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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膩】間客 ( 全文完 )

第二十一章四分十二秒

令人厭惡的倒三角眼,還在空中就閉上了,那名遭受了許樂三連擊的特種士兵哼都沒有哼一聲,便昏了過去。如果不是這人的抗擊打能力格外強悍,只怕他咽喉上被砍了一掌,太陽穴又被許樂的中指敲了一記,早已斃命。可饒是如此,這名軍人依然喉骨破碎,受傷極重。

許樂沒有發愣的時間,他在第一時間內抱住了那名特種兵的身體,防止落地發出響聲,然後用最快的速度,跑向了窗口-這時候他相信自己絕對能夠爭取到四秒鐘的時間-他像一隻狸貓一樣,落在了窗外的水泥地上,然後伏下身體,極快地穿過了青草地,鑽進了遠處的下水道中。

沒有預料之中的槍聲,甚至都沒有人發現到這一幕。

僥倖從特種兵合圍中逃出來的許樂,開始在下水道裡狂奔,這十幾年的時間,雖然他一直與李維那群孤兒們保持著距離,但畢竟也是從小苦到大的人物,關於河西州用於躲避警察的地下水道,這個城市裡沒有誰能夠比他們更熟悉。

闊大的下水道裡光線極暗,卻阻止不了他的腳步。快速的腳步聲迴盪在充滿了異味和濕氣的空氣中,漸漸向著遠方傳去。

狂奔中的許樂一身冷汗,那些被打出來的傷口疼痛沒有影響他的速度,然而他的腦子裡卻依然是一片混沌,根本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自己剛才活生生打昏了一個特種兵?腥臭的風撲打在他的臉上,絲毫不能令人清醒,許樂根本無法相信先前的那一幕,為什麼自己的身體像是有一種本能似的擺出那樣一個姿式,而且那個姿式剛剛好鍥進了那名特種兵的攻擊範圍之內?

就像是芯片與底座一樣,先前許樂本能裡一伸手,卻恰好躲過了對方的攻擊,乾脆利落地擊打在對方的要害上。他在那極短時間內的本能反應,那個怪異的姿式,等於是讓那名特種兵把自己的要害全部送到了自己的拳頭上。

那個怪異的姿式,自然就是他被封大叔逼著練了四年的“生硬”的舞蹈。

兩年前他就暗中猜測這套生硬的舞蹈會不會是軍中的某種搏擊技巧,今天算是得到了某一種程度上的證明,可是... ...自己只不過學了四年,就能如此輕鬆地擊倒一名特種兵,這套動作會這樣簡單?

在下水道的平台上奔跑,腳尖踏中了一灘髒水,啪的輕響把許樂從這種茫然的情緒中揪了出來。事實已經發生了,不需要再去多加思考,他這時候必須要做的事情,則是要盡快地找到封大叔。

叛國罪的協從犯?自己從那些軍人的看管中逃了出來,大概再也無法洗脫這個罪名-許樂倔犟地奔跑著,一面擦去臉上的血水或是淚水,他清楚,一旦真地被聯邦定罪,在第一憲章的光輝下,除非他能找到黑市裡的海盜船,逃往百慕大,那麼他一定會被逮捕,並且送進監獄。

封大叔怎麼能夠在聯邦裡躲了十幾年呢?雖然東林大區離首都星圈十分遙遠,可是... ...心中一個疑惑一現即逝,許樂的心情再次冰冷起來,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能夠逃往百慕大到流民,可是這一輩子也別再想踏上聯邦的土地,那為聯邦工作了一輩子直到死亡的父母,還有葬在東林的妹妹先藝... ...

我本是個想好好過日子的男兒郎,剛剛報名國防部士官考試,剛剛看到去首都星開拓眼界,改變生活的光芒。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跑步的速度太快,許樂的心臟有些疼痛,有些酸楚,他低下了頭,繼續奔跑,然後再次抬起頭來,沒有停住腳步。

他是一個少年,一個遵紀守法,善良樸實的少年,如果封餘真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叛國罪犯,他或許會真的來告訴那些人封餘躲在哪裡。然而他相信自己的老闆,老師,更關鍵的是,他清楚,今天聯邦來的軍人和那些東林警備區的軍人,根本不是來逮捕封餘,而是要來殺他!

父母妹妹死於礦難,所有的官員都為之付出了代價嗎?這個世界上的不公平已經太多了,倔犟的許樂堅持自己應該堅持某些東西,就算是機修師封餘這樣的逃犯,他也堅持聯邦或者法律,必須要給他一個說話的機會,一個開口替自己辯護的機會!

下水道的盡頭是幽暗的坑道,河西州首府地層的下方,被不知多少年的挖掘變成了極其複雜的坑道網線。在漸漸寂沒的今天,如果不是熟悉地下通道的人,絕對想不到,下水道那個隱蔽出口的外面,直接聯通著城市郊區那些早已被廢棄了的礦坑。

許樂喘息著爬了上坑道上破舊的礦車,藉著幽暗的反光,看了一下腕錶上面的時間,在心中暗自祈禱。

他不知道星際之間信息傳遞的速度有多快,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具體坐標被電子監控網絡查知,被那些軍人獲取需要多長時間。他必須搶在這段時間之內迷惑搜尋者們的方向,還要找到受了傷的老闆,不然他等於是將軍隊引到了老闆的身旁!

這是在和時間賽跑,更準確地說,這是在和第一憲章的光輝比試速度。當礦車咯噔咯噔向著幽深的遠處行去時,伏在裡面的許樂終於明白了老闆當年講過的那句話,明白了他為什麼最痛恨第一憲章。

... ...

... ...

“目標2的信息跟踪早已報備,憲章局的反饋時間需要... ... ”萊克上校抬起手腕,皺著眉頭看了一下時間: “四分十二秒。 ”

然後他對身邊的特種兵們大聲訓斥道: “四分十二秒!找到他!找到機修師! ”

吼完這句話,他取下了墨鏡,回過頭看著室內被掙成兩截的塑料線和那名正被急救的特種兵,久久沉默不語。放走目標2也是備用計劃中的一項,只是他還沒有下決心實施這個計劃,那個少年便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十七歲的少年,居然能夠掙斷軍用的高強度塑料,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他... ...究竟是怎麼做到的?萊克上校的臉色漸漸平靜,手中握著的墨鏡卻漸漸變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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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會合

與掙斷那根高強度塑料相比,那名特種兵的昏迷反而沒有令萊克上校吃驚。能夠擁有如此強大爆發力的少年,又怎麼可能是一名特種兵所能抵抗的。在萊克上校的這一生中,他也只碰見過為數不多幾次。

一想到這一點,萊克上校對於機修師餘逢-這個軍隊的恥辱-更生出了強烈的好奇心與殺意,少年已是如此強了,那名機修師會強大到何種地步?不過他並沒有絲毫的動搖,就如同許樂一直堅持的觀念一樣,萊克上校根本不會在意目標個人武力的強大,他認為再如何強大的目標,面對聯邦軍方強大的武器裝備時依然不堪一擊。

將墨鏡扔到腳步,上校走到了臨時營地指揮光幕的前面,沉默地注視著光幕上那些閃動的青點還有兩種截然不同的顏色區域,紅藍兩色區域代表著目標12可能藏身的所在,只是由於定位有時間延遲,所以只能是逐漸地蔓延開來。

隨著首都星圈的指揮信號不斷地傳回來,光幕上紅藍兩色的區域也在逐漸的縮小。萊克上校冷冷地注視著這個無聲卻驚心動魄的過程,等待著光幕上這兩塊區域最終集合成一個定點的剎那。

四分十二秒?萊克上校的眼瞳忽然猛地一縮,知道自己犯一個極其愚蠢的錯誤,東林大區和首都星圈之間的信息辯認定位是一個來回的過程,如果想要定位目標1或者目標2 ... ...實際上需要八分多鐘!

他的臉色陰沉無比,卻沒有對身邊的下屬說些什麼,他只是覺得無比地難堪,想到無數年前,第四軍區第一次來到東林大區時所犯的那個煙花錯誤,那一次的錯誤,讓第四軍區直接被從東林調離,去往西林那個原始落後的地方,今天自己又犯了一個錯誤,難道這代表著某種不祥的預兆?

如果有軍事參謀或者情報人員在身邊,這種愚蠢的錯誤自然不會犯,可問題在於萊克上校是位一線作戰人員,為了此次行動的保密性,也沒有按照程序組構參謀本部。

“必須再抓緊一些時間。 ”萊克上校盯著光幕上兩塊逐漸接近的顏色區域,在心裡想著,只要這兩塊顏色區域重疊的最深處,大致上便是目標1和2的會合地點。

“一旦定位,馬上通知我... ...組員準備行動。 ”萊克上校將臨時營地的工作交給了東林警備區作戰人員,在肩掛式通訊器裡通知了那些隱藏在城市裡的組員,坐上了裝甲軍車,向著暮色下的河西州城市深處走去。

... ...

... ...

許樂連滾帶爬地從礦車上跑了下來,根本沒有注意到坑道裡沒膝的黑水,找到那架鋼梯,拼命地向上攀爬,他必須節約所有的時間。爬到了頂端,他用力地將蓋子砸開,然後爬了出去,非常熟練地抬起手肘,將那塊極粗大的電力開關頂了上去,一陣明亮的光芒照亮了整個房間。

正是少年呆了四年的礦坑操作間,他打開房間的隔塵門,穿了過去,來到了生活間,然後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正以一種熟悉的姿態橫倚在沙發上。

修理鋪老闆封餘像沒有骨頭一樣,懶洋洋地陷在軟軟的沙發中,手中的純銀打火機剛剛熄滅,空氣中似乎還飄著煤油的味道。他乾枯嘴唇裡的煙卷剛剛點燃,煙頭一陣明紅,還沒來得及釋放出煙霧。

一個逃亡中的叛國賊,就以這樣的姿態迎接他在這個城市裡最親近的僱工和學徒,荒謬之中透著一份令人心折的安穩情緒。

滿臉汗水和血跡的許樂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大腿上那道淒慘的傷口,沒有等喘息平伏,開口問道: “我們還有多長時間? ”

封餘有些無力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這個陪伴了自己四年的小傢伙,微微一笑,說道: “電子監控查知芯片方位,傳回首都星憲章局,再進行精確定位,再傳回這邊的執行部隊,至少需要八分二十四秒。你是坐礦車過來的,速度不錯,但是定位系統一直在跟隨你,大概六分鐘之後就能通過下水管線找到你的痕跡,這樣算下來,你大概還有三分多鐘時間和我說話。 “

“沒想到你居然能跑出來。 ”封餘有些發白的臉色滿是驕傲, “看樣子我隨便教點兒東西,就不是國防部那些廢物能比的... ...只是沒想到,你居然真的敢跑出來,還願意來找我。 “

他們兩個人彼此心知肚明,許樂膽敢從軍隊的控制中逃脫,已經等於是將自己放到了聯邦的對立面,為此必將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只是封餘那張臉上依然沒有一點感動的神情,有的只是平靜。

“三分鐘的時間可不能用來聊天,畢竟我還沒準備好聽你的遺言。 ”許樂低著身子從沙發底下翻出幾根綠色軍用負重帶,便準備去捆封餘, “我背著你趕緊跑。 “

封餘明顯沒有當粽子的興趣,輕輕拍了拍許樂的手,眼中閃過一絲歉疚之意,說道: “跑是跑不掉的,我本來以為如果你不來,頂多也就是被拘留幾天的罪名,畢竟聯邦政府不是帝國那些野人,能夠把什麼事情都做的那麼野蠻。 “

“我知道你能屏蔽電子監控。 ”許樂有些不甘心什至是憤怒地看著老闆的臉,說道: “試都沒有試過,怎麼知道逃不掉? ”

“因為我已經逃了十幾年。 ”封餘咳嗽了兩聲,笑著從懷裡取出那件小工具,塞進了許樂上衣口袋裡,說道: “你說的那個東西,只能保持半個小時的屏蔽能力,又不能永遠地用下去,半個小時之後怎麼辦?河西州總共也就這麼大點兒地方,與其徒勞無功地去逃,不如好好地把這幾分鐘過完。 “

許樂拿著軍用負重帶的手僵硬在半空中,他看著封餘憔悴的臉,咬牙說道: “你能瞞過第一憲章十幾年,為什麼不能繼續瞞下去? ”

封餘沒有回答這個最關鍵的問題,似笑非笑地看著少年,反問道: “以你的性格,似乎有些話忘了問我。 ”

許樂低著頭問道: “當年戰場上的爆炸是怎麼回事?你真的是帝國的奸細? ”

他問的很直接,封餘回答的也很直接。大叔吐了一口煙圈,懶洋洋說道: “當然,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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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封老闆的大秘密和小手鐲

當年出了什麼事? ”只是愣了愣,許樂便沒有再懷疑什麼,這和盲信無關,實在是當前的緊張局勢根本不允許他再考慮更多的問題。沒有專心等待封餘的回答,他直接動手用負重帶將對方綁在了身上,然後取出上衣口袋裡的那件小工具,摁動了開關。

淡藍色的光線,就從那件金屬工具上散發出來,籠罩了四周一定的範圍,將許樂和封餘的身體都包裹了起來。

大叔封餘被煙嗆了兩口,嘶心裂肺的咳嗽了起來,實在是沒有想到自己的這個小學徒竟是這樣的執著,而且還擁有如此強悍的決斷力和執行力。他扔掉手中燃燒了一半的煙卷,有氣無力地趴在少年略顯瘦削的肩膀上,不滿地咕噥道: “媽的,老子不想跑了也不成? ”

許樂沒有回答他的這句話,直接從操作間的暗道下去,進入了礦坑,爬上那輛破舊的礦車。他相信在泛著藍光的詭異工具幫助下,遍布整個聯邦社會的電子監控網,也會暫時失去他們的踪影。有半小時的時間,他們可以消失在更遠的地方,一定能夠令那些追殺老闆的軍人吃一大驚。

似乎猜到他在想什麼,封餘在他身後笑著說道: “半小時之後,你準備怎麼逃?以前就教過你,這就像是電路板上的那一道連線一樣,你總要準備好電流的出路,才可以進行第一步的工作。如果只是在這個星球上面當老鼠,我們也只不過多爭取了三十分鐘而已,意義不大。 “

“哪怕是說遺言,你說三十分鐘,也總比三分鐘好! ”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封餘這種面臨著死亡卻依然輕蔑的態度激怒了倔犟的許樂,他低著頭沉聲罵道: “我知道你一直沒有告訴我,你能留在聯邦境內,躲過第一憲章通緝這麼多年,肯定有自己的辦法,我只能想辦法送你到機場,逃出去的辦法你自己想。 “

“真是個愚蠢的小傢伙... ...或者說你低估了老闆我在聯邦裡的兇名。 ”封餘唇角微翹: “我可以向你保證,在聯邦抓住我或者殺死我之前,整個東林大區,不可能有一個航空器升空。 “

這話說的很理所當然,許樂陷入了沉默,由先前那些特種兵嚴陣以待的勢頭,他也能推斷出這些東西,只是他的心中依然保持著希望,不願意絕望... ...哪怕他們現在真的已經陷入了絕境。

黑暗的礦坑裡,只有礦車與鐵軌之間的聲音在響起。

“我知道你很好奇,我是怎麼能夠逃這麼多年的... ...歷史上像我這樣窮凶極惡的罪犯,要不就是躲去了百慕大,這些年的可能就投了帝國... ...在聯邦境內的自由或存活時間,最長的紀錄也不過是九天。 “

“不錯,我能偽造頸子後面那條像狗鏈一樣的芯片。 ”

令人絕望的安靜之中,封餘的聲音依然那樣的淡然,除了提到芯片,狗鏈這種字句時,會自然地流露出強烈的嘲諷和不屑: “這或許就是憲章局裡那台破電腦在程序上如此重視小爺的原因,這也正是我的秘密。 “

許樂握著礦車前擋板的手驟然一緊,十分緊張。

遙遠首都發生的事情被封餘說中了。憲章局的中央電腦在評級的時候毫不猶豫地給予了機修師第一等級,然而聯邦上層的那些大人物們,還不清楚其中的真正原因,包括那位老局長在內。很奇妙的是,中央電腦似乎囿於某種既定程序,並沒有發出這個驚人的警告。

這是封餘的秘密,這是一個天大的秘密。

在聯邦遠古的時候有一句諺語:如果在清晨知道你想知道的知識或道理,那麼暮色來臨時,即便死亡,也能懷著一份滿足的心意。這時候的許樂便有如此的感覺,已經幾個小時滴水未進,又一直在劇烈的運動和強烈的恐懼之下,他的嘴唇乾燥異常,但是他更清楚,此時嘴裡發幹更大程度上是因為他聽到了老闆最大的秘密。

“第一憲章本身並沒有什麼問題,正常公民的隱私權一向得到最高等級的保護。至少這個社會沒有那麼多犯罪,這個貧富差距日異擴大的社會,沒有太多表面上的不公平。 ”

無窮的震驚之餘,從小接受的教育以及獨立形成的歷史觀,讓許樂忍不住下意識裡替第一憲章辯護,尤其是聽到老闆將頸後的芯片等同於狗鏈,他的心裡產生了強烈的抵觸情緒。

“我從來不否認這一點。 ”封餘大叔的語氣淡淡的,或許是因為他知道在聯邦的社會裡,很難找到支持自己的人,哪怕此時與自己一起逃難的小學徒工,也不願意接受, “但問題在於,中央電腦依然只是台電腦,它是個工具,而工具... ...總是被人類操作利用的,一旦哪一天,真的有人能夠完全控制住憲章局裡那台冰冷的機器,誰知道那個人會用這個工具來做什麼事情? “

許樂聽的不是很明白,但他能感覺到自己處於一個無窮黑暗的坑道之中,似乎永遠看不到前面有光明的出路,無來由地感到一陣寒冷,頸後種植著芯片的部位,開始栗起了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或許是為了驅趕心中的惡寒感覺,許樂啞著聲音問道: “既然如此,你肯定有備用的偽裝芯片,裝上去不就能再次躲過聯邦的通緝?你為什麼不用? ”

封餘花白的頭髮在黑暗裡其實看的並不明顯,但是總覺得有些令人心酸的滄桑,他摸了摸頭髮,難得正經的說道: “因為我腿受傷了,我想聯邦這次一定會不錯過採集我血液樣本的機會。 “

“你不是很牛叉的機修師嗎?當年害死了幾萬人,怎麼會被警察盯著還受了傷? ”許樂這句話於其說是質問,不如說是讓自己更輕鬆一些。

“因為我老了。 ”

封餘很簡單的回答,便讓許樂啞口無言,旋即陷入濃濃自責的情緒之中,少年清楚,聯邦軍方一定是通過那根電擊棍才找到了這裡,找到了封餘。

“這是運氣的問題,與你無關。 ”封餘知道少年在想什麼,他雖然不清楚憲章局是如何重新找到自己,但他那比一般人強大太多的頭腦,很輕鬆地就推斷出那個過程一定極其荒謬而充滿了無數的偶然。

“相反,應該是我拖累了你,所以我送你一樣東西。 ”封餘嘆息了一聲,將一個東西戴在了許樂的手腕上,取下了他的腕錶, “這塊表就送給我做紀念了。 “

許樂藉著坑道裡極幽暗的光,看清楚手腕上冰冷的東西是一個手鐲,泛著淡淡的金屬光芒,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做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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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星辰變

“這是什麼? ”

礦車在坑道裡滑行的速度漸漸降了下來,打鐵一般的噹噹響聲漸趨平緩,讓許樂聲音的顫抖格外明顯。少年一慣穩定的手也在抖動,摸著左手腕上光滑的手鐲,隱約猜到什麼,卻不敢相信。

封餘沒有回答。

忽然間,零點七中醫粗細的金屬手鐲隨著許樂指腹的觸摸,像流動的水銀一樣滑動起來!

