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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魚】《天唐》全書完

    第063章指點迷津
    “殿下,關於此事,張?有幾句話想說。wWW。”張?笑了笑,望著玉真公主神色淡定從容。
    阿布思的事情,他不想介入進去,但出於長遠考慮,他又不可能放手不管。相反,他覺得這或許是一個有可能影響和改變歷史進程的重要機會。
    阿布思是胡人部落首領中歸唐的比較有實力的一個,如果能改變其死于安祿山之手的悲慘命運,對於幾年後的安史之亂,應該會有不容低估的“影響力”。最不濟,也會給安祿山留下一個足以讓他頭痛的對頭。
    玉真淡淡笑了笑,“你說。”
    “殿下,以張?看來,要救阿布思一脈,單純向皇上奏報懇求赦免,幾乎是行不通的……阿布思縱有天大的冤屈,這叛逃之罪也大於天,甚為皇上忌諱。為今之計,只有雙管齊下,或者能博一線生機……”
    張?眉頭一挑,端起茶盞來小啜了一口。
    阿斯那急急道,“請公子明示。”
    玉真也擺擺手,沉聲道,“汝也莫要再賣關子了,有話就直說。”
    “殿下,阿斯那將軍,第一,所謂事實勝於雄辯,阿布思的奏表裡說得再冠冕堂皇,他之所部已經叛離了大唐,當前,唯有立即起兵殺回紇西部首領古不思,奪其牛羊馬匹和一干輜重,速速率軍回返大唐,用實際行動證明歸唐的決心。”
    “第二,同時上表向皇上上表悔過效忠,然後殿下再從旁求情――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皇上或可網開一面,給阿布思部留下一條活路,允准其再次歸唐。”
    阿斯那聽了張?的話,臉色大變,嘴角忍不住輕輕哆嗦了一下。
    阿布思剛剛跟回紇西部首領古不思達成協議,正準備歸於古不思帳下,在回紇求得一塊土地苟延殘喘。可張?卻提出要阿布思殺古不思……難度之大姑且不論,如果殺了古不思,就直接成為回紇的死敵,如果大唐再不容,阿布思一部就徹底走上了絕路。
    不能不說,張?的這個提議太膽大、太瘋狂……玉真震驚地望著張?,良久才輕輕長籲了一口氣道,“張?,這兵戈之事,事關重大……可不是兒戲。”
    張?瞥了臉色蒼白的阿斯那一眼,淡然道,“殿下,阿布思不殺古不思,古不思也必滅阿布思。而阿布思所屬萬余部曲,也必將被回紇人吞併。回紇人可不講什麼仁義道德,行事利益為先。在下絕不相信,回紇人會真心接納阿布思所部。”
    “退一步而言,縱然回紇人沒有叵測居心,在大唐的壓力之下,也遲早會獻上阿布思作為討好大唐天子的禮物。”
    “想必,阿布思大人和阿斯那將軍也必然明白這一點。否則,阿斯那將軍斷然不會冒險進京來謀求後路了。”
    “鋌而走險,還能有一線生機,瞻前顧後只能是坐以待斃死路一條。何去何從,阿斯那將軍自可斟酌。張?言盡于此……”張?朗聲一笑,擺了擺手。
    阿斯那的臉色更加蒼白。張?說的一點都不錯,如果不是察覺到回紇人的虎視眈眈和居心不良,阿布思斷然不會在剛剛叛離大唐的時節就派阿斯那秘密來長安求救。
    玉真在旁聽了,雖然覺得張?所言有理,但這種事情事關阿布思部族的生死存亡,只能由他們自己做主,別人無法替代。所以,玉真也沒有開口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等待著阿斯那的回應。
    阿斯那神色變幻了片刻,突然面色一正,深深凝視著張?,拱手為禮肅然道,“公子良言,阿斯那受教了。但此事,阿斯那也做不得主,需連夜返回部曲稟報父親定奪。”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通權達變,險中求生機,正是大丈夫所為。”張?也凝視著阿斯那,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在下觀阿斯那將軍剛毅果敢,智謀過人,何去何從,必有明斷。”
    “公子過獎了。只是這上奏皇上一事,公子又有何高見?”阿斯那有些回避了張?清澈卻隱含淩厲鋒芒的眼神。
    張?不過是一介年輕文士,再有名聲,也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阿斯那其實並沒有真正把張?放在心上,但剛才張?這一番話娓娓道來,胸中乾坤隱現,讓阿斯那心頭凜然,再也不敢小覷張?。
    “殿下不宜出面,楊國忠指望不上,滿城的皇親國戚更是無人可以相信。但惟有一人,能成大事。”張?聲音飄渺,輕輕笑著。
    玉真皺了皺眉,在一旁的崔穎眸光流轉,輕輕笑道,“郎君所言,莫不是高大將軍?”
    “然也。”張?朗聲一笑,“高力士是皇上身邊的近臣,亦是重臣,要說論起皇上的信任,李林甫、楊國忠都不及他。如果高力士肯為阿布思之事從側調停美言,此事成的希望起碼有七八成。”
    “高力士……”阿斯那眼前一亮,卻是又立即喪氣道,“某家與高大將軍鮮有來往,這投靠求救亦是無門喲……”
    張?見阿斯那頗有幾分惺惺作態的樣子,知道他的心思,不由暗笑了一聲,主動開口幫他挑明,“高力士最好黃白之物,阿斯那將軍不妨傾重禮相求,然後由玉真殿下送個帖子過去,在下想,高大將軍會給這個面子的。”
    阿斯那順勢下坡,叩拜在玉真身前,央求道,“殿下,阿斯那願傾盡全族之資……求殿下玉成,阿斯那全家全族感激涕零誓死相報。”
    ……
    ……
    阿斯那將所攜帶的重金留于玉真公主這裡,自然有玉真替他暗中營運,謀求高力士的相助。
    阿斯那知道事情緊急,不敢再做停留,當即拜別離開長安,返回部曲與其父再做會商。
    望著阿斯那匆匆離去的背影,玉真輕歎一聲,“此事也就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以阿布思區區萬餘部眾,要滅回紇一部,難於登天。”
    “殿下,只要阿布思一部表明態度,自斷投降回紇的退路,這古不思殺與不殺、殺得了與殺不了,都不是問題的關鍵。”
    “這阿斯那是個聰明人,他一定明白其中的關鍵。”
    “而且,張?觀這阿斯那胸懷遠大頗有謀略……如果事不可為,為博全族生機,他或許會自縛其父進京求皇上赦免。”張?微微笑著,“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人很不簡單。”
    玉真倒吸了一口涼氣,卻是沒有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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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4章楊貴妃召宴
    第064章楊貴妃召宴
    沒有花費任何代價,只是隻言片語就有可能逆轉歷史既定走向,暗中擺了楊國忠一道,給安祿山埋下了一顆芒刺,張?心頭覺得非常舒暢。wWw.
    時光飛逝,轉眼間就夏去秋來,進入了天寶十一載的九月末。
    李林甫死了一月有餘,但至今還沒有議定諡號和追封,此事因為楊國忠和以陳希烈為首的原李林甫一黨爭執不下,李隆基惱火之下,就暫時擱置了起來。這一擱置,就有可能要擱置黃了。
    而時間久了,皇帝的心思其實也就淡了。
    皇帝不提,臣下就不敢提,陳希烈等人儘管心裡恨得牙癢癢,但有楊國忠死死壓制住,也無可奈何。
    這時,平盧、范陽、河東三鎮節度使,東平郡王安祿山子安慶緒進京奔喪。安祿山位高權重,恩寵甚隆,大唐朝廷裡唯獨畏懼李林甫一人。李林甫突然死去,安祿山心內狂喜,但面子上,卻還是擺出了一副悲痛萬分的姿態,命子安慶緒代替他進京奔喪。
    但安慶緒進京之後,聽聞了李林甫雖死但仍被楊國忠揪住不放的消息,立即改變了主意,非但沒有去李家致哀,反而派人去楊家送禮,轉達了其父安祿山對楊國忠拜相的殷勤祝賀。
    這段時間,張?雖然閉門不出,在家研習詩文,但通過時不時過府造訪的裴徽,以及崔煥,他其實也瞭解和掌握著長安城裡的政治資訊。
    聽說安慶緒攜帶重禮去楊家獻媚,張?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安祿山與楊國忠這一對歷史上的死敵,斷然是沒有可能結為利益同盟的。要知道,後來的安祿山起兵,就帶著清君側誅滅楊國忠的大義旗號。
    一開始,安祿山與楊國忠不過是意氣之爭。安祿山看不起楊國忠的浪蕩出身,而楊國忠又是一個極其記仇的小人,後來漸漸得勢之後,便在皇帝面前不斷地參奏安祿山,以泄私憤。
    到了後來,就上升為權力之爭了。安祿山擁兵數十萬,成為天下最有權勢的藩鎮,直接威脅到大唐皇權,作為皇權的代言人,楊國忠自然擔心安祿山尾大不掉,屢次三番要除掉安祿山,可惜因為李隆基的庇護而屢屢失敗。
    張?一直認為,楊國忠其人最大的“歷史功績”就是執政後不斷“給安祿山小鞋穿”,從始至終都沒有忽視安祿山的威脅。有人說都是楊國忠逼反了安祿山,其實如果沒有楊國忠的制衡,說不準安史之亂會大為提前。
    當然,對於心懷異志的安祿山來說,有沒有楊國忠,都會造大唐朝廷的反,只是一個時間早晚的問題。問題的關鍵在於,李隆基後期太過昏庸,漸漸助長了安祿山的野心膨脹。
    午後。
    小睡片刻的張?懶洋洋地從床榻上坐起來,向廳堂外掃了一眼,然後朗聲呼道,“如煙如玉。”
    兩個小蘿莉趕緊跑過來,如煙跑在如玉的前頭。
    “公子爺,奴婢來了。”如玉喘了口氣,笑道。
    “公子爺,奴婢準備好了蓮子羹,待奴婢侍候公子爺起身,就用些羹,還有點心。”如煙則笑吟吟地柔聲道,不待如玉反應過來,就動作輕盈地爬上床榻去,探出柔嫩素手去幫著張?更衣。
    如玉慢了半拍,有些怔怔地望著如煙動作熟練得幫張?穿衣,見張?笑眯眯地望著她,這才慌不迭地也爬上床去,捧著張?的腰帶系去。
    這時,院中突然傳來有男子乾咳的聲音。
    下人張力在院中恭謹地稟報道,“三公子,宮裡傳來貴妃娘娘的口諭,貴妃娘娘宴請平盧、范陽、河東三鎮節度使安祿山之子安慶緒,命公子爺立即進宮陪宴。”
    張?一怔,心道:楊玉環宴請安慶緒?即如此,她讓我進宮作甚?莫不是又要吟詩作對?
    一念及此,張?忍不住一陣惡寒。唐人對於詩詞歌賦的青睞和執著癡迷,著實讓他無語。這個東西,偶然調劑一下無傷大雅,整日裡以此“討生活”,不膩歪死也得噁心死。
    “公子爺,宮裡的車駕就在門口候著。”張力唯恐張?不重視,趕緊又追加了一句。
    “我知道了,你且去,我隨後就來。”張?說著坐在床幫上,任憑如玉給他穿著靴子,卻是順手將如煙剛給他系在腰間的一個香囊摘了去。
    衣服熏香還嫌不夠,還要在腰間系上香囊以示風流倜儻,這是長安城裡公子哥兒一貫的裝束,但張?卻不以為然,十回有九回都會把如煙系上去的香囊暗中摘掉,順手仍在牆角的廢紙簍裡。
    ……
    ……
    這雖然是張?頭一次進宮,但坐在宮裡派出來的馬車上,一路穿過朱雀大街進了皇城直抵興慶宮,這一路上他並沒有顧得上欣賞大唐宮闕的萬千勝景,而是心念電閃,思慮著之後會發生的種種。
    直到帶著他進宮的那個小太監站在車下尖細地喊了一嗓子,“張家小郎君,霖德殿到了,且下車、隨咱家進內向娘娘複旨。”
    張?默然跳下車來,卻是笑著向小太監拱了拱手,然後順手遞過去一個一兩左右的小銀餅子,朗聲道,“煩勞公公了。”
    “這張家的小郎君真是一個知趣的妙人兒。”小太監先是一怔,旋即捏著小銀餅子進了袖口,眉開眼笑地頭前帶路而去。
    在進殿之前,小太監停下腳步回頭望著張?低低笑道,“張公子,咱家姓張,叫張德福,咱家在娘娘面前聽差……一會進了殿,在娘娘面前切記不要失了禮數,看咱家的眼色行事,咱家不會坑了小郎君。”
    張?笑著再次拱手謝道,“多謝張公公指點。張?初次進宮,如有不懂規矩之處,還請公公指正一二。”
    “大差不差就行了。咱家看小郎君舉止有度氣質文雅,娘娘性情溫和,最喜才子,只要不太逾矩,娘娘都不會怪罪下來的――小郎君,請隨咱家進殿。”
    張?定了定神,跟在小太監張德福身後進了富麗堂皇的霖德殿,這間楊貴妃專門用來飲宴待客的殿宇。
    雕樑畫柱之間,琴音繞梁歌舞樂聲不絕於耳。張?心裡便明白,這殿中的盛大宴會已經開始。
    走過殿角向裡望去,場中的笙歌豔舞檀香嫋嫋,香霧蒸騰。
    除了“主人”楊玉環之外,殿中宴會到場的賓客卻只有兩人,一個是安祿山次子安慶緒,一個是當朝右相、禮部尚書、集賢殿大學士楊國忠。
    楊玉環居中,楊國忠居左,安慶緒居右,而在楊玉環身側還擺著一張小案幾,張?心裡明白,這便是為自己準備的。
第065章敲山震虎驚小安(上)
    第065章敲山震虎驚小安(上)
    張德福匆匆跑過去拜倒在地,朗聲稟奏道,“娘娘,奴才奉旨將張府小郎君張?請到,現等候娘娘傳召。WWw.”
    楊貴妃其實這個時候已經看到了張?站在殿角那挺拔飄逸的身影。她抬頭向那廂望去,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來,朗聲道,“傳,賜坐。”
    如果說之前張?的所謂才名並不能真正讓楊貴妃對他產生好感,但隨後在虢國夫人府上張?所作的《太真仙子賦》卻徹底打動了她。
    文采橫溢美麗的辭藻猶如仙音妙響,一字字一句句在她心裡回蕩盤旋,命人譽寫裝裱掛在宮裡,她日日欣賞把玩,心曠神怡,至今依然能默誦熟練。
    “張?拜見娘娘。”張?垂首走到近前,大禮參拜。此刻在宮裡的正式場合裡,容不得他有半點的不謹慎和怠慢。
    楊玉環微微一笑,柔聲道,“免禮,?哥兒,請坐。本宮今日宴請安祿山的二公子安慶緒,也沒召外人來……就讓國忠和你作陪吧。”
    “多謝娘娘恩寵。”張?慢慢起身,神色從容地走到案幾後面,坦然趺坐。他心裡明白,楊玉環如此,其實是有提攜之意了――給他創造一個與楊國忠接觸的機會。
    楊國忠深深打量著張?,心道這便是張九齡的小兒子――膽大包天痛斥李林甫的張?了?這小廝倒是生的清秀,難怪會這麼討三姐兒喜歡。
    說實話,楊國忠雖然對張?沒有太深的印象,但隱隱卻是有一絲好感。原因無他,就因為張?敢當面痛駡他的政敵李林甫,讓他覺得非常暢快。
    安慶緒則好奇地打量著張?,心裡卻有一絲疑惑:如此一個白衣士子,哪怕是有些才學,也斷然不至於讓當今貴妃恩寵如此……這卻是為何……
    安慶緒剛來長安不久,張?的名頭只是略有所聞。只是剛才聽舞女唱了一曲《太真仙子賦》,知道眼前這少年郎便是這賦的作者,才有些驚訝。
    “?哥兒,本宮來為你介紹一番。這位便是當今右相、禮部尚書、集賢殿大學士楊國忠。”楊玉環笑著擺了擺手,長袖揮舞間,一股子濃烈的香氣傳播在空氣中,沖進張?的鼻孔。
    張?起身向楊國忠躬身施禮,“見過楊相。”
    張?的禮節雖然到位,但神態卻是不卑不亢。楊國忠笑了笑,隨意地揮了揮手,“免禮,本相自打回京之後,汝這個張家小郎君的名頭可是如雷貫耳了――”
    “這位是三鎮節度使、東平郡王安祿山的二公子,安慶緒。”楊玉環又將目光投向安慶緒。
    張?轉身向安慶緒拱手為禮,“見過安將軍。”
    安慶緒傲慢矜持地微微點頭,算是回禮。
    張?心頭冷笑,卻是不以為意地轉身歸坐。
    ……
    ……
    楊貴妃是他的族妹,張?不過是一介晚輩士子,而安慶緒固然是安祿山的兒子,但在他眼裡更是不值一提,所以酒過三巡,楊國忠說話便有些放浪形骸和肆無忌憚起來。
    而安慶緒更是態度諂媚,對楊玉環和楊國忠再三逢迎,極盡阿諛之能事。
    張?默然坐在那裡,眼睜睜看著眼前這一幕無聊的鬧劇,其實心裡有些厭煩。只是他再不喜,也只得堅持到底。
    “縱論天下之能臣幹將,唯楊相一人爾。文韜武略,忠勇雙全,堪稱大唐肱骨頂梁……”安慶緒舉杯向楊國忠邀飲道,“小將在平盧常聽人論,皇上英明神武文治武功,楊相治國平天下,大唐自當繁盛萬萬年。”
    楊國忠哈哈一笑,舉杯回應道,“小將軍過譽了,本相受皇上和娘娘隆恩,自當為大唐社稷江山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安慶緒的有意奉承,其實並沒有真正讓楊國忠放在心上,因為他對安氏父子的忌憚之心太重了。況且,楊國忠雖然專權霸道,但卻並不淺薄,斷然不會因為幾句馬屁話就昏了頭。
    只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好話誰都願意聽。
    楊玉環皺了皺眉,美豔人寰的容顏上似嗔還喜,眉眼間浮蕩著一種魅惑眾生的光彩。她似是厭倦了安慶緒和楊國忠虛來套去沒有多少真情含量的互相吹捧,就回頭來望著張?,低低笑道,“?哥兒,放鬆些,來,本宮陪你飲一個。”
    “謝娘娘。”張?舉杯拜謝,然後一飲而盡。
    “張?,聽說汝詩才過人,不如吟詩一首以頌揚楊相德才,如何?”安慶緒突然轉頭向張?那廂招了招手,“若吟得好,某當浮三大白。”
    張?眉頭一皺,心道你拍你的馬屁就是,扯上老子幹嘛。不過,儘管他心裡不滿,在今天這種場合,尤其是當著楊貴妃的面,他卻說不出什麼來。
    再吟詩倒也沒有什麼,只是這拍楊國忠馬屁的詩歌卻萬萬不能出自他的口中。將來若是傳揚開去,他就跟這註定要遺臭萬年的奸相楊國忠捆綁在了一起。
    想到這裡,張?神色不變,向楊國忠拱手道,“楊相為國盡忠、為皇上分憂,乃是分內之事,臣之本分。若要刻意吟詩頌揚,反倒不美,失了楊相的風度。”
    楊玉環微微一笑,“?哥兒說得有理。”
    見貴妃如此說,楊國忠心神一斂,故作淡然道,“然也。本相操勞國事不辭辛苦,乃是臣之本分,何需吟詩頌揚?若當本相百年之後,能得天下人一個忠臣良相的稱譽,吾心足矣。”
    聽了楊國忠這話,楊玉環微笑不語,張?卻幾乎在心裡笑噴――你楊國忠還想要後人給你一個忠臣良相的美譽?癡人說夢,說夢者癡人啊!
    “楊相高風亮節,小將敬佩。小將再敬楊相一杯。”安慶緒的馬屁旋即跟上。
    ……
    ……
    見這安慶緒如此噁心,張?心頭的厭惡感漸強。他瞥了一眼安慶緒,心頭一動,突然朗聲道,“娘娘,其實要論這天下英雄人物、能臣良將,張?以為,其實唯安郡王一人矣。”
    張?這話一出口,不僅楊玉環一怔,楊國忠皺眉不喜,連被他誇讚的安祿山的兒子安慶緒也很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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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6章敲山震虎驚小安(下)
    安慶緒沒有料到,這張?一開口竟然直接把話題突兀地轉移到自己父親安祿山身上。WWw,
    楊國忠心裡不喜,不滿地掃了張?一眼,但嘴上卻勉強笑著附和道,“然也,安郡王乃是大唐肱骨之臣,天下藩鎮之首,功勳甚大,堪稱英雄人物、能臣幹將。”
    楊玉環則有些疑惑,怎麼好端端地,張?就突然扯起了安祿山。要討好安祿山父子?楊玉環覺得不太可能,她雖然與張?實質性的接觸並不多,但憑直覺,認為張?很有風骨不是那種阿諛逢迎之人。
    安慶緒心裡有火發不出,只得尷尬地擺了擺手,“楊相過譽了,家父蒙受皇恩,理當為皇上分憂,為社稷江山出力,都是職責所在,份內之事,但求無過實不敢居功。”
    張?微微一笑,凝視著臉色漲紅的安慶緒,朗聲道,“天下承平已久,各地藩鎮多歌舞昇平,疏於軍務。唯獨平盧安郡王,殫精竭慮,防賊之心不減。三年前,安郡王在范陽城北築雄武城,其內多儲藏兵器糧草輜重,以抵禦西北流寇。居安思危、目光遠大,天下罕有。此其一。”
    張?的這話一出口,安慶緒的臉色瞬間由漲紅變得有些蒼白,嘴角在不經意間輕輕哆嗦了一下。
    安祿山在范陽城外築雄武城,儲藏糧食兵器,乃是為了謀逆做準備。如此被張?“指鹿為馬”大加贊許,豈不是絕妙的諷刺?更重要的是,這等機密大事,安祿山父子守之甚嚴――張?不過是這長安城裡的一個白衣士子,他又是從何得知?
    而楊國忠的眸子一亮,兩道凜然的目光慢慢聚集在張?挺拔飄逸的身影之上。他對安祿山一脈的事情非常敏感,從張?“一本正經”和“義正詞嚴”的稱讚聲裡,他聽出了一絲異樣的味道。
    這混帳東西意欲何為?安慶緒兇狠的目光在張?身上一閃而逝。如果不是在皇宮之中,如果不是在長安城裡,他早就派人將張?拿下且一頓亂棍打死了。
    “安郡王英明神武,不拘一格降人才,四方豪傑文士爭相來投。麾下人才濟濟,文有高尚、嚴莊等為幕僚,武有智勇兼備的史思明、安守志、李歸仁、蔡希德、崔乾?、尹子奇、武令?、田承嗣等一干將校。謀士充盈,猛將如雲……”
    張?的聲音慷慨激昂,揮了揮手肅然道,“試問天下藩鎮,有何人能及安郡王?
    “此子果然膽大包天,這幾句話就戳到了安祿山父子的痛處……不過,老子喜歡聽。”楊國忠暗暗冷笑起來,默然不語,自顧飲了一杯酒。
    而安慶緒的臉色越來越慘白,到了這個時候,他焉能聽不出來,張?明為讚頌實為嘲諷,話語間隱藏著凜凜的刀鋒。
    安家在大唐權勢沖天,縱然是楊國忠也不敢一下子跟安家撕破臉皮,可張?竟敢如此――這小廝想要找死不成?安慶緒猛然抬頭怒視著張?,一時間卻是無法阻止張?繼續說下去。
    張?淡然平靜的目光與安慶緒充滿火花的目光相對,毫無畏懼之色。他突然朗聲一笑,又道,“張?近日聽聞安郡王從同羅、奚、契丹降者中選拔精壯八千餘人,畜戰馬萬匹,稱為‘曳羅河’……又養家僮百余人,人人皆驍勇善戰,打起仗來衝鋒陷陣,勇不可當――我大唐有安郡王在,可謂是一道牢不可破的堅固屏障,又何懼西北那些蠢蠢欲動的蠻夷?”
    “凡有不服王化、不尊天朝者,安郡王麾下數十萬壯士旌旗所向、鐵蹄所至,何人能敵?”
    “是故,張?以為,這天下的英雄人物、能臣幹將,唯安郡王一人爾。”張?輕輕一笑,結束了自己敲山震虎的發言,再沒有任何猶豫,轉身歸坐。
    “一派胡言。什麼‘曳羅河’,根本就是子虛烏有之事。”安慶緒怒聲斥道。
    張?哦了一聲,拱手笑道,“那倒是張?道聼塗説了。不過,安郡王麾下兵強馬壯是天下人皆知的事實……”
    安慶緒正欲進一步斥責幾句,卻聽楊國忠在一旁點頭笑道,“然也。隴右、河西、河南、劍南等諸道兵馬,皆不如河東平盧范陽三鎮兵馬雄壯、標下將校如雲,由此足見安郡王統兵有方、治軍有道,堪為天下藩鎮節帥典範。”
    安慶緒張了張嘴,尷尬地笑了笑,“相爺過譽了,過譽了。”
    ……
    ……
    張?當然明白,自己在做什麼、說什麼。安慶緒當然不是傻子,不可能聽不出張?的真正意圖,只是張?料定在今天這種場合下,他拿自己沒有一點轍。
    更重要的是,張?如此公開“敲山震虎”,雖然只是區區幾句話,但話語中蘊藏著極大的機密和信息量,楊國忠和楊玉環作為“局外人”肯定只是一知半解,但安慶緒卻註定心知肚明。
    安慶緒有些慘白的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從一開始的憤怒,到後來的冷汗直流,這個轉變的過程太過迅猛,以至於他不得不靠袍袖掩面這樣的小動作來遮掩內心無與倫比的震驚。
    有些事情不要說外人,就連安祿山標下的心腹都渾然不知。比如安祿山秘密從胡人戰俘中選拔豢養私兵、私畜戰馬的事兒,再比如安祿山暗中招徠的一些武將謀士,這絕對是安祿山父子天字第一號的機密大事――可在張?口中這些機密卻如數家珍,這豈能不讓安慶緒震驚失措?
    難道大事洩露了?安慶緒心頭一個激靈,驚懼起來,眼角的餘光下意識地投向了楊國忠。
    但楊國忠的神色卻無太大的變化,仍舊是虛偽中略帶一點市儈和一點小人得志的得意微笑,這讓安慶緒的心神稍稍平靜了些許。
    “張?年紀不大,卻頗有見識。今日一番話,倒是讓本相開了眼界。誠然如斯,安郡王執掌數十萬兵馬號令天下,乃是我大唐朝廷的頂梁之臣,天下第一能臣幹將之名,實至名歸。來,吾等為大唐繁盛萬年、為皇上壽永安康,滿飲!”
    楊國忠清朗的聲音響徹在大殿上,但安慶緒卻是又出了一身冷汗。雖已是秋涼時節,但身後的袍衫已經濕漉漉緊貼在了後背上。
    此時此刻,他心中已經不是忐忑不安而是如坐針氈了――這些機密大事,張?一個白衣士子如何能知曉?八成是有人洩密,而張?今日此言,是不是受了楊國忠的暗中授意……
    楊國忠暗中搜集安祿山謀反的證據,這些在長安其實也不是什麼秘密,安祿山父子自然心中有數。而正因如此,安慶緒才心驚膽戰,恨不能立即插翅飛回平盧,向父親面呈此事,以定對策。
    ……
    ……
第067章楊貴妃的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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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7章楊貴妃的提點
    好不容易撐到宴會結束,安慶緒定了定神,裝作若無其事地向楊貴妃和楊國忠拜別而去。wWw.楊國忠臨走之際,向張?深深投過一瞥來,沉吟片刻方才笑了笑,“張家小哥兒,明日去某府上,本相有幾句話想要跟你說道說道。”
    說完,也不等張?應承,就高傲地轉身大步揚長而去。轉眼間就出了殿門,身影消失不見。
    張?沉默了片刻,也慢慢回轉身來,向正要出殿離開,卻聽身後傳來小太監張德福那微微有些尖細的呼喚聲:“張公子,娘娘有請。”
    張?一怔,急忙回頭來望著張德福笑道,“張公公,不知娘娘召小可是……”
    宴會結束,楊貴妃就帶著一干太監宮女退出霖德殿回了她的寢宮,估計也就是在路上,就派張德福半路繞回來傳張?去寢宮見她。
    張德福輕輕一笑,湊過來低低道,“張公子,咱家看娘娘很是看重你……娘娘召見你,定然是有要事垂詢,公子爺還是隨咱家速去吧,免得讓娘娘等得心焦。”
    “好。請公公前面引路。”張?拱了拱手。
    楊貴妃的寢宮。
    寬大的大殿上,陳設極其精美奢侈,可以說是美輪美奐到了一個極致,很難用語言來形容。楊玉環換了一襲內居的華麗睡裙,頭上的墮馬髻和各種珠光寶氣的頭飾卻是卸了,烏黑如雲的長髮傾瀉在腦後,傾國傾城的美麗容顏上掛著慵懶而嬌柔地恬淡微笑。
    張?進來的時候,楊玉環正半躺在軟榻上,由幾個宮女服侍著用些時令的瓜果。見張?進來,她抬頭望去,酥胸半掩,高聳的豐盈幾乎要呼之欲出,粉嫩脖頸下那一抹令人驚豔的雪白看得張?有些心旌搖盪。
    張?心頭一緊,趕緊定了定神,垂下頭去,不敢再看。
    在宮闈之中,面對這麼一位美豔絕倫風情萬種而又高不可攀的絕世麗人,他不敢有任何的怠慢。一個差池,他的前途命運就要毀於一旦。
    “張?拜見娘娘。”張?躬身拜去。
    楊玉環輕輕一笑,長袖飛揚間卻是坐直了身子,輕輕道,“免禮,賜坐。”
    “謝娘娘。”
    張?恭謹地趺坐下去。見張?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恭謹樣子,楊玉環先是一怔,旋即格格嬌笑了幾聲,“你這?哥兒,年紀不大,腹中的彎彎繞繞可真不少。好了,汝不要緊張,本宮傳汝到此,只是有幾句話要囑咐你。”
    “娘娘請吩咐。”
    “汝今日所言字字句句語含機鋒,似有所指。本宮雖然不太關注國事政事,但也聽明得明白。安祿山――大唐重臣,位高權重,幾乎是皇上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楊玉環笑容一斂,慢慢斟酌著又道,“汝之前痛斥李林甫還情有可原,可今日指摘安祿山就顯得有些不著邊際。安祿山並非大度之人,如若得罪安祿山,對汝將來登堂出仕不利。”
    “?哥兒,本宮實在是愛你之才,不願你重蹈當年李太白的覆轍。文士風流令人可喜,但狂生放縱卻不討喜。”
    楊玉環笑了笑,將聲音放緩了下來,“當然,汝年紀還小,一時失言也在所難免。汝且寬心,本宮已經派人向安慶緒墊過話了。有本宮在,諒安祿山父子也不會不給本宮這個面子。但本宮可以護汝一次,卻不能次次護汝……這個道理,汝可知曉?”
    儘管一切並非如楊玉環所想,張?今日之言行乃是深思熟慮下有意為之,但楊玉環話語中的拳拳愛護之意,張?怎能聽不出來?
    因此張?默然起身深深拜去,“謝娘娘厚愛,娘娘教導,張?謹記在心。”
    楊玉環見張?聽從自己教誨,心下歡喜,就擺了擺手道,“好了,這是本宮囑咐你的幾句私密話,你記在心上就好。”
    楊玉環深深凝望著面前這個年輕英挺的儒雅少年,見他坐姿端正,清秀精緻的五官勾勒出堅毅的弧度,耳旁似乎又回蕩著當時張?在虢國夫人府上吟誦《太真仙子賦》的清朗之聲,心中悄然滋生出某種異樣的情感。
    “以汝之才,春闈奪魁乃是必然。不過,本宮昨日聽皇上說,有意薦拔你入朝做官,不必等到來年春闈了。”楊玉環又輕輕一笑,“本宮今日見國忠對汝甚是賞識,怕是用不了幾日,楊相亦會上奏皇上,薦拔汝為官了。”
    張?吃了一驚,不經春闈就直接薦拔入朝為官?得到皇帝賞識直接入朝,這種事情在唐時比比皆是,但落在他自己頭上,他還是覺得很是突然。
    他本來做好了明年春闈後再出仕的各種思想準備,並以此為依託謀劃好了今後的人生之路。而如果是現在就入朝的話,那麼他的人生規劃也必須要進行相應的調整了。
    “來人,給?哥兒上一盤小點心。”楊玉環笑了笑,凝望著張?半開了一句玩笑道,“怎麼,莫非汝不願為官?”
    張?趕緊起身恭謹回道,“張?一身所學,自當立志報國。誠所願也,不敢辭爾。只是皇上、娘娘的隆恩提點,張?感激涕零……”
    ……
    ……
    張?的身影剛從楊玉環的視線中消失,大唐皇帝李隆基就慢慢從後殿的帳幕中踱步而出,臉上懸掛著讓宮女太監不可捉摸的淡然笑容。
    楊玉環頭也沒回,卻是輕聲笑道,“三郎,張?這小廝還是頗堪調教的,奴家該說的話可是都說了……只是奴家不明白,三郎前番不是說不經春闈直接薦拔為官,早了些嘛!”
    李隆基慢慢趺坐下來,眸子裡的精光一閃而逝。
    他擺了擺手淡然一笑道,“聽了這小廝霖德殿上的一番話,朕突然就改變了主意……以朕看來,此子的文采風流與其權謀心智相比,其實倒是算不了什麼了。”
    “此子有膽有識,難得看問題很有遠見。他今日所言,又何嘗是信口開河?……”
    楊玉環一怔,旋即吃驚道,“三郎,難道這安祿山父子真的有不軌之心?”
    李隆基冷冷一笑,“不軌之心、謀逆之心,倒也未必。但是野心,肯定是有的。不過,朕既然重用他、賞他賜他,就不怕他有野心。在朕之下,他不敢有任何動靜。”
    “世人都道,安祿山阿諛奉承投機鑽營,謀得朕和娘子的歡喜,這才加官進爵權勢沖天……豈不知,朕又豈是那種昏庸無能之君?朕之所以重要安祿山,乃是制衡李林甫,如無重權藩鎮在外,內相挾權自重,朕又該如何?”
第068章楊玉環的隱憂和李隆基的試探(上
    第068章楊玉環的隱憂和李隆基的試探(上)
    “再者,朕重用安祿山,不過是以胡制胡矣……”
    “總體而言,安祿山功大於過。wWW。只要他在朕面前不敢逾矩,他那些貪贓枉法好色貪財的小毛病,朕都可以容忍。至於些許野心膨脹,朕隨時都可一把火燒過去,滅了他不該有的野心。”
    李隆基說到這裡,面上神光湛然,大唐天子、天可汗的威勢四射。
    楊玉環默然聽著,心裡卻是幽幽一歎。
    她跟了李隆基這麼多年,太過瞭解他多疑、專權和剛愎自用的性情了。楊玉環其實很懷疑,安祿山坐大至斯,這皇帝真的還能牢牢控制住他嗎?
