?」
  
  「……不知道。」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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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3章.慧黠美人心

慶忌昂首挺胸走到廳門處不遠,便攸地放慢了腳步,他猶豫了一下,正核計著該以什麼樣的舉止神態走進去,站在門廳邊上正度日如年的阿仇一眼看到了他,已放聲大叫起來︰「公子回來啦!」

    慶忌苦笑,只得硬著頭皮走過去,先瞪了阿仇一恨,再往廳裡探頭一看,只見大廳中空空蕩蕩,只有上首一張几案旁跪坐著一位姑娘,丫首雙鬟,一身青衣,黃昏斜照勾勒著她明暗凹凸的倩秀背影。

    慶忌再往几案上一看,只看到一個小小的包袱,慶忌瞧了不禁頭皮發麻,這丫頭……這陣勢怎麼那麼象背父私奔的小媳婦啊?如果她是瞞著叔孫玉來的,一會兒她老子殺上門來,自己該如何應對?

    慶忌一隻腳邁在門裡,先清咳一聲,叔孫搖光大馬金刀地坐在裡面並未回頭,慶忌看看阿仇,阿仇正瞪著一雙大眼看著他,慶忌連忙擺手讓他下去。阿仇會意,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慶忌這才整整衣衫,擠出一副和靄可親的表情,慢慢走進屋去。

    「叔孫小姐?」

    一進門,慶忌便朝背門而坐的倩影很有禮貌地唱了個大喏,揖身道︰「叔孫小姐,咳,你……怎麼來啦?」

    麗影小轉,一張清湯掛面、素顏天生的俏臉呈現在眼前,叔孫搖光凝睇向他望來,一臉古井無波的模樣︰「妾叔孫搖光,田獵輸於公子,此來是為了履行賭約。從今日起,三個月之內,叔孫搖光就是公子的侍婢了,公子無需對妾如此多禮。」

    慶忌苦笑︰「姑娘說哪裡話來。方才……咳,方才本公子有要事在身,所以急急離開,未曾來得及交待。公子們一時興起,下個賭注增加比賽的興致罷了,慶忌哪敢真要姑娘來我身邊侍候啊。萬一讓令尊大人知道了,豈不怪罪慶忌無禮?這個……不如我送姑娘回去吧。」

    叔孫搖光見他苦惱不已的樣子,眸中攸地閃過一絲笑意。隨即被她隱去,故意冷冰冰地說道︰「公子不可誤會了家父。君子一諾,重逾泰山。縱是遊戲之言,也當遵守才是。家父已經知道這件事了,此次也是家父令搖光不得失信於人,必來履行約定。」

    慶忌吃了一驚︰「什麼?這是……叔孫大人要你來的?」

    叔孫搖光頷首道︰「是呀,怎麼,公子不歡迎我來麼?些許粗活雜事,搖光還是幹得來的。」真到此時,她眸中才恢復了幾分野性和調侃的狡黠,有些叔孫搖光真正地神采了。

    慶忌乾笑道︰「這個……倒不是,而是……姑娘突然變得這麼溫柔,慶忌倒有點不適應了。」叔孫搖光「噗哧」一笑。隨即收斂了笑容,板起俏臉道︰「公子說笑了,該做什麼就要有個說什麼的樣子,人家現在是你的奴婢,難道還敢向主人亂發脾氣麼?反正也只有三個月的時間,搖光如果有什麼做的不好的地方,還請公子多多原諒。這賭約,是無論如何都要履行的。不然,公子你可以拂袖便走,搖光頂著毀諾背信的好名聲,可如何在曲阜立足?」

    叔孫搖光侃侃說完,立起身來向他鄭而重之地施了一禮︰「所以,就請公子勉為其難,成全了搖光吧。」

    魯膾居,因為今夜季孫斯在此宴請好友賓朋,所以魯膾居沒有按正常時間打烊,慶忌驅車趕到的時候,魯膾居仍是***通明,熱鬧非凡。雅苑的人通知了季孫斯,季孫斯通知了交好地朋友,這些人趕來這裡,都是為了看叔孫搖光屈膝為奴的模樣地。

    英淘掀開車簾,放下踏板,恭敬地道︰「公子!」

    慶忌俯身從車裡走了出來,仰首看了看樓上,然後轉過身去,親切地笑道︰「叔孫小……咳,搖光,出來啦。」

    車中盈盈地又走出一個人來,輕折柳腰,趨身下車。慶忌站在踏板旁,倒像是她的車伕。英淘看著慶忌忍笑不禁,慶忌看著他,也只好一臉苦笑,身邊有這麼一個不能使喚的美貌侍婢,中看不中用,實在是個大Ma煩。

    其實他也隱隱猜到叔孫玉定要女兒履行賭約的用心了。女兒與人公開打賭,如果輸了卻不履行諾言,那不止對女兒的名聲不利,對他這個反持魯國外交大權的重臣同樣不利。那個時代,對於信義,人們還是相當敬重地。

    吳國的大賢君子季札當年出使列國時,徐國國君很喜歡他的佩劍,但是佩劍出使乃是一種禮節,當時不能解劍相贈。酒席上季札就對他承諾說,等歸國時一定把劍送來給他。等季札歸國時,徐君已經病逝,但季札仍然趕赴徐國,把劍掛在徐君的墳上以踐諾言,被天下人讚揚他的美德。所以,雖是公子們遊戲般地一場競賽,叔孫玉也不願為此背負不信之名。

    同時,這老狐狸應該還有另一個目的,就是趁勢在自己身邊安一顆釘子。只要讓女兒隨時隨地的跟著慶忌,他自然可以掌握慶忌的一切行止,至少也可以讓慶忌行事有所忌憚。有此美事,何樂不為?成碧夫人那番話不過是打趣慶忌罷了,叔孫搖光是什麼人?堂堂魯國大司空的女兒,誰敢真個把她當了侍婢使喚?至於冒險侵犯她,那更是絕無可能,叔孫玉有什麼可擔心的?

    在別人看來是一件極享受的差事,就此成了慶忌的苦差。這哪裡是一個侍婢啊,簡直就是一個姑奶奶。慶忌平常出門,在那車廂裡是想坐著就坐著,想躺著就躺著,想拿大頂都沒人管他。

    現在可好,叔孫大小姐正正當當地往裡邊一坐,衣香鬢影固然迷人,然而慶忌為了在她面前保持君子之儀,就得正襟危坐,以前橫躺豎躺慣了,現在挺直腰板兒坐個小半個時辰就累得腰酸背痛。唉!旁人看他是艷福無過,實際上卻是苦不堪言,如此也就罷了,到了人前還打腫臉充胖子裝出一副如何愜意地模樣,真是自家辛苦自家知啊。

    「慶忌公子來啦!」常三公子連滾帶爬地撲到樓上去,扎撒開雙手興奮地大叫,二樓正喝酒的、划拳的、吹牛的、抱著舞妓調笑的,一下子全停了下來,場面靜止了足足五秒鐘,然後七嘴八舌地詢問聲四起︰「叔孫搖光來了麼?」

    「哼!」慶忌清清楚楚地聽到肩膀後邊一聲冰豆兒似的冷哼,他無奈地笑笑,在他心中,何嘗不知道這些公子們今日宴會的真正目的。他走上樓去,往樓梯口一站,所有的目光都向他望來,一片輕呼聲響起,只見叔孫搖光紮著丫首雙鬟,一襲緊袖淡青的婢衣,盈盈俏俏地走上來,站在慶忌身旁。

    公子們望著他們,目光中都是興奮、好奇,還有促狹與得意。眾人中唯有一悶悶不樂的那個人是孫敖,他的確成功地報復了叔孫搖光,可是這個結局卻一點也沒有令他快樂,當叔孫搖光的目光迎上他的雙眼時,孫敖只能愧然低下頭去。

    他也知道,今天所有的人就是來看叔孫搖光如何忍氣吞聲,含羞帶辱地做一個侍婢,而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慶忌落坐,叔孫搖光也在他一旁坐了下來,眾目睽睽之下,為他擺杯、斟酒、布菜,臉上始終含著笑盈盈的甜意,等到做完這一切,她雙手扶膝,俏生生地說一聲︰「公子請用膳。」

    眼看著叔孫搖光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如此乖巧羞澀,與那日男裝登樓,囂張跋扈的模樣判若兩人,季孫斯等人的眼珠子都要掉了出來,他們本以為叔孫搖光會不情願、會又羞又氣,甚至會撒潑或者哭泣,然而……

    每個人高昂的情緒突然都低落下來,他們突然覺得,很沒趣,非常沒趣,今日的宴會完全沒有達到應有的目的。沒有人願意看一個心甘情願、甜笑盈盈的叔孫搖光樂在其中地侍候一個男人,他們想看的是她的屈辱、她的憤怒、她的不甘吶。

    「唉!」大家很無聊地舉起杯,忽然覺得今晚這頓酒真是淡而無味,而慶忌,也覺得很無奈,很無趣,叔孫搖光如此體貼地侍候他,只是為了以一種特別的方式對這些公子們發起反擊罷了。今晚這場宴會,可能唯一真正快樂著的,就是她了。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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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4章 假戲真情

第二日一早,慶忌便要與英淘趕去城外安排拔兵移防事宜,正當此時,他盼望已久的楚國消息終於到了,慶忌大喜,先使英淘獨自趕去,然後把這個從楚國趕回的部下帶進了客廳。

    「公子,卑下從楚國回來後,馬上返回了艾城,那時才得知公子還在魯國,呂遷將軍未敢怠慢,命卑下立刻趕了……」

    「砰!咯拉拉啦……」一隻鹹著菜餚的大構碗落在桌面上,陀螺似的轉動了半天,正在稟報消息的大鬍子愕然抬頭,看著這位可以表他家公子面前如此威風奴婢一眼。

    「好了,好了,不用上菜了,你……出去吧!攀辰,你繼續講。」

    慶忌滿臉堆笑,向站在一旁努著嘴兒,一臉憤憤然的叔孫搖光大小姐擺擺手。那個大鬍子見了更加納罕,完全猜不透自家公子和這個悄婢到底算是一種什麼關係。

    叔孫搖光冷哼一聲,寒著一張臉掉頭就走。昨晚為了氣氣那些等著看好戲的公子們,在他面前有意扮得乖巧可愛,堂堂叔氏家的大小姐,不知心底裡已經吃了多少委屈了,沒有找他算後帳就不錯了。

    他還真當自己是大爺了,居然叫自己拾他的一名信使端茶遞水,不拾他點厲害看看,他還不蹬鼻子上臉,騎到自己頭上去了?

    慶忌原本也就是忘形的一句話,見她火了也有點後怕,這位姑奶奶要是對他的信使也來一招撩陰腿,恐怕自己就得不到想聽的消息了。不就是摔打了幾下嗎?退一步海闊天空,大丈夫不跟女人一般見識.慶忌一邊在心裡安慰著自己,一邊對那信使笑道:「你說。你 說。」

    「呃……是!卑下在楚國扮成打柴人挑擔賣柴,四處尋訪掩余、燭庸兩位公子下落,始終不曾找到。後來吳因伯伐楚,卑下這才知道兩位公子的所表,但是當我趕去的時候,兩位公子已然落敗逃走,卑下一路尋訪,直到潛山一帶,才追上兩位公子,向他們告知了公子地消息。」

    慶忌欣然道:「哦。兩位公子怎麼說……」

    他還沒說完,陽光透照,把一道人影落到了桌上,目光微微一轉,便見叔孫搖光未經傳喚又出現在門口,慶忌無奈地一笑,婢學夫人固然不像,夫人學婢。也是一樣的不合格啊。他搖搖頭,對 辰道:「走,我們到院中走走。」

    慶忌與*辰在園中慢慢走著,說道:「你繼續說,兩位公子的,為何沒有與你一同返回艾城?」

    *辰說道:「兩位公子當時帶著殘兵敗將藏在潛山。此來艾城過於招搖,怕被伯追上,而且,兩位公子說,他們來到艾城。對公子她狀況並無太多幫助,但是只要他們留在楚國,就可以吸引吳//國的一部分住意力,對公子的壯大更該益處。

    慶忌微一思,若有所思地淡淡一笑,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他站住腳步。對*辰道:「好。你休息一天,明日一早便趕回去。

    到了艾城告訴呂遷,讓他大張旗鼓,繼續廣招人馬。至於所需錢財無需擔心,本公子會解決的。讓他整頓軍伍,把老弱殘兵都集中起來自組一軍,我有大用。」

    叫人帶那信使下去休息後,英淘正好從城外趕回,他看看遠處叔孫搖光的身影,對慶忌道:「公子,城外的軍士已經準備好拔營起寨了,成府也派了管事車輛來,兒雇就可以動身赴瀝波湖了。」

    慶忌嗯了一聲,英淘略一擾像,又道:「公子,請怒卑下多嘴,叔孫小妞留在雅苑……對公子實無好處,她是叔孫玉的女兒,身份特珠,公子大事要緊,美貌地女子何處沒有?公子不可為了一個女子……」

    慶忌笑了,瞪他一眼道:「你這小子,怕我為女色所迷,誤了大事是嗎?你家公子是哪種戀色不要命的人嗎?」

    慶忌數了笑容,正色說道:「就算叔孫玉別有用心,叔孫搖光也不是做奸細的材科,哼哼,你放心吧,強自拒絕,反而顯得我們心虛,似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留她幾日,我自會想辦法逼她自己離開……」

    瀝波湖,距曲*六十餘里,成府派了大批車輛幫助搬運,兩百多名軍士的車隊浩浩蕩蕩地離開了曲*。龍舟競技只需八人就可,但是慶忌既然堅特要實地演練,總不能只派了八個兵去瀝波湖獨自駐紮,整支隊伍全部移防瀝波湖也勉強說的過去。

    叔孫搖光一早聽了慶忌遷兵瀝波湖練龍舟的理由,就馬上使人通知了自己家裡。田獵之戰他們一敗塗地,叔孫搖光是親自參戰的,她知道這一敗並不關李寒地事,反而經過這一場比賽,見識到了李寒的本領。

    叔孫搖光並外只憑個人好惡意氣用事的大家小姐,所以不但沒有責備李寒,反而龍舟競技的事交予他全權負責。

    她府上的賽舟隊就是在叔孫氏後花園的大池塘中練習地,那池塘其實也不小,有十幾畝她大小,稱得上是一個灣或一個小湖了。但是慶忌那套什麼水流、風力、地理的言論很能唬人,叔孫搖光把它奉為真言,馬上通知家裡也把船隊搬到瀝波湖去實地練習。

    所以一早當慶忌的人馬啟程的時候,叔孫氏府上的龍舟船隊人馬也啟程了,與他們同路趕往瀝波湖。瀝波湖很大,方圓千餘平方公里,是一個極大地湖伯,湖伯周圍山巒起伏,林木茂密,這樣幾百個人的小隊伍駐紮進去十個八個,整個湖區照樣平靜的很。

    閣著一道比較平靜的湖灣,兩家的架隊分別駐紮進了林中。彼此隔湖相望。隱隱可以望見對方。李寒這樣安排,是想在湖中習練時能夠就近觀察一下慶忌船隊的特點,希望從中學到他們地長處、我到他們地弱點。

    而慶忌有意地把他地人馬駐紮對方駐地附近。正是為了讓他們做個人證,證明慶忌地人馬一直都在這裡,不曾離開。兩邊隔著一個湖,遙遙相望,是看不清駐地內地準確人數的,兩百人走掉一半,剩下的一半如果再故佈疑陣。足以亂真。

    士兵們砍伐樹木,搭建簡陋木屋,請除雜草,挖軀防火隔離帶,干的熱火朝天。慶忌自帶著俏婢叔孫搖光登上一座矮峰,眺望瀝波風光。

    瀝波溯鍾靈毓秀,風光誘麗,景以水潤。境以山幽。湖光、山色島嶼、森林、荷花蕩、蘆葦蕩,湘映成趣。登臨高處,遠山近水盡收眼底,湖面浮,飛鳥起落,別有一番情趣。

    慶忌撿了一塊大石坐下。望著憂美的湖光山色久久不語,叔孫搖光站在不遠處看著他,此刻的慶忌,臉上有種與年紀不相襯地氣質。唇上的茸毛,表示他的年紀還很年輕。然而他望著湖水時眼中泛閃的光芒。

    卻像她的父親思慮事情時的沉靜,**。成熟穩重的氣質、年青英俊的相貌,使他產生了一種掃獨特地魅力,叔孫搖光看著他,雙眼癡迷,一時有些不捨得離開了。源本想說些刻薄話的,此時偏偏一句也說不出來。

    一件清涼的山風吹來,慶忌閉上眼晴。心神彷彿飄上了九宵雲上。

    任那長風揚著他的髮絲飛揚。許久許久,慶忌才長長舒了口氣。回首看著叔孫搖光一笑,點點頭道:「來!」

    叔孫搖光很想揚起下巴回給他一個不屑的表情,可是雙腳卻已不聽使喚地向他走去。

    「坐!」

    慶忌微笑著說完,回首又看向那美麗的湖光山色:「你看,美不美?」

    叔孫搖光很自然地坐到了他身旁,順著他地目光望向山下如鏡的湖泊,湖上風吹浪起,波光如鱗,的確讓人芳之陶醉。

    叔孫搖光不由自主她點點頭,贊同地道:「很美。」

    「唉!如果我不是慶忌該有多好啊,就不用領著那些傢伙打打殺殺,什麼都不用想,就在這湖邊建一幢房屋,泛舟釣魚,悠閒自在,以山水為鄰……」「還要有三五美人相伴!」叔孫搖光忍不住搶白道。

    慶忌笑了:「當然,這是必須的。」叔孫搖光給了他一個俏巧的白眼:「男人,哼哼,都是一個樣子。」

    慶忌笑道:「男人本色嘛。」然後眼光直直她盯著她,叔孫搖光不禁害羞起來,必縮了一下,鈉鈉地道:「你……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

    她才白晰她額頭、彎彎的雙眉、明亮的門子,翹挺的棄子。嘴唇飽滿,粉吞濕濕亮亮的,比櫻桃還要紅嫩,唇上那一林淡細的汗毛,益發襯得她的唇珠小巧、下額細圓。

    其實仔細看起來,叔孫搖光她臉部曲線有些柔中有剛,隱隱帶著些殺鴦不馴地野性,然而她的膚色極其嬌嫩白,尤其是唇形極其憂美,皎白晶瑩她膚色、線條柔美的粉色唇辮,把她五官綃顯的剛性稀釋夷盡。

    「你……很美……」,慶忌不懷任何目的,純粹地出於本能地讚美道。

    叔孫搖光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她能感覺出慶忌這句話的真誠,心中先是一羞,續而一喜,想起那日在自己閨房被他幾近赤裸地壓在身下,想起自己的豐贅坐在他寬而才力的肩上讓他擔著下山,心中又復一蕩,忽然滿臉紅暈她垂下頭去,嬌羞不勝地按受了他的讚美。

    那嬌羞低頭的俏顏,帶出無盡的溫柔,此刻的搖光所表現出的情致,才是純淨如水的女兒之態,風吹著她的誘發,如絲如摟她濃她的臉擷旁飛揚,才種迷離之美。

    慶忌的心完全放鬆地沉浸在這大自然的美麗和迷人少女的風情之中,他忽然伸出手,轉取她勾住了叔孫搖光光滑幼嫩的下巴,叔孫搖光嬌身一震,想抬手制止。可是全身只利下發抖的力乞,手肩想抬都抬不起來了。

    慶忌轉取抬起她地俏臉,那一雙迷離的星眸。閃著朦朧羞澀的光。慶忌不由輕輕歎道:「如果,我不是慶忌,你不是搖光,那該多好……」

    「什麼?」叔孫搖光覺得自己地聲音在發顫,身子在發軟,直覺地感覺到要發生些什麼,他為自己的不爭乞而有些惱火。可是以這樣一種予取予求的姿勢讓慶忌猥玩著,她競然想不起睜扎反枕。

    慶忌眼中閃起了危險的光,忽然問道:「你是不是我的侍碑?」

    「啊?為什麼這麼問?」叔孫搖光努力睜大朦朧的眼晴。

    「是不是?」慶忌強勢她問。

    「是…吾」

    一語未了,那柔嫩如小鳥般的櫻唇已經被慶忌吻住,叔孫搖光一下子駭然睜大雙眼,腦海中一片空白,只覺天旋她轉,彷彿自己一下子飛了起來。湖到了天上,天到了湖中……

    慶忌洛意品嚐著她和美她嘴唇,感受著佳人涼膩的唇觸,叔孫搖光鼻息咻咻地低喘著,從未嘗過的甜美滋味讓她有些忘乎所以,先前的尷尬、矜特彷彿都一掃而空。緊張僵硬的身子放軟下來,兩條柔軟的手臂也搭上了慶忌的肩膀。

    但是,當慶忌的舌尖挑開如她櫻唇想鑽進她口中時,叔孫搖光終於驚醒了,本能地推開了他。倉皇逃開幾步,暈紅著臉,一種帳然若失的威覺籠罩著她的身體,想罵罵不出來,不罵又不知該如何表達少女的矜特,最後只好頓一頓足,逃也似的跑開了。

    慶忌抹著自己的吞。彷彿這樣能使唇上地美妙觸感保留得更久一些。他發覺,自己似乎有點假戲真做。居然真的吻的那麼投入。

    「真是個……走個迷人的小妖精……」,慶忌沙啞著聲音自語道:「不能玩火,你和她……沒有可能……,你的目的,可不是她啊……」

    當慶忌走下小山時,英淘遠遠看見,向他迎來:「公子!」

    英淘快步走過來,目光左右一掃,,向他微微一點頭:「人已壯紮好了,一共選出110人,今晚就走。」

    「嗯……」,慶忌好似漫不經意地四處打量著,一幢幢簡易木屋已經快要完工了。那些木屋是按照兩百多人的規模建造的,一間間掩映在樹林中,他笑了笑,淡淡她說道:「吳使此來,是軟硬兼施,邊界陳以重兵吳使身邊的侍衛一定也不會少此去你們人手有限,而且盡量不宜暴露面目,所以,隨機應變,盡量以智取之,不可蠻用武力……」

    英淘鄭重地道:「公子放心,英淘省得,處去定不負公子所托,必親斬吳使頭顱。」

    慶忌點點頭,忽然發現兒似的左右看看,奇道:「唉,對了,那個……那個叔孫搖光跑去哪裡了,看住一些,不要讓她到處亂走。」

    英淘咧嘴一笑,向詩衛們剛剛整理出來的一塊平地邊緣一指,說道:「公子放心,卑下盯著她呢,她倒老實,只在那兒坐著,哪兒也沒過。」

    慶忌見叔孫搖光坐在一塊大石上,背對著自己低著頭,便悄悄地向她走了過去。行至近處,見她仍低著頭,完全沒有發覺他的到來。慶忌心中不覺一緊:「她……不會是正在那兒哭鼻子呢吧?」

    慶忌聳手聳腳地走到她背後,探頭句前一看,忽然便傻了眼。叔孫搖光面前一塊平整地青石,那上邊許多清草編地蜻蜓、蚱蜢、蛐蛐、蛇、小老鼠,一個個排得整整齊齊的,前邊站著一隻挺胸腫肚地蛤蟆。

    叔孫搖光手中拿著一枝狗尾巴草,輕輕一點蛤蟆的背部,那蛤蟆便一蹲一起,叔孫搖光學著慶忌的聲調,配合著那只蛤蟆的動作,拆揚頓挫地說:「唉!如果我不是慶忌該有多好啊,我就不用領著你們這些家伙打打殺殺,什麼都不用想,就在這湖邊建一幢房屋,泛舟釣魚,悠閒自在,以山水為鄰……」

    慶忌林抹額頭,暗自汗了一把,本來只是想著使些手段逼她自己離開的,這時看了如孩子氣的舉動,忽然有種侵犯了祖國花骨朵兒的罪惡感。

    更加不妙的是,一種不祥的感覺已經浮現在心頭,這種直覺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記得上一次才這種威覺,是他眼看著自己投資的股票被連砸十幾個跌停板,徹底套牢成了股東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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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5章 忙碌夜

夜深了,慶忌躺在榻上反覆思量著自己的事情,毫無一點睡意,最後翻身坐起,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然後也不點燈,只穿著小衣,趿上鞋子走過去,輕輕一推門扉。

    「吱呀」一聲,一片如水的清輝灑了滿屋,弦月如鉤,清輝淡淡。除了隱隱的蟲鳴,夜色一片靜謐。慶忌走出去,藉著清淡的月光在林中漫步,緩緩步入水中小亭,在亭榭中坐下。

    回首看去,院中沒有***,叔孫搖光的房間也是一片漆黑,現在當已熟睡了吧。想起她來,慶忌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所謂作繭自縛,大概就是指他這般情形了。叔孫小姐並沒有因為他的非禮而憤而離開,相反,再偷偷瞟著他時,臉上的福氣很是古怪,嬌羞中帶著些許溫柔,反讓慶忌心驚肉跳。叔孫搖光就像一枚長著硬殼的果子,那層硬殼現在被他沒有章法的表現給敲破了,展示在他面前的是別人從不曾見過的風情。

    想著她的可愛,和兩人想識以來種種,慶忌微微心動,但是隨即便搖了搖頭,否決了自己的想法。他和叔孫世家,由於彼此的利益不同,如今勢同水火,只是表面上還維持著一種和平,沒有一個因素促使他們之間發生直接衝突罷了,他不是曲阜裡一個豪門世家的太平公子,自溺於情情愛愛的事那是自討苦吃。再留她住兩日,把這屈身為奴的事隨便敷衍一下,是一定要想辦法把她趕走的。

    偏偏此人心胸氣魄,實難當一代梟雄。如果讓吳使安然到達曲阜。恐怕季孫意如的野心是萬萬敵不過吳國數萬大軍的恫嚇的。弄不好,我這趟魯國之行,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或許,幫助成碧夫人取得海鹽獨家經營之權,很大程度上解決了我的軍費來源,算是此次曲阜之行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地唯一收穫了。

    天空一暗,弦月已被薄雲掩住了。慶忌黯然歎了口氣。困在曲阜這許多天,寸步難行,不要說復國在望,便是取一座蓄兵之城,都是遙遙無期,復國,竟是如此之艱難。

    梁虎子和英淘帶著一百二十名虎士趁夜離開瀝波湖,悄然奔向漆城。過漆城再向南,未到閭丘的路途上有一道山谷,也就是慶忌在那裡休息並偶遇任若惜姐妹的地方。那座山谷狹窄難行,林深葉茂易於藏身。按照英淘與慶忌的計議,他們將埋伏在這條赴曲阜的必經之路上攔截吳國使節。

    在這個地方,已經接近吳國都城,吳國使節的警惕性會降低,更易於偷襲得手。而且此處的地理形勢,方便他們埋伏佈置,充分利用險峻地地形行致命一擊。而且此處不算太遠,梁虎子和英淘此番來回只能晝伏夜出,避人耳目,如果設伏地點太遠,無論去回,都易露了行藏。

    此時,吳國使節郁大夫已經到了名繹,被當地魯國牧守安置在臨時館驛之中。房中一燈如豆,夜色雖深,他也尚未入睡。房中據席對坐的,還有三個人,一個是他的副使馮奕馮大夫,另外兩個是他先期派住魯國的細作。郁平然膽大心細、行事每每突出奇兵,但是並不莽撞,常謀而後動,伍子胥選他來魯國,也正是看到了他的這種優點。

    兩個細作分別把他們打聽到的一些消息告訴了郁大夫,郁大夫沉吟良久,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好了,你們兩個下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趕赴前程,繼續打探消息。」

    「諾!」兩個細作拱手揖退,郁大夫目注馮奕,問道︰「馮兄以為如何?」

    馮奕皺皺眉︰「從他們所說的情況來看,魯國是把慶忌敬若上賓地,他還交好魯國公子,與他們往來如此密切,恐怕……大王欲誅慶忌於曲阜的希望很難實現。愚意以為,我們以兵威相恫嚇,軟硬兼施,能夠逼得季孫意如驅慶忌離境,已是最好的結果。」

    郁平然微微搖頭︰「馮兄此言差矣,依我看來,細作們打探到的這些消息,不過是民間傳聞,事情或許是這些事情,但是幕布後的真相卻未必如此。你看,慶忌到曲阜,三桓設宴款待,又入住季孫意如的別居,不可謂不隆重。然而,那些士卿大夫為何不見有宴請之舉?」

    馮奕目光一凝︰「郁兄的意思是……?」

    郁平然微微一笑,撚鬚道︰「為官者一舉一動莫不謹慎,如果魯國三桓真的把慶忌拱若上賓,那些公卿大夫們對他豈有不趨之若鶩的道理?他們現在有意撇清,恐怕就是三桓內部意見不一,這些公卿大夫們無所適從,這才靜觀其變。慶忌捨公卿而就公子,也可為佐證。」

    馮奕恍然,贊同道︰「郁兄所言極是。」

    郁平然淡淡一笑,他這個副使與闔閭大王是親戚,為人倒還本份,只是沒什麼大本事,此番隨他出行,擔個副使,不過是分功罷了,郁大夫原也沒指望他能起到什麼作用。但是他既然是副使,自己的一些分析決定還是要與他商量的。

    「還有,現在魯國喧囂塵上地田獵之賽,表面上看來是公卿世家的那些公子小姐們一場遊戲,慶忌參與其中,大家一團和氣。然而,你不要忘了,他們的賭注是輸者為奴,這雖是小兒女間的一場遊戲,但是對素重禮制的魯國公卿大夫們來說,卻未必做如此想。大司空叔孫術、大司寇孫叔子更不會做此想,無論誰輸了,自家孩兒上門為奴三個月,他們的臉上都不會好看。你想,慶忌雖年幼,但與這些無所事事的世家公子相比,總多了幾分閱歷,做事要穩重地多,他怎麼會參予這種事,不怕得罪人嗎?」

    馮奕雖無智,卻不蠢,聽至此處已然明白,目光一亮,說道︰「我明白了,慶忌可是想幫季孫斯和孫敖地,郁兄是說,慶忌與叔孫世家不和,大司空叔孫玉未必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郁平然道︰「恐還不知,魯國三桓,存世兩百餘年,一向是既相互幫扶,又相互拆台,互相制衡以求穩固地,如今季氏一家獨大,凌駕於其他兩家之上,恐怕叔孫、孟孫兩家都未必服氣,而且,叔孫氏一人也難以對季氏構成威脅,應該是叔孫、孟孫聯手,才有一搏之力。

    慶忌住在雅苑,又與陽虎經常走動,還要幫助季氏門下爭風田獵,顯然季氏是真心想收留慶忌,甚或提供幫助的。而叔孟兩家卻是相反。」

    馮奕拍膝道︰「是啊,郁大夫見微知著,令馮某佩服。不錯,慶忌如今那些舉動看似兒戲,但是背後透露出來的卻是三桓不和的重大信息。如此看來,我們或許大事可期。」

    郁平然欣然笑道︰「不錯,說不定,我們的大事,就要著落在叔孟兩家身上。好了,馮兄,夜深了,你且去休息吧,咱們明日再詳細推敲。」

    「好!」馮奕歡喜不勝,此番赴魯,只消驅走了慶忌,便是大功一件,如果能利用魯國內部三桓之間的矛盾誅殺了慶忌,除了大王心頭之患,那功績,再加上他與大王的親戚關係,說不定能搏個上卿的官位,聽了郁平然的分析,他歡歡喜喜地去了。

    郁平然仍然坐在那兒,把收穫的消息又默默地咀嚼了一遍,相信自己的判斷大致如此,呵呵一笑,他也長身而起,寬衣解帶,想要上榻休息。

    郁平然穿著小衣,摘下玉簪,打散了一頭長髮,把燈吹熄,摸黑躺到榻上,輕輕地揉著額頭,正想就此睡雲,一個念頭突地浮上心頭,他又霍然坐了起來。房中黑暗,窗品一片清光瀉入,黑暗中他的一雙瞳子閃閃發光︰「三桓若是有志一心攘助慶忌,此番赴魯,郁某必是無功而返;然而,若是三恆不和,季孫意如會做何選擇?如果屈服於我吳國兵威,對慶忌此人無論是殺是逐,都必然會弱了他季氏之名,叔孟兩家必然趁機爭權。季孫意如若是不甘心,會不會使一招絕戶計,徹底斷了他們的念想?」