金屬表面突顯出極細的紋路,然後順著紋路裂開,露出手鐲內部極為複雜而精緻的構造。手鐲中空腔內,三根細如髮絲的金屬線上串著看不清楚數目的微亮金屬粒。

就像是超現實油畫裡被描成線條的星光,將那些奪目的星辰全部串了起來。

藉著礦坑內幽暗的微光,許樂那雙並不大的眼睛瞪的渾圓,一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的手腕,就像看見了並不存在於世間的神仙或是妖怪。那些金屬線太細了,礦車的震動太大,許樂很擔心這些金屬絲會隨時被震斷。那些微亮的金屬粒太小了,小的似乎沒有一絲重量,隨時可能被礦坑裡幽幽的風刮拂而走,再也追尋不到絲毫踪跡。

在一般人的眼中,這些金屬線和小小微亮的金屬粒或許只是非常精緻而易碎的工藝品,但許樂跟隨著封餘學習了四年的機修,對一切人類機器文明的結晶都有一份天成的敏感,他一眼便分辯出這些肉眼應該不能看清楚的金屬粒表面,有些令自己心動的東西。

那是美若藝術品的線條流動,那是以一種極奇妙方式排列組合的晶芯隊列,雖然許樂根本不知道這些事物是如何組合在這樣小的面積上,又是怎樣發揮作用,但很簡單地便和封餘先前所說的那個秘密聯繫在了一起。

偽裝芯片?能在第一憲章的光輝下,通過一切監控檢測的偽裝芯片!

許樂的後頸又寒冷了起來,因為他知道自己的頸椎深處,也隱藏著一個類似的芯片,陪伴了自己十七年之久。更準確地說,聯邦每一位公民的身體裡都有這樣的芯片... ...而且無數年來,從來沒有人能夠仿造這種芯片,甚至也沒有人敢於嘗試取出芯片,除非他決定逃往它鄉,一生不再回到聯邦。

而此時少年手腕手鐲裡... ...便藏著可以完美偽裝的芯片!這代表著什麼樣的意義,在強烈的情緒衝擊下,許樂不能清晰地掌控,但他只知道一點,一塊芯片便代表著一個全新的人生。他還想到了老闆當初說過的那句話,能夠研究出偽裝芯片並且付諸實踐的人,必將獲得聯邦科學的最高榮譽,星雲獎。

當然,如果聯邦裡真的有科學家研究出這種東西,在他獲得星雲獎之前,肯定便會被聯邦政府判處無期徒刑。可是無論如何,許樂依然被震撼了,需要什麼樣的知識的力量,才能與聯邦文明最強大的憲章光輝相抗衡?

他愕然地回頭看著封餘有些疲憊和蒼老的臉,張嘴許久,卻說不出話來,他這一生未曾如此被震撼過,或許除了十二年前那聲巨響外。

也正是這種震撼,讓許樂忽視了手鐲另一個令人折服的工藝處理,指紋認證和開啟在那一剎那完成。這本身不是什麼特別難的事情,然而在這樣粗細的一根金屬手鐲上快速完成,也說明了很多事情。

... ...

... ...

“我說過,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封餘似乎不知道自己隨手扔給許樂的手鐲,如果出現在聯邦社會裡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說道: “如果你不想因為我的關係被捉進監獄關上幾年,找點兒時間,找點兒空間,把你脖子裡那塊芯片取出來,換上手鐲裡的一個。身份資料和操作方法,都在光幕裡,你自己去學... ...以你的本事,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兒。 “

此時礦車已經停在了礦坑的某一處巷道交匯處,許樂輕輕顫抖的手指將手鐲复成原位,下意識裡恐懼地想把手鐲扔掉,又或者是還給封餘,然而他才發現,手鐲竟然已經扔不掉了,渾圓一體,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拉開的縫隙,就像他從小戴到大一樣。

“你... ...你... ...你用,不然... ...你會... ...死的,你可... ...以用。 ”許樂看著封老闆花白的頭髮,今天才知道老闆是怎樣神秘而深不可測的人物,不禁有些結巴, “我... ...頂多關幾年... ...你要死的。 ”

“愚蠢的傢伙,我已經說過原因了。 ”封餘毫無表情地看著少年青澀的臉,說道: “而且這東西只能一個人用,不要問我原因,將來你也不要嘗試著用這些芯片去救別的人的命。去吧... ...換一個身份,去首都星圈,過一個全新的人生,用另一種方法實現你的人生理想。 “

另一個身份?另一種生活?許樂忽然呆了,老闆的話,手腕上真實的冰涼金屬觸感,提醒了他,原本以為陷入絕境的人生,忽然間打開了另一扇門給自己,只是那扇門後... ...真的是自己理想的生活嗎?

而且,老闆怎麼辦?

“送了你一點兒小禮物,還想送你幾句話。 ”封餘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的眼睛,說道: “將來你去首都星圈之後,或許這幾句話對你有用。 “

許樂還在惘然之中,下意識裡聽著。

“你的雙眉如刀,太直太正,這樣不好,會壓的你的眼界不開,會傷神,如果可以改,就改一改。 ”

“星辰之間沒有造物主,也沒有什麼光輝需要崇拜,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是這句話只能相信三次。 ”

“今日之後忘記我,這四年之事一應拉倒,埋掉,不要奢望去尋覓什麼公平和報酬,更不要去搞報仇這種無聊的事情,我又不是你老爸,我又沒對你存多大善意... ...只是注意遠離生活裡那些人,那些吃著你們的肉卻主張吃素的善人。 “

“我知道你很好奇當年戰爭中的那次爆炸和我的罪名,你願意我是無辜者,但我不能說我自己無辜。只是我可以告訴你,用不了多長時間,你可能就會知道那次爆炸是什麼模樣。 “

“我的話說完了。 ”封餘花白的頭髮在黑暗的礦坑裡驟然顯得刺眼起來,他的真實年齡終於袒露無疑,從口袋裡摸出煙卷點燃,美美地吸了一口,往許樂的臉上噴了一口,繼續說道: “時間快到了,他們也快到了,你也可以滾了。 ”

許樂一直怔怔地聽著,總覺得心底深處有一股悲哀一直在往上面冒,刺的自己的頭頂無比的痛,沙啞著聲音,像是祈求一般說道: “你可得活著。 ”

“我當然活著,老子永遠活著。 ”封餘的臉上驟然表現出極其牛叉的表情,看著許樂腕上的手鐲,說道: “還用你來說? ”

說完這句話,聯邦頭號叛國賊,東林區普通的機修師封餘一腳踢向許樂,將那個傻乎乎的少年踢進了坑道旁邊的下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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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虎軀一震

下水道裡的污水並不多,難成洶湧之勢,更談不上汪洋,然而這一段渠道正是河西州下水管道體系裡落差最大的一段。在那些混雜著垃圾腐葉塑料袋的污水衝擊下,許樂瘦削的身軀根本無法保持平衡,只能無奈絕望而悲哀地順水遠去,眼看著老闆封餘在水那一方悄然轉身,留給自己最後一個難以言喻的背影。

時浮時沉,腥臭的水流將許樂打沉水底,又拎著他的身體翻出浪來,不知道漂流了多久,吃了多少口水,終於來到了一處水勢漸趨平緩的地段。許樂抓住這難得的機會,右手奮力一探,抓住了水泥壁上一處突起的鏽蝕把手,將半個身子懸在污水之中,略喘息片刻,體內那股熟悉的顫抖感覺再次出現,傳遞到手臂上,驟然一熱,身體卻是感覺驟然一輕... ...

如一隻狸貓般,許樂瘦削的身軀在空中一個漂亮至極的轉折,人已經從漸緩的水勢中爬了出來。他趴在水泥地上,不停地喘息著,身上的汗水血水污水混在一起,打濕了他的全身,散發出一股惡臭難聞的味道。

將食指探入喉中摳弄了幾下,吐出一大灘污水,許樂委頓的精神好了一些,確認了手腕上那道冰冷的金屬手鐲還在,口袋裡用來屏蔽聯邦電子監控的小設備也還在,他不再停留於原地,四周打量了一番後,順著最近的一個上行通道,用最快的速度爬了上去。

封餘將他踢落污水,污水將他衝到這裡,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已經不知多遠。許樂當然明白老闆的意思,只是他依然有些不甘心,總覺得老闆不是那樣一個輕易放棄自己的人。他拼命地爬到了地面,從井蓋裡鑽了出來。井蓋的出口剛好是在河西州首府郊外的一處高地上,居高臨下,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四周幾公里之內的景象。

許樂用力地分辯著四周的方位,卻發現徒勞無功,那些搜捕自己的軍隊應該都擁有極為強悍的隱跡能力,在首府郊外高達百分之七十的森林覆蓋率下,想用肉眼發現對方的踪跡,實在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

許樂不甘心,他繼續向著山丘上的大樹頂端爬去,雖然他知道如果自己再呆久一些,只怕會被電子監控定位,但是他不親眼看著老闆的身影,他總是不放心。

就在他的腳尖踏上大樹頂端的那一剎那,他看到了他想看到的,更看到了他不想看到的,視線落在此地與礦坑間的某處山林間,久久無法挪開。他的臉色蒼白,嘴唇發抖,眼瞳裡充滿了絕望的情緒。

“老闆你說你會一直活著,原來你還是在騙我... ...就像這些年裡一樣。 ”少年眼眶裡漸漸濕潤,因為他知道下一刻,自己也許將永遠失去這個亦師亦友的老闆大叔。

在遙遠的山林中,他看到了大叔封餘的身影,還看到了,一,二,三,四... ...七... ...十一台... ...機甲!

... ...

... ...

第四街區外臨時營地,光幕上的兩種顏色區塊重疊在了一起,而其中一種顏色已經被成功地凝合具體的坐標方位,變成了一個光點。負責接受首都星憲章局信號的東林警備區軍官,在第一時間內,將目標1的坐標方位,傳送到所有行動的人員手中。

機修師封餘在和許樂進行了那麼久無營養的談話後,終於“成功”地將自己的踪跡曝露在了聯邦軍方的眼皮底下。一直跟隨模糊顏色區塊進行追踪的上百名特種精兵還有專門從遙遠西林而來,全權負責此項任務的第四軍區機甲小組,用最快地速度撲向了那個山谷。

身著迷彩的特種兵們還在山林中潛行,從西林商業飛船偷偷降落警備區機場的機甲卻是毫無踪影,暮色下的山林,充滿了一種怪異的氛圍。

在城市中注視此次行動的東林警備區軍官,心中紛紛閃過猜疑,對於那位萊克上校的指揮生出諸多想法。就算目標1是聯邦史上最窮凶極惡的叛國賊,但畢竟此時對方只是一個人,又怎麼可能是這麼多精銳部隊的對手?

更關鍵的是,聯邦方面出動了十一台M52制式機甲!要知道整個東林警備區也只擁有四十台同等型號的強大武器。在金屬洪流的面前,一個脆弱的人類,又能做出怎樣的抵抗?

暮色如血,樹林的邊緣像燃燒起來一樣。封餘從礦坑裡鑽了出來,扶著腰大口的喘息,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真的老了。他看了看四周安靜的環境,眼瞳裡閃過一絲嘲諷,心想聯邦方面還真是很看的起自己。

突進陣形?看樣子和那年一樣,這些軍人接受的命令依然是格殺勿論... ...封餘坐在了一塊大石頭上,從上衣口袋裡取出煙卷,點燃後深深地吸了一口,臉上流露出暢美的神情。

封餘不知道此次帶隊的軍官是誰,也不知道對方為什麼如此小心,沒用M52射速恐怖的鍊式鋼彈直接將自己所處的樹林掃射成滿地殘渣,而是選擇了一步步縮小包圍圈。

那些開啟了迷彩功能的機甲,和那些大樹混在一起還真是容易騙過人的眼睛。只是那些趴在長草裡的特種兵又在等什麼?封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乾枯雙唇叼著的煙卷猛地燃了起來,直接燒到了過濾嘴的邊緣,煙霧遮住了他的臉。

這口煙很勁,想必很爽,機修師封餘的身體爽的顫抖了起來,就這樣突兀地顫抖了起來,那條先前似乎受過傷的腿,似乎也被這種顫抖所感染,沒有絲毫的不適應。

這種顫抖發自全身的每一處肌肉關節,甚至是每一個細胞,最終發諸於四肢,封餘花白的頭髮披散於身後,身上那件破舊的夾克呼呼作響,他的雙腳微微分開,顫抖的異常誇張,誇張到空氣裡似乎都開始嗡嗡作響。

機修師的雙腿顫抖若弓弦!雙手顫抖若受力而屈,時刻準備爆發的箭!空氣中嗡嗡的聲響,越來越密,終於變成了一記悶雷般的空爆聲!

封餘身上那塊石頭不知何時到了他的手中,然後變作了一顆砲彈,直接砸向了密林深處,喀喇一聲,發出一聲金屬破損的異響。

他那略粗的雙腿,卻是顫抖著原地消失!下一刻從那些長草之上飛掠而過,顫抖著繞到了一棵樹後,以人類絕對反應不過來的速度,單拳狠狠擊出。

一輛M52左腿關節暴露在外的液壓管,就被這赤裸的一拳砸斷!機油像爆布噴射中,龐大的金屬機甲忽然間失卻了平衡,緩緩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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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霸王卸甲

一幅畫面落在不同人的眼中,代表著完全不同的意義。

山谷包圍圈一處高大喬木的後方,一輛被漆成啞光的M52就像一頭打盹的老虎一樣,悄無聲息,以難看卻實用的姿式側蹲著。這是聯邦軍方裝甲最厚,火力最猛的單兵機甲,兩根合金機械腿被軍人們戲稱為青蛙腿。就在青蛙腿的上方,萊克上校坐在操作艙內,警惕地注視著前方。

以一點四公里為基準距離,第四軍區遠道而來的特種機甲小組隊員分散在這片山谷四周。萊克上校是他們的頭兒,自然有信心自己的三烯B4突擊隊形可能保持完美的統一協調,那些隊員們就像他的手指一樣,在高速的手速下,依然能夠保持準確。

中程武器系統早已在追擊的過程中充能完畢,在收到目標1具體方位的那一瞬間,全體追擊隊形鋒頭一轉,直接將那道小小的山谷封閉了起來。然而萊克上校並沒有發起火力覆蓋的命令,雖然說在十一台M52的鍊式覆蓋攻擊下,應該沒有任何碳基生命還能存活下來,可是在沒有看到目標之前,萊克上校不敢冒險。

高敏探頭將山谷裡的景象傳了回來,萊克上校看到了那個一頭花白頭髮的機修師疲憊的面孔和大腿上的傷口,他的心裡鬆了一口氣,一個赤手空拳的前任軍人,危險性應該大不如前。

可不知道為什麼,萊克上校依然沒有發布攻擊的命令,因為他總有一種很怪異的感覺,如果在這個距離上發動攻擊... ...目標說不定真的可以趁亂逃走,雖然說這從邏輯上是說不通的事情,可是十幾年前,山谷裡那個滿臉惘然的機修師似乎就是違反邏輯,從國防部暴怒的追擊中活了下來,而且一活就是... ...十幾年。

機甲單兵操作艙的小光幕上,清晰地展現出山谷裡的景象,那個花白頭髮的機修師似乎什麼都沒有察覺,他點燃了一根煙?他不急著逃跑,為什麼要點煙?他看了自己一眼?萊克上校鼻樑上變形的墨鏡抖了一下,看著光幕上那個直視自己的冷冽眼光,不知道那個機修師是不是在看自己。

隔著這麼遠的距離,難道對方發現了自己的存在?對於機甲操控隱跡能力格外自信的萊克上校心頭生出一絲寒意,越發地不自信起來。

尤其是當他發現機修師開始猥瑣地顫抖起來,一股強烈的不安佔據了他的全身,讓他再也不想再等,直接對小組裡的十名隊員發出了遠程攻擊的命令!

然而... ...光幕上的機修師似乎能夠準確地計算到聯邦特種機甲小組的心態,就在遠程攻擊命令還沒有完全轉換成電波信號前零點零一秒,機修師封餘動了!

一動驚天地。

重達半噸的岩石被機修師的雙臂出,像砲彈一樣呼嘯,砸中了一直小心翼翼潛藏在十一點方向,準確好了強攻狙擊炮的一台M52 !

M52操作艙外的重裝甲被狠狠地砸中,石屑亂飛,雖然沒有發生嚴重的變形,但這股強大的衝擊力,依然震的操作艙內連接著電元感應椅的機甲小組隊員吐出了鮮血,短時間內,再也無法回复!

半噸的岩石在那個機修師的手上,竟然像是一顆手雷扔出!這需要多麼驚人的力量,這個機修師還是人嗎?萊克上校滿臉震驚地計算著機修師先前那一刻所展現出的雄奇力量,嘴唇感到一陣苦澀。

緊接著,他的眼光追尋著已經變成了一道影子的機修師,在山谷裡的一片長草上滑過,向著一棵大樹後衝了過去!

“老七! ”萊克上校在通話器裡厲聲喝斥,想要提醒躲在樹後的隊員,然而一切都晚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機修師的拳頭砸中了M52粗重雙腿膝後的液壓管。

萊克上校知道M52相對薄弱的防禦短板,就是在膝後的聯結處,但他從來也沒有想過,一個赤手空拳的人,可以單憑自己的拳頭,便能砸斷那條合金鋼做成的液壓管!