    李隆基很少真正徹底相信哪一個臣下,無論是之前的張九齡、李林甫,還是如今的楊國忠、安祿山,都不曾得到他全部的信任。
    扶植安祿山在外,看似昏庸縱容佞臣,其實是暗中佈局。安祿山在外越是得寵,就越會牽扯牽制到朝中的李林甫。而慢慢培養楊國忠起來,同樣還是為了制衡李林甫。
    而如今李林甫一死,安祿山存在的價值,顯然就由制衡李林甫變成了制衡楊國忠。楊國忠本是制衡李林甫的棋子,卻轉眼間又變成被他人所制衡的對象,這種身份置換怕不是楊國忠所能洞悉的。
    李隆基的權謀之深重,玩弄大唐臣屬於股掌之中,由此可見一斑。
    也就是說,李隆基目前已經對漸成勢力的楊家起了猜忌之心。雖然重用楊國忠,但現在又準備開始從容培養將來抗衡楊國忠的“馬前卒”――而張?這小郎君,怕正是皇帝此刻看中的人選,或者說是人選之一。
    想到這裡,楊玉環試探著笑道,“三郎,以奴家看,何不讓張?先在國忠署理的禮部做個小吏,然後緩緩培養,看看他將來是否能成大器。”
    李隆基哦了一聲,卻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娘子就莫要操心這些朝中的閒事了,這個事兒,容朕再想想。”
    “朕去禦書房批閱奏摺,晚間再來與娘子一道用膳。”說完,李隆基長身而起,大步而去。身後,一群宮女太監趕緊慌不迭地跟緊。
    “送三郎。”楊玉環起身呼道,嫵媚的臉上卻是悄然浮蕩起一抹幽怨來。
    望著李隆基離去的背影,楊玉環站在哪裡,心思縹緲卻又柔腸千結。
    她其實也並不喜歡楊國忠其人,嫌棄他粗鄙。但她進宮這些年,看似恩寵無比,其實卻因為沒有子嗣,隱藏著無言的危機。
    這是她無法被李隆基立為皇后的關鍵因素。如今紅顏猶在,皇帝倍加恩寵還好說,可當韶華逝去青春不再,失卻了萬千姿容的她又將指望什麼?
    所以,在她心裡,皇帝未必能靠得住,只有楊家這些族人,才真正是她在長安城裡的依靠。
    可與幾年前相比,皇帝最近明顯對楊家人的權勢開始有打壓的情緒。雖然李隆基再三掩飾,但心思細膩的楊玉環又豈能察覺不到?
    在楊玉環看來,這是她恩寵日減的某種跡象。一旦楊家人失勢,同時也就是她這個大唐貴妃失寵的時節。
    想到這裡,楊玉環幽幽輕歎,落寞地轉過身去,揮了揮手,“來人,本宮要沐浴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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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張?來說,命運的急轉直下、機會的到來,太過迅猛,並沒有給他留出太多斟酌衡量的時間來。
    第二日朝會上,果然不出楊玉環的所料,楊國忠上表提出薦拔張?為官。
    張?的有膽有識以及他對安祿山隱隱流露出來的“敵意”,深得楊國忠的歡心,他覺得這樣年輕有為的士子如果加以栽培,他日必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況且,張?出身名門,身後不僅有張家,還有崔家這種世家門閥以及玉真公主這種超級靠山,將張?收歸門下,對楊國忠而言,對於穩固他的權力地位和拉攏朝中清流一派,具有深遠的積極意義。
    在楊國忠看來,由他這個百官之首的宰輔提名薦拔,張?又才名遠播深得皇帝欣賞,這件事幾乎是板上釘釘的。可他沒有想到的是,聞奏後的李隆基面無表情,即沒同意也沒反對,態度顯得有些詭異。
    ……
    ……
    上午,張?正在院中“操練”身體。
    這具身體太過柔弱,張?每日早起負重疾行出城,在城外奔行數裡,爾後才又緩步走回城中,一來一去約花去一個時辰,已經堅持了很久。如果不出意外,他還是會繼續堅持下去。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尤其是在這個亂世將至的大唐王朝,張?把這事兒看得很重。
    回到府中,用過早飯是讀書半個時辰。有時候裴徽會趕過來與張?一起溫書,而裴徽不來的時候,張?便在院中似模似樣地打著前世記憶中的太極拳,活動活動身子。
    人家打拳是虎虎生風威猛十足,但張?的拳招在如煙如玉兩個小丫頭片子看來軟綿綿地,左推右轉,扭腰擺臀,如同歌姬的舞蹈,越看越覺得古怪。
    兩個丫頭湊在一起一邊看張?慢條斯理地打拳,一邊小聲議論著什麼。這個時候,下人張力匆匆從前院本來,剛進院中就大呼小叫起來:“三公子,公子爺!大喜大喜了,兩位老大人有喜訊傳來,要三公子去前廳說話。”
    張?收起拳勢,長出了一口氣,然後好整以暇地扭頭望著張力淡然道,“張力,何事大呼小叫?”
    “罷罷罷,問你也問不出個子丑寅卯來。好了,你且回去,我洗把臉就去前廳。”
    說著,張?轉身向房中走去。
    如煙和如玉趕緊一溜煙跑了去,一陣風似得沖在張?前頭,一個端著臉盤去為張?打洗臉水,一個則手持汗巾小心翼翼地為張?擦拭額頭上的汗珠兒。
    待張?洗完臉又換了一身袍衫,去得前廳時,張家諸人――張九鳴和張九皋、柳氏,張煥和張甯兄弟兩個,還包括張煥的夫人宋氏,張甯的妻子焦氏在內,都興奮而焦急地等候在廳中。
    今日朝會上,當朝宰輔楊國忠主動奏呈,提名薦拔張?為禮部郎中,這可是從五品賞階的官銜,又是禮部要害衙門的實職。消息傳來,張九鳴和張九皋差點為之歡呼雀躍。
    他二人宦海沉浮數十年,方才不過混到了從四品的官位上,而自家這個侄子不需通過春闈科考就要獲得從五品的實職,如此高的起點――且明擺著要成為楊國忠的門生,豈能不令二人興奮?
    因此下了朝,兩人顧不上回府,就都一起來到了張府,向張家眾人通報了這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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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9章楊玉環的隱憂和李隆基的試探(中)
    見張?慢慢走進廳來,張九鳴哈哈一笑,擺了擺手道,“?兒,快來,坐下說話。wWw,”
    張九皋也向張?微笑點頭。
    崔煥緩緩起身笑著擺了擺手,“三弟,來,坐。”
    崔煥作為長兄,此刻對張?如此禮遇,張寧無奈,也只好跟著站起身來,只是與崔煥不同的是,他臉上的笑容很是勉強。
    張?從一個浪蕩子突然變成絕世才子,更是一步步青雲直上,這讓嫉妒心強的張寧心裡感覺並不舒服。說實話,他還是有些接受不了,一個昔日自己眼中的垃圾貨色,就這樣堂而皇之地登上了大雅之堂,還佔據了一個相對較高的高度,讓他望塵莫及。
    雖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但因為長久以來的關係一直都不“友好”,所以兩人間的親情是相當淡薄的。
    張?呵呵笑著,先躬身向張九鳴、張九皋和柳氏施禮問安,然後才向張煥、張寧拱手道,“見過兩位兄長。”
    張煥親切地抓過張?的手來,回頭的瞬間卻無意中發現了張寧臉上很是有些彆扭的神色,暗暗皺了皺眉,卻是沒有說什麼。
    張甯的心性,張煥作為兄長,非常瞭解。張寧沒有別的毛病,就是心胸狹隘一些,為人比較尖酸刻薄。張?從禍害家族的浪蕩子一下子變成張家的“頂樑柱”,他一時間還是轉不過彎來。
    私底下,張煥已經跟張甯開誠佈公地談過兩次。話是說得很清楚了,無論如何,三人都是骨肉兄弟,兄弟之間必須要團結一心,這是一個前提和基礎。如果兄弟之間都出現了貳心,張家將來又如何能復興昔日榮光呢?
    其實在張煥看來,有些事情已經擺在了桌面上:張?如星辰一般橫空出世,光芒日漸耀眼,張家將來發展崛起的希望終歸還是寄託在他的身上。這一點,縱然是張家的下人婢女都看得明明白白,張煥就不信張甯這個二公子會不懂。
    好在張?並沒有計較張寧的不尷不尬和不冷不熱。本著家和萬事興的原則,張?對張寧保持著敬而遠之的態度,只要張寧不是太過分,他一般都會顧全大局給張寧留幾分面子。
    張?淡然的目光從張寧臉上一掃而過,慢慢在張煥身邊的位置上坐了下去。臨坐下時,又向宋氏和焦氏兩個嫂子微笑點頭致意。
    宋氏自不待言了,自打張煥脫險回府之後,她感激于張?的營救之恩,對張?的態度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而張甯的夫人焦氏其實也是一副玲瓏心思,看出這個小叔子將來前途無量,態度也變得極其謙卑和禮讓。
    柳氏一直都沒怎麼說話,柔和的眸子卻始終都落在自己兒子身上,越來越欣慰。
    張九鳴朗聲笑著,“?兒,此番楊相親自薦拔你入禮部為郎中,這可是大大的好事。禮部郎中乃是有實權的肥缺,多少人望而不得……”
    “叔父說得極是。禮部郎中雖只是從五品的官階,但重在有權。位於顯赫衙門,身居要職,某看三弟出仕起點如此之高,將來就是登堂拜相也不是沒有可能。”
    張煥微微有些出神地望著張?,聲音感慨,“某十年寒窗,一朝登科,數載營運,方才謀得一個太子贊善大夫的職位,可惜命運多舛,被奸人所害深陷大獄,雖蒙三弟營救僥倖罷官不死,但此生已與仕途無緣。”
    “吾家之命脈,皆系于三弟之身。唯盼三弟能珍視機會,謹慎從事……來日若能封侯拜相,張家與有榮焉。”
    張?也深深凝望著張煥,默然點頭,“兄長且寬心。無官職在身,未嘗就不是一件好事。兄長暫時在家協助娘親打理家務,亦是重任在肩呐。他日若有機會,也說不準……”
    張?的話沒有說完,就止住不說,但言下之意卻很明顯。
    張九皋在一旁突然插話道,“二哥,?兒至今還無表字吧?如今他即將出仕為官,若無一個表字亦不成體統。不如二哥做主為?兒取個表字。”
    張九鳴一怔,沉吟起來。
    表字是父輩或者師長所取賜名,儘管張?早就想要自己取一個,後又覺得不合這個時代的規矩,就作罷了。
    張九鳴沉吟良久,方才抬頭來望著張?笑道,“叫子瞻如何?子瞻者,多為名士賢者,?兒才華絕世老成沉穩,當得起‘子瞻’二字。”
    “張?――張子瞻……”張九皋在旁低吟了幾聲,猛然擺手叫好,“不錯,這表字清雅而不失風骨,配得上咱們家?兒。”
    ……
    ……
    當天自然又是一番盛宴慶祝,張家族人盡歡而散。
    第二日上午,張?剛從城外“鍛煉”身體回來,就得到了皇帝急召他入宮的消息。
    張?匆匆洗漱一番換上嶄新的青衫,穿戴整齊,前來宣皇帝口諭的太監李靜忠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儘管張家人畢恭畢敬好茶侍候著。
    見張?進來,李靜忠上下打量了張?幾眼,起身微微笑道,“張公子,皇上急召,速速雖咱家入宮面聖去吧。”
    “勞公公久候,張?汗顏。”張?拱手見禮。
    嚴格說起來,此刻的張?正在勢頭上,貴妃娘娘喜愛、皇帝看重,此番更是要蒙聖恩直接出仕為官,但張?卻不僅毫無驕矜之氣,也無普通文士身上那種酸腐味道,讓李靜忠心生好感。
    張?乘坐著李靜忠帶來的馬車,直接入了宮,直奔禦書房。
    一路上,簡單交談了幾句,張?意外地發現,此人竟也是歷史上頗有名氣的一個當權宦官――唐肅宗李亨(現在的太子亨)身邊的權宦,李輔國。當然,這是後話了,此刻的李靜忠不過是高力士手下的一個宮中雜役,毫無地位可言。
    不過,張?並沒有因此而小覷這個深藏不露的太監。
    臨下車的時候,張?悄然捏著一個十兩左右的銀餅子遞在了李靜忠手裡,低低笑了笑,“煩勞李公公,些許心意往公公不要嫌棄。”
    李靜忠很是吃驚,但神色變幻了幾下,還是心照不宣地將銀餅子揣起來,心中對張?的好感卻是更重。
    外臣給宦官送禮不是什麼新鮮事,但送的都是高力士這種有權有勢的大太監,至於李靜忠這種下等太監卻很少有人搭理――從外臣手裡收禮,這還是李靜忠五歲入宮以來的頭一遭,註定要印象極其深刻。
    馬車到了禦書房外的小廣場上,李靜忠跳下車來,挑開車簾笑著,態度卻是恭謹了幾分,“張公子,請。請下車在外侯召,咱家去向高大將軍稟報。”
    “有勞公公。”張?點頭拱手。
第070章楊玉環的隱憂和李隆基的試探(下
    第070章楊玉環的隱憂和李隆基的試探(下)
    禦書房裡。Www,
    李隆基正在興致勃勃地伏案書寫著什麼,而高力士則身子微微前傾,笑吟吟地觀望著,口中似是還讚歎連聲。
    李靜忠躡手躡腳地走進去,剛一露頭,就被高力士揮手摒退。
    半響,高力士神色淡漠地踱步出來,李靜忠趕緊拜倒在地,恭謹道,“大將軍,小的奉命將張?帶來,正在禦書房外侯旨傳召。”
    “讓他進來,咱家在這等著。”高力士擺了擺手。
    李靜忠不敢怠慢,趕緊應命退下。
    別看同為太監,但身份地位卻無異於天淵之別。高力士高高在上可以說是在這大唐三千宮闕裡呼風喚雨,執掌宮內太監之生死命運,想要處置李靜忠這樣無足輕重的太監,跟捏起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因此,李靜忠這些太監對高力士的敬畏懼怕,甚至超過了皇帝。
    李靜忠匆匆出門來喚過張?,“張公子,高大將軍有請。”
    “張公子,見了高大將軍,切莫失禮……”就在張?即將與他擦肩而過進入禦書房的時候,李靜忠猶豫了一下,還是壓低聲音提醒了一句。
    張?止步拱手謝道,“謝公公,張?省得。”
    張?進入禦書房外廳的時候,高力士正端坐在搖椅上閉目養神。
    張?明知高力士故意擺譜,卻也無可奈何。此刻他跟高力士之間的地位差別太大,根本沒有任何可比性,高力士在他面前擺擺架子,其實也屬於正常。
    “張?拜見高大將軍。”張?躬身下去。
    高力士緩緩睜開眼睛,慢慢掃了張?一眼,突然展顏笑了起來,擺擺手,“張家小哥兒,咱們又見面了。當日去虢國夫人府上時,咱家就覺得小哥兒非池中之物早晚有飛騰之時……只是沒有料到,這一日會來得如此之快。”
    “不簡單,不簡單呐。”
    “都是大將軍的厚愛提攜,張?惶恐汗顏之至。”張?心裡漠然,嘴上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小哥兒能有今日,與咱家倒是沒有關係。不過,咱家這幾日跟皇上談起小哥兒來,卻也是頗為讚歎來著……”高力士緩緩起身,“皇上召見,小哥兒就隨咱家進內朝見聖上。見了聖上,萬萬不可失禮、不可妄言、不可逾矩失范,小哥兒可記得宮裡的規矩?”
    “大將軍的教導,張?時刻謹記在心,一日亦不敢忘。”
    見張?態度恭謹,高力士輕聲一笑,“走吧――”
    進了書房,高力士急匆匆幾步走到書案後面,伏在李隆基耳側小聲道,“大家,張?傳到。”
    李隆基哦了一聲,隨意放下手裡的筆,然後端坐起身,淡然道,“宣”。
    高力士清了清嗓子,尖聲喊道:“張?見駕――”
    張?繞過雕刻精美的一扇屏風,入內拜倒在地,“張?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見張?拜見自己的禮儀中規中矩,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來,李隆基不由微笑著側首望著高力士笑道,“力士,此子這舉止儼然已有朝臣之相了……”
    高力士笑而不語。
    “平身吧,力士,給張?看座。”
    李隆基慢條斯理地擺了擺手。
    張?躬身回道,“謝皇上隆恩,張?不敢入座,站著就好。”
    李隆基見他如此,也沒有堅持,只是投射過來的眼眸裡的鋒芒卻是越加犀利起來。
    沉默了片刻,李隆基突然從書案上抓起兩道奏表來直接讓高力士遞了下去,“張?,汝先看看這兩道奏表,完了,朕再問你。”
    張?畢恭畢敬地雙手接過奏表,匆忙翻開一看,心頭倒是吃了一驚。這是兩份朝臣上奏薦拔他出仕為官的奏表,一份是楊國忠所呈,推薦他為禮部郎中;而另一份則是御史大夫石清的表文,竟然推薦他出任東宮屬官――太子司議郎。
    禮部郎中是從五品上階實職,而太子司議郎則是正六品上階虛職,一個是朝廷六部要職,品秩高;一個是東宮屬官,品秩低,兩者相差兩階,論權力其實沒有可比性。
    但對於張?來說這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李隆基為什麼要將這兩份薦拔奏表給他看,這個一肚子權謀心機的大唐皇帝,究竟意欲何為?
    試探自己?張?心念電閃,雖然面不改色,但心中其實激起波瀾。
    李隆基臉上懸掛著淡然的微笑,凝視著張?,天子那種淩駕于眾生之上的天然威勢其實根本就不需要刻意做作,就無形發散出來。
    張?心頭一緊,神色恭謹地將手中的兩份奏表轉呈上還給了高力士,然後則垂首侍立在側,等候李隆基垂問。
    “汝之才,名動朝野。朝廷之上,連日來有多位臣工向朕上表,意欲薦拔汝出仕為官,為朝廷效力。”李隆基緩緩說著,臉上的笑容卻是更加濃烈,“而朕亦是愛才之人,汝年紀雖小,但才力、心性卻頗堪重用。”
    “東宮屬員多為閒散之職……楊相舉薦汝為禮部郎中,朕深以為然。故,朕經過思量,決定允了楊相的奏呈。今日喚汝進宮,不過是朕的幾分愛才之心,當面提點汝幾句。這為官之道與讀書士子之道大有不同……”
    李隆基輕描淡寫地說著,但貌似渾濁的目光裡卻隱隱有一絲鋒芒若隱若現著。
    張?眼角的余光發現,高力士那微微眯縫著的水泡眼偶爾開合間,竟然透露出幾分玩味的光彩,心裡就不由冷笑起來。
    作為高高在上的皇帝,面對這麼一個不足弱冠之年的士子,竟然還要玩弄如此深沉的心機,豈不是荒誕之極?
    其實任什麼官職不是重點,重點是李隆基不願意讓張?成為楊國忠的門生。而他的真實心思是意欲讓他入東宮輔佐太子李亨,至於是真輔佐還是做安插在李亨身邊的一顆釘子,那就不是張?現在所要考慮的問題了。
    可皇帝卻不肯直接將他的心意付諸於實踐……不經意地試探和暗示,無非是想要看看張?是否識時務,肯不肯配合皇帝演完這場戲――即讓皇帝達成心願,又不至於刺激到楊國忠和楊家人(多半是楊貴妃)。
    張?識時務自然就休說了,通過了李隆基的第一波考驗,在他心裡加重一些分量、當做一枚堪可造就的暗棋來扶持培養是必然的;而如果張?不識時務――或者皇帝並不會反對張?出仕成為楊國忠門生,但其將來的前途必然受到他的打壓。
    倘若張?只是普通少年士子,那麼還真的會迷失進皇帝的表演中,從而跳進一個危險的坑裡而不自覺。
第071章安慶緒有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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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1章安慶緒有約
    李隆基嘴上和藹可親地說著話,心裡卻慢慢趨向冷漠。WWw!
    而深知他心意的高力士心裡則微微有些歎息,其實頗不以為然:一個不足弱冠之年的士子,哪裡會承受得住這種層次、這麼彎彎繞繞的帝王心術,這般試探和暗示,多半是要做無用功了。
    高力士有些憐憫地掃了垂首默然不語的張?一眼,覺得惋惜了。
    以張?的才學和幹練,大力培養幾年,將來定是大唐朝廷的棟樑之臣。可惜,此子的鋒芒展現太早,引起皇帝過早看重是他的幸運,但又何嘗不是他的不幸?
    就在李隆基心情煩躁準備不耐煩地結束今日這場無聊而無趣的表演時,卻聽書案下的張?聲音清朗響起:“皇上隆恩,張?感激涕零。但小子才疏學淺兼之年幼淺薄,禮部重任實不敢當……”
    李隆基眼前一亮,頓時就來了精神,但面子上卻是一怔,旋即微笑道,“汝倒是不必過分謙卑。汝之才學、心性、品德,有口皆碑,朕亦覺頗能勝任。況且有楊相在旁提攜指點……”
    “張?年幼,尚需磨礪。六部衙門乃是朝廷重器所在,張?不敢擅入……還望皇上收回成命。”張?恭謹地拜了下去。
    李隆基眉梢一揚,覺得有點意思了――這小子開始上道了。
    一念及此,李隆基便回頭掃了高力士一眼。
    高力士會心一笑,不由插話道,“啟稟大家,老奴覺得,?哥兒倒也不是過分自謙。他之才學固然驚豔絕倫,但畢竟年紀尚幼。而禮部重任,確需慎重……”
    李隆基沉默了一陣。
    突然笑了笑,揮了揮手,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度,“汝不自矜自傲,自警自重且有自製之明,朕心甚慰。既然如此,汝且回府去等待朕的旨意。去吧。”
    張?暗暗長出一口氣,匆匆躬身拜謝,然後恭謹地退出了禦書房,再無任何停留,出皇宮回府而去。
    張?離去,李隆基慢慢靠在錦墩上竟然撫掌而笑。
    “力士,汝觀此子心性若何?”
    “大家,老奴覺得,拋開此子的才學不說,其不驕不躁、不急不緩,心性沉穩而不失圓潤,遠非尋常少年人可比。假以時日,必將成為朝廷的肱骨之臣。”高力士斟酌著字句,小聲道。
    李隆基淡然一笑,“朕最擔心,他雖有才卻是不知進退的狂生。如今看來,倒也頗堪造就――力士,傳朕的口諭下去,這幾日就不朝會了,連續早朝,朕這身體就覺得吃不消。”
    “楊國忠等人的奏表,就先擱置吧。朕累了,隨朕去御花園散散心。”
    ……
    ……
    出了宮,回到府中,張?心裡很清楚,這場戲皇帝是導演,自己是主要演員,還有好幾個配角需要登場亮相。戲才剛開場,要落幕還早著呐。
    張?進了府門,剛要回自己的小院,下人張力卻迎面走來朗聲報導,“三公子,東平郡王安祿山二公子安慶緒,派人下了請柬,請公子爺去聚香閣飲宴。”
    “安慶緒?”張?聞言心頭一動,心道安祿山這個二兒子雖善騎射但卻性格懦弱兼之優柔寡斷,格局太小。他今日找上門來,必然還是因為那日在宮裡宴會上自己的一番敲山震虎的言辭,生生戳到了他的痛處。
    看來,不弄清楚一個子丑寅卯來,他是不放心離開長安了。既然如此,那就再往火上澆一澆油吧。張?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向張力揮手道,“張力,備車,我馬上趕去聚香閣,去見安小郡王。”
    張?沒有幼稚到認為僅憑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就能阻止安史之亂的程度。他心裡很明白,安祿山為謀奪大唐江山準備多年,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場驚天禍亂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阻止。
    他所能做的,無非是左右逢源火中取栗。在安祿山和楊國忠之間人為製造一些更加激烈的“火花”,讓這兩個掌握大唐重權的“重量級拳擊手”,明爭暗鬥再凶一些、再狠一點,把這盤棋局徹底攪亂,看看能不能向著張?所希望的方向重新洗牌。
    安慶緒心煩意亂地坐在聚香閣二樓的一間雅間裡,眉頭緊皺臉色陰沉。
    張?在宮裡的宴會上口出狂言――事後安慶緒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認為一定是楊國忠在背後搗鬼。要不然,以張?這麼一個布衣士子,縱然有些才名獲得貴妃讚賞,也斷然不敢得罪安祿山這個三鎮節度使。
    況且,從張?口中所如數家珍的這些機密資訊,根本就不是一個長安名門子弟所能知曉的事情。如果說安家的機密有可能洩露――那麼,偵知者也必然是楊國忠。
    旋即,他又得到了楊國忠上表舉薦張?為禮部郎中的消息。這更加重了安慶緒的疑慮,本來準備立即離開長安返回范陽,卻始終猶豫著沒能動身。
    ……
    ……
    “安奎,張家那小子從宮裡出來了?”安慶緒陰沉著臉,沉聲道。
    一個渾身青衣腰間橫跨彎刀的三十許壯漢躬身回道,“將軍,小的派人在宮門外守著,見那張?從宮裡出來逕自回府,然後又帶車出府向聚香閣而來,料定是赴將軍之約。”
    “將軍,這等黃口孺子竟敢冒犯郡王和將軍,不過是一個落魄門第出身的士子而已,何需將軍萬金之軀費心勞力――何不讓小的帶人將他抓來,嚴加拷問……完了――”安奎目露凶光,惡狠狠地做了一個砍殺的動作。
    這人既是安家的家奴,又是安祿山豢養私軍中的軍頭,標下統領一個百人隊,個人更是彪悍勇猛。此次安慶緒入京,他親自帶領屬下軍士喬裝改扮為安慶緒的家奴侍衛,保護安慶緒來到長安。
    “蠢材!”安慶緒眉梢挑了挑,斥責道,“這小子有幾分名氣,乃是貴妃娘娘和皇帝看重之人,又很可能是楊國忠的門生子弟,背後還有崔家和玉真公主,豈能輕舉妄動?”
    “誅殺此子很容易,比捏死一隻螞蟻還要稀鬆平常。但他要是出了問題,無論是宮裡還是楊國忠那一頭,都會懷疑到某家身上……到時候惹下大麻煩來,壞了父王的大業,誰也吃罪不起。”
    “某要跟他好好談一談。”安慶緒漠然轉頭揮手,“汝先退下,安排好車馬行李,隨時等候某的命令。吾等今日一定要離開長安,速速返回范陽。”
    奎不敢再說什麼,躬身施禮,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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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2章哥舒翰的密報
    聽到門外的走廊裡傳來了沉穩有力步調一致的腳步聲,安慶緒眉梢一挑,知道是張?來了。wWW!
    這聚香閣二樓的雅間足足有十數間,但他這個三鎮節度使公子在此宴客,聚香閣的老闆其實也不敢再做其他雅間的生意,生怕會打擾了貴客,引起安慶緒不滿。
    安祿山父子權勢沖天,在民間的影響力尤其大。某種意義上說,商賈百姓更畏懼安祿山這種帶甲數十萬的藩鎮軍閥。這些人,自恃軍功勢力,一個不來就要拔刀相向,幾乎沒人敢惹。
    安慶緒定了定神,居然起身主動去打開了門,抬眼看處,正好與張?清朗的眼眸相對。
    兩人互為凝視瞬間,安慶緒放低身段微微一笑,素手讓客,“張公子,請,安某等候多時了。”
    張?亦是笑著,拱手見禮,“有勞安將軍相迎,張?如何敢當?”
    “張公子請坐。某家聽聞楊相已然向皇上和朝廷舉薦公子出任禮部郎中一職……張公子出身名門乃長安名士,以不足弱冠的年紀擔任要職,有楊相提攜,來日前途無量,實在是可喜可賀之事。”
    張?微笑不語。他此刻恨不能安慶緒能誤會――安慶緒能將他當成楊國忠的親密心腹,那是最好不過了,只有這樣才能對遠在范陽的安祿山形成一定的“威懾力”。
    見張?默認,安慶緒心頭更是一緊。
    這幾日他詳細瞭解過張?的“社交關係”,發現他跟楊家人尤其是虢國夫人母子往來密切,種種的跡象表明,張?必然是楊家死黨。這意味著張?得到貴妃欣賞和皇帝看重,都成為順理成章的事情。
    而他的一言一行,必然是出自楊國忠的授意――那麼,當日張?的“敲山震虎”就具有了不同的味道。
    ……
    ……
    “公子才學過人,有楊相青睞,可謂是青雲直上少年得志……請飲!”安慶緒想通了其中的關節,突然就對今天的飲宴變得有些心不在焉起來,而話語間就有了隨意應付的意味。
    對於安慶緒的心態,張?心知肚明,只是他也不可能挑明,坐在那裡面帶從容的微笑,與安慶緒有一搭無一搭地扯著一些沒有營養的閒話。
    然後互相對飲,略略飲了幾杯,安慶緒有送客之意,張?亦不願再跟安慶緒糾纏下去,因而就“一拍即合”,貌似熱情地互相拱手告別,相約後會之期。
    張?坐在馬車裡挑開車簾,隨意流覽著繁盛的長安街景,正在慢慢梳理著自己微微有些淩亂的心緒,突然馬車急急一頓,就靠邊停下。
    張?皺了皺眉,剛要開口問張力怎麼回事,卻聽後面有密集的馬蹄聲驟然響起,他探出頭去,好沒有等他看得清楚,三騎快馬已然裹夾著一陣風,風馳電掣地向皇城的方向而去,只能隱隱看見是三名風塵僕僕的軍卒。揚起一溜煙塵,惹得路旁躲避的商賈行人咒駡不已。
    張?心頭一動,心道莫非邊關有變?
    但按照歷史進程,這幾年間,大唐邊關非常平靜不該有戰事騷亂啊……
    張?皺了皺眉,探頭向趕車的張力招呼道,“張力,加快速度,速速趕回府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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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剛履新的河西節度使哥舒翰,八百里加急密報,到了長安“兵分兩路”,一路去了楊國忠的府邸,一路直奔皇城而去。
    作為大唐朝廷新任的中樞宰輔,楊國忠學李林甫學得“惟妙惟肖”,也習慣在家裡辦公,把好端端地一個楊府變成了“第二小朝廷”,各部司衙門主官往來彙報、天下各藩鎮、道州的行政上奏,其交匯的中心點便是楊府。
    只是一些特別重大的事務,楊國忠才會選擇性地進宮稟奏皇帝,其他的一般事宜,他這個執行宰相就一併處置了。
    但天下藩鎮尤其是一些重要藩鎮的節度使,有直接密奏皇帝的許可權。所以,哥舒翰的密報便同時傳進了宮去。
    李隆基得到消息,應該比楊國忠還要早一些。
    高力士小心翼翼地從密封極好的金屬匣子裡取出密報,直接呈給了李隆基。李隆基匆匆掃了一眼,嘴角浮起了絲絲不可捉摸的微笑。
    他向高力士揚了揚手裡的密報,“還真讓你這個老東西說准了。這阿布思果然殺回紇西可汗古不思,滅回紇人數千部眾,攜古不思的人頭及牛羊輜重等歸唐。如今入了涼州週邊正等候朕的處置。”
    阿布思的事情,其實李隆基心裡早就有了數。玉真也好,高力士也罷,最近都從旁側擊為阿布思說了不少好話。而今日哥舒翰的密報,不過是將高力士和玉真公主的“求情”化為了現實。
    高力士心頭一喜。他拿人錢財自然要為人消災,收下了阿布思父子價值萬金的重禮,又受了玉真私下的重托,如果辦不成事,高力士亦覺得顏面無光。
    “大家,這阿布思反叛出自無奈,多半是安祿山逼迫的結果,今既然自斷後路以此宣誓歸唐,誠意倒是明顯了。”高力士試探著輕輕道,見李隆基臉色不變,就又笑道,“阿布思所部萬眾……”
    高力士的話還沒有說完,李隆基就淡淡地擺了擺手道,“且看楊國忠如何處置吧。”
    高力士輕輕笑了笑,“大家,如果老奴沒有猜錯的話,楊國忠定然會將哥舒翰的密報壓下來……”
    李隆基眉梢一挑,“罷了。力士,傳朕的口諭給楊國忠,赦免阿布思所部萬眾,安置在涼州一線,由哥舒翰節制。命阿布思父子來京請罪,朕要親自處置。”
    力士領命,正要出去命手下的小太監去楊國忠那裡傳皇帝的口諭,卻聽李隆基又淡然追問了一句,“力士,楊國忠可曾召那張?進府?”
    楊國忠親自舉薦張?為禮部郎中,拉攏和收歸門下的用意明顯。這種天大的人情,當然是要親自召張?過去,當面點明一拍即合。而李隆基前番的“試探”和“暗示”,就是提前給張?打打預防針。
    高力士沒有任何遲疑,恭謹一笑,“還未曾。大家,要不要讓老奴派人去張家再敲打敲打張??”
    李隆基一怔,旋即啞然失笑,“罷了,不必多此一舉。對了,老東西,最近東宮那邊可有動靜?”
    高力士心裡輕輕一歎,嘴上卻恭謹冷漠道,“回大家的話,太子殿下整日閉門讀書,鮮少離宮,卻是太子妃偶爾會出宮省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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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3章面拒楊國忠
    第073章面拒楊國忠
    阿布思繞道隴右選擇哥舒翰作為再次歸唐的“投靠”依附對象,不是沒來由的。wWW。
    哥舒翰是盛唐名將,亦是胡人。而奠定哥舒翰聲名的,就是石堡城之戰。其戰,時阿布思所部正在哥舒翰的麾下。
    當時青海湖主要是吐谷渾和吐蕃的領地,殺伐連年,爭鬥不息,盛唐雖然如日中天,但青海也並非陽光普照之地。從青海湖到鄯城經過湟源,路有石堡城,三面懸崖絕壁,只有一面有一條盤旋石道可以攀行而上。這裡曾是大唐帝國的邊防前哨,後陷於吐蕃之手。因為固若金湯,所以許多大將試圖攻克都未能如願,唯有哥舒翰一戰成名。
    “君不能學哥舒,橫行青海夜帶刀,西屠石堡取紫袍。”這是李白的詩作,千古傳唱,在這個時代,更是家喻戶曉。
    石堡城之戰的贏家當然是哥舒翰,但作為當時哥舒翰的部將之一,阿布思自然跟哥舒翰的關係不錯。
    而更重要的是,安祿山是阿布思的生死仇敵,而哥舒翰恰恰是大唐藩鎮中為數不多的公開與安祿山“唱反調”的一個,素有嫌隙。這是阿布思毅然決定率軍攻陷回紇一部,然後迅速回師南下投奔哥舒翰的關鍵因素。
    哥舒翰的密報進京,讓楊國忠非常惱火,當場就摔碎了一個價格不菲的玉質茶盞。
    楊國忠倒也不是跟阿布思有仇,他甚至連阿布思其人若何都印象不深。只是最近大唐上下唯阿布思這一樁反叛案,他本來謀劃好要構陷李林甫與阿布思合謀造反,可如今阿布思突然來了這麼一招――上表請降,還送了足以讓大唐皇帝動心的投名狀。
    可以利用的棋子不能用了,楊國忠心頭煩躁,卻也無可奈何。
    正如高力士的猜測,以楊國忠的為人品性,他決定先將哥舒翰的密報壓幾天再說。其實他心裡也清楚得緊,這等軍國大事,哥舒翰肯定同時密奏皇帝,李隆基那邊早就知曉了。
    只是楊國忠沒有料到皇帝的反應會這麼快。
    他正在生著悶氣,宮裡那邊就傳來了皇帝的口諭:赦免阿布思所部萬眾就地安置,受哥舒翰整編節制。命阿布思父子進京請罪。
    ……
    ……
    “相爺,虢國夫人、裴公子造訪。”
    下人來報,楊國忠正在書房閉目養神,紓緩內心淩亂的情緒,聽說楊三姐母子到來,不由皺了皺眉道,“三姐兒來了?罷罷罷,請她們去花廳,本相這就過去。”
    楊三姐和裴徽坐在楊府的客廳裡小聲說著話,好半天沒有見楊國忠出現,楊三姐兒就有些不太高興。心道:你楊國忠現在發達就目中無人了,可也不想想當年你落魄潦倒混跡長安街頭,是誰拉了你一把?竟敢怠慢老娘!
