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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龍〗《湘妃劍》全書完

第三九章
        
馬奔車飛,旗幟飄揚。飛奔的大車後,竟還綁著些樹枝,刀劍,甚至還有拆毀了的桌腿椅腳,一齊拖到地上,揚起了震耳的嘈聲與漫天塵埃!丐幫群豪,本已處於驚震與詫異的情緒中,此刻這奇異的車馬,奇異的“儀仗”,以及……那旗幟上驚人的姓名!立刻在丐幫群豪中,引起了一陣更大的驚震與騷動!飛奔著的車馬,一直奔狂到竹台之前。窮神淩龍大驚之下,轉念忖道:“仇恕為人素來謹慎,這大車中坐的必定不會是他,否則他再也不會如此招搖,這大車讓人看來,簡直像是老江湖、賣膏藥,玩把式的戲班子一樣,顯見這不過又是毛臬弄的花樣,為了轉移別人耳目而已!”一念至此,輕叱道:“勒住車馬,拖去一邊!”語聲未了,已有兩人刷地自竹臺上掠下。這兩人一個是丐幫弟子,一個卻是隨那少年丐者同來的斷指大漢,兩人身形一落,各自跨上了一匹奔馬!奔馬竟已瘋狂,已將奔過竹台!丐幫弟子輕叱一聲,急地抄住了馬韁,雙腿緊夾著馬股,那健馬昂首先嘶幾聲,竟被他乖乖地收服了!斷指大漢也想勒韁控馬,但卻已遲了一步!兩匹馬一急一緩,馬車已將顛覆!丐幫弟子冷冷道:“還是讓我來吧!”斷指大漢怒喝道:“放屁!看老子的!”突地揚手一掌,橫切在馬首上。那匹馬驚疼之下,突地人立而起,馬上的斷指大漢一個跟頭跌下馬來,車輪立刻輾過!只聽一聲慘呼,他右臂已被車輪輾斷!只見他在地上連滾兩滾,竟突又一躍而起,左掌扣了一把暗器,揚手一擲而出,盡都擊在馬身上!那匹馬怎禁得住這許多暗器,又是一聲長嘶,一頭撞上了竹台!立刻倒地而死!馬車一個大震,也翻倒在地!丐幫弟子刷地躍下了馬背,戳指罵道:“你這算是什麼,和畜牲一般見識麼?”那大漢右臂碎斷,疼得滿面冷汗,但仍不改那兇猛鏢悍之氣,一個箭步竄上,厲聲道:“我‘東山虎,萬大太爺就是這脾氣,怎麼樣?你小子若是不服,也只管來試試萬大太爺的五毒……”少年丐者面色一變,厲叱道:“還不住口?”東山虎身子一震,倒退三步,突地想起自己在疼怒之下,忘記了此來使命,洩露了身份行藏。他心頭一凜,抬頭望去,只見那少年丐者面上寒氣森森,滿含殺機,不覺雙腿一軟,噗地跪到地上。如此兇猛勞悍的漢子,竟對這少年丐者如此畏懼!丐幫群豪,不禁又為之一驚。只見“窮神”淩龍仰天大笑道:“東山虎,好一個東山虎,區區一個小強盜,也敢來冒充本派的七袋弟子,呔,拿下去!”丐幫群丐只見那自稱“東山虎”的大漢背後,果然背著七隻品級麻袋,大怒之下,一湧而上!要知胡亂背著品級麻袋,正是犯了丐幫最大禁忌。東山虎轉目望處,只見盛怒著的丐幫群豪,已蜂湧而來,早已駭得面色如土,狂呼道:“錢少俠救我……”他情急之下,竟又喊出了那少年丐者的來歷。那少年丐者正是“靈蛇”毛臬門下十大玉骨使者之首──“鐵膽使者”錢卓,此刻面色大變,顯己怒極,厲叱道:“蠢才,你說什麼?”揚手一道烏光擊出,直擊東山虎胸膛。“窮神”淩龍身形突起,淩空一掌,擊落了那道烏光,丐幫群豪卻已將東山虎身子抬起,淩龍沉聲道:“留下這廝性命!”擰身一掠,飄飄落在錢卓面前,冷冷道:“錢卓,你還賴得掉麼?”“鐵膽使者”錢卓面色鐵青,木立半晌,突也狂笑道:“不錯,在下正是錢卓,只怪我有眼無珠,帶了這樣的蠢才同來,如今既已被你識破,你要怎樣?”“窮神”淩龍大笑道:“好!算是還是條漢子,敗也敗得痛快!”“鐵膽使者”冷笑一聲,道:“誰說我敗了?”他舉手一一揮,隨他同來的乞丐大漢們,立刻自腰問,自衣下,自麻袋中,拔出了各式兵刃!一時之間,但見寒光耀目,鐵器龍吟,這一片廣大的盆地中,立刻漲漫了一觸即發的殺機!“窮神”淩龍笑聲一頓,厲聲道:“此時此刻,你還想做困獸之鬥麼?”錢卓冷笑道:“困獸之鬥,哼哼,今日隨我同來的,俱是千中選一的武林高手,你人數雖多,又有何用!”丐幫群豪齊聲怒喝道:“殺胚,你說什麼?”“鐵膽使者”錢卓,果然不愧有“鐵膽”之名,此刻面對著數百個憤怒的敵人,仍然不變神色,冷冷道:“各位先請稍安勿躁,待在下說完了話──”丐幫群豪怒喝道:“還說什麼,你縱然再來那套花言巧語,爺爺們也不信了,今日你多少人站著過來,便要你多少人躺著回去!”又有人在遠處怒喝道:“圍著他們,莫要放走了一個!”怒喝之聲,幾可震動天地!“鐵膽使者”鐵卓陰森森一笑,冷冷道:“各位若不聽我說話,立刻便是屍橫遍地、血流成河之局,我們縱無一人能夠生還,你丐幫的傷亡,自也慘重得很,只怕在十年之內都無法恢復元氣,各位如不相信,大可試上一試!”他身後的斷指大漢,齊地一揮手中兵刃,在燦爛的陽光下,有如千百條銀蛇在淩空飛舞。尖銳的語聲,閃爍的刀光,使得丐幫群豪心頭一凜。“窮神”淩龍沉聲道:“你有什麼話說,只管說出便是。”“鐵膽使者”錢卓朗聲道:“我今日此來,對丐幫毫無惡意。”“窮神”淩龍冷笑塔口道:“若無惡意,難道還是來為老叫化拜夀的麼?”“鐵膽使者”錢卓只作未聞,沉聲道:“我聞得丐幫在此集會,又是淩幫主的壽誕,便兼程趕來,只怕不得其門而入,才喬裝打扮。”“窮神”淩龍大笑截口道:“你身上若再多背幾隻麻袋,老叫化就要向你磕頭了!”“鐵膽使者”錢卓面色一沉,厲聲道:“你身為一幫之主,便該言而有信……”“窮神”淩龍道:“老叫化一生從未虛言欺人,不像閣下……哼哼!”“鐵膽使者”錢卓道:“既然如此,你便該依約讓我說話,不該句句打岔!”“窮神”淩龍仰天笑道:“聽到你的花言巧語,老叫化便有如骨哽在喉,不吐不快,你若說些人話,我絕不打斷!”“鐵膽使者”錢卓沉聲道:“你要我說得痛快些是麼?”窮神淩龍道:“快人快語,才合老叫化子們的脾胃!”‘鐵膽使者”錢卓道:“吶!你丐幫若是從此不過問我‘靈蛇’門下之事,我‘靈蛇,門便與你丐幫結成兄弟之交,互為攜手。”“窮神”淩龍冷冷道:“若是過問了,又當怎地?”“鐵膽使者”錢卓緩緩道:“淩幫主,我‘靈蛇,門今日來的,雖然只有數十人而已,但無一不是身經百戰的好手,一人可以拼得三個丐幫弟子……”丐幫群豪忽喝道:“放屁!”“窮神”淩龍手掌一揮,道:“聽他說下去!”“鐵膽使者”錢卓厲聲道:“除此之外,只要我師徒登高一呼,一日之內,還可號召數百位英雄好漢,來與你丐幫為敵,是以淩幫主說話之前,必須先考慮考慮!”“窮神”淩龍大笑道:“考慮什麼?”“鐵膽使者”錢卓沉聲道:“是友是敵,全在於淩幫主你此刻的一念之間,是吉是凶,也在於淩幫主你此刻的一句話了!”“窮神”淩龍笑容一斂,道:“你要我丐幫不間”靈蛇”之事,是麼?”“鐵膽使者”錢卓道:“正是!”“窮神”淩龍目光有如利刃,沉聲道:“你‘靈蛇,門有什麼事是別人過問不得的,若像我丐幫行事,光明正大,便沒有別人過問不得的事!”“鐵膽使者”錢卓暗暗忖道:“這老叫化子鋒利的口舌,端的是塊老薑!”口中卻緩緩道:“第一件事,便是我‘靈蛇’門私人的仇怨,江湖中誰也過間不得,你丐幫自也不能例外!”“窮神”淩龍冷笑道:“你的來意,是否就是要我丐幫袖手旁觀,眼看你們結集黨羽,殺戮異己,稱霸江湖,然後再將丐幫一腳踢開?”“鐵膽使者”錢卓道:“在下說的第一件事,乃是‘靈蛇’門的私人恩怨,難道淩幫主年齡太大,已聽不清了?”“窮神”淩龍仰天大笑道:“什麼私人恩怨,左右不過是仇先生那件事而已!”“鐵膽使者”錢卓道:“淩幫主你知道最好!”“窮神”淩龍道:“那件事又何需我老叫化過問,只要有那仇恕的一個人,已經夠你們受的了,根本毋庸別人多事!”“鐵膽使者”錢卓冷笑道:“仇恕,哼哼,他是什麼東西!”“窮神”淩龍道:“此人年紀雖輕,卻有鬼神莫測之能,心智異人,武功絕世,‘靈蛇,門下的十大使者,見了他便如同見到閻王一般,你難道未曾見過?”“鐵膽使者”錢卓冷冷道:“這是他的運氣!”“窮神”淩龍道:“你當真未曾見過?”“鐵膽使者”錢卓道:“他若見過我,只怕早已真的去見閻王了!”“窮神”淩龍道:“你在他背後亂吹大氣無妨,但你先需得小心些,此人神通廣大,”你說這話時,他說不定便在你背後!”“鐵膽使者”錢卓心頭一寒,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窮神”淩龍仰大大笑起來,笑道:“鐵膽使者,膽量不過如此!”鐵卓惱羞成怒,道:“他今日若在這裡,我便要……”語聲未了,突聽一聲厲叱,一聲暴震!那傾倒在竹台下的馬車,突然四散爆炸開來,車頂車壁齊散。木板四下紛飛,馬車頓然四分五裂!紛飛的木板中,兩條人影,急射而出,淩空叱道:“你便要怎樣?”“窮神”淩龍本以為這輛馬車乃是“靈蛇”門的疑兵之計,裡面空無一人,是以一直未加注意!此刻這馬車竟突生驚人之變,眾人不禁盡都大驚失色,只是那人影來勢太快,誰也看不清他們究竟是誰。那日,地室中……仇恕、慕容惜生,見了毛文琪的目光、神色,都不禁在心中暗歎一聲,知道她必定又要設法來折磨自己!慕容惜生暗暗忖道:“想不到她竟然如此恨我,我……我……唉,我只望她能毀去我的容貌,從此我也不必煩惱了!”仇恕目光一斜,只見毛文琪已自懷中取出一柄小小的匕首,他心頭不禁為之一凜,暗忖:“她莫非要毀去我們的容貌,她毀了我無妨,她若是在慕容惜生面上劃了一刀,我再也不會饒她!”只見毛文琪秋波四轉,口中喃喃道:“我是比不上她,比不上她……”她面上除了那種瘋狂的妒恨之外,當然又加了一份自怨自艾的意味,自那針線包中,取出了一面銅鏡!她面對著銅鏡,凝神瞧了半天,又瞧了瞧慕容惜生,再瞧瞧自己,突然反手一刀,向自己臉上劃了下去!一縷鮮血,立刻自她如花嬌靨中飛濺而出!仇恕、慕容惜生心頭一顫,大驚失色!他們此刻若能出聲,必定會放聲驚呼起來!他們此刻若能行動,必是會不顧一切地奪下她手中的匕首!但是,他們此刻卻只能眼睜睜地望著這發狂了的女孩子,左一刀,右一刀,瘋狂地摧殘著自己的容貌!她厲地狂呼著道:“毛文琪,你為什麼不生得美些……我恨你……我恨你這張臉……我恨你……你為什麼這樣醜?……”淒厲的慘呼中,她如花的嬌靨,瞬眼間便已血肉模糊!仇恕心房跳動,慕容借生雙目一合,暈了過去!只見毛文琪突地振腕拋出了匕首與銅鏡,死一般呆了許久,仇恕亦自合起眼睛,不忍再看她一眼。但毛文琪卻又瘋狂地笑了起來,她笑道:“好師姐,從此我再也不會輸給你了,你是世上最美的女子,我是世上最醜的女人,我們兩個都是天下第一!”她咯咯地笑著,緩緩站了起來,又道:“你們不要怕,我絕不會殺你們,我要讓你們永遠在一起,讓天下人都看看你們的樣子!”她突然伸手抱起了兩人的身子,飛奔出那黯暗的地道!地道口,停著一輛馬車。