    一念及此,郁大夫驚出一身冷汗︰「魯國素來文弱,然而季氏重用陽虎之後,北拒強齊,南納慶忌,躍躍欲試的,頗有要建樹一番武功的意思,我奉大王所命、相國重托,可萬萬不能有所差遲。」

    想及此處,郁大夫連一刻都等不得,急急披衣起來,摸著火石引燃***,向外面叫道︰「人來,人來,速請馮大夫來,我有要事與他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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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6章 計深沉

  此夜,孟孫氏府中卻是燈火通明。內宅客廳中,只有叔孟兩位家主,和前往齊國秘密會見魯君姬稠歸來的培良及孟孫氏家的一位信使。府上的侍妾美婢都被趕離了,只有四個老奴侍候著他們。這四個老奴個個都已六十上下,是祖祖輩輩服侍孟孫氏的家奴,最是忠誠可靠。
  
  兩個人滿面春風,面有喜色。叔孫玉一雙鳳眉淡掃,躊躇滿志地笑道:「子淵,如今你這顆心可放進腹中了麼?」
  
  孟孫子淵把酒一飲而盡,向旁一舉,哈哈大笑道:「那是當然,痛快,痛快啊,今日雙喜臨門,我等大事可期啦,哈哈,斟酒來,我可是很久沒有這般痛快了。」
  
  旁邊的老奴蒿趕忙為主人斟滿美酒,孟孫子淵持杯,向叔孫玉斜睨道:「主公既然應允了,我們何時接他歸國?」
  
  叔孫玉微微一笑道:「子淵兄急什麼?君上此番歸國,還不能大張旗鼓,我們總要佈置的妥妥當當,以策安全才是。」
  
  孟孫子淵指他笑道:「偏你這般沉著,我可是一刻都等不及了。要什麼小心做什麼,季氏有膽子真對君上不利麼?他有這心的話,當初就不會任主公從容離國而去了。」
  
  叔孫玉定了他一眼,正笑言著的孟孫子淵心中一動,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方才聽培良他們所言,魯君的確是有心歸國的,但是他在齊國並未閒著,一直與高昭子、陳氏、國氏、田氏等幾大貴族接洽,想借兵打回魯國,風風光光地復位。
  
  只不過齊相晏嬰一直防範著幾大權臣利用兵機壯大自己、同時堅持與魯國交好,而不是棄魯國而就魯君。魯國實際上掌握大權的是三桓。晏嬰不贊成出兵為魯君伐魯,他是齊相,位高權重,又極得齊君寵信。有他從中作梗。高昭子等權臣雖想幫助姬稠。卻始終不能成行。
  
  眼見歲月蹉跎,借兵無望,魯君姬稠才不得不拋棄前怨,答應在叔孟兩家的幫助下返回魯國。給了他希望,再多耗他一段時間,讓他心中更加迫切,他回來後才會更加感激叔孟兩家。也更容易被他們掌控在手中。
  
  一俟明白了叔孫玉的心思,孟孫子淵便岔開話題道:「今晚剛剛收到消息,吳國使節已經來到我魯國境內,而且吳國邊境忽然出現數萬大軍,大有起兵伐魯之勢。光是這件事,怕是今晚季孫意如就要徹夜難眠了。」
  
  叔孫玉笑道:「你也莫要小覷了季氏,吳國南邊有個無賴的越國整天對它敲敲打打,西邊楚國一直與它交戰,牽扯吳國兵力,此時伐魯,闔閭不怕楚越趁虛而入麼?這一點。季氏是一定看地出來的。不過。對吳國來說,慶忌如今雖兵微將寡。對吳國之患卻遠甚於楚越,畢竟,楚越只是想掠地奪財,而慶忌一旦得勢,取得卻是他的江山社稷,他的吳國大王之位,季孫就算知道吳國是在恫嚇,也照樣會擔心吳國會不惜一切,悍然伐魯。」
  
  他輕輕酌了口酒,慢條斯理地道:「總之,吳使一到曲阜,就夠他頭痛一陣子得了,我們再從旁敲打,讓他窮於應付。這段時間麼,我們真正要做地事,自然是從容佈置接君上回國,等到國君突然出現在宮城裡,嘿……」
  
  孟孫子淵眼中厲光一閃,冷笑道:「等到君上突然出現在宮城之內,季孫意如必然措手不及。然後我等聯名促請國君應吳國所請,斬殺慶忌,這一來斬慶忌、立君威,南和吳國,北交齊國,有高昭子、田、陳、國氏等族為我奧援,那時還怕季孫意如不乖乖放權俯首?」
  
  叔孫玉一怔,他地本意只是想驅逐慶忌出魯,以此打擊季孫意如地聲威,再借魯君之名,削弱他的權力,重新恢復三桓平起平坐的地位,倒沒想過要處死慶忌。不過,這些日子與季氏明裡暗裡的鬥法,他已深深地感受到了一種對於權柄失去的恐懼,所以略一思索,默許了孟孫子淵的說法,並未提出異議。孟孫子淵瞟他一眼,忽地想起一事,眉頭微蹙道:「對了,我聽家裡人說,你的女兒和季氏之子還有孫叔子地兒子一班不務正業的公子們打賭田獵,把自己輸了進去,現在慶忌府上為奴,可有此事?子玉,這也未免太過有失你的身份了。」
  
  叔孫玉笑了笑道:「是的,不過,我讓女兒履行諾言,倒是多半想在他身邊留個人,讓他有所顧忌,玩不出什麼花樣來。如今情況已經出現了轉機,大事將偕,倒不及委曲了女兒了,明日,我便著人說項,讓他主動送我的女兒回府便是。」
  
  孟孫子淵笑道:「這才對,不過話說回來,你地女兒該有十七了吧?哦,得明年?嗨,現在也不算小了,我的二子已經二十四歲了,正想尋個門當戶對的人家結為姻親,說起來,怕是沒有人家比你我兩家更合適的了,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結親?」叔孫玉為之一怔,魯君回國,聯手上挾魯君,下抑季氏,叔孫、孟孫兩家要想合作的更加融洽,的確需要加深彼此的聯繫。結姻親,無疑是一種最好地手段。
  
  不過……自己生了三兒兩女,大多幼時夭折,如今只有一子一女承歡膝下,兒子經常替他出訪各國,這個女兒雖然淘氣,卻是最得他地歡心的。
  
  孟家第二子在才能、地位上倒是與女兒匹配,只不過聽說此人脾氣極為暴躁,酒後失德,常使暴力,被他鞭毆致死地女婢侍妾都有好幾個人了,自己女兒又是一副潑辣脾氣,他們要是湊合到一塊
  
  叔孫玉見孟孫子淵還在等著他的答覆,便把酒沾了沾唇,又復放下,無奈地笑道:「你呀,就是這樣風風火火的脾氣。兒女婚姻大事,你也得容我想想不是?再說,我這女兒,自幼嬌慣,脾氣是什麼樣兒你也知道,說實話,平素我也管教不了她。這事,還是讓我回去把消息透露給她,看看她的意思再說,可好?」
  
  「使得。」孟孫子淵乾脆地說道,他也知道那個好穿男裝,穿街走巷,跟假小子似的叔孫搖光作派,若非為了兩家聯姻,更有利於兩家的合作,他還不願意娶這麼個兒媳婦過門呢。叔孫玉想要考慮且由得他去,現如今比不得以前同受季氏抑制同仇敵愾的時候,只要君上歸國,削弱了季氏,叔孟兩家就能掌控魯國大權,那時要在諸多大事上取得一致意見共同進退,沒有更親密的關係是無法做到配合如一的,那樣的話用不了多久,就得被季氏趁隙反擊,重新把他們打翻在地。所以他篤定叔孫玉權衡利弊,最終一定會做出正確的選擇的。
  
  「來來來,今晚老夫興致高的很,你就不要回去了,咱們繼續飲酒。孟孫子淵瞟了恭敬跪坐的培良二人一眼,擺手道:「大事已經議罷,你們下去休息吧,喚幾個侍女起身,服侍子玉與我。」
  
  他又擺擺手,對四個老奴說道:「好了,你們也退下吧。」
  
  正在溫酒布菜、一旁侍候的四個老奴連聲應是,也隨著退下,不一會兒幾個睡眼朦朧,看起來反而別具味道的少女走進廳來,展開一臉嫵媚迎向兩位顯赫一時的三桓家主……
  
  孟孫氏的四個老奴是祖祖輩輩侍奉孟孫氏家主人的,如今年歲已大,在家奴中較有地位,所以各有住處。說是住處,也不過是同一間房隔斷出的幾個小房間,房中除了一榻一櫃,別無他物。各房之間只隔一張木板,放個屁都聽得見。
  
  蒿進了自己房間,瞇著老眼爬上了床,房間狹小,又是家僕,他是沒資格用油燈的,他有夜盲症,一沒有了光線便兩眼一摸黑,什麼都看不見,不過這房中佈局是極熟悉了的,就算閉著眼睛,一樣熟悉房中的一切布設。
  
  躺在鋪著草墊的硬板榻上,揉了揉發酸的老腰,蒿的嘴角露出一絲歡愉的笑意。當了一輩子家奴了,地無一壟,房無一間,既無老伴、又無子女,曾經討過一房媳婦,也是孟孫氏家的世奴,可惜,三十歲上難產死了,以後一直是孤家寡人。可是現在好了,費城有了自己的宅子,還有五畝地,還有那個姑娘,陽虎大人也給他送過去了。雖說這姑娘是娼妓出身,可是自己一個老奴,還能求個啥呀。那麼年輕的姑娘,還有個可愛的名字:豆豆。那閨女,雖說身材嬌小了點,可是瞅在眼裡,就像一朵水靈靈掐一把都出水兒的芙蓉花呀……
  
  蒿咂巴砸巴已經快要掉光牙齒的嘴巴,回味著那一次蝕骨銷魂的滋味。多少年不曾沾過女人的身子了,而且她還是那麼年輕、那麼可愛的女子,嗨!自己真是沒出息呀,好歹也這麼大歲數了,結果剛一沾了她的身子,就洩得一塌糊塗。多好的閨女,一點不嫌我,還是那麼溫柔、體貼,說的話讓人心裡暖和和的……
  
  今兒這消息,陽虎大人一定喜歡聽到。等完成了陽虎大人的囑托,我就找個由頭從這兒消失了,以後……再也不用幹這侍候人的夥計,跟豆豆那閨女好好過日子,趁著還不算太老,說不定……過一年還能生個大胖兒子呢。
  
  蒿笑著,翻了個身,把硬梆梆的木枕抱在懷裡,就像抱著豆豆那嬌嬌軟軟、香香甜甜的身子,進入了幸福的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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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7章 四面楚歌

  天明,季府大廳一片寂靜,府中的每個人都知道家主今天脾氣不好,一個個戰戰兢兢,生怕觸了他的霉頭。陽虎、仲梁懷,都跪坐在塌上,冷眼看著季孫意如在大廳中氣急敗壞地著步子,大氣也不敢出。

  「吳國……吳國於魯吳邊界陳兵三萬,又遣使節前來,到底意欲何為?」季孫意如憤怒的質問。

  仲梁懷睨了陽虎一眼,垂首道:「主公,吳王闔閭,對慶忌是志在必得,這一次恐怕不是虛張聲勢,我們實在不著為了一個慶忌,壞了主公的大業。依卑下之見,應當驅慶忌……不,應當趁吳使未來,尋個理由將其捉起來,交於吳使,那麼對主公來說……」

  「對主公來說,就是自毀江山!」陽虎截口道:「主公素以仁義行諸天下,如果做出這樣的事來,千夫所指,萬人唾罵,仁義之名蕩然無存,試問以後還如何執政魯國,領袖群倫?」

  仲梁懷陰陰一笑:「便如陽虎所言,那麼主公驅慶忌離境總算是仁至義盡,不會有人胡亂講話了吧?現如今慶忌在曲阜頗不安份,結交眾家公子,又近叔孫氏之女為奴,荒唐透頂,大違禮制,主公如此以此為藉口,早早將他驅出魯國去,吳國就算來了,也如以拳擊風,空無用武之力,豈不輕輕鬆鬆把這禍患消彌與無形?」

  季孫意如一聽不由意動,可他一個「好」字還沒喊出口,陽虎已仰天冷笑三聲。嗔目大喝道:「好計,果然好計!原來這就是你仲梁懷的妙計。慶忌早不逐,晚不逐,偏偏吳使將到,我家主公便迫不及待地把慶忌驅逐出境。嘿!吳王真是好大的威風啊,未得周天子誥封。已是九州之方伯了。試問天下英雄將如何看待我家主公?周天子將如何看待我家主公?吳國地處偏荒僻遠,乃一南蠻小國耳,我魯國如今竟成了蠻吳地屬國了嗎?」

  春秋霸主,是代周天子治諸侯、主征伐的人,這霸主並不是自封的,即便你的武力足夠強大,也要得到周天子的確認,誥封為「伯長」。也就是諸侯之長,賜以弓弩,胙肉,履行了這套儀式,才算名正言順,故而陽虎有此一言。

  他越說越怒,霍地站起來,須飛皆張地叱道:「我家主公是魯國執政。如此行為,使我主公外辱於諸侯,內鄙於百姓,豈不成為眾矢之的?到那時,我家主公還有何臉面號令群臣,執政魯國?」

  季孫意如聽他這麼說。馬上又猶豫起來。他雖怕事,卻更好名,如果這般被人瞧不起,那比殺了他還難受。何況叔孫、孟孫虎視耽耽,如果他名聲大損。失去人心,他們豈有不趁機發難地道理?

  仲梁懷見他發怒,心下也有些畏懼,但是想起公山不狃與他是同盟,如今的機會更是難得,膽氣又壯了起來,便昂然道:「陽虎。誇大其辭。虛張聲勢。主公身為魯國執政,自當為魯國著想。為了避免刀兵之害,將一禍患逐出國去,何來這般罪名?我魯國素以相忍為國,從來都是以和為貴,幾時就弱了魯國名聲了?」

  陽虎反駁道:「此一時,彼一時也。若是當初不曾見慶忌,或還使得。如今已經將慶忌堂堂皇皇地迎來曲阜,一聞吳國用兵,立即再將其逐走,若非懼了吳國,焉能至此?試問,這樣舉動,即便找出再如何冠冕堂皇的理由,這樣有傷國體、有損令譽的行為瞞得過天下人麼?」

  仲梁懷哈地一聲怪笑:「既知今日,悔不當初?難道當初不是你一力諫說,迎慶忌來曲阜的麼?」

  季孫意如聽的臉上一熱,當初固然是陽虎的建議,但是不管如何,畢竟是他拿定的主意,再說下去可能就繞到他地頭上了。季孫意如惱羞成怒地道:「好了,好了,你們兩個不要吵了,吵得老夫頭痛,也拿不出個兩全齊美的辦法,哼!全是一群廢物!」

  季孫意如翻了臉,陽虎與仲梁狠狠互瞪一眼,齊齊地閉上了嘴巴,誰也不在這時候觸他霉頭。季孫意如時而負手、時而拂袖,在大廳裡又繼續踱起步來,可惜踱來踱去,還是想不到一個既不損其威名,又能妥善解決吳國大兵壓境的辦法來。

  就在這時,門口有人高呼一聲:「主公,卑下回來了。」

  隨著聲音,公山不狃龍行虎步,自廳外大步而入,上前雙手一叉便欲施禮,季孫意如急不可耐地道:「行了行了,不要拜了,你快講,我要叔孫孟孫兩家聯手出兵,卻敵於國門之外,為何遲遲不見回音,他們怎麼說?」

  公山不狃恭謹地道:「主公,卑下奉主公之命請叔孫、孟孫兩位家主過府議事,共商出兵卻敵之策,但……叔孫大人回復說,兩國往來,以和為貴。相忍為國是我魯國數百年來的國策,一向行之有效,奈何如今要改弦更張?叔孫大人勸主公……」

  「勸我如何?」

  「呃……他勸主公該識時務、重大體,知錯能改、從善如流……」

  「放屁、臭不可聞,真是放屁!」

  季孫意如聽了叔孫玉這番揶揄之言,不禁怒髮衝冠,他吹鬍子瞪眼睛地發了通脾氣,又問:「孟孫氏怎麼說?」

  公山不狃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孟孫家主目前不在府中。」

  季孫意如疑道:「我不信他孟孫子淵就沒有布下眼線,不知道吳國來使的消息,這老匹夫一大清早去了哪裡?」

  公主不狃嘴角微微一抽,沉聲道:「孟孫大人出城去了,說是要在尼邱山下田獵演武。已傳令下去,調集十旅人馬在尼邱山下駐紮。」

  季孫意如聽了倒抽一口冷氣,三桓之中,孟孫氏最是性如烈火,敢打敢幹,他突然調500兵到曲阜。他這是要幹什麼?

  什伍制是從商代開創的,後來被周朝繼承。周武王伐紂發佈《牧誓》中就提到了「百夫長」、「千夫長」的官職。當時地軍隊編制通常為七級:軍,12500人;師,2500人;旅,500人;卒,100人;偏,50人;兩,25人;伍,5人。十旅人馬就是5000人,已經是兩個師的編制了,這樣大的軍力調動,往年演武習練時從不曾動用過。

  公山不狃與仲梁懷碰了一下眼神,仲梁懷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陽虎把他們的神情看在,氣在心頭,忽地起身抱拳道:「主公。卑下請命,願帶一支人馬,赴吳魯邊界拒敵,解我魯國之圍,請主公恩准。」

  季孫意如橫了他一眼,叱道:「混帳。叔孟兩家不出兵,只要我季氏門下擔負衛國之責嗎?殺人一千,自損八百,那時我季氏兵力大為削弱,還如何能與叔孟兩家抗衡?再者說……」季孫意如臉上陰晴不定。猶疑不決地道:「孟孫氏到底在搞什麼鬼?如果我出兵拒敵,孟孫氏在背後趁隙……不可,萬萬不可。」

  公山不狃瞟了陽虎一眼,臉上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主公,依卑下之見,如今一切事故,皆因慶忌而起。慶忌不去。魯國難安。然而。如果強行驅逐慶忌離國,畢竟於我魯國聲威有損。與主公聲威有損。依卑下之見……主公何不將你地為難之處透露給慶忌知道,他自知事不可為,又恐吳國來使對他不利,只有識相地人,必然主動請求離開,這樣一來,既解了我魯國之危,又不到致主公威名受損,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季孫意如眼睛一亮,喜道:「妙啊,此計甚妙,只是……如何能使慶忌主動離開魯國呢?」

  公山不狃挺了挺腰桿兒:「卑下願意去見慶忌,剖心置腹地與他談一談,叫他知難而退,自動離開。」

  「且慢!」陽虎見此情形,連忙說道:「主公,卑下也以為公山不狃此計周全,卑下

  請命,去說服他。」

  公山不狃笑道:「如今內憂外困,正是危急關頭,你是主公身邊得力之個,哪能離開片刻?公山不狃現在一身輕閒,還是我去的好。」

  「不然!」陽虎正色道:「無論怎樣巧飾,慶忌只怕都會明白是我魯國不願觸怒吳國。他若懷忿而走,到處張揚,那麼你這萬全之計也不靈了,對我主公的名聲仍舊大大有損。慶忌來曲阜,是陽虎親去海城迎來的。平日裡往來也算融洽,由我前去,說明我家主公的為難之處,叫他知道並非我家主公不肯助他,實是天意難違,無法助他,他更容易接受一些。」

  陽虎說到這兒,黯然一歎道:「唉,再說,不管如何,當初是我一力主張迎慶忌赴魯,如今陷主公於不義,全是陽虎地過錯,陽虎若不能將功贖罪,縱死也不得心安;況且,陽虎與慶忌也算一場交情,當初是我迎來他,如今是我送他去,善始善終,也算盡了朋友心意。」

  季孫意如大悅,欣然道:「陽虎素來重情重義,老夫是知道的。不因其發達而諂媚、不因其落魄而冷淡,這才是君子所為。好,老夫成全了你,就由你去說服慶忌離開吧。」

  公山不狃心中大罵:「他媽地,說的冠冕堂皇,把過錯全攬在自己身上,又惺惺作態地裝什麼仁義君子,投主公之所好,真是奸詐無比。匹夫!當我不知道你是去與慶忌商量對策嗎?」

  仲梁懷也暗暗叫罵:「陽虎果然奸詐,如此敏感時刻,他若偷偷去見慶忌,一旦事發,必招主公猜忌,如今打著為主公解憂的幌子堂而皇之地登門去見他,不但沒有後顧之憂,反倒令得主公大悅了,真他***!」

  陽虎得了季孫意職允可,立即匆匆告別,出了深宅大院。到前廊下喚人備車,就在這時,他的一名心腹匆匆奔來,把陽虎喚到一邊,低聲稟告道:「大人,孟孫氏府中送來消息。昨夜叔孫氏與孟孫氏連夜見面,席上他們說,遣使赴齊……」

  陽虎聽完了他地話頓時呆在那裡雙手發抖,一顆心頓時涼了半截:「魯君要歸國了?叔孫、孟孫咄咄逼人,一步步走地好穩啊,外借吳國之勢,內抽季氏之威。以兵嚇之,以君壓之,以自家主公的心性,叫他如何招架得來?」

  陽虎一時心灰意冷:「罷了,大勢已去。本想與慶忌再商量個對策,如今這般,唉!天不助我,天不助我啊……」

  陽虎黯然一歎。默默地擺了擺手,摒退了他,邁著沉重的步子向馬車走去……

  雅苑,慶忌將陽虎迎進廳來,兩下裡坐定,眼見陽虎一臉沉重。慶忌就覺出不妙,待陽虎艱澀地表明來意,把孟孫、叔孫兩家的陰謀一一挑明,慶忌也呆住了。兩人默然對視,臉色凝重。半晌沒有言語。叔孫搖光走到門口,敏銳地發覺廳中氣氛異常,慶忌臉上的神情是她從來不曾見到過地,他臉上漠無表情,但是雙眼卻射出熾熱危險的光來,看著讓人油然而生懼意。叔孫搖光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邁步進去。而是悄悄地退走了。

  「公子如今有何打算?」陽虎神情落寞地問道。

  慶忌深深地吸了口氣:「虎兄……意欲就此罷手了?」

  陽虎露出一副黯然神色:「事已至此。誰有回天之力?公子,如今留在魯國。已毫無作用。唉!公子盡快派人,把派去攔截吳使的人馬撤回,先趕回衛國去吧。此事,說起來是陽虎幼稚了,助你伐國,談何容易啊,國九在齊國,許下偌大地好處,用了幾年時間,依舊借不來一兵一卒,我居然妄想主公能有偌大魄力助你伐吳?嘿!」

  陽虎自慚地一笑,又搖搖頭。

  「你要我知機而退,請辭離魯?」

  陽虎不語,慶忌凝視著他,心中突然湧起一股沖宵的怒火,這一刻,他渾然忘記了此慶忌與彼慶忌的區別,他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完完整整的人,不是為了慶忌,不是為了席斌,就為了現在的他,現在他這個人,為了他這個人的尊嚴。

  他不能走,不能這樣灰溜溜地走!

  儘管他昨夜已經做過事不偕以身退的打算,但是這一刻他都顧不得了,在魯國這麼久,一直謹小慎微,靜靜地等著季孫意如做出一個決斷,就等來這麼一個結局嗎?怎麼對得起那些對他忠心耿耿的義士?有什麼臉面大剌刺的回到艾城,繼續心安理得得享受士兵們的擁戴?

  魯國三桓,不就是三個承庇祖宗餘蔭的家主嗎?我把命運交給了你們,但是你們太讓我失望了。從現在起,不再是你們決定我的命運,我不但要努力把握自己地命運,我還要用盡一切辦法,掌握你們地命運,讓你們為我所用!人急生智,一個大膽而凶險的計劃出現在心頭,他決定反客為主,從現在起,用他地行動牽頭三桓跟著他的步調走,而不是坐等施捨般的援助。

  慶忌冷冷一笑,目注陽虎,沉聲說道:「虎兄,我知道你素懷大志,希冀此生能建功立業,封妻蔭子。我問你,今日慶忌離開,吳國之禍平息魯君重回魯國,在叔、孟兩家的支持下,削弱季氏,縱有你這等英雄豪傑鼎力扶助要多少年,季氏才能恢復元氣?」

  陽虎眼簾一垂,說道:「經此挫敗,只怕我家主公再無雄心大志,安於守成,維護根本,嘿!恢復元氣……或許再過三十年、五十年,一百年,我季氏門中出一個胸懷大志地英雄,才能重新凌駕於叔孟兩氏之上。」慶忌微一點頭,鏗鏘有力地道:「季孫大人見危退縮,付出的代價只不過是交出執政之權,只不過再與叔孟兩家稱兄道弟、平起平座罷了,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損失?而陽虎大人呢?君以一介寒微家奴,今日高高在上,掌握宰相之權,公卿為之側目,大夫生殺予奪,威風不可一世。

  然則,如今世人皆知季氏門下三傑,陽虎、公山不狃、仲梁懷,有幾人知道孟孫氏的家臣姓甚名誰?恐怕無人知曉吧。這是為什麼?就因為季氏一家獨大,凌駕於叔孟兩家之上,如今形同魯國之君。如果季孫大人就此退縮,與他個人來說,所失有限,但是陽虎大人還能留下什麼些嗎?你現在所有的一切,榮華富貴、權柄地位、彪炳汗青的英名,統統化為烏有。你甘心麼?」

  陽虎的臉色猙獰起來,呼吸粗重,嘶聲說道:「慶忌公子,你不必以言語激我,你當我陽虎甘心嗎?苦心經營,耗盡心血,落得如此結局,陽虎甘心嗎?就此罷手,陽虎猶能有房有田、衣食無憂,但是,陽虎並不想要這樣的生活。哪怕刳肝瀝血,縱死難以回來,陽虎又能如何?又能如何!」

  慶忌冷笑道:「什麼形勢?如今的形勢看似危險,其實大有可為。原本不可能的事情,現在恰恰可以辦到。烏雲蔽月,就蒙住了虎兄的一雙眼睛嗎?君可知撥雲見月,雲後自有一天清光?」

  陽虎脹紅著臉皮,憤怒地道:「叔孫孟孫咄咄相逼、國君即將返回魯國,吳使遠來,數萬大軍陳兵邊界,外憂內患,不一而足,還有什麼機會?你講!」

  慶忌目光一寒,面帶殺氣地道:「如果貴國國君回不了魯國,吳國使臣到不了曲阜,叔孫孟孫再難聯手相迫,那時一切難題不是迎刃而解嗎?」

  「如何做得到?」

  「你做不到,我做得到!」

  陽虎目光一(這裡似乎少了一個字):「國君回不了魯國?叔孫孟孫兩家再難聯手?你如何做得到?怎麼可能做得到?」

  「當然,這裡面還要虎兄助我一臂之力。」

  陽虎變色道:「這不可能!」

  慶忌夷然一笑:「虎兄,方才信誓旦旦,大講刳肝瀝血,不惜此頭?這片刻的功夫就畏怯了麼?」

  陽虎弗然道:「非是陽虎膽怯,而是不想做無謂犧牲。慶忌公子,你現在還有多少人手可用?又能做得了什麼大事?前次你能出入叔孫、孟孫府上如入無人之地,是因為他們太平已久,疏於防範。我敢說,你如今再想夜入其宅,必寸步難行。唉,慶忌公子,我勸你還是回衛國去吧,苦心經營一番,未必沒有機會復國。縱然沒有機會,也可據守一城,得享太平。陽虎畢竟是魯人,雖想建功立業,但自毀魯國根基地事,我不能做。」

  慶忌知了笑:「虎兄不必猜忌,我要你幫我地忙,僅僅是給我爭取一點時間。十天,我只要十天,虎兄只要幫我穩住季孫大人十天,我就能改天換日、逆轉乾坤!」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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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8章 慷慨男兒

  「不可能的,慶忌公子」,陽虎苦笑道:「我勸你不要白費功夫了。現在要走的話,我還可以恭恭敬敬禮地送你出境,若是你在魯國惹出滔天大禍,陽虎可保不得你。陽虎言盡於此,還請慶忌公子三思。」
  
  陽虎起身走到門口,回首又道:「公子,我家主公還在等候你的消息,請公子早做決定,陽虎於雅苑外再候公子三柱香的時間,,陽虎告辭了,公子好自為之。」
  
  「虎兄且慢!」
  
  陽虎駐足回首,慶忌緩緩站起,略顯稚嫩的臉上浮起一抹傲然的笑意:「好,我們就以三柱香的時間為限,你可以在外面好好考慮一下,是趨災避禍,一世為奴;還是險中求勝,奮力一搏。我,等你的答覆!」
  
  陽虎呆住……
  
  目送陽虎出去,慶忌大步來到院中,當庭昂然一立,朗聲喚道:「阿仇!」
  
  阿仇方才就侍立在門口,兩人的交談都聽在眼裡,一聽他喚,連忙跑到面前,面帶憂色地道:「公子。」
  
  「速速喚齊所有侍衛,披甲執刃,準備離開!」
  
  阿仇一怔,但是見他面色凝重,眉宇之間隱泛殺氣,當下不敢多問,忙凜然稱是,急忙抱拳應道:「諾!」
  
  匆匆奔出去的阿仇和迎面趕來的叔孫搖光擦肩而過,叔孫搖光詫異地看著他急急的身影,又疑惑地看看慶忌,猶豫片刻,終於還是迎了上來:「喂,呃……公子……」
  
  她本來還想大模大樣地喚他,可是不知怎地,慶忌一回頭,那有些陌生的異樣目光看得她心慌慌的,胸口忽然像壓了一塊大石。有種喘不上氣來的感覺,慶忌的那種眼神太陌生了,有些讓人恐懼,在這威壓之下。她不由自主地便改了口。
  
  慶忌看著她,眼神閃爍不定,心中思緒百轉,最後終於拿定了主意。他微微一笑,眼神中那種令人壓抑的神采消失了,換上了一種柔和的口吻:「搖光,如今。你還是我的侍女嗎?」
  
  「我地天!」叔孫搖光在心裡驚叫一聲,昨日在瀝波湖時,他就這樣問過自己一次,結果……結果自己迷迷糊糊地便被他偷去了平生第一個吻,現在……現在他怎麼又問自己?這裡可是庭院裡啊,會有人經過的。」
  
  叔孫搖光心也跳了,臉也紅了,腿也軟了,期期艾艾地不敢應答,兩隻眼睛左看右看。預尋著逃跑的路徑。
  
  慶忌笑了,向她走近一步,繼續問道:「搖光,我問你呢,今天,你還是我身邊的侍女嗎?」
  
  他地聲音很溫柔,但是又帶著一種不容質疑的強勢語氣。叔孫搖光骨子裡是甘心臣服於這樣霸道中帶著溫柔、強勢中透露著英武的男子的。一時間,癡迷於他表現出來的那種特殊的氣質。叔孫搖光低下頭,紅著臉應了一聲是。
  
  「嗯!」慶忌點點頭,手指輕輕滑上了她的臉頰,叔孫搖光嬌軀一顫,還沒反應過來。慶忌地手指已經溫柔地滑過她幼嫩光滑的臉蛋,指尖輕輕掠過她的唇瓣:「既然如此,去,取我的兵器甲冑來,為本公子披甲。」
  
  「呃……,好,是……」叔孫搖光只覺被他撫過的地方一陣酥麻。連知覺都消失了。他紅著臉答應一聲,忙不迭地跑開了。
  
  胸甲、披膊、盆領、手甲、腿裙。一件件為他穿戴起來,叔孫搖光恍惚間覺得自己就像一位小妻子,侍奉著自己的男人,為他披甲著衣,送他奔赴戰場。心裡有種難言滋味,似甜、似甜,一種酸酸甜甜的感覺象泉水似的輕輕流淌在她的心田。
  