    楊三姐長袖揮舞間,冷冷抬頭望著廳中侍候在側的楊府侍女,道:“你們可曾稟告楊相,奴家母子來了?”
    楊國忠的婢女見虢國夫人面色不善,趕緊恭謹地施禮小聲道,“夫人,奴婢已經稟報了相爺……相爺正在書房處理政務,很快就來見夫人了。”
    楊三姐冷笑了一聲,“楊相如今是朝中的新貴人……汝去再報,問問楊相可有時間見一見我們母子,如果沒有時間,奴家母子也不敢叨擾,就此告辭了。”
    裴徽聽了母親的話,在一旁暗暗皺眉,欲言又止。
    楊三姐定要帶著他來找楊國忠,說是要為他謀求一個官職出身。裴徽再三不肯,表示要參加明年春闈,通過自身努力去出仕做官,但楊三姐卻覺得兒子的話太幼稚。
    虢國夫人的兒子,想要弄個一官半職的還需要參加科舉嗎?真是天大的笑話。
    楊三姐原本也無這種心思,只是聽說張?被楊國忠舉薦為官,她便也動了心,有了為兒子也謀個出身的念頭。
    楊三姐的話夾槍帶棒,侍女怎敢回應,正在唯唯諾諾間,卻聽廳外傳來楊國忠哈哈的大笑聲,“三姐,你來的不湊巧,某家正在處置國事。這不完了就趕過來了……若有怠慢之處,三姐莫要見怪喲。”
    說話間,楊國忠就進了廳,目光凜然地望著楊三姐母子。
    楊三姐臉上的不快旋即掩飾了過去,她起身來向楊國忠隨意福了一福,“見過相爺。”
    裴徽也恭謹的起身拜了下去,聲音輕柔,“裴徽拜見相爺。”
    楊國忠笑著揮了揮手,“自家人不必多禮――來人,擺宴。”
    ……
    ……
    楊三姐為裴徽求官,楊國忠當即很痛快地答應下來。他如今掌握大唐行政權力,為裴徽安排一個出身那是信手拈來的事情,甚至不需要通過皇帝就能辦到。這種順水人情,他樂得送一個。
    況且,楊家子弟從他的手上獲得出身,多了去了。作為楊家領袖,縱然楊三姐不主動開口,將來他對於裴徽也是會有所考慮的。
    見楊國忠答應得爽快,楊三姐心裡歡喜,方才那些許的不快情緒早就隨風而逝了。一曲歌舞罷,一個家奴匆匆來報,“相爺,張?張公子到了。”
    楊國忠笑了笑,“讓他進來。”
    楊三姐一怔,心道楊國忠怎麼把張?也召來了?不過,這個小冤家許久不見,奴家心裡還甚是惦念。
    楊國忠回頭望著楊三姐曖昧地一笑,“三姐兒,張家這小郎君才華超群人品不俗……看在三姐兒的面上,某就給他一個機會。”
    從楊國忠的話語間聽出了幾分若有若無的曖昧,楊三姐成熟嫵媚的臉上頓時浮起兩團紅霞,看得楊國忠更加曖昧的笑,而裴徽則尷尬地垂下頭去。
    他的性子雖然柔弱,但也不傻,怎麼能看不出自家娘親對於自家先生產生的、越來越濃烈的曖昧情愫,只是嘴上不說有意回避著罷了。
    這個時候,張?已經快步走進廳來。
    匆匆向楊三姐母子投過驚訝的一瞥,張?立即向楊國忠躬身施禮,“張?見過相爺。”
    “不必多禮。張?國忠有心拉攏張?並收為門生,所以態度很是殷勤親切,“汝之才華,某甚為看重。本相已向皇上舉薦汝為禮部郎中,相信聖命也就是這幾日就要下達了……”
    楊國忠故作姿態地笑著,暗示著。
    但他所期待的張?的“感激涕零”和當場拜倒自認門下的姿態沒有出現,反而換來了張?一句貌似恭謹感激其實淡然婉拒的話兒――
    “相爺厚愛提攜,張?感激不盡。只是禮部郎中乃是朝廷重器六部衙門要職,張?才疏學淺年幼淺薄,恐貽誤國事實不敢當……”
    張?幾乎是把在李隆基面前說過的話再次當著楊國忠的面重複了一遍,楊國忠聞言臉色陡然間陰沉了下來。
第074章威脅(第二更求票)
    第074章威脅(第二更求票)
    楊國忠的臉色陰沉似水,氣得持著酒杯的手都微微有些抖顫。wWw、
    別看張?的話聽起來很婉轉柔和,但其實當面拒絕了楊國忠的好意,實質上就是不願意成為楊國忠的門生。
    這讓楊國忠非常不滿,甚至說是有些憤怒。楊國忠是何等器量狹窄的小人,他沒想到自己主動提攜一個小輩,不惜上表舉薦,卻被人耍了一槍――這張?不僅不感激、不領情,還婉拒了他的好意,這讓楊國忠如何能受得了?
    楊國忠勃然大怒,手裡的酒杯重重地放下,發出砰地一聲響。
    瓷器酒盞在桌案上晃蕩了幾下,酒液四濺,旋即又打了一個轉兒,就地倒下然後滾落在地,片片粉碎。
    廳中氣氛頓時變得緊張壓抑起來。
    虢國夫人楊三姐吃了一驚,有些擔心地抬頭望著張?,不住地使著焦急的眼色,但張?卻渾然視而不見。
    楊國忠是個怎樣的人,楊三姐心裡很清楚。楊國忠主動薦舉張?想要將張?收為門下,這在楊國忠看來,絕對是一種伯樂對於千里馬的賞識、上位者對於下位者的恩賜,卻被張?生生拒絕,這不啻於狠狠得扇了楊國忠一個響亮的耳光。
    裴徽有些發急,也顧不得體面和禮儀,起身匆匆走到張?跟前。輕輕扯了扯張?的衣襟,意思是何不言而喻了。
    張?淡然一笑,向裴徽投過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後昂然站在那裡,凜然不懼。
    楊三姐見勢不妙,趕緊打著圓場,笑道,“?哥兒,楊相是一番拳拳盛情……你倒是謙卑個什麼勁兒呢?禮部衙門由楊相掌控,你在楊相手底下做事,何人敢說三道四?不要說汝之才學足以勝任,縱然是才情能力稍差,也自有楊相提攜……”
    楊三姐邊說邊向張?使眼色,可奈何張?無動於衷。
    “楊相盛情,張?感激不盡。只是張?才能有限,妄入禮部重器,怕要貽誤朝廷大事。是故,實不敢當。”張?淡然說著,再次向楊國忠躬身施禮表示歉意。
    這一回,楊國忠是真的怒火熊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負面情緒來。
    砰!
    楊國忠猛然一拍桌案,斥責道,“混帳!本相憐你有幾分才學,又是名門之後,才上表舉薦提攜於你,豈料汝如此不識抬舉,真是可惡可恨之極。”
    “本相再給你一個機會……拜在本相門下,本相一切既往不咎。如若不然,只要本相在朝一日,汝要出仕為官斷無可能……”楊國忠沒有那麼好的修養,立即就撕破了臉皮,半是威脅道。
    楊國忠如此沒有風度,儼然一副流氓嘴臉小人習氣,竟然還用上了要脅的手段,當真是出乎了張?的預料。
    張?其實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就跟楊國忠鬧翻,在他原定的計畫中,楊國忠和楊家一族是他要長期要借勢和利用的物件,可如今――
    在楊國忠與李隆基之間,張?毫不遲疑地選擇了皇帝,也只能選擇皇帝。張?沒有選擇,哪怕是跟楊國忠鬧翻,也不能因此在皇帝心裡失了分。
    皇帝之前把他召進宮去暗示提醒了好半天,如果張?再不上道,下場如何就不問可知了。縱然是有楊國忠的庇護,在皇帝的壓制下,也很難再出頭。
    況且,張?根本就信不過楊國忠的為人品性,別看他現在一門心思想要將張?收歸門下大為提攜,但實際上,只需要皇帝李隆基一個暗示,他就會立即拋棄張?,甚至還要狠狠地再踩上兩腳。
    楊國忠本是小人,真小人,他自己也從不否認這一點。趨利避害是他的本能,他怎麼可能因為一個張?而與皇帝擰著幹,不可能的。
    “張?雖有報國之心,但更有幾分自知之明。禮部重任,張?擔當不起,請楊相見諒。”張?見楊國忠臉皮撕破,態度也變得冷淡了些許。
    楊國忠這種人,你越是畏懼諂媚和唯唯諾諾,他就越加不拿你當回事兒。
    “好,很好。”楊國忠目光如刀,冷笑著,怒視著張?,如果目光能殺人,張?也不知道在楊國忠目光死掉多少次了。
    楊三姐心裡著急,霍然起身向張?招了招手,“?哥兒,這不是小事,不要過早做決定,回去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再說。”
    “三哥息怒,張?年紀幼小不通款曲,且不必跟他一般見識。讓他再思量思量,改日――奴家一定讓他過府來向三哥當面賠罪。”楊三姐兒此刻也顧不上外露他內心裡對於張?的那點說不出口的別樣情愫了,柔言軟語向楊國忠“說合”著。
    楊國忠冷哼了一聲,鼻孔朝天。
    楊三姐回頭瞪了張?一眼,“還不退下?”
    張?淡然一笑,也沒再堅持,轉身離去。裴徽猶豫了一下,也起身跟了上去。
    望著張?飄然而去的英挺背影,心裡幽幽一歎:你這個小冤家,楊國忠權勢沖天,你竟敢當面駁他的面子,真是不知道死活了。你今日拒絕拜入楊國忠門下,今後要出仕為官,怕是比登天還難。
    ……
    ……
    楊三姐輕歎一聲道,“三哥,這張?終歸是少年成名,有些士子的酸腐毛病,也是可以理解的。你貴為大唐宰輔,何必要跟一個少年一般見識?”
    “話說回來了,如果這張?真的跟那些人一樣在你面前唯唯諾諾拍馬溜須,你還能喜歡?三哥看中的不正是他的才學和風骨嗎?……三哥要是能收張?為門生,大大有助於三哥的清譽。”
    “三哥,給奴家一個面子,讓奴家去勸勸他。少年心性,不懂事,終歸還是需要敲打的。”
    楊國忠長出了一口氣,突然笑了,“某給三姐兒一個面子倒也無妨,某大唐相輔,怎能跟一個小廝一般見識?罷了,三姐兒去好好開導開導他,這匹小烈馬,本相還就不信了,就駕馭不了他?”
    見楊國忠應允下來,楊三姐兒松了一口氣,歡喜著向楊國忠施禮道,“三哥大人有大量,奴家謝謝三哥了。”
    楊國忠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來,緊緊地盯著楊三姐,輕輕笑著,“三姐兒對這小廝真是仁至義盡了……不過,三姐兒對他有心,他可有意否?”
    楊三姐心頭一跳,面紅耳赤地無言地垂下頭去,心情慢慢變得極其複雜和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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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5章楊三姐進府(第三更到)
    楊三姐也匆匆離開楊府,在府門外會合了自己兒子裴徽,上了車就問了幾句張?的態度。Www!
    裴徽輕輕一歎,“娘親,先生傲骨錚錚,又頗有個性,怕是很難轉彎向楊相低頭了。以徽兒看來,他一方面是有自知之明,另一方面則似乎是不屑與楊國忠為伍……”
    楊三姐臉色一變,無語地歎了口氣。
    這是她最擔心的事情。她對張?很瞭解,這個小廝看上去文質彬彬溫文儒雅,行事圓潤而內斂,其實頗有幾分烈性和傲骨――要不然,也不會膽大包天當眾痛斥奸佞誤國了。
    李林甫是奸臣,但楊國忠又何嘗是什麼清官?專權誤國,怕是要比李林甫更嚴重。既然張?看不起李林甫一党,對於楊國忠之流也必瞧不上眼。否則的話,楊國忠之前邀請他過府飲宴,張?斷然不會拒絕。
    如果張?鐵了心不肯與楊國忠同流合污,恐怕……她的勸說也是無濟於事的。
    想到這裡,楊三姐不由有些心驚肉跳起來――如果張?得罪了楊國忠,他將來的前途幾乎是一片黑暗。
    作為楊家嫡系,楊三姐太瞭解楊國忠的為人了,李林甫或許還能顧忌幾分相爺的風度和面子,但楊國忠活脫脫就是一個流氓出身的小人,睚眥必報,說不準會以什麼惡劣的手段來對付張?及張家。
    “徽兒,你且回府,娘親去一趟張家。”楊三姐緩緩閉上了眼睛。
    ……
    ……
    楊三姐覺得無論如何,自己都要嘗試一下,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讓自己牽腸掛肚的小郎君這麼義無反顧地往火坑裡跳。
    張?剛回府,楊三姐就來了。
    聽到下人的稟報,張府等人不敢怠慢,柳氏、張煥親自帶人打開中門迎了出來。
    楊三姐雖是一介女流,但卻是榮耀高人一等的虢國夫人,在這長安城裡,其權勢不比任何一個公主皇子差多少。虢國夫人來訪,對於此刻的張家來說,絕對是貴客中的貴客。
    “見過虢國夫人。夫人過府,張家不勝榮幸。”柳氏主動向楊三姐見禮,楊三姐卻不著痕跡地笑吟吟地退避到了一側,沒有承受柳氏這一禮。
    “柳夫人,說起來,咱們也算是一家人。張?是我家徽兒的先生……呵呵。”楊三姐笑了笑,轉頭望著向自己大禮參拜的張煥,倒是生受了這一禮。
    她可以說是張煥的救命恩人,如果沒有她進宮向皇帝和貴妃求情,張煥怕早就成為冤死的刀下之鬼了。
    “張煥拜謝夫人,夫人的營救之恩,張煥沒齒難忘……”
    楊三姐微微一笑,擺了擺手,“不必多禮。奴家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罷了。汝要感謝,便去感謝你家三弟吧――對了,柳夫人,奴家有些要事要與?哥兒談一談,還請夫人將他喚來。”
    柳氏一怔,旋即笑著向隨身的侍女揚揚手吩咐道,“速速去後院找三公子過來,就說虢國夫人來訪――夫人,請進客廳用茶。”
    張?剛剛回到自己的小院,在如煙如玉兩個小丫頭的服飾下脫下了“板板整整”的外衣,穿著內衣趺坐在案前剛品了一口茶,就聽說虢國夫人來了,就無奈地起身來再次更衣。
    虢國夫人為什麼來,他心知肚明。情急之下,當著楊國忠的面,虢國夫人的關切和愛護之情溢於言表,再無任何掩飾,張?心頭其實還是有幾分感動的。
    穿戴整齊,張?腳步輕盈飄然進廳。
    因為虢國夫人要求要跟張?單獨談事兒,所以柳氏和張煥在禮節性的奉茶結束之後,就告辭而去,廳裡只留下楊三姐和她的兩個侍女。
    見張?進廳,楊三姐揮揮手,示意兩個侍女退下。
    “夫人。”張?拱了拱手,見無外人,他也沒有故作姿態,逕自坐在了楊三姐的身旁。
    楊三姐怔怔地望著他,目光柔和而複雜,還有幾分閃爍。
    “我來幹什麼,大概你也很清楚。張?,楊國忠如今權勢正盛,得罪了楊國忠將來你再想出仕為官怕是很難了。”
    “奴家知道你肯定是不屑與楊國忠為伍。但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不能完全由著自家的性子來,該識時務的時候還是要識時務。”
    “楊國忠不比李林甫……李林甫畢竟是皇族出身顧忌面子,不會向你下手,但楊國忠出身市井,什麼事情、什麼手段都能使得出來……奴家擔心你啊――要是跟楊國忠擰著幹,肯定是要吃大虧的。”
    張?笑吟吟地默然聽著楊三姐的勸說,沒有出言反駁,但是也沒有“從諫如流”的表示。
    他無法跟楊三姐解釋,又感于三姐兒的真誠愛護,不忍用些沒有營養的話來敷衍她,只好保持沉默。
    見自己說了半天,張?總是一副“雲淡風輕”不以為意的樣子,楊三姐不由惱火地瞪了張?一眼,嗔道,“奴家的話你倒是聽進去沒有?奴家可是為了你好,要是旁人,奴家才懶得費這番口舌。”
    “夫人的關愛情分,張?銘記在心。只是有些事情,張?無法向夫人明言,還請夫人原諒。”張?歎息道,卻是有意回避著楊三姐那微微變得火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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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國忠礙於自己這個至高權相的面子,被張?“謝絕”拜入門下的消息並沒有傳出楊府去。在面子上,張?仍然是跟楊家人走得極近,關係密切。對於張?來說,這倒是一個不錯的擋箭牌。
    這個消息雖然沒有在外界傳開,但玉真公主還是得到了消息。
    玉真觀。
    玉真慢條斯理地端起晶瑩如玉的玉質茶盞,慢慢小啜了一口江南進貢來的新茶,側首笑道,“穎兒,還別說,這清茶卻是別有一番味道,芳香清淡,爽口宜人。本宮不想張?的才學鶴立雞群,這喝茶上也是與眾不同。”
    張?喝不慣時下這種添加了很多佐料的濃茶香茶,只飲清茶。他的這種癖好被崔穎得知,私底下嘗試了一下,覺得不錯,就又推薦給了玉真公主。
    玉真回頭來見崔穎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不由笑道,“你這丫頭,嘴上不說,其實心裡是牽掛著人家吧?”
    崔穎俏臉一紅,欲言又止。
第076章楊國忠的時代
    第076章楊國忠的時代(第一更求票)
    玉真搖了搖頭,淡然輕笑,“按說張?這小廝也真是膽大包天。wWW。之前當眾辱駡李林甫,今番又不惜得罪楊國忠。大唐兩任宰輔,他都不放在眼裡――本宮有時候都覺得詫異,他倒是哪來的這麼大的雄心豹子膽?”
    崔穎柳眉兒輕輕一挑,憂心忡忡地道,“娘親,穎兒覺得他並非那種淺薄衝動之人。李林甫的事兒且不說,這一次他謝絕楊國忠的好意,無非是不願意拜入楊國忠門下,不屑與楊國忠之流為伍吧。只是他這樣得罪楊國忠,怕是……”
    “不屑與楊國忠為伍……”玉真沉吟了一下,點頭道,“以張?的心性來說,這倒是有可能的。可不論如何,這楊國忠可比李林甫更流氓更難纏,惹上了他,張?日後可是要有苦頭吃了。”
    “他不肯拜入楊國忠門下,堵住了這一條路,日後還怎麼出仕為官?只要有楊國忠在朝一日,他就再無機會喲。”
    “罷了,穎兒,你且不必擔心。這一次,本宮出面吧。相信那楊國忠還不至於不給本宮這點薄面。”
    玉真笑吟吟地望著崔穎,“本宮親自出面,連同崔張兩家,儘快為汝和張?定下婚期……然後公諸於眾,算是為他造造勢。”
    “不過,成婚之後,穎兒啊,汝可是要多勸勸這小廝,凡事還是莫要太固執己見了……有傲骨固然令人可喜,但傲骨太甚卻也行不通。”
    崔穎心下歡喜,霞飛雙頰,慢慢垂下頭去輕輕道,“煩勞娘親做主。”
    ……
    ……
    玉真公主親自出面協調崔張兩家,為張?和崔穎商定了婚期――天寶十二載春三月三日。並在接下來舉行的玉真觀例行宴會上,正式宣佈了這個消息。同時還宣佈,張?與崔穎大婚之時,皇帝或者貴妃娘娘會親自到場為二人主婚。
    如果說之前玉真公主收崔穎為義女,隱隱成為站在張?身後的靠山之一,可這一次,她一手操辦了張?和崔穎的婚期議定與對外宣佈,無疑就是從幕後真正走向了前臺。
    崔穎是她的義女,張?便是她的幹女婿。
    這在長安城裡可是掀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玉真公主李持盈可不是普通的公主,是當今皇帝李隆基的親妹妹,向來跟皇帝感情甚篤,恩寵無比,不是李隆基那些出嫁或者尚未出嫁的女兒所能比的。
    當然,玉真公主這番主要是做給楊國忠看的。
    楊國忠見玉真流露出明顯庇護張?的姿態,心頭惱火,卻也是無可奈何。
    不過,在他看來,只要他楊國忠還在朝為相一天,張?斷然無機會再出仕為官,日後整治張?的機會還多著。
    一來,在他的暗中壓制下,朝臣中無論是誰薦舉張?為官,都不會順利得到通過;二來,作為春闈的主持者和操縱者,張?想要通過科舉晉身的希望其實也已經被抹殺。
    從張?那裡討了一個“沒趣”,楊國忠就把火氣都撒到了李林甫一黨身上。
    他出身市井,非常光棍,一旦扯去了假面具,行事便變得非常囂張和直接。不耐煩之下,他再也不去找什麼客觀理由,給李林甫扣什麼“謀逆”的罪名,直接上書痛斥李林甫禍國殃民其罪當誅。
    楊國忠權勢當頭,他的態度牽動著很多朝臣和天下藩鎮官員的態度。一時間,群臣上表、地方官和各道兵馬藩鎮將領也紛紛上表,歷數李林甫禍國殃民的十宗罪……群情鼎沸,直指死去不多時的李林甫。
    還不僅是李林甫受到參奏,李林甫昔日的一干心腹也直接納入了楊國忠雷霆手段打擊剷除的大名單。
    一連半月,幾乎每日間都有李林甫一党官員被罷免貶嫡甚至是以莫須有的罪名打入大獄,比如大理寺卿徐嶠,這個昔日的李林甫心腹,被楊國忠第一個拉下馬。
    一場強烈無比的**席捲整個大唐朝廷,中央權力洗牌拉開序幕,長安城裡人心惶惶、文武朝臣人人自危。
    李隆基為了安定人心,同時也是為了安撫楊國忠,不得不下旨削除李林甫的諡號封贈,剝除冠帶錦袍,籍沒李家家產,罷免李林甫的兒子女婿官職,以庶民禮草草下葬。
    同時,李家後嗣(李林甫有子二十五人、女二十五人),李林甫的兒子們――如將作監李岫,司儲郎中李?,太常少卿李嶼等;女婿鴻臚少卿張博濟,戶部員外郎鄭平,右補闕杜位,諫議大夫齊宣,京兆府戶曹元?……流放原籍的流放原籍,罷官為民的罷官為民,狼狽離開長安。
    李林甫死後不足半年,顯赫數十年的李家就落了一個人死家滅的悲慘下場。
    由此,對於大唐朝廷來說――李林甫時代正式宣告結束,楊國忠時代到來。
    楊國忠權勢沖天,一時到達了頂峰。在長安城裡,楊家勢力無人再敢招惹,哪怕是皇族中人,見了楊家人出行,都要暗暗退避三舍。
    楊國忠本性輕率急躁,說話強詞奪理,沒有風度。如今權勢正盛,更是把國家政務看作是自家的事情,裁斷大事,果敢不疑。在朝廷上生起氣來,挽袖揮拳,一付流氓打架的氣勢,對公卿大臣文武官員頤指氣使,朝廷中無人不怕。
    楊國忠以這種市井流氓的姿態和方式,在最短的時間裡穩固住了自己的權力,樹立起了自己的權威,讓張?都有些無語。
    所謂“狗有狗道貓有貓道”,楊國忠沒有李林甫的心機權謀,卻是有屬於他自己的特殊手段。只要皇帝不插手,這個政治流氓的角色他還是會義無反顧地扮演下去。
    ……
    ……
    十月中旬,長安城裡突然下了一場滂沱大雨。這場大雨過後,氣溫就開始下降,寒風凜冽席捲過全城,似乎昭示著即將到來的天寶十一載的這個冬天是一個酷寒之冬。
    冬天到來之前,阿布思父子終於還是抵京向皇帝請罪。皇帝下詔赦免阿布思,賜其一座宅院命其在長安養老,而任命其子阿斯那為中郎將、河西兵馬使,率部駐紮涼州週邊一線,受河西節度使哥舒翰節制。
    楊國忠雖然不滿,但皇帝的威懾下,他也不好再從中阻撓。
    這顯然是要讓阿布思留在京城當人質了。不過,對於阿布思父子來說,這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了。雖然阿布思之後終生不得離開長安城半步,但後半生的榮華富貴卻是保住了。而且,其萬余部曲和數萬族人仍然交給了他的兒子阿斯那統率,皇帝沒有奪去阿氏的兵權,這是阿布思父子最為感激涕零的事情。
    當然,最大的贏家不是阿布思,而是阿布思的兒子阿斯那。
    這些日子,張?很少出門,除了偶爾與裴徽相聚之外,幾乎不參加任何長安上流社會的公共活動,那些權貴飲宴上鮮能看見張?的身影。
    直到玉真公主為阿布思父子舉行“壓驚宴”,張?才受邀出席。
第077章楊勳
    第077章楊勳(第二更求票)
    阿不思一家化險為夷,保住了家族的榮華富貴,阿不思父子尤其是阿斯那對於從中“斡旋”的玉真公主等人自然是感激不盡。WwW、QunabEN、coM
    阿不思再次備下一份厚禮,親自暗暗登門感謝高力士,高力士自然是樂於笑納。
    酬謝完高力士,便又去拜訪玉真公主。阿不思父子知道玉真公主不喜金銀財帛、當然也不缺這些東西,就討她的歡心,精挑細選了十個能歌善舞姿容妖嬈的胡女送到了玉真觀。
    玉真公主大喜,旋即設宴為阿不思父子壓驚。
    別看只是一場不大不小的宴會,但對於阿不思父子來說,意義重大。他們再次歸唐,面臨著巨大的壓力,還有安祿山這頭猛虎虎視眈眈,暫時的危險是渡過了,可長遠來看,也是危機重重。
    可玉真公主出面為阿不思父子設宴,這意味著就公開表示阿不思父子由她來“罩”著,安祿山再怎麼囂張強勢,也不得不顧忌三分。
    雖然是帶有私人性質的宴會,但玉真公主的勢力和名頭擺在這裡,所以受邀或者主動來的賓客並不少。哪怕是楊國忠,因為收到玉真公主的請柬,也派了自己的長子楊勳過來擋面子。
    而楊國忠的態度,直接影響到了很多朝臣。包括左相陳希烈在內,都有模有樣地唯楊國忠馬首是瞻,派出來自己的後代作為代表出席。
    紅日當頭,天氣清朗,雨後的長安城氣溫不高不低清爽宜人。
    阿不思父子按照玉真公主的暗示,站在場外迎接來赴宴的貴客。此時,阿斯那見一個身材中等年約二十多歲的華服青年昂首挺胸大步走了過來,身後前呼後擁著一群權貴子弟,便輕輕扯了扯父親阿不思的衣襟,低低道,“阿父,這人便是楊國忠的長子楊勳,身後那幾個,某認得一個,是左相陳希烈的孫子陳和。”
    阿不思心神一凜,不敢怠慢,趕緊滿臉堆笑地迎了過來,主動拱手為禮,“阿不思見過楊公子,諸位公子。”
    按說以阿不思的資歷和身份地位,不必如此跟一群權貴子弟這麼客氣,可惜他現在虎落平陽,要想在長安站住腳,必須要姿態放低一些。
    作為楊國忠之子,楊勳的心氣之高毋庸待言。不過,因為讀書的緣故,比起乃父來,楊勳倒是多了幾分文雅和沉穩。
    他固然驕矜卻並不淺薄,大庭廣眾之下,也不好太過失禮,倒是微笑著向阿不思還了一禮,朗聲道,“阿將軍不必多禮,楊勳不敢當。”
    楊勳回頭向站在他身後亦步亦趨的陳和笑了笑,“鵬遠,咱們進去吧,先去給玉真殿下請安去。”
    陳和面色恭謹,拱手應是。
    如今陳希烈已經迫於情勢再次淪為楊國忠操縱的傀儡,陳家上下自然對楊家馬首是瞻。而陳和,則無奈地淪為了楊勳的跟班。
    這一群權貴子弟在楊勳的帶領下進場向玉真公主請安,歸坐,多數都坐在了楊勳身後,形成了一個奪人眼球的“權二代”陣營。
    玉真公主向趺坐在自己身側默然不語、神色幽靜的崔穎掃了一眼,輕輕道,“嬰兒,子瞻怎麼還未到?”
    崔穎剛要說什麼,突然眼角的餘光發現,一襲青衫的張?正在一個女道士的引領下飄然而入,不由喜道,“娘親,子瞻來了。”
    張?飄然走了進來,神色從容。他其實已經非常厭倦時下這種隔三差五就要弄一次的歌舞飲宴,但是沒法,這便是這個時代的典型特徵,最普遍也是最主流的社交場合,他只能慢慢適應。
    張?的到來,吸引了很多賓客的眼球,尤其是一些權貴家的夫人和小姐們,更是目光熱烈地彙聚在張?身上,紛紛交頭接耳地對張?進行品頭論足。有些,甚至歡聲笑語,遠遠地向張?揚手打著招呼。
    張?名門出身才名遠播,又得皇帝看重,兼之人才英挺,才貌雙全,已經成為很多長安未婚女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與楊勳這種權貴子弟相比,張?其實更具有“吸引力”。
    見張?進場竟然搞出了這麼大的動靜,楊勳坐在那裡雖然沒有說什麼,但卻微微皺了皺眉,心裡多少有些不舒服。
    縱然張?此刻是楊國忠的門生,風頭也不能超過自己這個楊相長公子,更何況張?不識抬舉、枉費其父一番提攜、註定是一場悲劇――這麼一個空有虛名的白衣士子,他又憑什麼這麼得意?這是楊勳此刻的真實心態。
    楊勳不善的目光投射過來,張?很快就察覺到了。但他只是瞥了楊勳一眼,淡然無動於衷。
    楊勳回頭掃了陳和一眼。
    陳和先是一怔,旋即就明白了楊勳的意圖。立即起身向張?招了招手,“張?,楊公子在此。”
    陳和的意思很明顯了,你張?不是依仗著楊家的勢力囂張嘛,現在楊國忠的長公子在這裡,你這還不乖乖過來請安問好?
    張?腳步一滯,回頭淡然望著陳和,哦了一聲,隨意向楊勳拱了拱手,卻不發一言,繼續向玉真公主的主位行去。
    楊勳沒有料到張?竟敢如此不給他面子,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忍不住低低冷哼了一聲。
    張?走過去向玉真見禮,玉真猶豫了一下,正想讓人給張?調換一下坐席,卻見張?已經坐了過去。
    因為同為年輕一輩,所以張?的坐席也安置在這一邊,緊挨著楊勳和陳和。
    ……
    ……
    飲宴還是那番套路。先是玉真做一番冠冕堂皇的開場白,阿不思父子發表“感言”致謝道場賓客,然後歌舞樂起,靡靡之音充斥於全場之中。
    張?淡然趺坐,自斟自飲,很少與周遭的權貴子弟搭腔說話,偶爾與裴徽笑著談談心。
    陳和一直冷視著張?這邊,他心裡其實頗有些詫異:這張?明明是依仗楊家權勢起家的人,最近又有楊國忠親自向皇帝舉薦為官,但他對楊勳的態度又何以如此淡漠;而反過來說,楊勳對他似乎也並不怎麼買帳。
    楊勳心裡一直憋著一股火。一來是因為張?之前不識抬舉拒絕投入楊國忠門下,別人不知楊家人“甘苦自知”;二來是今日張?沒有對他逢迎一二,態度甚是倨傲。
    但這股火,卻不知道該怎麼發洩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楊勳見阿不思的兒子被皇帝剛冊封為中郎將、河西兵馬使的阿斯那笑吟吟地舉著酒盞走過來,竟然向張?拱手見禮,“子瞻老弟,承蒙捧場,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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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8章真性情真風骨(第三更求收藏推薦)
    張?笑著起身還禮道,“阿斯那將軍,你我在長安重逢,乃是喜事。WWw.當痛飲三杯!”
    阿斯那粗獷地朗聲笑著,“然也。當與公子痛飲三杯!”
    兩人站在那裡相飲,引來不少關注和疑惑的目光,不知道阿斯那這個胡人怎麼又跟張?扯到了一起。
    “子瞻老弟的提點救命之恩,阿斯那終生難忘……他日若是有用得著某家之處,阿斯那萬死不辭!”阿斯那再次躬身為禮,“吾等來日方長,容某家徐徐報之。”
    阿斯那轉身離去,張?望著阿斯那的背影,也笑著準備歸坐。突然見楊勳那陰狠地目光投射過來,臉上的笑意也瞬間斂去。
    陳和在一旁見兩人似乎要“摩擦”出些許火花來,不由心頭一動,當即竟向裴徽嘖嘖笑道,“裴公子,令師如今春風得意馬蹄疾,在這長安城裡,這風頭年輕一輩中恐怕是無人能及了……”
    裴徽皺了皺眉,知道陳和心懷叵測有意挑起楊勳和張?的矛盾,就沒理他,只是淡然一笑,然後就扭過頭去。
    張?也聽見了這話,心裡冷笑著,卻是神色不變地逕自舉杯遙遙與對面不遠處的王維致意,然後舉杯一飲而盡。
    他的這番淡然姿態,直接誘發點燃了楊勳心底那一絲漸漸膨脹起來的心火,他重重地放下酒杯,回頭掃了裴徽一眼皺眉道,“裴徽,汝好歹也是楊家子弟,要多顧及一下楊家的顏面,不要整日裡跟在人家背後被人當猴耍才是……這等攀龍附鳳的無恥之徒,言過其實,某勸汝還是遠離一些的好!”
    楊勳雖然沒有題名道姓,也沒有直接沖張?來,但傻子都能聽明白,他這“數落”嘲諷的就是張?。裴徽臉色一變,有心反駁,但他嘴拙臉皮又薄,一時間雖也激動得滿臉漲紅,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張?慢慢放下手裡的酒盞,回頭來望著主動挑釁的楊勳,眸中閃過一絲鄙夷和冷漠。
    楊國忠固然如今氣焰沖天,很少有人敢招惹,但張?卻不怎麼拿他當回事。如果要說這大唐朝野上下有真正不把楊國忠和楊家人放在心上的人,必是張?。
    楊國忠的權勢再大,但維繫的時間也不長,前前後後不過是短短兩三年的時間,安史之亂爆發不久,楊國忠也就走向了窮途末路。
    不要說有皇帝的暗示在前,張?知道自己的仕途已成定局;而縱然是沒有皇帝的暗示,他也斷然不會在一些原則性的問題上向楊國忠妥協。至於向楊家討好獻媚當奴才,那絕對是更加不可能了。得罪楊國忠又能如何,大不了等上幾年待安史之亂過後再出仕為官,反正自己還年輕。
    一念及此,張?神色平靜語氣平淡地向裴徽微微一笑,“裴徽,有些話不必放在心上。男子漢大丈夫,人生在世只要站得直做得正,又何懼那些流言蜚語?”