那車夫亦是“靈蛇”心腹,見了毛文琪這等形狀,一驚之下,自馬車上跌下,顫聲道:“姑娘,你……”毛文琪咯咯笑道:“我美麼?哈哈,我那未婚夫婿,見到我時是什麼樣子,你猜得到麼!我要他吃一驚,才這樣做的!”那車夫渾身打顫,格格他說不出話來。毛文琪大喝道:“站到一邊,動一動就宰了你!”那車夫果然不敢再動一動,毛文琪將仇恕兩人放到車廂中,駐足想了一會兒,突又大喝道:“看住他們,動一動就將你切成八塊!”那車夫雙腿一軟,噗地跪下,毛文琪卻已翻身奔入地室,將地上的兵刃全都包在床單裡!她又尋了一副筆墨,將另一塊床單撕成兩半,在一邊上寫下,“慕容惜生”,另一邊上寫下“仇恕”兩字!然後,她奔回馬車,將床單當作旗幟,縛在車頂上,又將另一條床單撕成七條,縛了些樹枝、刀劍、木腳,掛在車後!她望著自己的傑作,笑道:“這樣一來,你們可要出風頭了,無論是誰,見了這樣的馬車,都會看上幾眼的,是不是?”她大笑著接道:“等到別人看到你們兩人這副樣子,哈哈……她彎下腰去,大笑了一陣,突又頓住笑聲,道:“這一路上若是沒有別人殺你們,等到我成親的那一天,你們一定要來喝一杯喜酒,好麼?”她左、右雙手,本已各拿了一柄匕首。話聲中她突地雙掌一沉,將兩柄匕首,齊地刺入馬股!兩匹馬負痛之下,狂奔而出!車廂中的仇恕和慕容惜生,只聽毛文琪那瘋狂的笑聲,距離自己越來越遠,兩人都不禁合起眼睛!他們誰也不願再看對方一眼。他兩人心裡都極其知道,江湖上欲得自己而甘心的人,不知有多少人,毛文琪這樣做,實無異將他們送入虎口!死不要緊,但他們又怎能忍受別人的淩辱。縱然遇不著仇敵,路上也難免有好奇的人,若是拉住馬車,看到他們的樣子,也必定有極為難堪的後果:哪知這輛馬車一路狂奔,不但路人見了,俱都趕快遠遠避過,江湖中人見了這兩面旗幟,也都繞道而行。他們自然不知道此刻在車中的仇恕與慕容惜生已無反抗之力,見了這名字,早已心驚膽戰,哪裡還敢惹事?這車馬一路狂奔,竟奔入了京鎮山地,而且冥冥中的主宰,竟又偏偏要他們奔入那條峽谷山口!谷口守路的兩人若是未死,他們無法人穀。谷底的那六個藍帶弟子若是未走,他們也無法人穀!但一切事陰錯陽差,於是車馬便奔入了穀內的盆地!那時“窮神”淩龍又偏偏不信車裡有人,便將此事放過!於是馬車一震,車廂顛覆!這一震之後,仇恕突然發現手腳已能動彈,他還以為是經過這一段時間,“千日醉魂香”的藥力己解!但中毒較深的慕容惜生,卻仍然軟綿無力。他喜悅地歎息一聲,突覺自己嘴角一絲腥鹹之味,原來方才車廂一震之下,他嘴角無意沾上了一絲腕上創口迸裂時流出的鮮血,而鮮血流入了口裡,流入了喉間,只是他當時震驚之下,未曾發現!剎那間他突地心念一動,暗忖道:“難道是這一滴鮮血,解開了醉魂香的藥力?”轉目望去,慕容惜生正在驚喜地望著他,但兩人目光一觸,慕容惜生便又立刻合上了眼睛!仇恕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也許是酸、甜、苦、辣,樣樣滋味都有,只是酸苦總比甜味多些。他呆呆地愣了半晌,輕輕將手腕送到她唇邊。慕容惜生霍然張開眼來,但仇恕腕上的鮮血,已滴人喉嚨,她只覺身子一顫,四肢的縛束,開始漸漸消失!原來這鮮血正是“千日醉魂香”的唯一解救之物!兩人目光再次相對,慕容惜生突然全力推開了仇恕,她功力雖未恢復,但這一掌卻出手極重!仇恕一個翻身,失聲道:“你……你……”慕容惜生咬一咬牙,道:“我恨死你了,你若再碰我一碰,我就自殺!”外面正值怒吼連連,是以車廂中的語聲,外面無人聽到!仇恕歎了口氣,道:“你放心,我絕不碰你!”慕容惜生道:“若不是你,我……我怎麼會……文琪怎麼會瘋的,你既無情,又無義,又……又無恥!”語聲未了,眼淚已出。仇恕又怎知她心裡的矛盾,怒道:“我為何無恥?”“你無恥,你無恥,你……你……”。眼淚越流越多,她也不知為了什麼──也許為的事大多了。仇恕呆了半晌,暗怒忖道:“你心中本來對我有情,又何必要對我如此冷酷?本是為了你,我們才會系身一起,怎怪得了我?你對我忽冷忽熱,我怎能忍受?毛文琪因妒而狂,難道也是我的罪惡?”他心念反復,越想越是憤怒,索性閉起眼睛,瞑目調息,只因他功力未曾恢復前,不願出這車廂之外!慕容惜生滿面淚痕,暗暗忖道:“我對你的情意你已知道,我又為你受了這麼多委曲痛苦,連我最親近的師妹,都變得那麼恨我!我一切為了你,但你呢?你既不瞭解我,又不諒解我!你無情,你自私!在經過那麼多痛苦的事,看到文琪那麼痛苦的變化後,你還是只想著自己,你太狠心,你……你……你……”她反手一抹淚痕,咬緊牙關,亦自閉目調息起來!他兩人基礎深固,是以功力甚易恢復,此刻車廂外,“窮神”淩龍正與“鐵膽使者”錢卓針鋒相對,口舌相爭!仇恕本已滿腹冤氣,聽了錢卓辱駡自己,再也忍受不住,全力劈出一掌,踢出一腿!他掌力、腿力是何等驚人,那車廂自然禁受不住,立刻四分五散地暴裂開來,仇恕立刻飛身掠出。慕容惜生身不由主,也隨之躍了出去!只聽仇恕一聲大喝,道:“你便要怎樣?”喝聲中他已飄落竹台,淩龍揉了揉雙睛,大喝道:“果然是仇公子,你怎會來的?”他心中又驚又喜,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丐幫群豪聽得這自車廂中飛身而出的人影,竟然真的是仇恕,心中亦不禁又驚又喜,一齊愣在當地!只見錢卓身子一震,失聲道:“朋友便是仇恕麼?”仇恕滿心怒火,大聲道:“不錯!”這“不錯”兩個字,聲如霹靂,自天而降,震得眾人耳鼓俱都“嗡”的一響,半晌聽不到別的聲音!“窮神”淩龍哈哈笑道:“常言道:‘說曹操,曹操便到!’這句話你可曾聽過麼?我早就勸你不要背後罵人,如今只怕你有苦頭吃了!”  
第四零章
        
“鐵膽使者”錢卓微退一步,面上又恢復了鎮靜之色,他目光始終未離仇恕面上,冷冷道:“久聞大名,今日當真幸會得很!”仇恕冷笑道:“我看你卻不幸得很!”語聲中他大步向前邁了一步──慕容惜生身不由主,只得也跟著他的腳步向走了一步!錢卓目光一轉,突地在慕容惜生面上停了下來!此刻竹臺上的目光,十中有九,俱都早已被慕容惜生吸引,“鐵膽使者”錢卓一動,緩緩道:“這位姑娘是?在下眼疏得很!”慕容惜生冷冷介面道:“你管我是誰?”“鐵膽使者”錢卓笑道:“在下只是看到姑娘與仇公子同進同退,宛如一體,是以忍不住問上一問,姑娘如不願說……”慕容惜生大怒道:“誰和他宛如一體,你說話放清楚些!”她大怒之下,往前逼近一步。仇恕身不由主,也跟著她走了一步。他兩人的手腕,俱已被道袍與長袍所掩,眾人只看到他兩人同進同退,卻猜不到是何原因。錢卓目光一轉,哈哈笑道:“妙極妙極……”仇恕大怒道:“妙什麼?”他肩頭微聳,方待縱身躍去,哪知慕容惜生卻牢牢地站在地上,動也不動,仿佛生了根似的!仇恕身子方自離地尺餘,便只得“噗”地落了下來!只見慕容惜生身子半轉,舉步向台下走去!仇恕腳步一移,大聲道:“你要做什麼?”慕容借生冷冷道:“我要走了!”仇恕大聲道:“我絕不走。”慕容惜生冷冷道:“這裡的人我都不認得,這裡的事與我毫無干涉,無論你願不願去,我卻是必定要走的了!”仇恕滿心氣惱,道:“你要走便走好了。”他穩住身形,站在地上,慕容惜生哪裡能再走一步!眾人見了他兩人這種微妙的情況,心裡更是驚奇。“窮神”淩龍乾咳一聲,道:“仇公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仇恕呆了一呆,不知該如何回答。“鐵膽使者”錢卓大笑道:“妙極妙極………”慕容惜生霍然回頭,大聲道:“你當真不走?”仇恕面色蒼白,身子已氣得微微顫抖,大聲道:“死也不走!”慕容惜生恨聲道:“好!”突然轉目向身側的一條大漢微微一笑,招手道:“你過來!”那大漢見了她的笑容,只覺神魂飄蕩,有如做夢一般,一步一步走了過來,癡癡笑道:“姑娘有何吩咐?”慕容惜生輕輕笑道:“再走近一些!”她面上的笑容,是那樣美麗輝煌,不但這大漢看得癡癡迷迷,就連別的人也看得目搖神奪。只見那大漢癡癡地走到慕容惜生身子前面,“咕”地咽下一大口唾沫,伸手一抹嘴巴,癡笑著道:“姑娘一一”慕容惜生突地面色一沉,笑容頓斂,右腕有如毒蛇般伸了出去,閃電般的奪下了那大漢腕間的長刀。那大漢頭腦還未恢復清醒,大驚道:“姑娘這是做什麼?”語聲未了,慕容惜生已飛起一足,將他踢到一丈開外,反手一刀,向自己左腕上砍了下去!眾人俱都大驚,仇恕更是面容失色,回身托住了慕容惜生持刀的手腕,五指一緊,長刀落地。慕容惜生跺足道:“你放不放手?”仇恕顫聲道:“你砍去我的手好了,何必作賤自己?”慕容惜生跺足道:“我偏要作賤自己,我死了也和你無關!”語聲未了,目中又流下淚來。臺上台下的丐幫群豪,越看越覺驚奇,就連老於江湖的“窮神”淩龍,也看不出這其中複雜微妙的關係。“鐵膽使者”錢卓心念數轉,又自悄悄後退了幾步,曲指一招,立刻有三條大漢走了過來!鐵卓悄悄一指仇恕,輕聲道:“出手!”那三條大漢立刻探手入懷,顯然是要取暗器出手!此刻人人俱在望著仇恕與慕容惜生。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動作,只見慕容惜生淚如泉湧,仿佛傷心已極。仇恕木然立在地上,望著慕容惜生的眼淚,緩緩歎道:“你到底要我怎樣,你說呀……”慕容惜生垂首流淚道:“你不要管我……不要管我……”仇恕跺一跺足,霍然抄起地上的長刀,反手一刀,向自己右腕上砍了下去,心中暗歎一聲:“罷了!”哪知他刀未落下,卻已被慕容惜生托住了手腕。她滿面淚痕,跺足道:“你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你要砍就砍我的好了。”仇恕顫聲道:“我何嘗折磨你,是你……”慕容惜生道:“我不好,你殺了我好了。”“窮神”淩龍冷眼旁觀,已看出他兩人之間,必定情感極深,只因為有了誤會,是以此刻大家便在鬧鬧情緒。他暗中好笑,索性袖手不管。哪知就在這剎那之間,突見數十道烏光,破空而來,直擊仇恕,來勢迅急,但風聲卻甚是輕微!仇恕滿心情感上的煩惱,竟然毫未知覺。“窮神”淩龍大驚之下,要待出手援救,也已來不及了!這時的危急之情,當真是間不容髮,突見慕容惜生縱身一躍,撲到仇恕身上,嬌呼道:“伏下去!”兩人身子一倒,數十道烏光,便自他兩人頭頂呼嘯飛過,只是慕容惜生還是遲了一步。她只覺得眉頭一麻,已被暗器掃中一些。“窮神”淩龍怒喝道:“無恥,匹夫!”轉身一拳,直擊錢卓!錢卓身形一閃,他身後便有三條大漢,持刀撲上,三柄長刀,帶著霍霍風聲,直劈淩龍上、中、下三路!“窮神”淩龍冷笑一聲,拳打足踢,擋退了三柄長刀!只聽台下丐幫群豪中,有人大喝道:“幫主俱已動手,我們還站在這裡作什?”