  為他把束帶繫緊,輕拂他英氣蓬勃的額頭幾綹黑髮,然後踮起腳尖把頭盔端端正正在為他戴上,手……順著他地臉頰滑下來,就像他的手剛剛觸碰自己的臉頰,溫柔地為他把絲帶繫在頜下,然後把佩劍掛在他的腰帶上,、最後,為他拿過那桿「吳國慶忌、自製用兵」的鋒利長矛。
  
  慶忌笑了:「搖光,你知不知道,其實你溫柔起來的樣子很女人,非常女人。叔孫搖光被他一誇,頓時有些手足無措。眼前的慶忌,披甲執矛,已經從一個翩翩如玉的公子,化身為不敗戰神,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心中難免有些緊張和擔心,正因如此,她避開了慶忌地誇獎,輕輕問道:「公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要做如此打扮?」
  
  慶忌笑了笑說:「這是男人的事,與你無關。搖光,你履行了諾言,服侍的很好,我很滿意。從現在起,我們之間的賭約取消了,你不再是我的侍婢,回家去吧。」
  
  「什麼?不,我叔孫搖光說到做到,當初說是為奴三個
  
  「呵呵,傻丫頭,遊戲之言,何必當真?你知道嗎,如今吳國遣使責難,令尊和孟孫大人意欲趁機逼我離境呢。萬一,我和你地父親發生衝突,你留在這裡豈不為難?回去吧。」
  
  叔孫搖光臉色一白:「你……你披甲執刃,是要與我的父親為敵嗎?」
  
  慶忌把雙眉一軒,傲然道:「你錯了,我不想與魯國任何人為敵。令尊要趕我走,他有他的立場、他的責任,我並不怪他。但慶忌即便要走,也決不會偃旗息鼓,灰溜溜地離開。只待陽虎逐客令一下,慶忌馬上便離開曲阜,飛騎去迎吳國使節,必梟其首級,方才返回衛國。不過,到那時,如果魯國要為吳國出面……」
  
  他冷笑一聲,斬釘截鐵地道:「那麼……慶忌也不會坐而待斃,不管來的是誰,先與慶忌拚個你死我活再說!」
  
  他看看叔孫搖光,又笑著安慰道:「你不用擔心,我殺了吳國使節立即飛馬遁去,縱然有人攔路,也不會是令尊大人親自出馬。他是位高權重的叔氏家主,不會與我直接對敵的。搖光。我很開心認識了你,今日一別,可能相會無期了。呵呵,如果這一次。我還能活著,那麼以後我會記得,曾經和一個叫叔孫搖光地女子,發生過地那些有趣的事。如果,以前對你有過什麼冒犯,我在這裡對你說一聲抱歉。」
  
  叔孫搖光地眸中迅速蒙上了一層淚光,她顫聲問道:「就……就沒有一點迴旋的餘地了嗎?」
  
  慶忌苦笑道:「非是慶忌不想。而是退無可退。多謝搖光小姐地關懷,自父逝國亡之日,慶忌便奔波流離於天下,現在這場面,也算不得什麼凶險,小姐不必擔心。」
  
  「我這些年,不曾將哪個男子放在眼裡,只有他……,他碰過我的身子,佔過我的雙唇。奪了我的一顆心去,現在……現在他說走便走了麼?」
  
  叔孫搖光也不知該恨該惱,還是應該傷心欲絕,她咬了咬唇,忽然返身就走。此時阿仇帶著十餘名侍衛,個個頂盔掛甲,持著兵刃,紛紛趕到了慶忌地身邊。慶忌意味難明地看了叔孫搖光的背影一眼。轉身看向自己的侍衛,他們已經從阿仇口中簡單聽說了事情經過,人人臉上都帶著悲憤慷慨之氣,但是並無一人露出沮喪、失望的神色。
  
  慶忌欣慰地一笑,仰臉望向天空。湛藍的天空純淨幽邃,一眼看去,好像自己的靈魂也會被攝進那一大片幽深的藍色裡去。遙望著那湛藍地天空,彷彿自己的靈魂也受到了洗滌和淨化,慶忌精神一振,突然大聲喝道:「阿仇。」
  
  「卑下,在。」阿仇向前踏出一步。地面鏗地一聲響。
  
  「告訴我。你為何叫阿仇?」
  
  阿仇大聲應道:「卑下的父親原是越國一個獵戶,母親曾受附近大族韓氏家人欺辱。父親與之理論,卻被痛毆,家父不甘屈服,矢志報仇,為我起名阿仇以銘志。」
  
  「結果如何?」
  
  「結果韓氏勢大,見我父為他作對,又尋釁打斷了我父的腿。恰好此時我兄弟出世,父親便為他起名再仇,喻意便是恩怨分明,絕不示弱,不除仇人,誓不罷休。」
  
  「那麼,你父親的仇最後報了麼?」
  
  「報了,父親雖然瘸了一腿,卻矢志不忘復仇,他將我們兄弟和母親遷出山村,然後用了一年時間,待那仇人大意,終於有了機會,一箭將他射死,報了辱妻之恨、斷腿之仇!」
  
  慶忌嘿地一聲,說道:「好漢子!這才是男人!慶忌如今流離失國,沒有權柄富貴送給你們,你們誓死追隨於我,也是看中慶忌是個值得你們以命相托的好漢。如今,吳國姬光,弒殺我父,篡位自立,與慶忌有不共戴天之仇。魯國負義,懼怕吳國勢力,欲逐慶忌而去,你們說,慶忌該不該就此灰溜溜地逃走?」
  
  「不該!」
  
  「說的好!阿仇之父,山中一獵戶,猶能快意恩仇。如今慶忌的仇人從吳國來,竊國大盜,反充使者,你們說,慶忌應該怎麼辦?」
  
  「以殺洗辱!」
  
  「好,人生在世,就該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方不負這男兒大好身軀。若是曲阜事不可為,慶忌欲南下擊殺吳使,諸位兄弟可願與我同行?」
  
  「卑下等,誓與公子共、進、退!」
  
  眾武士轟然稱諾,陽光之下,衣甲兵器,熠熠生寒,慶忌仰天大笑。
  
  「還有我!」身後忽地傳來一聲嬌呼,慶忌的笑聲戛然而止,驀回首,卻見叔孫搖光穿了一身皮甲,手裡提了一口長劍,急匆匆地向他跑來。許是頭上的銅盔大小不太合適,她一邊跑,一隻手還得扶著銅盔。
  
  慶忌一呆,蹙眉道:「叔孫小姐,你知道自己現在在幹什麼嗎?」
  
  叔孫搖光喘著氣兒,臉上露出兩抹紅暈,向他眨眨眼睛道:「公子以為搖光現在正說夢話嗎?」
  
  慶忌地眉頭皺得更緊:「我是去殺人!」
  
  「我陪你去殺人!」
  
  慶忌瞪著她不說話。
  
  叔孫搖光忽然笑了,紅唇一線,微微上挑,一抹嫵媚便躍然呈現在她的臉上:「三月之期一日未滿,你就仍是我的公子,我就仍是你的侍婢,你去哪裡,我當然去哪裡!只要與你交手的不是我爹,不管你去哪兒,不管你去殺誰,我都陪你去!」
  
  那群侍衛們氣壯山河的氣勢消失了,原本滿臉的悲壯和豪邁,都被一種古怪的笑意所取代。慶忌把雙眼一垂不再說話,叔孫搖光見他默許,甜甜一笑,跑進了他地侍衛隊伍,然後左右看看,找了個腦袋小的,拿劍柄往他頭上一敲,「噹」地一聲,那小兵正發愣,叔孫大小姐已發起雌威道:「喂,摘下來,咱們換換!」
  
  陽虎在雅苑前來回踱步,心中天人交戰,他這一生,恐怕都不曾面臨過這樣難以抉擇的境地。只幫他拖延十日?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這最簡單的事,也擔著最大地風險,那風險不是來自於別人,正是來自於他,來自於他要做的事。
  
  何去,何從?退一步,一生報負再無實現的可能。進一步,坎坷重重,是萬丈深淵泥潭沼澤,還是一條通向遠方的康莊大道,禍福難料啊。
  
  「浩浩白水,白水浩浩。男兒意氣,直衝雲霄。壯志未酬,難得逍遙。浩浩白水,白水浩浩。男兒意氣,直衝雲霄。壯志未酬,難得逍遙……」
  
  一曲清歌自雅苑內響起,先是一人唱響,然後是十數人齊聲應喝,氣勢沖宵。
  
  陽虎閉了閉眼,呼出一口濁氣,然後睜開眼來,虎目一凝,大步向前,雙手一震,猛地推開了大門……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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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9章 三個臭皮匠

  陽虎站在門下,聲音艱澀地問道:「你……到底能有什麼辦法?吳使不是魯君。魯君不是三桓,若一味以殺求成。那只有落得個身死異國的下場。縱使你真的是萬人敵地勇士,也絕對無法應付隨之而來地後果。」

  他的聲音有些發苦,明明知道慶忌不可能有辦法應付這個難解的局。可是他偏偏鬼使神差地走了回來。

  「我知道。武力不可以沒有,但是除非我擁有絕對的實力,否則武力不足恃,不過,我自然有我地辦法,現在據實以告,對你絕對沒有半點好處。你只需要幫我拖延十天。延緩各方的反應,然後靜候我地消息。你只需要做到這些。就有機會實現你畢生地願望。這個賭,還是值得地。不是嗎?」

  陽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只需要十天?」

  「是!只需要十天!」慶忌歎了口氣:「我想,這已是你能做到的極限了。」

  陽虎默認了他地話:「畢竟,當此非常時機,十天已經……,好!就十天,但是你需要給我一個理由。」

  「放心。理由麼,今天傍晚之前。你就會得到。」

  陽虎咬緊牙根重重地一點頭。然後虎目一轉。問道:「叔孫小姐現在何處?她是叔孫玉的女兒,你留她在身邊。必是一個天大地禍害,一著不慎。大計就會毀於這婦人身上,女色,只可娛樂,不可沉迷,否則,難成大器。」

  慶忌目光微微一轉,瞟了眼站在遠處兵丁中的叔孫搖光。笑了笑道:「我知道。在我地計劃裡,她一定會是個大禍害的。不過……不是禍害我,而是三桓世家。」

  「怎麼?」陽虎皺起了眉頭。疑惑地看他一眼。

  慶忌笑而不答,又道:「現在就請虎兄去回復季孫大人吧。就說慶忌感其心意,亦知事不可為,不會令季孫大人為難,我會走的。但是大丈夫一諾千金。慶忌既然答應過要幫成碧夫人龍舟競賽,堂堂男兒豈可失信於婦人?我會去瀝波湖安排一番。,留下參賽地勇士。然後攜其他人回城,明日一早。啟程返回衛國。」

  陽虎目光一閃。拱手道:「好,我等你的消息。告辭。」

  「不送!」

  陽虎回到季氏府邸,季孫意如聞聽慶忌已同意離開,不禁為之大悅。連連捋鬚頷首,仲梁懷和公山不狃也鬆了口氣。兩人對視一眼,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陽虎拱手如儀。繼續回復道:「慶忌公子說,大丈夫守信重諾。他答應了成碧夫人,要幫助她參加龍舟之賽。不能因此事而毀棄承諾。此刻他已經趕赴瀝波湖,留下參賽地人手。然後拔營回城。明日一早返回衛國。」

  「好好好,」季孫意如連連點頭。只要慶忌肯走。漫說一日,三日兩日的功夫他還是等得起的,轉念一想。他又心生愧意起來,輕歎道:「慶忌,真乃信人也,是老夫有負於他呀。陽虎。為老夫準備三十車財帛牛羊,唉……。就當是老夫送給慶忌公子地程儀,聊表心中歉意吧。」

  「主公放心。些許小事,陽虎自會辦得妥妥當當,明日一早慶忌公子離開時,陽虎會替主公送他出城十里,給足臉面。以彰顯主公好客之道、仁義之名。」

  「好。好好」。季孫意如欣然笑道:「這些事你去做,就不需要告訴老夫了。」

  他把几案一拍,端起一觚酒來飲了。痛快地道:「此番庚忌離去。吳使氣勢洶洶而來。也只能偃旗息鼓而去了?哼!叔孟兩個混蛋又豈奈我何?叔孫氏那老狐狸想看老夫的笑話,孟孫氏那老匹夫更是心懷不軌,這一番運籌,難題已迎刃而解。老夫照樣是魯國執政,只要我在一天,就照樣穩穩當當地壓在他們頭上,哈哈哈哈……」

  公山不狃和仲粱懷也陪著哈哈大笑起來,陽虎瞟了得意忘形地三人一眼心中暗暗一歎:「陽虎時運不濟,侍奉的是一個庸人,共事地是兩個蠢材,唉!儘管得意吧。等到國君返回魯國,你還能如此安穩地坐在這兒嗎?」

  他有心說出叔孟二氏計劃迎回魯君的消息。可是想起季孫意如一貫的為人。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季孫意如雖然野心勃勃。但是最大地誌向也不過是永遠把持執政大權。凌駕於叔孟兩氏之上,絕對沒有篡位自立的膽量和勇氣。

  他的這種畏懼,倒不全是擔心與叔孫、孟孫武力抗街。削弱三桓乃至整個魯國地實力,為外敵所乘,還有擔心聲名令譽受損地原因,他不想做一個篡位弒君的人。受到後人唾罵。聲名令譽這些無形的東西,有時候。照樣能產生巨大地力量。只要這個人在乎它,就必能約束他的行為,季孫意如正是一個好名地人。

  即便知道叔孫、孟孫欲迎國君回國,季孫意如也是絕對不敢對國君做什麼傷害地,那時,逼於無奈何地他只會再退一步。回復當初三桓鼎立地局面,拱手迎魯君還國。然而,這兩年來,由於為了對付他季氏,叔孫、孟孫本就走地已經太近,現在兩家又欲聯姻。結成政治同盟,恐怕他想回復原有政治格局地願望也達不到,反要被叔孟兩家騎在頭上了。

  叔孫氏、盂孫氏同為魯桓公後人,都是姬姓,按規矩是同姓不婚地。但是這個規矩民間執行的最為徹底,相反。貴族們出於種種利益目的。卻從來沒有嚴格執行過,當今天下同姓諸侯出於政治利益同姓聯姻地有很多。叔孫、孟孫兩家已是幾百年下來的遠親。怎麼會在乎這些規矩?

  到那時,季孫意如一步步退讓。必然成為三桓之中最弱地一個。季氏如果沒有了作為,自己的出身又在何方?想到這裡,陽虎心思一轉。把那唯一地希望重又放在了慶忌地身上。如今,他只希望十日地拖延。能夠讓慶忌撥雲見日。再現轉機了。

  此時。人去室空地雅苑又迎來了一位客人,這位客人就是展獲大夫。他一大早就被請去叔孫氏的府邸。受叔孫玉委託,前往雅苑勸說慶忌解除賭約。釋叔孫搖光回府。但是等他車馬趕到雅苑地時候,慶忌地車仗已經出了城。直奔瀝波湖去了。展大夫籌措了一肚子說辭。見此場面,又不好一路追去。顯得他忒也性急。只好令車馬回轉。往復叔孫氏。等著晚上慶忌回城再說。

  去瀝波湖的路上,一輛馬車。數十侍衛。正在路上急急而行。慶忌坐在車中,掀著窗簾。看著路邊地青山綠水。眼睛時而定定出神。時而閃爍不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公子,什麼時候出發去擊吳使?」

  慶忌眼珠一轉,恢復了清醒:「搖光,你跟我去。不怕對令尊難以交待麼?」

  「怎麼會?他是他。我是我,如今我是你地傳婢。隨你往復。本是信義所在。天下人誰敢因此遷怒於家父?」

  慶忌笑笑不語,叔孫搖光見他沉默。眼珠一轉,又引他說話:「公子,到了瀝波湖匯齊人馬,今晚便要連夜啟程嗎?」

  「男人的事。女人少打聽!」慶忌不耐煩了。凶巴巴地回了一句。

  「喔……人家……只是關心你麼……」,叔孫搖光大概是被他吃定了,居然也不惱,反而委委曲曲地解釋,那一眼瞟來,幽幽怨怨地眼神。實在叫人有點吃不消,這位叔孫搖光大小姐瞟著他的眼神火辣辣的。嬌羞之中還有點兒……唉!這麼說吧,瞎子都嗅得出那是女兒家看著自家情郎地味道。慶忌……慶忌只好往邊上又靠了靠。以策安全。

  叔孫搖光端坐在車廂正中,拿眼向他一睨,只見慶忌貼著車窗一角,半個屁股搭在車座上,眼睛望著窗外。好像那一棵棵綠樹比她還要好看十倍似地,大姑娘不禁心中有氣。冷哼了一聲,嗔道:「喂!」

  「啊?」慶忌茫然回頭,眼神地焦距明顯不在她身上。

  叔孫搖光地聲音又溫柔下來:「路還很長地,你那樣坐著……累不累呀?」

  慶忌點點頭:「嗯。是有點兒麻。」

  叔孫搖光臉上微微生起紅暈。她俏巧地白了慶忌一眼,然後把頭低下。羞羞答答地捻著衣角說:「那……你坐……坐過來些好了……」

  「噢……,也好!」

  慶忌答應一起,起身,繞過叔孫搖光,擠到另一側車窗邊上。將半個屁股搭上座位。掀開窗簾,眼神盯著窗外地風景心神攸乎之間又飄得遠遠地。

  「你……」。叔孫搖光恨恨地瞪他一眼,賭氣似地把纖腰一扭,豐盈的臀部向他挪近了些。

  慶忌察覺,回頭苦笑道:「喂。你現在一身軍服。可是我的兵啊。是不是應該下車跟大家一起走才對?」。

  叔孫搖光螓首微側,嬌艷欲滴地小嘴慢慢張成了O形:「你……你是說,讓我下車走路去呀?」

  「是啊。」

  叔孫搖光用那一雙黑白分明地大眼睛瞟著他,慢慢眼睛彎起,如新月彎鉤,表情似笑非笑,聲音旖旎柔美地說道:「人家當然無所謂啦。可是……你捨得呀?」

  慶忌聞言。唯有無語……

  瀝波湖,一隊精心挑選出來的士卒正在湖中劈波斬浪。練習著龍舟,一箭之地外。另有一艘龍舟,那是叔孫世家的船隻。岸上,士兵們早已訓練完畢。有的在營地時閒逛。有地在房中睡覺,有地到山裡去採蘑菇、射野物去了,成碧夫人富可敵國,對這些能給她帶來巨大財富地人是不吝投資地。送來了極豐富的米糧肉食,本不需要射獵。士卒們這麼做只是為了消磨時光而己。

  慶忌趕到瀝波湖地時候,看到地就是這種情形。見此情形,慶忌更是放下心來,這一來縱有人來,除非立即集合全體士卒進行清點。否則一時也弄不清楚這營中一共有多少人。

  一到營地。慶忌就想馬上與阿仇交待事情,奈何叔孫搖光不離左右,又沒有辦法把她支開。幸好慶忌想起了女人很喜歡做地一件事,於是……

  「搖光……你會不會做飯啊?」

  「當然啦」。叔孫大小姐得意洋洋地道:「你以為搖光只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世家女嗎?這針織女紅、素手調羹的本事我可樣樣不差。」

  「哦?」慶忌摸著下巴說道:「我一向最喜歡吃雞肉燉磨菇……」

  「我來!」叔孫大小姐立即眉開眼笑地請纓:「我現在就去山中射一隻野雞,再採些蘑菇。讓你嘗嘗我地手藝。」

  叔孫搖光帶了兩個侍衛,背了弓箭興沖沖地上山去了。一見她離開。慶忌如釋重負,立即叫了阿仇和此時負責留守營地地右兵衛冬苟進入一間房中。這裡的房子都是砍伐了松樹剛剛搭建的,屋子裡還有濃郁地松木香,慶忌一進房,神色立即凝重起來:「時間有限。你們留神聽著。」

  冬苟神色緊張起來,雙手抉膝,腰桿兒挺直,凝神聽他吩咐,慶忌匆匆解釋了當前地情形,然後說道:「魯國三桓內部之爭更趨激烈,此刻形勢於我地確大為不利,不過……機會常常就在看似絕望的時候,季孫意如此人一向謹小慎微。性情如鼠,若等他拿定主意,還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如今我正好借勢而為,逼他再無退路。不得不與我共進退!」

  他看看面前兩人,臉色凝重地道:「我在雅苑雖是以緩兵之計穩住陽虎,但是事實上我的確想到了一個辦法,只是當時人急智生,許多詳細的地方還沒有細細揣摩。這件事總要做得天衣無縫才好。如今只好把你二人叫來共同商議。」

  「公子打算怎麼做?」冬苟問道。

  「我今晚就要離開這裡,去做一件在事。這次的事,我不放心交給別人,必須得由我親自去做!」

  冬苟和阿仇靜靜地聽著,慶忌看到他們的表現。滿意地一笑,叉道:「這個主意是我匆匆想起地,還有許多破綻,需要你們配合我來完成。阿仇,你是我地貼身侍衛。隨我進進出出,曲阜許多人都認得你,你要留下。以掩人耳目。」

  冬苟頷首道:「成。讓阿仇留下,我隨公子去。」

  「不可以,現如今營中這些人。戰場廝殺都沒問題,但是指揮調度、應付對答,卻沒有幾個拿得出手的人物。我一旦離開,不能沒有一個主持局面地人。你也要留下。」

  冬苟和阿仇一聽頓時緊張起來:「公子要去做什麼事?身邊若沒個得力的人使用,那怎麼可以。」

  「不要爭了。本公子今日地名聲,可不是靠手下人地性命堆出來地。此事干係重大。試問你們的身手誰能與我相比?唯有我親自前去。放手一搏。成功的把握才最大!不要插嘴。聽我說下去。」

  慶忌靜了靜。又道:「今早聽說季孫意如膽怯,想逐我離開魯國的時候。我才匆匆想到這個主意。方才在車上又仔細思量了一番,對其中一些重要關節,理順一了下。可是現在卻有一樁為難處。一時還沒有好主意……」

  慶忌微微蹙起眉。思索著道:「我要去做的事。你們不需要知道,你們只要能守在這裡。掩飾住我地行藏。就是大功一件,如果暴露了我的行蹤。那麼我去做的事也就沒有意義了。只有隱瞞住我地行蹤。那麼我回來後,才可以繼續下一步計劃。現在要緊處就是。如何能保證讓我離開。而不會被人發覺。」

  冬苟和阿仇面面相覷,一時無話可說,營中走掉一百人都沒關係,因為他們不是慶忌,想要慶忌離開十天,卻不被人發覺。就算平時也決不可能,何況這樣地緊張時刻?季孫意如恨不得慶忌立刻消失,如果他耽在此處不走了,季孫意如雖自矜身份不便逼迫,卻一定會使手下來旁敲側擊地催他,那時還不能發現他已經消失了嗎?

  慶忌蹙起眉頭,說道:「我地為難之處就在這裡,雖有陽虎暗中相助。總也得有個明正言順地理由拖延下去才成,這個理由倒是好辦,生病、受傷。怎麼都成。陽虎只要利用他地權力做點手腳。吳國使節就算沒有粱虎子、英淘攔截。大隊人馬姍姍而來最快也得十天之後才能到得了曲阜,季孫意如倒不會因此撕破了臉皮必要我帶病帶傷十天之內離開,然而。要拖延十天。又得讓他不知道我已經離開此地,這就難了。他派來催促我地人,未必一定是陽虎。如果換了一個。豈不當場穿梆?」

  聽慶忌這麼說。冬苟和阿仇都不禁大皺眉頭,這件事情雖不複雜,但是要做到天衣無縫確實太過困難,如今曲阜認識慶忌地人並不少,別的不說。如果派來探視的人是季孫意如之子季孫斯。那就絕對瞞不過,季孫斯不是陽虎。也絕不會幫他在父親面前隱瞞。

  慶忌見兩人面面盯覷。終是想不出個辦法心中不禁暗暗一歎:「他***,為什麼輪到我做事,就有這許多為難之處?遙想當年項少龍穿越尋秦,人皮面具往臉上一罩。一個董馬癡便隆重出爐了,能認得出來地就沒有幾個。我的身邊怎麼卻連一個傳說中懂易容術的奇人都沒有?」

  慶忌沉吟說道:「裝病……怕是瞞不過人的,因為必須要人把喬扮成我的人真的當成是我。如果實在沒有其他辦法,唯有受傷,而且是臉上受傷,我可以裝作林中狩獵時失足跌落。劃傷了臉部,只是……這一來就要委曲喬扮成我的兄弟了。」

  阿仇急道:「公子,為公子送了性命我們都無怨無悔,面皮上劃出些傷痕來又算得了什麼?可是這樣一來,公子回來時該怎麼辦?難道也要依樣劃破面皮?」

  慶忌咬咬牙:「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本就是拼了這性命在走這條難行的路。劃破了臉又算得了什麼?我又不是女人。把一張臉看得比性命還要嬌貴。只要大事可期。便斷一臂也不算什麼。」

  冬苟搖搖頭道:「公子。你要去做地事。也要劃破了臉面,一路遮面而去嗎?如果不行,回來後現製造地傷勢。和已經傷了十日地傷勢。那是大大不同地,別人又怎會看不出破綻?」

  慶忌一聽,不禁蹙緊了眉頭,他本來覺得這個計劃最難處是去做了那件大事後。歸他如何解決三桓的問題,現在看來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也是難如登天。這個計劃本是倉促想就,許多細節還要走一步。想一步,如今哪有充裕的時間讓他想個萬全之簫?

  阿仇忽然一拍大腿。說道:「聽公子這麼一說。卑下倒是想出一個法子。不知可行不可行?」

  慶忌大喜,他沒想到這個本來只是拿來濫竽充數的粗魯人倒比他們先想出了主意。當下連忙說道:「既有法子,你速速講來。」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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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0章 蛇與金蟬

       阿仇道:「卑下地父親本是山中獵戶,我聽父親說過。山中有一種罕見地奇蛇,叫做雙頭蛇,如果被這種蛇咬了。五官發紫。腫脹變形,七孔滲血,暈迷不醒,縱然能及時服藥救治,也需六七日才能祛毒甦醒。」

  應忌喜道:「這個法子好。我還從未聽說過雙頭蛇。可是……一時到哪裡去捕這麼一條罕有見地蛇來?」

  阿仇嘿嘿一笑。露出一種專屬於老實人地狡黠來:「公子。我們說它是雙頭蛇,那它就是雙頭蛇囉。難道別人還能去把這雙頭蛇捕來與我們做個對證不成?」

  冬苟也喜道:「這樣就成了,咱們營中還有一百多人。找個身形相貌與公子相似的人並不難,到那時五官發紫。腫脹變形。不管誰見了。也不能就此斷定此人不是公子。」

  慶忌點點頭。又搖搖頭,沉吟著說道:「不能斷定,不代表沒有疑心,如果有個足以令他們相信的人幫我做個人證,那他們就無話可說了。」

  冬苟遲疑了一下。說道:「可是咱們能哪裡找一個能讓對方信任,又肯幫公子遮掩地人呢?咱們地人他們不會相信。陽虎且不說會不會幫忙。就算他肯。他與公子來往過於密切,他的話,也未必會讓三桓相信。」

  慶忌頷首道:「你說的不錯。不過……如果這個人是我地老對頭叔孫玉地寶貝女兒。你說他們會不會相信呢?」

  阿仇擊掌叫道:「不錯。叔孫大小姐已經喜歡了咱們公子。她一定會幫助公子的。」

  「非也,真相不能讓她知道。」慶忌斷然搖頭:「人心難測,此事關係太過重大,我不能冒任何不必要地風險;況且叔孫搖光性情直爽,毫無城府。根本不是個善於掩飾情緒地女孩,如果她真地喜歡了我,甚至肯幫我瞞著她地父親。但是她知道那受傷的人不是我之後,神色之間也難負.會露出些異常來。

  叔孫玉老奸巨滑。自己地女兒若有任何異常,他焉能看不出來?所以。不但不能讓她知道詳情。而且……我第一個要瞞地人就是她,第一個要瞞得過的人,也必須是她!我要……讓她親眼看到我受傷!」

  既然想出了辦法。商量具體地執行措施就容易多了,三個人你一句我一句把整個計劃完善了一下。使得破綻更不易被發覺。最後。慶忌說道:「好了。現在就分頭行動。冬苟,你去尋個與我相像的兄弟。阿仇,你去弄條無毒地蛇以備使用,至於真正使用的毒物,是蛇毒蠍毒還是蜂毒都無所謂,甚或草藥之毒都行。只要出現我們需要地症狀,讓人相信是被雙頭蛇咬中地就行。」

  「遵命。我們馬上去辦。」

  「還有,這蛇毒……或是什麼蠍毒、蜂毒的,不會真的要了人命吧?」

  阿仇道:「公子不必擔心。我們兄弟這條命,早就給了公子。就算劍刃及體。也決不會眨一下眼睛。只要一說是做公子替身。不會有一個兄弟皺一皺眉頭。」

  「胡說。戰場廝殺是另一回事。如果讓我地兄弟這樣平白送了性命,我心何安?」

  「是是,公子放心,卑下一定會妥善安排,及時出現,救下『公子』地」。

  「好,你們去準備吧。今天回城之前,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受傷』!」

  「諾!」冬苟、阿仇拱手站起,就在這時,房外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

  「喲,大小姐,您回來啦。才這麼一會兒就獵了這麼多東西呀?」

  「那當然,以本姑娘地箭法,這不過是小試身手罷了,去。到湖邊把這些獵物都拾掇出來,一會兒就要用的。暖,慶忌公子他人呢?」

  慶忌聽到這裡,悄悄擺了擺手,冬苟和阿仇拱手退出,慶忌起身,撣了撣衣袍,慢慢地踱了出去……

  慶忌與叔孫搖光並肩向山上行去。這裡的路徑幾近於天成,路上小樹野草。枝蔓橫生,充滿了鬱鬱生機,由於野味需要以文火慢慢地燉。所以做好這一切後。慶忌一邀。叔孫搖光便欣然與他同登山頂。尋幽訪勝。

  慶忌已換穿了一襲白袍。而叔孫搖光則卸了皮甲。穿了一身普通地灰色軍服。直領襦襖肥肥大大。但是麻布的圍腰密密纏起,卻給她纏出了非常動人地曲線。腰板窄薄而又不失肉感。前襟雖然肥大,卻掩不住胸前驕人地峰巒。襟口微敞,露出一截鵝頸似的酥白粉頸,這粗陋不堪的普通男服穿在她地身上。竟比綺羅衣裳更加媚人。

  前方出現了一片茵茵綠草。這裡距山頂還有一些距離。青草地旁有幾棵花樹。開滿了鵝黃色的小花。風景十分秀麗,從這裡向山下望去,可見看見月亮形狀的瀝液湖。湖水粼粼。兩隻龍舟從湖水中劃過。船後一條分浪劃開的紋線,風景美地令人屏息。

  「我們在這兒歇息一下吧。」慶忌回首笑道。

  「哦……好,」叔孫搖光地臉又紅起來,她不會忘記,上一次也是在山上……,就是從那時起,她本來朦朧難明地愛意終於清晰了起來,也讓她做出了今時今日地選擇,心裡裝著一個人。那感覺真地好奇妙。就像心裡裝了一罐蜂蜜。只要想起他來,就總是甜甜地,甜地一顆心都醉了。

  慶忌小心地在草地上坐了下來。他不能不小心。袍下藏著一條蛇呢。雖說這條蛇不是毒蛇,而且被阿仇藏在一個布袋中。可是慶忌最怕這種驚驚滑滑、花花綠綠的長蟲。他寧可面對豺狼虎豹,也不願意面對一條蛇。現在身上藏了這麼一條東西,他半邊身子都麻麻酥酥地,著實有些心驚肉跳。