    “至於說攀龍附鳳之徒,這長安城裡還真是有不少……李家得勢跟李家,楊家得勢追楊家,明明是奴才卻偏偏裝得清高,且看某些人趨炎附勢的嘴臉,真是白瞎了父母所賜的這幅面皮。”
    張?話語鋒利,不屑一顧的目光從陳和身上掃過,陳和陡然漲紅了臉,嘴角輕輕抽搐起來。
    “其實這年頭,投機鑽營攀龍附鳳也是一種本事……不過,得勢之後還是要多想想,今日之榮華富貴、今日之錦衣玉食,究竟是從何而來,亦要衡量一下自家到底是有幾斤幾兩,該裝的還是要裝,不要太過得意忘形暴露了市井流氓的本性……”
    張?輕描淡寫地說著,倒是把一旁的裴徽說了一陣汗顏。
    張?把“攀龍附鳳之徒”又拋回來還給了楊勳,語含機鋒,嘲弄的是楊國忠投機鑽營的從政“履歷”,雖明知張?嘲弄針對的是楊勳,但也為楊家人的裴徽聽著也是“與有羞焉”。
    張?夾槍帶棒的話語就像是一把利劍一樣戳到了楊勳的痛處,楊國忠出身不好且是指望裙帶關係起的家,一直都是朝野間的笑料,楊國忠自己或許感覺不出什麼,但自命不凡讀了幾年書的、自詡為貴族出身的楊勳,最忌諱和最敏感的就是這個“出身問題”。
    楊勳惱羞成怒地握著酒杯,怒視著張?壓低聲音斥道,“無知孺子,汝囂張個什麼勁頭?既然汝不識抬舉,那麼,楊府的大門就不再給你敞開,某家倒是要看看,汝這所謂的長安第一才子,將來會不會鬱鬱終生、至死也換不來一個體面的出身?”
    “不要以為與崔家結了親,攀上了玉真殿下的高枝兒,就可以囂張得意了。只要家父在朝一日,汝就沒有出仕為官的一日,你們張家更不要再想出頭之事!”
    楊勳的聲音並不大,但陳和等圍攏在他身邊的青年士子卻都聽得清清楚楚。陳和心頭大喜,心道:鬧了半天,原來這張?已經跟楊國忠鬧翻……原來如此!既然這張?沒有楊國忠撐腰,他又算個鳥啊?
    想到這裡,陳和頓時冷笑著舉杯向楊勳邀飲道,“大公子,何必跟這種小人一般見識,爭這嘴頭上的一時短長。待來日……且看他還怎麼囂張!”
    周遭幾個權貴子弟也紛紛附和。
    裴徽有些擔心地望著張?,張?突然探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淡然笑道,“稍安勿躁。裴徽,吾輩士子,縱然做不到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也起碼該保持幾分真性情,幾分讀書人的風骨。”
    “至於在下的出仕問題,就不勞楊公子操心費神了……將來的事情,誰也很難說得清楚,不過,張某可以明確的告訴諸位,在下絕不會投入別人門下當奴才,這一點是確定無疑的了。”
    ……
    ……
    這一群年輕士子方面的動靜,也引起了玉真等人的關注。雖然聽不清他們在爭執什麼,卻也隱隱猜得出,以楊勳為首的一幫權貴子弟正在孤立和“圍攻”張?。
    玉真皺眉望著這廂,卻聽不遠處傳來一陣淩亂匆忙的腳步聲。
    抬眼一看,竟然是許久不曾在公眾場合露面的太子李亨,李亨臉色微紅大步走來,身後跟著三五個太監和兩三個宮女,其中一個太監正是高力士手下的執事太監李靜忠,即後世被李亨重用的大太監李輔國。
第079章文武兼職
    第079章文武兼職
    李亨身材高大,姿容厚重英武,寬額方臉,氣度不凡,其實遺傳了李隆基的很多優秀基因,在李隆基的眾多子女中,李亨算是人材最出眾的一個。WWw、
    只是李亨性格軟弱,在皇帝李隆基的強勢之下,更是顯得唯唯諾諾,非常不堪。
    當然,話說回來了,如果李亨跟其父一樣強勢,說不準早就被廢了。這軟弱無能,也或許是李亨賴以保護自己的外衣。
    在李隆基不斷地“敲打”和李林甫不斷地“構陷”的夾縫中,誠惶誠恐地低調做人,這構成了太子李亨過去很多年的生活縮影。尤其是張煥案後,李亨更是心驚膽戰,唯恐哪天就要被廢,所以閉門不出,從來不與外界交往,幾乎淡出了大唐朝廷的視野。
    當前的局勢是皇帝太強勢太霸道、權臣太專權,李林甫一死馬上就又起來一個楊國忠,東宮一脈倒成了可有可無的。以至於在很多時候,世人都有意無意地忽略了李亨這個未來儲君的存在。
    亦或者,多數大唐權貴和皇室中人都認為,李亨的儲君之位並不穩固,隨時有被驅逐的可能。
    但今天,李亨卻堂而皇之出現了,這是他近一年來頭一次在上流社會的場合中公開抛頭露面,眾人皆吃驚地凝望著李亨,現場的氣氛頓時變得古怪和沉悶起來。
    按說,李亨作為東宮太子,天子一人之下的大唐儲君,他之出現,在沒有皇帝的場合中,就是天字第一號人物。見到李亨,眾人應該立刻起身行禮,但奈何此刻的李亨實在是沒有這種威懾力,很多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李亨大步走到玉真公主跟前,略微躬身,“李亨見過玉真皇姑。”
    玉真公主也是有些吃驚,她遲疑了一下,旋即起身還禮道,“太子殿下駕到,玉真有失遠迎,還望太子恕罪。”
    玉真這一起身,方才“驚醒”了眾人,眾人也便趕緊起身躬身行禮,齊聲呼道,“臣等(臣妾)拜見太子殿下!”
    “諸位免禮,免禮。”李亨非常謙卑地笑著,擺了擺手又道,“玉真皇姑,父皇聽聞皇姑在玉真觀設宴,便讓李亨過來也湊個熱鬧,呵呵。”
    李亨說話間,兩道複雜的目光卻是找尋間慢慢落在了張?的身上,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欲言又止。
    李亨打量著張?,張?其實也在暗暗打量著這個“久仰大名”的太子李亨,後來的唐肅宗皇帝。
    在張?看來,這歷史上的李亨實在是一個可憐蟲,好不容易當即位當上皇帝,在位五年卻又死於宮廷政變,一生可謂非常悽惶之極。
    但實地一觀,張?憑直覺,卻又覺得這李亨似乎又並不像史書上所記載的那樣不堪。他的神態謙卑,目光卻是閃爍間隱隱投射出一絲精光,外露出來的軟弱無能更像是一種無奈式的韜光隱晦。
    想來也是,在李隆基的無比強勢之下,在大唐權臣的步步擠壓之下,屬於李亨的空間已經不多,他如果不保持謙卑和低調,太子的位置肯定保不住。而之後,如果沒有安史之亂爆發後導致大唐國力衰弱,皇帝對於朝廷和全國形勢的掌控力削弱,他的悲劇也未必會發生。
    一念及此,張?的心神倒也安定下來。他的人生之路還很長,路要一步步地走,不能好高騖遠。在當前的局勢下,選擇處於協力廠商的東宮出仕,相對來說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至於李亨,能調教則調教,如果實在不堪調教,那終歸也是一塊踏腳石。
    李亨突然笑了,回頭瞥了太監李靜忠一眼。
    李靜忠趕緊取過皇帝的聖旨,雙手高高舉起,尖細的嗓音在空場上回蕩著:“皇上有旨,張?接旨。”
    張?心知肚明,知道冊封自己入東宮出仕的詔書到了。而皇帝選擇在這個時機宣佈,同時還讓太子“出臺”,這擺明瞭別有用心。
    這個老奸巨猾的皇帝,說到底還是把所有人都當成了他棋盤上的棋子來任意操控……豈不知,他本人才是這盤亂世降至的棋局上最大也是最悲劇的一顆棋子。張?心裡暗笑,卻是深色恭謹地拜倒在地,“張?接旨。”
    除了太子李亨之外,包括玉真公主在內的所有人都吃了一驚。皇帝為什麼又有聖旨下達給張?,難道……
    “……張?才思敏捷,品性端良,堪為天下士子表率……朕親薦拔,敕授張?為東宮司議郎、太子親勳翊衛昭武校尉,輔佐東宮堪習朝政國事……”
    李靜忠宣佈完聖旨,張?有些意外地叩首謝恩。
    東宮司議郎是東宮文官系統的職位,而太子親勳翊衛則是太子所屬的護衛,屬於武官系統,李隆基此番讓他“文武兼備”,究竟是厚加恩賜重用還是別有用心?
    更吃驚的還是在場的一干權貴士子。張?竟然出仕東宮……不僅出仕東宮,還文職武職一起獲得,這似乎意味著……意味著皇帝似乎要培植張?作為東宮輔臣之首啊。
    但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東宮莫非要出頭了?多數老于世故精于權術的長安權貴和皇族中人都悚然一驚,再次望向李亨的目光中便多了一些東西。
    而年輕一輩人的心機則沒有那麼深,受視野和見識閱歷的限制,不會看得那麼長遠。
    原來這張?竟然搭上了東宮的線……難怪這麼肆無忌憚,但這又如何?東宮太子――哼,一個軟弱無能的花瓶擺設而已,還真當成一根高枝兒?笑話!楊勳心裡冷笑著,張?被任命為東宮輔臣,他固然吃驚卻並不在意。
    ……
    ……
    “臣張?,拜見太子殿下。”
    唐朝五品官以上叫冊封,五品官以下叫敕封。張?接受敕封,接受了綠袍冠帶,自去更衣穿戴整齊後,再次出場正式以臣子的身份拜見李亨,這是起碼的禮儀,不可廢。
    李亨目光複雜地凝視著張?,微笑著起身扶起了張?,“子瞻不必多禮,本宮聽聞子瞻博學多才,有子瞻在東宮,本宮研習聖賢之書倒是有了先生。”
    與眾人的感受不同,李亨對於李隆基安排張?來東宮任職,頗有疑慮和畏懼。隱隱覺得這是皇帝安插在自己身邊的一顆釘子,心裡其實對張?還是有些許排斥和提防的。
    張?微笑著,李亨此刻的心態他一清二楚。事實上,李隆基也未嘗就沒有這種深層次的考慮。不過,張?會不會真的老老實實當皇帝的棋子,那就是後話了。
第080章楊國忠送禮
    第080章楊國忠送禮
    宴會很快結束,李亨也沒有多留,旋即與玉真公主告辭而去。WWw!臨走的時候,倒是跟張?好一陣熱情的盤桓,要張?明日一早便入東宮入職,張?自然答應下來。
    與眾人一起送走了太子李亨,張?也要離開。
    “殿下,張?告辭了。”張?向玉真公主施禮道。
    玉真朗聲一笑,“子瞻,去吧。本宮知你行事有度自有主張,有些話就不囑咐你了。切記今後入職東宮,要更加小心謹慎行事便可。”
    說完,玉真笑容一斂,壓低聲音道,“汝雖為東宮輔臣,但實為皇上臣子……這一點,汝要切記切記,不可失了分寸。”
    對於玉真的關懷和提醒,張?心裡還是頗感激的。他點了點頭,“張?明白,殿下的教導看顧之恩,張?沒齒難忘。”
    “你這小廝,怕是早就心中有數了……倒是本宮前番多此一舉了。”玉真嫣然一笑,“你是穎兒的夫婿,本宮看顧你也是正常。汝要有心,將來對我家穎兒好一些,便是償還了本宮的情分。當然,汝要敢欺負穎兒,本宮絕不饒你。”
    張?嘿嘿一笑,望著站在玉真身後俏臉微紅的崔穎,“張?不敢。”
    說完,張?從袖口袋裡掏出一個鼓鼓的錦囊來遞了過去,崔穎一怔,卻是乖巧地立即收了起來。玉真笑吟吟地望著二人,還當是張?送些小禮物給未婚妻,這也屬於正常,也就沒放在心上。
    張?匆忙而去,在場外遇到了正在殷勤送客的阿不思父子。
    阿不思今後要長居長安城做一個富家翁,自然對張?這種長安新貴人的態度極其友好。況且,他們家族之所以能渡過危機,張?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阿斯那的態度則更加殷勤,經過了方才皇帝當眾下詔敕封的一場,張?在阿斯那心中的地位越來越重。別看接觸不多,但張?的心胸謀略和果決膽識,卻給阿斯那留下了終生難以泯滅的印象。
    如果沒有當日張?的“提點”,阿斯那絕對不會勸說父親鋌而走險走了這麼一招險棋,而倘若不走這一步,他們父子的身家性命和權勢富貴或許就化為了泡影。
    這樣的人物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絕非池中之物。如果說之前這還只是一種虛無的預感,那麼現在就上升為了一種理智的判斷。阿斯那拿定了主意與張?刻意交好,以備將來。
    “司議郎大人,今日被皇上敕封,他日青雲直上前途不可限量啊……”阿斯那嘿嘿笑著,上前去親熱地挽起張?的手來,兩人一起並肩行去,“阿斯那是粗人,不會拐彎抹角,有話就直說了――司議郎大人對我阿家有再造之恩,他日阿斯那必將誓死相報……家父在長安,還請大人看在阿斯那的份上,多加看顧一二。”
    阿斯那的刻意交好張?自然心知肚明,只是阿斯那這個胡人雖有心計,但相對來說,性情還算是直爽真誠,這樣的人應該比長安城裡這些彎彎繞繞花花腸子的權貴們更加值得信任。
    “阿將軍過獎了……蒙將軍不棄,張?自當真誠以報。”張?微笑著。
    “好了,某家就送司議郎大人到此,某家在長安還在盤桓幾日,改日再請大人飲宴相聚。”阿斯那鬆開張?的手,拱手為禮。
    張?也拱了拱手,笑道,“阿將軍離京赴任,張某自當恭送。就此告辭,回見。”
    ……
    ……
    皇帝允准御史大夫石清的上奏,任命張?為東宮司議郎兼太子親勳翊衛昭武校尉――消息很快就傳遍了長安上下,朝野震驚。
    東宮淡出朝野視野很久了,如今皇帝突然為東宮任命了一個屬官,這又將世人的視線吸引到東宮李亨方面來。由此,多數朝臣隱隱感覺到,皇帝似乎又開始傾向於扶植東宮一脈了。
    楊勳回到府中,自然在第一時間將這個消息稟報給了父親楊國忠。楊國忠聞報臉色驟變,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沉默了好半天,都沒有說話。
    張?入東宮做官倒也不算什麼,但對於善於揣摩聖意的楊國忠來說,他從中察覺到了皇帝對他乃至對整個楊家的某種忌憚猜忌之意。
    “父親,張家那小子肯定是玉真公主引薦入東宮的……這小廝以為傍上了東宮太子的高枝兒,就得意囂張起來……父親,兒子以為該給他點顏色看看了,要不然,父親大人的權威何在?”楊勳試探著輕輕道。
    “放屁!”楊國忠突然就暴怒道,“你懂個屁!張?入東宮這顯然是皇上安排的,而這樣看來,張?拒絕拜在老夫門下,也是出自皇上的授意。這意味著什麼,汝可知曉?這意味著皇上對老夫、對楊家產生了猜忌!”
    “張?有皇上撐腰,老夫去壓制張?,豈不是公開與皇上作對?”
    楊國忠惱火地擺了擺手,斥責道,“滾下去反思反思,讀了那些破書都喂狗了,有啥用?”
    楊勳被楊國忠罵了一個狗血噴頭,面紅耳赤地垂著頭正要離去,卻聽楊國忠又斥道,“老夫要進宮求見貴妃娘娘。汝去一趟張家,送些禮物給那張?作為賀喜。記住,日後不要跟張?衝突――混帳東西要記住老夫的話,咬人的狗是不會叫的……”
    ……
    ……
    張?出門的時候還是一介白衣士子,而回府的時節,卻有了敕命官職在身著了官衣。東宮司議郎兼太子親勳翊衛昭武校尉雖然級別不高,只是正六品,但皇帝親自下詔薦拔充入東宮,提攜培植的意味明顯,誰又敢小視?
    而對於日漸沒落的張家來說,張?出仕的意義更是重大。
    張家人得到消息,舉家歡慶,歡欣鼓舞。張府打開中門,張九鳴和張九皋這兩個長輩親自趕了過來,與柳氏、張煥、張寧等一起並肩站在府門外,等候張?回府。
    張?在馬車上看到自家長輩都迎出府來,且打開了中門,兩排家人興高采烈地排在兩廂,如此興師動眾地迎接自己,不由一陣汗顏。
    他趕緊跳下車來,小跑了過去團團見禮,“叔父大人,母親,二位兄長,這讓張?如何敢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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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1章走馬上任
    張?得官而歸,就目前而言,成為張家全族最有希望衝擊權力巔峰的後一輩,有隱隱取代長子張煥成為長安張府對外話事人的架勢。wWw,
    不過,張煥因此並沒有感到“嫉妒”,而是由衷的欣慰和高興。要知道,隨著張?的青雲直上,日漸落魄的張家就會再振雄風,恢復當年張九齡為相時的勝景都不是沒有可能的。最終,獲益的還是張家的所有人。
    當日,張府盛宴慶祝,盡歡而散。而宴會進行到一半時,楊國忠的兒子楊勳竟然親自帶著禮物代表右相楊國忠前來賀喜。楊國忠的這個態度,倒是讓張?心頭一動,又對他高看了一眼。
    果然是一代梟雄,能屈能伸、能上能下、能大能小,單是這一點,就不是常人所及。
    不過,楊勳的態度顯然有些勉強。楊國忠的這個兒子雖然讀了幾年書,但膽識謀略比起乃父來,還是差了很大的一截。
    第二日上午,張?便去吏部衙門辦理了相關“入職”手續,正式就職成為東宮輔臣。
    不過,當天上午趕到東宮並初步瞭解了一些情況之後,張?發現,東宮的情況顯然比他想像中的還要糟糕。
    與大唐朝廷的官職系統相比,東宮官職系統就相當於一個“小朝廷”,其職司衙門的設置模仿朝廷部、府、司、監等諸衙。設詹事府總管東宮官吏和政事,相當於中書門下和尚書省六部,有著複雜和完備的系統。
    但現在李亨的東宮輔臣體系卻形同虛設,太子詹事府空有其名而無其實,很多文官官職位空缺,如太子左右贊善大夫,太子賓客等等。而武官系統就更是莫提了,所謂太子親勳翊衛,只有一個在家養病的兵曹還不在崗,張?這個昭武校尉幾乎是一個光杆司令。
    張?圍著東宮轉了一圈,忍不住暗暗歎息。放眼整個東宮,輔臣、雜役、太監宮女和侍衛統統加起來,滿打滿算不會超過200人,太子李亨局面之慘澹,怕是比一些普通的皇子都不如。
    由此可見李亨的地位是何等低下。當然,這一方面是李隆基有意無意控制的結果,另一方面也是李亨自我保持低調的高姿態,做給皇帝看的。
    某種意義上說,現在的張?幾乎就相當於東宮的文武輔臣系統的領銜者,他之下還有一個從六品的太子舍人孫岳。
    ……
    ……
    張?慢慢走進李亨的書房,東宮雖有正殿,但李亨召集屬下議事卻從來不在正殿,以示謙卑。說到底,還是有意做給皇帝看的。
    拉拉雜雜十七八個低級官吏低眉垂眼地分坐在書房裡,而李亨則手握書卷高居書案之後,神色坦然中隱隱透射出幾分落寞和無奈。
    而李亨身後,則站著一個身材中等膚色黝黑面露精明之色的太監。張?掃了一眼,知道那也是一個記憶中的歷史名人――後來被李亨倍加寵信而禍亂宮闈的大太監魚朝恩。
    他並非不喜排場和權勢,只是這些年,他東宮的輔臣越來越少,除了升遷調走的,就是被李林甫誣陷下獄的,而空出來的缺,皇帝和吏部又不給補,他也無可奈何。最後索性放開心胸,聽之任之安於悽惶了。
    見張?進來,其他幾個官吏都笑著起身相迎,只有太子舍人孫岳猶豫了一下,很是勉強地抬了抬屁股欠了欠身,向張?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張?笑著跟李亨見禮,又向眾人打招呼,清澈的目光從孫岳身上掃過。他是何許人,兩世為人,胸中自有常人難及的乾坤,孫岳為什麼對他的態度有些“不尷不尬”,他心知肚明。
    道理很簡單,在他到任之前,這東宮一系,基本上是孫岳來做主。雖然東宮清閒,但擁有話語權的官吏還是有些“實惠”的。可張?一來,孫岳的權力就要移交了。如此一來,他心裡不爽是自然的。
    而據說孫岳還是太子張良娣的親戚,也算是東宮李亨信得過的近臣,在東宮做事多年,自認資歷深、有後臺、得信任,怎麼可能太把張?這個品秩只比他高一級的年輕人放在心上?
    所以,從張?踏進東宮來的一刻開始,孫岳的態度就不鹹不淡,流露出深深的抵觸。
    只是張?是皇帝敕封的上官,他縱然心裡再不以為然,卻也不敢公開表現出來。
    ……
    ……
    李亨慢條斯理地說了幾句客套話,算是正式向眾人介紹張?,接受張?融入東宮系統的“官方表態”。張?一直默然聽著,待李亨的話一說完,他便起身向李亨深施一禮,大聲道,“太子殿下,按照朝廷禮制,殿下議事理政,應在東宮正殿……臣張?作為東宮司議郎,掌侍從規諫、駁正啟奏等一干要務,特此請殿下移駕正殿。”
    李亨一怔,旋即尷尬地笑了笑,“子瞻,不必如此了。朝廷是朝廷,東宮是東宮,這規矩嘛亦可通權達變。況且,本宮已經習慣在書房議事了,這正殿不去也罷,呵呵。”
    張?搖了搖頭,再次躬身為禮,堅持道,“殿下,禮不可廢。殿下作為一國之儲君,言行舉止皆要遵從禮制,方可彰顯威嚴……臣職責所在,不敢疏忽值守,還請殿下移駕正殿!”
    李亨皺了皺眉,心道:你當是本宮不想排場、不想在正殿擺一擺太子殿下的權勢?只是怕今日本宮的排場剛擺起來,興慶宮那邊就會不高興。
    孫岳乾咳了兩聲,突然插話道,“張大人,東宮正殿一向疏於打理,一時間亦難以使用,殿下多年來習慣在禦書房議事,已經形成了規矩。東宮的規矩就是這般,大人又何必這般教條?”
    孫岳眼眸中閃過一絲嘲諷,心道真是年幼無知的書呆子,頭一天上任,狗屁都不懂,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這東宮裡,怎麼著也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還口口聲聲朝廷禮制?禮制個屁呀,真要遵禮制,這東宮又何至於破敗冷清至此?
    他卻不知,張?年輕的軀殼裡卻隱藏著一個兩世為人的成熟靈魂,他每做任何一件事情都不是沒來由的衝動之舉。今日張?突然借著“禮制”的幌子,主動“進攻”,無非就是想看看誰自己跳出來,然後順勢打壓並立威。
    張?心裡很清楚,從東宮目前的情勢來看,“調教太子”暫且先不急,先要在東宮站住腳。而要想站住腳,只有在這東宮打開局面,否則他幹什麼事都要受到掣肘。
第082章立威
    第082章立威
    安史之亂迫在眉睫,留給張?的時間不多了。wWW!此時此刻,為大計,必須要採用雷霆手段。
    見果然是孫岳自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張?嘴角浮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冷漠笑容。
    他轉頭望著孫岳,淡然道,“孫大人,朝廷禮制不可廢。太子殿下乃是一國之儲君,無上尊崇,舉止用度皆有禮法可循,怎可小視?殿下或可疏忽,但吾等作為輔臣,職責所在,又豈能不納諫?”
    “正殿乃是東宮理政之所,大唐儲君權威所系。怎可疏於打理?如此,便是臣下的失職!論起緣由,孫大人之前料理掌管東宮事務,其實難辭其咎!”
    張?言語鏗鏘,氣勢凜然。
    孫岳沒有想到張?會直接扣了一頂大帽子過來,而且一點面子也不給他留,當著眾多同僚和下屬很是下不來台,不由氣急敗壞道,“張司議郎初來乍到,焉知東宮情況……東宮之事多少年來都是這般,有殿下做主,與本官何干?”
    張?冷笑一聲,“與孫大人無關?虧你好意思說得出口!”
    “作為輔臣,汝入職東宮的職責為何,看來孫大人都是遺忘得一乾二淨了。殿下違例,臣下納諫糾正;殿下疏漏,臣下提醒恭迎;殿下有所不為,但臣下必要有所為!這才是恪盡職守,以盡臣子本分!否則,要臣下何為?……請問孫大人的職責盡在何處?臣下本分又何在?”
    張?嚴詞厲色,口鋒如刀,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把孫岳說得掩口無言,臉色蒼白,羞怒交加,連嘴角都抽搐了起來。
    張?將孫岳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其他幾個東宮官吏心裡都暗暗倒吸了一口涼氣,心道這年輕公子哥兒的手段不簡單呐,難怪是皇帝破例親自薦拔敕封的人物。
    李亨一直坐在那裡默然旁觀著,沒有開口制止。他膽怯怕事,又一直處於李隆基的威權壓制之下,心裡一直擔心張?是皇帝派來安插在自己身邊的一顆釘子,見張?如此強勢,就更加疑懼。
    李亨書房裡的氣氛頓時變得壓抑和沉悶起來,能隱隱聽見眾人急促的喘息聲。孫岳望著李亨,本來還指望李亨能幫自己說幾句話,卻不料李亨竟然保持著異樣的沉默,不由心下惶急又是氣苦,忍不住顫聲道,“殿下,張良娣命臣出宮辦事,臣先退下了。”
    李亨皺了皺眉,還沒有說什麼,卻聽張?又沉聲道,“**不干政,這是高祖皇帝立下的規矩,也是我大唐禮制所在。張良綈有事,自有宮女、太監和雜役去應承署理,孫大人這個太子舍人乃是太子堪習理政的輔臣,拿著朝廷俸祿的從六品官員,不是太監宮女,當知做事之本分!”
    孫岳面紅耳赤起來,氣得哆嗦著手指著張?道,“張?,爾不要欺人太甚!”
    “本官恪守朝廷禮法,倒成了欺人;孫大人怠忽職守,倒成了冤屈?”張?淡然一笑,凝視著孫岳冷冷道,“今日之事,本官自會上奏有司知悉,請有司裁決。”
    聽了張?的話,李亨心裡一個激靈,再也不保持沉默,而是輕輕拍了一下桌案,斥責道,“好了,不要再吵了。孫岳有失職守,其罪不小,但本宮亦有責任……姑且這樣吧,日後如有再犯,定上報禮部和吏部嚴懲不貸。”
    “本宮累了,今日議事就到這裡吧。”
    李亨擺了擺手道,“都散了吧。”
    一眾東宮官僚神色複雜地起身向李亨施禮,然後退下,唯有張?沒有離開。
    李亨皺了皺眉,“張?,你也退下吧。你方到任,諸事不必急於一時……”
    “殿下,臣有幾句肺腑之言,想要與殿下單獨談一談。”張?躬身施禮,然後抬起頭來氣定神閑地平視著李亨,神色從容。
    “你說吧。”
    “先請殿下恕臣言語冒犯之罪,臣方敢言。”
    李亨一怔,上下打量張?良久,神色閃爍良久,才歎了口氣輕輕道,“張?,汝有何話但講無妨,本宮絕不怪你。”
    “如此,臣就斗膽直言了……殿下自開元二十六年被立為大唐儲君,至今已十四年矣。這十四年來,殿下固然恭謹守禮、謹小慎微、甚至可以說是忍辱負重,但奸佞之徒對於殿下的構陷仍不絕於耳,至今也難以消停。何以?”
    “以臣之見,一個不可忽視的因素便是,殿下謙卑有餘,忍讓過度。猶如之前李林甫,屢次三番欺壓到殿下頭上,但殿下卻多以沉默而告終……久而久之,這長安城裡,人竟皆不知有太子殿下!”
    李亨聽了張?這話,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心道本宮何嘗想要忍讓?只是你一個少年人何嘗知曉,若是本宮不能忍讓,這東宮的位子怕是早就保不住了。李林甫如何敢拿本宮開刀,無非是父皇的有意縱容罷了。
    李亨想到這裡,抬頭掃了張?一眼,目光中的複雜之色落入張?眼裡,張?稍稍停頓了一下,旋即又壓低聲音輕輕道,“恕臣無禮。當今聖上英明神武,文治武功冠絕古今,這對於大唐天下而言是幸事,但對於殿下來說,卻未必……”
    李亨眉梢一跳,心頭咯噔一聲,猛然抬頭震驚地望著張?,臉色變得有些突兀的漲紅。
    “殿下多年來忍辱負重,所依仗者,無非是皇上不會廢除殿下。李林甫多次構陷,殿下雖誠惶誠恐亦安然無恙……這讓殿下覺得,只要忍辱負重,來日這大唐江山還是屬於殿下的。”張?湊近一步,輕輕說著,“但請恕臣直言,如今之情勢,已經由不得殿下再……”
    李亨的臉色更加漲紅,頭顱輕輕顫抖了一下。這位年方中年的太子,頭髮已有幾分脫落,間或有幾絲的花白,加上神情蕭索,竟給張?一種進入垂垂暮年的感覺。
    李亨嘴唇哆嗦著,卻沒有開口,不過也沒有反對張?繼續說下去。
    張?長出一口氣,決定趁熱打鐵,把“調教”進行到底――
    “聖上年逾七旬,年事已高,日漸考慮儲君之事。殿下的謹慎負重,固然是識大體、仁孝為先,但對聖上亦或者大唐朝廷而言,這卻是一種怯懦無能、難堪大任。”
    “李林甫雖死,但楊國忠繼任,其權勢氣焰比李林甫有過之而無不及。兼之外臣藩鎮割據坐大,以安祿山為首者,謀逆之心昭然若揭……”
    “殿下這儲君之位,外有強敵和權臣傾軋,內有諸皇子窺伺,倘若殿下繼續這般,臣以為,東宮地位難保。”
第083章坦誠相對
    第083章坦誠相對
    李亨臉色一變,陡然間憤怒地猛然一拍桌案,斥責道,“放肆!張?,爾在本宮面前如此胡言亂語……難道就不怕本宮在父皇面前參你一本,治爾一個教唆太子心懷叵測之罪?”
    張?神色不變,鎮定從容地望著神色變幻的李亨,淡淡又道,“殿下,治臣的罪容易,但恐殿下的儲君之位難保。WWw.”
    “臣今日斗膽進言,實是有感而發、為殿下著想。臣可對天宣誓,臣對殿下如有貳心,當死無葬身之地。”張?朗朗而言,古人很重誓言,見張?竟慨然發誓,神清氣朗毫無懼意,李亨的疑懼自然是消散了很多。
    “哎……子瞻啊,汝之忠言,本宮自是懂的。但是,汝並不完全知曉本宮的難處。”李亨長聲一歎,神情蕭索地掃了張?一眼,原本有些僵硬的身姿慢慢放鬆了開去。
    “殿下的難處和苦衷,臣都知曉……但此刻生死關頭,殿下如若還不有所動作,必將……”張?也歎了口氣,“如今朝廷內臣專權橫行,外藩擁兵自重,各方勢力自成一體。而殿下這個儲君,則完全被排斥在權力圈子之外……若是有人暗結藩鎮和內臣,向皇上上書廢殿下而自立,殿下以為皇上會如何?”
    “到了關鍵時刻,何人可為殿下說話?眾口鑠金之下,皇上……”
    張?說到這裡,聲音已經變得極其低沉,“居安思危尚有一線生機,保持現狀只能坐以待斃――臣言盡於此,還望殿下三思!”
    “殿下,臣先告退。”張?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如果李亨還是不開竅,他也不準備再說了。事不可為便不為――既然李亨真的是一個扶不起的劉阿斗,張?也便要立即轉變“思路”,另謀出路了。
    張?轉身緩步向書房外行去。
    他一步步走去,書房裡氣氛極其壓抑沉悶,能聽見李亨急促的喘息聲。
    驀然,李亨突然開口顫聲道,“子瞻,留步,本宮有幾句話說。”
    張?長出了一口氣,他果然沒有看錯李亨,這位一直蟄伏起來的太子殿下終歸還是有幾分野心的。
    “殿下,臣在。”張?迅速回身躬身一禮。
    “卿何故助我?卿又何能助我?”李亨的臉色微微漲紅,目光炯炯地凝視著張?,竟然也發散出了幾分凜然的氣勢。
    張?淡然笑了笑,“臣出仕即為東宮之臣,不為殿下著想為何人著想?況且,臣與殿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殿下興則臣永為殿下之臣,而殿下亡則臣亦難脫株連之禍。”
    “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又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臣以為,殿下大度雍容、仁孝為先,將來若登聖位,必是賢德之君,當是大唐萬民之幸。故而,臣願輔佐殿下,為天下延續大唐盛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臣雖年少,但胸懷報國之志……當務之急,殿下唯有自救,而臣所能做的就是出謀劃策、鞍前馬後任殿下驅馳而已!”
    張?覺得自己這番話已經說得很坦誠了,意思無非是說,我如今跟你太子李亨綁在一顆繩子上,你倒楣我也要跟著倒楣,你掌權我也跟著沾光……利益攸關,助人就是幫己,這種坦誠的說辭顯然更有說服力,更能消除李亨心底潛藏的那絲憂慮。
    果然,李亨苦笑著望了張?一眼,聲音慢慢變得柔和起來,“子瞻啊,話雖是這麼說,但……本宮……本宮又該如何呢?”
    張?笑了笑,輔佐在李亨下方,舉起茶盞小啜了一口道,“臣以為,殿下首要做的是要樹立權威,積蓄力量!”
    “殿下沉默得太久了,以至於很多臣屬都忽視了東宮的存在。這是一種非常危險的徵兆。殿下應當儘快敞開宮門,廣交內臣外將,爭取臣下的支持!”
    李亨歎了口氣,“子瞻,如此談何容易。內政權柄被楊國忠一人所把持,此人一向視本宮為大敵;而這些年來,外將藩鎮都已有歸屬,本宮此刻下手,已經遲了呀。況且,父皇那邊……”
    “殿下,楊國忠其實不足為懼。楊國忠之所以權勢沖天,說到底還是因為皇上的寵信。如若失去皇上寵信,楊家的基石一推就倒。”
    “當今天下藩鎮,安祿山不提,安西節度使、西域大都護高仙芝早已投入他人門下,唯有北庭節度使程千里,河西節度使哥舒翰二人,殿下可圖之!”
    “至於說皇上――殿下不有所為,如何能探知皇上的真心意?以臣之見,殿下的仁孝甚為皇上嘉許,只是殿下的魄力仍不足於取信聖聽。只要殿下按制而行,不逾矩、不冒犯皇上,凡事多向皇上稟奏請示,臣以為皇上定會支持殿下。”
    李亨眼前一亮。其實張?說的,李亨也不是沒有想過,只是他對皇帝的畏懼太深,由此就陷入了唯唯諾諾不敢輕舉妄動的心理誤區之中――皇帝是向讓他安守太子的本分,不要起謀權叛逆的心,但卻不是要讓他當懦弱的磕頭蟲。
    “好!”李亨沉吟片刻,猛然一拍桌案,臉色的頹廢之色盡去,舉起茶盞向張?邀飲道,“子瞻……本宮今日與卿定下盟約,若是將來本宮事成,必不負卿!”