先前的飛石展示了機修師強大到不可一世的力量,後一刻的雙腿顫飛而掠展示了機修師封餘恐怖的速度,而生生擊斷M52液壓管的拳頭,則似乎是在向這些聯邦軍人展示,他身體的強度。

只是一剎那,還沒有來得及攻擊的機甲小組便損失了兩台機甲,其中一台M52被巨石擊中,震傷了操作艙裡的隊員,機甲像喝醉了一樣,正在努力維持著平衡,不從山坡上摔落。而大樹後直面封餘攻擊的機甲,則已經是向後倒了下去,看上去淒慘不堪。

向著天空噴射而出的機甲,被暮色照耀成了令人心悸的血水,就在血水幕簾的那一方,在巨大的機甲面前,顯得無比渺小的那個身影,卻顯得格外強大。

這一刻,山谷裡的特種機甲隊員和東林警備區特種兵們,全部都怔住了。

那個頭髮花白的機修師,他不像是一個人,至少,他不是一個正常的人。這個世界上沒有正常人敢和機甲正面對抗,然而封餘證明了,在強大的個人力量面前,機械文明的金屬機甲,也並不是無法抵抗的存在。

... ...

... ...

萊克上校所率領的西林第四軍區特種機甲小組,被憲章局建議負責此次追殺任務,並且得到了國防部和特勤局的認可,這是因為在前些年與帝國的戰爭之中,第四軍區強悍的戰鬥力量得到了整個聯邦的尊敬和信任。然而今天面對著突如其來的變故,一向冷漠堅毅的萊克上校依然感到了一陣心神搖盪,因為他發現此次行動的目標所展現出來的實力,是在戰場上沒有見過的,也是在第二軍事學院沒有學過的。

然而聯邦軍人強硬的神經,讓山谷裡的整個隊形依然只是微微一滯,依然完好的機甲和重火力部署瞬息間發動,中程武器開始向著大樹方向渲洩能量與金屬子彈,哪怕那裡還有自己的同伴,他們也必須在第一時間內反應過來,將那個叛國機修師殺死!

彈片輕易地將大樹削成了無數在空中飛濺的碎片,山谷裡令人心悸的槍聲掩蓋了一切的存在。只是一瞬間,便有無數的彈藥密集的轟擊在了大樹後方。

“老七能撐住嗎? ”萊克上校率領著五台M52順著山谷的道路,最快的速度向著那邊撲了過去,整個包圍圈沒有任何漏洞,他在心中替自己的隊員擔心。

然而下一刻,他的眼瞳微縮,心情沉重而決然地按下了身旁的按鈕。從此刻起,敵我識辯系統職消,無限制攻擊開始,那台被轟斷液壓管的機甲,也成了無數火力的攻擊目標!

因為他發現,機修師如鬼魅一樣的身影,已經爬到了那台跛了的機甲腹部,不知通過什麼手段,竟然輕易地卸開了機甲防護罩,將要打開操作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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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嫵媚的手指以及憤怒的星光

封餘一拳擊斷了液壓管,樹後那台機甲向後倒去,而他的人則是用最快的速度爬到了機甲的腹部。他的手依然在顫抖,不停在巨大而冰冷的機甲表面拂動,但是動作又異常輕柔,就像是一個因為緊張而渾身顫抖的初哥,在撫摸他最愛的女人-只是這個女人的身軀過於巨大了一些。

這個畫面很怪異,傾倒的M52機甲,在機修師封餘顫抖的雙手撫摸下,不停地彈動,機械臂快速地伸出收縮,隨著嘶嘶電機的聲音,機甲在地上扭轉著,顯得格外不安和扭捏,就像是怕癢,又像是嫵媚的迎合。

也正是這台M52的彈動扭動,成功地替上方的封餘擋住了幾枚遠程狙擊子彈。與身下機甲的德動作相比,封餘的神情卻是異常肅穆,認真地繼續著手上的動作,在最短的時間內,解除了這台機甲所有的外部防禦功能。

這很奇妙,軍隊的制式機甲在封餘的手中,似乎變成了一台呆呆的玩具,或者更像是一具傀儡,明明在操作艙中控電腦才能控制的機甲動作,卻隨著封餘在機甲反部的機械關節上的觸摸而出現。

封餘的手像是有一種魔力,封餘對這台機甲熟的就像是自己的身體一樣,只用了一秒鐘的時間,便解除了機甲所有的抵抗,成功地開啟了機甲腹部的操作艙,露出了裡面那張震驚無比,依然年輕的第四軍區機甲戰士的臉!

... ...

... ...

“阻止他! ”萊克上校並沒有發出這個指令,他震驚地看著那一幕,知道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有效的反應。以聯邦所做的準備,即便機修師能夠擊倒一兩台機甲,卻依然無法從山谷裡活著出去,可一旦真的讓他搶到了一台機甲,那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誰會知道呢?

即便陷入某種震驚的情緒中,萊克上校依然對光幕上出現的那一幕幕佩服到了極點,先前機修師封餘所展現出來的力量太過非人,所以萊克上校除了震驚,沒有別的想法,然而此時機修師像一名大廚師一樣通過外部機甲機械關節便控制了一台機甲,這種本事,實在是令他感到了無比的敬佩。

“果然不愧是我們二院出來的機修老師。 ”萊克上校想到了十幾年前自己剛剛進入第二軍事學院時,那個天天站在機甲操作台上,像撫摸情人一樣撫摸機甲每一寸肌膚的中年老師,當時他們這一批同學都認為這個老師很變態,然而今天他才知道,這位老師的變態體現在強大的方面。

高能壓縮能量艙的功率在一瞬間內提升到了最高檔, M52粗大的機械腿猛烈地衝擊著山谷的地面,震的沉重的機身向著半空中飛了起來。獲得了良好的視界,當頭飛凌而出的萊克上校再也沒有任何的猶豫,右臂上架設的鍊式彈匣瞬息迸射出火苗,射向了樹後的那一具不停彈動的機甲。

“抱歉,老七” 。萊克在心裡對自己說道,因為他知道在這樣強烈的火力攻擊下,機修師餘逢必死無疑,而操作艙內的隊員更沒有什麼活路。

... ...

... ...

啪的一聲,封餘一個轉腕,捏碎了機甲裡軍人的手腕,拍掉對方隨身推帶的防身軍刺,然後一掌砍在對方的脖頸上,將對方砍暈,緊接著便像一個泥鰍一般鑽進了機甲裡。

萊克所在的M52此時還在半空中,光幕上清晰地展現了機修師的動作,他並不擔心,因為他清楚M52艙門關閉的時間,一定是來不及。

然而他的眼瞳馬上再次縮了起來,因為他發現自己又低估了目標的手段,機修師鑽進艙門的同時,左手垂在身後似乎極為隨意地在合金艙門旁邊拍了一掌- 就是這一掌,機甲的艙門馬上做出了反應,緊緊地關閉了起來!猛烈的彈火瞬息擊打在地面上的M52 ,打出了無數火花,合金表面一片狼籍破損,然而卻沒有擊穿!

一台M52從山谷上撲了下來,地面上的M52忽然從地面上彈了起來,在一瞬間,兩台機甲猛烈地撞在了一起!

雙方的距離太近,萊克上校不得已放棄了拉遠距離攻擊的念頭,勇敢地彈出機甲腕部的鋒利微粒刃,在空中半轉著身體,狠狠地向著對方機甲的半腹部扎了進去!

噗的一聲破甲聲響起,剛剛從地面彈起的M52 ,已經被機修師停止了大部分的機動能力,竟然是沒有躲過這一刀,腹部的裝甲被刺破,電火花四濺!

萊克上校的心裡沒有絲毫欣喜,他不明白目標為什麼可以和老七同時處在單人的操作艙中,更不認為自己這一刀便能讓對方喪失所有的機動能力。

就在此時,他發現對方機甲兩隻沉重的機械臂已經悄無聲息地搭在了自己的肩頭!

然後兩隻機械臂開始顫抖!萊克上校感覺到自己的機甲也開始顫抖!聯想到機修師封餘先前在山谷中,顫抖之後如猛虎一般的暴烈攻勢,萊克上校警惕到了極點,在操作艙內厲喝一聲,手速瞬間提升到了頂點,空著的雙手火力全開,他冒著絕對的危險在近距離內使用了重型武器,也不願意放過對方。

然而萊克上校的動作依然慢了,就在他的手指快速按動按鈕的同時,那股巨烈而難以承荷的顫抖已經傳到了他的機甲上,在一瞬間,令機甲的中控系統出現了校數混亂,暫時脫離控制!

... ...

... ...

呼嘯風聲大作,機修師封餘搶奪的M52雙臂一振,機甲本身的機動力隨著這個簡潔至極的動作,爆發出巨大的力量,直接將萊克上校所在的M52遠遠地擲到了半空之上!

被拋出去的M52才重新開啟了重型武器,三道艷麗至極的彈火,無窮無盡地噴射而出,然而機甲本身在天空中轉著圈,這些彈火全部發射到了空中,地面上,噗噗響個不停,擊碎了石,擊碎了樹!

拖著三條火尾的M52機甲沒有擊中目標,反而讓後方跟隨追擊的機甲小組和特種兵大隊被壓制的不敢抬頭!

空中機甲中的萊克上校拼命地重新奪回控制,只希望自己不會成為屈辱被摔死的特種機甲士官。他的身體一片冰冷,心中充滿了挫敗的感覺,一方面震懾於目標強橫的機甲操作能力,另一方面更在痛罵憲章局的情報,他這才知道,第一等級序列的目標,是怎樣恐怖的存在。

萊克上校的信心,就在這一個照面裡被擊的粉碎,而那些第四軍區的特種機甲隊員們,也在同時升出了目標難以戰勝的感覺。如果那個叛國的機修師沒有搶到機甲,他們依然有信心殺死對方,可是對方... ...已經成功地搶到了一台機甲,自己這些人還能殺死對方嗎?

漫天的彈雨之中,那台M52機甲身軀顫抖著,以一種荒謬的姿式快速移動,根本沒有被擊中。黑色的制式風格,讓這台機甲本身充滿了厚重感,可偏偏在彈雨裡的這種快速移動,卻讓這台M52變得妖異了起來!

山谷裡的火力漸漸平伏,因為伏擊的人們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擊中那個妖異的機甲!他們怔怔地看著那台在山腰間跳躍的黑色機甲,就像看著一個妖怪,他們清楚,這種妖異的感覺並不是這台M52本身有什麼超時代的科技含量,而是因為機甲艙內的那個人!

聯邦追殺機修師的行動,在十幾年後再次展開,難道迎接聯邦的又是一次可恥的失敗?

天色漸暗,有朦朧的星浮於東林大區邊緣的夜空,似乎聯邦文明頭頂的星空也不願意看到這一幕的發生,所以一顆星星很詭異地亮了起來。

就在如血的暮色中,本無星辰的天空忽然有一片區域亮了,一道充滿了毀滅能量意味的光柱從那處噴射而出,瞬間撕裂了東林區上空滿是塵埃的高層大氣,撕裂了空間,垂直擊落在地面上,擊中了那台如妖怪一般跳妖的黑色機甲!

這道光束強大而無情,根本無視那台M52顫抖的舞步,在它的眼中,這台試圖突圍的機甲只是一個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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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大爆炸

山谷圍殺開始,叨著煙卷的老闆封餘虎軀一震,變身史前怪獸擲石攻擊,再到化身為嫵媚的機修師欺入機甲近身,成功卸去一台M52的防禦能力,再到奪取機甲控制,暴力地將聯邦特種機甲小組王牌機甲震成空中一隻拖著火尾的狼狽火鳥,直至最後化身為漫天彈片裡的妖異黑影... ...一幕幕的景像都落在了許樂的眼中。

他一直站在遠方那處山丘的大樹之巔,手掌緊緊握著身旁的樹枝保持平衡,無比動容地注視著遠方的一切,雖然相隔遙遠,卻依然感到驚心動魄。他的身體一直顫抖,讓大樹上的鳥兒都紛紛飛離,進入暮色之中。

當然,這不是他學自封大叔的奇怪本領,而是本能中的恐懼與激動。他以為老闆大叔會一瞬間被軍方擊殺,甚至本以為大叔是厭倦子逃亡的生涯,選擇了一種快速自我了結的手段,然而沒有想到接下來的劇情發展,竟是這樣的奇峰突起,令人大汗淋漓之餘,有緊張到想要嘔吐的慾望。

尤其是老闆那雙顫抖的腿,顫抖的身體所暴發出來的強悍力量,以及最後他鑽入機甲之後的強悍表現,就像是給遠方觀戰的許樂一個學習的機會,開啟了一扇完全不一樣的窗戶。

這個世界上大概也只有許樂知道那些顫抖是怎麼回事,少年震驚地看著山谷中,暗自想著,老闆四年裡也沒有練習過,表現過,大概是懶得再練,可即便如此,依然強大到可以與機甲正面作戰... ...這該是怎樣荒謬的人生和人身啊!

無論是小說還是電影裡,許樂都沒有看到過如此強大的人物,一想到這個人物在自己的身邊朝夕相處了四年之久,他的心中頓生茫然之感,隱約感覺到老闆教自己的那些東西,或許會讓自己的人生走出完全不一樣的道路。

可許樂依然無法想像自己將來會變成老闆那樣的非人類,那太不可思議了,窗子開了,外面的草原卻還是廣闊的沒有邊際,道路在眼前,卻是不知道盡頭,少年只是怔怔地看著那裡的一動一靜,沒有野心,連成為那樣的強人的奢望也沒有,因為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能力距離山谷裡老闆展現出來的境界,至少還有個幾十光年之遠。

但不管如何,眼看著老闆所乘黑色機甲的身影快要衝出重圍,在聯邦軍方的圍剿之中輕身遠離,許樂的心情輕鬆愉悅無比,大腿根部再也沒有抽搐,準備偷偷溜下大樹,尋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執行老闆交給自己的任務,從聯邦監控的眼皮下面潛藏,再也不出來。

就在一切往好的方向發展的時候,他下意識裡回頭,看見了那道光,那道從灰紅天穹上方直射而落,狠狠轟向山谷的那道光。

此時暮色已深,一半的夜空已然黑灰,偶有幾粒微星在閃著矇矓的光,而山谷頭頂這片夜空卻是一點星星的痕跡也沒有,只是一片空無,便在這空無之中,忽然無聲無息,全無預兆地落下一道光柱!

許樂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腳下一滑,險些摔下樹去,只有拼命地抓著那根樹枝。然而接下來的巨響和大爆炸,讓整個河西州效區青翠的山野全部震動起來,自然而然也把他從樹下震了下來。

... ...

... ...

約一米直徑的光柱純白至極,卻沒宗教書籍裡所說的聖潔味道,充滿了毀滅和強大的意味,就這樣在山谷裡所有人沒有意想到的情況下,直接命中了正往山腰上逃遁的黑色M52機甲。

那台在圍攻之中依然表現的游刃有餘,甚至是格外妖異的黑色機甲,在這道光柱的下面,就像是可憐而卑微的昆蟲,根本做不出任何躲閃的動作,直接對上。超強合金剛裝甲在白色光柱下瞬間撕裂,無數的電路芯片零件像是魚的鱗片一樣被巨大的能量擊毀,射向四周!

... ...

... ...

沒有人能在這種來自太空的攻擊下存活下來,然而光柱的威力依然沒有結束,當它進入地殼之後,引發了一場劇裂的爆炸,以黑色機甲為中心的五百米範圍之內,整個地面像是烤透的餅乾表面一樣脆弱,破裂掀開,震栗著,絞動著,向著四周波動!

一聲巨響之後,山腰附近灌木裡的東林警備區特種兵被高高震起,大部分人被活生生震死,而稍遠一些的第四軍區特種機甲小組也難以承荷如此強大的力量,紛紛摔倒在地,在電磁波的強大紊流之中,一時間無法動彈。

山谷裡自在的飛禽走獸慘鳴連連,不知道有多少樹木倒塌,而更遠處山丘上的許樂手中的樹枝也斷成了兩截,他的身體像斷線的風箏一樣,重重地摔到了泥土之中,過了許久許久才爬了起來。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山谷那邊,雖然再也看不到什麼,但他似乎看到了老闆慘死後的模樣,他再也沒有什麼僥倖心理,因為在聯邦文明的尖端武器攻擊之下,又有誰還能再活下來?在這一刻,許樂懂了某些事情,至少明白了老闆先前在礦道裡所說的那句話: “想知道當年的爆炸是怎麼回事?也許一會兒你就能看見了。 “

是的,許樂看見了光柱,看見了爆炸,所以他明白了,十幾年前那場戰爭中軍需庫的爆炸,只怕也是類似的場景,只不過當年軍需庫裡滿是彈藥,所以規模才大了許多。

老闆果然是被冤枉的,這個認知或許能讓許樂那點兒可憐的正義感好過一些,然而卻無法抹去他臉上無比濃重的痛苦之色。他抹了抹眼睛,趁著山谷軍隊也在慌亂之中的機會,強行撐著疲憊的身體,向著山丘下的黑夜跑去。

儀器的能量已經再次充好,少年摁動了按鈕,讓淡藍的幽光籠罩住了自己,然後開始逃亡,他告訴自己,他要活著,要好好地活著,要把老闆的那一份和自己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 ...

... ...

當少年許樂踏上了逃亡之旅時,距離東林區表面維六百公里的太空中,那艘渾身泛著銀光,十分幽美的西林商用飛船,開始進行再一次的姿式調整。

“攻擊完成。 ”飛船的船長看著光幕上那個爆炸後的小黑點,沉默片刻後說道: “回歸一千二百公里軌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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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古鐘號

古鐘號是古鐘公司最大的一艘太空飛船,續航能力在整個聯邦之中也能排在前十。而古鐘公司則是聯邦西林大區最大的公司,業務範圍遍布各個行業,資本雄厚至極,然而哪怕是西林大區管理委員會利用公司信息公開法調查了數百年,也無法完全調查清楚,這家巨型公司背後的資本所有者是誰。

很多人都在猜測,除了聯邦資產委員會之外,這家公司的幕後還隱藏著西林區實力最雄厚幾個家族的身影,甚至有些人隱隱猜聯想到,古鐘公司或許和駐守西林大區無數年,擁有超卓地位的第四軍區有關係。

這次為了配合聯邦的計劃,古鐘公司派遣了這艘太空飛船來到東林區,帶來了西林區的問候和官員,展開了一系列的政府與民間的交流,從表面上看,這些活動,只是為了掩護第四軍區特種機甲小組的行動,但誰也沒有料到,真正對叛國機修師發出致命一擊的,反而是這艘飛船自身!

只是一艘商用飛船上面,怎麼可能攜帶軍方嚴厲控制的太空武器?