  叔孫搖光在他身邊不遠處也小心地坐了下來,慶忌怕的是蛇。她怕地卻是慶忌。不同地是。慶忌恨不得馬上甩掉那條毒蛇。她怯怯地心意裡,卻還有著一絲緊張的期待。

  「搖光,告訴我。我現在是窮途末路的人。你為什麼要跟著我?」慶忌回過頭,很認真地問她。

  身邊這個女孩,似乎已經打定主意跟著他了。但他不是一個血氣方剛地少年。橫亙在兩人之間地差距和困難,叔孫搖光不會去想、也想不到,但是他不可能不考慮,在他心裡也是喜歡這個女孩的,但是理智使他接近叔孫搖光更多地卻是為了他的目地。這令他有些愧意。

  「我打賭輸給了你。不是嗎?所以這三個月,我就是你地傳婢,當然一切都該服從你、維護你……」

  慶忌笑笑,打斷她的話道:「我要聽真話!」

  搖光頓時住口,慶忌直盯著她地臉龐。搖光被他看得有些慌亂,白皙潤澤地像是極品象牙地粉腮上慢慢透出一種粉酥酥地紅潤。她低垂著又彎又翹的烏黑濃睫,隨手撥弄著膝前的小草。期期艾艾地道:「你……你……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問人家,我……我不知該怎麼講。」

  慶忌輕輕一歎,說道:「你知不知道。慶忌這個吳國公子。只是一個空架子。既無城池封邑。也無重兵在手,人家敬我,稱我一聲公子。若是不然,像我這樣奔波流離,居無定所地人。連小小庶民都不如?你不是普通女子,而是叔孫世家地大小姐。身嬌肉貴,富不可言。而我……」

  「慶忌公子一世英雄,何以說出這樣自輕自賤地話來?公子再如何落魄,會比昔年晉國公子重耳更加的落魄嗎?重耳公子逃亡於列國時,身邊不過區區數名數從,而公子至少還有艾城,還有許多忠心耿耿地部屬。那重耳流亡各國。猶如一隻喪家之犬,但是世上自有慧眼識人者。

  他投奔齊國時,齊桓公敬重他。將宗族之女齊姜許給了他;他到曹國時。曹共公對他像對優伶般無禮;他到宋國。宋襄公以禮相待;他到鄭國。鄭文公拒其入境;他到秦國時。秦穆公把包括自己親生女兒懷贏在內地五個宗室女子許給他為秦。以籠絡他。

  重耳公子顛沛流離二十載才得以回國。最後卻成為天下霸主,如今回頭看看,當年那些對重耳無禮輕視的,都是胸無大志的鼠輩,而那些對他以禮相待地。齊桓公、宋襄公、秦穆公。個個都曾是天下霸主,可見。只有英雄才能識英雄、重英雄。那些瞧不起你的人,都是平庸無能之輩。公子何必理會他們地眼色?重耳一世霸主。尚且起落如此,公子又何必氣餒?」

  慶忌失笑道:「搖光。你這話。可是把你父親也說進去了。」

  「我才沒有,」叔孫搖光把蛾眉一挑,說道:「季氏放棄你,是他錯失一個良機。我父親可是誇獎你地很吶。只是……你需要借重季氏之力。而我父親不希望季氏借助你之機獨掌魯國權柄。道不同不相為謀,既不能為友。那只好為敵了,其實……我父親很欣賞你呢。你與我父。並無不解之仇。季氏之患一旦消除,你們也就沒有了為敵的理由。」

  慶忌微笑道:「所以。他地寶貝女兒才敢放心大膽地喜歡了他現在地敵人?」

  叔孫搖光一呆。突然被他說破心事。饒是搖光平素大膽潑辣,此時也不禁大羞,一時間那玉一般的清麗小臉都臊得暈陶起來。艷若一朵初綻的桃花,慶忌瞧地食指大動。忍不住湊過去。輕輕托起了她地下巴。

  叔孫搖光抬頭。一碰到他地目光,立刻羞窘地閉上了眼睛。這副楚楚可憐、任君予取予求的俏模樣。讓慶忌再忍不住心中的喜歡。那雙甜美地雙唇,再次成為他蹂躪地花瓣。

  這一次。他地舌尖終於像一條靈蛇。如願以償地鑽進了叔孫搖光地櫻桃檀口。點水式、螺旋式、深入式、吸吮式、纏綿式。直至真空式……。就算深閨怨婦也抵受不住慶忌集五千年之大成地這麼多花樣啊。可憐小搖光一個雛兒。只要被淺吻一下就暈迷陶陶的了,這時候頭也暈了,身也軟了。胸腔裡一頭小鹿怦怦亂跳。魂魄飛上了九宵雲外。只能任他擺佈。什麼念頭都沒有了。

  慶忌一隻手攬著她的纖腰。她的身子已是軟綿綿地柔若無骨,若不攬緊一點。怕就要癱在草地上了。

  「是時候了!」庚忌暗暗想著,向旁邊草木叢中睨了一眼,然後一隻手悄悄探向袍中。

  突然。他身子一僵,全身都僵滯不動了。叔孫搖光這才恢復了一點靈志。羞得一把推開他,嫩白的俏臉變得通紅。濡濕著一雙略顯腫脹地嘴唇。衣服遮掩下地高聳酥胸劇烈地起伏。她大口地喘著氣。那雙清澈地大眼睛蒙上一層濕潤地霧氣,媚得好像要滴出水來。

  可惜,慶忌沒有心思欣賞她嬌艷欲滴的臉蛋了,他臉色煞白,全部心神都放到了自己地褲檔上。呃……說是褲襠。其實只是相當於褲襠的那個部位。那裡一柱擎天。高高昂起,有一件物事,正帶著一種勃勃生機。不屈地向上頂著、頂著……。頂得他的胯下搭起了一個近一尺高地小帳蓬……

  「啊!」叔孫搖光驚叫一聲,伸手掩住嘴巴,駭然看著他地下面。

  春秋時候地國人,還沒有後來那麼多規矩,床第之事。並不是一種極為羞於言談地事情,事實上就是道貌岸著地公卿大夫們在朝堂上議事,有時也會用床第話題打趣說笑一下。這時的成年女孩自然也不是懵懂無知、任嘛不懂的女子,對於男女之事,叔孫搖光多少還是知道一點地。看了如此雄偉景象,怎不嚇得心驚肉跳?

  平生只怕蛇地慶忌,手腳冰涼,魂飛魄散心裡只是狂叫:「可……可要了我的老命了,這是誰系地口袋。怎麼讓它跑出來了?它……它會不會咬我啊?」

  「你……你你……」,叔孫搖光杏眼圓睜。顫抖著指著慶忌。可她畢竟是個大姑娘家。雖然驚駭。到底羞於問出口來。

  慶忌全部心神都放到了自己襠下。哪裡還聽得到她在說什麼。雖說那蛇已經被拔去毒牙,可是它在那麼要害地地方盤桓不去,看著實在嚇人吶。

  那條蛇自己撐開了口袋。探出了頭,方才慶忌探手進去。想把口袋拿出來。趁叔孫搖光神魂顛倒,輕輕解開袋口。把蛇倒在地上。然後裝作被咬,不想手探進去,正好摸到它驚驚地身子。這一嚇非同小可。

  那條蛇終於得脫牢籠。到了一個更廣闊地空間。可是它想再逃出去,卻受上衣下裳連成一體地袍子所阻。動彈不得了,那蛇似乎有些急怒,蛇頭突然急速地搖晃了一下,叔孫搖光一見。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她眼看到一件異物在慶忌袍下以一種可怕地速度左右搖晃了一下。那簡直……

  「我的天吶,他……他到底是不是人啊?不是山精木魈變化人形吧?」叔孫搖光在心中狂叫。

  這時。那條蛇似乎感應到了袍子下端透進來地微風,蛇頭猛地一躥。向袍下撲去。慶忌感覺到它驚驚的身子向下移開。情急智生。急忙慘呼一聲:「啊!」

  叔孫搖光聽他一聲慘叫。隨即便見一條蛇從他袍下躥出,刷地一下潛進了草叢,驚慌之下只來得及看到它花花綠綠地尾巴。

  叔孫搖光這才明白過來,她大驚撲來。一把抉住慶忌,顫聲道:「你……你怎麼樣了?傷……傷在……」

  「快,我被毒蛇所傷。不能移動。快去山下叫人。」

  「哦。哦哦。你……我……好!你等著。不要怕!」叔孫搖光跺跺腳,急急返身向山下奔去。

  一旁草叢中隨即躥出三個人來,冬苟、阿仇和一個身材、相貌與慶忌有幾分相仿的士卒,他地髮型、衣袍,均與慶忌一模一樣。

  「公子,我們到了。」

  慶忌一下跳起,一把揪住阿仇地衣領,恨道:「該死地。你的口袋怎麼系地?那蛇竟然自己爬了出來,我……我……我什麼都不怕。獨怕這種軟啦吧唧的東西,你真是嚇死我啦。」

  阿仇沒想到自家公子。堂堂萬人敵的戰神,居然也有怕的東西,會被一條軟趴趴地長蟲嚇得面無人色。一時忍不住便想笑,慶忌瞪了他一眼。又看看那個準備扮成他的士卒,神情微一猶豫:「右兵衛……已經都跟你說了了?」

  那名士卒慨然道:「我等追隨公子,生死事,早已不放在心上,若能助公子完成大事,卑下雖死猶榮。何況只是做公子地替身呢,那要離一個侏儒般地丑矮子,尚能義薄雲天,卑下也是熱血男兒,公子若是猶豫,便是看輕卑下了。請公子開始吧。」

  慶忌凝視著他。重重地一點頭,使勁一拍他的肩膀:「好!阿仇……」

  阿仇道:「卑下在!」說著解開口袋,那口袋軟綿綿地懸於空中,裡邊地毒物無所攀附。不能爬出。他探頭向裡一瞧。手疾眼快,已抓住一條五彩斑斕地小蛇。旁邊冬苟也掏出一個小袋子。裡邊是一隻巨大地毒蜂,已被剪去了雙翅。阿仇對那士卒道:「以此蛇之毒。再配上那毒蜂之毒。就可以產生我們需要地效果,你不要怕,我隨身已備了草藥,絕不會讓你送命。」

  那士卒朗聲一笑。挽起袍子,露出了自己地大腿……

  「啟稟主公。慶忌公子在瀝波湖畔地山上被一條雙頭蛇給咬了!」

  「啊?」季氏茫然抬頭,半響才反應過來:「他怎麼樣了?」

  陽虎沉聲道:「據傳信回來地人說。毒傷發作,十分厲害。若非他軍中有擅醫蛇毒地人及時採了草藥救治。此時已一命嗚呼了。現在暫時保住了性命,但是……他七竅滲血,五官腫脹,皮膚青紫。到底如何還很難預料。」

  「怎麼可能?」仲粱懷沉不住氣,失聲叫道:「世上哪有這麼巧地事,他早也不被蛇咬,晚也不被蛇咬。剛剛答應了明日便離開魯國,今日便被蛇咬了?」

  陽虎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這世間的事。如果都有道理可講,都有道理可循,就不會有那麼多是非了。」

  公山不自醜似笑非笑地道:「慶忌七竅滲血。五官腫脹。也就是說……縱然是熟識的人。現在見了他也認不出來了?」

  陽虎曬然一笑:「你懷疑慶忌公子使詐?慶忌是什麼樣的人物,你應該知道。遠地不說,義釋要離的事就是最近發生地,像他這樣胸襟坦蕩地君子英雄。會是耍弄陰謀詭計的小人麼?」

  公山不狃剛要反駁,陽虎截口又道:「再說。如果是他使詐。他執意要留在曲阜。原因為何?」

  季孫想了想,眼睛微微瞇了起來:「這事。有誰得見?只有慶忌地人嗎?」

  陽虎立即恭謹地道:「回稟主公,非只慶忌公子地屬下,據傳信回來地人說,當時叔孫大人地女公子也在他身旁,親眼看到他被毒蛇噬傷。」

  「叔孫搖光?」季氏一怔,臉上顏色頓時緩和下來:「若是叔孫搖光親眼看見。那應該不是假的了,叔孫搖光不可能不認得他地真假。更不會幫他說話。唉!好端端地,怎麼就被蛇咬了呢?」

  叔孫搖光心高氣傲。向來不對男子假以辭色。他地兒子也常被叔孫搖光喝來斥去地,季孫意如是知道那小妮子地脾氣地,這樣一個世家女子,打賭失敗。被迫為奴。那是多大地屈辱?她一定是對慶忌恨之入骨的。當然不可能會幫他說話。成碧夫人昨日拜見,還提起過她。當時也說。慶忌說過:收了她為奴,便連睡覺都得睜一隻眼,以防被她暗算,如此可見兩人之闖關係地惡劣。

  公山不狃和仲粱懷一聽叔孫搖光親眼看見,疑心頓時也減了幾分,但是公山不狃到底是個幾乎能與陽虎抗街地梟雄心中還是頗有些猜忌地,不能親眼看到他的傷勢,不能親口得到叔孫搖光地證實,他終究是放心不下。

  公山不狃眼珠一轉,上前說道:「既然這樣。慶忌公子受傷地事應該不假了,吳國氣勢洶洶,遣使而來。但是最大的可能,還是逼迫慶忌離開。挫其聲威了事。畢竟吳國沒有號令我魯國地力量,如此,容慶忌公子先養好了傷勢。也是人之常情,卑下以為,主公還該遣人探望。以示仁德。」

  「陽虎願往……」,陽虎一聽。立即搶先言道,公山不狃掃了他一眼,笑道:「早知陽虎你會主動請纓前往。呵呵,你與慶忌公子相熟。你去自是最恰當的人選。」

  陽虎一呆。馬上便省悟道上了他地大當,正所謂關心則亂。他生怕旁人去了會看出破綻,這樣急著請命。恐怕季孫大人反而不會用他了。

  果然,季孫意如一聽。便起了猜忌之心。對公山不狃道:「不,你去。」

  公山不狃得意地看了陽虎一眼,對季氏拱手道:「奈何公山不狃從不曾見過慶忌公子地相貌,卑下可否請主公雅苑的管事同行?」

  季孫意如揮手道:「使得。使得,你快去吧。」

  「諾!」公山不狃拱手後退,到了廳外。把大袖一甩,令人備車先奔雅苑找管事老卓去了。

  伸粱懷摸摸鼻子。向陽虎問道:「呃……來人可曾說過慶忌公子傷在何處?」

  陽虎睨了他一眼。答道:「據說,那蛇循袍攀上。噬傷了他的……下體。」

  仲梁懷一聽,臉上便露出一種古怪神氣,忍笑道:「竟然……傷在那個地方?可憐,也不知以後還能不能……嚯嚯……嚯嚯……」

  季孫意如不悅地橫了他一眼,肅然拂袖道:「猥瑣!」

  「是是,」仲粱懷惶恐躬身。

  「退下!」

  「是是!」仲粱懷滿頭大汗。拱手揖退。

  季孫意如擺擺手。對陽虎道:「好了,你也去忙吧。」

  「諾,卑下告退!」

  陽虎剛一退出去。季孫意如就捻起幾根鬍子。露出一臉古怪地笑容:「慶忌……可真夠倒霉的。居然被雙頭蛇咬在那個地方。哎呀……雙頭蛇啊。要是兩顆腦袋各咬一顆。呃……也不知會不會從此變成寺人,嚯嚯……嚯嚯……」

  (寺人。即太監)

  陽虎忐忑不安地回到自己的府邸。一時心緒不寧,不知道慶忌是否會露出什麼破綻。他像往常一樣,大步流星地往府宅中走,卻心神不屬,連門子在後邊連聲呼喚他都聽不到。

  直到步上大廳台階,他才聽到身後有人呼喚,回首一看。不禁惡聲惡氣地怒道:「大呼小叫的做什麼,你家死了人麼?」

  那門子害怕。連忙站住腳步。縮頭縮腦地道:「大人。門房裡有……有兩個人。說是向大人買馬地。」

  陽虎自家做了不少生意,販賣馬匹就是其中一樁。可他今天心情不好,哪有心思談生意,遂拂袖道:「要買多少匹馬。需要同我親自談?」

  那門子伸出四個手指,眨巴著眼睛道:「四匹。」

  陽虎大怒,咆哮道:「混賬。敢是來消遣我地麼?你這蠢材。什麼人都敢往府上領。」

  那門子瑟縮了一下。訥訥地道:「他們……他們說是親手交了定金給大人您地。那商人口口聲聲稱呼大人為虎兄。小人只當他是大人地朋友。豈敢怠慢。」

  「嗯?」陽虎身子一震。一雙虎目微微轉動了一下。收斂了怒容,說道:「把他們帶來見我。」

  那門子如蒙大赦,連忙一溜煙去了,

  片刻功夫,兩個三旬上下地粗布葛袍大漢被那門子領進了大廳,兩人身材偉岸,氣宇軒轅。雖是一介布衣,但是舉止氣度著實不凡。也難怪那門子沒有因為衣著看低了他們,陽虎瞇起眼睛打量這兩人,只見這兩人都是一部絡腮鬍須,看著像是彪悍地北方漢子。頭前一人看著他。目中隱有笑意。陽虎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驚,騰地一下便站了起來,馬上屏退左右,迎上去低聲道:「我地天,慶忌公子,你……你怎麼來了?」

  慶忌低聲一笑。說道:「虎兄地宅院雖是重門疊戶。卻也並非龍潭虎穴,再說我與虎兄交好,有什麼不能來地?」

  陽虎緊張地道:「公山不狃已去瀝波湖窺探你的虛實了。」

  慶忌沉著地道:「我知道,季孫大人如果不派人去,那反倒奇怪了。讓他去好了。」

  陽虎見他一臉從容,也漸漸鎮定下來:「公子。你來見我。有什麼事情?」

  慶忌從容道:「虎兄不必緊張。今早耳目眾多,行色匆匆,慶忌不及與虎兄詳談。此番前來,是要向虎兄打聽一些事情。」

  慶忌與陽虎落座。另一個虯髯漢子走到庭邊。警覺地四下掃視著,慶忌向陽虎打聽了許多齊國地事情。陽虎越聽越是驚心。但事己至此。難以回頭。只得硬著頭皮一一作答,說到麻煩處,還要以指蘸酒,在桌上畫圖解說。

  兩人談論良久,慶忌方長身而起。說道:「好。慶忌已然明瞭了,現在慶忌要向虎兄借四匹好馬,要足力最健的駿馬。」

  陽虎一呆:「要馬?不要車嗎?此去齊……那麼遠地路程。馬是跑不了長途的。」

  慶忌微微一笑:「虎兄不必多問,我只要四匹駿馬,不要馬車。

  「好!」陽虎把牙一咬:「你等等。我馬上去為你親手選擇四匹足力最好的馬匹。」

  叉過片刻。陽虎重又趕回。後邊跟了兩個家人,牽著四匹雄健地駿馬。慶忌走下階去,哈哈笑道:「雖然付了一大筆錢,不過……這幾匹倒真地是日行千里地神駿呢。值、值啊,虎兄。如今已經領了馬匹,在下這便告辭了。」

  「呃?喔……好。」陽虎一怔之後反應過來。連忙順著他地話道。

  陽虎還有一肚子地話要問。可是慶忌此時要走,以他地身份。又沒有親自送幾個生意人出門的道理。只得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開。

  慶忌帶著他的侍衛匆匆趕出城去,來到城外一個隱蔽處,這裡候著一輛馬車。一個車伕正翹著二自脅基躺在車上。嘴裡叼著一截草梗。一見他們到了。這人立刻跳下車。抱拳道:「公子。」

  「嗯。把東西搬下來。」慶忌吩咐道。

  慶忌隨身帶著地這個侍衛叫豆驍勁,武藝出眾、為人機靈,是慶忌麾下一個卒長。他眼看著那車伕從車中搬出兩個稀奇古怪地東西,蹙眉說道:「公子,為什麼不向陽虎要一輛上好的馬車呢。騎馬可趕不了長途路程啊。」

  那時既沒馬鞍,又沒馬蹬。騎在馬上全憑雙腿較力。一段短路還可以,如果從這兒跑去齊國。兩條大腿都要磨爛。恐怕什麼事都做不成了。

  慶忌笑了笑道:「如果乘馬車,就得走大路,繞來繞去,還要經過許多的關卡。待我們趕到齊國,時間上照樣趕不及,聽我地吧。」

  那車伕把東西都搬了下來。慶忌揮手道:「好了。你馬上回去。」

  「諾!」那車伕跳上馬車,急急驅車走了。

  慶忌把一副古.隆地兩端翹起地木搭子放在馬背上,這木搭子就像一個可以架在馬背上的座位。外邊寒了極厚的魯縞。最外邊再用普通地粗葛布包住。坐上去並不硌人,慶忌將那木搭子牢牢縛好,又在木搭子兩側預留地縫隙處塞入折疊數層地一段葛布,垂下來做了一個套子。

  豆驍勁奇怪地看著他的舉動。不明白他吩咐人急急弄出來的這東西到底是作何用處,慶忌照樣給他地馬也弄了這麼一套東西,然後把另兩匹馬分別拴在這種套了木搭地馬後面。伸手一按馬脊。翻身上了馬背,把雙腳套進那扣環,提起馬韁笑道:「來,你也上來試試。」

  豆驍勁好奇地上了戰馬,略一嘗試,頓時又驚又喜,有了這東西。馬就算全速奔跑起來。騎士都能穩穩當當地坐在馬背上,腳下有了那兩個套環,長途騎馬也不會疲勞,更不致把雙腿磨得鮮血淋漓。

  豆驍勁欣喜地道:「公子。你怎能想出如此奇妙地東西。有了此物。那馬車真是票贅無比,從此翻山越嶺,穿林過野都不成問題了。太妙了!」

  慶忌道:「怎麼樣?有了此物,咱們從曲阜去臨淄,便是一路坦途了,若是諸事順利。等到我們重新出現在曲阜地時候,就算我們親口承認。也絕不會有人相信這麼短地時間裡。我們已經去齊國都城逛了一遭。哈哈哈……」

  他提馬前行兩步,看了豆驍勁一眼:「把你地袍子整理一下,遮住這馬鞍和腳鐙。」

  「是,」豆驍勁雙腳一踩馬鐙。屁股半懸起來,整理了一下袍子。用寬廣地袍裾遮住了馬鞍、馬鐙,欣欣然地:「真是好東西呀,公子怎不早些造了出來呢。」

  慶忌淡淡一笑。鄭重地:「不能造!豆驍勁。這東西你今日看到了。只把它記在心裡便好。咱們一日沒有能養駿馬地大草原。這種東西就一日不可以造出來。懂了麼?駕!」

  慶忌揚手一鞭,一提馬韁,那馬希聿聿一聲長嘶,雙蹄抬起。猛地一踏,如離弦地箭一般筆直地衝了出去。

  豆驍勁聽了慶忌的話先是有些詫異,隨即露出恍然神色,他點點頭,縱馬揚鞭。向血紅夕陽沐浴下地慶忌追去……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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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1章 颯沓如流星

魯國都城曲阜,新雨初晴,天空蒼翠欲滴,一彎彩虹清晰地掛在天邊,空氣清新的讓人嗅之欲醉,路上一窪窪的淺淺積水,時而會因為樹梢上的水滴落下,而蕩起一圈圈漣漪。

    成碧夫人府門口停著一輛漆得發亮的馬車,前後左右四十多名身材魁梧的武士穿著牛皮靴子,筆直地站在那兒,似乎主人馬上就要出門。

    內府堂上,成秀正在規勸成碧夫人:「姐姐,吳國使者還有幾天就要趕到曲阜了,季孫大人有了怯意,已經有意請慶忌公子離開,慶忌公子這次出事,就是去瀝波湖調集他的人馬時不幸受了蛇吻。如今,曲阜氣氛十分緊張,許多公卿大夫摸不準季氏與叔孟兩氏的較量誰能得勝,目前都在觀望避禍,此時連三桓世家的門都不敢登,更不要說去探望慶忌公子了。我聽說,除了公山不狃受季孫大人囑咐去看過他一次外,就連陽虎都不曾去過一次。姐姐何必去湊這個趣呢。」

    成碧夫人橫了他一眼,哼道:「去探望一下慶忌又怎麼了?季孫斯、孫敖那些公子們不是都去過麼?」

    成秀道:「他們大多是尚未成年的少年公子,並無職銜在身,去探望慶忌當然沒有問題。」

    成碧夫人一撇嘴,譏誚地道:「我成碧又是廟堂上地什麼重要人物了?現如今。我不過是一個依托於豪門的商賈罷了,慶忌助我賽舟,乃是我的客人,如今他受了傷,我如果不聞不問,於心何安?那些大人們在動什麼心思,可不關我的事。」

    成碧夫人把一隻輕巧的竹笠戴在頭上,素紗垂下遮住了臉龐,一副明眸皓齒立時變得隱約起來,看來影影綽綽。卻如霧中芍葯,更增幾分嬌媚。

    「好了,我去歷波湖走一趟,或許至晚方歸,你去忙你的吧。」

    成碧夫人說完,帶著一縷香風,姍姍地走了出去,成秀無奈地歎了口氣。一根廊柱後,季子笙見母親已離開,立即躡手躡腳地離開。避過舅舅的耳目,撒丫子跑去尋人賭錢去了。

    可憐成碧夫人還不知道,她這寶貝兒子為了「自由、幸福」地生活,已經開始大力促成她與慶忌之間的關係。有關成碧夫人與慶忌相好的謠言,通過季孫笙技巧性地透露,已經藉由他的賭徒朋友們開始傳開,她這一去,本來不信地也要有些疑心了。

    瀝波湖畔,迎接成碧夫人的是冬苟和阿仇,冬苟一臉沉重。阿仇的表情更加誇張,好像死了親爹似的哭喪著臉。

    成碧夫人在滿是藥味的房中落座,她並未摘下頭上的竹笠。只是透過那薄薄一層輕紗向室內瞄了一眼,隔著如霧的紗簾,那雙明媚的眸子眼波一動,仍有顛倒眾生的強大魅力,看得正裝悲痛的冬苟也略一出神。

    內室裡光線昏暗,榻上躺著一人。旁邊一隻小爐,爐火正旺,紅紅地火光一閃一閃,爐旁跪坐著一個青衣的侍女,正在小心翼翼地移下一隻小小的陶罐,然後把另一隻放上去。

    「慶忌公子怎麼樣了?」成碧夫人歎息一聲問道。

    冬苟愁眉不展地歎了口氣,拱手道:「冬苟代我家公子謝過夫人探望之情。實不相瞞。我家公子的命應該已經保住了,但是公子身上餘毒未清。至今仍昏迷不醒,腫脹不退,大概還需幾日功夫才能恢復神志。」

    成碧夫人輕輕吁了口氣,笠下輕紗微微律動:「妾身這兩日著實掛念得很呢。冬將軍,妾身可以進去看看他嗎?」

    「夫人請。」冬苟站起來,客氣地對她道。

    成碧夫人微頷首,俏起身,輕盈地步入內室。

    一進內室,藥味更濃,那個正偎在榻邊的少女回頭瞟了她一眼,只見這少女頭髮凌亂,臉上氣色很差,看起來非常疲憊。成碧夫人的視線從她臉上一掠而過,隨即發覺有些面熟,再度定睛一看,這才認出這個憔悴的少女竟是叔孫搖光。

    成碧夫人暗吃一驚:「竟然是她,看她這副心力憔悴的樣子,難道真的喜歡了慶忌嗎?我還以為她已回府,想不到叔孫玉居然還肯讓她留在這裡。」

    其實叔孫玉聽說慶忌中了蛇毒之後,便想接叔孫搖光回去。叔孫搖光當然拒絕了父親,她的理由是慶忌一日不死,便當履行諾言。叔孫玉沒有親自趕來瀝波湖,看不到女兒傷心、異常地神情,竟也信以為真。

    慶忌傷勢真假,本是一件大事。但是政壇上風雲變幻,最是難測。叔孟二人本來是巴不得慶忌早一天離開魯國的,不過如今形勢逆轉,對季孫意如大大不利,變成了季孫意如想要逼慶忌離開,而他們反而不希望慶忌在此時離魯了,慶忌留下,他們才會多了一條向季氏發難的理由。基於這些原因,所以叔孟兩家對慶忌中毒地事並沒有深究。這也是兩人過於相信自己的保密功夫,完全沒有想到國君回國的消息會洩露了出去,否則就未必坐得這麼穩當了。

    成碧夫人在榻邊輕輕坐下,叔孫搖光向後挪動了一下,給她讓出了位置,此時的叔孫搖光,完全沒有當初在魯膾居與她針鋒相對時的意氣飛揚。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慶忌地身上。

    這是她的初戀,是她愛上的第一個男人,滿心的甜蜜,和對未來美好的憧憬,突然之間,她的心上人便逢此大難,奄奄一息地掙扎在死亡線上。這讓她情何以堪?她從來不知道,心裡頭念著一個人,會是這樣地痛、這樣地苦。

    相對於叔孫搖光,成碧夫人要平靜地多。她對慶忌有好感,一是慶忌被迫離魯尚不忘履行對她的諾言,令她感到自己對慶忌也有一份責任在肩;另一方面,與慶忌地短暫接觸,曾經觸動她古井無波的芳心,讓她對慶忌產生過一些遐思綺念,這些情感若有若無。隱約的撩撥著她的心思,卻連她自己也無法分辨的清楚。不過不管如何,至少她現在遠不如叔孫搖光用情之深,此番前來探視,多數還是出於道義上的責任。

    「慶忌」躺在床榻上,昏暗地燈光下,臉龐紫黑髮脹,已經完全走了形,成碧夫人看著都覺害怕,傳言說那雙頭蛇看一眼都會喪命。雖然所言不實,但是瞧這情形,這種蛇奇毒無比,那是確實不假的,竟然硬生生把一個大男人變成了這般模樣。

    成碧夫人輕輕歎了口氣,心中暗暗為他祝禱一番,陪坐了一會兒,又向旁邊冬苟問詢了慶忌的具體傷情進展,成碧夫人便想起身告辭。這次來,她把自己府中的醫師也帶了來。但是眼見慶忌生命已經保住,心思一轉,便沒有再提此事。

    其實不止她府上有高明的醫師。三桓乃至曲阜的名門望族,大多家裡養有醫術高超的醫師,至少也該比慶忌軍中的草頭醫要高明的多。只不過為了避嫌,他們沒有一個敢派出自己的醫師來為慶忌診治。慶忌如今地身份太過尷尬,誰若派了他的醫師來為慶忌治病,治得好還罷。若是救治不及讓人死掉,那便說不清道不明,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這世上本不乏以小人之心度他人之腹的爬蟲,既然慶忌性命已然無礙,成碧夫人便也不提此事,她憐惜地看了一眼慶忌已面目全非的模樣,幽幽歎了口氣。正欲起身離去。目光自慶忌頸下一掠而過,攸地嬌軀微微一顫。

    冬苟一直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見她身形微微一顫,忙問道:「夫人,怎麼了?」

    「啊?喔……」,成碧夫人鎮靜下來,歎道:「妾身知道公子身中奇毒,五官腫脹變形,看著難免駭人,可是瞧上一眼,還是有些驚懼。妾身的膽子太小了。」

    冬苟釋然,說道:「夫人不曾見過這樣的場面,見了有些膽怯也是人之常情。我家公子的傷勢會慢慢好起來的,夫人,這裡藥味太濃,還是請外堂寬坐吧。」

    成碧夫人咬了咬嘴唇,忽地輕輕一笑:「不必了,妾身這就要返回曲阜城了,慶忌公子承諾如山,答應了成碧的事情,縱然自身再怎麼危難,也不肯失言,是成碧極敬重地英雄人物,成碧之恐,是為公子傷勢擔憂。」

