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驅逐的高手
“卡卡卡，嗒嗒……”
一雙靈巧的手飛舞著操縱著鍵盤和滑鼠，富有節奏的敲擊聲仿佛是一首輕快的樂章。螢幕上漫天的光華閃過，對手飛揚著血花倒了下去。
呵呵。”葉秋笑了笑，抬手取下了銜在嘴角的煙頭。銀白的煙灰已經結成了長長一串，但在葉秋揮舞著滑鼠敲打著鍵盤施展操作的過程中卻沒有被震落分毫。摘下的煙頭很快被掐滅在了桌上的一個形狀古怪的煙灰缸裏，葉秋的手飛快地回到了鍵盤，正準備對對手說點什麼，房門卻突得咣一聲被人打開了。
葉秋沒有回頭，像是早就在等著這一刻一樣，只是問了一句：“來了？”
“來了。”蘇沐橙的回答也同樣簡單。
“那就走吧！”葉秋拒絕了對手又一次的邀戰，輕輕地從網游榮耀專用的登錄器上摘下了一張卡片，起身來到門旁衣架順手取下了外套。
夜已經挺深了，嘉世俱樂部卻依舊是燈火通明。葉秋和蘇沐橙在樓道裏沒走多遠，便又進了一間屋。這是一間很寬大的會議室，剛入門便可看到一面幾乎占滿一整面牆壁的電子顯示幕，上面顯示得是“榮耀職業聯盟”的戰績排行和一些技術統計。
戰績排行：嘉世戰隊3勝16負，總排名第十九位，倒數第二。
對於曾經創造過聯賽三連霸的王牌戰隊，這個成績分外刺眼，此時卻是明晃晃地掛在牆上，像是在無情地嘲笑著眾人。
然而屋裏氣氛卻是一點也不見沉悶，相反卻是有些熱絡。嘉世的隊員們此時正眾星捧月般地圍繞著一個人，對於葉秋踏入會議室他們視而不見，能掃上一眼的，眼神中也全是冷漠和嘲笑。
“葉秋，俱樂部已經決定，由新轉會來的孫翔接替你的隊長職務，一葉之秋今後也由孫翔來操控。”俱樂部經理看到葉秋進來，立刻回頭說道。沒有事先的溝通，沒有婉轉的表達，一來便是如此開門見山的冰冷通知，無情地就像甩開一團用過的手紙。
蘇沐橙張口要說話，卻被葉秋輕輕拉住，朝她微笑著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不在意。
“葉哥，不好意思啊，一來就占了你的位置。”會議桌左手邊第一席，嘉世戰隊隊長的專屬座位，本也是屬於葉秋的座位。孫翔大大咧咧地坐在上邊說了這麼一句，眼睛卻連瞟都沒瞟葉秋一眼，這已經不是漠視，而是一種無視了。他的目光，更多的倒是落在了和葉秋共同進門的蘇沐橙身上。
公道來說，蘇沐橙也的確比葉秋更吸引眼球，她可是被稱作榮耀職業聯盟的頭號美人。就算是出了這個圈子，扔到美女如雲的娛樂圈，她也依然是不可多得的美女。
哪怕嘉世這些天天都能見到蘇沐橙的隊友，此時看到蘇沐橙進來也不由地有些發怔。不過他們倒是很快回神，因為此時他們覺得有更重要的焦點人物值得他們去關注。
“哈哈，翔哥這話說的，這位置您來坐正合適。”回過神的眾人連忙接著之前的話語搶臺詞。
“不錯，某些人已經老了，過時嘍！”
“一葉之秋也正該由翔哥您來操控，那才能真正發揮出鬥神的實力。”
這就是眾人此時關注的焦點。孫翔，榮耀職業聯盟中新一代的天才級選手。去年初入聯盟便穩獲新人王稱號，個人資料相比同年的MVP（最有價值選手）也不遑多讓。本賽季孫翔率領實力平平的越雲戰隊在聯賽中取得13勝6負排位第八，進軍季後賽有望，卻中途轉會成績一塌糊塗的嘉世俱樂部。全因為嘉世雖然戰績糟糕，卻擁有在網游榮耀中被譽為鬥神的帳號：戰鬥法師一葉之秋。