古鐘號太空飛船的船長是一個大胖子,通過熱敏儀以及東林衛星成像系統,確認了先前那一記垂直重砲的效果之後,他放下了心來,喘著氣斜靠在了沙發上,從秘書的手裡接過那杯猶有溫度的咖啡,不知滋味地喝了幾口。

“萊克上校回來之後,一定會非常憤怒。 ”秘書小聲地提醒船長,按照一般的配置,船長身邊一般是配事務官,而這個胖子卻很明顯沒有企業的自覺,把自己當成某種官員在看待,因為事實上,他本來就是一名軍官。

胖子船長面相極為溫柔,但瞇著的眼睛偶爾閃過的寒光才能展現出他真實的性格,細聲細氣說道: “如果萊克能夠完成這次任務,我當然不會冒這種險開啟主砲。 “

被肉紋佔據的眉間閃過一絲陰沉之色,胖船長咬著牙痛苦說道: “一炮就打掉了公司半年的能量配額,你以為我難道不心疼?萊克那小子真他媽的不爭氣,軍區每年養他們特種機甲小組要花多少錢! “

“這沒辦法,首都那邊下的死命令,總統辦公室,憲章局,國防部,都在給司令壓力,也不能再可惜這些能量了。 ”秘書聳聳肩,說道: “問題解決了就好,我得趕緊走了,還得向東林大區辦公室和管委會匯報解釋,還得把聯邦的命令傳給他們看,不然我估計不止這趟東林和西林間的互訪要泡湯,東林警備區的戰艦都要憤怒地衝上天包圍咱們。 “

“給他們四個膽子。 ”胖子船長眼眸裡閃過一絲嘲諷之色, “東林這邊頹廢的太久,把聯邦的密令交給大區辦公室就行了。我看這些官員也不敢對我們第四軍區如何,話說回來... ...軍區當年在這顆破星球上丟盡了臉,今天也算是找了一些回來。 “

秘書又聳了聳肩,他是文職軍官退役後加入古鐘公司,不像船長這些人,直到如今還暗中保持著第四軍區的軍籍,所以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為什麼第四軍區的同袍們對於東林大區總有如此強烈的厭惡感,明明西林和東林分處聯邦的兩端,相隔極為遙遠,幾年也不見得會打一次交道。

船長室內回复安靜,胖子船長認真地將冷了的咖啡放到身旁,開啟了保密線路,對著光幕上那個一動不動的頭像,無比恭敬,甚至有些諂媚地低頭說道: “頭兒,我們成功了。 “

那個頭像是一個中年人,穿著一身筆挺的深色軍服,肩上的金星與銀槓清晰地顯示了這位軍人令人心驚的軍銜。東林和西林間的通訊至少需要十四分鐘,所以那個中年將軍的頭像依然一動不動,像是個木偶一樣,但是那深鎖的眉頭和寒冷的眼神,依然令人感覺到無窮的壓力。

胖子船長吞了一口口水,繼續說道: “只是為了殺死機修師... ...花了半年的能量配額,只是這是聯邦發下來的任務,您看是不是給總統辦公室發個函,讓國防部與能源委會員協調一下,給公司... ...彌補一點兒? “

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趁著光幕上那個令他無比敬畏的頭像動彈之前,腆著臉說道: “還有就是... ...小姐今天還是不肯吃飯。 ”

說完這句話,這位談笑間發出主砲,令機甲灰飛煙滅,毀了東林郊區無數綠地的胖子船長,瑟縮地搶先關掉了通話器,然後翹著屁股跑出了船長室。

... ...

... ...

許樂今天也還沒有吃飯。他趁著大爆炸的掩護,從山丘上跑了下來,借助河西州郊區的大混亂,成功地再次進入了地下水道,拼命地奔跑,終於跑到了一片人跡罕至的樹林之中。

一屁股摔坐在厚厚的落葉之中,震起些許陳腐的味道,少年急促地喘息著,感覺身體異常的疲憊和飢餓,他的心也很累,因為悲傷而累,無論是誰在經歷了今天這樣的事情之後,精神都會受到極強的衝擊,更何況他還沒有滿十八歲。

此時已經夜深,樹林上空忽然響起啪啪的響聲,雨水無來由地落下,震起了地上被落葉蓋住的塵土,讓整個林間都瀰漫著一股灰土的味道。

灰頭土臉的許樂,眼神裡滿是憂傷。他閉上眼,用力地咬了咬嘴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了一眼手中緊緊握著的屏蔽儀,發現藍光已經越來越淡了,頂多再過兩分鐘便會失去效用。

開始吧。

許樂有些木然地盯著手腕上的那根金屬手鐲,用指腹輕輕一觸,露出裡面的金屬線和那些微小的芯片,感覺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強,身體卻越來越虛弱,後頸處的刺痛由骨中來,傳遞到全身,無比寒冷。

新的人生,在等待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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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暴風雨中的新生

雨點越來越大,越來越急,打在河西州郊區的大葉秋林之上,啪啪作響,就像是遠古戰場上的戰鼓,響著令人亢奮的節奏,催促著人們勇敢地前進,前進,再前進。

早已濕透的秋林內,雨水打濕了所有的樹幹枯葉,也打濕了許樂的身體。盯著手鐲裡像小星星一樣的芯片,少年心裡浮現出無比複雜的情緒。

一旦換上了全新的芯片,便代表著完全未知的將來,完全嶄新的人生,與過往的一切全部割裂,再也沒有什麼朋友,親人-當然,他以前也沒有親人,朋友也不多-然而河西州的咖啡,河西州的啤酒,河西州的鐘樓街,河西州的姑娘,礦坑裡的操作間,香蘭大道的修理鋪,州立大學的圖書館,還有這一成不變昏暗的天空,所有一切一切的記憶,就要這樣告別?

許樂的手指不停地顫抖著,他知道一旦將那根細如髮絲的金屬線刺入自己的頸後,所有的一切都會發生改變,也許將是好的,也許將是極為不好的,誰知道呢?

面臨著人生最困難又最容易的選擇,許樂以不符合他年齡的沉穩,只用了十幾秒鐘的時間,便下了決心,因為在雨中漸漸黯淡的藍光在提醒他,聯邦的電子監控再過一會兒就會找到自己,如果想活下去,想自由地活下去,那麼他必須不再是許樂。

狠狠地抹去臉上不停淌下的雨水,露出灰塵下乾淨的皮膚,許樂低聲碎碎念了幾句什麼,眼神裡的情緒越來越平靜,那雙手也不再顫抖,異常穩定地抽出手鐲裡的金屬絲,對準著自己的後頸緩緩刺了下去。

關於怎樣換取芯片,手鐲上先前彈出的微弱光幕已經教給了許樂,然而此時少年的行為,畢竟是他的認知當中異常可怕和荒謬的事情,他連聽都沒有聽說過有人可以偽造人體芯片,可以躲過第一憲章的光輝籠罩-他沒有多大的信心,他的手依然不抖,只是顯得格外緩慢。

這便是機修師封餘最欣賞他的地方,對金屬機械芯片有一種天然的掌控力,更關鍵的是無論處於怎樣艱險的情況下,這個少年總能保持著平靜,哪怕是表面的平靜。

在沒有相關儀器幫助的情況下,替自己換取體內的芯片,必須有一雙世間最穩定的手和一顆最穩定的心,恰好這兩樣許樂都擁有,縱使他疲憊到隨時可能睡去,飢餓到眼神有些煥散,悲傷到眼圈在雨水的衝涮下依然是紅的,可他的手依然穩定。或許正是因為封餘相信這個少年的能力,才會將如此珍貴的遺產交付給他。

極細的金屬線穩定地停留在離皮膚0.5毫米的地方,秋林裡的雨水極為識趣地擦著金屬絲離開,沒有干擾這一項沒有人知道,卻足以震驚整個聯邦的工作。

便在此時,奇異的事情發生了,原本一絲不顫的金屬絲鋒利的尖端,忽然像是嗅到了某種極為甜美幸福的桃源味道,顫抖起來!

金屬絲的尖端在極小的範圍內快速地顫抖震動著,速度越來越快,快到肉眼根本看不見,快到風雨根本打不到,它似乎感應到了什麼,不停地尋找著,用附著在上面的微小電荷為能量源泉不停地尋找著,在許樂裸露的頸部肌膚上尋找著... ...許樂的頸後出現了一層小疙搭,因緊張而起,任由雨水衝涮著,卻是動也不敢動一下,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聽到嘀的一聲輕響,一直快速顫動的金屬絲尖端,忽然進入了絕對的靜止狀態!

金屬絲保持著奇怪的彎曲狀態,尖端對準了許樂頸後一處肌膚,在風雨中的靜止狀態下,藍色的微弱電流開始蘊積,就像是一把鋒利至極的劍,只待出鞘!

一道電光照亮了風雨中漆黑的郊區天空,咔嚓一聲,雷聲轟隆傳遍整個天地。如光蛇一般的閃電在空中刻出了妖異的痕跡,也將秋林裡略微照的明亮了一些,就在這瞬間的光亮中,那個跪在雨中的少年身影忽然一僵。

金屬絲嗤的一聲自動延長三厘米,輕鬆地刺進了許樂的後頸,緊接著金屬絲開始拼命地顫抖,就像是一柄劍,正在努力突破盔甲的防禦,又像是一隻閃電出擊的毒蛇,正噬咬著獵物,不停灌輸著毒液,想要給目標最後致命的一擊!

如果此時有人在場,一定會發現那個跪在風雨中的少年身影在僵硬之後,開始痛苦地顫抖,也一定會發現少年頸後的那片肌膚似乎變得透明起來,幽藍色的電流正在他的頸椎處不停地遊竄,掙扎。

風雨中的秋林,忽然多出了一絲微焦的味道,許樂並不大的眼睛,痛苦的圓睜著,面容看上去異常恐怖,他感到體內無比的灼熱,尤其是頸後傳來的疼痛更是令他痛不欲生,但偏偏那股微弱的電流,卻不停地從金屬絲上輸入體內,直接連通了他的神經系統,讓他清醒地承受著這種難忍的折磨。

快些結束吧,失敗了也無所謂,一直以來像塊石頭般誠懇堅毅的少年許樂,在這一刻終於忍受不住了,他覺得身體裡的血液似乎都快要沸騰了,口舌無比乾渴,整個人似乎就被閃電擊中一般痛苦。就在他快要放棄的時候,後頸似乎響起了某種聲音,就像是他最熟悉的電路芯片集合成功的聲音,又像是寶劍再次入鞘。

暴風雨打在秋林,濕了天地,許樂瘦削的身影痛苦的顫抖,手指無力地離開了金屬絲,整個人跪在了雨中的林地上,一種難以言喻的痛苦和感受,讓他的身體弓了起來,然後仰面而起,對著天穹降下的暴雨痛苦地嘶喊了起來!

雨水打在他的臉龐上,無比生痛,滑落到了他的身體,他跪在雨中,卻依然覺得渾身痛苦灼熱,在心中有些茫然地對著黑色的天穹祈禱道: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

然後他腦子一空,頹然無力地側翻了過去,摔倒在滿地的雨水污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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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七十二變的異常情況

許樂醒過來時,雨已經停了,厚重的烏雲也離開了這片夜空,露出上方那幾顆寂廖可數的星來。東林大區的夜空本來能看到的星星便不多,許樂躺在地上,瞇著眼睛便能分辯出哪顆是哪顆。正如小說裡常見的那句話一樣,他當然不知道這時候已經過了多久,他的腕錶已經被手鐲所代替,而且在劇烈的疼痛昏迷和精神衝擊之下,時間對於此時的他來說,顯得格外模糊。

躺在濕漉漉的地面並不舒服,雖然那些落葉被雨水泡的很柔軟,就像是床上的棉被,但味道很難聞。可是許樂並沒有爬起來,因為他很累很餓很虛弱,一種由骨頭到肌肉的疲憊感順著他肌膚上的毛孔滲了出來,令他根本不想動彈。

他就這樣安靜地躺在雨後的秋林裡,睜著那雙眼睛,看著頭頂並不清晰的星空,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才艱難地撐起身來,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一聲嘆息裡的內容太過豐富,以至於年紀輕輕的他,竟也開始有了滄桑的味道。

泛著藍光的屏蔽儀早就失效了,然而許樂在濕漉的樹林裡躺了這麼久,依然沒有聯邦的軍隊或者警察找過來。這個事實讓許樂確認了一件事情,心情異常複雜。

看了一眼左手腕上回复如初的金屬手鐲,許樂沉默了片刻,反手摸了摸後頸那處地方,摸到了一個小傷口,微感疼痛,知道自己體內的芯片已經被植換成了老闆親手做的那一粒,並且成功地瞞過了電子監控的監察。

從這一刻起,許樂便不再是許樂,他扶著樹幹站起身來,將指間上的那滴血小心翼翼地吸進嘴裡,搖晃著虛弱的身體,藉著夜色,向著樹林外面走去。一邊困難的行走,他一邊調出手鐲上面的資料,希望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熟悉自己的新身份,不然的話,隨時有可能露出馬腳來。

新的芯片,新的身份就這樣出現在了光幕之上,依然是那張樸實誠懇青澀的臉,依然是東林大區的居民證編號,只是有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人生成長軌跡,這個身份此時應該剛剛高中畢業,處於半失業的狀態之中,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可以引起官方注意的地方。然後這個身份的名字是... ...

“許樂?還是許樂! ”

不知道是不是換了芯片讓許樂的精神發生了些許的偏移,還是先前那場暴雨洗去了他隱藏在性格外面的那層木訥,抑或只是封大叔的死亡,讓他決定更好地生活下去,總而言之,正往山下狼狽行走的許樂,看著光幕上的那個編號,以不符合他性格的表現怪叫了一聲,然後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大叔也是的,明明這個身份準備好給我用的,也不早點兒告訴我會那麼痛,再說了... ...還叫許樂?真的不擔心我被軍隊抓走啊... ... ”

“除了老闆以外,我大概是歷史上第一個逃脫電子監控的逃犯,這是多麼刺激的事情。 ”少年咕噥著,揉了揉摔痛的屁股,擦了擦眼睛,消失在夜色之中。

... ...

... ...

雨後初晴的夜空纖塵不染,清淨異常,令人身體舒爽的負離子瀰漫在林間。當許樂從這裡離開之前, 19.995MHZ的電磁波在這裡一掃而過,沒有接收到任何微弱的信號。然而先前那個忽然中斷的信號節點,依然被誠實地記錄了下來,遍布整個聯邦社會裡的電子監控網絡,在第一時間收到了回報,並且在最短的時間內,發射到了由十七顆衛星組成的東林大區網絡。

信息集合衛星用最簡潔的邏輯計算方式,得出某個符合語句邏輯的判斷,賦予特定的外包特徵,截斷成三個信息片斷,按照既定的模式,發往了幽幽的太空深處。這一切都只是聯邦電子監控網的正常反應,各大區並沒有中樞電腦,而是由數字矩陣進行集合分析。

一個信息節點的消失,代表著一位公民的逝去,這種生死的分離在聯邦社會裡太常見了,每天每時每刻甚至每秒都在發生,信星集合衛星當然不會認為這有什麼怪異,如果說它有人類的情感的話,只怕會對這段信息打上一個大呵欠以表示無聊。

三段在最開頭賦予了加密特徵的信息片段從東林大區上空的衛星出發,在太空中分別走了三條不同的道路,經過了九個信息放大加速空間站,邁過了極為遙遠的距離,穿越了不知多少片星雲塵埃,終於在四分十二秒之後,進入了聯邦上林區首都星的大氣層,在經過最後一次信息加幅過濾之後,進入了首都郊外那個建築設在後方的大形接收儀器裡。

森嚴的聯邦憲章局,幽暗的地下室,匆忙行走的黑衣服官員,超大隔塵玻璃後方安靜異常的中央操作室,第一憲章光輝的忠實執行者,計算能力無比強大,數據庫異常龐大的聯邦中央電腦,組成了日復一日看似枯燥,實則緊張的生活。

那三段極不起眼的信息進入了中央電腦,巨大的光幕上閃動的畫面在這一瞬間停滯了片刻,馬上回复如常。

沒有工作人員發現中央電腦的異常,因為無數年來,中央電腦所處的密室,從來不需要人類的參與,相反,為了中央電腦的安全,憲章局地下計算中樞部門與其他的分析部分完全隔離,只通過電纜或高密級的無線網絡相連。

所以,憲章局的官員們很遺憾地錯過了光幕上那幾行微小的光點字符。

“公民編號: DLAS420500481X信息節點消失,姓名:許樂,備註:聯邦4427計劃目標2 ,死亡確認。 ”

“警告:此為一級序列事件之外延。 ”

“嚴重警告:百分之三十可能性,公民許樂進入異常情況,編號為第72 ,公民許樂進入異常情況,編號為第72 。 ”

“應對:自主搜尋,如能尋找到,主動建立聯繫,如目標拒絕,則建立觀察體系,提交報告供政府參考。 ”

“異常情況處理程序一,結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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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棄我去者  

清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耀在床上那一堆亂成一團的棉被上,空中的細微塵粒,在明媚的光線下像昆蟲一樣飛舞著,似乎永遠沒有感到疲憊的那一刻。溫暖的秋日,飛舞的輕塵,並沒有讓縮在被子裡的少年感嘆人生的美好,他依然像只鴕鳥一樣,將頭埋在懷中,繼續沉睡。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才有些不甘願的睜開了雙眼,在床上攤平了四肢,無神地看著頭頂雪白的天花板,沉默不語。

從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昨天十幾個小時裡的瘋狂便如潮水一般湧入了許樂的腦海。他怔怔地呆了很久,才想明白,自己此時已經到了老闆專門留下的房間,而不是睡在自己熟悉的床上。昨天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而不是一場惡夢。自己已經擁有了一個全新的身份,頸後的芯片已經被替換,而老闆... ...大叔,他也確實是真的死了。

許樂坐了起來,在床邊繼續發了會兒愣,用手用力地搓了搓微熱的臉龐,好讓自己清醒一些,可是抬起臉後看著這間陌生的房間,他依然無法清醒。聯邦的諺語裡有句話,狡猾的兔子至少會擁有三個洞窟,許樂沒有想到老闆為了躲避聯邦的通緝,居然在河西州首府城市裡安置了這麼多的後路,一想到這一點,許樂的心裡泛起一絲怪異的情緒,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這是一間單人公寓,臨著大街,室內面積不大,擺設極為簡單,除了窗邊的那張大床外,便只有冰櫃,電視晶屏和一套桌椅。在洗手間裡洗了個熱水澡,許樂從冰櫃裡取出大量備好的食物,也沒有去熱,便開始狼吞虎咽起來,直到餐桌上佈滿了殘渣和濺出來的牛奶,他才感覺到稍微的滿足,稍微地洗去了昨日留下的飢餓和疲憊。

只不過十幾個小時沒有吃東西,以他的體質而言,應該不會餓成這樣。許樂也很奇怪這個現像,腹內中空與身體的疲憊究竟是怎麼來的?難道就是因為從軍方臨時營地裡逃出來時,身體的那次顫抖?他不想再思考這個問題,因為唯一能解釋這個問題的人已經不在了。

雖然在計劃中晚上就要離開河西州,這間房間再也不會再來,可是許樂依然下意識裡將房間收拾整理的幹乾淨淨,就像是這幾年裡在礦坑吃飯後那樣。做完這些事情後,他發現自己無事可做,外面的街道上警笛依然在響,昨天那場爆炸的後遺症還在發酵,他自然不可能上街去曬太陽。

所以他開始再次坐在床邊發呆,發了一會兒呆後,他打開了電視,有些木然地看著晶屏上那個正在吹蛋糕蠟燭的紫發的小女生,忽然想到原來今天是自己和大叔最喜歡的簡水兒十六歲生日慶典,他又想到自己要十八歲了,而大叔卻不知道多少歲,並將永遠保持著這個年齡不再變化,於是他的心頭一緊,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看著屏幕上萬人簇擁中的簡水兒,流下了眼淚。

許樂低頭,擦去臉上的淚水,沒有注意到屏幕上的簡水兒正笑容滿面地向四周的人們展示著手腕上那條漂亮的手鍊。

... ...