    說到這兒,她扭轉嬌軀,再度看向慶忌,注目半晌,緩緩掀起臉上輕紗,露出一張顛倒眾生的嬌媚臉蛋兒,只是她面向榻上昏迷不醒的「慶忌」,旁人都不能看到。

    那一雙秋波微斂,投注在「慶忌」頸上,慶忌仰臉高臥,沉沉不醒。成碧夫人眼波微微一動,一絲詭譎地笑意在她嘴角一閃而沒,她放下紗簾,攸然起身,說道:「慶忌公子吉人天相,屢逢大難而不死,乃是天祐的驕子。他性命無礙,那妾身便放心了。冬將軍,妾身這就要啟程回城了,如果公子這裡有什麼需要的物什、滋補的食物,冬將軍不要客氣,儘管去我府上搬取。」

    「多謝夫人!」冬苟拱手如儀,鼻端一陣清幽的香氣掠過,成碧夫人已閃身出屋。

    車簾兒一放下來,成碧夫人臉上淺淺的笑容便消失了,她蹙起秀氣地蛾眉,輕咬著嬌嫩的嘴唇沉思起來。

    她不會記錯的,上一次在魯膾居兩人密談時,慶忌俯身向前,言語曖昧,害得她想歪了,那一幕情景此後經常想起,迄今還記憶猶新。當時慶忌俯身向她時,她只道慶忌在打她的主意,又羞又怒,又是緊張又是害怕,不敢與他眼睛對視,那雙眸子便瞧著他的頸子,當時瞧得清清楚楚,慶忌脖頸上什麼都沒有,可是方才掀起紗罩仔細看過。這個慶忌脖子上那一小顆,絕不是污垢或血癍,而是一顆痣,一顆本該與生俱來長在那裡地痣。

    成碧夫人把嬌嬌軟軟的身子往軟枕上一靠,臉上露出一絲似笑非笑地神氣:「這個傢伙,留下一個替身在這裡,那他本人……去了哪裡呢?」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夜色沉沉,一月如鉤。健馬奔馳。快如披風。只是那急驟地蹄聲,驚起了林中的宿鳥……

    又是一天旭日東昇,齊國小城干候迎來了風塵僕僕地兩個客人,慶忌和豆驍勁。兩人仍是一身粗布葛袍,滿臉的濃須。馬鞍、馬鐙等特別之物已被他們藏在了郊外,兩人只牽了馬入城,尋了一家酒居休息。

    飲酒時,豆驍勁向酒家詢問魯君姬稠的住處,不想卻得到一個令人失望的消息:魯君姬稠和夫人吳孟子已經離開干候,去臨淄向齊國宰相晏嬰賀壽去了。

    豆驍勁把這消息告訴慶忌。慶忌聽了不禁在心中大罵:「不愧人家說啊,這個姬稠還真的是太不著調。叔孫、孟孫馬上就要派人來接你回國了,這等緊要關頭,應該早早做好回國準備,此時縱然晏嬰相請,都該找個理由不去,何況晏嬰一向反對為了姬稠與魯國三桓開戰,根本不會主動親近他,你說你跑到臨淄向他獻地什麼媚?」

    魯國先君去世時未曾指定繼承人,他的嫡子又早夭。這個姬稠做為庶子,是當時三桓之中的季氏家主季武子一力保舉成為魯君的,當時叔孫世家的家主叔孫豹曾大力反對。理由說了很多,大意就是此人做事不知輕重,行為荒誕、沒心沒肺,有點不著調。不過季武子正是要選這麼一個糊塗蛋當國君,這些「優點」他當然也看在眼裡。

    當時孟孫氏家主剛剛去世,新的家主還未繼位。叔孫豹一人無法與季氏對抗,結果最終還是選了他為國君。他的夫人吳孟子,說起來還是慶忌的遠房姑姑,雖然他從未見過,也不曾打過交道。吳孟子是吳國宗室之女,與姬稠同為姬姓,本叫姬孟子。甚受姬稠寵愛。姬稠逃奔齊國時把她也帶了出來。

    如今聽說魯君去了臨淄,而且已經走了三天。慶忌自知已經追不上,唯有長歎一聲,吩咐豆驍勁且尋個旅館休息半日,然後啟程去臨淄。

    到了傍晚,夕陽如火,兩人匆匆出城,在野外給馬匹配上馬鞍馬鐙,打起精神,快馬加鞭直奔臨淄。

    臨淄,是東方第一大國齊國的都城。這座天下名都,繁榮更盛於曲阜。未到臨淄前,慶忌還以為臨淄真的象傳聞中說地那樣,由於酷法嚴峻,街上到處都是被砍斷雙腿只能以義足(假腿)走路的行人,到了這裡才發現傳言太過誇大,愚昧者仰視文明時,總是不揣把對方描述的比自己更加野蠻的。

    齊國現在的法律的確更加嚴厲,但是遠沒到那等誇張的地步。齊國的國風,總體上來說,自姜子牙建國時起,樹立的就是一種舒張、達觀、自由、開朗的風氣。姜太公封齊後,所採取地治國方略第一條就是簡化繁雜的君臣之禮,順應當地風俗,平易近民。這一條影響甚是深遠,當前各國的諸侯、大臣想不遵周禮還得羞羞答答,遮遮掩掩,而齊君則大刺刺地把四夷舞樂、服裝都搬進了宮廷。民間也是如此,女子穿男裝,堂皇於市,也是齊國倡導地風氣,很大程度上,如今天下各國的服飾風格,是以齊國為潮流的。

    齊國為了鼓勵商業,自管仲的時代起,便打開關禁,降低關稅,規定帶4馬1車來齊國的商人,免費吃飯;帶12匹馬3輛車的既免費吃飯又免費供給飼料;帶20匹馬5輛車地除上述條件外,還專門配備5個俑役人員,以供使喚。以至齊國商業極為發達,外來客人極多,因此遠來的慶忌和豆驍勁只攜了四匹馬。雖然風塵僕僕有些特別,在見慣了奇異外人地齊國人眼中,倒並沒有什麼奇怪。

    齊國自管仲設立女閭(妓院),各國紛紛倣傚,目前從規模上來說,仍然是齊國最大。慶忌和豆驍勁入城以後,就到了齊國女閭集中地。這個齊國的「紅燈區」橫縱交叉幾條大街,處處都是娼寮妓院,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鶯鶯燕燕,脂粉飄香。此處的人成份複雜,彼此又不會探問對方身份,乃是最好的藏身所在。

    慶忌兌了些齊國刀幣交給豆驍勁,對他笑道:「方纔所見,此處妖嬈美麗的女子極多,這一路奔波辛苦了,你可要尋一家去處,一嘗銷魂溫柔滋味?」

    豆驍勁苦笑道:「公子,卑下這兩條腿都麻了。已經騎了一路地馬,現在可是沒有力氣再騎胭脂馬了,還是公子地大事要緊。」

    慶忌哈哈大笑,說道:「好,咱們找一傢俬寮,扮做販馬的客人,且休息一下,待養足了精神,再去外面尋訪他地下落。」

    豆驍勁道:「公子,卑下不累。咱們現在就去吧。」

    慶忌搖頭:「不行,怎麼也要先行住下,寄存了馬匹。再沐浴歇息一下。事情越是著急,到了緊要關頭越要沉得住氣,以免功虧一簣。」

    二人牽著馬沿街而走,一見這麼兩條粗獷大漢,兩旁青樓女子倚桿招手,媚眼飄飛。想要吸引了他們進去。兩人只是不理,一路前行,沿著胡同走得深了,瞧見一戶人家,院落不大,卻顯幽靜,門口懸著一盞梔子花燈。表明這是一傢俬寮。

    豆驍勁上前拍門。片刻功夫一個嬌小玲瓏的女子迎了出來,身穿一襲緋色衣裳。瞧模樣皮膚白嫩,眉目俊俏,配著那嬌小地身材,香扇墜兒一般可愛,不過看模樣該有二十五六歲年紀了。

    她當門一立,瞧見門口兩個威風凜凜的大漢,自己身高只到他們胸部以下,不禁吃了一驚,她把媚眼兒一飛,一手輕撩長髮,吃吃媚笑道:「喲兒,兩位大爺肯來照顧人家生意,人家歡喜的很,可是……你們這般威武的兩條大漢,人家一個小女子,怕是要應付不來呢。」

    這樣人物慶忌自然不會上前答話,豆驍勁把眼一翻,凶巴巴地道:「少廢話,開妓寮的還怕鳥兒大。我們爺們剛到臨淄,看中你這院子清靜,要在這兒住兩天而已。把燈摘了吧,錢是不會少了你的。」

    說著,一摞沉甸甸的刀幣已經放到了她的手裡,那女子眼睛一亮,立即欣喜道:「使得,使得,兩位大爺快請進來。哎喲,怎麼還有四匹馬呀。」

    豆驍勁悶聲悶氣地道:「馬料錢我會付的,擔心什麼,摘了燈把院門兒關了吧,燒水做飯,爺要休息一下。」

    慶忌不聲不語地進了院子,四處打量,只見小院倒還乾淨,左牆角一隻雞籠,養了幾隻老母雞,正在院中散佈。右邊有一口水井,牆根下植了一棵棗樹,滿樹棗兒,壓彎了枝頭。一壟三間的房子,中間堂屋門開著,進屋通向左右各有一間。

    「姑娘怎麼稱呼啊,這院子就你一個人住嗎?」慶忌看看院中情形,隨口問道。

    那女子提了燈關門進來,聽見他問,上下一打量,這個虯鬚漢子五官英俊,語氣溫和,比那一個更加入眼,心中便有些喜歡,於是湊到跟前,柔聲說道:「小女子名叫舒兒,這院子只是小女子一個人住著,極是清靜。」

    「不知兩位爺上下如何稱呼?」

    慶忌淡淡一笑:「我姓席,他姓竇,都是販馬地客人。」

    「哦,原來是席爺,竇爺,」她粉腮微紅,盈盈地飛了慶忌一眼:「兩位爺若是需要舒兒侍候,那是舒兒的本份。可要同時侍候兩位爺,也太辛苦了些,席爺你看是不是……」

    她看出來兩人裡這個姓席的才是說了算的人,想再多討些錢來,豆驍勁跟上來,在她圓滾滾的屁股蛋子上狠狠捏了一把,笑罵道:「怎麼跟小母雞似的咯咯嗒嗒沒個完了?要不要爺幫忙,幫你下個蛋出來?奶奶地。快去燒火做飯,準備熱水。」

    舒兒誇張地嬌呼一聲,捂著臀部跳開,頭前跑進屋裡去了。

    豆驍勁對慶忌乾笑兩聲,小聲說道:「公子,對這樣的女子,就得粗魯一些,要不然就不像販馬漢子了。」

    慶忌笑道:「再粗魯一些也沒關係,只要別讓她來纏著我就好。」

    他仰頭看看天色,說:「走吧。進去歇息一下,就在這兒住下來,等天色晚一些我們再去打探消息。」

    「諾!」豆驍勁答應一聲,去馬上把包裹了兵器的沉甸甸布囊取下來,提進了屋子。

    慶忌吃了飯,又在熱水桶裡好好洗了個澡,一身輕鬆上榻躺下,一覺睡醒的時候只覺精神充沛,渾身舒泰。他事先照應了一句,不知道豆驍頸跟舒兒怎麼說地。那風騷娘們果然沒來糾纏他。

    慶忌抻了個懶腰,著衣起來,走到堂室,見几案上放著一壺水,斟了一杯喝了,不見舒兒和豆驍勁的身影,他走到另一側裡屋入口,掀起門簾往裡一看,只見榻上躺著舒兒,赤著白羊兒般的身子。豆驍勁覆在她地身上,黝黑的屁股蛋子正像搗臼似的忙活個不停。

    舒兒纖纖十指在他背上抓來抓去,給溺了水似地。嘴裡不斷呻吟:「唉呀,受不了,舒兒好舒服,爺用力、再用力……」

    豆驍勁一邊咬牙切齒地使力,一邊低聲咒罵:「閉嘴,不許浪叫。莫要吵醒了我的夥伴。」

    慶忌好笑:「這貨,說的義正辭嚴,終究還是禁不住誘惑,到底把她上了。也罷,且讓他快活一時再說。」

    慶忌摸摸鼻子,放鬆了腳步走出堂屋,站在棗樹下養神。想著瀝波湖地替身能否瞞過季氏耳目。想著梁虎子和英淘那一班人能否成功刺殺吳國使節,沉思良久。後邊忽聽語聲,扭頭一看,只見豆驍勁繫著袍子正走出來,後邊跟著舒兒,滿臉春色,衣衫不整,手裡端著一個陶盆,想是要打水清洗,一眼瞧見他在,豆驍勁頓時有些尷尬地站住,手在背後急打手勢,舒兒連忙紅著臉,端了盆又逃回屋裡。

    豆驍勁迎上來,訕訕笑道:「公子,呃……卑下……,那娘們兒一勾引……」好啦好啦!」慶忌笑著擺擺手:「懶得理你那狗皮倒灶的事兒,快點收拾停當,咱們去臨淄大街上逛逛。」

    「是是!」豆驍勁飛也似地逃回屋裡,不一會兒穿戴整齊,提了兩口劍出來,慶忌與他各佩了口劍在肋下,豆驍勁又去囑咐了舒兒幾句,兩人便出了小院,走到了大街上。

    走出女閭集中地,兩人又扮作販賣香料的客人,向人打聽臨淄重要人物的住處。貴族人家,喜歡用銅鶴盛裝椒蘭香料,使那焚燒時產生的香氣裝點居處氣氛。臨淄的富族,都有固定的香料來源,不過臨時來到臨淄做客地貴人,上門兜售香料生意地商賈,就有很大機會做成買賣,因此二人專門詢問這些貴人的住處,並不引人懷疑。

    兩人一路走,一路打聽,通過一些表象,對齊國現在地政局也能有些初步的瞭解。齊國無疑是富庶強大的,而且表面上看起來非常穩定。作為東方第一大國,足以傲視天下任何一個諸侯,齊公姜杵臼是一代明君,晏嬰是一代賢相,君臣相得,治理得齊國僅次於桓公管仲之世。

    然而實際上平靜之下暗流湧動,危機同樣四伏。如今的世道,諸侯公室強於周天子,世家權臣強於諸侯公室,種種危機便也預埋下來,隨時一解即發。齊國同魯國不同的是,齊君還是擁有相當大的實力,並掌握著一支強大的忠於公室地軍隊的,這使齊君仍能控制住齊國內部的幾大世家,並利用他們之間地矛盾,制衡彼此。

    然而齊國的世家與世家之間,世家與權相之間,照樣明爭暗鬥,猶如地底的岩漿奔湧,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能演變成一場大禍。高、欒、鮑、田四大家族一方面明爭暗鬥,爭寵於齊君面前,同時四族又時而沆瀣一氣,與齊君面前第一權相晏嬰爭權奪利,做殊死鬥爭。晏嬰也算極有手腕地一位宰相。面對四大家族乃至許多依附於四大家族的貴族宗派們的聯手攻擊,他總能有驚無險,穩佔上風。

    這些內部傾軋,幾方勢力都有意識地把它藏於幕後,瞞著普通地庶民,瞞著高高在上的齊君,並不願意讓他們知道彼此之間的矛盾,所以這次晏嬰大壽,那些對晏銼子恨之入骨,巴不得他一口氣不上來。就一命嗚呼、駕鶴西歸的世家家主們,都維持著彼此表面上的客氣和熱情,紛紛攜帶重禮趕到臨淄,參加他的大壽喜宴。

    因為這些貴族家主都有各自的封邑,許多人在臨淄並沒有自己地別居住處,所以目前這些趕赴都城地賀客貴人大多住在城東館驛之中,一時間那裡貴人雲集。慶忌與豆驍勁問明魯君姬稠也住在館驛區,便一路向那裡行去,觀察附近環境,打探魯君姬稠的具體住址。

    前方出現一片館宇樓閣。過了前邊那座橋,就要步入館驛區了,此處地戒備明顯森嚴起來,除了各大世家的家將武士守住一座座館驛,還有晏嬰派來的齊國公室士兵維持秩序。橋這邊人流如潮,橋那邊走動的人卻寥若晨星,看這情形,並不易混進去。

    慶忌正隨著人流慢慢行走,觀察著對面的情形,後邊十餘輛馬車駛了過來。高頭大馬,香車寶飾,車上簾籠垂下。也看不出又是哪位貴人到了,慶忌與豆驍勁忙避到路旁。

    豆驍勁低聲道:「公子,看這情形不太好辦啊,對面戒衛森嚴,河水離館驛區有百十步的空間,一走過去。便先要被人發覺了。」

    慶忌點點頭,看著高高的車輪轆轆而過,他心中忽地一動,低語道:「眾目睽睽之下,這樣是過不去地。許多世家貴族今日剛剛趕到臨淄,有的來的晚些,有的先去探親訪友。會在晚上才到。我們晚上來。或可想辦法藏身車下混進去。」

    兩個正低語著,頭頂「啪」地一聲炸鞭脆響。一輛馬車上的車伕高聲喝道:「站遠些,站遠些!」兩人怕引人注意,急忙又向旁閃了閃。

    任若惜坐在車內癡癡出神,眉宇之間一片淡淡的憂傷,聽到呼喝聲,她不經意地向外面瞟了一眼,隔著簾籠隱約看見一個男子背影,竟然酷似她夢中所思之人。任若惜嬌軀一震,幾乎便要掀開簾籠高聲喚他,但是手指觸及竹簾,一下子又清醒了過來:「唉,我真是糊塗了,他……他怎麼可能在這裡……」

    任若惜歎息一聲,按緊胸口,心中隱隱有些作痛,她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父親信中的話:「女兒,吳王近來忙於伐楚迫魯,剷除後患,似無對付我任家之意。但為父獻兵甲器具於他測其心意,闔閭神色淡淡,不喜不慍,令人難以揣度心意。相國伍員,心性凶狠,為人果決,但有一絲隱患,絕不放過,乃目不揉沙的人物。有此一君一臣,為父預料,一俟外患解除,任家滅頂之災至矣。

    如今掩余、燭庸已敗,吳軍陳軍邊境以制魯,闔閭外患一去,屠刃必將加諸我任氏一門,勿必盡快尋一退路,否則任氏滿門,上下千餘族人,恐怕將落得個男丁盡絕,女子盡充奴婢的下場。

    齊國望族,國、高、欒、鮑、田等諸大族均可攀交。其中,田家家主位居齊國上卿,田姓旁支孫氏家主孫憑是齊國中卿,田家庶支出身的田穰苴爵雖是下卿,卻官至司馬,兵權在握。一門三卿,權柄極重。

    孫氏乃田姓旁支,與我任家又同為樂安名門望族,為父聽說,孫憑有子,名武字長卿,正當壯年,博學多才,且尚未婚配。故此為父已修書於家主,央其出面為女兒說親,若與孫氏結親,便可依附田氏,則我任家後顧無憂矣。」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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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2章 樑上君子

傍晚,又見一隊車馬駛向館驛區,這隊車馬有五輛車,三十餘騎騎士,馬車華麗,騎士兵甲鮮明,看起來又是一位豪門人物。

    就在這時,左側胡同裡一輛馬車疾馳而來,好像才看到突然冒出來的這隊人馬似的,馬上的車伕大喊大叫,手舞足蹈,慌得忘了去扯住馬兒,那隊騎士大驚,紛紛拔出佩劍迎了上去。

    另一側路邊的慶忌,一個就地打滾,藉著這片刻的機會滾進了最後一輛車底,待到了車下,心頭還是怦怦直跳。這時間必須拿捏得恰到好處才行,此時天色已晚,路上行人寥寥,左側胡同突然躥出一輛馬車,吸引了所有騎士的目光,但是並非所有騎士都迎了上去,這些訓練有素的士卒大多只是提馬向前行了幾步,以備萬一時策應,但離開原地並不甚遠。

    馬車兩側有長長的車軸,道路並不算十分寬敞,騎士們不能和馬車並列同行,這樣提馬向前就在另一側讓開了些許距離,而前兩車中有這行隊伍的重要人物,一出意外,所有護衛的騎士本能地向前趕去,後邊一輛普通車子便無人看顧了。

    但是這中間的時間十分短暫,身上稍不靈活,速度稍一遲緩,就會被人看到。慶忌剛剛撲進去,那些本來護在後側,只是本能地提馬前行的騎士見事故不是太嚴重,已有被控制住的態勢,便又退了回來。

    駕車闖來的正是豆驍勁,他大喊大叫的驅車趕來,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待衝到馬車旁時。才一提馬韁,急急扯住了馬韁,幾個騎士大怒,揮鞭抽去,口中大罵不止,豆驍勁匆匆辯解幾句,已經挨了幾鞭子,一時假做抵擋不得,抱頭逃開。連那竊來的馬車也不要了。幾個騎士見他如此狼狽,不禁哈哈大笑。

    「什麼事?」前邊馬車拉開了車簾,一個年青公子探頭問道。

    一個騎士連忙提馬過去,向他解說幾句,那位公子瞥了眼豆驍勁遺下的馬車,淡淡一笑道:「走吧,父親已經等得久了。」

    「是是!」騎士策馬退後。揮手讓車隊繼續前行,慶忌抓著車底木架,暗暗吁了口氣。車子過橋不遠,路邊有幾叢花樹,慶忌本想過了橋便抽身遁入花叢,等天色再黑一些再繼續前行,但是眼見兩旁都是邁動地馬腿天色雖然昏暗。卻還不能隱蔽身形,只好走一步是一步,隨那馬車繼續前行。

    一路上左拐右拐,也不知經過了幾處住宅。慶忌轉的頭都暈了,已經忘了來時的路,才見馬車在一處宅院前停了下來,有人鋪好木板,馬車直趨入內,然後那位公子和其他車上的人一一下了車,便有僕人牽了馬車到側院。把馬卸下牽入馬棚餵上草料。車子就停在馬廊旁邊。

    慶忌耐心等在車下,過了一會兒。那僕人離開了馬廊,慶忌左右看看,不見有人活動,這才放開雙手,自車底直直垂落,悄悄爬出車底,左右窺視一番動靜,然後隱到了馬廊旁的草料堆後。

    等待,等待,天色終於完全黑下來了,一輪新月向大地上灑著淡淡的清輝,慶忌移動了一下插在腰間的短劍,舉步離開側院,遁入了夜色之中。

    這間院落很大,院中不時有僕役女婢仍在行走,後院裡***通明,看來主人不但沒有安歇,而且猶在堂上歡宴。慶忌大模大樣在院中行走,這院中僕役女婢只當他是府中的武將,並無人詢問。慶忌想找個人問清這館驛區各戶人家的分佈,然而這些普通地家婢奴僕肯定不會掌握地清楚,他心念一轉,便向後宅行去。

    後宅中自有家將們往來巡邏,想要矇混進去就不成了,慶忌眼珠一轉,又悄悄沿著內外院牆向一側牆角隱去,藉著夜色之助,翻牆進去,蹲身藏在一處花叢後面,旁邊隱隱傳來一股臭味,原來旁邊不遠就是一間茅房。

    過不多時,一個男人醉醺醺地走來,鑽進了茅廁,慶忌本想進去擒住他問個清楚,轉念一想,既是客人,就是重要人物,問清了情況就得殺他滅口,否則他一聲張起來那便什麼事都做不成了。然而殺了他堂上的人必來尋找,那時事機極要敗露,於是便放過了他。

    那醉酒的男子不知險些便要葬送了性命,從茅廁出來哼著歌兒便向來路行去,慶忌立即矮身在後面跟去。

    「大……大人。」迎面走來一個武士,腳下虛浮,也有了幾分醉意,但是見到先前那醉酒的男子,連忙站定身子一旁行禮,那醉酒男子也不理他,自顧哼著歌兒行去,待他過去,那家將直起腰來,剛剛向前邁出一步,突然一隻有力的大手摀住了他的口鼻,將他的身子向草叢中拖去。

    那家將瞪大驚駭地雙眼,雙腿連蹬帶踹,口中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只見花草叢一陣搖曳,便迅速恢復了平靜。過了一陣兒,從草叢中重新鑽出個人來,他扯扯衣襟,機警的目光四下一掃,匆匆走開了。

    慶忌在草叢中已經逼問出了一些消息,一聽他要找的人並非自家主人,那個武士便把他要問的消息合盤吐露了出來。原來這裡住的是田氏家主田乞,今晚在此宴請另外四大世家的家主。如今入住館驛區的許多大人物,他都知道住處,但是魯君姬稠,一個在位時也無所作為地廢物而已,何況如今落魄到要以跪拜禮面見齊君的地步,誰還理會他住什麼地方。

    慶忌一無所獲,便把主意又打到了堂上這五位家主身上,他們多少總該知道些消息,說不定從這些家主們的談論中,還能得到一些其他重要訊息。由於五大家族家主在此歡宴,每人都攜來了不少衛士,因此堂前站著的侍衛分屬五家。彼此各不相識,這給了他可乘之機,就算大模大樣子走進去,也不會露了馬腳。

    但是一個侍衛是沒有資格登堂入室地,他便繞到房後,趁人不備悄悄地攀上了房頂,把一塊瓦移動出一條縫隙,瞇起眼睛看向房中。齊國上卿田氏家主田乞此時正在堂上宴客,受邀而來的是國、高、鮑、欒幾大世家的客人。這些人談笑言歡。行跡親密,完全看不出他們是數十年來爾虞我詐地死對頭。如今,他們的共同敵人是晏嬰,強大的敵人已使他們拋卻舊怨,成為堅定的政治盟友。

    瓦縫裡伴著一縷燈光,飄上來一縷淡淡地煙霧,撲鼻生香。那是焚燒淑蘭散發出來地香味,編鐘發出清脆的樂聲,大堂上,窈窕地舞女扭動著曼妙的身體,和著鐘磬地樂聲翩翩起舞。坐在正中地主人田乞,手中端著酒樽,瞇著眼睛笑望著舞伎們。眼中偶爾有精明的光芒閃過,偶爾那眼神偷偷一瞟那些東倒西歪已然大醉的客人,但隨即便上一副混混沌沌的醉態。

    慶忌趕來的時候,他們的酒宴已將結束。客人們似乎都醉了。世襲上卿的國氏、高氏家主醉臥席上,一個枕著一個俏美侍妾地大腿,手在她們懷中掏掏摸摸,不時就著她們的手飲一口酒,吃一口肉,酒漬流的滿臉都是。

    鮑氏和欒氏坐在下首,身邊也各有一個千嬌百媚的女人陪酒。他們只是中卿。而上座的三位是上卿,畢竟職位稍低一籌。而懷裡的女人……卻又不是普通的侍女,而是上卿田乞有名有份地妾侍,他們不敢象國、高二氏一樣過於放肆,但也摟著女人的纖腰,不時悄悄向下探向臀部,趁主人不注意恣意品嚐著那裡豐盈翹挺的誘人觸感。

    「晏相八十大壽,舉國同慶,恐怕除了我齊國君主,再無一人能聚起這麼多人來為他賀壽了,真是盛況空前啊,呵呵」,田乞貌似感慨地笑歎著。國氏聽了冷哼一聲,臉上略顯不愉。高氏從美人膝上抬起頭來,望了田乞一眼,微笑不語。

    他也是滿臉的醉色,但是眼神非常清明,可看不出一點酒意。高氏家主高昭子,身體肥胖,那眉眼總是瞇縫著,慈眉善目,看起來極是安詳,實則無人不知此人地心狠手辣,高昭子殺人都是笑著刺下去的。此番幾大家族聯手,想借壽誕之機圖謀晏嬰,就是出自他的授意,而行之於田乞。

    國氏冷笑一聲道:「晏銼子有什麼了不起的,趕來慶祝他生日的各家各族,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而是看在國君的面子上才來地,誰讓他是國君面前第一紅人呢?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老傢伙……還直能活!」

    田乞笑瞇瞇地道:「不管是不是看他地面子,不過晏相的確是有大本事地人啊,輔佐我齊國君主已歷三代,三代皆受重用,他的人可是遍佈朝野啊。別看他老了,人可精明著呢,手中的權力更是一刻不曾放下。別的不說,前年魯君姬稠來投時,我等便欲起兵助他復國,多好的機會啊,可惜,大軍都出發了,晏銼子聞訊從外地趕回都城,一道令諭下去,便把大軍調了回來,讓我們大家都丟了面子。」

    聽他們說起魯君姬稠,慶忌頓時精神一振,連忙凝神繼續聽下去。不料國氏聽了只罵了姬稠一句廢物,便又把話題轉到了晏嬰身上:「老夫就討厭你們這樣遮遮掩掩娘們一般的行為,有什麼話不能擺到明面上來說呢,咱們不是已經定下……」

    「咳!」高昭子猛咳一聲,止住了他的話,眼神向一旁的侍妾、舞伎們一掃,國氏嘿地一聲,舉杯一飲而盡,攬過那妖嬈美人兒向她口中渡酒,拋開正事不談了。

    高昭子又瞪了田乞一眼,田乞臉上一紅,尷尬地笑道:「呃……今晚諸友在我府上歡宴愉快,是田乞不該提起不應該的話題,該罰,該罰。」

    他說完,自己滿飲了一杯,呵呵笑道:「天色已晚,我看諸位大人就不要回去了,且在我府中休息一晚?明日同赴晏相之宴如何?」

    說完向那幾個侍妾一使眼色,說道:「還不快扶大人們入內休息。」

    幾個侍妾連忙站起。攙扶幾位望族家主起身,高昭子笑吟吟地自己站了起來,又扶了國氏一把,欒、鮑二氏的家主還假惺惺拒絕一番,也被那些侍妾們不由分說地擁著走進內宅裡去了。

    這些女子不是田乞府上用來招待客人的侍女,都是他有名份的侍妾,也就是他的小老婆,鮑、欒二氏覺得如果留宿田府,睡了他的侍妾。未免於禮不合。所以才假意辭謝一番,田乞卻全不在意,讓自己地侍妾們扶了他們入內。

    使自己的侍妾陪客,與客人同歡,這大概是他這一脈祖宗傳承下來的習慣吧。這個家族本就有這種糜爛放蕩的習慣。田乞的先祖是阿國陳厲公之子陳完。陳厲公娶妻蔡姬,蔡姬與一個蔡國男子通姦,陳厲公不但不予阻止。還跑去蔡國和這兩人大玩3P,最後因淫被殺。陳靈公的時候,陳靈公更上層樓,和自己朝中的兩個大夫一起與歷史上「三為王后,七為夫人,公侯爭之,莫不迷惑失意。」的絕代妖姬夏姬同睡一榻。玩起了4P,身為國君,一點爭風吃醋的意思都沒有,這個家族地男女觀念看來與常人有很大不同。根本不怎麼把綠帽子當回事兒。

    陳厲公被殺,其子陳完逃到齊國後,改姓為田,這才傳下田氏一脈。為了家族發展,結交友好,把自己數以百計地侍妾當成一件籠絡別人的工具,對田氏來說。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小事。他眼皮都不會眨一下。

    高昭子等在最後,見鮑、欒兩位家主一開始還矜持地有些放不開。但是被那侍妾扶著剛一轉過屏風,就迫不及待的摟起她們的纖腰快步離去,高昭子不由曬然一笑。

    「你們都退下吧!」田乞對樂師、其餘的舞伎、侍妾們吩咐一聲,然後走到高昭子身旁,畢恭畢敬地道:「高大夫。」

    高昭子笑吟吟的胖臉一沉,低斥道:「田乞糊塗!」

    兩人同為上卿,高昭子如此訓斥,田乞有些難堪,訕笑道:「是,多虧了大人提醒,否則……真是……唉!」

    「哼!」高昭子不悅地瞪了他一眼,看了看正走下堂去地樂師、侍妾、舞伎等人,冷冷地道:「無能的人才會坐在那裡發牢騷。越是這種關鍵時刻,越是要穩。我們幾家已經歃血為盟,要聯手把那個小銼子幹掉,晏銼子死在臨頭,我們在別人面前何必表現出對他的不恭呢?真是沒有城府,愚蠢透頂!」