這個入聯盟不到兩年的年輕人年紀不大，嘉世這些隊員卻厚著臉皮以哥相稱，顯然是已經看出孫翔將是他們嘉世戰隊未來的老大。孫翔很是舒服地收下了這些奉承後，總算是捨得扭頭掃了葉秋一眼，目光中儘是不屑。
“葉秋，把一葉之秋的帳號卡交給孫翔吧！”俱樂部經理說道。
葉秋縱然再灑脫，此時的心中也免不了地有些刺痛。葉秋，一葉之秋，聽名便可知道這帳號與葉秋的關係，這本就是他初入榮耀這個遊戲世界時所創的帳號。十年了，這個帳號相伴了葉秋整整十年，當終的菜鳥成了被譽為榮耀教科書級的大高手，當初的小小戰鬥法師，也成了榮耀中威名遠播的“鬥神”。然而七年前踏入職業圈，與俱樂部簽訂合同後，一葉之秋的所有權已轉為俱樂部所有。葉秋早知道會有分離的一天，而這一天，終於來了。
葉秋的手指微微有一些顫抖。對於一個職業高手來說，穩定的雙手是必須的，但現在，顫抖卻發生在了葉秋，這個心理素質已經硬得不能再硬的老牌高手身上。蘇沐橙扭過了頭，她不忍心看到這一幕，但是卻無能為力。
在眾人幸災樂禍的目光中，一葉之秋那張銀白的帳號卡被遞到了孫翔面前。
孫翔眼中閃現出興奮和貪婪的目光，他甘願轉會加入近兩年已經大不如前的嘉世俱樂部，為的就是這裏擁有一葉之秋這個頂尖的帳號，而他的原有操縱者葉秋，因年齡問題近些年狀態下降，與俱樂部不斷爆發矛盾，孫翔有百分百的信心可以取而代之。
“到手了！”接住帳號卡的一瞬，孫翔一陣激動，結果卻從卡片上感到了一絲抗力。
孫翔感覺到了葉秋的不舍，傲然一笑說：“放手吧葉哥。看看你的手，居然抖成這個樣子。這樣的一雙手又怎麼能發揮出鬥神的實力呢？還是讓我來吧！我會讓鬥神的名號再度響撤整個榮耀的。你？退休啦！”
這話剛完，孫翔就見到葉秋那一直滿不在乎，只在交出一葉之秋時有些不舍的眼中突得閃過一絲銳色，他駭然地發現，葉秋那本在微微顫抖著的雙手，突然間就穩穩地停住了。
“你喜歡這個遊戲嗎？”葉秋忽然直視著孫翔問道。
“什麼？”孫翔愕然。
“如果喜歡，就把這一切當作是榮耀，而不是炫耀。”
“你說什麼呢？這關你什麼事了？”孫翔忽然有些失態，這一瞬，不知為何他覺得自己仿佛矮了葉秋一頭，他不想這樣在氣勢上輸給對方。他來是為了取代葉秋，他來是為了得到鬥神一葉之秋。
“收好它。”就在孫翔想重新鼓起氣勢時，葉秋卻已經鬆開了帳號卡，淡淡地說了一句後，頭也不回地轉身準備離去。
“葉秋！”就在此時，經理突得出聲喚住了他。
葉秋停步，微微側了側頭，聽到經理已經在他身後說道：“目前俱樂部暫時沒有合適的比賽帳號給你，你就先在隊裏擔任陪練吧！”
陪練……一個在聯盟中創造過王朝，拿盡所有個人榮譽的高手，此時竟然淪落到要當陪練的地步。
對於這個安排孫翔是大感興趣，立刻接過聲哈哈笑道：“以葉哥你的水準，陪練一定沒有問題的，榮耀職業聯盟第一陪練非你莫屬啊！”
“呵呵。”受此侮辱，葉秋竟然還笑得出來，回過身來望向經理：“陪練？我看不必了，解約吧！”
“解約？你是要主動提出解約嗎？”經理的神情看起來很值得玩味。
“不錯，我要求解約。”
“葉秋，不要衝動啊！”蘇沐橙連忙沖了過來阻攔。聯盟有聯盟的規定，合約期間除特殊原因，任何主動提出解約的一方都需要支付違約金，葉秋目前和嘉世還有一年半的合約，如果強行要求解約，損失會很大。但對於蘇沐橙來說，她更怕的是葉秋的離開。
“老闆還沒有來，等老闆來了再說吧！”蘇沐橙希望葉秋能冷靜下來。
葉秋卻早已經瞥到了經理嘴角的那絲譏誚，他苦笑著朝蘇沐橙搖了搖頭：“沐橙，你還不明白嗎？要我走，這本身就是老闆的目的。我的存在對於俱樂部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只是一個薪水包袱。”