... ...

整個白天,許樂都呆在這個房間裡,通過手鐲上的資料光幕,牢牢地記住了自己應該記住的東西,逃離東林的方法。同時他冒著極大的風險,利用老闆教給他的知識,悄悄潛入了東林區第二警察分局的內部網絡,試圖找到李維和那群孤兒們現在的狀況,接著,他又進入民政系統,查詢了一下第四離世館的內部資料,運氣極好地尋找到了一個合適的目標。做完這一切,他又將整個房間再次清掃了一遍,謹慎地擦去自己留下的指紋,這才從衣櫃裡取出一件衣服換上,背上老闆留在衣櫃裡的那個雙肩背包,走出了房門,走下了公寓樓,走入了人群之中。

淺藍色的運動夾克,帽子翻了上面遮住了他的臉容,再加上深黑色的雙肩背包,讓此時的許樂看起來就像是聯邦裡常見的年輕人,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他特意挑選了下午三點出門,正是人們最容易發松的時候,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小心翼翼地繞了幾個街區,翻了兩道院牆,才進入了第四離世館。

按照老闆留下來的地圖,許樂悄悄地潛入了景行廳後面的自動焚化爐,在那一排待焚的棺材中依照名牌找尋到自己的目標。他沒有敢去看棺木中那具年輕遺體的面容,側著身子,將左手的手腕對準了遺體的後頸,一陣焦糊味閃過,昨夜被替換出來的廢棄芯片成功地進入了這具遺體的體內。

他又將那件泛著藍光的屏蔽儀,扔進了棺材中,略停頓了片刻,把那件極為精緻的電擊棍扔了進去-他一共只做出了兩根電擊棍,一根為他和老闆帶來了滅頂之災,這一根他也不想要了,雖然可以護身,但是他覺得不祥。

站在景行廳幽暗的過道陰影中,許樂沉默地注視著傳輸帶將這些棺木依次送入高溫焚化爐中,看著承載著自己的芯片,老闆的屏蔽儀以及電擊棍的棺材進入爐中,被迅速地燃燒成烈火,灰燼,殘渣,許樂的心一下就空了起來,他過往的一切全部都隨著這具棺木燒毀了,如今的他,只是還擁有一個仍然叫許樂的名字。

遺棄我而去的昨日啊,再也回不來了。

... ...

... ...

入夜,許樂買了一張前往福吉州的車票。這種被東林人稱為大灰狗的長途客車每晚由河西州首府發出,經過一夜的長途旅行,在第二天凌晨抵達福吉州的首府。雖然辛苦,但是比較起坐飛機來說,確實便宜許多。然而許樂選擇大灰狗離開河西州首府,只是因為孤兒們都清楚,聯邦官方對於這種平民使用的交通工具檢查最為寬鬆。

明亮的燈牌上面兩隻灰狗的大耳朵有氣無力地耷拉著,許樂看著門口那些荷槍實彈的士兵以及穿著防彈背心的警察,心中哀嘆一聲,他實在是沒有想到,政府居然還沒有放鬆檢查。

如果連面前這關都沒有勇氣去闖,那將來還怎麼用這個偽裝的身份在聯邦裡生活?許樂摸了摸後頸,露齒燦爛一笑,笑的眼睛都瞇了起來,平靜地向著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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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亂我心者

彬彬有禮地要求許樂取下雙肩背包,冰涼的金屬探測棒無禮地貼近許樂的後頸,嘀的一聲之後,身份數據讀取審核在瞬間完成。負責檢查的士兵看了一眼肘間小光屏上的信息,望著許樂笑了笑,說道: “原來是師兄,看著倒年輕。 ”

許樂的笑容有些勉強,唇角掙了幾下才變得自然了一些,將雙肩包背上後說道: “蹲坑的,成天看不到陽光,你要樂意你去。 ”

東林警備軍兵種不多,但是其中最苦的就是礦坑維護部隊,也正是軍人們所稱的蹲坑兒。那名軍人笑著拍了拍許樂的肩膀,說道: “以前師兄運氣差些,這次不就挺好?剛退役就能等到船,我們以前班長退役後,硬是在警備區等了半年,才等到國防部派過來的飛船。 “

笑談了幾句,因為排隊等著檢查的旅客還很多,那名士兵依依不捨地放過了許樂,揮手讓他過去。許樂走出幾步還沒忘回頭說了聲謝謝,一切表現的極為正常,然而當他坐上了大灰狗客車,身體靠在椅背上,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全部是冷汗,濕透了衣裳。

許樂輕輕地噓了口氣,吐出了體內的緊張,抹掉額際髮絲下的汗珠,疲憊地坐在軟椅上。只是一個檢查的關口,已經嚇得他不輕,幸虧他記熟了脖頸後方那顆偽裝芯片設置的身份,才勉強地過了這一關,只是他又想到,將來如果真的被人查到那個子虛烏有的礦坑部隊去,又怎麼辦?

能夠輕鬆通過檢查,和許樂的運氣無關。整個聯邦無數年來早已經習慣了聯邦電子監控網絡的便捷快速準確,人體芯片早已經取代了身份證件,除了聯邦某些重要區域可能會進行指紋虹膜對比外,其餘絕大部分的身份確認,都是依憑著人體芯片進行。每個聯邦公民從生出來的那一天起,便籠罩在第一憲章的光輝之下,以至於每個人的潛意識裡都得出一個結論,電子監控網永遠不會犯錯。

事實上,無數年來,憲章局裡的中央電腦以及遍布聯邦社會的電子監控網確實也沒有犯過錯,除了... ...那個機修師以及此時癱軟坐在長途客車上的少年。

... ...

... ...

二十三天后的福吉州首府,天是陰沉的,許樂的心也是陰沉的。他坐在街角的一家快餐店裡,沒滋沒味地吃著面前的牛肉面,時不時抬起頭來,焦慮地看著遠處大街正中間那個充滿莊嚴感的建築。他選擇在這裡解決自己的午飯,正是因為這家快餐店距離福吉州初審法院最近,可以在第一時間內打聽到今天案件審理的情況。

警車閃爍著警燈,關掉了警笛,幽幽地從快餐店外的大街上駛過。許樂隔著玻璃窗向外看著,在這一刻有些恍神,旋即下意識裡低下頭,將臉埋進了闊大的麵碗。他總覺得先前那一刻,他看到了警車上李維和小強子的臉。

李維所在的孤兒幫在第二警察分局的打擊下散了,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案件的審理工作被安排在了福吉州初審法院。聯邦清除機修師的行動屬於絕密,自然不可能對鐘樓街的孤兒們處以勾結叛國賊的無聊罪名,完全是受了無妄之災的李維最終被判了一年有期徒刑,這還是因為他剛剛滿十八歲的原因。

這個結果相當不錯,想來政府委派給李維的律師也不會建議他再向上訴法庭以至巡迴法庭上訴,可是許樂依然覺得很對不起李維。不止因為牢獄之災,更因為他清楚李維肯定更覺得對不起自己,因為聯邦政府是從他的口中,知曉了許樂和機修師的存在,更關鍵的是,李維一定以為此時許樂已經死了。

“小伙子,愁眉苦臉做什麼呢? ”坐在許樂對面也在吃面的老頭兒,看著少年愁苦的神情,笑著說道: “小小年紀,就開始冒充孤獨,模仿絕望,這可要不得。 “

街邊隨便一個吃面的老頭兒也能說出這樣有味道的話來,許樂忽然覺得老天爺很沒眼睛,讓自己身邊盡是些希奇古怪的傢伙。不知怎的,他忽然有訴說的衝動,可是他的那些秘密,根本無處去說,他怔怔地看著老頭兒滿臉的皺紋,開口問道: “老人家,你這輩子有沒有遇到什麼天大的麻煩?有沒有什麼讓你很傷心的事情? “

“沒有。 ”老頭兒回答的很乾脆,很有東林人民的脆蹦勁兒, “這世上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如果實在過不去,那就是你的命。誰能和命鬥呢?只不過就是苦一些,你想想這些年咱們東林人什麼時候怕過苦?咱們也不向聯邦抱怨什麼,快快活活地活著,不比什麼都強。 “

“可我只想老實地活著,也有麻煩會跑到自己的身上,甚至是天大的冤枉。 ”

“那你就別活的太老實。 ”老頭兒舔舔嘴唇邊上的油湯,說道: “就像麵條一樣,要筋道,但麵湯可得柔順油滑,這樣在社會上才不會被欺負。 “

東林大區盛產石頭,也盛產像老頭兒這樣沉默而樂觀,像雜草一樣堅韌的人物。許樂忽然想到自己這輩子身邊的人們,整個人的情緒平靜了下來,心頭一動,想到了這些天自己因為疲憊緊張悲傷而沒有想到的那些事情。

那場爆炸很多年前就有過一次,老闆活了下來,這次憑什麼他就不能活下來?說不定老闆這時候正換了另一塊芯片,偽裝成了大學裡的老教授,正在騙那些青春洋溢的女大學生?又或者老闆這時候變身成為一個商界新秀,正在玩弄他空手套錢的本領?甚至,老闆有可能這時候正在某個角落嘲笑自己的低落和傷心?

許樂望著對面的老頭兒說道: “你不會姓封吧? ”

老頭兒自然不姓封,他看著這個神經兮兮的少年,嘆了口氣,端著麵碗離開。許樂送別了上天派來打醒自己的老頭,著麵湯傻笑,明白了自己將來應該做一個怎麼樣的人,就像這碗裡的麵條一樣,堅持自己應該堅持的,保持內心的堅韌,但實現這種堅韌的形式... ...

老闆或許死了,或許活著,只是不能與自己相見,正一襲白衣,飄然遠去。這是真的嗎?然而又有什麼所謂呢?如果一世不相見,和生死相離有什麼區別呢?關鍵是自己的將來怎麼辦,不是嗎?

許樂臉上帶著笑意,在心中暗自為自己加油,在這一刻,這個樸實而誠懇的少年心態終於發生了些許的變化,就像一片陽光打進了心田。這時候,福吉州上方陰沉的天氣也終於消散,露出無比美好的陽光來。

少年走出餐館,有些生澀緊張地對著街上行來的少女吹了個口哨,緊了緊身後的雙肩背包,向著警備區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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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星光中的小女生

離開河西州之前,許樂曾經在暮色中繞到第四街區,遠遠地看了一眼他親愛的修理鋪,愕然發現整個鋪子所在的建築都成了廢墟。他不用理會聯邦怎樣向社會解釋這件事情,他只是很輕易地看出,東林警備區直接用重火力對老闆發動了攻擊,與那個上校所屬的機甲小組三烯B4突進陣形一對照,許樂便覺得心寒,他不知道聯邦裡究竟有多少大人物想殺死老闆,老闆身上背負的叛國罪名又是怎麼一回事。

然而許樂沒有奢望借助偽裝芯片去調查此事,從而替老闆洗清罪名或報仇的念頭,一方面是因為老闆最後說的那番話裡嚴重地警告了他。另一方面是他清楚,如今的自己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小人物,距離那些聯邦社會最上層的秘密太過遙遠,遙遠的連仰望都辦不到。

站在警備區機場空曠的水泥坪上,許樂回頭望了一眼這顆熟悉的星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刀一樣濃厚直削的眉毛也柔順了許多,似乎承受不了離開的哀愁。以一個退役士兵的身份,搭乘順道的飛船,離開東林大區,前往首都星圈,這似乎是他十幾年裡的夢想,然而當這夢想用另一種離奇的方式實現時,許樂依然有些惘然若夢的感覺。

身份核實和安全檢查在進入警備區前就已經完成了,此時的許樂再也不像一個月前那般害怕,而是可以做到平靜地面對無所不在的電子監控網。他低頭走進了轉接艙,還不忘對門口的軍人笑了笑。

這些軍人都是西林人,負責東林大區頭頂那艘商務飛船的安全事宜。經過了一個月的時間,西林大區和東林大區之間的友好訪問結束,達成了一攬子互惠協議,確定了西林對東林大區的援助事宜,那些重要的官員們此時已經回到了飛船之上,將要踏上漫漫的歸途,而許樂進入的運貨飛船,則是最後一艘太空地面轉接艙。

... ...

... ...

爬升,巨大的推動力將許樂的身體緊緊地壓向椅背,頭腦充血的感覺很陌生,從來沒有經歷過太空旅行的他,感到了新鮮刺激和一絲絲恐懼。滿是貨物的艙房內,除了他之外,再也沒有別的人,也不知道封餘大叔做的偽裝芯片是怎麼調置的,這個退役的士兵倒也真是沒有什麼人理會,除了巨大的噪音在提醒他正在離開家鄉。

遠離地面,在接近三萬米的距離,許樂終於放鬆了下來,依照艙內電子設備的提示,調整了座椅的方位,這才有多餘的精神來觀察自己身處的飛行艙。

與他少年時想像的不一樣,這些代表著人類文明水平的太空船並不怎麼漂亮,哪怕只是一個空地轉接艙,依然顯得過於粗糙了些,艙壁上裸露的金屬體沒有遮掩,還能看到管道內的電路系統,機油的味道充斥著艙內。看著這一幕,許樂不禁有些吃驚,暗想這他媽的到底是一輛破舊的卡車,還是個無比精密的高科技產品?

二十秒後,許樂喪失了最開始的新鮮感和好奇心,負荷給他帶來的生理影響開始呈現,呼吸有些急促,不過好在這四年裡一直不停地接受著封餘大叔的調較,比一般的初次旅行者來說,他適應的已經足夠迅速,表現的足夠平靜。

他注意到飛船的窗外開始不停地掠過泛著紅光的塵埃和一些反射著金屬光澤的太空垃圾,按道理來講,當前所處的高度,應該不至於有這麼多的太空垃圾,許樂一時間也有些摸不清楚頭腦,只是安靜地看著,一直看了很久很久,飛船似乎才穿越了這一片古怪的塵埃區,也真正地擺脫了東林星的重力吸引。

可以解開身上的束縛帶了,許樂依照提示小心翼翼地從椅上離開,新奇地感受著失重的滋味,臉上浮現出快樂的笑容,就像一隻魚兒那樣,擺動著雙臂,緩緩地遊到了舷窗旁邊,雙手攀住了窗戶的邊緣。不知道此時的飛船是不是正對著恆星的方向,窗外的光線異常明亮,將整個艙內都耀成了銀一般的白。

這種明亮的銀白色光芒,將許樂左腕上的那根金屬手鐲照的異常清晰,甚至顯出了一些本來極為淺淡,不容易發現的痕跡。許樂低頭仔細看去,才發現手鐲的邊緣刻著兩行小字,這些天他一直沒有發現,不免有些吃驚,下意識裡輕聲讀了出來:

“世界上有兩件東西能夠深深地震撼人們的心靈,一件是我們心中崇高的道德準則,另一件是我們頭頂上燦爛的星空-康德”

許樂想摸摸腦袋,卻發現在無重力的環境下手揮的有些重,打到了頭部,有些生痛。他有些鬱悶地看著這兩行話,不知道康德是誰,也不是很清楚這句看似極有哲理的話究竟想表達什麼意思,然而還是有一種奇妙的感覺湧上他的心頭,這種感覺也許叫做熱血,也許叫做崇高?

從這行字上收回目光,許樂看向窗外的宇宙,正準備貪婪吸收美景的少年眼瞳忽然縮了起來,因為外面的景色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不知多少顆繁星就像是餡餅上的芝麻一樣,灑滿了整個浩瀚的宇宙,銀白色的星光一閃不閃,若聖暉般籠罩著四野!

許樂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幕,他在東林區長大,晚上只能看見幾顆可憐的星星,哪裡知道大氣層外真正的星空竟是如斯美麗,如斯耀眼!

忽然間,許樂的身體重重地摔落在地上,摔的他渾身疼痛,因為他震驚於窗外的星辰海洋,卻沒有注意到電子設備提醒他對接成功,重力重置,請回束縛椅的提示。

過了五分鐘,艙門終於被打開了,狼狽不堪的許樂從地上爬了起來,找到自己的雙肩背包,跟隨著商務飛船的接待人員走入了真正的太空飛船之中。

許樂發現自己的眼睛有些不夠用,一聯想到自己的腳下實際上是宇宙中的無盡深淵,他便有些怪異的感覺,一想到自己所看到的設備儀器都是只有在書上才能接觸到的高級貨色,他更是有些隱隱本能的興奮。

“國防部太摳門了。 ”負責給他帶路的那名軍人並不奇怪許樂的表現,聳聳肩,又安慰性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雖說我們確實是要路過首都星,但國防部居然連這種小錢也要省... ...沒辦法,房間早就滿了,只能委屈你住在32區。 “

“沒問題。 ”許樂點了點頭,這畢竟是西林人的飛船,不是國防部自己的運兵船,能有個房間就不錯了。

空無一人的32個區,孤單一人的許樂拎著背包站在巨大的窗旁,看著遙遠的那顆東林星,嘆了口氣,正準備去尋找自己的房間,忽然聽到自己的身後傳來一道很稚嫩,清脆,讓人忍不住憐惜的聲音。

“保護我。 ”

許樂猛地轉過身去,然後他張大了嘴,因為他看到了... ...一個穿著白色睡衣,沐浴在銀色星光下小女生,小女生只有五六歲大,懷裡抱著一個洋娃娃,天真的眼睛裡充滿了淚水,渾身似乎都在釋放一種叫做楚楚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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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逃難的小西瓜

“保護我。 ”

前面沒有加上一個請字,顯得有些嬌蠻的無理,然而用小女孩兒的聲音說出來,卻顯得充滿了無比的信任與孩子般天真的直接。小女孩兒身上的白色睡衣在星光下顯得無比嬌弱,許樂動容地看著這一幕,不知為何,心頭無緣無故地軟了一下,緊了緊拳頭,緩慢地靠近了金屬艙壁,他的動作很慢,似乎怕自己動作太大,便會給這個像小鳥兒一樣可憐的小女生帶去驚恐。

小女孩兒低下了頭,似乎不敢直視許樂的臉,兩滴淚珠從長長的睫毛下滑落,無比可憐,丁香花一般淡嫩的嘴唇緊張地開合,聲音低至不可聞: “請您保護我。 “

許樂小心翼翼地蹲了下來,看著小姑娘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那雙眼簾微垂卻依然掩不住的如墨雙瞳,兩瓣小小巧巧的嘴唇,一時間覺得有些失神,總覺得小姑娘給自己一種很親近的感覺,以至於他沒有注意到小姑娘第二句話裡加了兩個字。

“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許樂下意識裡眨了眨眼睛,抿了抿嘴唇,不想讓自己失神的模樣讓小姑娘產生某種不好的聯想,他的目光終於脫離了這個小姑娘的臉蛋兒,注意到小姑娘的頭髮很有特點,純黑的頭髮直直地披散在臉頰的兩邊,中間的部分非常整齊地剪成一道直線,將將在眉毛之上,遮住了額頭,看上去就像是... ...一塊西瓜皮?