語聲未了,人群已有一道銀光飛出,勢如閃電,直擊在臺上一條斷指大漢的胸膛之上。那大漢狂吼一聲,翻身跌倒,鮮血如泉濺出!四濺的鮮血,激發了這些大漢心中的漂悍之氣。只聽一陣騷動與怒吼,丐幫群豪,已有十數人縱身躍上竹台,斷指大漢,也有十數人躍下竹台!一時之間,兩幫人立刻成了混戰之局!“窮神”淩龍本不願在此時此刻發生集體流血的慘劇,但此刻眾人俱是熱血澎湃,他也變得無能為力!混戰中,仇恕與慕容惜生已齊地站了起來。兩人目光相對,仇恕吶道:“謝謝……”慕容惜生秋波轉動,輕輕道:“謝什麼?”兩人間所有的矛盾與芥蒂,似乎都已在這短短兩句話中,獲得了諒解與安慰,兩人目光相對,竟忘了身在何地!突見刀光一閃!兩柄長刀,自仇恕身後直劈而來!仇恕頭也不回,目光仍然直視著慕容惜生,反手揮出一掌只聽“當”地兩響,兩柄長刀,俱都落到地上!那兩條大漢呆了一呆,實未看出仇恕這一招是自何部位發出的,只覺腕間一麻,長刀便已脫手!兩人方自駭得心驚膽戰,突聽一聲大喝:“下來!”兩條長索,自台下飛上,長索頂端的活結,便套在兩人脖子上,長索一緊,兩人悶吼一聲,跌落台下!另一個丐幫豪士大笑道:“幹得好!”亦自手中飛出一條長索,嗖地向“鐵膽使者”錢卓套去!這長索套人,本是丐幫群豪的絕技,三丈之內,套取人物牛羊,可說是百發百中,萬無一失。眼見活結已將套中錢卓,突聽錢卓厲叱一聲:“上來!”反手抄住了活結,隨手一震,那丐幫豪士竟被他震得飛起八尺,噗地跌在臺上,錢卓嗖地竄去,一掌劈下,便再也不看第二眼,擰身發掌,恰巧將自他身後撲來的一個丐幫豪士震落台下!此刻這狹穀盆地之中,已彌漫著一片叱□聲、慘呼聲、驚惶聲、以及兵刃相交,盆盞碎裂聲……赤紅的鮮血,濺滿在青色的竹台與褐色的泥土上。‘窮神”淩龍突地長嘯一聲,淩空而起,撇下了與他動手的大漢,直撲“鐵膽使者”錢卓!他淩空飛掌,掌勢更見驚人!’鐵膽使者”錢卓腳步一錯,橫掠三尺,只見一柄長刀斜斜砍來,他仰身飛起一足,踢落了長刀──只見眼前人影一閃,仇恕已冷冷掠到他面前!淩龍亦已輕輕飄落,一左一右,將錢卓夾在中間!‘鐵膽使者”錢卓大笑道:“你們要想以三敵一,也只管動手便是!”“窮神”淩龍大怒道:“你配?”方待擊出一掌,卻見仇恕搖手道:“淩幫主且慢!”‘窮神”淩龍目光一掃,只見臺上已滿是鮮血與屍身,心中但覺驚怒交集,厲聲喝道:“還和他多什麼話,先宰了他再說!”仇恕沉聲道:“他一條性命能值幾何,又何苦教丐幫的弟兄,白白賠上許多條無辜的性命,淩幫主你說是麼?”“窮神”淩龍呆了一呆,只見仇恕轉首向錢卓道:“你若想留下一命,便快叫他們住手!”“鐵膽使者”錢卓仰天笑道:“我為何要叫他們住手?看看別人流血,豈非人生一樂。”仇恕忍住怒氣,沉聲道:“你自己的性命難道也不要了?”“鐵膽使者”錢卓微微動容。“我若下令住手,你能否保證我等安全撤退!”慕容惜生搶著道:“他不保證,我也保證!”她實在不願見到這流血的慘劇再繼續下去,那一聲聲淒厲的慘呼聲,已使得她芳心寸碎!錢卓目光四轉,緩緩道:“此刻雙方傷殘已重,人人都已凶性大發,我即使下令住手,他們也未必能聽從我的話了!”慕容惜生身子一顫,道:“如此說來,該怎麼辦呢?”“鐵膽使者”錢卓面色深沉,一字字沉聲道:“死光為止!”“窮神”淩龍、仇恕心頭亦自一震,轉目望去,只見臺上台下,混戰更劇,人人都仿佛變成了亡命之徒!人人目光中,都閃動著一種野獸般的光芒,只因那慘呼與鮮轎,已激發了人們心底潛伏的獸性!跟隨錢卓同來的斷指大漢,本都是刀頭舐血、亡命江湖的朋友,他們人數雖少,但應付這種流血混戰之局,卻顯然要比丐幫群豪熟悉得多,是以他們雖然人數懸殊,卻仍然可以一拼。而丐幫群豪因為人數大多,情勢反而更為混亂。他們平日大多甚為安份,此刻野性一發,便不可收拾,前仆後繼,勇往直前,早已不顧生死!“窮神”淩龍眼見著自己門下弟子,死傷累累,心中不禁又是痛惜,又是憐憫,沉聲道:“你我一齊喝令住手如何?”“鐵膽使者”錢卓道:“你若要試上一試,我也未嘗不可!”“窮神”淩龍大喝一道:“丐幫弟子住手!丐幫弟子住手!”“鐵膽使者”錢卓朗聲喝道:“弟兄們一齊住手!”他揣量今日之局勢,知道只有兩下休戰,自己才能全身而退,否則只有和斷指大漢們一齊戰死在這裡。是以他心中盼望兩下住手之心,實在比淩龍等人還要急切,只是他為人深沉,絕不現於顏色。嘹亮的喝聲中──只見兩邊的弟子,果然都已漸漸放緩了手腳。“窮神”淩龍再次大喝一聲:“丐幫弟子住手!”丐幫群豪,後面的已不再撲上,前面的也閃到一邊。斷指大漢獲得了喘息的機會,自也不再追擊。慕容惜生輕歎道:“再不住手,我真要……”語聲未了,突聽丐幫群豪中有人慘呼道:“弟兄們已死了這麼多,我們活著的人,若不替他復仇雪恨,對得起他們,對得起良心麼?”另一人介面呼道:“殺呀,殺光了他們,為死去的弟兄復仇!”慘厲的呼聲,使得眾人心情又大為激動!“窮神”淩龍眼見情勢不對,厲叱道:“什麼人亂叫!”叱聲中只見兩條人影自丐幫群豪中飛身而起,撲向斷指大漢,掌中兩柄長刀一閃,又是一條人命!斷指大漢怒駡道:“不守信的匹夫,咱們拼了!”齊地厲喝一聲,撲了上去。一個丐幫弟子稍一遲疑,便被對方一刀砍在腰腹上,發出一聲震耳的慘聲,他雙手仰天舉起,嘶聲喝道:“弟兄們,復仇……”噗地一翻身跌倒,斷指大漢呼嘯著自他身上踏過!丐幫弟子的殺機立刻又被激發,混戰又起!“鐵膽使者”錢卓變色道:“丐幫首先違約,怪不得我了!”“窮神”淩龍更是面色大變,沉聲道:“違命之人,定當重辦!”突聽仇恕冷笑一聲,道:“違約的不是丐幫弟子!”“鐵膽使者”錢卓道:“不是丐幫弟子,難道還是我們?”仇恕冷冷道:“也非你的弟兄!”“窮神”淩龍道:“是什麼人?”仇恕伸手一指,道:“你看那三個面色有如鍋底,身手最是矯健,身穿著一件黃麻破衣的乞丐,留意他們的動作。”眾人一齊定睛望去,只見混亂的人群中,果然有三個那般模樣的人,身手靈便,武功仿佛甚高。“窮神”淩龍沉聲道:“不錯……”心念一動,突地想起方才偷偷送來那張紙條的人,便是這三人其中之一,心中不禁更是疑雲大起!只見那三人在人群中竄進竄出,其中一人突地偷偷劈出一刀,將一個丐幫弟子當場砍死!然後,他便又厲吼一聲,向斷指大漢撲了過去!混亂的兩幫弟子,早已眼睛發紅,誰也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但臺上的人,卻看得清清楚楚!“窮神”淩龍厲聲道:“這是什麼人?”仇恕冷冷道:“這是什麼人,淩幫主難道還不知道,他必定是丐幫的仇家,與‘靈蛇’毛臬也不對頭,是以暗中潛伏,挑拔你兩派流血苦鬥,無論誰勝誰敗,他都高興得很,若是兩敗俱傷,就更合他心意,是以他不願你兩幫住手。”“窮神”淩龍恍然道,“是了,好毒辣的賊子……”“鐵膽使者”錢卓皺眉道:“與我兩幫都有仇的人,武林中實在太少,我們要看看,這三人究竟是什麼東西變的?”語聲未了,他已縱身掠起,向那三個神秘的麻衣乞丐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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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章
        
“窮神”淩龍毫不遲疑,跟蹤而去。仇恕卓立臺上,定睛而視,只聽慕容借生輕輕道:“是你發現的,你為何不去看看?”仇恕輕輕道:“我怕你不願見到流血,所以……”慕容惜生幽幽一歎,道:“你去吧,無論到哪我都……都……”突覺面頰一紅,緩緩垂下頭去!仇恕只覺精神一震,豪氣大生,回首道:“走!”兩人一齊展動身形,一掠而下。此刻那三個麻衣乞丐似乎也覺得情況有些不對了,正待悄悄溜走,淩龍、錢卓卻已先後落到他們身前。“窮神”淩龍厲聲道:“罪魁禍首便是這三人,莫放他們走了!錢卓亦自大呼道:“弟兄們,圍住他們!”那三個麻衣乞丐對望一眼,突地縱身掠起。哪知他們身形方起,已有兩條人影,橫空飛來,帶著一股淩厲的掌風,口中厲聲叱道:“下去!”三個麻衣乞丐身子被掌風一震,果然齊地落下。仇恕身形淩空一折,竟又拔起一尺,朗聲呼道:“誰再動手,立取性命!”丐幫群豪,斷指大漢們,只見他身子淩空翻飛,有如天神下降,不禁俱都為之大驚,誰也不敢再動!仇恕袍袖一拂,和慕容惜生輕輕落在地上。只見那三個麻衣乞丐俱都低垂著頭,不敢抬起,但仔細一看,仍可發覺他們面上塗著一層黑色顏料,掩去了本來面目。仇恕沉聲道:“淩幫主,這三人俱以顏色塗面,只有將他們生擒之後,再仔細盤問他們的來歷,必可……”話聲未了,突聽三人中一人輕輕笑了起來,道:“不必了!”仇恕變色道:“你是什麼人?”那人嬌笑不絕,抬起頭來,道:“小兄弟,你不認得姐姐我了麼?”此話一出,眾人俱都面色大變。‘鐵膽使者”錢卓冷笑一聲,道:“好極好極,原來是仇公子的姐妹!”只見那人舉起了衣袖,在自己面上擦了一會兒,擦去了黑色的顏料,露出了裡面瑩白的皮膚!眾人俱都為之一震,已有人認得她便是“百步飛花”林琦箏!仇恕脫口道:“林琦箏,原來是你!”“百步飛花”林琦箏咯咯嬌笑道:“哎喲,你有了新人,還記得舊人麼?”慕容惜生面上也突地變了顏色。只聽林琦箏嬌笑道:“這位妹妹生得真美,喂,你叫什麼名字呀?和我這位兄弟是怎麼認得的,告訴我好麼?”仇恕怒叱一聲:“住口!”林琦箏輕輕一歎,道:“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凶,你難道不記得以前你左一聲姐姐右一聲姐姐,叫得多甜呀,現在……現在。”長長歎息一聲,緩緩垂下頭去,仿佛不勝幽怨!慕容惜生面上陣青陣白,顫聲道:“仇恕,你……你……”仇恕早已氣得面青唇白,但面對著一個撤嬌耍賴的無恥女子,縱然一等一的好漢,也要束手無策!四下群豪,又都騷動起來。“窮神”淩龍心念轉動,突地大喝道:“先將他三人擒下來盤問!”仇恕怒道:“正是!”林琦箏突地身子一閃,大聲道:“我是仇公子的姐姐,‘鐵膽使者’的師姑,你們誰敢動手?”“鐵膽使者”錢卓冷冷道:“不但有一位師姑,還有兩位師叔呢,是麼?”另二人大聲道:“不錯!”兩人一齊擦去易容顏料,駭然俱都是“七劍三鞭”中的人物──“左手神劍”丁衣,“河朔雙劍”汪一鵬!原來這三人自那日“杭州英雄大會”逃去後,便聚在一處,只是他三人,一時也尋不出毛臬的蹤跡。直到一日,他三人聽到丐幫弟子要在這京鎮山地中為“窮神”淩龍召開慶生之會,便設法混了進來!他三人本想與丐幫聯絡,與毛臬為敵,但等到“鐵膽使者”錢卓現身之後,他三人就又變了心意!