    “臣當為殿下效死!”張?也神色凝重嚴肅地舉杯回應。
    ……
    ……
    與張?一席長談後,太子李亨立即有所行動。在他的授意下,張?一方面整肅東宮的官僚系統,抓內務整頓;另一方面征得皇帝同意,持太子金牌,去兵部換了一紙文書,找上羽林衛大將軍霍青,從羽林衛調了一支彪悍驍勇的百人隊進入東宮,充作太子親勳翊衛。
    這本是東宮應有的編制,太子應有的禮儀護衛,皇帝沒有反對,兵部和羽林衛大將軍衙門那邊,更是一路綠燈。
    短短幾天的功夫,得到李亨信任和委託的張?,在東宮議禮制、定規矩、清舊習,採取雷霆手段多管齊下,一時間便將東宮上下調動運轉起來,一掃過去那種陰霾重重的落魄景象。
    一石激起千層浪,東宮這邊的動作自然引起了大唐朝野的高度關注,而落入了一些有心人眼裡,這便馬上滋生出了深深的警惕――李亨究竟意欲何為?
    皇帝默許了東宮的這一切,這讓李亨欣喜若狂,對張?的信賴更加深了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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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4章楊國忠的臭棋
    時光飛逝,轉眼間張?入職東宮已經一月有餘。WwW、月餘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不過,對於張?來說,這足以讓他做很多事情了。
    這一個多月來,他幾乎吃住在東宮,很少出宮回府。見他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了輔佐自己和整肅東宮上面,李亨看在眼裡,心有所感,便徹底淡去了心底的最後一絲疑慮。
    進入天寶十一載的這個冬天,長安城繁盛喧囂一如往昔,似乎跟往年也沒有什麼不同。
    但對於某些人來說,這個冬天卻不怎麼舒暢。楊國忠就是其中一個。
    楊國忠至今已經全部掌控起大唐朝廷的局面,朝廷大事小事不經他的手,幾乎不能運轉。只是楊國忠更加清晰地感知到皇帝對其、對楊家全族若有若無的忌憚和猜忌。
    宮裡傳出消息來,說是皇帝有意免去楊國忠所兼任的劍南道節度使一職。其實楊國忠現在貴為大唐首屈一指、一人之下的權相,掌握大唐中央朝廷權力命脈,這個下層的節度使兼與不兼,無關緊要,但楊國忠主動辭去是一回事,皇帝有意免去則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意味著皇帝的猜忌,意味著皇帝想要削他的兵權。
    這一日,楊國忠不安于皇帝的猜忌,便進宮去求楊貴妃。
    楊玉環這幾日身體不太舒爽,或許是因為進入冬季長安天氣濕寒的緣故。
    原本按照往年的慣例,進入冬季,李隆基早該與楊玉環一起去華清宮溫泉過冬了,但今年因為楊玉環的身體不好,不便行動,便耽擱了下來。
    楊玉環慵懶無力地半躺在床榻上,楊國忠則神色微微陰沉,趺坐在楊玉環的床榻之下。
    “娘娘,國忠有一事相求……”楊國忠猶豫了一會,還是主動開了口。
    楊玉環神色不變,其實對於楊國忠的來意早已知悉。李隆基削弱楊家的動作和跡象,還是她首先察覺出來。這一段時間,她明裡暗裡跟李隆基說了很多次,但李隆基都有意無意,沒有真正聽得進去。
    “三哥有話便說吧,本宮聽著呐。”楊玉環心裡幽幽一歎。她本不是一個喜歡干預朝政、思量國事的女人,不喜歡這些蠅營狗苟和爭權奪利的事情――但楊家關乎她將來的後路,她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來管。
    “娘娘,國忠聽聞陛下要免去某的劍南道節度使一職……”
    楊國忠的話還沒有說完,楊玉環就柳眉兒一挑,輕輕插話道,“三哥,汝今貴為一朝宰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總攬朝政,無人能及……至於這下麵的藩鎮節度使,該讓出來的還是讓出來吧,兼那麼多職也未必就是好事。”
    楊國忠心內一急,心道你這娘們說的這是啥話?某家兼職多就意味著楊家權勢不倒,皇帝如今想要免某的兼職,表面上看是在削某的權力,其實是針對整個楊家。
    “娘娘,國忠絕非是貪戀權力,只是……”楊國忠遲疑了一下,見楊玉環一副無精打采無動於衷的樣子,不由就改口道,“國忠願意辭去劍南道節度使職務,薦舉劍南道節度副使鮮于仲通繼任……還煩請娘娘在皇上面前通融一二,國忠感激不盡。”
    楊玉環皺了皺眉,沉吟了一會才疲倦地擺了擺手道,“好吧,本宮就試試,但是皇上自有主張,本宮向來不干預國事……三哥你要做好思想準備才好。”
    ……
    ……
    黃昏時分。李隆基腳步沉穩臉色陰沉地走出楊玉環的寢宮,心情有些不爽,甚至可以說有些惱火。
    他本想在楊玉環這邊安歇,但剛剛落座沒說幾句話,楊玉環就開始喋喋不休地在他面前為楊家爭取權力……他耐著性子聽了半天,逐漸就有些不耐煩,終於還是找了一個藉口拂袖而去。
    他固然寵愛楊玉環,但他畢竟是一個權力**極其強烈、善於弄權和專權、且有些剛愎自用的強勢皇帝,不是一個普通的男人。
    他已經決定逐步徐徐削弱楊氏,直到楊氏的權勢下降到一個他可以忍受的程度才作罷。以李隆基的心性,一旦做了決定就很難改變,很少有人能左右和動搖他的決定,哪怕是他無比寵愛的楊玉環也不行。
    在李隆基看來,他已經賜予楊家太多太多,目前來看,楊家的權勢竟然隱隱淩駕于皇族李氏之上,這是李隆基所不能接受的。
    可他還沒有真正做出動作,楊家的“反彈”就起來了,這讓李隆基感覺憤怒。
    另一方面,楊玉環這些年幾乎從來不干涉國事朝政,就算是對楊家這些人,也基本上是李隆基為了討她的歡心,主動封賞賜爵的。所以,楊玉環最近屢屢“干預國事”,就引起了李隆基的無形反感和抵觸。
    “混帳東西,朕還沒拿他怎麼著呐,竟然就蹦?起來了……”李隆基站在宮外,回頭凝望著楊玉環寢宮那沐浴在落日餘暉下的華麗飛簷,冷冷斥道。
    站在他身後的高力士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卻是沒有敢吭聲。只是他太瞭解皇帝的性情作風了,楊國忠此番真是走了一招臭棋,找上楊玉環讓她在皇帝面前“求情”,效果適得其反。
    皇帝本來還沒下定決心免去他劍南道節度使的職務,還有一絲引起朝廷局勢不穩的擔憂,但如此一來,反倒是讓皇帝下定了決心。
    “老東西,東宮這邊動靜如何?”李隆基突然回頭來冷冷地瞥了高力士一眼。
    高力士躬身行禮恭謹道,“回大家的話,太子爺最近整肅東宮,勤習政務……日日來興慶宮請安,一如既往。”
    李隆基突然笑了,“張?這小廝倒是有幾分本事,去了沒幾日,便讓亨兒言聽計從……”
    “老東西,傳朕的口諭,宣李亨和張?去禦書房見朕。”
    說完,李隆基大步而去。
    高力士稍稍遲疑了一下,揮揮手讓隨身的太監李靜忠趕緊去東宮宣召,然後自己也加緊腳步追了上去。
    ……
    ……
    李隆基藉故離開,楊玉環心底非常失望,更加為自己的將來擔憂。畢竟她才三十出頭,而皇帝已經年近七旬,看上去身體健壯,其實過一日便少一日。皇帝在或許楊家無虞,她的寵愛也不減,但一旦皇帝歸天了呢?誰來庇護她這個顯赫一時的大唐歌妃?
第085章替太子索權要官
    第085章替太子索權要官
    太監李靜忠引領在前,李亨和張?在後,直入禦書房。wWW、
    禦書房門外,李靜忠恭謹回頭一笑,“太子殿下,皇上在內等候,小的就不進去了。”
    李亨習慣性地剛要微笑著跟李靜忠“寒暄”一聲,他一向是如此謙卑的,對於皇帝身邊的人哪怕是一個太監都不敢得罪。此時卻見張?在一旁皺眉搖了搖頭,李亨頓時想起張?連日來的“教導”,便定了定神,淡然一笑,矜持著率先飄然而入。
    李亨的這番態度倒是讓李靜忠有些不適應。太子李亨一向謙卑有禮,如今怎麼突然也有了架子了?
    李靜忠眉梢一跳,張?已經淡然笑著飄然走過他的身側,投過平和卻是居高臨下的一瞥。李靜忠心神一凜,趕緊又垂下頭去。
    李亨和張?一前一後走進禦書房,見李隆基正高坐龍椅之上,神色湛然地凝視著二人。不敢怠慢,趕緊大禮參拜下去,“兒臣李亨,拜見父皇,吾皇萬歲萬萬歲。”
    張?也跟在李亨身後拜下,“臣張?拜見皇上。”
    李隆基淡然一笑,揮了揮手,“罷了,平身。賜坐――張?,汝也歸座吧。”
    “臣不敢。皇上和殿下面前,哪有臣的位置。”張?謝絕不坐,逕自走過去站在了李亨的身後。
    李隆基深深地瞥了他一眼,卻轉頭望著李亨笑了笑道,“亨兒,聽說汝最近在東宮日日勤習國事,朕心甚慰。”
    別看李隆基的話說得漂亮,但他的積威之下,李亨還是心頭一個激靈,生怕又引起了李隆基的猜忌,便趕緊誠惶誠恐地又起身道,“回父皇的話,兒臣之前疏於禮制,辜負父皇教導期望,心中汗顏慚愧。今恢復朝禮,督促東宮官吏料理政務……”
    李隆基笑了笑,“很好。汝能遵從禮制掌理政務,日日勤勉不加懈怠,朕這心裡高興得緊。亨兒啊,朕已老矣,這大唐江山終歸還是要交到汝的手裡,但汝能不能守住祖宗創立的家國社稷,朕不放心呐……”
    “兒臣不敢。父皇英年鼎盛,是大唐萬民之福。兒臣願永為父皇之臣,能日日侍奉在父皇身側,便是兒臣最大的心願了。”李亨當然要立即表示“謙讓”,類似的話他已經重複了無數遍,而早在十年前李隆基就說要扶植他走上前臺掌握大唐權力,但至今卻始終都是說說而已。
    “亨兒,汝為我大唐儲君……朕有些國務遲疑不決,便聽聽汝的意見。”李隆基突然口鋒一轉,淡然又道,“楊國忠如今身兼十數職,力有未逮,朕這幾日心裡思量著,該不該免去楊國忠的劍南道節度使一職,好讓其安心朝廷要務。”
    這還是這麼多年李隆基頭一次以商量的口氣跟李亨討論國事,朝臣職務的任免。李亨心中一喜,卻是更加警惕和冷靜起來,他沉吟了片刻,這才斟酌著言辭小心翼翼地輕聲道,“父皇,兒臣以為楊國忠兼職太多,不利朝綱……不若免去楊國忠的節度使職務,另選他人,也好鞏固我大唐邊防。”
    “哦?”李隆基笑著,又望著張?道,“張?,朕也聽聽汝之意見。”
    張?心頭一動,卻是恭謹地行禮道,“皇上,事關朝廷重臣職務任免,臣職位卑微不敢妄議……”
    聽到皇帝有意要免去楊國忠的節度使兼職,張?心裡馬上就意識到李隆基這是準備要削弱楊國忠(或者說是楊家)的權勢了,暗暗一喜。
    李亨如今的局勢很艱難,內有楊國忠這個權臣加壓,外有安祿山這種藩鎮威脅,還有個別實力雄厚的皇子瞄準太子之位,可謂是內憂外患處在風雨飄搖之中。但皇帝打壓楊家一脈,對於東宮來說,卻是難得的機遇。
    張?明白,李隆基絕非是真的要將楊國忠徹底打壓下去,而一定是感覺楊家的勢力太大,蓋過了皇族形成了潛在隱患,欲要稍稍壓制一下。而壓制楊國忠又要不能引起楊國忠的“騷亂”,這就需要一個協力廠商勢力來介入制衡――毫無疑問,東宮如今是李隆基最佳的選擇。
    或者說,當李隆基產生了這個念頭之後,東宮的李亨在張?的主導推動下逐步走進了李隆基的視線――於是便有了今天的點撥和試探。
    以張?對李隆基心性的瞭解,如果李隆基沒有這種心思,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召見李亨並開口說起此事。
    “朕恕你無罪,但講無妨。”李隆基擺了擺手。
    張?故作遲疑,卻上前一步朗聲道,“皇上,臣贊同太子殿下的話。楊相兼職太多,力有未逮,不如另選他人為楊相分憂,更加有利於安定邊防。”
    張?抬頭間,見皇帝似笑非笑的樣子,不由咬了咬牙,躬身拜了下去,同時大聲奏道,“皇上,臣以為,太子殿下通曉政務又仁孝端方……可遙領劍南道節度使一職!”
    張?這話一出口,李隆基還沒有太大的反應,反倒是李亨大為震驚,旋即惶恐地起身連連表白,“這萬萬使不得。兒臣一向安居東宮,不通軍務,如何能兼領藩鎮節度使要職?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張?此舉純屬臨時興起,事前沒有跟李亨通氣,自然是把李亨嚇了一跳。以李隆基往昔對他的排斥和猜疑,他竟敢主動求取藩鎮軍職,這簡直就是“心懷叵測圖謀不軌”了。
    李隆基默然不語,嘴角浮起了一絲古怪的微笑。
    張?回頭來望著李亨,輕輕而毅然道,“榮王殿下能兼任遙領隴右節度使,太子殿下品性才能絲毫不輸于榮王殿下,遙領劍南道節度使又有何不可?”
    李亨目光閃爍了一下,他從張?眸子裡讀到了一種隱隱的暗示,他便慢慢垂首下去,再也不開口推拒,心頭也是隱隱覺得興奮――機會終歸還是來了。
    多年的隱忍不發,今朝終有一個出頭的機會。李亨心神微微有些激蕩,但瞬間又平穩了下來。他當然有怯懦的一面,只是這怯懦在有的時候又未嘗不是一種理智和沉穩。
    ……
    ……
    “好了,容朕再想想。”李隆基擺了擺手,有些疲倦地道,“爾等退下吧。”
    李隆基雖然沒有應允,但既然沒有一口否決,說明就還有機會。
    張?回頭暗暗向李亨使了一個眼色,李亨心領神會地拜了下去,“父皇,兒臣告退。兒臣聽聞貴妃娘娘有恙,意欲去探望……還請父皇允准。”
    李隆基一怔,旋即笑道,“去吧。玉環這些日子抱病在身……汝有這個孝心,朕心安逸。”
第086章美人如玉
    第086章美人如玉
    楊玉環的寢宮之外。WWw、
    張?向李亨拱手為禮,壓低聲音道,“殿下,臣在宮外等候。殿下切記言語謹慎,一切按照吾等昨日所商定的……”
    李亨的神色微微有些振奮,無論如何,現在的局面雖然還是一團迷霧,但畢竟讓他看到了未來的曙光。只要一步步按照計畫走下去,說不定還真有成事的希望。
    李亨點了點頭,輕輕道,“子瞻,汝且稍等片刻,本宮去去就來。”
    楊玉環正在寢宮裡自怨自艾,她本來最近身體就不爽利,加上今日情緒低沉,人便顯得更加昏昏沉沉,慵懶地躺在床榻上,動都懶得動一下。
    隨著皇帝的日漸老去,她內心對於未來的擔憂也更深重。而最近李隆基對楊家態度的微妙變化,又讓她顯得失望。
    沒有永生的富貴,這個道理其實楊玉環也明白。但是她畢竟指望著,自己的有生之年能保住自己以及楊家人的榮華富貴。可這一切,都是皇帝李隆基一個人賦予的,一旦李隆基故去,這一切就面臨朝不保夕的危機。
    而甚至,為了鞏固皇權,給接班人掃清障礙,李隆基或許在位時就要鐵腕無情將楊家漸漸打回原形。
    這是很有可能的。別人不瞭解李隆基,楊玉環可是非常瞭解。這位強勢的鐵腕皇帝,為了大唐皇權傳承,不要說一個楊家,就算是她楊玉環,都有可能犧牲掉。
    事實上,李隆基目前正是有這樣的心思。隨著他感覺體力精力不繼,他便開始考慮皇權的傳承,有心要替後任皇帝掃清障礙。
    無論是楊國忠,還是安祿山,其實都在他的考慮之內。只是對於安祿山,他目前覺得暫時還不到削弱的時機,實際上是害怕過早逼反了安祿山;而對於楊國忠,也只能徐徐圖之,因為他目前還需要楊國忠來替他料理國政,掌控局面。
    李隆基是一個極其剛愎自用的人,他就算是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比如過度縱容安祿山的坐大,但他死也不會承認這一點,而是固執地認為自己的強勢能死死壓制住安祿山,安祿山絕對不敢謀反。
    楊玉環正在心思飄渺,突然聽宮女來報,說是太子前來探病求見,就有些詫異:太子李亨很少到她的宮裡來,兩人之間其實謀面甚小,很不熟悉。
    他來幹什麼?楊玉環皺了皺眉,卻又擺了擺手無力道,“請太子進來吧。”
    李亨進入,神態畢恭畢敬地大禮參拜了下去,自稱兒臣,“娘娘,兒臣李亨前來探病,娘娘身體可安好?”
    楊玉環雖覺得古怪,但所謂禮多人不怪,李亨既然如此執禮甚恭,她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她在幾個宮女的攙扶下半靠在床榻上,有氣無力地笑了笑,“太子免禮,本宮身體不適,倒是勞動太子前來探視――太子請坐。”
    ……
    ……
    兩人並不熟悉,所以氣氛其實有些尷尬。不過,為了爭取楊玉環的支持,在張?的授意下,李亨還是拐彎抹角地向楊玉環暗示出了自己的“誠意”――這等於是一種承諾,雲如果他將來登上皇位,必將事楊玉環為母,尊其為皇太后。
    楊玉環聽了雖然吃驚,但其實卻並沒有真正放在心上。老子都未必能信得過,何況是這個兒子。不過,如果能跟太子交好,也算是給來日留下一條退路,楊玉環自然也回以相應的善意,而也自然改口不稱太子而稱之為“亨兒”。
    李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心滿意足地告辭離開,正要起身而去,卻聽楊玉環淡然笑著追問了一句,“亨兒,張?就在宮外吧……宣他進來,本宮有個歌令想要跟他研討一二。”
    李亨恭謹地回道,“兒臣遵命。”
    李亨離開,聽聞楊玉環召見,張?無奈,只得走進宮去拜見楊玉環。
    “臣東宮司議郎張?拜見娘娘。”張?施禮的瞬間,見楊玉環嬌美的容顏上隱現憔悴和傷感,不由一怔,心道還真的病了?
    “坐吧,在本宮面前,不必如此冠冕堂皇一本正經擺譜兒了,什麼東宮司議郎,無非就是張家的?哥兒……坐吧坐吧。”楊玉環慵懶地探出雪白玉臂,用青蔥般水嫩光華的手指了指張?,神態嬌媚勾人之極。
    她本就因為臥病在床沒有穿著正裝,只著更加暴露和寬鬆的內裙,如今起身探起間胸前波濤洶湧,那一抹深深的雪白溝壑瞬間就落入張?眼簾。
    張?心頭一跳,趕緊垂下頭去,心道:真是一個魅惑眾生的女妖精,一舉一動一瞥一笑都讓人綺念叢生。哪怕是他兩世為人,也一時間難以抵擋她傾國傾城的成熟嫵媚和風情萬種。
    “臣不敢,請娘娘示下。”
    “哎……本宮也沒啥事兒,不過是心裡空落落地,知道你進宮來了,便喚你進來說說話。好啦好啦,莫要緊張,本宮又不是老虎,吃不了你,你這小哥兒年紀不大,花花腸子倒是不少!”
    楊玉環似嗔非嗔地瞥了張?一眼。張?一陣汗顏,心裡暗暗苦笑:我什麼時候有花花腸子了……
    “方離宮闕,乍出殿堂。但行處,鳥驚庭樹;將到時,影度回廊。仙抉乍飄兮,聞麝蘭之馥鬱;霞衣欲動兮,聽環佩之鏗鏘。靨笑夏荷兮,雲堆翠髻;唇綻櫻顆今,榴齒含香。羽袖之飄飄兮,回風舞雪;珠翠之輝輝兮,滿額鵝黃……”
    說話間楊玉環輕輕將張?之前所做的太真仙子賦吟誦了出來,聲音軟膩膩甜蜜蜜又帶有一絲絲的孤芳自賞和自憐自愛,可以說寄託著太多太多楊玉環此時此刻複雜的情緒。
    “?哥兒,汝之賦,美輪美奐,讓本宮情難自已……本宮一直都不太相信,汝此賦真的是臨場所做。”
    張?心中一動,卻是笑道,“娘娘絕世芳華,朝野傳送,臣仰慕已久。所謂日久成型,積累於心,不過是臨場有感而發罷了……只要娘娘不嫌棄就好。”
    楊玉環幽幽一歎,卻是深深凝視著張?,柔媚的一雙眸子裡異彩連連。
    張?被她凝視得有些心虛,便尷尬地撇過頭去。
    ……
    ……
    正思量間,卻聽楊玉環柔聲道,“?哥兒,來,扶本宮起來。”
    張?一怔,左右四顧,見宮女早已不見了蹤跡,應該是被楊玉環摒退了。
    張?暗暗皺了皺眉。現代人的意識來看,扶她起來也沒有什麼,只是在這個時代、在這種場合、又是如此身份相對,他作為一個下臣,男女有別,君臣有別,敢跟楊玉環走得太近,似乎……孤男寡女、瓜田李下,似有不妥。
    見他猶豫,楊玉環媚眼一瞪,嗔道,“小傢伙……本宮有命,汝敢不從?”
    張?還是猶豫,並沒有立即上前。
    楊玉環惱火地擺了擺手,強行自顧撐起了身子。但眼前一陣頭暈目眩,身子就要倒下。
    張?吃了一驚,下意識地一個箭步上前,探手就扶住了楊玉環。
    這一扶,觸手處是光潔柔嫩若凝脂一般輕歎可握的肌膚,手感的異樣旋即引發了張?心底情緒的異樣;而幾乎是與此同時,楊玉環整個豐腴嬌柔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都倒入了他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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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7章本宮看到了你的野心
    懷中美人如玉,媚眼如絲,張?心底的異樣感瞬間迸發出來並融化為一股**的熱流,他幾乎難以自持。wWW、
    楊玉環也是渾身一陣輕微的顫慄,這個突如其來的年輕充滿活力的懷抱,讓她感覺到一種別樣的溫馨,以至於她竟然不捨得推開。
    氣氛曖昧而充滿了綺念旖旎,而空氣也似乎要凝滯下來。
    楊玉環嫵媚成熟的臉上浮動著嫣紅的光彩,她微微閉著雙眸,呼吸微微有些急促,片刻的意亂情迷竟然讓這個高高在上的大唐歌妃如少女一般的嬌羞和柔順。
    張?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放肆霸道地將懷裡的美人緊緊地抱在懷裡,俯身去鬼使神差地在楊玉環光潔的額頭上親吻了一記,然後義無反顧地將她推開,立即後退三步,躬身低低柔聲道,“娘娘。”
    楊玉環癡癡地趺坐在床榻上,有些失神地望著張?,心神雜亂複雜,也說不出是一個什麼滋味來。
    這個少年的膽子之大讓她瞠目,但這個少年的膽識、霸道和溫文爾雅的魅力,卻又讓她有了瞬間的淪陷。方才這驚天的一抱和驟然而至的一吻,一閃而逝的肌膚相親,就像是一道驚雷一般響徹在她的心底……她的心亂了,一層薄霧一般的防線被劈開,而其後卻似乎是空蕩蕩、失落落的。
    “你……”
    良久,楊玉環才勉強定了定神,漲紅著臉探手指著張?無力地輕輕呼道,“你這……你這個小冤家,你可知本宮是誰?”
    張?微微一笑,輕輕道,“在張?眼裡,娘娘首先是一個國色天姿的女人,一個需要呵護和疼愛的女人……其次,才是尊貴榮寵的貴妃娘娘!”
    楊玉環聞言一顫,神色變幻著,垂首呢喃自語,露出雪白的粉頸。
    楊玉環緩緩抬頭來神色複雜地凝視著張?,清澈如水的眼眸中閃爍著星星點點的柔情,幽幽一歎,“難怪玉真公主說你膽大包天,世所罕見……有的時候,本宮真是好奇,你真的不足弱冠之年?汝之所作所為,遠遠超乎了汝的年紀……”
    “汝去東宮之後,李亨脫胎換骨了。如果本宮沒有猜錯的話,剛才太子來本宮這裡請安,應該是汝授意安排的吧?”
    經過了方才的一番曖昧和註定不可能對外言語的旖旎風景,兩人之間的談話氣氛變得非常微妙。
    張?笑了笑,不置可否道,“不錯,太子來此,是我出的主意。”
    “其實,太子之言並非虛妄。將來,太子登上皇位,必會厚待娘娘。”
    楊玉環淡然一笑,擺了擺手道,“你以為憑太子的一句承諾,本宮就能相信他?這宮裡的人和宮裡的事情,不是那麼簡單,本宮雖然不善勾心,但也不傻。”
    “承諾未必可靠,但除此之外,娘娘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張?突然笑了。
    楊玉環皺了皺眉,輕輕又道,“你能不能跟本宮說實話,你為什麼會選中李亨?李亨雖是太子,但……覬覦皇位者可不止李亨一人。而陛下對太子,其實也就是那麼回事……”
    “此一時彼一時也。”張?長出了一口氣,壓低聲音道,“太子看似風險重重,其實將來必登皇位。至於榮王李琬,折騰不起風浪。”
    “是嗎?本宮看倒也未必。李琬最近幾年結交藩鎮,又跟楊國忠暗有往來,又得到皇室親貴的支持,漸成勢力……倘若李琬――李亨的儲君之位怕是難保。”
    “太子乃是天命所歸,歷史潮流浩浩湯湯不可阻擋……”張?微笑著,他說的本是符合歷史的大實話,無論李亨怎麼懦弱,但最終他還是繼位當上了皇帝,這便是他選擇李亨的重要因素――在李亨身邊,最起碼安全係數高一些。而他的這話落入楊玉環的耳朵,卻充滿了故作姿態的神秘氣息。
    楊玉環紅唇輕抿,聲音突然壓低起來,“你這小冤家――本宮從你眼裡看到了野心……本宮此刻有一種預感,你或許比李林甫或者楊國忠更可怕。”
    “人,誰沒有野心呢?”既然敞開了心扉,也就不必遮遮掩掩了,張?輕輕笑了笑,“我承認我有野心,但是我更現實――現實的問題是,作為東宮輔臣,我必須要輔佐太子登上皇位,而且是越早越好,否則,太子一旦被奪嫡,我也要跟著倒大黴。”
    “罷了……”楊玉環歎息著望著張?,“本宮不相信李亨,但我願意相信你――這個小冤家。但是你可不要坑了我……”
    張?深深地掃了楊玉環一眼,心裡感慨萬千。如果他改變歷史進程的努力不成功,那麼楊玉環的命運可想而知。這個時候,又有誰敢想像,這個千嬌百媚的貴妃娘娘、大唐天下的絕世紅顏,會在幾年後化為馬嵬坡的塵土一捧。
    ……
    ……
    兩日後,皇帝突然下詔,且由楊國忠掌握的大唐朝廷中樞發佈政令:楊國忠辭去劍南道節度使一職,由太子李亨遙領劍南道節度使。
    此消息一出,震動整個長安。其實對於坊間倒也不算什麼,因為老百姓和滿城商賈並不關心是太子或者是其他的什麼人當劍南道節度使;但對於權力上層來說,這幾乎就是一顆重磅炸彈。
    隱忍沉默多年的東宮太子李亨,以一種別樣的姿態突然橫空出世,成為引人關注的耀眼星辰――而這,在很多人眼裡,這意味著一場更大的權力爭鬥由此正式拉開序幕。
    就在這個時候,一場十年罕見的大雪不期而至。而就在冰雪佈滿全城的時節,一年一度的天下藩鎮――十大節度使,也相繼進京面聖述職。一時間,長安城裡風雲湧動,暗潮起伏。
    東宮。
    李亨端坐於正殿,笑吟吟地接受東宮文武官吏的恭賀朝拜。
    “諸位請坐。子瞻,來,坐本宮的邊上。”李亨揮了揮手,向張?點頭致意。
    張?笑了笑,躬身一禮,然後應命坐下。
    在如今的東宮,張?儼然成為文武眾官之首,威信甚高。張?年紀雖幼,但手段卻不簡單――李亨能有今日,沒有張?從中運營幾乎是不可能的。因此,東宮自李亨以下,掌握話語權的也就是張?了。
    所謂行動勝於雄辯,事實說明一切,就是這個道理。
第088章殺機!危機!(上)
    第088章殺機!危機!(上)
    東宮正在慶賀,興慶宮那邊已經傳出聖諭,要求太子李亨去興慶宮霖德殿,參加皇帝親自主持的歡迎十大藩鎮進京述職的飲宴。WWw。
    此刻大唐的十大藩鎮――范陽、平盧、河東、朔方、河西、安西、北庭、隴右、劍南、嶺南,其中安祿山一人身兼范陽、平盧、河東三鎮節度使,朔方節度使為安思順、安祿山的族兄,河西節度使為哥舒翰,安西節度使為高仙芝,北庭節度使為程千里,隴右節度使為榮王李琬遙領,劍南節度使為太子李亨遙領,嶺南五府經略使則為河東人裴敦複。
    在這十大節度使中,除了李亨新任之外,安祿山勢力最強自成一派,安思順自然也可歸之于安祿山一系。哥舒翰剛正不阿,從不結黨營私,程千里為人小心謹慎,很少參與黨爭。唯獨高仙芝是榮王李琬的心腹,兩人暗地往來已經數年。
    換言之,正如張?所言,李亨目前所能爭取的外力臂助,一個是哥舒翰,一個便是程千里,至於嶺南五府經略使裴敦複,因其勢力範圍太過遙遠,難以對中原形成有效制衡,所以暫時被張?忽略不計了。
    霖德殿,雖然是白晝,但也燈火通明。
    李隆基端坐正中,神采飛揚,氣勢凜然。面對這手底下執掌藩鎮兵權的節度使,李隆基哪怕是裝也得裝出幾分氣勢來,起碼要在氣勢上對這些兵權掌握者形成威懾。而楊玉環則是盛裝出席,華美的宮裙、絕美的容顏、高貴的氣質,她趺坐在李隆基身邊,談笑間便吸引到在場所有藩鎮的目光。
    而安祿山投射過來的目光顯然暗藏幾分垂涎。只有榮王李琬和高仙芝神色平靜,談笑不已。而哥舒翰則冷冷地望著安祿山,偶爾與楊國忠的目光相接,便又坦然閃了過去。
    李隆基的右側是楊國忠,而左邊還空著一張案幾,顯然是給李亨留著的。李亨身側還有一張小案幾,應該是留給張?的。李隆基的口諭裡,也命張?一起過來陪宴。
    李亨和張?姍姍來遲,這也怪不得他們,主要是皇帝的口諭來得太晚。等兩人急急趕來,宴會已經開始。
    霖德殿內靡靡的舞樂聲悠揚回蕩著,李亨站在霖德殿門口的臺階上,突然止步不前,神色竟微微有些拘謹。
    張?皺了皺眉,突然湊上前去壓低聲音道,“殿下乃大唐儲君,陛下之下,莫敢不敬。殿下又何必瞻前顧後,畏縮不前?”
    李亨苦笑了一聲,回頭望著張?輕輕道,“本宮……罷了,如你所言,本宮乃大唐儲君,自然就要有大唐儲君的氣度――子瞻,隨本宮進殿飲宴!”
    “太子殿下到――”一個小太監清朗尖細的嗓門驟然響起,眾人一怔,旋即凝神定目一起扭頭向殿口望去。
    只見太子李亨衣冠楚楚,面帶微笑,緩步而來。而他的身後則緊隨著一個面容英挺風度翩翩的少年郎君,身著綠色官袍,舉止從容。
    安祿山和安思順暗暗交換了一個眼神。榮王李琬則與高仙芝相視冷笑,楊國忠則眼觀鼻鼻觀心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只有哥舒翰、程千里兩人好奇地望著李亨以及李亨身後的張?。
    “兒臣拜見父皇、貴妃娘娘。”李亨大禮參拜。
    張?也緊隨其後拜下,“臣張?,拜見陛下、娘娘。”
    李隆基淡淡一笑,“平身,賜坐。張?,爾也歸坐。”
    “謝父皇(陛下)。”李亨和張?二人一起謝坐,然後張?在起身抬頭的瞬間,與眸光閃閃的楊玉環有了瞬間的交匯,見張?目光清澈中帶有一絲玩味,楊玉環俏臉飛霞心頭一恨,暗暗瞪了張?一眼,旋即借著與李隆基說話的當口掩飾了自己的失態。
    哥舒翰率先起身,向李亨行禮問安。隨後是程千里和裴敦複,安祿山和安思順也笑著躬身問好,“臣安祿山(安思順)見過太子殿下。”
    高仙芝猶豫了一下,也不得不起身問好,“臣高仙芝見過殿下。”
    榮王李琬最後起身來向李亨拱手為敬,“臣弟見過太子哥哥。”
    李亨坦然一笑,“諸位藩鎮免禮――這多日不見,琬弟倒是清瘦了些,想必是操勞國事所致,還是要保重身體才好。”
    李琬勉強笑了笑,“不敢,太子哥哥過譽了,臣弟在其位謀其政,理當為父皇分憂。”
    楊國忠則在一旁朗笑道,“兩位殿下爭相為陛下分憂,實是大唐之福。”
    “正是,正是。”
    “然也。”
    安祿山等人從旁附和,眾人皆大笑起來,飲宴上的氣氛顯得非常融洽友好。
    ……
    ……
    此番歌舞飲宴隆重而盛大,時間跨度也久,足足用了一個半時辰。
    飲宴完畢,便已經是黃昏日暮時分了。凜冽的寒風中,張?乘著馬車回府而去,他忙於東宮事務多日不曾回府,惦念家中情況,便想回家看一看。
    他的馬車還未到府門,身後有一匹快馬便追了上來,大老遠就朗聲喊道:“前面可是東宮司議郎張?張大人,請留步!”
    車夫停下馬車,張?從車上探出頭來,望著奔馬而至的一個護衛打扮模樣的中年男子,沉聲道,“爾是何人,何以呼喚本官?”
    “張大人,小的是榮王府護衛,奉我家殿下之命,請張大人榮王府一敘。”護衛翻身下馬,躬身一禮。
    “榮王殿下?”張?沉吟了片刻,突然擺擺手道,“好,你且回去稟告榮王殿下,說本官隨後就去。”
    望著前來傳信的榮王府護衛縱馬馳去的背影,張?皺緊了眉頭:在這種山雨欲來風滿樓、極其敏感的時刻,榮王李琬找上自己所為何來?