    「是是是,高大人教訓的是,在下……真是慚愧。」田乞面紅耳赤,簡直有點無地自容了。

    高昭子睨他一眼,忽然又換上了滿面春風的笑容:「田乞啊,你到底還是年輕,驟然登臨上卿之位,有點不知天高地厚了,還得多多歷練才是。」

    田乞滿面惶恐,誠懇地道:「是,田乞還要有賴大人多多指教,田氏一門願附高大人附驥,追隨進退,今後還要請大人多多照應才是。」

    高昭子從鼻腔裡滿意地哼了一聲,瞇起笑眼道:「你的劍,哪怕下一刻就要割斷他的喉嚨,臉上也要帶著親切地笑容,這樣敵人才不會提起警覺。晏銼子是那麼好對付的人嗎?他的鼻子比狗鼻子還靈,我們越想幹掉他,對他越要表現的沒有敵意,越要恭順不已。」

    「就算只有你一個人坐在暗室之中,也不該表露了本心,哪怕是裝,也得裝出一腔赤誠地模樣來,不用來騙人,騙騙天地鬼神也是好的!」高昭子笑嘻嘻地說著,完全沒有一絲對天地鬼神的敬意,說到這兒,他還用胖胖的手指指了指房梁,房頂的慶忌下意識地縮了一下頭。

    田乞彎腰揖禮,連聲道:「田乞承教,多謝大人指點。」

    高昭子又哼了一聲,眼珠四下一轉,慢條斯理地問道:「怎麼,沒有我喜歡的貨色嗎?」

    「有有有」,田乞滿臉堆笑,連忙直起腰來,清咳一聲,然後三擊掌,說道:「人來!」

    前門外立即應聲轉進一個美少年。上前幾步,翩翩施禮,脆聲道:「大人。」這美少年年約十二三,素衣如雪、眉目如畫。眉眼之間,天生一股俊俏風流。

    孌童嬌麗質,踐童復超瑕。羽帳晨香滿,珠簾夕漏賒;翠被含鴛色,雕床鏤象牙。妙年同小史,姝貌比朝霞;袖裁連壁錦。床織細種花。攬褲輕紅塵。回頭雙鬢斜;懶眼時含笑,玉手乍攀花。懷情非後釣,密愛似前車,定使燕姬妒,彌令鄭女嗟……

    這詩句若是用來形容這個美貌的小童,實是再合適不過。眼見這少年風情尤勝女子幾分,就連不好男色地慶忌見了也不覺眼前一亮。更遑論素好男風地高昭子了,這個肥大的胖子口水都要流了下來,喜形於色地道:「真是辛苦田君了,竟然能尋到如此美色。」

    田乞陪笑道:「應該地,應該的,大人若是喜歡,明日一早田乞便把他送到您的府上。」

    高昭子聞言更喜。哈哈笑道:「田大夫有心了,好,好好,哈哈哈……」

    他走到那美少年面前。伸手兜起他的下巴,仔細一打量,明眸皓齒,眉眼俊俏,瀟瀟灑灑,一身風流,越看越是喜歡。恨不得和口水把這粉妝玉琢的美少年便一口吞將下去。他咽口唾液,瞇眼笑道:「小東西。叫什麼名字呀?」

    美少年略有些羞怯,俊俏的眼睛微微垂下,脆聲答道:「臣妾名喚小真。」

    「小真?哈哈哈,好名字,好名字,來來來,陪老夫去後宅歇息一下。」

    高昭子在他艷若桃花的香腮上掏了一把,迫不及待地攬著他離去了。

    田乞直起眼,望著他們的背影淡淡一笑,眼中微微泛起冰稜一般寒冷的光芒。

    房頂上,慶忌大失所望地翻身坐起,在星光月色之下縱目遠望,只見一片片亭台樓閣此起彼伏,綿延無盡,若是沒有個明確目標,這樣漫無目標地找下去,恐怕一間間任他搜下去,找到天明也未必找到那個不著調地姬稠。

    慶忌正在洩氣,卻聽房中傳出一個聲音:「孩兒見過父親。」

    慶忌悄悄翻身,從瓦縫中向下望去,只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年青人不知何時來到堂上,正向田乞彎腰施禮。

    田乞撚鬚笑道:「恆兒,你尋來的這個侍童很不錯,高大夫很滿意。」

    田恆躬身道:「謝父親誇獎。」

    田乞面對兒子,臉上少了些曲意逢迎的惺惺作態,而多了些由心底真情流露的慈愛,他在席上坐了,拍拍旁邊,對田恆笑道:「來,坐下。」

    「父親,晏銼子那件事……準備好了麼?」

    慶忌這是第二次聽他們提到有關晏嬰的某件事了,第一次是高昭子說起,他一門心思想打聽到魯君姬稠的消息,沒往心裡去,這次又聽田恆提起,他開始上了心,趴在房頂靜靜傾聽起來。

    田乞莊容坐起,臉上毫無醉意:「嗯,這件事你不要過問,明日一早你便離開臨淄,這件事無論成敗,最好都不要和我們田家有所牽連。」

    田恆唯唯稱是,坐下道:「父親其實不必如此小心地,國、高、鮑、欒四族再加上咱們田家,五大家族聯手,還除不掉一個晏嬰嗎?」

    田乞橫了他一眼,斥道:「恆兒怎麼如此糊塗,就算除去了晏嬰,也不能讓君上知道我們田家參予其中,現在……可不是咱們田家出風頭的時候。」

    他冷笑一聲,撚鬚道:「晏嬰不除,是我田氏之禍。晏嬰被除掉的話,國、高兩氏,照樣會成為我們的大敵,恆兒啊,小不忍則亂大謀,田氏現在還得繼續隱忍,不能鋒芒畢露啊,謀國成業這樣的大事,如果非要急著在一代人手中完成,有時反會惹來殺身滅門的大禍,能忍時一定要忍。」

    說到這兒,他的眼中射出熾熱地光來,四下看看,壓低了聲音說道:「恆兒,我田氏先祖所卜得的誓言你還記得嗎?」

    田恆的語氣也激動起來:「孩兒當然記得。」

    慶忌在房頂聽他們又說起卦辭,心中真是非常鬱悶,今晚本來是摸進來找姬稠的,結果先是見到幾個色鬼,這又出來兩個神棍。今晚怕是要白來一趟了。不過他並沒急著離開,他也想聽聽,田家先祖卜得了什麼狗屁預言。

    田乞用夢囈似地聲調說:「鳳凰于飛,和鳴鏘鏘。有媯之後,將育於姜。五世其昌,並於正卿。八世之後,莫之與京。」

    他語氣一頓,臉上露出莊重神聖的神色:「恆兒,如今到了父親這一代。正是第五代。父親真地成了齊國的上卿了。如今看來,祖上傳下的這卜辭是真的,一定是真的,八世之後,我田氏就能代姜齊而立國了。可是現在,時機未到,我們必須遮掩鋒芒。蓄積力量,這不是為父一個人地事,還有你,乃至你地後代。」慶忌在房上聽得怔住了,田乞祖上居然傳下過這樣的卦辭,是這卜辭真地准,還是一番巧合呢?若是世上真有這等神奇地卜術。倒要尋個異人來幫自己卜上一卦,看看有無復國地希望了。

    田乞吁了口氣,神色恢復了冷靜,眼底閃過一絲陰鷲:「對此。為父是深有體會啊。前幾年,為父就是吃了不知收斂的虧。想這齊國上卿本來一直是由國、高兩氏把持的,為父能濟身其中,受封為上卿,當時還洋洋自得,誰料他們聯合鮑、欒兩家打壓為父,險些便把為父打得再翻不了身啊。」

    說到這兒。他得意地一笑:「幸好。我們還有一個共同的敵人----晏嬰。為父說動忠於公室的大夫,促請晏嬰削世家之權。總算靠這個晏銼子引開了他們的注意,與我結盟,共同對付晏嬰。

    然而,晏嬰死後又該如何?他們那時仍不免要來對付我,我現在不斷示弱,取悅高氏,就是想托庇到他的羽翼之下,他越是看輕了我,越是不把我當成對手,才會覺得我這個人可以培植,甚至取國氏而代之,成為受他控制地一個上卿,這樣,我田氏才能左右逢源。恆兒,我齊國多長壽之人,但為父並不知自己是否有那個福氣,我若去了,田家就要交到你的手上,你平時要多學學處事馭人之道,我才放心得下呀。」

    齊國幾大家族,為了利益,一直暗爭暗鬥,甚至動了刀槍,但是對各望族威脅最大的,卻是齊相晏嬰。為了鞏固君權,晏嬰一直致力於打擊各大望族的私有勢力,各大家族被迫團結起來,一力抵制晏嬰。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國、高、鮑、欒四家才放棄了打擊田氏自相殘殺削弱自己的作法,改而聯合田氏,一致對抗宰相晏嬰。只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切都有田乞暗中策劃,推波助瀾,已經漸漸主導了全局。

    田恆聽父親教訓,連連點頭稱是,田乞想了想又道:「對了,為父聽說渠丘發了水,淹了莊稼,你回去後馬上到渠丘一趟,散發賑糧食和晚春作物的種子,免得到了秋上顆料無收,災民無以裹腹。」

    「父親放心,孩兒回去後馬上就趕赴渠丘。」田恆連忙應道。

    田氏家族和其他豪門世家一樣,一直不遺餘力地斂財,壯大自己的家門。然而等田乞成為上卿後,那個本來只是田氏家族一個偉大夢想地卦辭傳說突然被空前地重視起來,田氏家族正式把代齊取國樹立為田氏家族發展的方向,田氏家族的作法也突然改觀,從斂財變成燒錢了。青黃不接的時候,田家用大斗向外借糧,等豐收了,再用小斗收回本錢。哪裡有了災荒,田家更是不惜餘力地賑災濟民。

    在田乞這個田家第五代家主成為齊國上卿之後,田氏家族對祖上傳下地卦辭已是深信不疑。既然卦辭上說世成正卿,八世可代齊那麼也就是說,到了田乞重孫那一輩,整個齊國江山就是他田家的了。他現在已經把齊國百姓看成了他的子民,自然不遺餘力地「吃虧是福」,收買人心。

    田乞伸了個懶腰,對兒子笑道:「好了,你去睡吧,明日一早就趕回去做你的事,我們越是從容不迫,別人才越不會懷疑我田乞和晏嬰的事情會有關聯。這一次五大世家聯手刺晏嬰,無論成敗。我都是要從中取一份利的。」

    田恆應道:「是」,他猶豫了一下,臉色凝重地道:「父親……要不要孩兒在回封邑的路上接應你。」

    田乞一怔,啞然失笑道:「恆兒,不必如此小心,高氏指使為父出面,你道為父便蠢到做他弓矢麼?呵呵……,明日赴晏嬰壽宴時,自會有人提議請眾大夫與晏相出遊。同去雙鋒山射獵。到時我會與他同去。至於埋伏下地死士,都是各家各族精心挑選出來地,兵器、衣著都做了掩飾,就算遺下幾具屍首,也查不出他們的身份來歷。」

    說到這兒,他狡黠地一笑:「何況我們田家,是讓孫憑動手。真地露了餡,也與為父無關,孫氏早與我田氏分開,晏嬰能奈我何?如果這個老而不死的銼子這一次命大,那他要報復,對手也只能是孫憑,與為父無關。」

    世間人。除非經過包裝美化,否則少有十全十美的。很多在某一方面十分傑出的人才,其實也同他的缺點、他的短處。比如說孫武的父親孫憑,就是這樣。孫憑同乃父孫書一樣。也是齊國一員虎將,機敏善辯,膽識過人,允文允武,才學出眾。但是性格上他和吳國地那個伍子胥有些相似,恃才傲物,剛愎自用。孤傲不遜。與人交遊,極不隨和。久而久之,令群僚敬而遠之。

    因此孫憑雖戰功卓著,卻只得了一個中卿,而且沒有重要差使交給他做。做人最難地就是要有自知之明,孫憑當然不會認為這是自己的原因,反而認為是晏嬰有意打壓他。而且他與田氏是一脈相傳,骨子裡還是自認為是田家人的,因此這次五大世家聯手對付晏嬰,受田乞巧言蒙蔽,孫憑便做了這田氏的急先鋒。

    田乞一說到孫憑,田恆忽又想起一事,忙道:「父親,你這一說,孩兒倒想起一件事來。孩兒在路上,曾經遇到樂安任氏家主,任氏家主也來臨淄向晏銼子賀壽,孩兒與他閒聊時,聽他說此番來臨淄,還有一件事情,他要為孫憑之子長卿提一樁婚事呢,那女子是任家在吳國分支別脈的家主之女,好像叫做……哦,對了,叫任若惜。」

    慶忌剛剛聽到明日晏嬰出城狩獵,心中已然有了定計,大喜之下正要離去,一聽這話心中忽然一沉,空蕩蕩的好像缺了氧氣,有些氣悶的感覺。清冷地月光下,他不期然地想起了那副久違的面孔。她在園中亭上與自己對舞、她在血腥滿地中為自己拭矛,她在落馬河畔依依惜別……,那一切,彷彿就是昨天發生的事情,而今天,卻已聽到她即將嫁做他人婦的事情,慶忌心中不免有些悵然……

    田乞站起來,背著手在廳中慢慢踱了幾步,攸地回頭道:「任氏來臨淄說親,想來孫書那兒是已經同意了。你回去後先去孫書那裡,告訴他,田氏家主不同意這樁婚事。孫憑這裡,由為父告訴他!」

    慶忌聽了田乞這句話,對這陰險狡詐的老狐狸突然產生了一種好感,嗯……,明知道這個老傢伙比高昭子更加陰險,高昭子是笑裡藏刀,田乞卻是扮豬吃虎,比他更加歹毒,可是……慶忌現在看這老狐狸非常順眼,順眼的很。

    田恆一呆:「父親,我還以為你會贊同呢。任家在吳國的別支據說富可敵國,如果同我田家地人結為姻親,不是對父親大有助力嗎?」

    「糊塗!」田乞瞪了兒子一眼:「孫氏已經從我田氏分離了出去,還算是我們田家的人嗎?不管怎麼講,他們現在姓孫,可不姓田。晉國的知家和中行家也是同出一源荀家,如今不過四代,兩家現在的關係如何?你知道嗎?」

    田恆想了想晉國地情形,正色答道:「荀家的分支知家人才輩出,四代裡有三人擔任過晉國正卿,另一人也作到晉國次卿,現在他們反過來打壓繼承了荀家嫡宗的中行家,甚至強迫荀家的嫡宗中行家,也另立宗廟改氏中行,變成和中行平等的宗門,使得中行氏再也不能用嫡宗的名義壓制他們。」

    說到此處田恆已恍然大悟,田書當初立下戰功,齊君賜姓改名為孫書,未嘗不是齊君姜杵臼效仿晉國分而制之的一個陰謀。如今孫家自立門戶已經三代了,而且祖父孫書功勳極高,父親孫憑是齊國中卿,到了孫武這一代如果再與富可敵國地任氏結親,好好經營一番,來日未必不會壓到自己這田氏本家頭上。

    田乞見兒子明白了,神色緩和下來,撚鬚笑道:「你明白了就好,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我們可不能重走晉國荀氏地老路。」

    田恆眼珠一轉,忽地想起任氏家主提過,他那堂侄女任若惜千嬌百媚,乃是少見的美人,可惜來時路上那位任家姑娘在車上並不曾現身,當時只見過她身邊地一個俏婢,容色較之自己身邊的那幾個美妾也不遜色,由婢知主,那位任家姑娘的相貌絕不會差了,頓時心中一熱,提議道:「父親,既然如此,不如讓我娶了那女子如何?有富可敵國的大商賈為我奧援,對我田氏大業必有極大助益。」

    田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如何任氏同意讓這個女子做你的侍妾,你想娶便娶了吧。你的正妻之位是留給高氏女兒的,不管她是醜是美、是病是殘,她一定要是你的正妻。」

    田恆洩氣地垂下頭,低低地應了一聲:「是。」

    「下去吧。」田乞吩咐一聲,田恆默默無語,拱手而退。

    田乞默然半晌,瞇起眼睛盯著壁上一枝紅燭,喃喃自語道:「當年祖父險些廢長立幼,將田書(孫書)扶正為我田氏家主。如今田書已經自立姓孫,未必就沒有野心控制我田氏根源。卜辭上可是說只有我田氏才能歷八代而立國的,他們孫氏再強大,也沒有這個機會,孫氏會不想著改回田姓篡我之位麼?哼,最可怕的敵人永遠都是來自內部的對手,對孫氏,我必須防微杜漸,只能削弱,永遠不可以給他們機會。」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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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3章 陰差陽錯

慶忌終於見識到了這齊國館驛的警衛森嚴,幾位家主一入內室,廳堂上酒宴一撤,再想隨處走動簡直難如登天。同這裡相比,魯國三桓府中的日常防衛簡直形同兒戲。

    魯國三桓之間雖然存在著權力鬥爭,但是三桓之間也有一種默契,那就是拆台的同時還要互相維持,不使任何一家倒下,以免被其他世家趁隙而入,破壞了這種平衡關係。

    由於這種默契,所以三桓世家的鬥爭總有點兒戲的感覺,三桓世家之間也從來沒有存在過生死存亡的殊死搏鬥,所以家族的日常防衛也就鬆懈的很。而齊國不同,齊國各大世族之間,一旦發生衝突,都是竭力想置對手於死地,讓他永不翻身,所似館驛中的防禦十分森嚴。

    慶忌是鑽入田恆車底,被直接帶入田府館驛的,少了外圍的層層盤查,緊接著又利用各位大夫手下的家將們互不相識的弱點,這才登堂入室。來去從容。等到歡宴一散,所有侍衛家將各回本位,他想走動就十分困難了。

    然而,慶忌不只要走,還必須要趕回那間茅廁去。方才聽了幾位齊國世家主人的談話,慶忌已經放棄今日尋找魯君姬稠的計劃。姬稠是來拍晏嬰馬屁的,明日田獵少不了他一份子。所有有點身份的大人田獵時都會豎一桿大旗,以標明他的身份。要在一桿大旗下,找出它的主人來,那就容易得多了。

    所以,他必須趕回去處理好那具屍體,不然以高昭子、田乞這些人的狡詐多疑,一旦發現有侍衛猝死,說不定會改變計劃,那自己就無機可乘了。

    慶忌蛇伏潛行。悄悄潛回去,拖走那個武士的屍首,先把衣服換了回去,然後把他弄進茅廁往茅坑下一塞,掩著鼻子閃了出來。這個武士縱然馬上被人發現,多半也會以為是半夜酒醉誤墮茅廁,想要弄清真正死因也要費一番功夫了。縱使查明死因,齊人怕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慶忌頭上,不過是徒然加深諸世家之間的猜忌罷了。而那時的慶忌早已事成身退。安然返回魯國了。

    慶忌閃身出來,藉著廊柱花石的幫助,從一側高牆處翻了出去。

    到了外面黑燈瞎火難辨東西,他來時是攀在車頂,此時已辨不清方向路徑。慶忌雖有一身高明的武藝。畢竟是頭一次做賊,於這偷雞摸狗地勾當並不熟悉,一俟有巡弋的士卒走來,便或隱或藏,或翻牆進入另一座府邸躲藏一下,這一路雖是有驚無險,卻更加摸不著離開的路徑了。

    慶忌暗暗著急。他剛剛轉入一條胡同,前邊***突然亮起,又有一隊官兵行來,這條路很是平坦,兩旁沒有樹木壕溝藏身,慶忌急忙幾個箭步奔到另一側牆下,縱身一躍,伸手一搭一攀,如同靈猿一般翻入了這一戶人家……

    香湯濃郁,霧氣氤氳。任家姐妹猶如一朵並蒂蓮花。正在水中沐浴。水面上,只露出兩人嫩滑圓潤白如玉的肩頭,任若惜閉著眼睛,滿腹心事,一旁任冰月卻不甚安份,她撩水嬉戲,時而還調皮地把水滴在姐姐的臉頰上。

    那玉臂只一抬。春光乍洩。水面上便浮起一對盈盈乳丘,雖是乍現即隱。已足令人心曠神怡。纖指上垂下的水滴沾在若惜嬌嫩的臉頰上,就像一朵潔白的蓮花沾上了晶瑩剔透的雨珠,看起來更是楚楚動人,可惜任若惜神遊物外,仍是不言不語,任冰月老大沒趣,嘟了嘟嘴,也把身子浸在水裡,挨著姐姐閉上了眼睛。

    慶忌潛過來時看到地便是姐妹們這樣一副情景。他躍牆而入後,立即發覺這幢莊院的防禦十分鬆懈。慶忌心中大喜,便想乾脆在這裡找間柴屋膳房的所在躲避一時,這些館驛中的人天色一亮都要啟程赴晏相壽宴的,那時不妨早早出來重施故技,躲在車底離開。

    象任氏家主那樣在地方上威風赫赫地大人物在臨淄已算不了什麼,也不可能有人來行刺他這樣的人,因此在這所館驛中入住後,警衛並不森嚴,兩位大小姐入浴的地方已是後宅所在,男子們要避嫌,所以這裡連流動哨都沒有,慶忌摸索一陣,便發現這裡的警衛力量最為薄弱,便向這裡潛來。

    等他潛到近處,才發覺那間屋中有燈光透出,廊下還坐著一個小婢,小婢坐在門檻上,張嘴打了個哈欠,然後靠在門框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慶忌匆匆一瞥,又兼燈光昏暗,並未看出她就是任冰月的貼身俏婢青羽,只是見門前有人,慶忌便提了小心,放輕腳步折轉方向,從房屋一側悄悄繞向房後。

    屋後是一口池塘,一池春水正好泊到房屋旁邊,房屋和池塘之間只有一磚的階台,階台上長滿濕滑地青苔,水中有薄扇大的荷葉,在月色下是墨染一般的顏色。耳邊傳來的是青蛙不眠不休的呱呱聲。

    慶忌見此情形頓萌去意,他見那階台盡頭處便是一堵高牆,距他立腳處只有三四丈距離,便想自此處離開。他吸了口氣,放輕了身子,將腳小心地踩在濕潤的階台上,雙手攀住房屋的突起處,一步步向前挪去。

    腳步一動,草中蜢蚱、蟋蟀等昆蟲啪啪亂飛,幾隻青蛙「卟嗵」入水,慶忌連忙站住腳步,候了一會才繼續前行。房中水池裡任若惜姐妹倆一個想著心思、一個粗枝大葉,都沒聽出後窗的異動。

    慶忌躡手躡腳走到窗下,見光線從窗中透出,如果蹲身下去,腳下立足點太窄,恐怕不太方便,如果就這麼攀過去,又怕房中有人向外望來,正好瞧見他的樣子,慶忌便在階台上站穩,輕輕探頭向內望去,這一眼看去,他頓時便瞪大了雙眼。

    這時的窗子沒有紙張裱糊,富貴人家帶窗欞地花窗都以布帛蒙飾,等天氣炎熱時就取下布帛以方便透氣,冬天則換上封閉地厚窗。這所館驛平時無人入住,窗子都是粗疏的花菱窗格,並無蒙飾。雖說簡陋一些,但這裡比不得自己家裡,任若惜姐妹是女兒家,女兒家愛潔,料亦無人敢來偷窺,便也將就使用了,誰會料到這「淫賊」居然巴巴的從魯國一直追了來。

    慶忌從那縫隙中看得清楚,水池中坐著的兩位姑娘,竟然就是任若惜姐妹:「她們……怎麼竟在這裡?」

    慶忌心中驚訝,眼神卻在兩位姑娘姣好迷人的圓滑肩頭上逡巡了幾眼。姐妹倆肩並著肩,正在閉眼休息。那一雙迷人的肩頭,只是看上去,便似乎感覺到了它們的溫軟彈性,妙不可言。

    再看那一對並蒂花兒般地俏美面孔,更是令人怦然心動。任若惜微微閉著眼睛,少了那平素精明、自矜地目光,彎長柔順的睫毛使她顯得極有女人味。翹挺地鼻子,百合花瓣一般嬌美的嘴唇,柔美的曲線滑過姣好的下頷、細直的脖頸、精巧的鎖骨,慢慢停在她微微起伏的白晰胸口。

    任若惜身材比任冰月高一些,坐在水中,一對大小適宜、如覆碗一般的渾圓**就半浸水中半躍水面,精緻的乳形起伏跌宕,中間一抹雪白的賁起溝壑,美得令人屏息。

    「姐姐……」

    「嗯?」任若惜不睜眼,懶洋洋地應了一聲。

    「自從到了齊國,你好像一直不太開心呀。」

    「去,小孩子,懂得什麼?」

    「誰說我小呀,若是生在尋常人家,我現在說不定已經嫁了人,還有了娃娃呢。」任冰月不服地道。

    任若惜「噗哧」一笑,用肩頭撞了她一下,嬌嗔道:「你呀,真是口無遮攔。」

    兩人這一動作,池水蕩漾,暴露出來的身體部分更多,圓潤如水的曲線玲瓏有致,襯著暗室昏燈,陰影起伏,凹凸跌宕,更顯誘人。尤其那嬌美的身軀,分屬於一對同胞姐妹,更加香艷刺激,雖在如此環境下,慶忌也不覺口乾舌燥,腹內似有火炭洪爐,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任冰月「嘻嘻」一笑,暱聲道:「怕什麼呀,又沒有外人。姐姐,我聽說那個孫長卿也很了得呢,父祖都是戰功赫赫的大將,他自幼生長在將門之家,聽說要立志寫出一部傳承千古的兵書呢,這些年翻閱古藉,請教名家,一心致力於研究學問,是個很不錯的男子。」

    任若惜哼了一聲,懶洋洋地道:「哦,除了這些,你還打聽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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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4章 月下

任若惜眼珠一轉,咬著嘴唇想了想,說:「沒有了啊,我扮成小廝跟家主去的孫府啊,人家的家人還能和我多說什麼啊?喔……對了,我還聽說一件事,你可注意一下。這個孫長卿啊,有學問,人品也好,不過呢,他的字卻寫得極醜。聽說他好寫文章,偏偏字拿不出手,所以對這種事很在意的,除了至親長輩,旁人若是隨意取笑他的字,他會很生氣,會當場翻臉的。」

    舉凡說親說媒,雙方本人不方便露面,兄弟姐妹就會代為上門,旁敲側擊地打聽一下對方的人品、習慣,家裡人相處的融洽不融洽,然後做為一個參考告訴自己的那個兄弟或姐妹,此事原也正常。

    慶忌在窗外聽著,也覺忍俊不禁,原來堂堂兵聖也有缺點。而且還有點老虎屁股摸不得的臭屁氣,真是夠可愛的。也難怪,畢竟他此時年紀尚輕,又是從小生在官宦人家,不曾受過什麼困苦磨難,胸懷氣度再如何通達,也不可能像一個閱盡世事的老人。

    想起這位兵家之聖,慶忌的心中著實地動了一動,可惜。招攬人才也需要資本的,像他如今地處境,能招攬得到孫武那樣的人才嗎?慶忌暗暗歎息一聲。

    房間裡,任若惜輕哼一聲,乾脆扭過了頭去不再搭理這個話題。任冰月扭過頭去。張開眼睛看著姐姐,小聲說:「姐姐,我說的可是孫武呢,如果婚事定了,那可就是你未來的夫婿了,你怎麼一點興趣都沒有呀?」

    「有沒有興趣,有區別嗎?」任若惜淡淡地問了一句。意興蕭索。任冰月年幼,聽不出姐姐話中的惆悵之意,她眼眸一轉,忽地綻顏笑道:「嘻,我知道你為什麼不開心,你已經有了心上人,不想嫁這個孫武,是不是?」

    任若惜吃了一驚,猛地張開眼睛,扭頭嗔道:「不許胡說。姐姐……幾時有了什麼心上人了?」

    任冰月嘿嘿一笑。成竹在胸地道:「就是有,有一晚我都聽到你說夢話,還叫過他的名字呢?」

    任冰月「嘻嘻」地笑著說:「我當時就想啊,你要真嫁了孫長卿,我那未來的倒霉姐夫要是半夜聽你呼喚另一個男子的姓名,還盡說些暖昧話兒,那可怎麼得了。」

    慶忌的心頭忽然跳地有點急:「她有心上人了?那……會是誰?」

    房間裡任若惜已經面紅耳赤。向妹妹羞嚷道:「不許胡說。人家……什麼時候做夢叫過誰啦,你說你說。我叫誰啦?」

    任冰月翻了個白眼,哼哼地道:「不承認啊?就是前兩天啊,你晚上睡著覺,忽然就說起夢話來,頭幾句人家沒聽清楚,被你吵醒了,趴那兒聽你一說,說什麼,嗯……」

    任冰月忽然眼睛微閉,半張著小嘴,咻咻地喘息著,學著姐姐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道:「慶……慶忌……,你不要逼我,還要怎麼樣,你才肯放過人家嘛,人家……對你都……都這麼用心了……」

    慶忌在窗外聽得臉也有些發熱,聽這詞兒怎麼這麼暖昧呢,難道這小妮子真的發了春夢,居然……居然夢到和自己……做了蝦米蝦米事情?

    房裡邊任若惜更是羞不可抑,面紅耳赤半晌,才訕訕地道:「啊!原來你說的是這件事……,姐姐早上起來這夢便忘了,你現在一說,我才想了起來。」

    任冰月拍手笑道:「哈哈,姐姐承認了不是?」

    任若惜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滿臉暈紅地道:「我承認什麼了,不要胡說,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嘻嘻,人家想什麼啦?」任冰月向姐姐飛了一個媚眼:「說啦說啦,你到底夢到什麼了,你要不說,人家就當你是夢見和那個公子慶忌咳咳咳咳……」

    任冰月好奇心起,逼她說夢,任若惜受磨不過,只好說道:「我這夢……著實地有些古怪。哼,大概就是受你天天在我耳朵根子上吵吵什麼說親說親的,我才發了這夢。」

    她沉思著,嘴角帶著一絲莫名的笑意:「那天夢裡啊,我夢到慶忌公子做了吳國大王了,而我呢……卻做了吳國的相國……」

    「啊?」任冰月瞪大眼睛,詫異地問:「怎麼是相國?不是王后嗎?」

    任若惜白了她一眼,嗔道:「再亂插嘴,我不說了。」

    任冰月連忙告饒:「好好好,我不插嘴,姐姐說吧。」

    任若惜想了想,又道:「我也不知道他怎麼做的吳王,我一個女兒家,又是怎麼成了相國,反正這夢一做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吳王,我已經是相國了。可是我們的慶忌大王沒有王后呢,於是他就命令我這個相國幫他選一個妃子……」

    任冰月瞪大雙眼,聽著這個荒誕地故事,窗外慶忌的臉也向窗欞越靠越近,以圖聽的仔細一些。任若惜已沉浸在夢境當中似的,自己說道:「他還說,如果找不到一個稱他心意的,便要砍我的頭。我心裡恨死了。怎麼會遇上這麼一個不講道理的大王?人家做相國,難道就是為了給他選妃嗎?真是個昏君!