“百步飛花”林琦箏道:“我們最好先看錢卓與他們火拼一場,等到丐幫大傷元氣後,我們再以武力要脅淩龍,豈非更妙!”“左手神劍”丁衣一向是聽她的話,汪一鵬在此情況下也只有贊成,於是他們便以一張紙條,揭破了錢卓的來歷!哪知事情一變再變,仇恕突然現身,他三人行藏雖然詭秘,但仇恕神目如電,又將他們行藏窺破!此刻林琦箏秋波四轉,嬌笑又道:“你們誰要對我三人怎樣,得先問問他們答不答應?”“鐵膽使者”錢卓冷冷道:“你們早已背叛家師,還以為我不知道!”林琦箏心頭一震,但面上笑得更甜,道:“仇兄弟,你聽到沒有,我為了你,把多少年的朋友都得罪了,你還對我凶,還不保護我?”仇恕心念一轉,冷冷道:“丁衣、汪一鵬又當如何?”“百步飛花”林琦箏嬌笑道:“他們麼?”突地轉身一掌,直擊在“左手神劍”胸膛上!丁衣再也想不到她竟然會對自己發掌,大驚之下,連退數步,張口噴出一口鮮血,顫聲道:“你……你好狠!”汪一鵬亦自面色大變,厲聲道:“賤人,你為了自己的性命,就要出賣朋友是麼?”他突地仰天慘笑:聲,道:“姓汪的索性成全了你!”反手一刀,向自己脖子抹去,當場鮮血橫流,屍橫就地,只因他估量情勢,知道自己無法逃生!是以他索性自刎而死,還落得乾淨!“左手神劍”了衣手撫胸膛,慘笑道:“你好,你好,可恨我直到今日,才認得你!”突地牙關一咬,咬斷了舌尖,狂吼一聲。將舌尖與鮮血,一齊噴到林琦箏臉上,也自殺死在當地!這淒慘的局面,使得人人為之動容。就連“窮神”淩龍亦不禁暗歎一聲道:“好漢子,死得漂亮!”“鐵膽使者”錢卓沉聲道:“他兩人終沒有辱沒‘七劍三鞭,的聲名調目光一轉,冰冷地凝注到林琦箏面上!林琦箏舉起衣袖,擦著面上的鮮血,她雖然心如蛇蠍,但眼見到丁衣、汪一鵬如此壯烈淒慘而死,也不禁心弦震動!但是她仍然嬌笑著道:“小兄弟,你看,我為了你……”仇恕面沉如水,沉聲道:“我絕不殺你!”林琦箏笑道:“你真好,我……”仇恕突地大喝一聲,截口道:“我若殺了你,豈非汙了我的手?”“窮神淩龍”大喝道:“如此淫毒的婦人,弟兄們將她亂刀分屍了!”林琦箏身子一震,顫聲道:“亂刀分屍……”她眼前突地憶起了十九年前,蒼莽山中……一個英挺的俠士,滿身鮮血,被別人亂刀分屍時的痛苦!她身子不住顫抖地,撲向仇恕,哀呼道:“救救我……”仇恕袍袖一拂,厲聲道:“滾!”林琦箏身不由主,倒退幾步,跌倒地上!她身旁的地上,便是“左手神劍”丁衣的屍身。他人雖死了,但圓睜著的雙目中,仍滿含著悲哀與怨恨!林琦箏目光接觸到他的屍體,他的眼睛,突地放聲痛哭起來,她痛哭著撲到丁衣屍身上慘呼道:“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鐵膽使者”錢卓冷冷道:“你此刻後悔,也已遲了!”林琦箏突地長身而起,大聲道:“你們不要殺我,我也會自殺而死!”丐幫群豪怒喝道:“自殺太便宜了你!”便待一湧而上。林琦箏突地雙手一分,撕開了自己的衣衫,道:“誰敢過來?”她雖然年華已去,但肌膚仍有如白雪一般,那晶瑩的**,隨著她胸膛的起伏輕輕地顫抖……群豪果然俱都一呆,竟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慕容惜生面容蒼白,悄悄轉過頭去。只聽林琦箏淒厲地慘笑一聲,道:“但在我死之前,我還有幾句話說!”“窮神”淩龍沉聲道:“快說!”“百步飛花”林琦箏轉過身子,面對份恕,大聲道:“我知道你對‘七劍三鞭’恨之入骨,恨不得眼看‘七劍三鞭,全都死在你的面前,是麼?”仇恕目光不願接觸她胸膛,仰天冷冷道:“七劍三鞭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你的話確是不錯!”林琦箏歎道:“不錯,是七劍三鞭,殺了你父親,但是──”她突地極其淒厲地慘笑一聲,道:“你可知道真正殺死你父親的仇人是誰?”仇恕呆了一呆,脫口道:“誰?”林琦箏一字字緩緩道:“想當年,你爹爹武功正值全盛時期,縱橫武林,所向無敵,而那時的‘七劍三鞭’,武功還未有今日利害。”“窮神”淩龍冷笑道:“今日也未見如何?”林琦箏只作未聞,介面道:“憑那時的”七劍三鞭”,縱然以十敵一,也未見是仇先生的敵手,怎能將他亂刀殺死!”仇恕雙拳緊握,顫聲道:“那麼是誰殺死了他?”林琦箏默然半晌,突地大聲道:“你母親!”仇恕怒喝道:“你放屁!”方待一步沖去,卻聽林琦箏大聲道:“其人將死,其言也善,我眼見就要死了,我不須騙你,你若要聽實情,就聽我說完!”仇恕頓住腳步,全身顫抖,道:“你說……你說……”此刻眾人心中,俱都大為震驚,四下已一無聲息,俱都在凝神傾聽,聽她說出十九年前那慘案的真象!只因此事早己轟傳武林,但誰也不知這慘案中還另有真象,“窮神”淩龍亦是面色凝重,不再插口。林琦箏長長吐口氣,道:“在‘七劍三鞭’蒼莽山圍剿仇獨之,你母親便己和仇獨在一起了,她乘著仇獨練功的時候,下毒手前閉住仇獨的氣穴,使得仇獨走火入魔,半身麻木,否則就憑‘七劍三鞭’,怎能殺得了他!”眾人更是聳然動容。仇恕顫聲道:“你……你亂造謠言!”林琦箏搖了搖頭,道:“我說的話,句句全都是實言,那本是毛臬利用她施的美人計,卻不料她事後竟真的對仇獨生了情感。”她語聲微頓,厲聲道:“是以你若是復仇,便該先殺死你的母仇恕心頭一震,蕩然失措。四下群豪,忍不住都發出了驚震的歎息。”窮神”淩龍厲聲道:“你為何直到今日才說出此事?”林琦箏緩緩道:“不錯,這件事隱密在我心中,已忍了二十年了,除了‘七劍三鞭’外,江湖中沒有一個人知道。”但‘七劍三鞭’為了自己的顏面,是以誰也不肯將此事說出來,直到今日,直到今日……”她垂下頭,又抬起,大聲道:“今日我說出此事,為的是要你知道你真正的仇人。”“你若是真的為父報仇,為什麼不該先殺死她!”她咬一咬牙,說道:“不錯,毛臬該死,程楓該死,我們都該死,但你在殺毛臬,殺程楓之前,為什麼不……”仇恕突地大喝一聲,慘呼:“你不要說了!”林琦箏淒慘一笑,接道:“不,我還要說,我還要問,你知不知道‘十年之後,以血還血’這八個字是誰寫的!”此話一出,群豪身子又都為之一震,凝神而聽!狹穀中又變得死一般靜寂。只見林琦箏緩緩伸出手掌,指了指自己,道:“是我寫的!”群豪又是一驚,林琦箏緩緩接道:“是毛臬叫我寫的!”群豪更是大驚,“窮神”淩龍忍不住脫口道:“毛臬瘋了麼?叫你寫這樣的字!”林琦箏緩緩道:“他唯恐仇獨死後,‘七劍三鞭,便告瓦解,他為了鞏固自己的勢力,叫’七劍三鞭’永遠團結,是以才寫下這八字!”她歇了口氣,又道:“七劍三鞭見了這八字,果然心生恐懼,生怕有人復仇,竟在不知不覺地,全都受了毛臬的控制!”“窮神”淩龍暗歎忖道:“人道毛臬乃是梟雄之才,果然名不虛傳!”只見仇恕滿面慘痛,抬起頭來,道:“你說完了?”林琦箏淒然笑道:“我已將心裡的隱秘,全都說了出來!”仇恕揮手道:“走吧!我已不願殺你……”林琦箏目光轉向淩龍。“窮神”淩龍長歎一聲道:“老夫亦無異議……”“鐵膽使者”錢卓閉口不語,亦無阻攔之意。林琦箏呆了半晌,忽然放聲狂笑道:“你們都已不願殺我,我卻不願活了!”群豪楞了一楞,只見她突地拾起了一把刀,雙手握柄,回刀向自己胸膛上刺了進去!她口中哀呼一聲道:“丁衣,你莫恨我,我陪你……”身子隨著淌著的鮮血,緩緩向丁衣的屍身上倒了下去。一時之間,群豪只覺心弦震動,面面相覷,默然無語,“窮神”淩龍胸膛一挺,大聲道:“錢卓,你也走吧!”“鐵膽使者”錢卓回轉目光,只見驕陽已落,西透天畔,夕陽如夢,閃耀著一片眩目的彩光。彩光照耀下,狹穀中屍身零亂,鮮血未幹。一陣驚心動魄的慘殺雖已過去,但卻仍然為人們留下了一幅驚心動魄的景象,讓人不敢多看一眼!他默默回轉身子走了兩步,突然回身道:“仇公子,方才她說的話,你聽清了麼?”仇恕面色鐵青,一言不發。“鐵膽使者”錢卓道:“但此刻無論你是否想我家師復仇,都已遲了……”他遠視著天畔的殘霞,沉聲道:“為了此事,武林中已攪起一片腥風血雨,已不知有多少人,喪身於此事之中,此刻無論誰要罷手,都已來不及了!”他語聲中滿含愴痛之意,緩緩介面道:“便是在下,也絕不會放手的,只因我的十兄弟,已有大半死在你手裡!我身為‘十大使者’之首,怎能不尋你復仇?”他霍地轉過身來,大聲道:“為了永絕後患,你今日是不該放我走的!”仇恕霍然抬起頭來,目光直視錢卓!兩人目光相對,彼此都知道對方不是輕易的對手!漫天殘陽,映得他兩人面容變化出紫紅顏色。只聽仇恕突地輕歎一聲道:“走吧!”“鐵膽使者”錢卓目光四轉,緩緩道:“今日之局,雖然殘酷,但不出一月,江湖中必定還會出現一個更殘酷、更慘痛的流血慘劇!你我也都將是那慘劇中人,不知到後來是誰要應劫而死,今日你我別過,再見時便是要一折生死存亡的對手了!”他雙拳一抱,大聲道:“再見了!”轉身向外走去,斷指大漢們,魚貫跟在他身後,踏著滿地鮮血,映著漫天鮮血般的夕陽,走向狹穀之外。四下無聲,只有沉重的腳步,一聲聲震動著人們的心弦……  
第四二章
        
晚霞絢麗,風生四野。直到那一串人影都已轉過狹穀,“鐵膽使者”錢卓方才那一番驚心動魄的言語,卻似激蕩在群豪耳畔。群豪俱是心頭沉重,閉口無言。良久良久,“鐵膽使者”錢卓方自長歎道:“仇恨,仇恨,武林中怎地到處都充滿了仇恨?”他目光緩緩在遍地的鮮血屍身上掃動了一遍。多少條有用的生命,此刻卻都已變成無用的屍身,所為的只不過是短而無情的兩個字──仇恨!“窮神”淩龍只覺心頭一陣寒冷,緩緩又道:“武林中那許多流傳人口的故事,有哪一個不是以”仇恨”與“鮮血”編織而成的,只是──”他霍然轉身,面對著仇恕,接道:“仇兄,但願你自身留下的故事中,除了”仇恨”與“鮮血”外,還能有一些“仁慈”與“寬恕”!”仇恕茫然立在當地,淒然笑道:“仁慈?……寬恕……”“窮神”淩龍沉聲介面道:“不錯!你當能以”仁慈”與“寬恕”之心,去對待你的仇人,令尊的在天之靈,也會含笑九泉的!”仇恕突地仰天狂笑了起來,他狂笑著道:“我若以仁慈之心待人,又有誰以仁慈之心待我,我若寬恕了別人,又有誰來寬恕我?”“窮神”淩龍面色一沉,目光立刻變得利如霜刃,他伸出手掌,遙指著滿地的鮮血屍身,緩聲道:“你可知道這些人是為誰死的?”仇恕神色微變,淩龍已厲叱道:“你!”他激動地搖舞著雙拳。厲聲接道:“這些為你而死的人,他們就寬恕了你,他們既不會對你訴冤,更不會尋你復仇,你又該如何對待他們?”仇恕身子一震,垂下了頭,不敢再去望那屍身。只聽“窮神”淩龍突又長歎一聲,道:“尤其此事,是非恩怨,親仇友誼,俱都糾纏不清,難分已極,老叫化混跡江湖數十年,卻還未聽過有任何一事比此事更為棘手,即使陳平復生,仲連再世,只怕也無法處理,何況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他黯然重重一歎,仇恕的頭也久久無法抬起。