    ……
    ……
    此時,從正德門通往朱雀大街的官道上,一列聲勢浩大的宮廷儀仗隊伍緩慢向前,看那秩服禮色旗幟,似是東宮太子李亨現任妻子張良娣。只是那當中的鳳輦顯得有些不合規制,已經直追皇帝貴妃的等級。
    高力士正乘坐一頂軟轎出宮回府,突然見此儀仗隊伍,有些驚訝,便問左右,“來人呐――前面可是是貴妃娘娘儀仗出宮?”
    侍從趕緊回報,“回大將軍,不是貴妃娘娘,是太子張良娣。”
    高力士立即皺眉沉聲道,“張良娣?這種儀仗已經大大逾矩……要是傳到陛下那裡,怕是又要牽累太子……”
    “走,回府!”高力士斷然呵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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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更送到。感謝Fning老兄的慷慨打賞,這是本書的第一個盟主,感謝。
第089章殺機!危機!(下)
    第089章殺機!危機!(下)
    傍晚時分,張?趕去榮王府呆了大約有盞茶的時間,便匆匆出榮王府而去,與榮王的這次會面不歡而散。wWW,
    榮王李琬的用意其實很簡單,試圖拉攏張?投入自己門下,且許諾以高官厚爵。只是張?根本不為所動,直截了當地就回絕了李琬。
    李琬之前並沒有把張?放在眼裡,但後來張?出仕東宮,在如此之短的時間裡就將東宮成功推向了權力前臺,這讓李琬看到了張?超常的能力。才子不算什麼,因為才子中的書呆子多了去了,但有謀略有膽識有手段的才子,卻就是世所罕見頗堪倚重的人才了。
    李琬志在皇權天下,所以就動了“收攏”張?的念頭,可惜張?並沒有給他面子。
    張?走後,李琬憤怒地在客廳中咆哮起來,嚇得府中的下人婢女“豕突狼奔”、無所適從。
    ……
    ……
    第二日一大早,張?穿戴整齊,上了馬車,匆匆趕往東宮。不知為什麼,從昨晚開始,他心裡就有一種很突兀很不好的感覺,整夜輾轉反側沒有睡好,覺得最近會有大事發生。
    天色尚早,霧氣重重,凜冽的西北風呼嘯著席捲全城。張?的馬車在寒風中緩慢前行,車夫穿著厚厚的皮襖揮起馬鞭在半空中炸響,“駕――”
    這條巷道即將走到盡頭,但突然從兩側尚未開門營業的店鋪飛簷上飛騰起兩道黑影,各手執弓箭搭弓引弦,數支火箭瞬間飛射而出,兩支正中張?的馬車桅杆,星星的火點在寒風的催發下頓時熊熊燃起,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而另一支則正中馬車夫的咽喉,車夫沒有來得及掙扎,便雙腿一蹬,咽過氣去。
    馬匹受驚正要撒蹄狂奔,卻被飛射而來的飛箭射中馬腹,發出一聲淒厲高亢的嘶鳴。
    張?大驚,一腳踹開轎門,一個翻滾就滾下了馬車。而幾乎是與此同時,隨著馬匹的一頭栽倒,整個燃燒著的馬車便翻騰了過去,火勢更壯。
    惶急間,張?奮力向道旁滾去。兩道黑影沒有任何遲疑,一左一右地飛騰而下,手持寒光閃閃的長長陌刀,揮舞著劃破長空和寒風,向地上的張?斬去。
    ……
    ……
    今日的早朝,是李隆基進入這個冬季以來所舉行的第一個朝會,大抵是因為各地藩鎮進京述職的緣故。
    這個朝會,李隆基的心情本來甚佳,但卻被突如其來的兩個壞消息給破壞殆盡。
    一個是侍御史封平上表參奏太子張良娣儀仗逾矩,動用了皇妃的儀仗,同時彈劾太子李亨教導不嚴,其罪難赦;另一個是尚書左丞、京兆府尹董智合急奏,雲東宮司議郎張?在進宮路上遇刺,所乘馬車被火焚毀,張?其人去向不明。
    如果說第一個消息讓李隆基惱火的話,那麼,後一個消息則直接讓皇帝暴怒了。張?遭遇不測,惜才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是,在堂堂的天子腳下,光天化日之下,朝廷命官遇刺,這意味著長安城很不安全。
    李隆基臉色驟然陰沉下來,他先是當眾痛斥太子李亨“得意忘形縱妻逾矩罪在不赦”,命令他立即回宮閉門思過,把太子李亨訓斥得心驚膽戰冷汗直流,如果不是朝會,怕是要癱倒在當場了。
    訓斥完李亨,李隆基又轉頭冷冷凝視著誠惶誠恐的京兆府尹董智合,還沒有開口,董智合便畏懼地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山呼萬歲再三請罪。
    李隆基冷笑著,強行壓制住內心的火氣,冷冷道,“董智合,朕先不問罪於你。當務之急,由羽林衛配合京兆府封鎖長安,徹查全城,尋找張?下落同時緝拿刺客。記住,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說完,李隆基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高力士趕緊掃了眾臣一眼,扯著尖細的嗓子喊了一聲,“陛下有旨,退朝!”
    ******************************
    皇帝盛怒之下,長安城城門緊閉,戒備森嚴,羽林衛士卒和京兆府尹的捕快連袂出動,逐條街巷、逐個坊市地清查整頓,一則尋找張?下落,一則緝拿兇手。
    城中雞飛狗跳,商鋪紛紛關門閉市,街面上絕了商客和行人。
    楊國忠府上。
    左相陳希烈神色複雜地抱著一摞奏表,慢吞吞走了進來,沖著端坐在主位上的楊國忠呼道,“楊相,這些奏表都在這裡了,老夫已經閱過,都是上表陛下廢除太子李亨另立榮王李琬為儲君的奏表。”
    楊國忠眉梢輕輕一挑,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淡淡道,“東宮那邊張良娣剛剛出事,張?又遇刺,而緊接著這些人就開始落井下石準備拉太子下馬……真可謂是來勢洶洶,預謀已久啊!”
    陳希烈嘴角抽動了一下,卻沒有答言。
    “說說看吧,都有誰呢,讓本相瞧瞧,看看都是些什麼人呐。”楊國忠揮了揮手。
    “有安西都護府大都護、節度使高仙芝,尚書右丞薛德旺,嶺南五府經略使裴敦複……更妙的是,還有盛王李琦、咸宜公主等等攙和進來……”陳希烈歎了口氣,“以老夫猜測,安祿山安思順也正在觀望,倘若皇上口風一松,這兩個胡兒也定會趁火打劫,捅太子一刀。”
    “吾輩當如何?”陳希烈抬頭來望著楊國忠,輕輕問道。
    “陳相啊,你還不知,前些日子榮王夤夜密訪,給某家許下了一個大大的甜頭,說是如若本相助他成事,日後他登皇位,必封某為王爵,世襲罔替。”楊國忠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道,“陳相,你倒是說說,某家是該動心還是不動心?”
    陳希烈倒吸了一口涼氣。花白的鬍子顫抖了一下,他斟酌著字句低低道,“從目前的局勢來看,東宮的確是大勢已去。張良娣逾矩或許只是一個引子,而陛下雖然震怒但還不至於要廢了李亨。但李琬操縱這些事情鬧將起來,這麼多的皇室、大臣、藩鎮一起上書造勢,恐怕陛下也不得不慎重考慮。”
    “如若楊相再加一把火……陛下怕也只能選擇廢除李亨,另立李琬。而李琬才能過人,有口皆碑,圖謀儲君之位也非一日,就算沒有這番事,老夫看陛下也未嘗就沒有考慮過改立李琬入主東宮。”
    “哈哈哈!”楊國忠突然放聲大笑起來,“陳相,吾等還是暫且觀望吧――反正他娘的不管誰當太子,咱們都是為臣,讓他們先爭得頭破血流再說!”
    ******************************
    城內東郊一個偏僻幽靜的小院中,張?穿著一身全新的不太合身的布衣棉袍,臉色陰沉,兩鬢處的發梢還隱隱有被燒焦的殘痕。今日當真是危險之際。如果不是關鍵時刻,蕭十三郎突然殺出來擋住兩個刺客,並奮力誅之,恐怕張?難逃一劫。
    張?轉頭來向蕭十三郎躬身施禮,“十三郎的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請受張?一拜。”
    蕭十三郎笑吟吟地閃避了去,向身側的一個清秀女子點點頭,“蘇兒,且去溫酒備肴,待某與張大人壓驚!”
    “張大人,些許小事何足掛齒?要不是當日張大人仗義疏財相救蘇兒,又哪有十三郎的今日?當日與大人分別後,蕭某本待與蘇兒笑傲山林過那快活日子,可蘇兒終歸還是放心不下妹子,所以就在長安居留了下來。”
    “蕭某日間閑著無事,偶然就會相隨大人暗中保護一二,以報當日大恩。說來也是湊巧,昨日蕭某追隨大人進了榮王府……之後見那榮王神色不善,心頭就有預感。”
    “今日這刺客,手持陌刀,必是軍漢。可惜蕭某為救大人,來不及處置那兩具屍體,此刻怕是已經被衙門的人發現了。”蕭十三郎輕輕擺了擺手道。
    張?慨然一歎。
    對他下手的刺客,多半是榮王派出。李琬竟然因拉攏不成就對了起了殺機,且如此雷霆手段,這當然讓張?憤怒,但他此刻卻想得更深遠。
    榮王派人刺殺於他,怕是一種偶然,但不偶然的是――張?突然心頭一跳:難道榮王早有預謀,想要拿下李亨,然後入主東宮?
    藩鎮進京述職、高仙芝住進榮王府、榮王最近廣宴賓客、皇子皇女往來不絕于榮王府、楊國忠的詭異笑容……諸多蛛絲馬跡的片段在張?腦海中飛馳而過,漸漸就串聯起一個讓他震驚的線索來。
    想到這裡,張?一把抓過蕭十三郎的手來,急急道,“蕭兄能否立刻潛進東宮去,為張?給太子李亨送一封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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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年的最後一天了,老魚恭祝各位書友新春快樂,全家幸福。感謝諸位一直以來的支持,謝謝大家了。新年的鐘聲即將敲響,而老魚這本書也要上架,成績如何將直接決定本書的命運,上架後會連續爆發至少不低於一萬字,老魚目前正在努力碼字中,拜求各位堅持幾個小時,花幾分錢訂閱一下老魚的新章節,同時把保底月票留給老魚,感激不盡。
    請大家務必幫忙!老魚會以持續的、拼盡全力的爆發來回報大家,讓我們一起走過2011,又攜手共度起把這個唐穿的故事和打造盛世中華的夢想進行到底。
    鞠躬,離場,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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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0章圖窮匕見(第一更求月票)
    蕭十三郎稍稍猶豫了一下,便輕輕點了點頭,“好。wWw、蕭某盡力為之。還請大人速速寫好書信,蕭某立刻潛進東宮,為大人送信。”
    張瑄點頭。
    “大人府中那邊是不是也去報個信……蕭十三郎輕輕又追問了一句。那意思是很明顯了,你平安脫身,也該給家裡報個平安的訊息了,免得家裡人擔心焦灼。
    張璜沉吟片刻,擺了擺手道,“罷了,沒有時間了……我暫時不能抛頭露面,因為這樣能讓局面更混亂一些,我也好暗中做事。”
    頓了頓張驍又歉意道,“蕭兄,此事干係重大,又涉及宮闈,在下無跟蕭兄明言,一切,還請蕭兄見諒。”
    蕭十三郎淡然一笑,“某家明白,大人其實不必解釋。某家也相信大人乃是光明正大之人,不會讓蕭某去做那種偷雞摸狗之事。”
    “如此,有勞蕭兄了。”張瑄再不猶豫,立即進屋去寫書信,然後交給了蕭十三郎。
    長安城裡鬧翻了天,此刻皇城肯定是戒備森嚴,想要進出皇城難上加難。
    但張瑄明白,像蕭十三郎這種高來高去近乎傳奇的俠客之流,肯定有太多的辦潛進東宮去。那些宮衛和御林軍,對於他來說,幾乎是形同虛設了。
    蕭十三郎走後,張煊默然趺坐在蕭十三郎與李蘇蘇居住的小院客廳裡,梳理著自己微微有些淩亂的心緒。
    雖然有些資訊他還未得知,但透過種種的蛛絲馬跡,他已經判斷出了一個基本的大概:榮王李琬覬覦太子之位多年,也從容做了大量的安排,比如結交藩鎮和朝中大臣,爭取皇族中人的支持等等。
    而事實上因為他遙領隴右節度使,加開府儀同三司,不僅頗得皇帝信任,還在朝中威望甚高,支持他登位的呼聲甚眾。
    如果說之前的李琬還在暗中謀劃等待一個時機的到來,那麼,張垢出仕東宮之後,東宮李亨的變化和走向前臺,讓李琬產生了深深的危機意識。李亨突然崛起,引起了他的警惕和忌憚,同時也推動了他原本從容圖之的計畫開始提前。
    畢竟,要是等太子李亨真正站穩腳跟,樹立起了屬於一國儲君的威信,培植起了自己的勢力,他想要再奪嫡,難度就太大了。因此,李琬不得不提前發動而十大藩鎮進京述職,無疑正是這樣一個機會。
    李琬相信,只要他暗中推動的各方能量一起湧動,這大唐朝廷就有可能要翻天,縱然皇帝不情願立他為太子,但為了安定局勢,也不得不廢除李亨改立自己為東宮儲君。
    李琬對此還是很有幾分自信的。因為他目前所能調動起的力量已經不容小覷外有藩鎮高仙芝、裴敦複,內臣有薛德旺等人,而皇族中的多數皆支持於他,如此種種,皇帝焉敢怠慢?
    唯一令李琬遺憾的是,雖然他再三拉攏許諾並重金賄賂,但楊國忠還是沒有上套,至今還沒有同意加入到榮王一脈的陣營中來。
    局勢與張堵判斷的大差不差,相去不遠。
    圖窮匕見了。已經到了真刀真槍上陣拼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關鍵時刻。
    張笛皺緊了眉頭,心念電閃:對於李琬其人,他作為穿越者和曾經的歷史學者,還是比較熟悉的。其是李隆基的第六子,英武不凡,頗有才幹和建樹。而按照歷史原本的進程,安史之亂爆發後,大唐朝廷派出去的征討大軍先是以李琬為帥,高仙芝為副帥。由此可見,這李琬絕非等閒之輩。
    很顯然,如果沒有張堵存在,李亨要跟李琬相鬥相爭,基本上是死路一條。個人能力的差距倒也罷了,關鍵是李琬的勢力和威望是李亨所不能比的。
    而張隨突然想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在原本的歷史進程上,並沒有榮王李琬與太子李亨的奪嫡爭鬥,如今卻產生了,這……應該是因為自己穿越而至,漸漸改變了一些局部的歷史進程吧?
    南美洲的一隻蝴蝶閃動翅膀,都能在全球產生一場風暴,何況是張瑄這麼一個已經介入了大唐核心權力爭奪的穿越者?
    想到這裡,張瑄忍不住苦笑:原來一切的罪魁禍首竟然是自己!
    ……
    東宮前幾日還曾經為太子李亨遙領劍南道節度使而歡喜鼓舞,上下一團喜氣。但到了今天,卻又陰雲籠罩,愁雲慘澹萬里凝。
    首先是張良娣逾矩,冒用皇妃儀仗,被朝臣參奏彈劾,引得皇帝勃然大怒,當眾斥責太子,竟然流露出要廢除太子的意思。
    其次是東宮目前的“精神領袖”張遁,突然在進宮的路上被人行刺,馬車焚毀,生死不明,怕是凶多吉少。
    最後,剛剛從宮裡傳出消息說,很多朝臣、藩鎮和皇族中人聯合上書,要求皇帝廢除太子另立榮王李琬為大唐儲君。這個消息,早已經在宮闈內傳開了,自然也就傳到了東宮。
    在朝堂上被皇帝當眾訓斥,李亨心底驚懼不已,轉而又聽聞了張脆遇刺生死未蔔的消息,他心裡的恐懼便上升到了一個極致。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知榮王李琬此番來勢洶洶絕非偶然,而張瑄遭遇不測怕也是其向自己開刀下手計畫中的一環。
    回到東宮,李亨就一直陰沉著臉趺坐在正殿寬大的檀木案幾之後,神色冷漠地望著一干臣屬,見眾人皆面帶黯然和惶然,他心裡的絕望越來越重。
    “這個女人,這個可惡的女人……”絕望感重了無排解出去,憤怒情緒便又升騰起來。李亨怒視著跪伏在自己身側不敢抬頭看他的張良娣,明明怒火如潮,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來。
    縱然是把張良娣罵一個狗血噴頭,此刻又于事何補?事情已經發了,張良娣在一個微妙的時刻做了一件很微妙的事情、旋即引爆了一場蓄謀已久的政治風暴。
    李亨簡直無相信,這個女人一向看起來還算恭謹守禮,也不是那種無腦子的人,怎麼會突然間背著自己做出這種事情來?回趟娘家竟然去借了麗妃娘娘的儀仗拿來顯擺無心之失,卻正好文卝字百卝度貼卝吧首卝發撞在了槍口上。
    張良娣自然是悔恨驚懼交加。
    絕對是一種偶然,一種無心之過,如果是平常,也就這麼過去了。隨著太子的起事她這個不是太子妃的准太子妃……”心思也漸漸活絡起來,雖不至於得意忘形,但在後宮妃嬪面前也挺直了腰杆。
    也是活該有事。她上午去麗妃那裡坐了片刻,在李隆基的眾多妃嬪中,張良娣唯獨跟這麗妃關係不錯,甚至可以說親如姐妹。
    聽說她下午要出宮回娘家,麗妃就主動提出借給她儀仗一用,張良娣也是一時昏了頭就答應下來。
    當然,潛意識裡也有幾分回娘家顯擺的意思。
    李亨無力地靠坐著,突然太監總管魚朝恩匆匆奔了進來,跪伏在地大聲道,“殿下,殿中發現一封密函……”
    李亨心頭一跳,沉聲道,“呈上來。”
    魚朝恩不敢怠慢,匆忙呈上來。
    李亨掃了一眼密函的封皮,雙眼立即放光,瞪大了起來。
    “太子殿下親啟。”他識得張瑄那清秀挺拔的字體,看這字跡分明就是張堵的筆跡。
    李亨一把就扯開信函,匆匆看完,眼眸中閃過一絲狂喜。
    沉默片刻,他定了定神,淡然揮了揮手,“爾等退下吧,本宮累了,要休息。”
    “你也退下吧。”李亨後面這句話,是說給張良娣的。
    張良娣羞愧悔恨難當,見太子態度冷淡,不由悲苦交加,淚如雨下。她哭拜在地,“殿下,臣妾無心之過,牽連殿下,真是罪該萬死!臣妾……”
    “好了,你就不要再哭鬧了,本宮這就夠心煩的了。”李亨本想斥責幾句,念及往昔恩愛,此刻也看出張良娣也是一時昏頭,只不過是被惡人利用了罷了,所以就聲音放緩了一些,“你先退下,容本宮想想辦怎麼解決,如何?”
    “臣妾告退。”張良娣哭著掩面而退。
    望著張良娣遠去的背影,李亨忍不住長歎一聲,憤怒地猛然一拍桌案,“李琬,汝欺我太深!”
    ……
    李蘇蘇輕柔地走了進來,手中端著一壺熱茶。她走過來趺坐在張垢案幾的對面,挑了挑旁邊的火盆,讓火苗更旺一些,然後又給張瑄倒上一杯熱茶,柔聲笑道,“大人,請喝杯熱茶,驅驅寒氣。”
    “謝謝。蘇蘇小姐,這次打擾你了,張瑄不勝汗顏。”張瑄點頭致謝。
    “大人說得哪裡話來,蘇蘇蒙受大人大恩,縱然粉身碎骨也難以為報。大人請用。十三郎辦事大人可以放心,他很快就會回轉的。”李蘇蘇恭謹笑了笑。
    “是啊,蕭兄武藝高強如同劍仙來去無蹤,令人歎為觀止。今日蕭兄救某,某如騰雲駕霧一般,實在是終生難忘。”
    “嗯。對了,蘇蘇小姐,令妹是在教坊司吧?這樣吧,待在下忙過這一段時日,一定想辦把令妹也救出來,讓你們姐妹團聚。”
    李蘇蘇大喜,撇下茶盞茶壺什麼的,跪伏在地喜極而泣道,“蘇蘇替舍妹叩謝大人。”
    “哎,蘇蘇小姐,跟我就不要這麼客氣了。如果要說謝,也該是我來說……什麼事情能比得上救命之恩更重?蕭兄和蘇蘇小姐對張某如此,張某實在是汗顏之極。”
    “如若蘇蘇小姐不嫌棄一張某願意蕭兄兄弟相稱,而蘇蘇小姐便是張某的嫂子。”張瑄話音剛落,卻聽門外傳來一聲清朗的回聲,“大人雖是文士,但胸有正氣、仗義疏財、豪情不遜于當世豪傑,能與大人結為兄弟,自然是蕭某之幸。只是蕭某一介江湖浪子,如何高攀得上大人?”
    說話間,客廳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蕭十三郎飄然而去,帶進一陣清涼的寒風。
    見他往返的速度竟然是如此之快,張瑄又驚又喜。他立即起身來朗聲一笑,“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一蕭兄乃當世奇人,超脫紅塵,就怕蕭兄看不上我輩世俗之人。”
    蕭十三郎哈哈笑著,深深凝視著張瑄,見對方目光清澈真誠,不由慨然點頭,“承蒙不棄蕭某如此便高攀了一……”
    蕭十三郎性情豪爽,又是笑傲江湖的俠客,做事向來是率性而為,看重的人便可結交,哪怕是一面之緣也可以死相報;而張瑄也不是那種拖泥帶水的人,兩人相視大笑,各自躬身見禮,旋即便以兄弟相稱。
    “嫂子!”張瑄躬身向李蘇蘇拜去。
    李蘇蘇俏臉飛霞,怎敢承受張堵的大禮,趕緊匆忙往一旁避過,羞道,“莫要如此,蘇兒不敢當。”
    “沒什麼不敢當的口子瞻是某的兄弟,蘇兒你便是他的嫂嫂。”蕭十三郎哈哈大笑起來。
    “正是,嫂嫂,日後我等便是一家人,嫂嫂如果再要這麼見外,張瑄可是無所適從了。”張瑄也在旁笑著說。
    李蘇蘇猶豫了一下,紅著臉向張瑄福了一福,“如此,蘇兒就斗膽了。”
    “蘇兒,置酒,待某與兄弟痛飲三大白!”蕭十三郎大笑著抓住張瑄的胳膊,“兄弟的事情,兄長為你辦妥了,這便是那太子給兄弟的回復。某將信函放在他的殿中,眼看著那太監將信函轉交給他,方才遁去。”
    “待他摒退了眾人,某再次潛入他的殿中,與他見了一面。說起來,這太子倒也有幾分膽隆……當場寫下書函,交給了某家。”
    說著,蕭十三郎手指一彈,一封密封好的信函便從他的另外一支袖口裡飛射而出,輕飄飄地落在張瑄面前的桌案上。
    張瑄不敢遲疑,立即當著蕭十三郎的面打開信函,掃了一眼,見信紙上只有幾個字:某即刻出宮與君會面。
    字跡潦草而力透紙背,可見此刻太子李亨紛亂和惶急的心緒。
    張笛歎了一口氣,向蕭十三郎長身拜去,“此事煩勞兄長了。這種爭權奪利的事情,把兄長牽扯進來,我這心裡慚愧得緊。”
    蕭十三郎一把扶住他,淡然一笑,“你我兄弟,莫要如此。”
第091章可豁得出去、可狠得下心來否?(第二更求月票)
    黃昏時分,喬裝改扮的李亨帶著兩個侍衛匆匆出宮而去,雖然東宮目前面臨危機,但太子李亨畢竟還沒有被廢除,東宮的人出門辦事,把持宮門的羽林衛還不至於阻攔不放行。Www!
    李亨扮作太監模樣,出宮便驅車直奔張瑄密函中所定的聚會場所城東南角,蕭十三郎和李蘇蘇隱居的那個僻靜小院。
    張瑄與蕭十三郎正在飲酒談天,雖然心急如焚,但面上,張瑄卻也沒有表現出什麼來。
    聽到傳來輕輕的叩門聲,蕭十三郎長身而起,淡淡笑了笑,“兄弟,你那太子來了……”
    門被打開,李亨三人飛速閃身而入,門旋即又被關緊。
    李亨抬眼望去,見穿著一襲布衣的張瑄笑吟吟地站在一側,眼圈一紅,嘴唇哆嗦了一下,輕輕呼道,“子瞻……”
    張瑄歎息了一聲,上前去拜道,“殿下,臣安然無恙,有勞殿下掛念了。”
    “請殿下進屋詳談。”
    李亨將如今的情勢以及諸多宮內宮外他所能知曉的資訊全部都說了一遍,張瑄越聽臉色就越陰沉,事情果然比他所想像的還要複雜和危險。
    李琬竟然已經全面發動了。藩鎮高仙芝、裴敦複,朝中大臣薛德旺等,十多個皇子皇女,再加上李琬本身的影響力和能量,這已經是一股足以影響李隆基決策的力量!如果李琬再拉到楊國忠,那麼,李亨被廢就成了定局。
    見張瑄神色陰沉變幻,李亨心中一沉,他被逼到一個萬丈深淵的前面,一把無形之刀橫在了他的脖頸上,後無退路,只能前行—一如今張瑄已經成為他最後的心理支撐,如果張瑄再無回天之力,他也只能老老實實回宮去引頸受戮、或者聽天由命了。
    “子瞻,本宮立即上書向父皇請罪吧,那個可惡的女人,本宮要不然就休了呃……”李亨咬著牙輕輕道。
    “殿下,請罪不請罪的,已經無關緊要了。”張瑄瞥了李亨一眼,“目前逼迫殿下的不是陛下,而是榮王一黨。”
    “至於張良娣,陛下那裡應該只是震怒一時,不會太過追究。這件事情,就先放一放吧。”
    張良娣這個女人是有野心的,後來禍亂宮廷,是造成李亨悲劇的重要人物之一。張瑄心知肚明,對她沒有什麼好印象。
    但此刻,卻不是追究張良娣責任的時候。至於皇帝那邊,其實也可以忽略不計。因為張良娣的祖母竇氏為玄宗母昭成皇太后之妹,曾經撫養玄宗,際遇甚隆,看在竇氏的面上,李隆基應該不會下狠手。
    只要李隆基不對張良娣下狠手,實際上就無再借此事歸罪李亨。
    “當前,危機迫在眉睫……榮王協同諸多藩鎮朝臣和皇族上書逼宮,意圖迫使陛下廢除殿下改立榮王……”張瑄的話說到這裡,便頓了頓,瞥了李亨一眼。
    李亨的臉色極其慘白,嘴角抽搐著,顫聲道,“子瞻,卿何以教我?何以救我?”
    張瑄輕聲一歎,“殿下,情勢雖然危急,但也還沒到不可收拾的絕路上去。吾等,還有機會。”
    “其一,榮王此番雖然氣勢洶洶,但以陛下的性情,必然心生反感。榮王當然明白這一點,只不過是明擺著要逼宮而已。但關鍵看陛下買不買榮王的帳。”
    “要想爭取陛下的支持,有一個人的作用至關重要。”
    “誰?”
    “楊國忠和楊家。此刻,只有楊國忠和楊家眾人堅定不移地站在殿下這邊,陛下方才有可能改變聖意。”張瑄輕輕道。
    李亨聞言不禁大為失望,顫聲說著,“楊國忠一向鄙薄本宮,本宮與楊家也毫無往來……要讓楊家人支持本宮,在這個節骨眼上,怕是難如登天了。”
    “楊國忠這邊,臣竭盡全力運作。如果殿下信得過臣,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臣去打理。”
    張瑄說到這裡,深深凝視著太子李亨,壓低聲音低低道,“生死存亡之際,刀光劍影之間,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吾等只有殺出一條血路、才有一線生機,容不得殿下猶豫徘徊和優柔寡斷……臣只問殿下一句:可豁得出去、可狠得下心來否?”
    李亨心裡一顫,緩緩抬頭望著張瑄,眸子裡閃爍的光芒漸漸凝固成一抹瘋狂的堅決,他毅然點了點頭,慨然道,“子瞻,本宮已經沒有退路可言。回退是死路一條,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拼死搏一搏!”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默默點頭,“殿下,事不宜遲,吾等這就開始分頭行動。這是臣寫下的一封密信,還請殿下無論如何都要想辦單獨交給貴妃娘娘……我們的行動能不能成,就看陛下能不能說動貴妃娘娘出宮了!”
    李亨咬了咬牙,“然,本宮明白口子瞻,本宮即刻回宮寫下血龘書,如若本宮能躲過這一劫,必昭告朝野,本宮拜貴妃娘娘為母……他日本宮登上皇位,必尊娘娘為皇太后。”
    “好,殿下所言極是。只要殿下說動娘娘出宮,臣就有把握說服楊國忠站出來公開支持殿下。”
    “此外……”張瑄沉吟了一下,眸子裡的寒光一閃而逝,壓低聲音又道,“殿下,臣聽聞榮王與上陽東宮的梅妃往來密切,頗有曖昧……”
    李亨嚇了一跳,震驚地望著張瑄皺眉道,“子瞻,此話是從何說起?梅妃雖然被貶,但終歸還是父皇妃子……榮王雖陷害逼迫本宮,但本宮卻也不能無視人倫大道敗壞皇室聲名……”
    這梅妃姓江名采蘋,李隆基早期的寵妃,也是美豔絕倫。只是後來李隆基又寵上了楊玉環,楊玉環得寵之後,梅妃因為爭寵失敗被打入冷宮,從此基本上淡出了大唐宮廷的視文卝字百卝度貼卝吧首卝發線。此番如果不是張瑄提起來,李亨都已經遺忘了這個曾經的皇帝妃子。
    張瑄心裡暗曬,心道當今皇帝連兒媳婦都能霸佔,你們李氏皇族還談什麼人倫大道。要說你們李氏皇族重視倫常,恐怕連長安的狗都不相信。
    但心裡這樣想,嘴上卻不能這樣說。
    張瑄歎了。氣故作失望地望著李亨搖了搖頭,“殿下,方才臣問殿下可豁得出去、可狠得下心來否?殿下回答臣要拼死一搏,可殿下卻始終還是這般婦人之仁,讓臣怎麼去做才好?”
    李亨神色變幻起來,猶豫片刻這才深深凝望著張瑄顫聲道,“子瞻,汝這是從哪裡來的消息?事關父皇威嚴,可不能憑空捏造,要不然……”
    “殿下,臣自打拜入東宮之後,可曾在殿下面前說過一句假話?”
    “不曾。”
    “殿下,臣在大半個月前就未雨綢繆派人埋伏在上陽東宮外側……根據回報,榮王李琬在十日之內曾經六次秘密化妝成太監出入上陽東宮,每次停留的時間都在一個時辰左右。一個皇子
    ,出入冷宮之中,私會皇妃,其意為何,想必殿下比臣更清楚。”
    李亨聞言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震驚地望著張瑄,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張瑄笑了笑,卻是沒有再解釋下去,他知道,李亨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這個突如其來的驚天訊息。
    張瑄前世曾經在一本野史上讀過一個荒誕不經的故事,說是李隆基昔日寵妃梅妃因為被打入冷宮,無意中與榮王李琬糾纏上,發生過一段豔情。後來安史之亂爆發,李隆基倉皇逃離長安,遺忘了這位冷宮中的妃子;而榮王李琬也因為在奉命征討叛軍途中突然病亡,失去了對梅妃的關照,以至於梅妃最後慘死於亂軍之中。
    這種事情,張瑄原本是不怎麼相信的。但後來因為李琬奪嫡的腳步日漸逼近,張瑄一時興起,就暗中派了東宮幾個侍衛兩個一班,潛伏在位於皇城東北偏僻角落的冷冷清清的上陽東宮週邊,監視梅妃的動靜。
    幸運的是,第三天侍衛就傳來榮王李琬喬裝進入冷宮私會梅妃的消息。張瑄大喜,便讓侍衛繼續監視並暗中調查,終於查實,李琬與梅妃的私情應該是有好多年了。
    原本,張瑄並不想聲張,因為這種手段只能是萬不得已才能使用。
    可如今李琬發動得太早、太急、太過迅猛,沒有給張瑄留出從容百卝度天唐卝大聖卝吧手打與你共分享]佈置應對的時間,張瑄就想到了這一茬。而既然李琬對他動了殺機、下了狠手,張瑄也不是什麼聖人君子,別人捅他一刀,他當然不惜回敬一刀!
    李亨長歎一聲,吃力地輕輕道,“子瞻,汝要本宮如何做?便直言吧,不必拐彎抹角了。本宮被逼到這個份上,也沒有任何話說了。既然李琬不仁,那也就別怪本宮不義了。”
    張瑄湊近李亨耳朵邊上,輕輕說了幾句。
    李亨嘴角了一下,卻是默然點頭。
    見李亨答應下來,張瑄這才松了一口氣。他輕輕拍了拍手,客廳的門開了,神色淡然從容身材高大的蕭十三郎緩步走了進來。
    “殿下,這是臣的義兄蕭十三郎,武藝高強俠肝義膽,絕對可靠。這一次,臣能在刺客收下逃生,全是義兄所救。臣的意思,是讓他隨殿下入宮,一來貼身保護殿下,二來也能為殿下分憂,做一些殿下無去做的事兒。”
第092章四方雲動(第三更求月票)
    李亨匆匆趕回東宮,穿戴整齊,獨自一人在書房裡咬破手指寫下了一份血龘書,宣誓認楊玉環為母,終生不離不棄。WwW、
    李亨知道事情緊急,也不敢再耽誤時間,立即帶著幾個宮女太監就趕去了楊玉環的寢宮。很顯然,李亨公開離開東宮向楊玉環寢宮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皇帝的案頭上。
    李隆基陰沉著臉,回頭瞥了高力士一眼,冷漠道,“老東西,李亨可是去了玉環那裡?”
    “是,大家。”高力士恭謹回答,沒有多說一個字。
    李隆基今天的情緒特別糟糕,糟糕到一個讓高力士這種絕對親信都要小心謹慎應對的程度。
    李隆基冷笑一聲,“這是去求玉環來朕這裡說情了?這個混帳東西,就是不讓朕省心。朕這方才覺得,他長了點出息,就稍稍提攜他一下,結果卻就開始得意忘形了……”
    “東宮一個良娣,竟敢擅用皇妃儀仗,其罪當誅。”李隆基憤怒地擺了擺手道,“要不是看在竇氏老夫人的面上,朕一定廢了這無恥無知的婦人。”
    高力士默然不語。
    張瑄可有下落?”
    “回大家的話,還沒有。羽林裡和京兆府幾乎把長安翻了一個底朝天,也沒有發現張瑄的蹤跡,死活不知。”
    高力士試探著輕輕又道,“倒是午後楊相那邊派人送來了一些奏表大家可要翻閱?”
    “這個小廝啊,難道真的夭折了?朕觀他也不是早亡之相……哎,可惜了!”李隆基輕歎一聲,又惱火地擺手道,“朕不看了。朕不用看,也能猜得出,這些人上書肯定是要朕廢除東宮、另立李琬為太子了。老東西,你給朕說說都有誰來著?”