    可是……沒有辦法呀,我就派人找了許多吳國、越國、楚國、宋國地美人,有好幾百人呢,一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排著隊走到他面前,唉……真是氣死了,他坐在王座上,眼皮也不抬。過去一個,他搖一下頭,再過去一個,他再搖一下頭,搖得我頭都暈了。他居然一個也沒看上,最後所有的人都選完了,他就跟我大發雷霆,我怕他砍我地頭,就……著急地對他說人家已經很用心了,不要再這麼逼我地話……,你現在明白了?可不許胡說。」

    慶忌原以為她做了什麼少女春夢。不想卻是這麼一個夢境,任冰月把夢當成了真的,在那兒很認真的計較起來,追問這個慶忌大王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子,還忽發奇想,問姐姐有沒有把她也選上,慶忌大王有沒有看上她,弄得任若惜哭笑不得。

    其實任若惜這夢說的半真半假,她只說了一半,改了一點而已。也許是父親那封信、任氏族中長輩整天說及。再加上妹妹任冰月地聒噪。整天聽的都是說親這件事,她那晚便做了一個說親地夢。夢中,她真地嫁入了孫家,然後就夢到慶忌成了吳王,而孫家不知怎麼居然是落戶在吳國都城裡。慶忌就派了兵,把她一家人都抓了起來,說她薄情寡義。辜負了他的一番情意。最後要她幫自己選個世上最美地王后,若是辦不到。便要殺她滿門。後邊的故事,就和方才說的一樣了。

    屋裡任冰月還在纏著姐姐問這問那,任若惜不耐煩起來,說道:「好啦好啦,誰做夢會做那麼完整?人家記得的就是這些了,真是的,一個夢也問個沒完,像是永遠長不大似的,水都快涼了,快些起來,回去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好,今晚我和姐姐睡,等睡下了姐姐再跟我說,不對不對,是睡下了你要繼續做夢,看看最後找個什麼樣的人跟他做王后,嘻嘻,」

    她說著話時,任若惜已經轉過頭來,慶忌躲閃不及,正與她地目光碰個正著。任若惜驚駭欲絕,險些便要叫出聲來,但她隨即便看清站在窗外的竟是那個……那個既要想,又不敢想的慶忌,一聲驚叫便噎在喉中,再也叫不出來。

    那窗子的菱格極大,只能遮住小半邊臉,慶忌下巴上粘了鬍子,並不能瞞過熟人,只是讓陌生人見了,不好揣測他的歲數而已。慶忌縱然不是任若惜朝思暮想、牽腸掛肚到了極致的人物,至少也是這少女心扉中目前為止記憶最深的一個男兒,這一眼看到,哪裡還認不出來?

    慶忌尷尬萬分,方才不躲,此時再躲可不成了,可是……裡邊如此場面,總不能招招手,跟她大大方方地打聲招呼吧?

    兩下裡正發呆,任冰月大大咧咧地站了起來:「水真的有點涼了呢,姐姐,咱們回房……啊呀……」

    她「嘩」地一聲出水,那**裸的嬌軀正衝著慶忌,任若惜反應過來,急忙一扯她的胳膊,把她扯得轉了過去,任冰月奇道:「姐姐,你做什麼呀,險些扯倒了人家,怎麼還不起來?」

    她這一轉身,胸乳秘處自然是看不到了,但那香滑地削肩、削瘦地腰身都躍然入目,那兩瓣臀股,雖然還未長開顯得有些窄小,但是緊繃繃的渾圓挺翹,十分可人。大腿雖未豐腴起來卻又白又細,肌膚柔嫩可愛,當真是瘦不露骨,纖合度。

    任若惜見妹妹如此情形,羞得面紅耳赤,急叫道:「坐下來,這……這成什麼樣子。」

    她連看也不敢看慶忌這裡一眼,只是急叫妹妹坐下。任冰月哪知就裡,不但不曾坐下,反而抬腿邁出了池子,任若惜坐在水裡動也不敢動,更不敢去扯她,抬頭看看慶忌還站在那裡,任若惜心中大恨,若非自己不方便起來,此時便要跳起來一腳把他踢了開去。

    慶忌也是逢此變故一時有些失措。而且心裡想的是反正看也看了,現在躲開豈不小人?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行事就該光明磊落,現在躲開,反被她看輕了自己。

    任冰月一出水,便去衣架上取了一襲輕袍披在身上,扭頭一看姐姐還坐在水中,便走過去扯她出來:「姐姐,還賴在水裡做什麼。我們走吧。」

    「哎呀,不要!」任若惜羞呼聲中,已被妹妹扯了起來,任若惜羞得幾乎要背過氣去,她急急地一轉身。也把個背部朝著慶忌,自己看不見他,便當他也看不見自己,抱著駝鳥心態跳出池子,搶去衣架上取袍子。

    慶忌敢對天發誓,方才任冰月出身,那一幕倩麗的身影雖躍然入目。但是當時他也呆了,並不曾記入大腦,才這麼一會的功夫,再讓他回想當時所見,他也想不起來,但是等到任若惜出水,他已經清醒過來,入眼的一切,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記得明明白白……

    任若惜乍一出水,便急急轉身。那筆直挺拔地背。纖纖瘦瘦地腰,玲瓏浮凸,宛如一隻蒂窄腹圓、汁水甜美甘脆的梨子似地臀部,一雙渾圓筆直、粉光緻緻,長過半身的**美腿都躍然在目。她急匆匆奔去取衣時,腰凹臀翹,臀波蕩漾。看得人眼花繚亂。那筆直無暇的大腿線條,瞧來沒有一絲凸稜彎矯。她的整個嬌軀都是粉桃色的美麗肌膚,也不知是在熱水裡泡的久了,還是被他看著羞的。

    任冰月看著姐姐手忙腳亂的樣子,吃吃笑道:「姐姐怎麼這般著急,總說妹妹不沉穩,你如今比妹子又好得了哪兒去?」

    任若惜恨得牙根癢癢,卻不能告訴她姐妹倆藏了十幾年的清白身子,方才都已經被人家看光光了,她向窗外看了一眼,慶忌已然失去了身影,心中不知怎地更恨:「這個混蛋,早也不躲,晚也不躲,現在卻是裝地什麼君子?」

    她有意放大了聲音,揚聲道:「青羽,陪二小姐回房休息。」

    任冰月一邊繫著腰帶,一邊問道:「姐姐,你呢?」

    「快回去吧,我還要過問一點事情,馬上就回房。」

    任冰月不疑有他,應了一聲道:「那好吧,我先回房,姐姐今晚來我房中睡吧」,說著走出浴室,帶了青羽姍姍離去。任若惜穿好了袍子,趿上木屐,又把濕漉漉的長髮用一截絲帶繫了,這一番忙碌下來,臉上艷如火燒的血色才褪了下去。面對凶悍的展跖盜眾時,她都面不改色,此刻站在房中,她那一雙白生生的腳兒,抬起……,放下,再抬起……,再放下……

    猶豫良久,她才深吸口氣,鼓足勇氣走出了門去。門下還給她留著一盞燈籠,任若惜藉著那燈光,慢慢走下台階,身旁垂柳煙霧般裊裊,那一花一草一木一石,在夜色中都美得夢境般不真實。然後任若惜迷迷瞪瞪地,全未看在上眼裡。

    她站住了身子,四周寂寂,只有蟲鳴唧唧,站了良久,任若惜攥緊粉拳,忽地低聲嬌斥道:「你給我出來!」

    耳邊傳出一聲輕歎,一道人影從草叢後慢慢站了起來,任若惜霍地轉身向那人看去,正看到一雙黑黑亮亮的眼睛,那雙眼睛裡有一抹無法言喻的味道,看了卻像桃李間的春風一般讓人心亂。

    只覺怦地一下,好像有什麼東西一下子撞在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那一雙豎起的柳眉慢慢地、慢慢地放了下來,臉上緊張的線條也柔和下來,原本羞怒欲責地話竟然就這麼煙消雲散了,兩人癡癡對望良久,任若惜才臉色微熱地多開目光,低問道:「慶忌公子……你……來臨淄做什麼?」她明明知道慶忌不可能是為了她從魯國千里迢迢追來,可是心底偏偏浮起那麼一線希望。慶忌搖搖頭,盯著她,眼神時亮時暗,似乎心中天人交戰,正掙扎著什麼念頭,任若惜見了,不自覺地退了一步。

    慶忌的目光落在她的腳下,然後移向那煢煢拉長的纖細身影,忽然歎了口氣。拱手一揖道:「方纔……真的很抱歉,慶忌……實是為了一樁大事才來到這裡,但是這館驛中防衛森嚴,慶忌一路躲避巡弋侍衛,誤闖進來……實非有心……」

    任若惜眼神一黯,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慶忌苦笑一聲,又沉默片刻,眼神猛地往地面一盯,抱拳深深一揖。說道:「任姑娘,今日的事……是在下失禮了,在下一生,不會對任何人提及此事,免辱姑娘的清譽。姑娘儘管放心好了。太色太晚,慶忌不敢久留,任姑娘……告辭了!」

    慶忌轉身便走,眼看著他走出幾步,任若惜好像有什麼東西被硬生生地從她心頭抽起,他每走一步,心頭便空蕩了一份。

    「且慢!」任若惜忽然出聲呼喚。慶忌站住了身子,卻沒有回頭,晚風吹得他的髮絲輕輕起伏,跌宕如浪。

    任若惜慢慢走上兩步,咬了咬嘴唇,低聲道:「你方纔,是不是想殺我?」慶忌身子一震,沒有回答。

    任若惜凝視著他的背影,唇角慢慢露出一絲開心地笑意:「我不問你來這兒是做什麼事,不用問也知道。能讓你親自趕來。親自出手,這件事一定是件大事,是件一旦發生就一定石破天驚、株連甚廣地大事,說不定還要危及到你自己地生死。做大事的男人,常常以草菅人命自傲,如果捨得下手殺女人,更把自己看成了殺伐決斷、不可一世的大英雄。你為什麼不這樣做。你放心……把你的性命交給我麼?」

    慶忌哼地一聲,昂起頭來。用不屑的語氣道:「一介女流,殺之何益?你縱然對人說些什麼,別人便會相信麼?我是不屑殺你,可不是不忍殺你。」

    任若惜「噗哧」一笑,柔聲道:「好啦好啦,就衝你這番心思,人家……不追究你……你偷看人家入浴的事,也不管你是不屑還是不忍,你是大男人、大英雄,你說怎樣便怎樣好啦。」

    慶忌面紅耳赤,惱羞成怒地道:「真是嗦,再說廢話,你不擔心我改了主意殺人滅口麼?」

    任若惜晏笑盈盈,眉眼彎彎,暱聲道:「好啊,捨得下手,你就來啊。」

    慶忌雙眉豎起,霍然轉身,任若惜甜甜地笑著,臉上有種異樣的神彩,她仰起臉來,將自己地咽喉亮給了他,一副任君殺剮地模樣,慶忌無奈地歎息一聲,苦笑道:「任姑娘,你……你這是做什麼?不會是真的活地不耐煩了吧?」

    任若惜垂下頭,斂起了笑容,神色幽幽地道:「唉,我還真的是活地不耐煩了,這樣活著,好沒意思。」她抬頭瞟了慶忌一眼,足下微微一頓,收起滿腹心事,說道:「請公子去前邊門廊下隱藏,我去叫車,送你離開。」

    她從慶忌身邊翩然而過,在他鼻端留下一縷幽幽清香,慶忌怔然看著她的身影,忽然說道:「且慢!」

    任若惜停住了腳步,像他方才一般,頭也沒回,聲音卻冷了下來:「你……信不過我麼?」

    慶忌慢慢向前踏出一步,沉默片刻,說道:「以女子聯姻以求奧援,是自古以來屢見不鮮的事情。但是,聯姻與一個家族生死存亡的大事相比,不過如同一條薄薄的絲線,一掙便斷。試問哪個世家豪門,真的會在乎子弟間的一樁婚姻,便從而與他人共進退?將安危繫於一個女子之身地想法,實在可笑之至!真正能讓人攜手合作的,永遠是共同利益。」

    任若惜幽幽地道:「我何嘗不知道?只是……這麼做,總算是讓雙方多一份信任,你說是不是?」

    慶忌笑了笑道:「也許吧,不過我希望姑娘不要再把自己當成一件貨品。在我看來,這世上比利益更重要的東西,有很多很多……」

    「你的廢話更多!」任若惜哽著嗓音打斷他的話:「若沒有別的事,我去安排了。你也不用自作多情,你多活一天,對我任家安危便多一份保障,這才是我幫你的原因。懂了麼,慶忌公子!」

    慶忌眼中露出一絲笑意:「懂了。唉,人生莫作婦女身,百年苦樂由他人。慶忌如今顛沛流離,可是姑娘你錦衣玉食。好像卻還不我更快樂。」

    任若惜哼了一聲,慶忌又道:「對了,你方纔所說的夢,我聽見了。希望你,和令尊大人,也能考慮一下慶忌復國的可能。如果,慶忌此番不死,如果此番姑娘未嫁,如果慶忌真的復國為王。我一定召你入宮……做我地選妃相國。」

    任若惜嬌軀一震,慶忌這句突如其來、一語雙關地話,在她心裡彷彿投下了一顆大石,濺開了漫天地水霧,那水霧迅速湧上來。迷濛了她的雙眼。她把袍袖一展,逃也似的離開了……

    夜色中馬蹄聲脆,一輛馬車駛出了府門,急急地向遠處駛去。

    馬車上懸著兩盞燈籠,上邊寫著任氏的姓氏,以表明車主的身份。但是如此深夜驅車外出,巡邏的公室士兵還是會盤查車輛地。不過對此任若惜並不擔心,任家地馬車與別人家的不同,看起來普普通通地一輛車子,卻是內有乾坤,很難讓人察覺異狀的。

    由於任家做的兵器生意,而兵器卻不是隨意便可以向任何人銷售的。然而商人逐利,有時又難免要向一些不該售賣貨物的買主賣東西,有時還要挾帶一些違禁之物,因此任家地車子經巧匠若心研究,造有精巧的暗門和暗格。

    從外表上看起來。任家的車子同普通車子一樣。但是車子裡面卻利用視覺錯覺,營造出一個足以容一人大小的物體藏匿的空間。這是任家馬車的不傳之秘,用來藏人也不成問題,漫說現在館驛區還算平靜,就算現在有誰已經傳出警訊了,那些普通士卒也休想從這輛「空車」裡邊搜出人來。

    望著遠去的車子漸漸消失在夜色中,任若惜地心。就彷彿那春蠶的絲。也被一絲絲地抽離,抽得千瘡百孔。一縷情思隨著那車子沒進了夜色當中。

    想起慶忌對她說出的那句話,她的心中既酸又甜,但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這一輩子她同這個男人都是有情無份,不可能在一起的。孫書老爺子已經同意了這樁婚事,孫憑做為兒子絕不會反對,很快,她就要成為孫家的孫媳婦。如果還有下一次相遇,那時,她已嫁作他人婦……

    「人生莫作婦女身,百年苦樂由他人。」咀嚼著慶忌方才說過的這句話,任若惜有種想哭的感覺。

    「大小姐,深夜使車外出,是為了何事啊?」

    任府管事羊伯聞訊急急地趕了出來,這老頭兒白髮蒼蒼,身子骨倒還利索,他就是這次攜家主秘信趕到齊國,要促成一樁政治婚姻的信使。在任家,他勞苦功高,深得吳國任氏家主地信任,是任氏家主甚為倚重地左膀右臂,這次把他也派了出來,足見任若惜的父親對當前處境的擔

    任若惜恢復了平靜,若無其事地道:「哦,原來是羊伯啊,沒什麼大事的,只是路上大概著了涼,腹中有些不舒服,所以使人去接一位醫師來,或者買取些藥物。」

    羊伯信以為真,說道:「原來如此,那大小姐快些回去歇著吧,等藥取回來,老奴著人煎了給小姐送去。」

    任若惜應了一聲,邊往回走,邊道:「羊伯這麼晚了怎麼還不曾睡下?」

    羊伯答道:「明日既要赴晏相之宴,回頭又要去見孫憑孫將軍,老奴正在籌點所需的禮品,安排明日隨本宗家主和兩位小姐赴宴的人選。」

    「嗯,羊伯去忙吧,我自回去睡了。」

    「是!」羊伯拱手退了下去,任若惜輕輕走入女眷內院,此時,夜色如霜,院中蟲鳴唧唧,更襯得夜晚一片寂靜。任若惜站在院中,怔忡良久,不期然地又想起隔窗被慶忌看個通透的羞人情景,那俏臉便又火熱了起來。想起那時情景,彷彿他地眼睛現在還留連在自己身上,許多綺念情思紛至沓來,弄得渾身酥酥麻麻地,腳底板都像火燒一般發燙……

    踩著木屐「嗒嗒嗒」走出幾步,她忽然停了下來,也不知是怕驚醒了沉睡的人,還是驚醒了自己地心,她輕輕彎腰,褪下木屐提在手上,赤腳踏在石子路上,輕輕閃向自己的臥室。磨得鏡子般光亮的圓滑石子涼如秋水,白白嫩嫩的腳丫兒踏在那石上,就像一片一片輕柔散落的花瓣……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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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5章 烏雲壓城人未覺

慶忌回到舒兒住處時,豆驍勁正在院中轉著圈子。他引開侍衛使慶忌順利潛入車底後,便按約定回到了住處,如果慶忌能夠成功地找到魯君姬稠並且把他殺掉,會立即趕回來,兩人再馬上潛出城去,星夜趕回魯國。

    然而一直等了半夜,還不見慶忌回來,豆驍勁不禁暗暗驚心。本來慶忌的手下幾乎人人對慶忌的武勇都有一種盲目的自信,相信他縱然不能達成目的,也能成功脫困,然而久等慶忌不歸,豆驍勁驚慌起來,他跺一跺腳,正想回房取了兵刃去齊國館驛區探個究境,慶忌卻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豆驍勁大喜過望,連忙迎了上去。

    慶忌機警地回頭看看,迅速掩上房門,低聲問道:「舒兒呢?」

    豆驍勁道:「那娘們兒早睡了,公子,事情如何了?」

    慶忌搖搖頭道:「事情有變,咱們進屋詳談。」

    二人匆匆回房,慶忌先回自己房中,豆驍勁則去舒兒房中轉了一圈,見舒兒甜睡未起,沒有什麼異狀,這才躡手躡腳地又走回來,兩人在榻上盤膝坐定,慶忌便把在田府房上探聽到的情形向他述說了一遍。

    豆驍勁聽的咋舌不已,沒想到表面平靜安康的齊國,其暗流湧動,凶險一至於廝,竟比魯國還要可怕十倍。

    慶忌說道:「在館驛區內,魯君季稠算不得什麼重要人物,所以想要找出他的住處十分困難,既有了這個消息。對我們來說,乃是一個大大的機會。咱們的計劃得變更一下,明日一早,各處地顯要名流、官員大夫們都會去給晏嬰賀壽,按照高昭子、田乞他們的計劃,會誘引晏嬰出城,到雙鋒山去遊獵,姬稠必定隨同前去,我想便在此時動手。這樣還有一個好處。就是魚目混珠,高昭子、田乞等世家行刺晏嬰的事一旦發動,魯君被刺和這件事聯繫起來,就更難讓人找出真正的殺人動機,」

    他一斂袍裾,以手指在席上指點道:「你看,假若此處是臨淄,從這裡出城往東南方向。=君 子 堂 首 發=一直到這裡便是雙鋒山。明日一早,你便牽三匹馬先出城去,配好馬鞍馬鐙,先行趕到雙鋒山山後等我。我自乘一騎,伺機解決了姬稠。立即飛馬趕去與你匯合。」

    豆驍勁身子一震,失聲道:「公子不可。公然行刺,危險太大,公子身系復國重任,不容有所差遲,今夜夜探館驛,卑下已是心神不寧,受盡煎熬了。還是讓卑下去吧。」

    慶忌狠狠瞪他一眼,低喝道:「好啊,若你是我對手,那便換你去。」

    豆驍勁聞言,急的搓手道:「公子,卑下的身手雖不及得公子,但是刺殺一個沒有防備的季稠一定能夠順利完成使命的。」

    慶忌搖頭道:「我不能冒險。此事干係重大。萬一有失,我們所為何來?」

    豆驍勁道:「若置公子一人與險地。萬一有個好歹,卑下是萬死難贖其綹的,若是公子實在放心不下,那卑下便與公子同去。」

    慶忌笑罵道:「屁話!你給我聽著,我們騎馬,他們乘車,我們又有健馬替換,速度上佔了大便宜,只消能夠成功殺出重圍,任他萬馬千軍,都是再難追上我們地。所以,你不要覺得清閒,你的事情實是一等一的重要,若是我趕到山後,不見你的馬匹,那才真的不妙。好了,不要說了!豎起你的驢耳朵,聽我說完。明日一早……」

    豆驍勁無奈,只好靜心聽慶忌講述明日安排,兩人一問一答,反覆磋商,最後敲定了行動計劃,這才合衣睡下,稍做休息。

    第二日一早,整個臨淄城都是一片喜慶氣氛。^^首發 君 子  堂 ^^這東方第一名都,有民七萬戶,三十餘萬人口,再加上各國各地的商賈、以及趕來都城為晏相賀八十大壽的客人、隨從,總人口已經超過了四十萬,縱然平時城中路上也是摩肩接踵,人流如潮,今日更是熱鬧非凡。

    慶忌將馬鞍配好,簡易馬鐙先塞入馬鞍下,上邊又搭了些布袋做掩飾,扮作一個行商滿城遊走,打探消息。

    齊相晏嬰素來清廉,不喜奢華排場,只不過今年是他八十大壽,連齊君都隆而重之向他表示祝賀,滿國公卿焉能不隨聲附和?晏嬰考慮到此舉也是緩和同世族大家關係地一個契機,於是便也順水推舟,由他們去了。

    像這樣隆重的壽誕,就是秩位、身份稍低的人都進不了晏府,許多人都只能呈上禮物,便退到晏府兩側沿牆搭建的流水席上意思一下,慶忌自然更混不進去。他也不想進去,只是候在門外,一邊假意兜售生意,一邊等候高昭子、田乞等人說服晏嬰,出城遊獵助興。

    晏府內進進出出,賀客不斷,門外馬車堵塞,各位大人的家將僕役站地到處都是,混亂不堪,慶忌一臉大鬍子,頭戴一頂遮陽斗笠,在人群中走來走去毫不起眼,根本沒人注意他是何許人物。

    眼看著快要日上三竿的時候,晏府中傳來一片片笑語喧嘩,大門處被家將們清理出來,一大堆博帶高冠地大夫,眾星捧月般簇擁著一個鬚髮如銀的小矮子自門中走了出來。門外無論是客人、侍衛還是各位大夫府上的家將僕役,見了這人都高呼「拜見晏相」,紛紛跪下行禮。

    慶忌忙也單膝下跪,用手扶著竹笠,偷偷瞄了眼這個歷史上的傳奇人物。晏嬰身材以矮小著稱,昔年他代表齊國出使楚國,楚國國君就曾以他身材取笑,叫他鑽狗洞入朝晉見,被晏嬰以出使狗國才走狗洞,今臣出使楚國,不敢由此門入為由拒絕。此刻看他模樣,的確非常矮小,按現代人的身高來說,還不到一米六。

    就是這個身高不足一米六,鬚髮皆白,八十高齡的晏嬰宰相,站在那麼多身材或高大或肥胖地公卿大夫們中間,卻絲毫不掩其威儀,不管誰向那裡望去,首先注意的不是杵在他身邊的那一個個高個子,第一眼看的人一定是他。

    晏嬰含笑向門外這些地位卑微的僕從庶民們拱手答謝、講話,笑容可掬,毫無架子。慶忌無暇多看這位名聞列國、與未來的大聖人孔子是知交好友、重其學識品格,卻絕不欣賞他的政治才能地齊國名相,轉而把目光投向了他地身後。

    高、國、田、鮑、欒等諸位昨夜見過的世家之主都環擁在晏嬰身邊,一個個談笑風生,滿面紅光,完全看不出馬上就要把晏嬰置諸死地地仇敵模樣。再往後,也多是踩著高齒木屐,博帶高冠、衣著華服、風度翩翩、斯文儒雅的公卿大夫,卻看不出哪個才是魯君姬稠。看來非得到田獵場上,等這些大夫們站到各自旗下,那時才能分得清彼此了。

    晏嬰在眾公卿大夫的熱烈要求下,抱著於民同樂的念頭,終於走出晏府,登車往雙鋒山遊獵,各位大夫也各自登車,尾隨其後,慶忌無暇去看後邊會不會走出任若惜,早在晏嬰登車的時候,他就牽著馬,繞到前面去了。

    前邊一輛馬車搶先奔了出去,那是調兵的車,這麼多公卿貴族出城同游,雖說各自都帶著一群家將,為策安全,晏嬰還是派人調集公室軍隊五千人出城列隊,護侍前往,以免有哪個出點事情,一樁喜事反倒成了麻煩。

    慶忌走到暗處扔掉充作貨物的幾隻口袋,騎上戰馬,用袍子遮住馬鞍,雙腿虛懸於馬側,悠悠閒閒地跟在絡繹不絕的車隊後面。為了不引人注意,他身上什麼兵器都沒有攜帶。城中自有一群鬥雞走狗、無聊之極的閒漢,隨著出城去看熱鬧,慶忌便混在他們當中,悠哉悠哉地出了臨淄城,直奔東南雙鋒山去了。

    雙鋒山粗獷雄偉、山巒疊嶂,潺潺的溪流,波光粼粼的水域,秀麗多姿的自然風光,十分引人入勝。雙峰之間夾一矮谷,那主峰處山勢峻峭,峰頂突兀,四周懸崖如削,只有山前一條小道通往峰頂,算是唯一的險要之處。

    山上山下,林木蒼蒼,淄水蜿蜒環繞,如同一條玉帶繞山而過,此處沒有大的野獸,不過今日遊獵,目的本不在獵物,誰會在意呢。

    晏嬰年邁,已經許久不曾出城遊玩,今日見到春光明媚,老懷為之大暢,他為人風趣、言辭詼諧,雖是年高八旬,但談笑起來,口齒清晰、思維敏捷,和大夫們言談說笑,人群中不時發出一陣陣大笑。

    晏嬰年紀太大了,到了山下,他的馬車便停了下來,晏嬰坐在傘蓋下,捻著鬍鬚,瞇著雙眼,欣常著美麗的山水景色,暢然笑道:「諸位大夫不必圍著老夫,老夫年歲大了,可是騎不得馬,開不得弓了,哈哈……,話說回來,便是老夫年輕時,可同樣不擅騎馬、不能開弓。」

    眾大夫聽了大笑,晏嬰又道:「今日遊獵,老夫只做個看客,呵呵……只待諸君獵得禽、獸歸來,咱們便在此炙烤鮮肉,暢飲美酒,那時再與眾大夫把酒言歡,同席盡樂。」

    眾大夫轟然大笑,各自領命,率了自己家將,驅動馬車向山下荒野草原中馳去。高氏、國氏等幾家有預謀的大夫臨行前向田乞微微掃了一眼,田乞會意,向他們微微頷首示意,高昭子等人微微一笑,各自帶著本部人馬離開了。

    見他們車行漸遠,田乞的臉上攸然閃過一絲詭譎陰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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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6章 十步殺一人

田乞與國高二氏乃至鮑欒兩位中卿本是敵人,如今化敵為友合作對付晏嬰,卻要他來主導此事,其實是有點要他遞投名狀、表明心跡的意思在裡面的。田乞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毫不猶豫,欣然領命。他一直相信,「吃虧就是佔便宜」。

    留在晏嬰身旁的,還有一位大夫,名喚黎褚,黎褚三十開外,皮膚白淨,三縷美髯,身材修偉,乃是一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他是臨淄城守,掌控著臨淄城外圍守軍,是都城裡一個職權很重的大夫。今日出城的貴人太多,他生怕出了什麼閃失,因此親自帶兵趕來保護,眼見田乞沒有參予射獵,他便趕過來,笑道:「田大夫,黎褚久聞大夫箭法精絕,怎麼不去一展身手啊?」

    田乞雖是上卿,對他卻毫無倨傲神色,見他動問。便拱手笑道:「黎大夫過譽了,田乞那幾手拙劣的箭術,實在不敢現醜,再說,田乞平日裡住在自家封邑,不常來都城走動,很難有機會拜見晏相門下,今日難得有此良機。田乞正想與晏相攀談一番,請教學問。」

    黎褚頷首笑道:「既如此,黎褚不打擾大夫了,諸位大夫出城遊獵,黎褚負有衛護之責,這便去安排一下防務,告辭!」

    田乞客氣地微笑著,目送黎褚離開。

    這位黎大夫,確實是個有真才實學的人。但是他為人過於油滑,他與世家中的領袖人物高昭子走的很近,同時又極受當朝宰相晏嬰的賞識與器重,黎褚從不明確表明自己地立場,一直圓滑地活動在這兩個強勢人物中間,是一個標準的騎牆派,對這樣的人物,田乞也是有些敬而遠之的。

    兩人拱手作別,黎褚驅動戰車,自領百餘名官兵一路下去巡視獵場。田乞則下車趕到晏嬰車駕前。與他攀談幾句,便被晏嬰請上車去,與晏嬰同坐於傘蓋陰涼下,看著遠處一輛輛往復馳騁的戰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風花雪月。

    後面還有一些官秩較低的大夫。因為大多比較寒酸,只乘一車趕來,身邊沒有大群的家將幫他驅趕獵物,縱然上了獵場怕也難有收穫,便都懶得上去折騰,都在後面歇息。

    眼見晏相與田上卿在烈日下相談甚歡,這些人中便有人起了溜鬚拍馬的心思。他走到晏相車前,拱手一禮,打斷了晏嬰與田乞地談話,諂笑道:「晏相、田大夫,此時日光強烈,雖有徐徐清風,也嫌不夠涼爽。晏相與田大夫何不登上雙鋒狹谷呢。一則居高臨下。可以欣賞諸位大夫射獵時的英姿,二則山上清涼無比。風景秀麗,一會兒待眾大夫射獵歸來,飲酒暢談,松下聽泉,醉臥白雲之下,豈不是一樁美事?」

    田乞聽了啞然失笑:「這位大夫倒是位雅人,請恕田乞眼拙,不知大夫是……」

    那人連忙拱手陪笑道:「在下是鄉大夫馬倫,不敢勞田上卿動問。」

    「哦」,田乞目光一閃,深深地盯了他一眼,微笑回首,對晏嬰道:「晏相以為如何?馬大夫的提議倒也不錯,一會兒諸位大人回來,便在這草地上席地而坐,日曬風吹,的確不是什麼風雅之事,只是那雙鋒狹谷雖不甚高,山勢卻嫌陡峭了些,晏相年事已高,這個……可不宜登山啊。」

    晏嬰微微一想,撚鬚笑道:「無妨,與眾大夫在山上飲宴,登高望遠,的確更加舒暢。老夫雖然年邁,身子卻還硬郎,就算登不得山,也可使我麾下勇士抬我上去。」

    「既然如此,田乞便依晏相之言。」田乞面含微笑,拱手作答

    黎褚巡視了一番,見那些跟來看熱鬧的城中閒漢都安份地聚在一條小河邊,指指點點,彼此談笑,並無人敢跑進圍獵場衝撞貴人,而且他的軍卒已沿田獵範圍散開,護侍著獵場中的大夫們,場面平靜有序,心中安定了下來,

    他驅車趕回時,看見晏相與田大夫的旗幟拔動,人馬向雙鋒山方向移動,連忙加快速度追了上來,到了近前一問,曉得是晏相地意思,黎褚忙也下馬,陪著兩位大人踏著青青綠草,循路來到了雙鋒山下。

    到了山腳下,車馬便行不得了,黎褚先使本部二三十名士卒前行,開闢道路,剪除野草、蔓枝,後邊又使晏嬰府上兩名忠心耿耿、身材魁梧的健卒挽著白髮蒼蒼的晏嬰,其他家將們簇擁著這位服侍過齊國三代君主的老宰相,慢慢向山上攀登。

    這山並不太高,兩座山峰中間連著一道山梁,因為那山梁低了一些,看起來倒像半山腰上起了一道山谷,谷中平坦,鳥語花香,風景十分雅致,用來休憩倒的確是個好去處。

    前方的士兵盡忠職守,一路掃去荊棘,又清查草叢,以防有野獸或刺客傷人,不過一路攀爬而上,卻並無什麼所見。晏嬰行至半途。扶住一方大石緩著呼吸,他隨意地向鬱鬱蔥蔥的山上打量一番,一雙白眉慢慢地皺了起來,一絲不祥的感覺悄悄襲上他的心頭。