一直默然無語的慕容惜生,此刻突地輕輕道:“此事雖複雜,但世上卻還是有人能夠解決的。”“窮神”淩龍抬頭問道:“什麼人?”慕容惜生輕輕抬起手,一指仇恕,道:“他……”仇恕茫然抬起頭來,茫然問道:“我?”慕容惜生道:“不錯,只有你自己,能解決這件事,只要你能立下決心,運用慧劍,斬斷一切恩怨情仇的亂絲,那麼……”她幽幽一歎,接道:“江湖中就不知要少卻多少流血慘殺的事。”仇恕目光仍然望著西天的雲霞,茫然道:“我能夠嗎?”他緩步走到穀口的岩下,望著那一條長長的狹穀在他面前長長地伸展到前方,窄而崎嶇的道路,就像人生一樣。慕容惜生緩緩跟在他身側,此刻卻已站在他前面。他望著她的絕美的側影,絕美的輪廓,心佇立地湧起一陣惆悵,一陣蕭索,和一陣濃重的悲哀。他在心中告訴自己:“是的,我能解決這件事,我若死了……我若死了……”他合起眼睛,沒有再想下去。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身後傳來了一陣悲哀的歌聲。起先只一個人的聲音,淡淡地,輕輕地,融含在黃昏時的風聲裡,生像本來就是黃昏的一部分。然後,許多個和聲一齊響起──響聲大,悲哀更重。他知道這是丐幫群豪在為死去的同伴而悲哀,他知道他們此刻正在為死去的同伴掩埋著屍身。他不敢去看身後牌樓上的字。“同樂之會……同樂之會……”這本正是歡樂的日子,但結束得卻如此悲哀!這是為了誰?為了什麼、他不敢想,不能想,也不願去想……黑暗驟臨。仇恕回過頭,盆地裡已亮起許多堆營火。每一堆營火旁,都有一丘新起的墳墓。“同樂”的牌樓,已被人悄悄地拆除了,“窮神”淩龍孑然立在竹台下,面對著一片閃動的營火。那看來就仿佛是湖面的波光,波上的星光一樣。蕭索,淒清,而蒼涼……仇恕垂下頭,他沒有發覺慕容惜生一直都在凝視著他,仔細觀察他的神情,探掘著他心底的悲哀。這時,兩個丐幫豪士幽靈般走了過來。他們的面色,自然是悲痛而沉重,他們輕喚了一聲:“仇公子!”仇恕黯然一歎,道:“在下正要憑弔死去弟兄的英靈……”左面一人淒然一笑,道:“多謝公子,但我們此來,卻另有所求。”仇恕道:“但請相告,在下無不從命。”兩人一齊躬身道:“請。”仇恕與慕容惜生並肩走入了營火,每一道悲痛的目光,都在默默地凝注著他們,像是在傾說一些無聲的言語。每一道目光中,都包含著許多要求和期望,這許多道目光,正都在向仇恕要求著一件事。仇恕心弦開始激蕩,暗問自己:“什麼事?……什麼事?”他撮起一把黃土,與慕容惜生並肩跪了下去。丐幫群豪,一齊隨之跪下。不知是哪一個角落,傳來了輕輕的悲泣聲。仇恕仰天長歎——天色如夢,星光亦如夢。他仰天長歎著道:“各位弟兄,但願你們的英靈安息……”他語聲突地變為十分激昂,朗聲道:“各位弟兄在天的英靈為證,此後只要丐幫弟兄有所吩咐,仇恕赴湯蹈火,生死在所不惜!”丐幫群豪一齊發出了感激的低歎聲,“窮神”淩龍面色沉重,一步步走了過來,沉聲歎道:“仇公子,丐幫弟兄只求一事!”仇恕垂首道:“但請吩咐!”他此刻只覺這些的丐幫兄弟雖非他所殺,卻因他而死,在如許多死去的英魂之前,他但願自己能答應任何一件事。只聽“窮神”淩龍乾咳一聲,沉聲道:“丐幫弟兄只求你能揮劍斬斷情仇恩怨的糾紛,不要在江湖中再惹出仇殺流血之事,只因……”他長長地歎息著道:“他們今日已深知仇殺流血的可怖!”仇恕身子一震,呆在當地。“窮神”淩龍目光一轉,厲聲道:“仇公子,人們的生命,在蒼天之下,大地之上,應該俱是平等的,你豈能為了一個人的死亡之仇,而令許多生命白白犧牲,只要你答應此事,那些已死的弟兄,在九泉下也必能含笑瞑目了!”仇恕低垂著頭,沉聲道:“在下必定考慮……”一位丐幫豪士,突地大聲介面道:“在仇公子沒有答應我們之前,所有的丐幫兄弟,誰也不會站起來,誰也不會離開此地一步!”所有的丐幫豪士,立刻低應了一聲。仇恕的身子,不覺在夜風中顫抖了起來。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復仇,他所有的思想,都在想著復仇的計畫,自他有知之日,他從未忘記復仇兩字!此刻若要他放棄復仇,實在比要他放棄生命還要痛苦,但此時此刻,他又怎能拒絕這要求?他無法決定,更不能說話。四下立刻變得死一般靜寂,所有的人,都在等待著他的回答,每一雙眼睛中的期待也變得更為強烈。仇恕黯然一歎,緩緩道:“在下願意答應……”群豪一陣喜悅的歎聲,但仇恕卻又朗聲介面道:“但在下卻不知如何答應。”群豪一怔,四下無聲!仇恕抬起頭來,轉目四望,沉聲道:“每人心中,都有一個永遠解不開的死結,在下的死結,便是這‘復仇,兩字,各位若容在下靜思一日……”“窮神”淩龍截口道:“丐幫弟兄,都正在等著你,你好好想吧!”仇恕轉過頭──他正待去尋找慕容借生的目光,她的目光卻早已在等著他了──這一雙眼睛中,也滿含著期待與渴望!仇恕的心更亂了。就在這剎那之間,突聽一聲震耳的響聲,自穀口傳來,轟隆之聲,直上霄漢,歷久不絕!接著,盆地四側的山壁上,突地殺伐之聲大起!無數團稻草、枯木等引火之物,隨著喊聲自山上投下!丐幫群豪,雖然俱都心驚色變,但卻無一人移動身形───個個仍是木然跪在地上,期待地望著仇恕。仇恕大驚呼道:“各位你……你們……”慕容惜生幽幽一歎,道:“你若不答應他們,他們死也不會站起來的!”話聲未了,山壁上又有無數根火箭,帶著淩厲的風聲,破空而下,立刻引發了那無數浸油的草木!‘轟”地一聲,火勢大作,再加上那原有的營火,這小小一片盆地,立刻成一片火海。’窮神”淩龍雙拳緊握,目光瞬也不瞬地望著仇恕。熊熊的烈火,已在他一已在每個人身側燃燒起來,火勢蔓延極快,有些人衣衫已被烈火燃著!但仍然沒有一個人移動,一個人站起!仇恕慘然道:“淩幫主,這是何苦………‘窮神”淩龍面色沉重,無比沉痛他說道:“丐幫弟子,俱是從不食言的男兒,仇公子你老不答應,唉!丐幫全部弟子只有隨你葬身此地!”慕容惜生目中已流下了淚珠。她再也想不到這些衣衫襤褸的丐幫豪士身體中,竟流的是如此鮮紅的熱血,竟藏著如此堅強的俠心!突聽仇恕慘呼一聲,一躍而起,大呼道:“弟兄們起來!此後仇恕永不再提‘復仇’兩字!”接著──是一聲響徹天地的歡呼!無數條人影,自火焰中飛躍而起!震耳的呼聲,使得仇恕熱血奔騰,他接著大呼道:“四面必有埋伏,先至穀口,再作定奪!”“窮神”淩龍一拍他肩頭,大聲道:“好兄弟!”他手掌一揮,隨著丐幫群丐向穀口退去!慕容惜生突地移過身子,仰起了頭,以兩片絕美的櫻唇,在仇恕面頰上輕吻了一下,輕輕道:“謝謝你!”仇恕心弦一陣搖盪,顫聲道:“你……你……”慕容惜生眼中滿盈淚珠,道:“我知道你此刻心裡的痛苦,我感激你在如此深深的痛苦中還能答應他們,我……我現在才知道你的心。”仇恕的心中,驟然充滿了被人瞭解的溫暖。他輕輕道:“我也感激你。”烈火中,情焰也開始燃燒了起來!他們不再覺得生疏,遙遠……所有存在於他們之間的誤會與距離,在此刻──許多次生死患難,許多次真情考驗之後,都已蕩然消失!仇恕不再孤寂,頓覺生機沛然,朗聲道:“走!沖出此地!”兩人凝注一眼,相視一笑──笑容雖淒涼,但卻甜蜜!然後,兩人一齊展動身形,掠向穀口!火勢還未蔓延到穀口。丐幫群豪,群集在穀口,但那長而窄的狹穀,此刻竟已被亂石堵死,高達兩丈,幾乎是難以攀越!狹穀兩旁,暗影沉沉,更不知有多少埋伏!“窮神”淩龍面沉如水,黯然道:“這狹穀本已是一夫當關,萬夫莫入之地,此刻四面埋伏之下,只怕……我們是難以沖出去了!”仇恕朗聲道:“天無絕人之路……”“窮神”淩龍微一擺手,截口道:“世人行事,只有仁義或仇恨兩途,仇公子,老夫此刻只覺……只覺實在對不起你。”他不等仇恕說話,立刻接道:“只因我再三教你以仁義待人,但卻忘了對付這般毒蛇猛獸,這方法是行不通的,只有……只有…”他恨聲接道:“只有以牙還牙,以血還血,這其間己無妥協的餘地,我們稍一疏於防範,便中了奸人毒計!”他霍然轉身,厲喝道:“弟兄們,沖出去!”丐幫群豪,霍然回應一聲,當先撲上。但他們還未走及亂石之前,亂石上,已有一排弩箭射下,一個前行丐幫弟子,立刻肩骨中箭,翻身跌倒!仇恕身形一閃,越過群丐,振臂呼道:“姓毛的,你可在上面麼?”狹谷上人影一閃,有人喝道:“毛大太爺不在這裡!”另一人喝道:“就在這裡,你也不配和他老人家說話!”仇恕忍住怒氣,呼道:“你們的首腦是誰?誰出來說話?”狹穀上那人喝道:“死囚,還有什麼話,快──”喝聲突地中斷,卻發出一聲慘呼!仇恕大是驚奇,只聽狹穀上一人喝道:“下面的是仇恕仇朋友麼!”語聲熟悉,竟是“鐵膽使者”錢卓。他不等仇恕回答,介面又道:“我與你雖是仇敵,卻敬你是條漢子,方才辱駡於你的人,已被我當地處死,你接著吧!”喝聲中,一條人影自狹穀上直墜而下,“砰”地落在地上,跌得腦袋迸裂,立時屍橫就地!群豪莫不為之聳然動容,仇恕身側的慕容惜生更是顏色大變,回轉頭去,仇恕暗歎一聲,朗聲呼道:“錢卓,我也敬你是條漢子,但你行事,卻太欠光明磊落,竟施出如此卑鄙的毒計,暗算他人……”狹谷上,錢卓冷笑喝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你我各自為政,不死不休,我若不先下手為強,豈非便要死在你的手上!”“窮神”淩龍一步趕來,大罵道:“若非丐幫弟兄手下留情,你此刻還有命麼?只怪老夫瞎了眼珠,將你放走,你還有臉在這裡說話!”“鐵膽使者”錢卓朗聲大笑道:“誰教你放我去的?仇敵相爭,心不黑、手不辣的人,便註定要死在對方手上,你此刻後悔又有何用!”他笑聲一頓,厲聲接道:“我方才一出狹穀,便又調來了數十名武林高手,此刻你等已處於四面包圍之中,插翅也難逃出了。”“窮神”淩龍怒喝一聲,方待轉身而上,卻被仇恕一把拉住,“窮神”淩龍鬚髮皆張,怒道:“仇兄弟,你莫要管我!”仇恕歎息一聲,道:“此刻你我已居下風,力敵不得,幫主萬祈冷靜!”“窮神”淩龍怒道:“縱然力敵不得,也只好拼了!”仇恕怒道:“丐幫數百弟兄,又當如何?”要知他與淩龍、慕容惜生三人,本可飛身而上,與敵一拼,甚至還可脫出重圍,殺開血路!”但丐幫弟子,卻連這狹穀都難以上去,只有死路一條而已,是以仇恕才會如此忍耐,遲遲不敢動手。“窮神”淩龍轉目望瞭望自己的弟兄,亦不禁為之長歎一聲,滿面怒容,俱都換了黯然神色!只聽狹谷上錢卓又自狂笑道:“棋差一步,滿盤皆輸,你們就乖乖地等死吧!”仇恕大呼道:“不錯,你我各為其主,你既是靈蛇毛臬的弟子,自然要千方百計地將我置之死地,這怪不得你!”