    “高仙芝,裴敦複,薛德旺董智合:另有咸宜公主、盛王……等皇子女十一人。”高力士輕輕道,眸子裡卻是閃過一絲疑惑。
    到了這個份上,高力士雖然自問非常瞭解李隆基的性情但此刻也琢磨不透皇帝的真實心思了這李亨,究竟是廢還是不廢?似乎皇帝早有主張,又似乎拿不動主意。
    “這些混帳東西,一個個都長本事了,知道聯合起來威脅朕了。老東西這是在逼宮啊,要脅朕呐!”李隆基冷哼著“朕倒是要看看,他們究竟還會幹什麼?”
    高力士欲言又止。
    卻聽皇帝又道,“老東西,汝說說看朕是不是該廢李亨立李琬呐?”
    高力士一怔,輕輕笑道,“這是陛下家事陛下無論如何,都理所應當老奴不敢過問。”
    李隆基瞥了高力士一眼,手指著高力士突然笑了,“你這老東西,倒是狡猾。當年李林甫,也是如你這般說廠是故,朕就廢了李璞,立了李亨,看如今這架勢,朕難道還要走當年的老路?”
    高力士心中一個激靈,心道李亨完了,皇帝已經動了廢意。
    李亨倒是沒有遮掩,打著向楊玉環求救的幌子,就進了楊玉環的寢宮。
    楊玉環本不想見他,但因為焦灼于張瑄的下落,她又不好親自過問,於是便想通過李亨探聽一下張瑄的消息。
    “讓太子進來吧。”
    楊玉環端坐起來,神色肅然。
    李亨匆匆進門,神色悽惶地拜倒在地,哀聲道,“兒臣李亨,求娘娘救命!”
    “太子不必如此,且起來說話。”楊玉環掃了李亨一眼,淡然道,“既然太子開門見山,那麼本宮也就說幾句實在話。如果陛下真要廢你,本宮求情也是枉然。”
    “求娘娘救命,李亨對天立誓,若李亨逃過一劫,必昭告天下,拜娘娘為好……這是兒臣的血龘書,請娘娘一觀。”
    李亨知道楊玉環心軟,與其說一些廢話,不如直截了當切入正題,哀求相告,說不定她還能憐憫一二。
    接過李亨的血龘書,楊玉環看了倒是非常動容。只是她猶豫著,有心答應李亨去皇帝那裡求求情,但又覺得李亨與李琬此番相爭,幾乎沒有勝算可言,這麼幫了李亨,必被李琬嫉恨上。
    要知道,方才李琬進宮求見,她可是稱病不見的。
    見楊玉環神情猶豫不決,李亨惶急中也顧不上許多,上前跪行幾步,掏出張瑄的書信來遞了上去,“娘娘,兒臣這裡有張瑄的書信一封。”
    楊玉環聞言眼前一亮,豐腴的肩頭都有了瞬間的抖顫,而冷淡的臉上也悄然浮起一絲激動的漲紅。
    但她很快就定了定神,若無其事地接過信函,當著李亨的面拆開看罷,沉吟良久才望著李亨輕輕道,“亨兒……你先退下吧,容本宮好好想一想。你且寬心,縱然陛下要廢汝的太子之位,本宮也一定會保住你的身家性命和後半生的榮華富貴。”
    高力士向李隆基躬身為禮,“大家,娘娘派人來報,說她身體不適,思念親人,想要出宮去虢國夫人府上小住幾日。”
    “哦?”李隆基正在伏案批閱奏表,聞言抬頭來輕輕笑了,“老東西,看來是李亨說動了玉環,玉環這是要出宮去替他爭取楊國忠的支持了。不過,以朕看來,楊國忠這狗東西最是能趨炎附勢見風使舵,如今榮王氣盛,他焉能棄榮王而助李亨?”
    “楊國忠目前保持沉默,不過是要等待朕的態度罷了。也罷,朕就再給李亨一個機會,看看他到底還能唱出什麼大戲來。傳朕的口諭,貴妃身體不適,著其出宮去虢國夫人府上養病,派數名御醫相隨。”
    “是。”高力士趕緊領命,吩咐一個小太監去楊玉、環那裡宣皇帝口諭。
    “李琬那邊,可有異動?”李隆基推開桌案上的奏表,提筆在一張空白的宣紙上寫下了鬥大的四個字:中流砥柱。
    高力士在側恭聲回道,“據報,榮王府正在舉行飲宴,賓客無非是高仙芝、裴敦複之流。”
    “楊國忠沒有去?呵呵,這廝倒是越來越老奸巨猾了……”
    “老東西啊,安祿山安思順那兩個胡兒有何動靜?”
    高力士遲疑了一下,“據說安祿山最近大宴賓客,還三次登門拜訪玉真殿下,送了玉真殿下一斛明珠、百余胡姬。”
    李隆基冷笑一聲,順手將毛筆扔下,拍了拍手……“長安城裡是越來越熱鬧了,什麼牛鬼蛇神都冒出頭來興風作浪,朕倒是要看看,朕尚在,誰敢放肆?!”
    ……
    榮王府,燈火通明,僕從侍女往來如織。
    而客廳之上,高朋滿座,全部都是榮王李琬堅定不移的追隨者和支持者,除了高仙芝、裴敦複、薛德旺等朝臣武將之外,皇族中人也來了不少。
    李琬淡然笑著舉杯朗聲道,“諸位,李琬感謝諸位鼎力相助,略備薄酒不成敬意……如此,本王先幹為敬!”
    眾人哈哈笑著一起舉杯回應。
    盛王李綺舉杯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大聲道,“六哥,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咱們明日再次上書,看看父皇還有何話說?”
    李琬笑著搖了搖頭,“綺弟,不妥。
    吾等這番聯合上書,已經引起父皇不滿了,若是再得寸進尺,怕是父皇會問罪于本王喲。”
    “這事兒急不得,慢慢來。本王自問品德、才能都強于太子,想來,父皇會有所考慮的。”李琬淡然說著,眸子裡投射龘出強烈的自信光芒。
    他相信李隆基會做出英明的選擇,因為他們的父皇一向都非常“英明”一之前李隆基之所以不廢李亨,因為強勢的皇帝需要一個傀儡儲君,但如今皇帝日漸老朽,必將考慮大唐社稷的千古傳承。李琬相信自己會比李亨更合適當皇帝,這一點,是皇帝私底下也認同的。
    而事實上,如果不是得到了皇帝的暗示,李琬又怎能從容暗中謀劃多年,而今日一朝發動。
    “太子怯懦無能,徒占東宮儲君之位,兼之品德不堪,實難為天下之主。”姿容秀美頜下三縷美髯的高仙芝,笑吟吟地瞥了盛王李綺一眼,又道,“殿下,臣以為,目前殿下當緊著去爭取楊國忠的支持,只要楊相點頭,縱然陛下有心保全太子,但最終也會改立殿下為儲君。”
    “是故,吾輩當此,要穩紮穩打,不可輕易冒進一殿下,臣明日去訪那安祿山一趟,看看這胡兒究竟是何打算?不管如何,也得逼他表明立場!”
    “如此,有勞高帥了。”李琬拱手為禮,致謝道。
    高仙芝因為戰卓著,在天寶名將中首屈一指,在西域威望尤其之高。文卝字百卝度貼卝吧首卝發兩人結交多年,軍中威信高、掌握重兵的高仙芝可謂是李琬在外最大的依靠。所以,對高仙芝,李琬一向是非常尊重的。
    高仙芝慨然應允,但眼眸中卻閃過一絲複雜。
    他固然與李琬結交多年,可以算是榮王一派的中流砥柱。但他卻並不想如此草率地參與到李琬的奪嫡爭鬥中來。怎奈怛羅斯之戰,他在西線兵敗于黑衣大食,損兵折將引發朝野非議。
    他在進京之前,聽聞皇帝有意撤免了他的安西四鎮節度使職務,入京任右金吾大將軍。察覺到兵權有被解的危機,高仙芝思量再三決定鋌而走險,跟隨榮王李琬賭一把。榮王要是起家,他的地位自然只能會更加穩固,而出於鞏固自身派系力量的考慮,李琬肯定會攛掇皇帝繼續增兵西域,加強高仙芝的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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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3章遊說楊國忠(1)
    其實對於李琬的舉動,高仙芝私底下也頗有微詞,認為李琬行為過激、操之過急。WWw。尤其是動用他手下的西北軍漢,刺殺年輕的東宮司議郎張瑄,更是太過荒唐。
    但作為臣屬,高仙芝既然決定支持李琬,尊李琬為主,就不能過多干涉李琬的行動,只能從旁建議。好在多數時候,李琬還是能聽得進去的。
    刺殺張瑄的兩名軍漢被人反殺,橫屍現場,自然被京兆府衙門弄了去。不過,以高仙芝的影響力和榮王李琬此刻的權勢,高仙芝也並不擔心會暴露。況且,京兆府尹董智合,本來也是榮王一黨。
    榮王府的飲宴進行中,淡淡的夜幕下,在宮門入夜即將關閉之前,楊玉環的貴妃儀仗悄然出了皇城,向虢國夫人府上行去。
    而此刻,在虢國夫人門口,一個身穿布衣戴著斗笠的少年緩步走來。
    守門的家僕剛要斥駡,突然見這少年飄然摘下斗笠,露出一張年輕英挺、而虢國夫人府上家僕又極其熟悉的面孔張瑄!
    兩個家僕嚇了一跳,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張瑄遇刺的消息早已在長安城裡傳遍,老百姓不知情,以訛傳訛早已成了張瑄遇刺身亡,如今突然見張瑄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面前,兩個家僕如何能不震驚萬分?
    張瑄淡然一笑,揮揮手輕輕道,“二位,本官張瑄,有要事求見虢國夫人,還望二位通報一二。”
    張瑄跟虢國夫人母子的關係密切,這是長安城裡人盡皆知的事情。兩個家僕不敢怠慢,趕緊一邊把張瑄迎進府門來,一邊飛速去通報楊三姐和公子裴徽。
    因為擔心張瑄的安危,楊三姐正在心急如焚間,突然聽到這個消息,瓊喜交加,顧不上更衣,穿著內衣披著裘皮披肩就帶著裴徽一路匆匆迎了出來。
    明亮皎潔的月光下,見那熟悉的少年身影依舊是那麼挺拔飄逸,出現在眼簾中,楊三姐心神激蕩幾步就跑了過來,一把抓過張瑄的手,聲音竟哽咽起來,“你這撞哥兒一∼∼你可是嚇死奴家了……”
    裴徽也有些激動地迎上來,見自己母親有些縱情失態,暗歎了一。氣,撇過頭去,向著面色詭異的家僕婢女揮了揮手。
    圍觀的幾個家僕婢女趕緊散去,不過卻也由此證實了往日府中廣為流傳的一個小道消息:虢國夫人對張瑄有情。
    當然,給她們一個天大的膽子,也是不敢在外邊嚼舌頭根子的。頂多,也就是府中婢女之間背地裡互相善意地八卦一下。
    “夫人,張瑄無恙,請勿掛心。”感覺到楊三姐顧不上掩飾、瞬間噴湧出來的情懷,張瑄心裡暗歎,輕輕捏了捏楊三姐滑膩的手,然後後退一步。裴徽在側,由不得他有過多的表示。
    “沒事就辦……”楊三姐失神地望著張瑄,也慢慢回過神來,嫵媚的臉色一紅,“走吧,裡邊呆著,別站在這裡了。”
    “先生平安無恙,真是萬幸……”裴徽上前來躬身一禮,“請先生進廳說話。”
    “嗯。裴徽,吩咐下去,我在府上的消息不要讓下人傳揚出去。”張瑄笑著向裴徽點點頭。
    虢國夫人府客廳之中,燈火通亮,氣氛倒是喜氣洋洋。
    虢國夫人皺著眉頭輕輕道,“子瞻,究竟是誰這般狠毒,竟然在天子腳下、光天化日之下要置你於死地?你給奴家說實話,奴家雖是一介女流,卻也豁出去一定要為你出這口惡氣!”
    張瑄心中一暖,無論面前這個女人如何如何被人非議,但她對自己卻是一片赤誠癡情,沒有摻一點水分;她或許對不住很多人,但卻一定對得住自己。
    “夫人……”張瑄剛喚了一聲,卻見楊三姐目光幽怨地瞥了過來,頓了頓,猶豫著輕輕又道,“三姐,這人是誰其實我倒也猜出了幾分,只是沒有證據,說也白說。這事兒我自有主張,你就不要攙和進來了。”
    楊三姐也頗有幾分心機,她稍加思量,就從目前的一些明裡暗裡的訊息中串聯出一個大差不差的結果來。
    她凝視著張瑄,驚道:“難道竟是榮王李琬?”
    張瑄笑了笑,眸子裡閃過一絲冷厲,卻是沒有說話。
    楊三姐冷笑了一聲,“是了。李琬要奪李亨的太子之位,你輔佐李亨自然就成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但李琬又如何?奴家也不怕他!子瞻,你且在奴家這裡將養身子,奴家明日一早便進宮去見貴妃娘娘,一定要為你報了這個仇!”
    “三姐,此事先不急。太子如今危在旦夕……你去派人去,看看能不能把楊國忠請來。楊國忠若是不來,就說貴妃娘娘今晚要駕臨你的府上,某相信,楊粵忠會來的。
    張瑄輕輕說著。
    楊三姐吃了一驚……“娘娘要出宮來奴家這裡?一一一一一一你確定?”
    “娘娘已經出宮了,估計再有盞茶的時間就會趕到。”張瑄猶豫了一下,向裴徽點頭道,“裴徽,要不然煩勞你去楊國忠那裡走一趟?”
    裴徽一怔,但卻立即點頭應下,“嗯,先生,我就去一趟。”
    裴徽說完轉身就走。裴徽剛走不久,一個侍女就匆匆來報:“夫人貴妃娘娘駕到……”
    不帶任何侍女或者宮女,楊三姐和楊玉環這對姊妹花並肩說笑著一起走進廳來,挨著坐下。寒暄了幾句話,楊玉環突然游目四顧,神色變幻著輕輕道,“三姐,張瑄那小廝何在,讓他出來見本宮。”
    楊玉環的話音剛落,張瑄就從屏風後面轉出,飄然前行,在楊玉環熱烈且複雜的目光注視下躬身拜了下去,“臣張瑄,拜見娘娘。”
    張瑄突然冒出來,楊玉環倒也沒有太吃驚。張瑄在信上已經寫明他會在虢國夫人府上等候,請她無論如何想辦出宮相會。
    就連楊玉環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也不知曾幾何時,張瑄已經在她心目中佔據了一個相當重要的位置。而接到張瑄的密函之後,她找了個藉口匆忙出宮,一個是不忍拒絕張瑄,另一個也是擔心他的安危,想要當面見一見囑咐一番方才安心。
    見他果然平安無恙,楊玉環長出了一口氣,如水的雙眸輕輕在他的身上“盤旋”幾圈,然後探手撫了撫自己額前的髮髻,柔聲道,“今日,太子見過本宮了。本宮雖然答應了他,但心裡卻沒有譜。”
    “張瑄,聽本宮一句勸,如若事不可為,何必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汝且安心,本宮跟陛下說一聲,調你離開東宮這個是非地便是。”
    張瑄搖了搖頭,“娘娘,張瑄絕非是朝三暮四之徒。張瑄既然入了東字,便要殫精竭慮輔佐太子走出困糠……在這種生死關頭,某絕不會背棄太子!”
    “汝倒是對太子忠心耿耿啊……只是本宮擔心,你堅持站在李亨身邊,自身安危很難保全。本宮也猜得出來,派人行刺于你的必然是榮王李琬吧?陛下其實也心中有數。只是李琬如今正在勢頭上,如果拿不出證據來,陛下也是無為你做主的。”
    楊三姐氣憤地在旁插話道,“娘娘,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也就是他有貴人相救,否則的舢……豈不是……”
    說到這裡,楊三姐眼圈又是一紅,聲音變得有些哽咽。
    楊玉環一怔,回頭來凝望著自己三姐,嫵媚光潔的面容上閃動著意外和複雜的紅光。
    “這事暫且休提。娘娘,臣只求娘娘一件事。”張瑄發覺氣氛不對勁,婁緊乾咳了兩聲,主動開口岔開了話題去。
    楊玉環羞惱地暗暗瞪了張瑄一眼,冷哼道,“你說,本宮聽著哩。”
    楊玉環心裡卻是暗道:你這個可恨可惡、膽大包天的小冤家,竟然勾走了三姐的心!勾走了三姐的牟,卻偏偏又來撩撥本宮……
    “娘娘,楊相來時,但請娘娘為太子美言一二。只要娘娘站在太子一邊,楊相會有所斟酌的。”
    楊玉環撇了撇嘴,淡然道,“汝說得倒是輕巧。本宮的態度可以表,但是楊國忠如今為相,自成勢力權傾天下,已經不是昔年落魄街頭的楊三郎了。他固然尊重本宮,但卻也未必就一定會看本宮的臉色行事。”
    “尤其是此番,李琬與李亨相爭,李亨必敗無疑。楊國忠怎麼可能眼睜睜地跟著往火坑裡跳?”
    “娘娘又如何斷定太子一定會輸呢?”張瑄微笑道,“不到最後一刻,勝負還是很難分清的。”
    “這還用說?李亨身邊有誰相助?只有你這個無職無權的少年郎,你固然有些手段心智,但只手難翻天,莫非你還能力挽狂瀾不成?”
    “你還是休跟本宮耍嘴皮子鬥心眼,一會楊國忠到了,你要是能說服他,那算是你的本事。本宮就拭目以待了。”楊玉環回頭掃了一眼面帶紅霞的楊三姐,有些沒好氣地輕輕道。
    咳咳!
    張瑄知道楊玉環這股“邪火”從何而來,乾咳兩聲,尷尬地扭過頭去。
    一個家僕匆匆進廳來報:“娘娘、夫人,楊相到了。”
    楊玉環正要開口宣召,卻聽廳角已經傳來楊國忠那略到嘶啞的男中音,“娘娘,不想娘娘出宮駕到,國忠有失遠迎,實在是罪過罪過!”
    說話間,楊國忠已經大踏步走進再來。
    楊國忠正要向楊玉環行禮,突然眼角的餘光瞥見站在一旁神色從容鎮靜的張瑄,吃了一驚:“張瑄?汝何以在此?”
第094章遊說楊國忠(2)
    第094章遊說楊國忠(2)
    張瑄淡然一笑,飄然上前,在楊國忠略微有些陰沉的目光緊逼下,拱手行禮道,“下官東宮司議郎張瑄,見過楊相。WWw。”
    楊國忠皺了皺眉,狐疑的目光在張瑄身上掃過,又旋即落入面帶微笑的楊貴妃身上,以及臉色微紅的虢國夫人身上,長出了一口氣,故作漠然道,“張瑄,汝每次都會讓本相吃驚……陛下下旨,這長安城裡為汝鬧了一個天翻地覆,可汝卻在三姐這裡逍遙快活!如此,難道汝不想給本相一個答覆嗎?”
    “回楊相的話,下官早上進宮路上,遇兩名刺客行刺,馬車被刺客焚毀,所幸下官被一名義士所救。死裡逃生,僥倖保住性命。下官驚魂未定,姑且在虢國夫人府上壓驚片刻……”張瑄笑了笑,隨意解釋道。
    楊國忠聞言頓時皮笑肉不笑地掃了張瑄一眼,心道:你這還葉驚魂未定?看你這小廝容光煥發神色從容,哪裡像是被死裡逃生狼狽不堪,反倒像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樣子了。
    “哦?”楊國忠不願意再跟張瑄牽扯下去,心裡想著這小子如何突然出現在今天的場合裡,嘴上卻是恭謹向楊玉環問好,“娘娘,國忠有禮了。娘娘此番出宮調養身體,不如在國忠的府上去住些日子,吾等也好與娘娘歡聚幾日。”
    楊玉環笑著擺了擺手,“三哥不必多禮。本宮留在三姐這裡便可,就不去煩勞叨擾三哥了。本宮此番出宮,一則是調養身體散散心,二則是有事相求。”
    楊玉環說完,凝視著楊國忠,臉上的表情卻是嚴肅起來。
    楊國忠眉梢一挑,躬身道,“國忠不敢。娘娘有何吩咐不妨直言,國忠洗耳恭聽。”
    楊玉環淡淡道,“倒也不是什麼吩咐。只是本宮確實是為人求助來了一一太子已經拜本宮為母,求到了本宮門下,悲悲戚戚,偌大一個漢子痛哭流涕,本宮也是心有戚戚焉。
    太子一向仁孝守禮,對本宮執禮甚恭且又尊本宮為母,本宮也不能白當了人家的母親,總得為他求求援!”
    “太子被立為儲君多年,尊崇禮制按部就班,鮮有逾矩之處。那張良娣逾矩,也不過是無心之失,與太子無關。要以本宮來看,明明是些許小事,卻偏偏被有些人揪住不放,甚至串聯黨羽聯合上書,試圖逼迫陛下廢除太子……”
    “三哥乃是大唐朝廷肱骨之臣,頂梁支柱,本宮就替亨兒向三哥討個人情……”
    楊玉環慢條斯理地說著,不過語調雖然平緩,但其卻也蘊含著一絲的居高臨下。
    在楊玉環看來,楊家這些親戚能有今天的榮華富貴,全都是她一個人“恩賜”的結果。而事實也正是如此,如果沒有楊玉環受寵,皇帝也斷然不會賜予楊家全族這麼一場莫大的富貴。所以,楊玉環儘管知道如今的楊國忠已經不再是過去流浪街頭的楊三郎,在這種事關楊家前途命運乃至是身家性命的重大問題上,他未必會因為給自己面子就失去應有的理智,但還是在話語間流露出了淡淡的威懾力。
    聽了楊玉環的話,楊國忠臉色陡然一變,他下意識地掃了站在一側的張瑄一眼,直覺告訴他,楊玉環突然公開站在李亨這邊並親自出宮會見自己為東宮一脈充當保護傘,與張瑄有著莫大的關係。
    “娘娘……”楊國忠尷尬地沉吟著,輕輕道,“娘娘,不是國忠不尊娘娘懿旨,而實在是國忠另有苦衷。”
    “在娘娘面前,國忠也不必隱晦什麼。張良娣的事情姑且不論,太子的是是非非也也可以撇開不談。娘娘也知道,榮王李琬在朝中威望甚高,在陛下的諸多皇子女中,算是出類拔萃的一個,才德兼備。如今榮王糾集朝中重臣和邊防藩鎮以及一干皇室貴戚,集體上書奏請廢立太子,來勢洶洶,預謀已久。”
    “李琬謀劃多年,勢力龐大。哪怕是本相,也不敢小覷他。此番李琬志在必奪儲君之位,已有攜眾逼宮之意。如此種種,為確保文卝字百卝度貼卝吧首卝發大唐朝廷穩定,陛下其實已有廢棄太子之心,只是暫時還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罷了。”
    “李亨與李琬相爭,結果可想而知。國忠要是站在李亨這邊,豈不等於是飛蛾撲火自尋死路?一旦李琬登上儲君之位,楊家便成其仇敵……到了那個時候,吾輩又情何以堪?”
    “娘娘,國忠一人的生死榮辱不算什麼,但是吾等楊家族人的前途命運不可小視。國忠斷然不能將全族人的身家性命不當回事!”
    楊國忠大義凜然地朗聲說著,張瑄心裡暗暗冷笑,心道你楊國忠心裡的所謂“楊家”不過是自家府上的妻兒老小吧,至於楊家其他的那些人,真要打了利害攸關的時節,怕是隨手也就丟棄了。
    見楊國忠果然推辭不幹,楊玉環雖然心中有數,但當面聽起來,心裡還是有些不太舒服。
    儘管明知無望,但既然她答應了張瑄要竭力斡旋拉攏楊國忠,便耐著性子又淡然道,“三哥的難處,本宮也甚是知曉。只是三哥既然如此看好榮王,又何不附和上前錦上添花,將來也好讓楊家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楊國忠心裡暗暗皺眉,心道你個小娘皮懂個屁啊!本相是什麼身份,豈能去做那種為榮王搖旗呐喊的馬前卒?本相不開口反對,那便是變相支持李琬了,這一點,那榮王也不是傻子,想必清楚得緊。
    但心裡這樣腹誹,嘴上卻是不敢說出來。
    見楊國忠如此,張蔣在一旁冷眼旁觀,心裡冷笑起來。
    要說這楊國忠的天性倒也是真涼薄,當初落魄的時候,進京投奔楊玉環三姐妹,視楊玉環為救世主恨不能自充晚輩給楊玉環做小,楊玉環在他心裡就是高高在上的女菩薩:而如今,隨著他慢慢掌握權柄,就漸漸不把楊玉環放在眼裡了。
    認為不過是一個頭髮長見識短的女人,依仗皇帝恩寵罷了。他卻是忘記了,如果沒有楊玉環這個頭髮長見識短的女人,楊家人算個屁,你楊國忠又算個屁。
    “娘娘,國忠出於公心,決定不偏不倚,讓兩個皇子去爭吧。反正不管誰當太子,咱們都是當臣子的命,又何必攙和進去呢?咱就保持中立,將來也好進退有據。”楊國忠嘿嘿笑著。
    楊玉環彎月一般的柳眉兒輕輕挑了起來,雖然嘴上再也不想說什麼,但心裡卻悄然滋生出了些許的火氣。
    她自覺為楊家人付出太多,但所得回報卻虛無縹緲,真正有個事兒找上門,楊國忠竟然如此不給面子,不由心裡羞惱,也大為失望。此時此刻,她突然覺得,她一向保護扶植和引以為倚靠的娘家人,似乎也不怎麼可靠啊。
    楊玉環心裡幽幽歎息著,抬頭掃了張瑄一眼,心道:你這小冤家,本宮為了你可是臉皮都耗盡了,該說的話本宮也都說了,接下來就看你這小廝的本事了,如果你能說服楊國忠算是你的本事!如果徒勞無,那也就這樣了。
    楊三姐在一旁默默聽著,其實心裡也有幾分好奇。她不清楚,楊玉環怎麼好端端地又為李亨說起話來一—李亨在這個時候拜楊玉環為母,這擺明瞭是臨陣磨槍,既然有此心,早去幹什麼了?
    楊三姐對榮王李琬沒有好感,對太子李亨也無所謂,兩人誰當太子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楊家的權勢富貴要保住。因此,楊三姐在潛意識裡,是贊同楊國忠的態度的。
    她甚至有些抱怨,張瑄為什麼偏偏抱住李亨這棵早已搖搖欲墜的樹就是不撒手,難道以他的眼光,還能看不出李亨被廢已成定局嗎?
    這個時候,張瑄上前一步,拱手笑了笑道,“楊相,下官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楊國忠冷漠地瞥了他一眼,端坐在那裡抬抬手道,“汝說。”
    “其實,對於楊相文卝字百卝度貼卝吧首卝發或者說是楊家來說,李琬和李亨二人究竟誰當太子都不是關鍵,關鍵的是楊家目前的權勢地位要保如……但請恕張某直言,如果榮王奪嫡成,楊家的權勢富貴實難保全。最不濟,楊相本人的地位很難保全。”
    張箍淡然道。
    楊國忠眉頭緊蹙,斷然冷笑道,“胡說八道。張瑄,本相與娘娘談事,汝且退下去。”
    “所謂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若楊相不聽忠言,不要說身家富貴,將來身敗名裂也未可知。”
    楊國忠憤怒地猛然一拍桌案,斥責道,“放肆!在本相面前,豈容你胡言亂語,來人,這這廝給本相趕出去!”
    但楊國忠儘管咆哮了半天,卻遲遲沒見虢國夫人府上的下人進來聽命。畢竟這是楊三姐的地盤,沒有楊三姐和楊玉環吭聲,誰敢動張瑄?
    張瑄一無所懼,也冷笑起來,大聲反問道,“但問楊相,請教楊家今日之權勢富貴,究竟從何而來?是天生富貴還是累世營運厚積薄發而至?”
第095章遊說楊國忠(完)第二爆求月票!
    虢國夫人府的客廳裡氣氛沉悶,眾人皆保持沉默,只能聽見張瑄清朗的聲音在廳中回蕩著。WWw,
    張瑄面對楊國忠一無所懼,在氣勢上竟然不差分毫,不弱了楊國忠這個當朝權相。楊玉環畢竟不像楊三姐那樣與張瑄相處時間長,瞭解張瑄的性情為人,當面見張瑄昂然不懼侃侃而談,不由暗暗叫好這才是真性情真男兒,豪情勃發氣勢如虹,據理力爭,不為權貴而折腰。
    她倒也沒有覺得張瑄得罪楊國忠會怎麼怎麼樣。她這個貴妃娘娘,就算是沒有本事保住李亨,但保住張瑄卻一點問題沒有。有她在,楊國忠敢拿張瑄怎麼樣?
    “但問楊相,請教楊家今日之權勢富貴,究竟從何而來?是天生富貴還是累世營運厚積薄發而至?”
    張瑄又反問道,聲音驟然提高了八度。
    見楊國忠臉色難看,怒視著他,張瑄又冷笑了起來,“請恕張某直言一一說起來,楊家宗族今日之權勢地位,不過是源于娘娘一人。”
    “沒有娘娘的庇護,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楊家將蕩然無存。說句大不敬的話,娘娘固然如今受寵,但一旦陛下歸天,新皇登基,娘娘還能有今日之榮寵乎?”
    “而楊相權勢傾朝,可謂是一手遮天。請問除了當今陛下之外,新皇會允許、會容忍楊相架空皇權乎?”
    “因此楊家權勢富貴之保全與否,關鍵在於娘娘一人之身。娘娘尊崇不斷則楊家富貴連綿不絕,若娘娘尊崇不在,則楊家必將敗落。甚至……下場更慘!”
    張瑄說到這裡,稍稍停頓了一下。
    他這番頗有氣勢環環相扣的話,直接觸動了在場三位楊家權貴的內心深處。其實張瑄說得楊國忠和楊三姐也未必沒有想過,只是有意回避了過去。
    而楊玉環卻早就在為自己的下半生而擔憂焦慮,張瑄的話她深有同感,聞言忍不住幽幽一歎“瑄哥兒,汝之所言,正是本宮連日來思慮焦灼寢食不安的心病所在。”
    楊國忠目光閃爍,冷冷盯著張瑄,緘口不言。
    “若榮王登位,楊家必敗,首當其衝者必是楊相本人。”張瑄此刻也豁出去了,索性放開心胸好好“敲打”這個自以為很有權謀手段的流氓宰相楊國忠,“楊相肯定不以為然以為榮王對楊相禮遇深重,將來必會倚重。”
    “天下人莫不知,楊相才能不及家父及裴寬乃至陳希烈,論權謀手段不及李林甫,楊相之所以能執掌大唐權柄無非是陛下看在娘娘的面上厚恩扶植。
    “既然如此楊相該不會真以為榮王李琬將自己視為架海紫金梁了吧?張瑄敢保證,一旦李琬得勢,第一個出手要整治的便是楊相。此刻的承諾,三歲小兒都不會當真,楊相豈當真乎?”
    張瑄口鋒如刀,咄咄逼人地望著楊國忠,這一番冷嘲熱諷雖然說的也是實話,但卻讓楊國忠勃然大怒,當場就拍案而起,“放肆放肆!張瑄小兒,汝竟敢污蔑本相,且看本相如何治你之罪!”
    就連楊玉環都覺得張瑄有些“過”了所謂打人不打臉,別說是楊國忠貴為宰相就算是一個普通人,也沒有這麼直接把別人的“痛處”一刀捅破的。
    但她卻不知,張瑄如果不以這麼一種激烈的方式,要想真正揭開楊國忠隱藏起來的瘡疤,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好言相勸,楊國忠肯定會不屑一顧;坦誠相待,縱然張瑄舌燦蓮花,楊國忠還是會聽不進去;唯有此,楊國忠才能記憶深刻,從而接受張瑄的遊說。
    楊三姐兒吃了一驚,心道你咋又刺撓起楊國忠來?你連番刺撓他,難道就不怕這人惱羞成怒對你下手嗎?
    楊玉環輕輕笑了笑,“三哥呀,汝貴為大唐宰輔,要有幾分容人的雅量嘛一張瑄,汝出言也該謹慎,須知楊相位極人臣,何人敢不敬重?”
    楊玉環說著暗暗向張瑄使了一個眼色……”心說你這小冤家趕緊退下、見好就收吧,要不然,縱然是有本宮保住了你,但你得罪慘了楊國忠,豈不是自絕了仕途前程?
    張瑄淡然一笑,“張瑄絕無蔑視楊相尊嚴之意,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既然楊相聽不得忠言,那張某就告辭了。不過,張某有一句話提醒楊相:榮王生母劉華妃健在,一旦榮王登位,劉華妃必為皇太后、成後宮之主。那麼,貴妃娘娘又將安在?而楊家又將安在?”
    這才是問題的關鍵。雖然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問題,但關鍵在於,楊國忠並沒有往深處想到這一層。聽張瑄陡然捅破了這一層窗戶紙,他才悚然一驚:然也,李琬生母尚在,劉華妃也不是一個善茬,將來……
    張瑄說完扭頭便走。
    楊國忠陡然喝道,“且慢,張瑄。”
    張瑄慢慢回身望著楊國忠,拱拱手道,“楊相有何指教?”
    “汝繼續說下去。”楊國忠陰沉著臉,擺擺手。
    張瑄笑了起來,接起了方才的話茬繼續道,“而太子李亨則不同。太子生母辭世多年,今太子寫血龘書拜貴妃娘娘為母,昭告天下,他日太子登位,娘娘則貴為皇太后。”
    “如若楊家此番在危難時拯救太子一把,太子乃是仁厚之人,必不能忘本。太子登位,楊家再維繫數十年榮華富貴,又有何難哉?”