“我... ...我叫鐘... ...煙花。 ”小姑娘依然緊緊抱著懷裡的洋娃娃,勇敢地抬起頭來看了許樂一眼,也許是因為許樂那張忠厚老實的臉給了她勇氣,也許是許樂那雙直如刀的眉毛給了小姑娘信心,她囁嚅著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這名字... ...也太難聽了。 ”許樂的心裡咕噥了一聲,不知道這小姑娘的父母是做什麼的,居然會取個容易產生歧義的名字,撓了撓頭說道: “乾脆,我叫你小西瓜好了。 “

叫做鐘煙花的小姑娘睜著大大的眼睛,感到無窮疑惑,可愛地偏著腦袋問道: “叔叔,為什麼叫小西瓜? ”

許樂伸出食指在小姑娘額頭上的發線上挑過,笑著說道: “因為你的頭髮像塊漂亮的... ...西瓜皮? ”

... ...

... ...

許樂雖然不知道這艘商務飛船屬於古鐘公司,而古鐘公司的背後隱藏著西林第四軍區的影子,但他可以依據邏輯得出判斷,在這樣一艘戒備森嚴的飛船上,在第一憲章的光輝下,在遠離帝國邊境線的宇宙邊緣,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情會威脅到如此可愛的一個小姑娘,他更不認為這個叫做鐘煙花或者是小西瓜的小姑娘有被保護的需要,在太空飛船上,這個小姑娘總應該有陪同的家人才對。

只是無論他怎麼問,小西瓜總是不肯告訴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肯說出她的家人在哪裡。許樂苦惱地思考了一會兒,決定去找飛船上的工作人員,畢竟小姑娘是個活生生的人兒,他可不敢負這個責任。

許樂的房間在32個區,是整個飛船最偏僻,設施最落後,也是最安靜的一個區域,除了牆後的管道時不時響起垃圾運輸的噪音外,在一大一小兩個人兒談話的過程中,根本沒有人來過這裡。許樂牽著小姑娘的手往外面走去,一面安慰道: “小西瓜,找到你的家人,你就不用害怕了。 ”

“叔叔,我怕。 ”小西瓜是個很懂事的孩子,大概也清楚自己給這個陌生的叔叔帶來了很大的苦惱,當許樂牽著她的手往外走時,她並沒有胡鬧地掙扎,只是一手抱著洋娃娃,低著頭說道: “有壞人... ...想把小西瓜拐走,拐到別的地方去,讓小西瓜再也看不到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 ”

許樂的腳步停住了,他轉過身體,認真地看著小姑娘的側臉,似乎是想分辯這個很可怕的故事究竟是小孩子胡鬧的說辭,還是真的隱藏在光明後面的某個黑幕。就是這一眼,他看到了小姑娘雪白睡裙後方的灰塵污垢,也注意到了洋娃娃上面的污跡... ...

32清潔區一直沒有人來,如此闊大的飛船,這個小姑娘是怎麼一個人跑到了這裡?那些看管著他的人呢?難道小姑娘是從那些管線通道裡爬出來的?不然她身上怎麼會這麼臟?該是怎樣的驚恐,才讓僅僅五六歲大的小女孩鑽進了那些黑暗的管道?

許樂認真地看了一會兒,封大叔都很欣賞他的看人能力,可他依然看不出小女生有絲毫撒謊的跡像。並沒有思考太久,許樂轉身牽著小姑娘的手往回走去,準備回自己的房間再思考一下,這樣盲目地將小姑娘交到飛船工作人員的手中,他確實有些不放心,至少... ...跟著自己是安全的,他去打探一下消息再做決定也好。

小姑娘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這一轉身的含義,碎步快速走著,以求能跟上許樂的步伐,動作顯得格外可愛,小小的臉蛋上淚水未幹,便笑了起來,笑的格外開心,大大的黑眸瞇在了一起,就像是一彎西林星夜空裡的彎月。

“謝謝叔叔。 ”

“以後叫哥哥... ...小西瓜。 ”許樂一向是個乾脆利落的人,決定了某件事情便會做到底,牽著可愛小女生的手,他的心情也異常美好,那雙令人信任的眼睛也瞇了起來,像極了東林自然保護綠地裡那一窪窪半湖。

... ...

... ...

古鐘號太空飛船還在進行最後一次的後勤能源補給,離開東林大區星域的時間大約定在了明日標準時間六點。在這段時間裡,許樂一直和小西瓜呆在自己的房間裡,也許因為國防部的預算實在是太過摳門,他這個名義上的退伍士兵居住的地方真是被人遺忘的角落,房間裡似乎也沒有什麼監控設備。

但即便如此,許樂依然小心翼翼地注意著房門外的動靜。通過這段時間的聊天,逐步得到小姑娘完全信任的他終於知道了一些事情,小姑娘是西林人,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離開了家,被人帶到了古鐘號飛船上,在回程的時候,將被送到首都星。她再過兩個月就要滿六歲了,最擅長的是鋼琴繪畫,最討厭的也是鋼琴繪畫,最喜歡的是玩泥巴,玩的最少的恰好也是泥巴。

也許是因為很少能夠這樣放鬆聊天的機會,六歲的小姑娘像只小鳥一樣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時常因為語速太快而嗆著,小臉憋地通紅,額頭上直直的黑發在空中一甩一甩。

許樂一面聽著一面苦笑,因為小姑娘說的內容太過瑣碎,根本沒有他想知道的信息,而且他越聽越覺得有些奇怪,心想莫不是小姑娘誤會了什麼,從而導致自己也誤會了什麼... ...只是他既然已經答應了小西瓜,自然便要繼續下去,人總是要講誠信的,哪怕是對一個六歲的小女孩兒,許樂決定在打探到確實消息之前,暫時讓小姑娘躲在自己的房間裡。

到了就餐的時候,許樂叮囑了小姑娘不要亂跑,跑到了飛船的餐廳,打了一份飯,沒有與飛船上的工作人員進行太多對話,可他依然留意了一下,發現沒有人聽到飛船上哪位訪問團的官員丟失了小孩兒,只是令他警惕的是,餐廳周圍那些負責安全工作的士兵表情明顯比幾個小時前嚴肅許多,一股有些壓抑的氣氛圍繞在四周。

難道就是因為小西瓜?許樂悄無聲息地從餐廳離開,他本身就是一個極不易引人注目的角色,端著一份飯離開也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甚至飛船上大部分人都不知道32歲的清潔區的休息間裡安排進了一個東林區搭順風船的退役士兵。

... ...

... ...

小西瓜低頭叉了一塊牛肉,放進嘴裡努力地咀嚼著,只是臉上的表情透露出這個小姑娘實在是很不喜歡牛肉燜飯的味道,只是她似乎不想讓許樂為難,只是一味認真地吃著。許樂看著小臉蛋兒上的表情,忍不住笑出聲來,說道: “不喜歡吃就別吃了,下一頓的菜色聽說不錯。 ”

“吃了一個半月的牛肉了。 ”小西瓜像個大人一樣哀聲嘆氣說道: “許樂哥哥,下一頓恐怕還是牛肉。 ”

許樂特意在這份飯裡加了勺白飯,這時候正拿著筷子刨著小西瓜剩下的飯,聽到這句話,不由僵住了身體。被老闆薰陶了這麼多年,他對食物的要求也變得格外挑剔,苦著臉說道: “合成牛肉就一個味兒,你居然能吃一個半月?真是厲害。 ”

嘆息完後,許樂再次低頭吃飯,他沒有浪費糧食的習慣,嘴裡塞滿了牛肉,含糊不清說道: “將來有機會,哥哥殺頭野牛,讓你吃吃真正的牛肉。 ”

小姑娘額上的黑髮垂直,笑瞇瞇地看著許樂,認真地點了點頭。雖然在西林的時候,她跟著父親大人吃過很多從帝國搶回來的野生菜餚,可是依然對許樂哥哥的話感覺到感激,心想哥哥真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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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歷史的塵埃

滋的微弱電機聲音中,房間舷窗上的固定窗簾緩緩拉開,太空飛船外的星光清清揚揚地灑了進來。正在埋頭嚼著合成牛肉的許樂愕然抬起頭來,發現剪著西瓜頭的小女孩兒正安靜地望著窗外,唇角微微翹著,甜甜地笑著,稚嫩的面容上佈滿了羨慕的眼光。

直到此時,許樂才注意到小西瓜的眼睛其實並不大,只是格外明亮,此時微微笑著,眼睛就瞇了起來,格外可愛。少年在心中暗自一笑,想著先前剛見面時的親切感,大概便是從這雙眼睛而來吧?他順著小西瓜的眼光往窗外望去,目光也定在了遠處,手裡的筷子緩緩放下,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窗外遠處就是他的故鄉東林星,想到此一去,換了身份,也不知道這一輩子還有沒有可能再回來,許樂再如何樂觀開朗,心情也有些低落。也許是不想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小女孩兒,他牽強一笑,指著那顆星球說道: “我可從來沒有想過從這個角度看它,以前在學校裡看的畫冊,可比真實的畫面要漂亮許多。 ”

安靜的星球懸浮在太空之中,藍色的海水,綠色的原野清晰可見,甚至在太空船上都能看見那些大的出奇的白色的礦坑,就像是一個個傷疤在陳述這個星球的古遠歷史。只是在星球大氣層的最邊緣,卻有一層灰濛蒙,泛著淡紅色的塵埃,讓這些景緻像披了層紗一般,落在此時心情的許樂眼中,不免有些不舒服。

“那是星球開拓初期的遺產。 ”小西瓜可愛地撓了撓頭發,一眼就知道許樂指的是什麼,稚聲稚氣解釋道: “聯邦三大星系都處於銀核邊緣,空間裡恆星密度太大,雖然造物主很神奇地安排了三個星系給人類,沒有被那些引力的撕扯變成碎片,可是光污染還是很嚴重。尤其是東林星距離系內恆星距離太近,如果沒有這一層紅土微粒帶遮蔽射線,上面的人類很難健康地生存下去。 “

“哥哥,雖然這些塵埃很難看,可是真的很有用噢。 ”小西瓜望著許樂點點頭,很認真地說道。

“啊?你是說這些塵埃是人造的? ”

“是啊,好像是進行了歷史上最大的一次群爆炸,同時經過五人小組精密計算,才達成了後來的效果。 ”

許樂愣了半晌,他直到今天才知道為什麼自己無論是在鐘樓街畔,還是在礦坑上,還是在自然保護區的綠色原野上,看到的天總是那般的灰濛蒙,夜晚能看到的星星總是少的可憐,原來這一切都是被這些塵埃遮住了。一想到多少萬年前,人類第一次從聯邦中心地帶來到東林區,極其艱辛地開拓荒星,以極大的魄力改造自然環境,他的心中對於那些先民充滿了敬意。

他看著小西瓜輕輕擺動的黑髮搖了搖頭,苦笑了一聲,他感到震驚的另外一個原因便是,連一個六歲小女孩兒都知道的歷史,他卻不知道,雖然說自己的義務教育沒有讀完,可是這未免也太丟臉了些。

小西瓜接過他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小嘴巴,極其聰明地感覺到了許樂的不自在,甜甜一笑,說道: “這可是歷史課本上沒有的事情,只是聽父親大人說,我們家祖輩就是第一批來東林開荒的人,為了記住祖先們的豐功偉績,我從小就開始看這些東西了。 “

聽到解釋,許樂的心情稍微好過了一些,然而他又注意到了另外一個奇怪的地方,如果是負責開拓東林的古老家族,為什麼小西瓜的家庭現在會在西林?不過這不是他現在需要考慮的問題,他沒有追問下去。

“飛出了大氣層,才知道浩翰的宇宙裡星光是如此的明亮。 ”許樂低下頭,想起了可能化作飛灰灑在東林星上的老闆,想起了被聯邦關進監獄裡的李維,自嘲地笑了笑,說道: “我以前的人生理想是成為聯邦的一名戰艦輔官,如今看來,天天呆在戰艦上,只怕會被這些星光照成礦坑里的野貓。 “

“許樂哥哥,野貓怎麼了? ”

“礦坑裡的野貓啊,只要被大燈一照,便會傻乎乎地站在軌道上,再也不會動一下,大概是因為它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亮的光線的原因。 ”許樂低下頭說道,在心裡卻響起了另一個聲音,一個新的人生在等著他,然而就算他不去替老闆報仇,洗去冤屈,可是怎麼也不可能去替聯邦賣命。

... ...

... ...

第二天標準時間六點,正躺在地板上合衣沉睡的許樂被巨大的轟鳴聲驚醒,他披著外衣掀起窗簾一角看去,發現蒙著一層歷史塵埃的東林星正在離自己逐漸遠去,他知道飛船終於踏上了去往首都星的旅程,一時間百感交集,竟是找不到適合的詞彙來形容此時的心情。

在一個月前,他只是一個在東林地面平安生活的孤兒,他的人生理想只是參加國防部機修士官考試,然後進入軍隊,或者進入首都星圈深造,從而獲得大公司裡一份體面的工作。那時候的他只坐過電車,連飛機都沒有坐過,除了河西州首府的十七個街區外,別的任何地方都沒有去過,是個地地道道的鄉巴佬。然而一個月後,他離開了河西州,坐上了飛機,到了另外一個遙遠的福吉州,他甚至坐上了聯邦最高級的商務飛船,在太空裡飛行,將要前往真正遙遠的首都星圈!

人生的遭逢總是這樣的光怪陸離,令人難以預料,許樂有些惱火地抓了抓有些凌亂的頭髮,回頭看到了床上正甜甜睡著的小姑娘,心裡又是一緊,這裡還有一個很戲劇的問題在等待著他,他相信小姑娘沒有撒謊,但他更不理解為什麼這些古怪的事情總會落到自己的頭上來。

他不認為小姑娘是個麻煩,是個包袱,因為他就是一個這樣性格的人,只要真正需要幫助的人來到他的身邊,他總願意盡自己的力量去做些什麼,更何況對方是一個可憐的小孩子。

半個小時之後,轟鳴聲結束,就在令人心悸的久久沉寂之中,古鐘號商務飛船離開了東林星,像個漂浮瓶一樣幽靜地向著宇宙深處進發,速度越來越快,然而飛船上的人們卻沒有絲毫感覺,在大體系的世界中,肉眼的速度對照已經失去了作用,只有那種惘然若失的感覺,籠罩在個巨大的合金飛船之上。

在之後的幾天裡,許樂在飛船上保持著絕對的低調,除了去餐廳領取食物之外,和船上的人們沒有什麼太多的接觸,也沒有多少人留意到這個可憐的,居住在清潔區的退役士兵。雖然低調,但是許樂依然在努力地尋找著小姑娘的家人或者說是蹊蹺,可是沒有任何效果,幾番打聽下來,根本就沒有聽到類似的風聲。

許樂沒有辦法,他實在是沒有違背小女生意願的想法,而且隱隱中,他也習慣了房間裡有這個小女孩兒的存在,這種存在或許可以讓他偽裝逃亡之旅變得不那麼冰冷,不那麼孤獨。更令許樂感到驚訝的是,未滿六歲的小女生懂的東西真的很多,看來她的家庭擁有優渥的環境,自小就對她進行書本知識方面的培養。許樂這幾年裡雖然沒有上學,但是依照封大叔的吩咐,還是在努力地在州立大學的圖書館裡泡著,見聞不可謂不廣,知識不可謂不淵博,可即便如此,有時候竟也會被這個小女生問倒。

說話聊天遊戲相伴,是人與人之間拉近距離,獲得信任的最好方法。在漫漫的太空旅行中,沒有過太久的時間,漸漸熟悉的大小兩個孩子,因為這種彼此心理上的需要,以超乎時間的程度快速互相信任起來,互相依賴起來。

“小西瓜,你是自己從房間裡溜出來的,那你還記得房間在哪裡嗎? ”許樂有一天下意識問道,並沒有抱多大指望,因為古鐘號太空船太大,一個六歲的小女生哪裡能夠記得清楚方位?

沒有料到小西瓜眨了眨眼睛,然後將手指頭舉了起來,指向了房間的天花板。許樂愣在了原地,半晌後才反應了過來,這些天的打聽讓他清楚了古鐘號上的一些事情,飛船居住區一共分成兩層,上面那一層居住的除了飛船上層工作人員之外,便是那些根本沒有人看到過的... ...大人物。

“你確定? ”許樂看著她的眼睛問道。

小西瓜點了點頭,接著顫聲說道: “可是我不想回去。 ”

“你告訴我地方,我去查一下。 ”

小西瓜低下頭抱著洋娃娃,低聲說道: “許樂哥哥,我只敢帶你去我爬出來的地方。 ”

... ...

... ...