“鐵膽使者”錢卓道:“但你放心好了,我既然敬你是條漢子,便不容你被我手下侮辱,無論生前死後,都是一樣!”仇恕道:“你若落到我的手上,我也不會侮辱於你,但你與‘丐幫”兄弟又有何仇恨,為何一定要將之置於死地?”“鐵膽使者”錢卓道:“丐幫與你為友,便必然是我之敵。”仇恕大聲道:“你若將丐幫弟兄全都放了,我自願束手就死!否則……”慕容惜生身子一顫,但口中卻輕輕道:“好!我陪著你!”兩人目光相視一眼,心中似乎對死亡,無畏懼!只聽“鐵膽使者”錢卓大聲道:“否則又當怎樣?”仇恕厲聲道:“否則我飛身撲上,以我與慕容惜生的武功,你們未必能將我倆擒住,你既是為我而來,又何必多傷多人的性命?”狹谷上默然半晌,狹穀下卻響起一片嘈聲。丐幫群豪,一個個義形於色,大呼道:“仇公子,你若死了,我們便陪你一齊去死!”此刻狹穀上已有了回應,只聽錢卓道,“不錯,我此來大多是為了你,你若逃去,我殺了別人也無用,但你說出的話,可是真的麼?”仇恕大聲道:“自是真的!”“窮神”淩龍卻已喝聲道:“不是真的!”仇恕長歎一聲,道:“淩幫主……”“窮神”淩龍怒道:“你如此說話,豈非將我丐幫兄弟都看作了貪生畏死的匹夫,我們寧可一齊喪生,卻也不能令你獨死!”仇恕歎道:“若不是為了在下,丐幫弟兄怎會有今日之事,若是丐幫兄弟一齊喪生,在下萬死亦難瞑目……”“窮神”淩龍厲聲道:、縱是如此,你也不能強迫我丐幫兄弟都變作不仁不義之人,身負惡名而生,不如慷慨而死!”他語聲微頓,立刻介面道:“何況今日之事,也不能全都怪你!”仇恕黯然道:“如此說來,又當如何?”“窮神”淩龍大聲道:“沖得出去就沖出去,沖不出去就一齊死在這裡,也要江湖中人看看我丐幫男兒的義氣!”丐幫群豪立刻發出一陣驚天動地般的歡呼。“窮神”淩龍振臂喝道:“弟兄們上呀!”他反手接著了一柄弟兄們遞過的長刀,當先飛身而上!只見他身形如龍,眨眼間便沖上了山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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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章
        
只聽狹谷上錢卓厲聲喝道:“老匹夫,你這是找死!”喝聲中,箭如亂雨,飛射而下。“窮神”淩龍舞起一團刀光,護住全身,但那射下的長箭,力道強得驚人,你揮去箭,便無法再飛身撲上!要知此刻狹穀上埋伏著的,俱非普通壯漢,而是江湖武士,是以射出的弩箭,力道自是分外強勁!丐幫群豪,武功雖不高強,但勇氣卻是驚人。他們手裡有的拿著兵刃,有的竟是赤手空拳,但他們不顧一切,攀援而上,憤怒的呼聲直沖雲霄。狹穀上的弩箭一排接著一排射下,弩箭中還雜有碗大的石塊,以及一方方巨逾百鉤的巨石!怒喝聲、叱□聲、慘呼聲中,丐幫群豪已有十數人自山上滾下,但後面的人卻毫不氣餒,前仆後繼,奮勇而上,全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仇恕暗歎一聲,側首道:“你……”慕容惜生道:“沖吧!”兩人身形齊展,飛撲而上。只見一方桌面大的巨石,自狹穀之頂直擊“窮神”淩龍,來勢之猛烈驚人,有如泰山之崩。“窮神”淩龍已將撲至峰頂,此刻大喝一聲,揮刀迎上,只聽“咚”地一響,長刀立刻斷為兩截!他咬一咬牙,雙拳齊揚,將那方巨石撥出三尺,自他脊背之後飛下,砰然落地,激起漫天砂石。但淩龍自己身形卻已不穩,連落三尺。剎那間,只見五隻弩箭,並排射來,他此刻力道已成強弩之未,勉力劈開了四隻,但最後一隻弩箭,卻已“噗”地射入了那肩骨!淩龍再也支援不住,翻身滾了下去!群豪一齊驚呼,但已救助不及。就在他生死有如系於一線之際,突見兩條人影斜斜飛來,一人一手,拉住了“窮神”淩龍的身子。這兩人正是仇恕與慕容惜生。他兩人飄飄落在地上,只見那長箭已深透人骨,淩龍更是面色蒼白,全無血色,疼得滿頭冷汗。但這倔強的老人,卻仍不肯皺一皺眉頭,切齒道:“你們不要管我,沖,沖,和他們拼了!”丐幫群豪本已俱都躍下,來查看他們幫主的傷勢,此刻聽了這番言語,又不禁振臂大呼道:“沖呀,沖上去為幫主復仇!”仇恕面沉如水,厲叱一聲:“且慢!”丐幫群豪,一齊頓住腳步,有人道:“仇公子還有什麼話說?”仇恕沉聲道:“你等身無防身之物,亦無攻敵計畫,如此沖上去,哪裡是與敵人拼命,只不過是送死罷了。”丐幫群豪呆了一呆,又有人歎道:“縱是送死,又有什麼辦法!”仇恕道:“先歇息片刻,設法尋找竹木,編成盾牌,再尋些刀劍,攻敵防身,到那時再去拼命,也不算遲。”他語聲沉重,自有一種威力,使得熱情激動的丐幫群豪,稍為冷靜了一些,只聽一人歎道:“刀劍俱已和屍身一齊埋下去了,那時候弟兄們都已心灰意冷,不願爭殺,哪知竟……竟發生此變!”仇恕也不禁為之暗歎一聲,但立刻沉聲道:“縱無刀劍,也要削竹為劍,削木成刀,總比赤手空拳好些,弟兄們,快去分頭作事!”他截釘斷鐵,說完了話,立刻抱起淩龍的身子退下!轉目望去,只見火勢猶未蔓延至此,只因穀口這邊,寸草不生,而風向也是往那邊吹的!這雖是上天為他們留下的生路,但時候一久,還是死路一條一一縱然不被烈火燒死,也要因饑渴而死!你說只要他們一現饑渴之象,對方立刻便會攻下,那時已饑渴疲乏的傷殘之眾,還不是一樣要死在對方手裡?仇恕越想越是心寒,但面上卻毫不動容。他必需以自己的鎮定,來支持丐幫群豪的勇氣──只因他深知在如此情況下,勇氣是極易消失的!他輕輕放下淩龍的身子,方待拔下那只長箭。慕容惜生急地伸手攔住,道:“拔不得的,此地既無傷藥,亦無清水,你拔下了箭,只怕傷勢潰爛,淩幫主這條手臂,就……就……”她長歎一聲,住口不語。仇恕心頭一寒,黯然道:“淩幫主,在下先前曾誇下海口,總希望不要丐幫為助,這些話……這些話幫主你還記得麼?”“窮神”淩龍黯然一笑,道:“那日我揭穿了你的行藏,你自然難免有些怒氣!”仇恕歎道:“又有誰知道在下此刻正是孤立無助時,卻只有丐幫的弟兄,為我援手,為我拼命,為我——”他語聲激動,竟已說不下去!慕容惜生輕輕道:“這種話你以後不要再說,也就是了……”仇恕緩緩垂下頭去,目中已是熱淚盈眶!此刻丐幫群豪已設法尋來一些竹枝木條,以僅有的幾柄刀劍,削了個木刀竹劍,但盾牌卻只造了數面。一個丐幫豪士,送來兩柄竹劍,道:“仇公子,竹劍雖輕,卻是我家全部弟兄一點心意!但望仇公子能以此竹劍,為幫主復仇!”仇恕黯然一笑,收下竹劍,吶吶道:“多謝你們弟兄的好意!”那丐幫豪士道:“此刻弟兄們都已歇息好了,可以尋來的竹木,也都已尋來,只要公子一聲令下,弟兄們立刻動手!”仇恕道:“在下一介少年,怎敢號令丐幫的弟兄……”“窮神”淩龍突地張開眼來,道:“事值非常,我也受了重傷,你難道還不肯暫代幫主之位,指揮丐幫弟兄,共同殺開血路?”仇恕沉吟半晌,毅然道:“既然如此,在下只有從命!”他霍地身而起,夜霧淒迷,火光閃耀中,只見丐幫群豪,已俱都站在他面前,屏息待命!仇恕沉聲道:“由首至尾,先報數一遍!”那為首一人立刻低聲道:“一!”第二人也立刻接了下去,只聽丐幫群豪,一個接著一個,報到“一百四十七”時,便倏然而止!數百個丐幫豪士,此刻竟只剩下了一百四十七人,這戰況是何等悲壯!慘烈!仇恕心頭,不禁又是一陣愴痛。但他卻能咬住牙關,輕輕道:“由頭至尾,接著不斷地報下去,讓對方猜不出我等人數。”此時此刻,他竟還存有機智。丐幫群豪心下大是欽服,果然接著報下去。只聽響亮雄壯的報名之聲,歷久不絕!狹谷上的仇人,聽了果然暗暗心驚,但那“鐵膽使者’’錢卓卻仍然神色不變,反而冷笑大喝道:“你這疑兵之計,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的。’他縱聲狂笑道:“你若少報些人,我反而相信,但你卻報得大多了些!”呼聲遙遙傳來,仇恕恨聲道:“想不到靈蛇門下,竟有這樣一個角色。”他胸膛一挺,沉聲道:“一百四十七人,十人一隊,分成十四隊,餘下的七人,留在這裡,看護著幫主的傷勢!”“窮神”淩龍掙扎著道:“一人已足夠了,其餘的都跟著仇公子去!”丐幫群豪,轟然而響,立刻分成了隊伍。仇恕目光一轉,沉聲道:“十四隊人,分向而攻,切莫集在一起!”群豪又自應了,仇恕雙目一張,大喝道:“隨我來!”他身形展處,與慕容惜生當先撲去!第二次慘烈的攻勢,立刻展開!沉靜了許久的狹穀,立刻又彌漫了殺伐之聲。他們的攻勢,雖然激烈,怎奈狹谷地勢太險,對方更是守得滴水難入,他們連上攻一步,都要花一分慘痛的代價!箭如飛蝗!砂石飛揚,鮮血,一道道自岩石問流下!生者的怒喝聲,傷者的呻吟聲,混合成悲愴的音樂。仇恕、慕容惜生左右飛馳,援救著丐幫弟子,但他們只要撲上一步,狹穀上便立刻有百鈞巨石飛下!他們雙手互縛,本已不便,更何況時時都要照顧著其它的弟兄,一時之間,竟沒有一人能攻將上來。仇恕轉目四望,只見丐幫群豪,又已傷者累累,縱能殺出血路,剩下的也沒有幾人!更何況“窮神”淩龍,還留在穀底!剎那間他只得下令退卻,只見兩柄竹劍,往來縱橫,為丐幫群豪掩護退路!於是,他們第一次攻勢又失敗!地上,又多了些屍身,心頭,又多了些悲痛!仇恕、慕容借生,並肩立在淒迷的夜霧中,望著遍地的鮮血屍身──火光幾乎將大地映得一片鮮紅!四下又靜了下來,只有丐幫群豪的呻吟與喘息聲。“窮神”淩龍斜倚在一個弟子的手臂裡,面色可怕的蒼白,雙目中卻佈滿了血絲,他沉聲一歎,道:“仇公子,慕容姑娘……”突地狂呼一聲,當時暈厥在地上!群豪一陣大亂,仇恕沉聲道:“淩幫主只是憤怒過度,不妨事的”一個丐幫弟子沉聲道:“仇公子,與其坐守而死,不如再決一死戰,縱有一人能逃脫此間,將來也有復仇之望,否則──”他哀痛地頓住語聲,但他的言下之意,又有誰不瞭解?仇恕暗暗歎息,但神色卻更是堅定,沉聲道:“拂曉之際,對方必定防守較疏,那時我自當再拼一次,你們只管好生歇息,不要亂想……”那丐幫弟子大驚,截口道:“仇公子之意,是要我們都留在這裡,單獨去闖麼?”仇恕沉聲道:“不錯!你們去了,也是白白送死,我單獨去試,還可能成功,只要我一沖將上去,便可擾亂他們的放箭,那時你們沖上去的機會,也就多了。”那丐幫弟子垂首道:“如是公子沖不上去”又當如何?”仇恕道:“若是沖不上去,他們見我死了,也就不會再十分難為你們,防守必定鬆懈,甚至撤兵而退!”丐幫群豪又自亂了起來,齊聲道:“要衝就一齊沖,我們怎能眼見一一一”仇恕厲叱一聲,道:“住口!此刻我暫代幫主之位,令出如山,你們竟敢違抗幫主之命麼,快去尋地稍息,拂曉已將近了!”嚴厲的語聲,使得丐幫群豪誰也不敢再爭。