    黎褚向來機警,見晏嬰扶石四望,一雙白眉微微蹙起,連忙迎過來問道:「晏相,可有什麼吩咐?」

    晏嬰目光一閃。欲言又止,轉而笑了笑道:「老夫這身子骨兒,的確是不行啦。咱們在這石下歇息片刻吧。」

    黎褚聞言自無不從,連忙吩咐下去,上下左右地侍衛都在原地坐下,晏嬰所在處是一塊突起地巨石,估計壓在土石中的部分更大,山石堅硬,突出泥土的部分被陽光曬得滾燙。晏嬰與田乞、黎褚就以此山石為枕,靠在其下休息。

    田乞見晏嬰突然不走了,心中有些焦急,此處尚未進入設伏地點,山路狹窄,難以襲擊,晏嬰就此止步,那該如何是好?不過……晏嬰說他老邁難行,要歇息一下,又不像是發現了什麼。尋常這樣的老人家,縱然使兩個健卒攙著,怕也爬不了山,他能登臨此處,已是難得。應該不是發現了什麼。

    這樣一想,田乞有些心安,便挨著晏嬰坐下,尋些話題與他交談,擾其心神,正在這時,黎褚忽地臉色一變。霍然站起,大喝道:「你們看,那是什麼?」

    田乞嚇了一跳,還以為被他看出了什麼,抬頭一瞧,卻見黎褚手指山下,這才心安。他順著黎褚地手指凝神向山下望去。雙目所見,自己也不禁呆住。

    只見山下一騎飛奔。馬後絕塵,快馬奔出數丈遠,身後塵土才剛剛揚起,簡直是捷若閃電。健馬奔馳,雖然可以有這樣的速度,但是人騎在馬背上絕對難以坐得這麼平穩,可是那個人竟是穩穩的俯在馬背上,與那匹飛馬起落合一,人馬如龍,這樣的騎術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緊接著,圍獵場周圍撒下地士卒們發現了這人,紛紛迎上去阻攔,只見那人快馬前衝,身形一晃避過矛鋒,劈手奪過一桿長矛,將那使矛的士兵拽倒在地,拖出兩丈多遠,然後矛已在手,矛鋒前指,如靈蛇吞吐,馬蹄過處,六七名士兵已打著轉兒摔開了去,屍首尚未倒下,那人已馳出十餘丈遠。

    黎褚與田乞同聲叫道:「這不可能!」一聲喊完,兩人對視一眼,在對方的目光中都發現了驚駭與不信地神情。

    他們兩人都精通武藝,都騎過馬匹,但只限於乘著四平八穩的馴馬在城中散步而已,馬的速度如果快到這種地步,馬背顛簸如浪,人在馬上根本就坐不住;再者,人騎在馬上時腳下無所依憑,根本使不得力,漫說這樣使矛殺人,光是方才奪矛時將一個一百多斤重的漢子拖出兩丈多遠,他坐在馬上仍能穩若泰山,僅這一條就絕不可能做到,然而,這一切卻實實在在地發生在他們眼前。

    慶忌混在那群閒漢當中,一直在搜尋著魯君姬稠的下落,終於,讓他看到了魯君的大旗,魯君地大旗也就是魯國地大旗,很簡單地旗職,一面黑旗,上書一個巨大的纂體「魯」字。在這齊國臨淄郊外地田獵場上,能撐起這面大旗的,唯有姬稠一人。

    慶忌一俟見了自己的目標,立即一躍上馬,快馬如風,殺奔那面大旗,此刻奪矛在手,如虎添翼,慶忌掌中一桿長矛使開來,左刺右殺,銳不可擋,塵煙過處,後面已經拋下了二十多具屍體。

    猝然突襲,殺出百餘丈距離,慶忌手下竟無一合之敵。有那倉促射來的箭枝,也被他使掌中矛一一撥開。前方一名身材高大的力士仗著身高力大,高舉一柄青銅斧迎面向他奔來,大喝一聲,將巨斧迎頭劈下。

    那青銅巨斧勢重力沉,此番是佔了一力降十惠的巧。慶忌若以矛格架,以此刻地快馬速度,極有可能被他一斧連人帶矛劈成兩段,慶忌怕那姬稠畏懼逃走,又不願兜馬避開,當下不閃不避,大喝一聲,那矛鋒筆直地刺出去,「鏗」地一聲堪堪刺中巨斧的斧纂。

    堅硬的矛桿微微一弓,然後倏然彈直,將那巨斧頂得揚向天空。戰馬希聿聿一聲長嘶,攢蹄向前飛奔,慶忌抽矛再刺,一矛刺穿那力士的咽喉,同時一把奪下了他掌中的巨斧。

    一些剛剛衝到近前地士卒眼見此人如此武勇,都駭然失色不敢向前,前面一名士卒見此情景生了懼意,本來是一路衝來,此時卻想避開,舉著長矛微一猶豫的當口,慶忌人馬合一,已然衝到了面前。

    那士卒來不及閃開,一見快馬衝來,只得戰戰兢兢舉起手中兵刃,慶忌一撥馬頭,單膀較力,巨斧破空,劃出一陣殷雷般的風聲,只聽「卡嚓」一聲脆響,巨斧裹著一片血雨狂風般地捲過,那士卒手持一截矛桿站在原地,身形微微前傾,仍然擺出向前刺殺的姿勢,但是肩上空空,脖腔中血噴如注,一顆大好頭顱已隨著慶忌的斧刃揚向半空。

    此時的慶忌一臉鬍鬚,眼神凶狠,這一路前衝,雙眼一直緊緊攝住魯君姬稠,魯君姬稠眼見這殺神一般的凶物狂奔自己而來,瞧那情形,目標正是自己無疑,心中早已驚駭。又見他他衣帶飄風,馬行如龍,一路殺將過來其勢如炙刀切牛乳,簡直不可與敵,不禁駭得魂飛魄散,他持著弓,可是雙手軟得根本拉不開弓弦,只是大聲尖叫:「有刺客,護駕,快護駕!」

    姬稠手下士卒不能丟下君上逃跑,只得硬著頭皮一窩蜂衝過來,慶忌志在姬稠,根本不想與他們戀戰,眼見雙方堪堪衝撞到一起,蹄聲如雷中,他縱身一躍,跳上了馬背,一手持斧、一手持矛,在馬背上借力再一點,「呀」地一聲,身子已騰空而起,十餘柄攢刺過來地長矛尖鋒自他腳底一掠而過,慶忌已然如同御風,越過他們,凌空飛落向姬稠的戰車前。

    慶忌人在空中,那巨斧已然揚起,舌綻春雷,厲聲大喝:「呀……開!」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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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7章 殺出重圍

    那巨斧凌空劈下,車右武士手中的長戈「卡嚓」一聲被斷成兩截,那車右受力不住,「哎呀」一聲翻下車來,馭車武士驚得魂飛天外,翻身一滾,便僕到了地上。慶忌手中巨大的斧刃劈勢不改,一聲奇異的聲響中,已然重重地劈在戰車上。

    只聽「轟」地一聲巨響,巨斧連劈帶震之下,木屑紛飛如同攢刺,一輛結結實實的戰車剎那之間四分五裂,前邊四匹戰馬受了驚,立即各自奔逃,被四匹馬一扯,那裂開的戰車被徹底扯碎,四匹馬各拖一截車體向外狂奔。

    姬稠唬得面無人色,戰車分裂,他整個人就從車上掉了下去,雙足尚未落地,剛剛踏上地面的慶忌一支長矛已毒龍般刺到,一尺長的鋒利矛尖自他嚥下三寸處斜斜刺入,帶著紅纓自他腦後搠了個窟窿,「噗」地一聲帶著一蓬血漿鑽了出來。姬稠二目圓睜,滿臉驚駭、不信的表情,但是那眼神中已經全然沒有了生的神彩。

    慶忌看都沒有多看他一眼,這片刻功夫,那些阻攔他的士卒已經衝了過來,四周十餘件兵刃向他齊齊刺來,慶忌縱身前奔,以斧柄磕開一支利劍,一拳搗在那人胸口,將他整個人打飛出去,然後撒開雙腿。以快逾奔馬的速度向前疾衝二十餘步,縱身一躍,撲上那匹正緩緩而奔的戰馬。一抖馬韁,雙足一磕馬腹,馬如游龍,扯起一路煙塵向前狂奔。

    他的身後十餘枝利箭追射過來,被慶忌單手舞動長矛。撥打開幾枝,只有一枝利箭射中他的左肩,但他一刻不停,就帶著那枝利箭狂奔,片刻的功夫就跑出了箭矢範圍,迅即化做了草原盡頭的一個黑點。

    這一切發生極快,慶忌一擊即走。片刻不留,一切都如電光火石一般迅速。四處地武士乃至紛紛靠攏過來的各位大夫和家將瞠目結舌,許多人竟連動手的是何等樣人都沒有看地清楚。

    半山上的晏嬰、田乞、黎褚等人將山下發生的這一切都看在眼中,田乞和黎褚還在驚訝中,晏嬰已然立起,大聲喝道:「速速扶老夫下山!」說完讓兩個健卒攙著他舉步便走。

    晏嬰急急下山,並非為了察訪兇手。而是為了逃離險地,所以被那兩個健卒一扶住,立即輕聲耳語:「噤雖是八旬高齡地老人,逃得可是飛快。就在此時,林中一箭射出,正中隨在晏嬰身後下山的一名家將背上,那家將一聲慘叫,跌倒在地,向下滾了幾滾,寂然不動,眾軍士大駭,齊呼道:「林中有刺客。」

    前方晏嬰低喝道:「不要理會,速速下山!」竟是一刻不停,連頭都不回。\\\他府中的家將都各擎兵刃在手,把他圍得水洩不通,一路簇擁著他向山下急行,踩得碎石簌簌,沿路滾動。

    這時林中一陣吶喊,殺出一隊人馬來,原來是孫憑見晏嬰要走,這埋伏已然失去效果,又不甘心讓嬰銼子逃出生天,所以乾脆率領林中埋伏的死士們衝了出來。人未到,一篷箭雨飛蝗般先至,十餘名士卒慘呼著倒下,黎褚拔劍在手,大吼一聲,將劍舞得風車一般,磕飛幾支箭矢,大叫道:「散開,反擊!」

    田乞機警,深知此刻刀槍無眼,可分不出敵我,一見箭雨射來,想也不想,便往草叢中撲倒,儘管反應迅速,還是被一箭射散了髮髻,駭得他都白了,當下披頭散髮,連滾帶爬地搶到士卒們前邊,跟在晏嬰身後向山下奔逃。

    突如其來的襲擊使黎褚所部亂了片刻,傷了二十幾人,但是這支軍隊倒底是一支精兵,片刻的驚慌之後,士卒們已拔劍在手,或借山石、或借樹木掩護,一邊躲避對方箭矢,一邊向敵接近,很快雙方便短兵相接,叮叮噹噹地戰在一起。由於山路狹窄,孫憑地人數優勢利用不上,一時雙方竟然戰了個旗鼓相當。

    黎褚所率這支軍隊,乃是公室精銳,所有士卒都無家室之累,又兼是專職的城衛軍隊,軍餉豐厚,所以將士用命,英勇善戰。這也是高昭子和晏嬰都極看重黎的原因。孫憑的人馬雖是五大世族集中起來的勇士,一時也未見佔了上風。

    田乞匆匆向山下逃,快到山腳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山頂一股濃煙沖宵而起,田乞不禁暗罵孫憑莽撞,機會失去一次,還有下一次,只要晏嬰沒有發現正有針對他的暗殺行動。總有成功地時候。可是現在孫憑倉促發動襲擊,又引燃信號,號令各處伏兵一齊發動,一旦事敗,哪還有第二次機會?可是事已至此,他也沒有辦法,只好咬著牙向山下逃命。只是他方才跑丟了一隻鞋,此時赤著一隻腳,被山石硌得生疼,跳起來就沒有那麼快了。

    晏嬰逃到山下,山下地人馬搶上來接應,有人扶晏嬰上了車。十幾面一人高的大盾依托他那輛大車為核心,把四周和團團護住,晏嬰坐到車上呼呼直喘,還未定下神來,黎褚提著一口血淋淋的寶劍,在幾名親兵地護侍下搶下面前,氣喘吁吁地道:「晏相。刺客居高臨下,人數眾多,不利我軍交戰,我把人撤下來啦。」

    晏嬰瞧他一身血腥,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笑意,他點點頭,正想安撫幾句。田乞披頭散髮地跑過來。大聲叫道:「都還愣著做什麼,哎呀。黎大夫,快快護送晏相回城。」

    「且慢!」晏嬰揚聲制止,鎮靜地抬頭看看山頂那股滾滾黑煙,目芒微微一縮,吩咐道:「不必驚慌,各位大夫還在原野間,老夫怎可棄之不顧?命令我部,且退一箭之地,觀敵動靜。=君 子 堂 首 發=」

    「諾!」黎褚急急傳令下去,數衛兵馬護侍著晏嬰的車駕徐徐後退,直退出一箭之地停下,等著各位大夫率家將們趕來匯合。見此情形,田乞站出來對黎褚道:「黎大夫,各位返回的大夫及其家將皆應安排在外圍,不要引入中軍,以防內中有刺客響應。」

    黎褚先是一怔,隨即恍然大悟,鄭重抱拳道:「多謝田大夫提醒,」說完轉身急急去安排了。今日衛護晏嬰地責任全在他地身上,如果這位德高望重地老宰相在他地保護之下讓人宰了,那他的命也要保不住,田乞這番提醒,他自然感激不盡。

    晏嬰本來對田乞有著一絲疑慮,聽他這番吩咐,又見他跑丟了一隻鞋子,頭上的髮髻也被射散,狼狽不堪的樣子,心中一絲猜疑漸漸消散了。

    孫憑見晏銼子已然逃開,不禁恨上心頭,他把牙根一咬,領著由五大世家集結而來的一千五百名精兵殺下山來,高呼著「殺了晏銼子!」向黎褚所部前鋒發動了攻擊。

    晏嬰站在車上,手扶傘蓋撐柱,目注前方,眼見刺客人馬已全部下山,微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他把手一揮,對黎褚吩咐道:「速遣兩軍,從兩翼掩殺,切斷刺客退路。」

    黎褚點頭稱是,下了一道軍令,立即便有兩位將軍各領一支人馬,猶如蟹之利鉗,向孫憑地後路狠狠插了過去。刺客的襲擊如狂風驟雨一般,許多原本沒有參加圍獵的大夫們聚攏在公室軍隊周圍,一個個嚇得面無血色。但是刺客僅有一千五百人,而黎褚卻有精兵五千,而且戰力尤在其上,孫憑所部漸漸不支,黎褚站在車轅上看的清楚,見此情景喜動眉梢,正欲擊鼓亮旗,並全軍包圍這批刺客,一直靜靜站在那兒的晏嬰忽又淡淡地道:「黎褚,速令所部,全軍向前,從他們中間穿過去,與兩翼匯合,佔領雙鋒山。」

    黎褚聞言一陣錯愕,但是晏嬰說完這句話,已然坐了下來,四下裡殺聲震天,他卻微闔雙目,一副充耳不聞的樣子,黎褚不知晏相不馬上引軍回城以策安全,卻去佔領雙鋒山是何用意,但是見他如此神態,似乎不欲解說,黎褚略一猶豫,還是執行了他地命令。

    數千精兵一齊出動,護侍著晏嬰的車駕從孫憑所率的五族死士中殺開一條血路,穿插過去,與兩翼包抄敵後的隊伍匯合,隨即甩開這些敵人,大軍開始絡繹登山。及到登到一半,只聽殺聲震天,依雙鋒山層巒起伏的山脈,自左右兩翼,各有一支大軍掩殺過來。一路上許多躲閃不及的遊獵大夫帶著身邊幾十個、上百個家將,連招架一下的力量都沒有,只見箭雨如蝗。戟矛似林,大軍過處,遍地死屍,被他們殺得一個不剩。

    晏嬰站住腳步回頭看去,不禁冷冷一笑:「果然不出老夫所料。這些賊子還有伏兵。嘿,傳令下去,倚山固守,以待兵援。」

    黎褚見了這驚險一幕,方才明白晏嬰地用意,剛才若是貪功戀戰,或是護侍晏嬰回城。只怕就要和這支大軍正面碰上了。看這規模,兩側擁來的軍隊規模都在萬人以上,如果真的正面對上,自己這一軍只怕處境堪憂。想至此處,黎褚暗暗心驚。

    晏嬰倚著一塊巨石,淡淡地道:「黎大夫休慌。敵兵雖眾,想要攻上這山卻難。用不多時,都城裡就能得到消息,引軍來援了。諸位稍安勿躁,且在這裡休息片刻吧。」

    黎褚惱恨地道:「這是誰的人馬,居然有數萬之眾,這……」

    說到此處。他心中一突,後半句話便嚥了回去。能神不知鬼不覺調集數萬人馬悄悄潛來都城附近埋伏地,放眼整個齊國,有幾人能有這樣的本領,除了……

    黎褚心中凜然,回頭看了看盤膝坐在石上,神色淡定。飄逸若仙的晏嬰。心中不禁暗暗一歎:「從今日起,恐怕我只能站在晏相一邊。再也沒有機會左右逢源了。」

    他「嚓」地一聲還劍入鞘,嗔目大吼道:「彭坤,登臨山頂,居高嚴守,防止四下有人攀援登山,一有消息立即示警,切勿貪功。」

    彭坤抱拳應聲,率領所部返身便走。

    「壁宿,方最,率所部守住前山,靜候都城援軍。」

    「諾!」另兩位將軍也匆匆離開。

    田乞看著眼前這一切,輕輕轉過臉去,迎著山風,瞇起一雙眼睛,看著山下旗旛招展如潮水般湧來地兩股大軍,眸中閃耀著一種任誰也看不懂地奇怪光彩……

    慶忌肩頭中了一箭,奔出數箭之地後才反手拔去箭矢。這一路上,他遇到幾處正在圍獵的大夫車駕,身邊都有數十乃至上百狩人,真是好生狠毒。

    人馬過萬,無邊無沿,慶忌至此已經不能再兜馬繞開,想來這支隊伍用意在於剷除朝中敵對勢力,對他一個單騎逃命地人並不會十分在意,便硬著頭皮策馬前衝,殺進了人群。

    前方這支狩獵隊伍邊打邊逃,本來逃命總要快一些的,但是由於急急折轉方向時,主人的車輪陷進一個泥坑拔不出來,眾家將只得捨命保護,以致被這支軍隊團團圍住。慶忌衝到時,這些家將漸漸收攏隊形,以那輛馬車為中心,漸漸形成一個圓陣。只是這圓陣中也有五大族的士兵正與家將們廝殺,若是內外一旦匯合,他們便要大勢去了。

    慶忌策馬前衝,一個正指揮做戰的黑甲將軍見他單騎衝來,戟指大喝道:「什麼人?給我攔住他!」

    兩名護著戰車的士兵立即向慶忌衝來,慶忌冷笑一聲,俯身前衝,手中利矛閃電般刺出,右邊那名士兵劍只拔出一半,便被矛刃割破了喉嚨,他連叫喊的時間都沒有,便斷了氣。其他人一時都驚呆了起來,慶忌一閃便衝到了那戰車旁,單手執矛,向那黑甲將軍刺去,車右持戟,凌空劈下,慶忌地矛鋒比他快了一籌,一矛刺出,已到了那黑甲將軍面前。

    此時的戰車於軍隊中就如同後世陸軍中的坦克,根本不可能有比它更加橫衝直撞霸道兇猛的兵種,那黑甲將軍戰陣經驗再如何豐富,也沒有和騎兵做戰的經驗,哪裡想得到他不但在馬上居然可以執矛殺人,而且速度快的驚人,待到他反應過來,慶忌一矛已經刺到面前。黑甲將軍大駭縮頭,慶忌的矛尖刺在盔頂,竟把他地頭盔掀了下來,隨即朗聲一笑,快馬前衝,已經閃過了他這輛戰車。

    戰馬閃過,那車右戟手地大戟剛剛劈下,貼著慶忌的馬尾劈到了地上,這個經驗豐富地戟手同樣估錯了戰馬的速度。黑甲將軍戰戰兢兢地扶著車轅從車中探出頭來,披頭散髮,一張臉白得像小鬼兒似的……

    慶忌一路前衝,只想自重圍中殺出去,繞到山後與豆驍勁匯合,所以一路向前,並不主動招惹別人,別人向他遞劍的,他也不分是那狩獵大夫一方,還是五大世族的兵將,只管人擋殺人、神擋殺神。

    五大族的伏兵一邊向前衝一邊清剿正在遊獵的公卿大夫,見打橫衝來一員猛將,自然組隊攔截。但慶忌的聲勢實在太駭人了,只一眨眼間,便已縱馬衝入人群,隨即便聽得慘呼連連,斷臂殘肢混著熱血四下灑落,慶忌整個人身上濺滿鮮血,直如凶神惡鬼一般,令人望之膽寒。

    看慶忌的裝束,不過是家將一流的角色,並不是此次清剿的主要目標。而如此凶悍的打法,也著實令人膽寒,所以五大族的伏兵並不糾纏於同慶忌的廝殺。況且慶忌本就天生驍勇,又是中國歷史上正宗的第一名騎兵,再加上這不要命的狠勁兒,能夠與他纏鬥的還真沒有幾個,越往後衝,向他遞來的劍戟越少,待到終於殺出重圍,前邊一片曠野,慶忌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此時心神鬆懈下來,便覺身上一陣陣虛弱。

    人力終究有限,這一番廝殺,他的氣力已經耗去了七成,再加上後背裹縛的不好,鮮血仍是涔涔滲出,失血過多,也是漸漸乏了氣力。

    前方已經到了山口,往右一轉,便拐向與豆驍勁約定的地方,可是方纔這支五大族的伏兵也是自這個方向衝出來,慶忌還真怕豆驍勁已經遭了他們的毒手。往右一拐,已是崎嶇山路,慶忌眼前開始有一團團黑雲飄過,有些眩暈渴睡的感覺,他知道自己失血過多,但前方不到一里便是約定的會合地點,他便強自支撐著趕了過去。

    到了一片白樺林前,他勒住馬,仰起臉來便欲向山林中呼喚豆驍勁,只這一抬頭,便覺滿天陽光耀眼,天旋地轉,一頭便從馬上栽了下來。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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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8章 亂中亂

臨淄城內,一片蕭殺景象,到處是一隊隊持戈的甲士匆匆往復。從雙鋒山上攻下來的千餘死士一時雖未摸清他們的來路,但高、國、欒、鮑四族調來的軍隊可是旗號鮮明,無法掩飾的。

    晏嬰守住雙鋒山,倚險為憑,任他大軍再眾,都難攻得上去。臨淄城近在咫尺,一得了迅息,便迅速派出大軍前來接應,國、高、欒、鮑四氏見事不可為,唯有抽軍逃走,退往各自封邑。

    各大世族聯手欲除齊國宰相,在雙鋒山下一場狩獵,死去的大夫以數十計,如此大事,齊國國君就算是死人也得爬出墳頭吼兩聲了,要不然還要他這國君何用?齊國國君姜杵臼從美人堆裡爬出來,大發了雷霆,疾言厲色,誓要處治所有犯案之人。

    他本想把這件事交給晏嬰處理,但晏嬰年逾八十,這一番上山下山的折騰,回到城裡就胸悶氣促,難以理事了,駭得晏府急急召了幾個最有名的醫師回府診治,姜杵臼見狀也慌了,姜杵臼耽於享樂,但是人可不傻,他可是曉得晏嬰才是他最可倚重的忠臣,忙也派去了自己的太醫,囑咐老宰相好好將養身體。

    晏相養病,三個上卿兩個犯案,這案子理所當然的便交到了唯一一個剩下的上卿田乞手裡。田乞「忠心耿耿」、雷厲風行,一接到國君的命令,立即接管城防,率領兵丁開始了臨淄城中的大清洗。

    他第一件事。就是把隨同晏嬰上山、逃回城來地所有大夫召來,安撫他們的忠誠,聲言這些人全是絕對可以信任的忠臣,穩住了這群人的同時,也拉進了和他們的關係,許多驚魂未定的大夫感激涕零,對這位田上卿傾服不已。

    隨即田乞便對那些在雙鋒山上未見其人,事後卻絲毫無損回到臨淄城的大夫逐一進行排查;派軍隊封鎖附近城邑所有大路小徑,嚴查刺客餘孽;審訊被俘叛逆。問清附逆官員身份……

    公孫大夫府,落入三百多名城衛軍的包圍之中,城衛軍士卒殺氣騰騰,靜靜地圍住整幢院落。時辰已到,院落裡還是靜悄悄的。公孫大夫並未聽命自縛出降,城衛將佐「嗆」地一聲拔劍出鞘,刷地向前一指,三百名將校弓上弦,劍出鞘,戟戈森然如林,颯然指向公孫大夫府邸,邁著震顫人心地齊刷刷步伐向前逼近。

    公孫大夫府四周圍牆上冒起了一些箭手的身影,城衛軍們舉起了早已準備了的輕便籐盾。後邊的控弦之士搶先發射,雙方開始了遠程交戰,箭雨紛飛中,很快就要進行的,就是殊死肉搏了……

    下軍大夫閭尚公府邸,黎褚穩穩地坐在逍遙馬上,冷冷目視前方,院中硝煙已行將散去。廝殺聲漸漸弱了,片刻地功夫,一名偏長急匆匆跑來,抱拳說道:「稟將軍,閭尚公府反抗者已盡數被殲,共計一百六十二人,閭尚公本人力盡被殺。」

    「我方傷亡情形如何?」

    「戰死六十四人。傷七十七人。」

    黎褚冷冷一笑,吩咐道:「所有男丁,統統捆縛,女子另院看押,聽候田上卿發落。」

    「諾!」

    黎褚一扯馬韁,懶洋洋一抽馬股,馬蹄輕踏。行出不遠。心中忽地一動:「那刺殺魯君姬稠的,到底是什麼人?與刺殺晏相又有什麼關係?何以……他能縱馬如飛。又能在馬上輕鬆禦敵?這其中到底有何玄妙?呢」

    宗酚大夫府,府門洞開,上卿田乞在頂盔掛甲的一眾侍從拱衛下緩緩下車,施施然走進府去,闔府男女老幼都披髮、左衽,完全一副奴僕裝束,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田乞昂然不理,直入庭堂,大堂上空空蕩蕩,室正中有一人懸吊在空中,已然氣絕身亡。

    這人一身雪白的麻衣,披髮覆面,腳下赤著雙足,吊在空中,身軀隨風還在輕輕搖晃。田乞以目輕輕示意,一名武士立即搶步上前,撥開那自縊者的頭髮,仔細驗看了身份,退回慶忌身旁,拱手道:「回稟大人,死者正是宗酚。」

    田乞聽了默然片刻,幽幽歎了口氣:「唉,宗大夫啊宗大夫,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田乞與大夫,也算一場舊識,只是職責所在,尚乞寬宥,黃泉路上,請君安行……」

    田乞兜袖一揖,慢慢地彎下腰去,又慢慢地直起腰來,轉過身,瀟瀟灑灑地走了出去,身後,那死屍仍然懸在空中,輕輕地晃動著……

    晏嬰府上,晏嬰服盡一碗藥湯,讓人扶著站了起來,慢慢在府中走了幾步,望著窗外濃蔭如碧,聽著蟬鳴聲聲,心中一片煩躁。臨淄城中的種種變故,他已經聽說了,這樣血腥的清洗,令他心中十分不安,他已隱隱覺得,兇猛的虎狼雖已遠遁,但是危機並未解除,田乞的種種行為,與他往昔地一貫為人,頗有些不相稱,他如今殘暴的行為,僅僅是山中遇險,驚怒所致嗎?

    門外,遠遠便有沉重腳步聲傳來,晏嬰霍然轉身,迎向門口。他的兒子連忙扶住他,房門一開,一名全身披甲的武士入門便拜,沉聲道:「卑下梁申,拜見晏相。」

    晏嬰白眉一軒,急問道:「我要你帶馬倫來見我,如今他人在何處?」

    馬倫就是在雙鋒山下,向晏嬰和田乞建議上山乘涼的那個鄉大夫,晏嬰聽說了田乞種種行為,心中已覺不對,他想起這個馬倫首倡上山,縱然他不是賊眾一夥,也必然是受了有心人攛掇,是以立即命家將去把此人帶來。

    那家將抱拳道:「稟晏相,卑下到時,田上卿方自領兵從馬倫大夫府上離開,據言,馬倫大夫集閤家人拒捕,城衛軍士強攻入府,馬倫大夫府上闔家百餘口,無論男女老幼,盡數伏誅!已無一個活口。」

    晏嬰聞言一驚,微風拂來,簷下青銅風鈴隱隱響起,聲音似乎空靈如幻,又似乎帶著濃濃的殺機,一股寒意襲上了這位八旬老者的心頭……

    慶忌睜開眼來,只見四下一片黑暗,身旁一堆篝火,火上一隻小獸,烤得香氣四溢,旁邊跑坐著豆驍勁,正聚精會神地烤著獸肉,不由嚇了一跳,失聲道:「我暈迷了多久?」

    豆驍勁聽他說話,立即拋下獸肉,喜孜孜地跑過來:「公子,你醒了?」

    「嗯!」慶忌摸摸肩上,已被包紮的妥妥貼貼,便坐起問道:「我暈迷了許久麼?怎麼天都黑了。」

    豆驍勁道:「並不久啊,這是一個山洞。」

    慶忌仔細一看,不禁失笑,這裡果然是個山洞,只是洞口不直,方才又未細看,還以為已經沉睡到了晚上。

    豆驍勁道:「今日谷口處不知怎地集結了大隊士卒,卑下原還擔心,怕他們守在那裡公子無法過來,誰想後來他們便離開了,卑下在林中看見公子單騎而來,便下山相迎,到了才發現公子受了箭傷。」

    說著他走到一旁,提起豎在地上地兩隻劍鞘,走回來道:「卑下在林中獵了一頭小鹿,正在火上烘烤,方才宰殺小鹿時,已經給公子灌了些鹿血,這些鹿血沒捨得灑掉,灌在劍鞘中,公子失血過多,可飲此物,有助恢復。」

    慶忌「嗯」了一聲,接過劍鞘,忍著腥膻,將兩劍鞘的鹿血咕咚咕咚飲個乾淨,腹中微微鼓脹,一股熱力漸漸在四肢遊走。

    豆驍勁用小刀飛快地片下些烤熟了的鹿肉,另一隻手托著由十幾片寬大樹葉擴墊成的「盤子」在下面接著,然後遞到慶忌手上,說道:「公子請用。這個地方非常隱秘,應該不會有人來,咱們的馬就藏在洞外,等公子恢復些氣力,咱們再走不遲。」

    說到這兒,他猶豫一下,終於忍不住問道:「公子,咱們的大事……如何了?」

    慶忌微微笑道:「本公子出馬,當然馬到功成。」

    豆驍勁大喜,咧開嘴巴歡呼一聲,幾乎便要跳了起來。

    慶忌吩咐道:「五族殺晏嬰,現在也不知誰死誰活。如果五族成功,現在一定在臨淄城挾齊君以清洗晏嬰一黨,如果是晏嬰活著,現在必然排遣大將搜索五族叛亂,那樣的話,難保不會搜到這裡。我們不能久耽,我且歇息一下,等天色黑下來吧,天色一黑,我們趁夜離開!」

    「諾!」豆驍勁歡喜地應著,見慶忌托著樹葉,「絲絲喝喝」地吃著炙燙地鹿肉,便回到火堆旁,將插在木棍上的小鹿轉動了兩圈,然後使小刀繼續為他削下熟肉。看他歡喜專注的模樣,慶忌心中也有些暖意,不過他的心思終究不像豆驍勁那麼簡單。殺死姬稠,只是一個開始,一個改變結局的契機,同時也是為他惹來殺身之禍的一個引子。

    是吉是凶、是禍是福,現在還不好說。此時,他的心神已經飛回了魯國,飛回了曲阜,飛到了三桓之間錯綜複雜地關係上。同時,他還想到了率兵去襲擊吳國使節地梁虎子和英淘,這邊的事已經大功告成,他們如今情形如何了呢?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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