渾身灰塵的許樂目瞪口呆地看著手裡牽著的小西瓜,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個小傢伙是怎麼能夠準確地通過飛船上複雜的空氣調節系統管道,直接將自己從32區帶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小心翼翼地推開面前沉重的艙門,然後看到了一塊軍綠色的油布,許樂好奇地將油布掀開,然後愕然發現了一個正對著自己的機械臂。機械臂的主人是一個很破爛的老式機甲,不知道被扔在這裡多少年了,上面佈滿了歷史的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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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修復機甲的渴望

許樂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在正對著自己面部的機械臂上摸了一下,指腹馬上沾滿了灰塵,而機械臂頂端的三節式合金指表面也顯現出了本來的顏色,微微泛著黑光,只是黑光有些黯淡。這台籠罩在塵埃中的機甲,不知道是被誰放在這裡,一放很多年,就像是安靜地等待著主人的刀劍,雖蒙塵卻不朽。

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回大腦,許樂輕輕地噓了一口氣,眼睛裡充滿了強行壓抑住的興奮。這是他長這麼大,第一次親眼看見一台真正的機甲,而且距離如此之近,觸手可得,用手指去觸摸的那剎那,他甚至擔心這台機甲會不會自己活過來。

當然,在圖書館的相關期刊雜誌上,許樂已經看過不少機甲的圖片,在一個月前的山丘樹頂上,他也曾經看到過十一台最新型的黑色機甲圍攻封大叔一個人,可終究比不上此時能夠觸摸到所帶來的震撼,這可是聯邦軍方最強大的近戰武器,往往只存在於一般聯邦少年們的幻想意淫之中。許樂興奮地看著這台破舊的機甲,卻發現這台機甲不止年代久遠,而且樣式也格外笨拙,只是因為快要接觸到天花板的身高展現了一點點的威懾力。機甲身上的武器加載系統早已被剝離,合金構件的聯結部位也已破損,不知道還能不能動。

許樂在這台破舊機甲的機械腿內側某處找到了銘牌,擦去上面的灰塵,看著上面寫的那些字發呆,有些不明白聯邦什麼時候出過這種類型的機甲。一直安靜讓他牽著手的小西瓜也好奇地伸過小腦袋,看了兩眼後說道: “哥哥, M02 。 ”

M02 ,聯邦三十七憲歷的第一代機甲,屬於半成品,然而後續的機甲設計基本上延襲了這個型號的思路,包括如今聯邦軍方最高級的M52系列機甲,都應該算是它的徒子徒孫。許樂仰著頭,看著這台破舊的機甲噓了口氣,沒想到自己居然有機會看到這種傳說中的古董。

“壞了。 ”小西瓜注意到許樂眼神裡的興奮與躍躍欲試,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聲, “回收了。 ”

許樂撓了撓頭,嘿嘿笑了一聲,自己也覺得自己此時的衝動有些沒道理。他強行壓抑下自己繼續觀看機甲的念頭,畢竟與自己的興趣相比較,解決小西瓜的問題才是此時最重要的。他牽著小西瓜的手,繼續往房間的另一面走去,隨手拉出牆壁上的工具箱,卸下了空氣調節通道的固定螺絲,鑽進了進去,也沒有回頭,直接說道: “在這裡等哥哥,不要到處亂跑。 ”

這間垃圾回收艙或者說是廢棄物品存貯艙十分偏僻,只怕再過多少年都不會有人過來,許樂倒也並不擔心小西瓜的安全。然而他鑽進了管道後不久,又灰頭灰臉地爬了回來,氣喘吁籲地蹲坐在小西瓜的面前,沒好氣說道: “怎麼不提醒我,我根本沒辦法爬過去! ”

是的,空氣調節管道裡雖然沒有安置監控電子儀器,但是在某些聯結處本身管道便極為細小,成年人根本無法通過,大概也只有小西瓜這樣的小孩子才能通過這些管道,自由地在太空飛船裡爬來爬去。小西瓜看著許樂臉上的灰塵,掩著嘴唇噗哧噗哧笑了起來。

... ...

... ...

找到小西瓜房間以確認事情真相的構想就此破滅,許樂雖然跟隨機修師學習了很久亂七八糟的本事,然而他可沒有自信可以在一個高科技的飛船內當間諜。或許是因為他的某種不自知的小自私,在接下來的幾天裡,他變得安靜了起來,只是陪著小西瓜在房間裡玩耍,吃著那些其實並不難吃,只是有些單調的合成牛肉。小西瓜真是一個極乖巧的孩子,許樂那個偏僻安靜的房間內沒有兒童書籍,甚至連電視也沒有,可是她也並不吵鬧無聊,只是安靜地坐在床上,聽著許樂講故事,或者她給許樂講故事。

“小西瓜,你不會覺得和我呆在一起很無聊嗎? ”許樂這些天看似沒有什麼異樣,實際上心頭的憂慮越來越濃,這個像精靈一樣忽然出現在自己身邊的小女生,自己到底應該怎麼處理呢?雖然旅程漫長,可是總有抵達首都星圈的那一天,自己總不可能在這麼多人的眼皮子下,把她帶走,而且... ...小西瓜的家人肯定也很擔心她,問題是,她的家人真的值得信賴嗎?

“只要不彈鋼琴,不畫畫,就好。 ”小西瓜望著許樂的眼睛,很認真地點點頭,大概在這個小女孩兒的心中,這些天的無所事事本身就是最大的快樂。

許樂聳了聳肩,對於小朋友們的思維模式確實不是很理解,小西瓜在感受無所事事的快樂,他卻總覺得心裡某個地方怪怪的。長時間的宇宙航行被包圍在安靜,永遠的安靜之中,再漂亮的太空美景,在此刻也變成了枯燥的重複,許樂看著窗外遠方的某顆黯淡的恆星,忽然明白了,自己心裡怪異的感覺是因為自己在渴望某種東西。

... ...

... ...

依然是滿身灰塵,從32個清潔區的管道裡爬了半天,許樂才爬到了那個有著厚重合金門的廢棄物貯存艙,他來不及得意於自己的記憶力,沒有在飛船裡密如蛛網的管道中迷路,便迫不及待地再次掀開那張軍綠色的油布,讓那台破舊的廢棄老式機甲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在這一剎那,許樂確認了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這幾天裡他一直渴望著回到這裡,渴望著再次看到這台破舊的機甲,他此時渾身上下都充斥著滿足和隱隱的興奮。他渴望回到這裡,看到這台機甲,不是因為他內心深處有強烈的操控機甲的願望,雖然這是聯邦裡大部分少年的心願,而是... ...他想修好它。

他通過了國防部機修士官的第一輪考試,雖然再也無法繼續這條道路,可是他的人生理想,或者說深植於腦海深處的那種興趣卻從來沒有減退過。從很小的時候,許樂對於修理東西便有強烈的興趣,在跟隨封大叔四年後,這種興趣沒有減低,反而越來越濃。在河西州首府郊外的礦坑操作間裡,在香蘭大道第四街區的修理鋪中,每當少年看到街坊鄰居們拿過來的那些電器,比如出現壞點的晶屏電視,難以調檔的電動車軸,各式各樣損壞的生活芯片,他就像禿鷹看到腐肉一般興奮和衝動,要在第一時間內,將這些壞了的東西修補好。

就像此時他看到這台破爛的機甲一樣,只是這台機甲... ...和他以前修過的任何東西都不太一樣。

許樂是一個起而行的人,既然爬過了管道,來到了這裡,自然不會就這樣離開。能夠將這台破爛的機甲修成什麼樣子,他沒有一點信心,甚至他都不知道,能不能把那塊破損的三節式金屬指連上,可是他依然開始動手。在動手之前,他保持了良好的工作習慣,在滿是灰塵的破損機甲表面翻了許久,終於找到了一個真空塑料袋,他驚喜地低叫了一聲,確認就像書裡說的那樣,袋子裡面裝著M02機甲的說明書。

捧著說明書,許樂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姿式從站立到靠著牆壁,最後到坐了下來。飛船外的星光一成不變,他的目光也一成不變,認真而貪婪地閱讀著所有的參數值和組件構造模式,全身心地投入了進去,竟不知道過了多長的時間。

在東林區的時候,機修師封大叔並沒有教給他任何有關機甲方面的知識,許樂還曾經憤憤不平地表示過抗議和嘲笑,他千辛萬苦在垃圾場裡找到了一塊機甲的中控芯片,結果封大叔說他不會修... ...如今的許樂,自然知道老闆不是一個一般人,而且也不可能對於機甲沒有任何了解,只是他再想去問老闆關於技術方面的問題,已經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他只有自己沉浸在枯燥的說明書中,不斷地學習著。

許久之後,許樂終於放下了說明書,低著頭認真地想了許久,然後開始起身在廢棄物品存貯艙內尋找自己需要的工具和材料,同時他時不時地抬頭,觀察一下那台破舊的M02真正嚴重的破損在哪裡。

他的目光掠過機甲的肩頭,忽然停在了艙門外天花板上的一個洞口處,極為慚愧地笑了笑。小姑娘的頭鑽出那個洞口,黑髮上全部是灰塵,看上去煞是可憐,望著地面上的許樂說道: “哥哥,我餓了。 ”

許樂將牆上的工具箱推回原位,呵呵笑著說道: “那我先去餐廳打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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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天才與白痴

一個六歲的小女孩兒,可以記住太空飛船夾層裡如此複雜的管道線路,可以不畏懼黑暗,抱著一個洋娃娃跑來跑去,這本身是一件令人震驚的事情。然而許樂又想到自己六歲的時候,也已經開始帶著李維在黑暗的礦道蛛網裡跑來跑去,興趣來時,還要捉幾隻野貓回去玩,也便釋然了。

接下來的幾天裡,許樂和小西瓜在吃完飯後,便會偷偷地從32清潔區鑽進空氣調節管道,帶著滿身的灰塵來到那個廢棄物品存貯艙。許樂專心致志地學習說明書,準備材料,研究怎樣把這個大塊頭兒的破機甲盡可能修復一些,而小西瓜則是抱著洋娃娃,很感興趣地蹲在旁邊,乖巧安靜地注視著許樂的一舉一動。

幸虧許樂那間簡陋的休息室內有洗浴和洗衣設備,不然這一大一小兩個孩子的身上該臟成什麼模樣,可即便是夜夜勤於洗,小西瓜身上那件潔白的睡衣,顏色還是漸漸地變深了。

許樂對那個破舊機甲極感興趣,所以他可以長時間呆在那裡。而小西瓜之所以天天會跟著他一起來,明顯是對於許樂專注的神情很感興趣,而且令許樂感到驚訝的是,每當他陷入某種困境之中,圖紙的繪製出現問題時,小西瓜總能給出一些看上去孩子氣,實際上卻極能開拓思路的意見。

許樂修復機甲的問題主要出現在他對於機甲本身構造的陌生,雖然對於一些單獨部分的芯片及聯動裝置,他能通過說明書了解原理和工作目標,可是一旦涉及大範圍內的生物模擬框架,他便有些摸不著頭腦,尤其是這台笨重的老機甲,他以前連圖片都沒有看過。而小西瓜則是根本不懂電子修理方面的知識,她只是好像這短短的六歲人生中已經看到了無數的機甲,從直觀上,稚聲稚氣地告訴許樂,這裡好像是什麼樣子,這裡應該是什麼樣子,這裡可能是什麼樣子。

有了大概的外甲直觀,可以幫助進行內部的修復工作,許樂驚喜之餘,也對小西瓜的家庭產生了更大的疑問。如今的聯邦社會,一般性能源仍然極為豐沛,用於星際航行的晶礦卻已經不多了,機甲雖然使用的是靜農高能電池,可是造價極為昂貴,耗能極大,整個聯邦軍方現在的機甲大概也不會超過四百台,小西瓜的家裡究竟是做什麼的?一個六歲的小女生,竟然能親眼看過那麼多機甲?

這些疑問一閃而逝,許樂沒有進行太深入的思考,因為此時他的全部精神都已經被面前這台破舊的機甲吸引住了,他全身心地投入了修復的工作之中,雖然談不上廢寢忘食,但也可以稱得上是心無外物。

於是,這台報廢已久,被扔在太空船的廢品艙內,早已被人遺忘的M02老機甲,再次發揮了它的作用,成為了許樂和小西瓜這兩個人的玩具,只是這個玩具個頭太大了一些。

... ...

... ...

三節式金屬指,現在被一根合金線連了起來,這根合金線是許樂從一台自動行走清掃機的感應柄裡拆下來的。機甲正面的護甲破了個大洞,這時候勉強用了一塊許樂都不知道是什麼的厚重金屬片遮住了。其實機甲外表的修復並不困難,畢竟許樂也沒想過要將這台破舊機甲修補成能夠抵抗炮火的強大武器,關鍵是機甲內部的那些芯片組,傳動裝置,以及信息傳遞感應裝置,要修復起來格外困難。

好在古鐘號太空飛船的廢棄物品存貯艙不止一個,許樂驚喜地從旁邊的三間存貯艙內,找到了無數的廢物,然而將這些廢棄金屬構件全部變成了他所需要的寶貝,芯片組被他用合金串絲隔絕成了三個部分,在沒有精密儀器的情況下,他只希望芯片組之間不要互相干擾,至於那些已經毀壞的芯片,根本不可能修復。而傳動裝置,許樂則是將修復的希望寄託在廢棄物品存貯乙艙裡的那幾台礦星行走車上,雖然這兩種傳動裝置完全不是一個模式,可是裡面的一些零件還是可以互換。

最麻煩的便是機甲的信息傳遞感應裝置,許樂亢奮地忙碌了好幾天,才從無數件破損的生活電器當中折下了足夠的零件,又用了更多的時間,才將這些零件組合在了一起。

渾身灰塵和機油的許樂,怔怔地看著面前高大的機甲,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究竟花了多長時間,他已經有些記不清楚了,但是他依然沒有想到自己原來真的可以在這樣簡陋的情況下,將那些亂七八糟的零件組合在一起。

臉上灰一道黑一道的小西瓜抱著洋娃娃,靠著許樂的大腿,瞇著眼睛向上看著,半天後奶聲奶氣說道: “好醜啊。 ”

確實很醜,甚至此時被許樂修復了一遍的機甲比最開始的時候還要醜陋一些。機甲身體表面的那些漆層被破壞的不堪入目,本來還比較完整的外甲更是被許樂拆成了一塊一塊,因為那些零件根本不可能完美地設計進機甲系統之中,體積大小也完全不對,所以要把傳動裝置放進去,必須將外殼折掉一部分。這時候的M02身上全是機油的殘跡和東一片西一片零落著的電路板線,看上去異常狼狽,再也沒有最開始時隱藏在歷史塵埃下的厚重感,也不可能像個古董,只像一個穿著破爛碎布衣裳的骯髒胖乞丐。

“哎呀,還真是蠻醜的。 ”許樂下意識裡摸了摸腦袋,仰頭看著面前的機甲慚愧說道: “也不知道能不能動。 ”

許樂對於修復機甲確實是一點自信也沒有,因為這是他第一次接觸這種事物,而且他完全用的是老闆封餘教給他修理家電的方法在處理,這聽上去就有些荒謬,完全匪夷所思,所以他也不敢奢望這台破爛的機甲真的能夠動起來。

“哪怕就是那個三節式合金手指能動一下,也就滿足了吧。 ”許樂樂滋滋地看著面前的機甲,在心裡想著,他的要求確實很低,但實際上也很高,這樣胡亂的修復,胡吃海塞式地亂湊,如果真能把這台機甲修的能夠動起來,這老天爺真是沒長眼睛。

“試一下吧。 ”小西瓜額前的頭髮一甩一甩,顯得格外認真,看著許樂點點頭鼓勵道: “哥哥,說不定真的能動哩。 ”

... ...

... ...

廢棄物品存貯艙內有穩定電流輸出接口,這是許樂在第一天的時候就確認了的。他聽到小西瓜的話後,深吸了一口氣,走到乞丐機甲的身後,將電纜連接到了牆壁上的電流輸出口,然後認真地盯著機甲腰後的那塊光屏顯示儀,直到那塊光屏漸漸變紅,他才鬆了一口氣,心想這第一代的靜農片高能蓄電池果然不愧是傳說中的完美品,過了六十幾年居然還能用。

紅柱上升到三分之一高度時,許樂便停止了充能,這是為了呆會兒的安全起見,畢竟這台破機甲放了這麼多年,又被自己折騰了這麼久,如果以滿額能量啟動,誰知道會發生什麼?爆炸雖然不可能,但是萬一散架怎麼辦?他這些年在礦坑操作間裡遇到的事故不少,可是今天身邊還有小西瓜這麼可愛的小女孩兒,當然要小心一些。

“艙蓋開關在哪裡? ”雖然這台M02機甲的操作艙蓋早就已經破損了,可是許樂依然問了一聲,因為按照說明書上的說明,只有將艙蓋打開之後,才能啟動機甲程序載入按鈕。

小西瓜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回憶某個場景,有些苦惱地撓了撓頭,指著機甲的頭部護甲下方突起說道: “好像是那裡。 ”

許樂已經很相信小西瓜的指導了,依言很順利地將已經不存在的艙蓋打開,然後按動了程序載入按鈕,便開始了沉默緊張興奮不安的等待。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破爛機甲的操作艙內忽然亮了起來,嘀的一記長聲,自檢信號表示通過,淡淡柔和的光芒籠罩了機體全身!