仇恕轉目望去,只見慕容惜生面容已顯得蒼白而憔悴,明亮的眼波,也已失去了光澤,不禁黯然歎道:“只是……只是我連累了你了……”慕容惜生淒然一笑,道:“我能和你死在一起,已算幸福得……”她輕輕移動身子,將頭靠到仇恕身上。此情此景,此時此刻,她早已忘了禮教之防,什麼都已不再顧忌,所有的情感,俱都流露于行止之間!人們在生死患難之際,最易真情流露,經過了許多次生死患難的仇恕與慕容惜生,此刻互相依偎,四目相視──兩人都只覺既是愴痛,又是甜蜜──突聽狹穀外傳來一聲大呼,道:“上面的是什麼人,丐幫的集會,可是在這裡?”仇恕精神一震,只聽另一人呼道:“石磷、朱白羽、華山銀鶴前來拜訪!”仇恕大喜道:“這是端木方正的聲音,快過去!”又聽得“鐵膽使者”錢卓的呼聲道:“此路已被封死,妄上一步,立有慘死之禍!”狹谷外朱白羽的聲音道:“放屁,大爺們要來便來,要去便去,誰敢攔阻?”此刻仇恕兩人已飛掠而去,放聲大呼道:“端木兄,小弟仇恕,被困於此!”狹穀外的端木方正驚呼道:“仇恕,是你?”仇恕呼道:“但望端木兄助我一臂之力──”端木方正呼道:“好!”仇恕展動竹劍,當先撲上,他每次俱都搶在慕容惜生之前,先當鋒銳,只見長箭亂石,又自攻下!此次他已一無顧忌,身形如風,曲折而上。那邊亦有叱□怒喝之聲大作,朱白羽、華山銀鶴、石磷。端木方正,這四柄名劍,亦已發動了攻勢!狹穀那邊,本就防守很弱,地勢也較為平易。端木方正、華山銀鶴,首先搶上了亂石堆上,但見兩道劍光縱橫,將亂石上的埋伏殺得四散飛奔。仇恕大喝一聲,乘機躍上,只聽錢卓大喝道:“後退者死!”一掌震落了一個奔逃的手下,其餘的人,果然不敢再退,反身撲上,群豪的弩箭,也密密地射了過來。仇恕方自搶上亂石,只見刀光一閃,當頭劈下,身後風聲連響,更不知有多少只弩箭射來!他若是避開長刀,便避不過弩箭,他若是閃開弩箭,便避不過長刀,華山銀鶴目光動處,為之一驚。他離得仇恕最近,此刻長劍一揮,趕來援救。但是他長劍方自揮動,心念突地一閃:“這是我殺父仇人之子,我縱不尋他復仇,又怎地救他?”一念至此,長劍立刻淩空頓住!只見仇恕竹劍一揮,首先彈退了長刀,同時突地向後一揮,揮落了身後的弩箭──他身懷武功中不傳之秘“化骨神拳”是以做到了常人不能做到的事。而就在這剎那之間,巨石與弩箭,卻已射向“華山銀鶴”而他卻只是木立當地,竟然無知無覺。朱白羽、石磷、端木方正俱已撲上亂石,四面迎敵,見狀不禁大驚,但卻已援救不及了!只有仇恕,與“華山銀鶴”離得最近,霍然伸出右掌,將“華山銀鶴”向後一拉,驚呼道:“退下!”但他情急之下,卻忘了自己的右腕已和慕容惜生縛在一齊,鐵圈緊箍,手腕已無力氣!他猛力拉退了“華山銀鶴”,自己手腕卻已一陣痛楚,更將慕容惜生的身子,帶得一個踉蹌,向後倒下!巨石砰然落地,邊緣亦已掃中華山銀鶴肩骨!華山銀鶴驚呼一聲,回劍揮落了弩箭,身子卻也不禁向後倒了下去,仇恕、慕容惜生本已身子不穩,竟被他一齊帶得滾落亂石堆下!四面的弩箭、巨石,暴雨般隨之擊下,那六百鈞巨石,也帶著隆隆之聲滾落,眼見就要壓到他們身上!朱白羽、端木方正、石磷,一齊大驚失色。驚呼聲中,只見三道匹練的劍光,交擊而下,將四下的弩箭,紛紛震落,仇恕大喝一聲:“去!”飛起一腳,將亂石堆上滾落的巨石,淩空踢起,他這一足已用了全身真力,那巨石竟被他一足擊碎!“華山銀鶴”亦自一躍而起,右手的劍,揮起一團劍光,左手拉起了仇恕,帶起了慕容惜生……三人身形一動,便已後掠三丈。朱白羽、石磷、端木方正,隨之掠來。狹穀上弩箭猶急,亂石如雨,直到仇恕等六人退到數丈之外,穀上的攻勢,方自停住。六人齊地喘了口氣,面面相覷,卻不禁愣在當地!他六人好容易拼死搶上亂石堆,只要聯劍而攻,定可撲上兩邊狹穀,那時以他六人的武功,狹穀上埋伏著的人怎是他們的敵手?但華山銀鶴的一念之差,卻使得他們滿盤皆輸!華山銀鶴茫然中呆立了半晌。黯然長歎道:“貧道對不起各位!”端木方正頓足歎道:“道兄,你……你……唉,也怪不得你,方才我若換作了你,那一劍只怕要劈在仇兄身上了!”石磷亦自歎道:“二十載的積仇之下,道兄你有方才的風度,已大是不易,是以道兄你也不必自責,小弟們俱都十分瞭解的!”仇恕在那風雨廢殿中,已聽到自己與“華山銀鶴”之間的恩怨,此刻亦是思潮紛亂,口不能言。只聽朱白羽突地放聲大笑道:“好了好了,你們若認為方才之事,甚是遺憾,便大大錯了,若無方才之事,他們兩人怎會手拉手地站在一起?”眾人一齊望去,只見“華山銀鶴”果然猶自拉著仇恕的手腕,兩人自己相視一眼,胸中頓覺豁然開朗!“華山銀鶴”黯然一歎,道:“仇兄,往事已矣,先人的仇恨,讓他去吧!”仇恕只覺心頭一陣感激,重重道:“道長心胸如此開朗,小弟實在……實在……”“清風劍”朱白羽大笑道:“還實在什麼,他若非心胸開朗之人,怎會與我等為友?”慕容惜生忍不住幽幽一歎,目注仇恕,道:“你聽到了麼?你也該心胸開朗些才是!”眾人此刻方自注意到她,驟然見了如此絕世的美人,朱白羽等人雖是頂天立地的奇男子,神情也不覺一呆!仇恕立刻為之引見,眾人不禁更是驚奇。端木方正呆了半晌,突地大笑道:“想不到,想不到,這真是令人驚奇的事,我和石兄本來還在為你擔心﹔哪知你兩人竟……”他大笑著住口不語,慕容惜生卻已紅生雙頰!這些人誰也想不到慕容惜生竟會是這樣一位絕世美人,見了她和仇恕間的微妙情況,都不禁為仇恕高興!他們似乎都忘了自己此刻猶置身於龍潭虎穴之中,隨時俱有性命之危,丐幫群丐,見了他們的歡笑,神情也不覺為之一振,因為他們也久已聽到這些名劍手的名聲,知道他們一來,危機就少得多了。但“華山銀鶴”卻不禁仍然有些慚愧,吶吶道:“無論如何,方才之事,總是……”朱白羽大笑介面道:“方才之事,還提它作甚?我們方才既已沖了上去,此次難道就不能沖上去了麼?雖是虎穴龍潭,憑我們幾人之力,還不能來去自如?”哪知他笑聲未了,狹穀上卻已傳下一陣冰冷的語聲,冷冷道:“你們方才縱然沖上,此刻卻再也休想沖上來了!”  
第四四章
        
語聲蒼老威猛,滿含冷削之意!仇恕面色一變,脫口道:“靈蛇毛臬來了!”狹穀上立刻傳下回應:“不錯!正是老夫來了!”群豪俱是一驚,飛身掠到穀口,只見谷上人影一閃,百十個手持長弓利箭的大漢,立刻現身而出。“靈蛇”毛臬卓立當中,厲聲道:“不但老夫來了,老夫苦心招集的全部力量,也俱都在此,你們縱然脅生雙翅,也再難飛渡了!”“金劍俠”端木方正大笑一聲,道:“那也未必見得!”“靈蛇”毛臬冷笑道:“你可是想試上一試?”端木方正大喝道:“正是!”他長劍一揮,便待撲上,只聽毛臬厲叱一聲:“且慢!”他手掌一揮,兩旁的大漢,立刻各自舉起一包麻袋!“靈蛇”毛臬的冷笑道:“你們可看到了麼,這麻袋之中,盡是硝石火藥,只要你們稍敢妄動,立時便是粉身碎骨之禍!”群豪俱都心頭一寒,端木方正也不禁倏然退後!“靈蛇”毛臬狂笑道:“這些催命物早已準備好了,只是要等老夫前來,是以遲遲沒有挾下,否則你們此刻還有命麼?”他語聲微頓,介面又道:“下面的火勢,也為你們留下了一角棲身之地,為的也是要等老夫前來,眼見你們受死!”“清風劍”朱自羽縱聲笑道:“老匹夫,你話說得也未免大狂了些吧!”“靈蛇”毛桌冷笑道:“你口裡雖在如此說話,其實心裡也在害怕是麼?只因此時此刻,你等自己算來算去,也知道自己無法逃生了!”群豪面上雖未動容”但暗中卻不禁歎息,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他們自己算來算去,也實是難以逃生了!“靈蛇”毛臬目光四掃,得意地大笑道:“但各位還可不必太過驚怕,只因各位還可再多活片刻……”他笑聲一頓,介面道:“各位可曾聽到外面的聲音是什麼聲音麼調群豪凝神聽去,只聽狹穀之外,已響起一片車轔馬嘶之聲,其中還夾雜著一些鐵槌敲打之聲,聽來竟有如造屋搭棚一般。”清風劍”朱白羽忍不住脫口道:“姓毛的,你這是在弄什麼玄虛?”“靈蛇”毛臬大笑道:“各位再也不會猜得到的,此刻狹穀之外,那一片斜坡上,正在張燈結綵,搭棚設椅。”“清風劍”朱白羽大奇道:“張燈結綵,這是為了什麼?”此人性情最是灑脫不羈,又最是好奇,無論在何時何地,他性情都難以更改,甚至值此生死俄頃之際,他仍是一貫本色!“靈蛇”毛臬大笑道:“張燈結綵,自是為了等辦喜事了!”朱白羽大聲道:“誰的喜事?難道你一把年紀,還要娶親麼?嘿嘿,只怕你未入洞房,新娘就要你立下遺囑了。”“靈蛇”毛臬大笑道:“此刻你已是俎上魚肉,任我宰割,是以你即使譏嘲老夫兩句,老夫也不會放在心上。”他語聲微頓,接道:“你老要問是誰的喜事,老夫也不妨告訴你,今日便是小女文琪,與昆侖弟子趙國明的成親之日……”群豪俱是一怔,仇恕、慕容惜生對望一眼,心中亦不知是驚是詫,是悲是喜,慕容惜生幽幽歎道:“想不到她還會和別人成親……”語聲未了,“靈蛇”毛臬又自笑道:“少時時辰一到,老夫便要以這數百包硝石火藥,作為迎接新人的爆竹,他們交拜天地之際,也就是你們粉身碎骨之時了。”群豪又是驚詫,又是憤怒。只聽一陣車馬之聲,奔騰而來,接著,似乎又有幾條人影飛奔上了狹穀,一人大聲道:“新人俱已到了,師傅可要下去準備一下麼?有弟子等幾人在這裡看守,必定不會出錯的!”“靈蛇”毛臬道:“好!”他轉首面對群豪,大笑道:“今日老夫重重喜事,此刻失陪了,但各位只管放心,只要時辰一到,老夫還是會來見各位最後一面的。”大笑聲中,他轉身而去!“清風劍”朱白羽長歎道:“氣煞我了,竟眼睜睜看他威風!”端木方正面色深沉,道:“時已無多,我等好歹也要拼上一拼!”石磷一撫掌中長劍,沉重地點了點頭,剎那間這些名劍手俱是豪氣大作,熱血奔騰,方待一沖而上!慕容惜生突然微微一笑,道:“各位稍候,我們的救星已來了!”仇恕轉首道:“誰?”慕容惜生笑道:“你難道忘了毛臬還有兩個變了心的徒弟?”仇恕驀地想起了那日在廢殿中聽得之事,大笑道:“不錯!”語聲未了,岩上已發出一連串慘呼,十余條大漢,一連串地懸空跌了下來,接著一人大喝道,“各位還不沖上來!”群豪再也不敢遲疑,齊地展動身形,飛撲而上!狹谷上此刻已然大亂,縱有幾人射下火箭,但也擋不住這些身經百戰的一流武林高手了!原來“奪命使者”鐵平,“銀刀使者”歐陽明,以及尉遲文、彭鉤等人,一直隱忍,直到此刻才發動攻勢!鐵平將“靈蛇”毛臬,“鐵膽使者”錢卓騙了下去,立刻自身後將那些大漢擊落狹谷。除了他四人之外,還有幾人也早已被他們說動,那些斷指大漢驀驚巨變,一時間,便都不禁慌了手腳!狹穀外禮棚已自搭成,喜桌也已擺起,毛文琪鳳彼霞冠,面披紅紗,木然坐在禮棚裡。那“空幻大師”趙國明,也早已換了一身吉服,正自喜氣洋洋地與“靈蛇”毛臬談話。巨變一生,他幾人齊都大驚,毛臬驚呼道:“鐵平,你瘋了麼?”