“不會的，怎麼會是包袱，你的實力絕不輸給任何人。”蘇沐橙說。
“這不單單是實力的問題，這是生意，而我，從來都是沒有什麼商業價值的。”葉秋說。
“你本該是有的，是你自己選擇了放棄。”經理在此時突然冷冷地插口。
“不錯，這是我的選擇。”葉秋說。榮耀職業聯盟如今進行得是如火如荼，各路贊助商是層出不窮。聯盟中的明星高手那自然是接廣告、做代言的搶手角色。但葉秋作為最為頂尖的選手，卻從來都是拒絕任何廣告和代言，甚至但連各類採訪、新聞發佈會都拒絕采加，他就像是個很古老的線民，小心翼翼地在虛擬世界裏藏匿著自己的真實身份。
對於這一點俱樂部很是不滿。他們眼看著身邊就落著一座金山，卻無法從他身上挖掘到絲毫利益。總算葉秋實力強橫，幫俱樂部在聯盟中打出了名氣，賺到了榮譽，才讓他們可以一直容忍。但隨著現在葉秋狀態的下滑，一切都已經不復往日。
“聯盟的商業化讓我們存活下來，但現在……”葉秋沒能再說下去，他也不知道這樣的發展是好是壞。如今的聯盟充滿了銅氣，每一家俱樂部的老闆第一考慮的都是如何利用戰隊來賺取利益。懷著對遊戲的愛，為了榮譽而不懈地努力經營奮鬥，葉秋懷念過去那個剛剛發展起來的聯盟。而現在，對榮譽的追求，也不過是為了謀求更大的利益。
蘇沐橙不再說話了，她本就是和葉秋同路走來，也是見證了這一切的老牌高手。她眼中浸滿了淚水，她知道，葉秋是真的要離開了，攔他，也只會讓他更痛苦。
“既然這樣，我……”
“不用了。”葉秋笑著打斷了蘇沐橙，他知道她要說什麼：“放心吧，我還沒到絕望的時候，我會回來的。”
“不錯，不愧是我認識的葉秋，真是有志氣，那麼現在咱們就來談談這筆違約金的問題吧！老實說，你在嘉世這麼多年，勞苦功高，我們不會這麼絕。你既然想走，大家就坐下來好好談談，協商解約怎麼樣？”
“直說吧，你們什麼條件？”葉秋問。
“爽快，條件很簡單，只要你宣佈退役。”經理說。
“退役。這條件你還說不絕？”蘇沐橙大為惱火。葉秋現年是25歲，對於他們電子競技的職業選手來說已算高齡，在這個年紀上退役並不奇怪。但葉秋方才已經表明他還不想放棄，嘉世經理這裏立刻說出的協商條件就是退役，擺明瞭是在針對。
退役選手自然沒資格再參加職業比賽。雖然有退役就會有複出，但榮耀職業聯盟規定退役選手要滿一年後才可以複出。避免有些人今天退役明天複出這樣換隊玩。葉秋本就已是職業暮年，每一天都很寶貴，現在卻要讓他平白浪費掉一年。這一年之後，就算他還沒有放棄重新複出，高齡、沒有一年的高水準比賽來保持狀態，單憑昔日的名氣，是否有戰隊願意接收他很成問題。要知道葉秋還有一個很致命的缺陷：他拒絕商業價值。
這看起來根本就是一個無法接受的協商條件，但誰也沒有想到葉秋卻很乾脆地一點頭：“我同意。”
“你瘋了？”蘇沐橙大驚。
“累了這麼多年了，休息一年有什麼不好？”葉秋笑。
“你……你到底在想什麼啊？”蘇沐橙百般不解。
“沒什麼。”葉秋轉過了頭，這邊經理早已將幾份文書遞了上來，葉秋接過一看，笑了笑。對方還真是早有準備啊！想著葉秋已經飛快落筆簽上了名字。
就要離開了……葉秋最後看了一眼這個自己待了七年的地方，他沒有再說什麼客氣的告別話，默默地轉身就準備離開。
“我送你。”蘇沐橙是唯一一個跟在他身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