許樂目瞪口呆地站在機甲胸口處的裝甲上,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這一幕,居然連中控系統也是好的?自己完全沒有抱任何希望的修復工作,居然真的修好了這台機甲?雖然這只是修復了機甲最基本的部件和功能,談不上修好,可是他依然感到了無比的興奮和幸福感。

“哥哥,你是個天才。 ”小西瓜在地面上興奮地拍著小手掌,對著他叫嚷道。

“那當然,我本來就是天才。 ”

許樂有些驚魂未定,抹掉額頭的冷汗,下意識裡笑著說了一句,卻忽然心頭如被一件重物撞擊了一下,愣在了高高的機甲之上。李維曾經說過自己是天才,老闆也說過,老闆... ...他低下頭,看著腳下機甲身上那些破破爛爛的零件,那些看上去異常怪異的組件,那些因為功率問題已經開始表現出不穩跡像的芯片監控顯示,發現有些眼熟,這才明白為什麼在這些天修復機甲的過程中,自己的手法一點兒也不覺得生澀,一點兒也沒有覺得陌生和困難。

封大叔教自己修了四年的家電,自己還曾經有怨言,原來在修理那些尋常電器的過程中,老闆已經將修理機甲甚至可能是更精密的技巧和更寬廣的思路都教給了自己!許樂站在籠罩著柔和光芒的機甲上,整個人都傻了,心想自己是個狗屁的天才,自己其實就是個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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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西林人的焦慮及M02的第一步



“ 38區電流輸出異常,請查看。 ”

古鐘號商務飛船的船長主控室內,響起了電腦沒有一絲情緒的聲音。船長卻像是聽都沒有聽到,將手中的咖啡杯放在了身邊,用一種神經質的語氣自言自語道: “跑哪裡去了?跑哪裡去了? ”

太空船離開東林大區只不過才一個月,而就是在這一個月裡,原本體形肥胖的船長先生,卻明顯瘦了一大圈,尤其是那一雙眼睛已經被黑眼圈包圍,看上去異常憔悴,看來手邊一杯复一杯的咖啡,也沒有給他帶來絲毫的幫助。

“ 38區有異常。 ”太空船的電腦沒有重複警告,這時候發出聲音的是船長先生的秘書,這位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看了上司一眼,說道: “要不要派工程師去查看一下? ”

“看看看,看個屁! ”船長忽然暴怒起來,像個皮球一樣跳起,指著秘書的鼻子痛罵道: “老子管他媽的38臭女人,老子管他媽的37二十一,老子要所有的人都去找小姐!找小姐!找了媽的這麼久,怎麼還沒有找到! “

很明顯,秘書已經不是第一次迎接船長先生的怒火,所以他依然表現的足夠沉穩,眼觀鼻,鼻觀心,平靜回答道: “古鐘號一共四十二區,如果全部無遺漏尋找一遍,需要標準時五天。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沒有足夠的人手去進行這項工作。最關鍵的是,當前太空船裡人員太雜,我們不可能大張旗鼓地來做這件事情。飛船央控系統這些天一直能夠確認小姐的安全,而且她確實是在飛船上,所以船長,請不要太過擔心。 “

不等船長繼續發怒,秘書緊接著建議道: “如果並網請求憲章局協助進行定位,那我相信,頂多需要三分鐘,便可以找到小姐的下落。 ”

船長沉默了起來,他有太多的理由不能讓聯邦首都的那些人知曉小姐失踪的消息,因為這件事情會惹出太大的麻煩。飛船的央控系統一直能夠確認小姐的安全,所以他在憤怒焦慮之餘,依然保持了些許冷靜,沒有盲目而糊塗地向憲章局提出緊急申請。

船長嘆了一口氣,揉了揉兩頰微微發酸的肥肉,閉目進入了思考。古鐘號這次長途旅行一共承載著三個任務,第一個便是西林大區與東林大區之間的友好互訪任務。第二個便是暗中運輸第四軍區特種機甲小隊,執行4427計劃。第三個是要送小姐前往首都星上學。

本來在計劃中,執行第二個任務的特種機甲小隊,還有一個使命便是負責小姐的安全防衛工作,但是這些西林來的人們沒有想到, 4427計劃的目標,那個叛國的機修師居然如此強大,最後迫使古鐘號消耗了極大的能量,同時也讓第四軍區付出了代價。萊克上校率領的機甲小隊受到了衝擊波的波及,全體重傷,雖然沒有不幸犧牲的,但是這些天過去,還有幾人陷於昏迷之中,還有幾人在不停地一直嘔吐。

正是因為這種意外情況的發生,對小姐的安全防護工作出現了極大的漏洞。在小姐失踪之後,西林方面竟是派不出足夠的人手進行搜尋工作。胖子船長睜開眼睛,惱怒地說道: “代表團裡那些學生兵呢?這些天一點兒消息都找不到,都是吃屎長大的? ”

太空船上的人員太多太雜,西林方面也不知道誰有可能是調查局的密探,憲章局的外派人員,甚至連有沒有特勤局的特工,都無法確認。要想悄無聲息地尋找到小姐,他們只可能信任西林本土的人,恰好在此次訪問東林大區的代表團中,有一批西林軍校的學生,所以這個嚴峻的任務就交給了他們。只是小姐失踪當天的監控錄像早已經被翻了很多遍,古鐘公司的人確認小姐並沒有離開二樓,所以搜尋的範圍一直局限在上層空間裡,那些被視為天之嬌之的軍校學生,就像是在蛛網裡限定了活動路線的蜘蛛,又哪裡能夠找到已經爬到另一棵大樹上的目標?

秘書看了他一眼,心想船長先生以及自己都是西林軍校出來的,那些將將十八九歲的士官都應該算是自己這些人的師弟,吃屎長大這種話也忍心說?他低頭說道: “我總覺得我們遺漏了一些地方。 ”

“那就擴大搜尋的範圍。 ”胖子船長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煩燥, “到下面去找一找,只是... ...記住不要驚動太多人,不要讓那些無關的人知道。 ”

正在說話的時候,飛船的通訊器忽然亮了起來,一張沉默冷峻的中年面孔,出現在了光屏之上。秘書立即立正向著光屏中的那個中年人敬了一個禮,然後退出了指揮艙。胖子船長也馬上站了起來,雖然明知道星際之間的通訊有極長的延時,可他還是一絲不苟地敬了個禮,大聲說道: “報告司令,依然沒有消息,只能確認安全。 “

然後他馬上低下頭來,無比慚愧痛心說道: “頭兒,胖子該死。 ”

這一次通訊沒有經過時間校正和調諧,光屏那頭的中年將軍說的話是幾分鐘前的,並不是針對船長的交代: “繼續找。煙花很調皮,但煙花比你們這些人所認為的都要聰明,所以不要太過擔心她,只需要記住一點,煙花必須到首都上學。至於她此次失踪的消息,嚴禁外洩,我不想讓管理委員會的那些乾瘦老議員們拿這件事情做文章,說我第四軍區在尋找藉口拖延。 “

“是,頭兒。 ”船長的心裡真的是無比慚愧,放在身邊的手緊緊地握了起來,暗想如果真找到了小姐,一定要看看是誰敢幫助她,天天給她找食物吃,到時候一定要把那個人撕成碎片。

便在這個時候,飛船的中控電腦又發出了冷冰冰的聲音: “三十八區電力輸出異常,地面受力狀況異常,疑為受到內部撞擊。 ”

... ...

... ...

這個時候的許樂並沒有被人撕成碎片的自覺,雖然他一直在懷疑小西瓜的身世,可是怎麼也不可能把小姑娘與第四軍區,聯邦之類的遙遠上層存在聯繫起來,畢竟他只是一個自幼生活在聯邦底層的孤兒,下意識裡都覺得那些事情距離自己很遙遠。而且此時的他全副心神都放在自己腳下的破爛機甲之上。

操作艙裡滲出來了淡淡的光芒,就在這片光芒之中,腳踩機甲艙門的許樂就像是畫中的人兒一樣。忽然發現隱藏在自己手上的秘密,知曉了這四年裡自己究竟學了什麼東西,在這一瞬間他很自然地想起了自己的老師,自己的忘年交,自己的老闆-封餘。少年難以控制內心感傷感懷的情緒,低著頭沉默無聲地哭了出來,眼淚滴到了破爛機甲的表面,沖走了幾道灰塵的痕跡。

小西瓜看到他哭了,輕輕地啊了一聲,然後趕緊用兩隻小手摀住了嘴巴。她不知道許樂哥哥為什麼要哭,難道是因為他很能幹地修好這台破爛的機甲,難道這就是書上說的喜極而泣四個字?

沒用多長時間,許樂便醒過神來,用滿是油漬的衣袖擦去了臉上的淚痕,把自己擦成了一頭污臉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地板上的小西瓜,用力地說道: “沒嚇著吧?我以後再也不會哭了。 ”他是一個言出必行之人,既然老闆已經離開了,不論生死,那再把自己陷於這種情緒也沒有任何意義,就在心裡記著他,然後好好地過自己的生活。從這一秒鐘開始,許樂便極少哭泣,直到很多年後走在大街上淋了那場雨。

M02機甲的中控芯片早已損壞,絕大部分功能都已經失效,許樂當然不會奢望在這樣的環境下將芯片修復好,他只是用了一些看上去粗笨的法子,屏蔽了機甲的自身報警系動,要試一下傳動性能是不是好的。此時機甲既然已經通過了自檢,興奮的他當然要嘗試一下,有些困難地鑽進了沒有艙蓋的操作艙內,按照說明書上的指示,並不困難地尋找到了操作台。

許樂小心翼翼地將手臂伸入固定閥,十根手指依照固定的排列按在了模擬光面上,然後卻失望地發現,雖然這台機甲的傳動裝置似乎可以用了,但是信號輸入設備卻依然連接不上,準確的說是操作台的模擬光面與他自己安置的芯片組之間,無法達成聯繫。無論他怎樣嘗試,整個機甲依然是一動不動。

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他只好轉到了擬真系統,將傳感器直接聯到了自己的身體皮膚表面-這種系統如今基本上已經被淘汰了,因為科學家們經過研究確認,無論人類的肌體再怎樣發達,使用擬真系統所表現出來的反應速度還是會非常慢,而且這種操控方式所需要消耗的力量太大,任何人都無法用這個方式長時間的操控機甲。只是在六十幾年前的憲歷初期, M02機型上還保留著這種無用的雞肋系統-反正只是需要讓機甲動一下手指,許樂並不介意流流汗。

這是一種皮膚和肌肉組織上的錯覺,很厚很沉,許樂的眉頭皺了皺,發現可能是因為機甲破損的時間太長,傳感系統出了問題,他的神經系統指揮的肌肉動作,竟是沒有辦法讓這台機甲動彈絲毫。忽然間靈光一閃,又或是本能裡的反應,許樂抿了抿嘴唇,雙眼一閉,腰間頓時顫抖起來,巨大的力量從他的腰腹部直接傳遞到他的雙臂之上,然後他悶哼一聲,舉起了雙臂。

與他的動作一模一樣,巨大的破爛的M02機甲在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音中緩緩地舉起了雙臂!

在兩個孩子驚喜的注視下,機甲向前邁了一步,緊接著... ...轟然倒塌!

一聲巨響後, M02機甲在穿著白衣的小女孩兒身前,摔成了一地金屬零件和冒著青煙的電路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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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找到年輕人

古鐘號商務飛船後部38個區發出一聲巨響,過了一段時間,灰頭灰臉的許樂,才辛苦無比地從那些堆做一團的金屬構件和泛著電火花的電路板裡爬了出來。少年傻乎乎地踩著一片機甲正面護甲,呆呆地站了半天,才想起來用雙手在自己的身上胡亂摸著,直到確認自己沒有被沉重的機甲碎片砸中,身上除了一些摩擦傷外,也並沒有真正可怕的傷口,這才後怕不止地噓了一口氣。

在某種極為古老的紀年法中,六十年似乎是一個很重要的時間段,稱為半甲子,代表著一段極為久長的時間。這台破舊的M02機甲在這個廢棄物存貯艙內也呆了不知道多久,但出廠至少已經六十年了,當年曾經受到的損害和金屬構件的自然老化,讓它的散架變得格外乾脆,頃刻之間解體,反而沒有變為倒塌的二層樓房廢礫,將許樂埋葬在其中。

許樂的面色有些發白,手腳有些不協調地爬過了地上那些高高低低的金屬件,在第一時間內從牆壁的電流輸出口上拔掉了充電插頭。又沿著牆繞了一個圈,才走到了小西瓜的面前,看都有些不敢看地上一眼。

小西瓜也被嚇傻了,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此時已經空無一物的空間,就像先前在她面前忽然坍塌的機甲依然存在,嘴巴也是張的大大的,表情可愛到了極點,那隻臟兮兮的洋娃娃也從她的手中掉落到了地板上。

許樂將小女生抱在懷裡,哄了哄,才把她哄過神來。許樂回頭看了一眼地面上那些其實有不少銳利金屬切面的機甲殘片,心頭餘悸再生,沙啞著聲音說道: “娘的咧,這也太不結實了。 ”

一台主要構件全部由抗疲勞的合金組成的機甲,雖然已經熬過了六十年的歲月,又受到過致命的破壞,可是也不應該脆弱成這個樣子。

許樂的埋怨明顯沒有埋怨對地方,直到此時,他也並不清楚,是他操作機甲的方法造成了這個危險的後果。那道從他腰部生出,傳至四肢的古怪顫抖,經由傳感器放大到機甲的傳動系統,依樣放大,讓老舊的機甲本體無法承受這樣強幅度的震動,而且少年這些天的修復工作,對機甲機體的聯結強度造成了二次破壞,這才有了先前一步散體的驚人畫面。

且不提機甲散體的真正原因,小西瓜聽到許樂那句後怕之餘說出的怪話,覺得好新鮮,很好玩,格格笑出聲來,在小女孩兒的臉上再也看不到一點兒害怕。許樂撓了撓頭,苦笑了一聲,抱著小西瓜往艙門外的空氣調節通道走去,雖然他不知道此時飛船上的人們已經決定搜尋下面這一層,但他知道先前那聲巨響,一定會驚動不少人前來查看。

在氣悶黑暗的細長管道裡爬行,許樂的手時不時推一推小西瓜的秀氣白鞋,心情異常輕鬆,沒有一絲遺憾。

那台他親手修復的M02只邁出了歷史性的第一步便散體,他可能再也無法進入那個廢棄物品存貯艙,可他終於第一次親近了機甲,甚至親手修復了機甲,哪怕並不成功-少年並沒有成為機甲戰士的打算,對於他來說,這台破舊的機甲,只是一個異常難得的實驗材料,所以他只是嘆息了一聲,承認自己在如此簡陋的環境,用那些東拼西湊的材料,便想異想天外地修好一台精密機甲,確實是很愚蠢的念頭。

封餘在這四年裡的言傳身教一直在許樂不清楚的地方發揮著作用,機修師對於小男生們崇拜的機甲向來不屑一顧,認為在現代的戰爭中,機甲這種高耗低能的近戰武器,實在是沒有什麼用處,隨便來了集團火砲平射,便能將這些昂貴的鑽石燒成黑碳。除了那些大範圍跳躍的特種突進作戰,機甲... ...那就是個擺設。雖然這幾年裡,許樂在封大叔的面前一直不承認這點,但下意識裡卻已經接受了這個概念,只是... ...機甲確實很帥啊。

... ...

... ...

當天花板上的管道密封板被重新蓋上的半分鐘後,一陣嘈雜而慌亂的腳步聲來到了飛船後方的38個區,開啟艙門的聲音依次響起,最終存放著破舊機甲和更多廢棄金屬構件的存貯艙被打開,十幾名穿著淡褐色士官制服的年輕人匆忙地走了進來,一眼便發現了剛才那聲巨響便是出自此處,也發現了這個房間的蹊蹺。

表情陰沉的船長先生和他的專屬秘書分開人群走了進來,船長走到了滿地的機甲殘片之中,背著雙手掃了幾眼,然後走到了人群的另一邊,有些困難地低下身來,揀起了地面上那個臟兮兮的洋娃娃。

“小姐剛才就在這裡。 ”船長的表情比剛才更加陰沉了一些。秘書看了他一眼,低下了頭,沒有在此時不合適宜地指責上司,沒有重視剛才央控電腦的電流輸出異常報警聲。

胖子船長佝僂著肥胖的身軀在那些機甲的碎片裡走了一遍,時不時揀起一個金屬板或者是仍然冒著青煙的電路板看了看,臉色越來越沉重,頭也不回吩咐道: “搜尋方向就在下一層,重點放在33區到42區,調出這些天所有的錄像,看看這裡的管道通向哪些區域,找出疑點最大的。 ”

船長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那些管道的入口,眉頭皺的極緊,說道: “分放電擊棍和槍械,用最快的時間,找到小姐。 ”

那些穿著褐色軍服的士官都是西林軍校的交流訪問生,能夠代表一流的西林軍校前來東林大區訪問,自然都是學校中的佼佼者,也是第四軍區的重點培養對象,聽到這句話後,他們很敏感地察覺到怪異,只是尋找一個六歲的小姑娘,需要冒險在艦上配備槍械?但他們誰都不敢對船長的命令有絲毫懷疑,只是強抑著興奮與不安地互視一眼,便走出了艙門,開始準備搜尋工作。

“為什麼要配槍? ”秘書走到船長的身邊,壓低聲音問道。他清楚船長先生一定是發現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不然不會緊張成眼前這副模樣。

船長的目光低垂,盯著地板上那些機甲的碎片和有些怪異的組件,開口說道: “這台破爛的機甲放了多少年,我都忘了。那個人竟然能夠嘗試修復它... ...礦星行走車,自行基炮,居然還有他媽的自動行走清掃機... ... “船長的語氣裡飽含著憤怒與嘲諷,然而更多的則是荒謬的感覺” ,居然想用這些東西修好一台機甲?這個人敢有這樣的念頭,那他不是個天才就是個瘋子。 “

“也許那個人的骨子裡是個瘋子,但是這台機甲明顯移動然後散體,雖然他失敗了,可是你也必須承認他是個天才。 ”船長的眼睛像老鷹一樣盯著秘書, “一個瘋狂的天才這時候正綁架了我們的小姐,不要說配槍,就算要我這時候去請求聯網憲章局的中央電腦,我也願意。 “

“軍校的學弟雖然是吃屎長大的,但我還是信任他們的能力,想來不會愚蠢到不看環境就四處射擊。 ”船長的眼神漸漸變得焦慮, “我只是在想,那個能夠在我們眼皮子下面綁架小姐的人究竟是誰,難道是帝國的奸細,還是反政府軍的人? “

“反政府軍已經解散很多年了,他們這些年一直禀承非暴力不合作,應該不是他們。 ”秘書憂心忡忡,卻依然在排除著目標。

船長厲聲說道: “你被那些人洗腦了?帝國的人怎麼可能摸上我們西林的船?百慕大那些流民哪裡敢進入聯邦的範圍?除了反政府一方,還有誰會念念不忘挑拔我們第四軍區和聯邦之間的關係? “

... ...

... ...

事實證明,胖子船長無比憂心的判斷是個誤會或者是錯誤。

一個人的視線總是有盲點,而一次搜尋的工作也會有盲區,所以古鐘號上的人們才會那麼多天都沒有找到小女孩兒,一旦他們重新調整了正確的方向,在強大的電腦幫助下,工作人員們只用了三分鐘便找尋到了錄像中的疑點。

一張通過監控頭拍下來的圖片被放大後送到了船長的手中。圖片上一個穿著白色睡衣的小姑娘,正安靜地站在一個年輕人的身邊,安靜地看著大舷窗外的曼妙星幕美景。

“這是離開東林大區前一天,也是小姐失踪的那一天。 ”船長的表情稍微緩和了一些,因為在錄像上,工作人員並沒有找到小姐被脅持的跡像“ ,找到這個年輕人,找到小姐。 “

很快,各種信息便返饋了回來,一旦確認了目標,擁有濃厚西林軍方背景的古鐘號反應之迅速,實在是頗具野戰部隊鐵軍的風采。

那個時候,許樂和小西瓜剛剛在房間裡洗了澡,他正在用雪白的毛巾包住了小姑娘搖晃不停的腦袋,準備替她將頭髮擦乾,忽然發現房間門無聲無息地被人打開。

十幾隻黑洞洞,無比冰冷的槍口對準了他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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