語聲未了,“清風劍”朱白羽已飛身掠下,大笑道:“姓毛的,你還要得意麼?”他身形有如閃電,輕輕一掠,便到了毛臬身前,劍走輕靈,一招“玉女穿針”,急刺毛臬的胸膛!毛臬擰身一閃,後退三尺,木然端坐的毛文琪,突地飛身而起,自吉服中拔出了那柄琥珀長劍。她人劍似乎極少分離,此刻輕叱一聲:“誰敢傷我爹爹?”“清風劍”朱白羽道:“丫頭,閃開!”劍光一閃,直揮而去,毛文琪掌中琥珀長劍,急地迎了過來,兩劍相交,朱白羽如中霹靂,全身一震。就在這一震之間,他長劍已被帶得脫手飛去。毛文琪寸步不退,又是一劍揮來,朱白羽大呼道:“奇怪奇怪!”刷地後掠兩丈,呆在地上發起愣來!此刻群豪俱已掠下,“金劍俠”端木方正手揮金劍,與趙國明激戰在一起,暫時未分勝負!其餘的人見到“清風劍”朱白羽竟一招便已落敗,不禁俱都為之大驚,一時間誰也不敢出手!只因“清風劍”朱白羽一代劍客,劍法造詣之深,早已名傳海內,他一招便已落敗,別人又怎能取勝?毛文琪手握長劍,站在毛臬身前,冷笑道:“誰敢過來?”仇恕身形一展,慕容惜生道:“你難道忘了方才的話了,怎地還要……”仇恕怒道:“我縱不取他性命,也要將他武功廢去,免得貽患世人,這並非復仇,只是除惡!”慕容惜生呆了一呆,身不由主,隨之而去。毛文琪冷笑道:“好呀,原來你們還沒有死!”長劍展處,一溜大紅色的光芒,直刺仇恕。仇恕早已領教過她這柄“琥珀神劍”的妙用,此刻心裡也不免有些驚慌,他雖然閃身避開,怎奈慕容惜生已不能移動。剎那之間,劍光已至。仇恕無暇思索,真力貫注,舉起掌中竹劍,揮劍迎了過去,“清風劍”朱白羽失聲道:“完了!”哪知兩劍相交處,毛文琪掌中的“琥珀神劍”,竟被仇恕劍上的真力,震得脫手飛起!朱白羽以及四下群豪,俱都一驚,就連仇恕與毛文琪自己,也驚得愣在當地,只因仇恕自己也未想到,這竹劍會有如此威力,只有慕容惜生在心中暗暗歎道:‘看來天道迴圈,當真報應不爽,師傅曾經說過,這’琥珀神劍,的妙用,惟有以湘妃竹製成的竹劍可破,而今日仇恕竟真的被迫得使用了竹劍,這豈非是冥冥中的主宰,特意將事情安排得這樣?”這道理在那時的確不可解釋,但如今你只要稍為懂得一些物理的常識,便可解釋這“神奇”的事!原來那琥珀劍的劍鞘中,襯有一層貓皮,而貓皮與琥珀摩擦,便可生電,“屠龍仙子”無意中發現了這情況,便練成一種可以將“電”在琥珀上保留許久,仍不發散的內力,普通刀劍觸電之後,持劍人自然難免為之一震,那情況也正和被閃電所制相似!而竹木卻是“絕緣物體”,與電絕緣──這種物理科學上的微妙關係,在當時自然要被視為神話!一時之間,四下群豪,歡聲雷動!“奪命使者”鐵平振臂呼道:“斷指朋友們,靈蛇毛臬,氣數已盡,你們為了些許金銀,難道就真的要隨他同歸於盡麼?”斷指大漢們面面相覷,只見場中局勢,已然大變──空幻大師趙國明仍在與端木方正激鬥,“鐵膽使者”鐵卓與毛文琪一前一後保護著“靈蛇”毛臬。除了他們之外,其餘的人,似乎都不是毛桌的心腹,那些搭棚結彩的人,早已走到一邊蹲下。這情況誰都一眼便能看出,“靈蛇”毛臬又已完了!要知以金錢買下的友誼,永遠是不會深厚的,以金錢買來的力量,也必定不會堅固耐久。是以“靈蛇”毛桌平時看來,雖然聲威顯赫,但一到緊急關頭,但立刻變得眾叛親離,孤獨無助!這只因他真心的朋友和黨羽,都已被仇恕逐個擊破!再加以他平日作惡大多,在江湖中聲名太壞。這種種原因造成的結果就是:當他得意時,成功時,有許多人曾阿諛於他,共用他的成功,他當他失敗時,卻無人分擔他失敗的苦果!斷指大漢們思來想去,都覺得犯不著為了幾個錢便為毛桌拼命,大家心意不約而同,一齊摔下了刀劍!“靈蛇”毛臬面容如霜,厲聲道:“忘恩負義的奴才,你們…”“清風劍”朱白羽大笑道:“誰受過你的恩惠?你倒說來聽聽!”語聲未了,揮拳而上,“華山銀鶴”也隨之而去,只有石磷,他仍然木立在當地,沒有向他下手!“鐵膽使者”錢卓,迎住了“清風劍”朱白羽!“華山銀鶴”身形閃動,攔住了毛臬的去路!毛文琪突地大喝一聲!“我和你們拼了!”纖腰一扭,向仇恕與慕容惜生撲來,慕容惜生歎道:“文琪,你……你……”她怎能與毛文琪動手,身形不住後退,仇恕也只得隨著她後退,毛文琪招式有如瘋狂,嘶聲道:“你們退什麼,退什麼……”仇恕歎道:“我不傷你,也不殺你爹爹,你去吧!”毛文琪有如未聞,招式更見瘋狂,仇恕暗歎忖道:“難道她真的瘋了麼?”思念一轉之間,毛文琪瘋狂的招式,突地停了下來!她呆呆地木立地上,身上開始微微顫抖。眾人見了她如此變化,更為驚奇,只聽遠處突地傳來一縷飄渺的笛聲,淒清蕭索,如慕如訴……群豪的身手,竟不由自主地隨著笛聲慢了下來。毛文琪卻突地身形一閃,輕輕一拍端木方正的肩,端木方正呆了一呆,只見她已掠到趙國明身前。笛聲繼續著,群豪只覺心中突地喪失鬥志,誰也不願動手。只見毛文琪突地手掌一揚,揭開了面上紅巾!趙國明目光動處,顏色慘變,失聲道:“你……你……”毛文琪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冷冷道:“我早已自己毀了容貌,你還不知道麼?”原來“靈蛇”毛臬雖見到愛女容毀,卻一直瞞著趙國明。趙國明驚震之下,已駭得呆了,那樂聲竟令他無法動彈,哪知毛文琪卻突地自腰畔拔出一柄匕首!這就是她自毀容貌的那柄匕首。只見刀光一閃,她出手如風,竟將匕首筆直刺入趙國明胸膛裡,長達尺餘的匕首,只剩下數寸刀柄在外。趙國明慘呼一聲,後退數步,翻身跌倒!群豪大驚之下,只聽毛文琪長笑一聲,轉身飛奔而去,奔向那奇異的笛聲傳來之處,“靈蛇”毛臬驚呼道:“文琪,文琪……”毛文琪腳下不停,竟似完全沒有聽到!慕容借生面色突地大變,顫聲道:“師傅來了!”仇恕變色道:“你怎會知道?”慕容借生道:“若非師傅以‘攝魂迷魄,傳音入密,的功夫相召,師妹怎會突然變了,除了師傅,又有誰……”語聲未了,突見一道銀光,劃空飛來,來勢之速,無與倫比,只見銀光一閃,便已到了慕容惜生胸前!群豪又是一驚,仇恕更是色變,哪知這神奇的銀光到了慕容惜生胸前,便突地落下,仿佛已有著靈性一般。笛聲突寂,遠處卻又有一個清亮的語聲響起:“趙國明身為昆侖弟子,竟敢欺騙尊長,騙去我之信物,我已假毛文琪之手,代妙師兄清理了門戶。毛文琪屢受刺激,神智失常,隨我回山靜養復原!‘屠龍刀’賜與慕容惜生,此刀可斷去你腕間的鑰環,你務需好生收藏,三年後再回來見我。這三年中,你可便宜行事,自行婚配亦無妨。海天孤燕前輩,乃是我生平最最欽佩之人,仇公子回島後,可代我問好,毛臬雖然作惡頗多,但仇公子你若能體會仁心,能饒他便饒他算了!”語聲仿佛極為遙遠,又仿佛就在眾人耳畔!”群豪俱都聳然動容,知道這便是海內第一奇人“屠龍仙子”的聲音,慕容惜生早已跪到地上,恭聲道:“弟子領命!”遠處但見白雲飄渺,人影、語聲,全已消失!“鐵膽使者”錢卓轉目四望,只見丐幫群豪,已將四下團團圍住,他心中暗歎一聲,突地慘呼道:“師傅,弟子愧不能保護師傅,只有先走一步了。”仇恕驚呼道:“且慢!”但錢卓已反手一刀,劃向頸間,立時血濺身死!仇恕長歎道:“錢朋友,你放心,在下必定會好生埋葬你的屍身。”他轉過頭,凝注著已面無人色的毛臬。“靈蛇”毛臬目光四望,頦下長髯,已不住顫抖。他顫抖著後退腳步,突聽一聲蹄聲奔來,大喜呼道:“杜仲奇,你來了麼?快來助我一臂之力!”只聽一個蒼老的語聲喝道:“杜仲奇他已返回關外,永遠不會再入關一步了!”“靈蛇”毛臬身子一震,只聽身後一人大喝道:“仇公子饒你,我卻饒不得你!”喝聲之中,一柄長刀,已筆直刺入毛臬的背脊,毛臬驚震之下,竟不知閃避,狂吼一聲,霍然轉身,顫聲道:“是你……你……為什麼……”“奪命使者”鐵平一刀得手,嘶聲道:“為什麼,你還記得那滅門慘案麼,我便是他們的後代,今日為我的父母兄長復仇來了!”“靈蛇”毛臬身子又是一震,顫聲道:“好……很好……”身子一轉,撲面倒下!群豪眼見這一代梟雄,如此慘死,也不禁為之動容!“奪命使者”鐵平仰天悲嘶道:“父親、母親、孩兒雖已為你們複了仇,但卻犯下殺師的大罪,且也無顏活在世上了!”群豪一驚,鐵平卻已回手一刀,自刎而死!驚呼聲中,“銀刀使者”歐陽明飛步而來,他面上有如死人一般,已變得一片麻木,俯身抱起了鐵平的屍身,望也不望眾人一眼,飛步奔了出去,遲尉文、彭鉤齊道一聲“且慢”,兩人同時放開腳步,隨之而去!剎那之間,發生了這許多驚人的慘變,群豪的目光,自不禁全被吸引,誰也沒有注意,那自遠處飛騎奔來,說出“七星鞭”下落的,正是“九足神蛛”梁上人,與兩個身穿青布道袍的老人──自然便是宋令公與柳複明瞭。他兩人勸阻了杜仲奇,與梁上人趕來此地,卻恰好見到這一幕慘劇的發生與結束,“青萍劍”宋令公長歎道:“冤孽,冤孽他雙手捧著一隻黑布包袱,筆直走到那猶自放著兩隻龍鳳花燭的桌子前,鄭重地將包袱放下。群豪直到此刻,才發現他們,誰也認不出這兩個老人是誰,只有”窮神”淩龍扶著一個弟子,掙扎走來,歎道:“二十年不見,想不到兩位依然健在!”宋令公。柳複明齊地黯然一笑,歎道:“我兩人雖生猶死,但望淩兄莫要再提賤名了!”“窮神”淩龍歎息頷首,目光突地凝注到桌上那黑布的包袱上,他面色立刻為之大變,顫聲道:“這……這莫非便是……仇先生的靈骨麼?”仇恕心頭一震,慘呼一聲:“爹爹……”撲到靈桌前,放聲痛哭起來!慕容惜生自也隨之跪下,宋令公仰天長歎道,:“二十年的冤仇,至今方算了結,仇先生,如今我已將你的靈骨,送回到今郎手上,我……我……”他長長歎息了一聲,黯然垂下頭去,群豪也只覺心頭沉痛,俱都垂下了頭,共同分擔著仇恕的悲哀!而仇恕心中,只有悲痛,悲痛……雖然他還有一些該做的事,他卻什麼也不想做了……仇恨,終於在鮮血中消失……柳複明抬眼一望,見到了端木方正,他悲哀的面容上,下禁露出一絲輕微的笑容,只因他還記得,這今日的大俠,便是昔日杭州道上,臨財不苟得的少年!此刻遠處又有一胖一瘦兩條人影,閃電般飛掠而來,但他們卻遠遠便停下腳步,齊地長歎道:“遲了……遲了……”高懸的紅燈,如意結的彩中下,倒臥著滿地屍身一四濺的鮮血上,默立著無數悲哀的人群!一雙還未燃起的龍風花燭前,並肩跪著一雙少年男女,他們此刻雖在放聲痛哭,但痛哭總有停歇的日子。到那時,但願他們可能並肩跪在一雙燃著的龍鳳花燭前,為這充滿悲哀與仇恨的故事,添加幾分喜氣。但此刻,天地間卻仍然充滿了悲痛,四下的結彩與紅燈,更使得這情況變得有了些諷刺的意味。抬眼望處,但見朝霞如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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