    楊國忠與楊玉環姐妹倆交換了一個眼神,這才故作淡然地揮揮手,“張瑄,汝之所言,本相聽進去了。也罷,本相明日便上書陛下,支持李亨固守東宮。”
    張瑄輕輕笑了,朗聲道,“楊相又何必多此一舉?上書陛下沒有必要……、張瑄倒是有個主意。”
    “汝說。”
    “陛下縱然要廢太子,也不是短短幾日間能做出決定……這幾日,不若楊相尋個時機出面將太子寫血龘書拜娘娘為母的事兒,稟奏陛下,然後昭告天下。並設宴慶賀。如此一來,不僅陛下明白楊相的態度,這天下人也不是傻子。”
    張瑄嘴角浮起一抹從容的笑容來。
    “妙極。就這麼辦。如此,即不會觸怒陛下,又表明了本相的態度,曲徑通幽,妙極妙極!”楊國忠忍不住拍案叫絕,旋即又哈哈大笑起來,“張瑄,汝之智謀與汝之才學一樣讓人驚歎,這些日子以來,倒是本相小覷了汝。”
    楊國忠這麼哈哈一笑,就意味著楊家與李亨真正達成了聯手的協定。而也意味著,楊國忠“大人有大量”,不再計較方才張瑄的言語冒犯。
    說起來,這便是楊國忠的流氓光棍之處。能屈能伸,能龍能蟲,七竅玲瓏。
    他既然要跟李亨“合作”,那麼,很顯然張瑄便是一個不可或缺的“仲介”橋樑,既然張瑄目前還有利用價值,就暫且不必與他一般見識。
    況且,楊貴妃有意包庇張瑄,他也不是看不出來。至於楊三姐,就更是莫提了,如果他真要向張瑄下手,這娘們兒怕就是第一個會沖上來。
    為了一個小小的張瑄,得罪貴妃和楊三姐不值。
    不過,今日這個“小小的張瑄”,卻在楊國忠心裡刻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從今往後,他再也不會小覷這個不足弱冠的少年。
    才學高深,權謀如海,深不可測。這樣的人才不能收為己用,著實是一件遺憾之事。
    但楊國忠固然擺出了高姿態,張瑄卻也還是得略作回應,以園承楊國忠的相爺面子。
    張瑄向楊國忠拱手為禮,“下官情急之間言語衝動冒犯楊相,還望相爺見諒一二。”
    “少年人有熱血是常有的事兒,罷了,汝也算是本相的晚輩,本相豈能與計較?”楊國忠笑了笑,“過些日子本相便著手安置此事,汝可轉告太子李亨,娘娘有他的血龘書在,而本相……、也需要他的一個承諾。”
    真是一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市井夯貨。張瑄心裡暗暗一曬,嘴上卻慨然道,“那是自然。下官當回報太子,一定給楊相一個滿意的交代。”
    說完,張瑄頷首而笑。而楊國忠則是放肆地開懷大笑。
    長安城這個隆冬平靜的夜晚是這麼的平淡無奇,可任憑很多長安權貴腦破腦袋也想不清,就在這麼一個平淡無奇的晚上,大唐朝廷的權力格局便發生了深刻的變化。而這就是一種蝴蝶效應,將會逐步持久地改變和影響後世的進程。
    對於張瑄來說,這是他穿越之後真正改變歷史進程的實質性努力。李林甫提前幾個月病亡,固然與他有關,但李林甫的死本就是歷史結局的必然;但在本原的歷史上,楊國忠本來與李亨“針鋒相對”勢成水火,如今經張瑄“調和”,結為政治利益同盟,無疑直接改變了歷史的走向。
    楊國忠又在楊三姐這裡密談到了深夜,與張瑄和楊玉、環兩人敲定了一些合作細節上的事情。畢竟,李亨與楊家的結盟,楊貴妃是一個至關重要的紐帶,離開了楊玉、環的支撐,這個計畫也進行不下去。
    楊國忠離開之後,張瑄沒有回府,逕自安歇在了楊三姐府上。為了麻痹榮王一黨,他暫時還不能公開抛頭露面。因此,只能暫時先將自己安然無恙的消息瞞著家人幾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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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貓章陰差陽錯(上)
    張瑄秘密留在貌國夫人府上,一連兩日,閉門不出。wWw,在楊三姐母子的嚴令下,闔府家僕侍女概不允許外泄張瑄在此的消息。
    而張盾雖然在此,但與東宮李亨的消息往來卻未曾斷絕。充當信使的,便是蕭十三郎。
    在李亨的安排下,蕭十三郎喬裝改扮頂替了東宮一侍衛,目前貼身保護李亨,幾乎是寸步不離。
    這幾日,大唐朝廷再次歸於平靜。李琬一黨倒也沒有再上書或者進言逼迫李隆基早做決定,因為這廢黜之事不是小事,廢立之間關係大唐社稷穩固,縱然皇帝有意要廢,也不會匆忙做出決定,起碼會斟酌、廷議一段時間。
    也就是說,皇帝有心廢黢,必自我“斟酌”一段時間,然後再提出來交由朝臣討論商議。當然,最後決定的還是皇帝,而讓臣下討論不過是皇帝的故作姿態而已。
    廢黜太子的事情,皇帝沒有表態,只是對於張瑄遇刺下落不明之事抓得甚緊。
    京兆府和羽林衛沒有辦,只得拼命派出眾多衙役和軍士,長安城門設置關卡,城裡城外四處查尋緝拿,搞得城裡百姓商賈雞飛狗跳,而張鞘仍舊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至於刺客的來歷和下落,更是無從下手了。
    當然,這與京兆府尹董智合系榮王一黨有關。
    董智合猜出這刺客必是出自榮王府,而八成就是高仙芝秘密帶來的西北軍漢。當日在現場勘查時,量智合早已暗中命人將提前找尋到的兩具刺客屍體付之一炬,一把火燒成了飛灰,而對外則宣稱,刺客逃之夭夭。
    禦書房。
    李隆基緩緩抬起頭來,扔下手中的筆,淡然道“力士,張瑄一案可有線索?”
    高力士恭謹回道,“大家,尚無。老奴催問京兆府衙門數次但結果……た
    李隆基勃然大怒,斥道,“董智合這個廢物!天子腳下,煌煌帝都,長安城裡竟然有刺客公開行刺朝廷命官,京兆府職守何在?”
    “張譴是死是活,竟然多日查不出一個眉目來。朕就不信,若是張殖己死現場必有痕跡威嚴體而張暄若是尚在也必在長安城中,又為何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高力士心裡哆嗦了一下,皇帝這幾日太容易暴怒了,動不動就雷霆大怒,這禦書房裡動輒就傳出皇帝的怒吼聲。
    其實高力士心裡很明白,李隆基狠抓張瑄遇刺案,倒也並非完全是為張殖伸冤做主,而是借機發洩胸中的各種負面情緒罷了。由此高力士便明白,這京兆府尹董智合幾乎是走到了絕路上。
    因為附和李琬尖奏改立太子的人員當中,就有董智合的身影。皇帝被眾多藩鎮、臣下和皇族“威逼”心中不爽,便隱隱要把火氣撒在董智合的身上。
    董智合悲哀地成為出氣筒,皇帝揪住張瑄案子不放,無非是找一個收拾董智合的藉口而已。
    張隨遇刺已經數日不見蹤跡。在包括高力士在內的多數人其實都認為,張譴生還的幾率幾乎為零。屍體,應該是早被刺客帶走或者焚毀處理了。
    李隆基當然也心知肚明。只是他故意揣著明白裝糊塗,其意若何,不言而喻了。
    果然,就在高力士暗暗歎息了一聲後不久,李隆基就憤怒地一拍桌案,大聲斥道,“老東西,傳朕的旨意京兆府尹董智合怠忽職守、辦案不力,著革職交大理寺查辦。京兆府尹由御史大夫石清署理。”
    高力士嘴角抽搐了一下,趕緊躬身道,“諾。老奴這派人就去宣旨。”
    “另外,傳朕的口諭給石清,讓他給朕認真查辦,切莫怠忽職守,如若還是查不出線索來,朕絕不輕饒。”李隆基又沉聲道。
    高力士剛剛轉過身去,又聽了李隆基這番吩咐,嘴角暗暗浮起一抹苦笑來:大家啊大家,你難道猜不出這刺客八成是榮王府嗎?既然如此,還要讓下面怎麼查,又如何查出一個結果來。
    轉念又一想:或許皇帝本就是故意為之,無非是想要給榮王一點“顏色”看看,敲打敲打他,讓他不要太過得意忘形。
    事實上李隆基正是這樣的心態:目前的大唐天下,還是他這個皇帝當家作主,榮王想當太子不是不可以,但要聽從朕的擺佈。
    董智合突然被皇帝親自下詔撤職查辦,這當然在榮王一黨內部激起了片片漣漪。董智合是榮王的心腹,皇帝拿董智合下手,無疑有威懾榮王府的意思。這讓很多意志並不堅定的人,心裡猶疑起來:莫不是皇帝無意放立李琬為儲君?
    如果是這般的話,這些人其實便開始準備改弦更張了。
    當然,情勢真正如訶,還需觀望一二。
    高仙芝大踏步走進李琬的會客廳,見李琬正在笑吟吟地背著手觀賞似乎剛剛掛上去的一幅字畫,興致勃勃。
    高仙芝皺了皺眉,輕輕乾咳了兩聲。
    李琬回頭來望見是高仙芝,便笑道,“高帥,你來的正好一一且看看本王剛剛得到的這幅字畫如何?這是吳道子的傳世名作一一送子天王圖,本王費了不少夫,才從新昌公主那裡討了來。嘖嘖,看這畫技當真是鬼斧神工……”
    高仙芝心裡有些煩氣,心道皇帝那邊都有異動了,你非但不以為意,還有閒情逸致在這裡欣賞書畫。
    故而,高仙芝也沒有敷衍應付,拱手為禮直言道,“殿下,臣聽聞陛下下詔將京兆府尹董智合撤職查辦一一可有此事?”
    李琬神色不變,點了點頭,“嗯,正是。已經委派御史大夫石清繼任京兆府尹了。”
    “那麼,殿下,這是否意味著陛下……”高仙芝輕輕壓低聲音道。
    李琬深深望著高仙芝突然輕輕一笑,“高帥,且稍安勿躁。董智合被父皇撤職查辦,算不上什麼、也不代表什麼。只不過是父皇對吾等聯合上書的行徑有所不滿,以此來警告一下本王,讓本王不要再操之過急。”
    “且安心等待吧一一以本王的猜測,不出一月,父皇便會在上無節前,將廢除太子李亨的事兒提交廷議。那時,便是吾等的機會。”
    “殿下,那兩名軍說……”高仙芝有些擔憂地皺了皺眉。
    “不要緊。刺客已死,死無對證,何懼之有?且,縱然查出來又能如何,父皇就算知道是本王下手,難道還能為了一個小小的張譴,問罪本王不成?”
    “殿下,臣還是不明白,既然兩名刺客已死,那說明張瑄還在人世……”
    李琬嘴角浮起一抹嗤笑來,“高帥,本王做事向來留有餘地……”
    高仙芝倒吸一口涼氣,“難道殿下派了兩撥刺客……對付這麼一個文弱書生,殿下也真的是煞費苦心了。”
    “高帥,本宮與汝肝膽相照不分彼此一一有些話也就不瞞你了。本王確實派出刺客四人,兩人一組,前者執行,後者清理痕遜……”李琬意味深長地一笑,“這兩人此刻應當是完成任務,按照本王的意思遠遁離開長安了。”
    高仙芝心裡一顫,心道這李琬心根手辣、心思縝密不亞于當今皇帝,頗有當年李隆基奪嫡爭位時的“風采”啊。
    李琬所料不及的是,他後面所派的兩名軍漢確乎是遠遁離開長安了,但卻並沒有完成任務。當日蕭十三郎現身,武高絕劍術出神入化,根本就不是他們這些軍漢所能及。見蕭十三郎彈指間就滅殺了前面的兩個兄弟,這兩人驚懼交加,自知出去也是送死,便悄然逃離現場。
    而後,兩人更不敢回榮王府覆命,生怕榮王李琬會殺人滅口,便立即收拾細軟離開長安逃之夭夭了。
    李琬從始至終都沒有想到,四名久經沙場的彪悍軍漢,竟然殺不了一個文弱書生。後面那兩人雖未覆命,但李琬也沒太放在心上不過是兩隻小螞蟻而已,逃就逃了吧,也掀不起什麼大風浪來。
    御史大夫石清匆忙赴任京兆府,表面是升了官,其實心裡很鬱悶。
    張楦案已經成為最近京城這譚權力爭鬥渾水中的一根“導火索”,是一塊燙手的山芋,誰接過來就燙著誰。
    不過,既然領命赴任,皇帝言辭鑿鑿,石清也不敢怠慢。到任當天,便召集衙門屬員官吏一于人等,嚴命繼續嚴查此案。同時,命人將當日勘查現場的衙役、捕快等挨個找來質詢,看看能否找到有價值的線索。
    在石清看來,張殖是必死無疑了。
    他的任務,無非是儘快找到張殖的屍體,確定張瑄的死亡。
    第二日,京兆府衙役在當日事發現場巷道深處的一個廢棄宅院中發現了有焚燒屍體的痕跡,而在一旁的雜物從中則撿拾到了張瑄的一件獨一無二的隨身物品:御賜金牌。
    石清大喜,雖也猜出事情太過蹊蹺,但也故作不知,將御賜金牌和一干物證線索上報皇帝。
    李隆基嗟歎良久,還是下詔宣佈了張值的死訊,同時命人將張瑄持有的御賜金牌送還張府,並賜一干金銀布帛玉器瓷器等隨葬物品,言下之意便是張府可以為張繾舉行喪禮了。
    張堵突兀遇刺失蹤,張家人這兩天本就悽惶不可終日。而這個噩耗傳來,柳氏更是當場暈厥了過去,張府上下哀聲一片。
第097章陰差陽錯(下)第四爆求月票!
    張遏少年崛起,才名遠播長安。Www!下半年以來,猶如彗星一般撲過大唐王朝帝都的天際蒼穹。但這春風得意的少年郎,出仕為官不久,就慘遭不測橫死。皇帝代表官方宣佈張殖的死訊後,朝野中不乏嗟歎惋惜之聲。
    張家奉皇命操辦張殖的喪禮,搭起靈棚設立靈位,張府下人婢女披麻戴孝哀聲不絕,開始接受外界的弔唁。皇帝派高力士率先往來弔唁致哀,並賜下一宗隨葬器皿。
    虢國夫人府上。
    張隨正在書房閉目養神,梳理著自己目下複雜的心緒,案頭上擺著一卷古籍。而檀木案幾的一角,一爵檀香冉冉升起。
    突然,裴徽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虢國夫人緊隨而入。
    母子兩人臉上浮動著非常異樣的表情,望著張譴張了張嘴,卻是出口無聲。張瑄一怔,旋即笑道,“三姐,裴徽,有事?這是為何?”
    楊三姐輕輕一歎,眸光復朵流轉。
    裴徽苦笑著輕輕道,“先生,京兆府方面稱,發現先生……那個被焚燒的痕跡,而現場亦同時發現先生的御賜金牌。
    京兆府據此斷定先生已經遇害,而陛下剛剛平旨,賜張家厚葬禮器,並命高大將軍前去張府弔唁。”
    在楊三姐母子看來,這說不準又是行事越來越神秘叵測的張縫的故布迷局,有意造成自已死亡的假像,從而好暗中取事。
    但這並非張遙所願,更是出乎了他的預料之外。
    “什麼?”張瑄的臉色陡然一變,立即起身下意識地探向了自已的腰間,觸手處一片虛無,這才猛然醒悟當日在現場自已狼狽倒地躲避刺客襲擊,所穿衣衫早已骯髒破爛棄之,而懸掛在腰間的御賜金牌,怕就是在那時遺失的。
    可歎自己連日來謀撲營運,竟然忘記了這一茬一一
    他站在那裡沉吟良久,思前想後,猜出了幾分。這一定是皇帝追得緊,下面的京兆府衙門無奈之下,就暗布了這麼一個假局,試圖終結了結此案一、至於張楦的金牌,遺失在現場,很有可能被京兆府的衙役諸人檢拾而去。
    後來的事實證明,張瑄的猜測出入不大。張瑄無意中遺失在現場的金牌被京兆府衙門的一個衙役頭目撿拾,貪財心切便暗暗藏匿了起來,本想等風聲過後便將金牌錘扁毀壞找個匠人融化了。不料皇帝震怒之下,京兆府尹董智合被罷官免職,而新任府尹石清又態度嚴厲,採用雷霆手段推進案件查辦。此人心裡驚惶,生怕敗露,便利用身份職權之便,暗中佈置了這麼一個假相現場,將張殖的御賜金牌故意丟棄了去。
    想通了這一層,張瑄便又緩緩坐了下去。
    虢國夫人皺眉輕輕道,“子瞻,這若不是汝暗布機關,奴家覺得你該立即站出來了,要不然,就有欺瞞皇帝的重罪。此外,也避免汝的家人傷悲。”
    張隨默默搖了搖頭,“不然。此刻如果某出去,前面所做的一切就都化為泡影,雖不至於影響大局,但也有可能暴露某些蛛絲馬跡,引起榮王李琬乃至陛下的猜疑。大局為重,某還需沉默幾日。”
    “可風……”
    張堵歎了口氣,自我解嘲地笑著,“欺君之罪斷不至於。某家被俠客所救,負傷副迷不醒,一直在某處養傷,不知外界情況……將來可這般應對陛下!”
    “只是我在府上的事情,事關大局,還望三姐囑咐府上下人,最近幾日莫要出門,嚴守口風,不要將消息洩露出去。”
    “這個汝可以放心,奴家再去嚴令重申一遍,誰若是洩露消息,必嚴懲杖斃。”楊三姐眉目間浮起一抹冷酷,事關張殖的安危,她當然不會手軟。
    而旋即,她又苦笑著望著張瑄道,“奴家母子與汝關係好,汝又是徽兒的先生。這是長安城裡人盡皆知的事情……奴家要不要與徽兒一起去張家一趟表示一二,要不然……”
    “萬萬不可,三姐。”張譴擺擺手,“不必如此,保持沉默即可。”
    “還有,張府那裡,要不要讓奴家派人過去暗暗報個信兒,免得汝家人徒加傷悲。”
    “算了,張家人多嘴雜,怕壞了事先這樣吧一一……”張殖歎息著,“通傳消息過去反倒會害了張家,我個人藏匿事小,有太多的理由可以搪塞,但如果家人與我一起造假,一旦洩露,那就真成了欺君之罪。”
    玉真觀。
    玉真公主李持盈歎息著探手過去握住木然趺坐在自己身側臉色煞白、嘴角還在抽搐、兩行清淚津然而下的崔穎的冰涼的小手,本想安慰兩聲卻又不知如何說起,只柔聲道了一句“穎兒”,便無語凝噎。
    張隨橫遭不測,一開始玉真公主並不相信,但如今事實鑿鑿擺在眼前,張家的喪禮都已經起了,皇帝的詔書也下了,焉能還存什麼僥倖心理?
    崔穎大腦中一片空白,心裡滿是絕望。她與張殖相處機會雖然並不多,但一瞥一顧、詩文酬和之間,那已經是心有歸屬情濃蜜意,對未來充滿著無盡的美麗憧憬。像崔穎這種心氣高的絕世才女,眼高於頂,輕易看不上世間男子,而一旦情投意合動了情,那便是全身心投入、進去海枯石爛至死不渝。
    而這個突如其來的不幸消息,就生生摧毀了崔穎心底的防線。張譴走了……她的世界一片絕望和灰暗,再無任訶一絲生機。
    前來報信的崔煥坐在下面,擔心地望著自己妹子,欲言又止。
    “穎兒,想哭就哭出來吧,娘親知道你心裡不好受。”玉、真公主柔聲勸道,將崔穎擁在了懷裡,能清晰得感覺到崔穎那纖細柔弱的身子正在瑟瑟發抖。
    “崔煥,汝父怎麼說?”玉真向崔煥投過一瞥。
    崔煥恭謹起身回道,“殿下,家父正準備與崔煥一起去張家弔唁致哀,張崔兩家畢竟是姻親之家……”
    聽到崔煥的話,崔穎突然奮力從玉真公主懷裡掙脫出來,聲音抖顫低沉而堅定,“煩請兄長轉告父親、母親大人,弔唁之事不必了。奴與子瞻心心相印,雖無海誓山盟,但終此一生,穎兒生是張殖的人死亦是張詣的數……絕無貳心!”
    “請兄長替穎兒向父親母親大人告罪,穎兒不孝此生不能再侍候在雙親膝下了一……”崔穎伏在地上,向崔煥行了一個大禮,又緩緩起身跪伏在玉真公主面前,淚花閃爍著哽咽道,“娘親,穎兒不孝,不能朝夕承歡在娘親身前了穎兒決定自嫁入張家,為子瞻守靈,還請娘親成全!”
    崔煥臉色犬變,而玉真公主也是震驚不已。
    唐時的社會風氣還不若後世的宋明,民風開放,辛瞰淺淡,成婚男女離異尚不足為奇,珂況是崔穎與張堵這種未婚夫妻……在崔煥或者玉真公主看來,崔穎哀傷上一段時間,也就淡了這顆心,然後另覓姻緣了。
    自嫁張家,為一個死人守靈。
    這種事情在這個時代,其實頗有些驚世駭俗了。
    “穎兒,萬萬不可!”魯煥驚呼道。
    “穎兒,你又何苦如此?娘親知道你心中悲戚,思念過度,但你年紀尚幼,將來……”玉真開口勸道。
    “娘親,不必說了,穎兒決心已定。還望娘親成全!”
    崔穎跪伏在地不起。噩耗傳來,她生機斷絕,早已萌了死志。如今決定自嫁張家為張殖守靈一年,然後便追隨張楦於九泉之下。但她明白,她這樣的行動必然會引發家族的強烈反彈和阻撓,如果沒有玉真公主支持,是行不通的。
    玉真公主傷感地歎息著,俯身去扶起崔穎,從崔穎淚光閃爍的雙眸中讀到了一絲絲的絕望和堅定,她猶豫良久才低低道,“罷了,穎兒,你只要答應娘親保重身體,娘親就替你做主。”
    得到玉真公主的應承,崔穎心神一松,再也承受不住內心深處湧動著的無盡悲哀,眼前一陣黑暗,便劇地暈厥了過去。
    “殿下,這……這可是萬萬使不得呀!”崔煥尷尬地躬身向玉真公主行禮。
    “崔煥,汝不要說了,本宮明白汝的意思。汝且回去告訴崔琚一一穎兒心性清高,與張殖情深意重自難隔絕,如若不能答應她,她悲傷過度之下必自尋短見。與其如此,不如先隨了她的心意,然後徐徐勸解。”
    “她是本宮的女兒,在張家,何人敢怠慢她?”玉真公主疲倦地擺了擺手道,“本宮自然會時時過去探視穎兒的,汝且歸家,做些準備,咱們這就送穎兒自嫁入張家!”
    “殿下,這……”崔煥搓了搓手。
    “穎兒的生念斷絕,若是硬留她下來,必尋短見。不若讓她去張家……她心底的這份哀傷如若發洩不出來,會將身子葬送的。汝不必多說了,速速回去與崔琚言,就說本宮這一次就做主了。”
    “是,殿下。”見玉真心意已決,崔煥不敢再說什麼,落寞而去。
    玉真公主做了決定,兼之擔心崔穎自尋短見,崔琚夫妻父子不得不同意了崔穎的驚世決定。好在這個時代的貞操觀念不重,在崔家父子看來,只要女兒能走出張堵死亡的陰影,在張家待兩年又何妨,日後再徐徐勸她,另覓姻緣便是想必張家也斷然不會阻攔,讓崔穎受望門活寡。
    當然,阻攔也白搭。平民寡婦再嫁都受朝廷律令的保護,何況是崔穎這種情況,身後又有玉真公主和崔家大族。
第098章思君如明燭,煎心且銜淚(第五爆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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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鵬章思君如明燭,煎心且銜淚
    張府,白挽垂門,帳幕掩映,中門洞開,哀樂四起。士子文人乃至城中權赤官僚,往來弔唁者絡繹不絕。
    張瑄的喪禮堂設在張府前院的院中。靈棚搭起,靈堂內白裝素裹,愁雲慘霧,哀聲相連。
    案幾前擺放著張瑄的衣冠、畫像、皇帝的御賜金牌以及敕封詔書。
    張煥和張寧這兩個兄長身著素服哀傷肅立迎客,張煥的一雙兒女張妍與張亮,更是作為晚輩為三叔披麻戴孝跪坐在地,哀哀哭泣。
    而張妍和張亮的身後,則是如煙如玉這兩個同樣披麻戴孝哀傷欲絕的小丫頭,自打聽聞張瑄的噩耗之後,兩女痛哭流涕、前前後後暈厥過去數次。
    而張九鳴和張九皋這兩個長輩,以及柳氏,因為長幼有別,不方便在靈堂內出現。
    前來弔唁的賓客太多,有很多張煥和張寧都不識得,只能排隊緩緩而入。
    但來者就是有心,他們只能躬身相謝。
    讓很多人吃驚的是,前來弔唁的人群中,除了文士之外,竟有眾多青樓歌姬。整個長安城平康坊裡有些名氣、有些姿色的歌姬頭牌,都素服到來在張瑄靈位前長拜致哀,情難自已。
    這大抵便是張瑄詩才動長安,所做詩歌多已成長安娼門歌姬吟唱的“流行曲”,是故在青樓一界,張瑄的知名度甚高,很多歌姬感念張瑄的詩才絕世,自發結伴前來致哀。
    而令張家人失望的是,虢國夫人府上並無人來,而東宮方面更是人跡渺渺。
    張煥心頭不由生出了幾分怨氣,又傷感於世態炎涼一至於斯、三弟夭折,不禁悲從中來淚如雨下。
    王維與邱為並肩而入,向著張瑄靈位為禮默哀畢,然後又向張煥和張寧拱手安慰道,“二位賢侄請節哀。”
    “多謝右丞大人,博士大人。吾弟命短,少年夭折,辜負諸位大人厚愛了。”張煥和張寧一起哀聲回禮。
    “唉……子瞻英年早逝,天妒英才,著實令人嗟歎!”王維歎息著,與邱為正要一起走出去,卻聽靈堂內外有一陣輕微的騷亂。
    一個家僕匆匆進來伏在張煥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張煥臉上的哀傷之色更重,向張寧掃了一眼,然後兄弟兩人一起出去,準備迎接自嫁入張家的三弟媳婦崔穎。
    崔穎的決定傳入張家,以柳氏、張煥為首的張家人震驚不已又感動不已。張瑄雖亡,但得有情有義的妻若此,也可含笑九泉了。
    張煥和張寧出來,前來弔唁的人群已經止步圍觀,自覺分列在兩側。
    而面色慘白的柳氏則在兩個侍女的攙扶下,還有張九鳴、張九皋這兩個叔父,也一起出現,目的只有一個,迎接這個重情厚意的絕世紅顏。
    張家府門大開,只見府門前的道路上緩緩馳來了十幾輛彼紅掛彩盛裝馬車的隊伍,似是嫁女的儀仗,但卻無鼓樂儀仗相隨。
    第一輛豪華的馬車停下,玉真公主緩緩下車,向張府內掃了一眼。
    第二輛馬車上載著的是崔煥崔進崔鋸父子,第三輛馬車上喜蔓橫披挑著精巧的宮燈,正是崔穎所乘。而其後的一眾馬車人員,都是崔穎的嫁妝和陪嫁侍女。
    崔家女崔穎?她難道是……很多人面面相覷,驚駭莫名。
    在弔唁人群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在兩個侍女的攙扶下,崔穎白衣勝雪姿容哀傷,懷抱著一面纏繞著麻布的琴,在眾人的引領簇擁下,緩步向張府內行來。
    柳氏和張九鳴、張九皋兄弟倆強忍住悲傷,上前去與玉真與崔踞父子“交接”,簡單完成了一些小禮儀。
    崔穎抱著琴向柳氏和張九鳴兩人拜了下去,“穎兒拜見母親。拜見兩位叔父。拜見兩位兄長、嫂夫人。”
    “穎兒,快快請起。吾兒命短辜負了穎兒的深情厚人一……”柳氏哀傷地俯身親自扶起崔穎,淚如雨下哽咽著緊緊握了握崔穎的手。
    崔穎蒼白清秀的臉上,兩行珠淚緩緩流下。她肩頭輕顫,默然離開柳氏和眾人,向著張瑄的靈位前緩步行去。
    其實也就是數十步的距離,但對於崔穎來說,卻如是陰陽兩隔咫尺天涯。她的腳步沉重,目光凝然。待走到近前,凝視張瑄畫像片刻,緩緩當場趺坐而下,在身前將琴放平。
    哀婉流暢的琴音驟然響起,回蕩在整個張府的上空。崔穎淚如雨下,纖纖玉指飛速彈動,當日與張瑄唱和所彈奏的鴛盟之曲便從她的指尖傾瀉而出。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崔穎開口唱起,聲音若黃鶯泣血眾人便聽琴身發出嗡地一聲劇烈的抖顫,久久不絕。旋即,琴弦驟然崩斷,發出了一地淩亂高亢的金屬顫音。
    崔穎纖細潔白的手指尖上,一滴滾圓殷紅的血珠打了一個旋兒,噗地一聲滴落在琴身之上,慢慢印染了去,呈現出淒豔的光彩。
    “子瞻,當日奴家便說一一君不負妾,妾不負君。海枯石爛,此心不移。今君棄妾而去,讓妾情何以堪?知音既逝,弦斷、更於誰人聽?”
    “思君如明燭,煎心且銜淚……君英靈不遠,且略待妾于一時。”崔穎顫抖著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淚珠從如煙如玉兩個丫頭手上接過了麻布,將頭上的髮髻打亂再用麻布將如雲青絲包裹而起,起身將斷弦之琴擺設在靈位前的案幾下,然後在如煙如玉的攙扶下轉身跪坐在了未亡人的位置上,口p首下去,沉默良久,這才驟然發出撕心裂肺的慟哭。
    “君棄妾,妾何生?!”
    “穎兒!”玉真公主掩面而泣,悲傷難抑。
    此情此景之下她再也在現場呆不乍去在侍女的攙扶下半路離開口而崔踞父子也陪著抹了半天眼淚,也相繼告辭而去。
    在場眾人無不動容。
    靈堂內哀聲震天。
    王維站在一側忍不住仰天長歎:“才子佳人本是天作之合,奈何天妒英才,奈何奈何?!!”
    崔穎披麻戴孝毅然自嫁入張家,在靈堂上鳴琴一曲,然後斷弦絕唱,開始為張瑄守靈。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長安,聞者無不欷頗不已。無論今後如何……崔穎今日的驚天舉動必將成為後世流傳的絕唱。
    消息自然也傳到了虢國夫人府上。
    楊三姐端坐在那裡,幽幽凝望著臉色漲紅的張瑄,心情非常複雜。
    崔穎如此生死不移的情意,張瑄如何能不感動涕零。如果不是情勢所逼,他此刻恨不能立即趕回家去與崔穎相見。
    “思君如明燭煎心且銜淚……張瑄輕輕吟誦著,心神抖顫,眼前浮現起崔穎那悲痛欲絕的模樣,他幾乎要放聲慟哭一場。
    他兩世為人,心智沉穩成熟,從來沒有一個女子能讓他如此心動、難以自持。
    “子瞻,這番你搞下的動靜太大,奴家倒是要看看,你將來如何收場!”楊三姐幽幽道,聲音裡不免有幾分醋意。只是她心裡卻在想著如果換成了自己,自己會不會如崔穎一般,不顧一切、衝破一切、生死相隨不離不棄?
    張瑄定了定神長歎一聲,卻是無言以對。
    沉默良久他才轉頭向裴徽輕輕道,“裴徽,煩勞你再去楊相府上一趟,問問楊相,準備何時發動,某家此刻心神不寧,覺得應該提前動作了。要不然,變生枝節就虧一簣了。”
    “然。”裴徽施沛l而去。
    皇宮,禦書房。
    聽高力士徐徐講完崔穎的事兒,皇帝也忍不住感歎了幾句。他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但終歸也有人的七情六欲。
    “老東西,傳朕的敕令,冊封崔穎為貞元縣主……另傳朕的口諭,賜崔穎鳳冠霞帔一干禮儀婚器,等同皇室。”李隆基揮了揮手。
    皇帝的女兒為公主,一般皇室王公的女兒即被冊封為縣主。崔穎本非皇族,只不過是玉真公主的義女,嚴格說起來,冊封為縣主於禮不合。但皇帝金口玉言,大如天,誰敢非議?
    高力士吃驚地暗暗掃了李隆基一眼,卻沒有敢說什麼,恭謹地點頭應是,立即出了禦書房命太監李靜忠知會禮部前去張府宣讀皇帝敕令、口諭。
    高力士吩咐了下去,又回轉禦書房,這時見李隆基正在翻閱之前李琬等人的上書奏表,不由心中一動。
    “老東西,楊國忠那邊還是沒有動靜嗎?”李隆基淡然問了一句,隨意將手裡的奏表扔在了桌案上。
    高力士輕聲回道,“回大家的話,楊國忠這兩日閉門不出,也不接待外客,據說榮王李琬親自登門兩次,也被他稱病謝絕不見。”
    “哦?這廝意欲何為?他想要做什麼?”李隆基眉頭一挑。
    高力士猶豫了片刻,才恭聲道,“大家,以老奴看來,楊國忠無非是在等待陛下表態罷了。其人出身市井,其性油滑,必然想要左右逢源互不得罪。”
    “想兩處賣好?豈有此理。老東西,你替朕去楊國忠府上走一遭,且聽聽這廝有何話講。必要的時候,敲打敲打他,逼他站出來表態!”
    “諾。”高力士應下,心裡卻暗笑皇帝的虛偽,他此刻明明已經動了廢立太子的心思,卻不想舉刀,而是想讓楊國忠背上一個黑鍋、充當皇帝的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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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9章賄賂高力士(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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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呐章賄賂高力士
    高力士突然要來,讓楊國忠感覺有些突然。
    這個時候,他正在虢國夫人府上與張瑄及楊三姐母子密商大事,突然得到這個消息,便命長子楊勳在府門前恭候,囑咐他將高力士引到虢國夫人府上來。
    “子瞻啊,以本相看來,高力士此來,定然是陛下要逼著本相表態啊……啊,這個有些不太好處置。本相一方面不能忤逆陛下的意思,但另一方面……六楊國忠眸光閃爍,投射出幾分市井之徒的小聰明和狡黠之氣。
    “楊相,表態就表態吧,珂難之有?楊相正好此刻將太子拜貴妃娘娘為母的消息傳進宮去,而娘娘那邊自然會去陛下那裡將血書呈上,極盡美言。”
    張遣笑了笑。
    楊國忠突然皺眉道,“如若陛下不肯應允,那又該如珂?”
    “陛下寵愛娘娘,只要娘娘真心求告,陛下必不忍拒絕。而這個時候,如若楊相的態度再堅決一些,陛下必會回心轉意。事實上,吾等已經沒有退路,只能前風心
    “陛下不答應,也只能求陛下答應!唯此而已!”張道的聲調鏗鏘神色湛然。
    楊國忠掃了他一眼,沉吟了一會,“汝所言例也有幾分道理。
    但本相就怕,陛下縱然答應下來也是權宜搪塞之計他日久了,太子的儲君之位仍然不保喲。”
    張殖心裡冷笑:再過些時日,他這個皇帝的位子保不保還不一定呢,何況是太子!只要能拖得一年的時間,他就能從容安排將後面的大事謀劃好。
    至於現在,先要保住太子再說。而那榮王一黨……務必要斬草除根!張殖輕輕抿了抿嘴,眸子裡閃過一絲寒光。
    但心裡這樣,嘴上卻不能這樣說。
    “楊相,只要有楊相支持,太子勢力日漸穩固。只要一年的時間,何人能與太子爭鋒?”張韁意味深長地望著楊國忠笑道,“楊相在,高仙芝裴敖複之流又何足道哉?”
    楊國忠被張擅不著痕跡地吹捧了一下,心裡爽快放聲大笑起來,“然也。有本相在那高仙芝算個什麼東西,一個胡兒出身的外藩而已。敢跟本相爭鋒?給他一個天大的膽子,他也不敢!”
    “再者楊相,下官聽聞高仙芝在西域兵敗于黑衣大食,損兵折將、大傷我大唐威名。既如此,楊相何不參奏其一本奪了他的兵權?”
    “駙馬都尉楊錡文采武頗有建樹,楊相又珂不向陛下舉薦楊駙馬為安西節度使,安鎮西域,以安天下?”
    楊國忠眼前一亮。年前高仙芝兵敗朝野間頗有微詞,不是沒有人上表參他只是都被皇帝壓了下來,皇帝似乎別有安排。
    而如果借著這一次的機會,將高仙芝拉下馬然後安置上楊家的人,對於楊家來說,豈不是大大的一件快事?
    只是楊國忠雖然心裡頗為認同,嘴上卻淡然道,“高仙芝兵敗,朝臣參奏不少。本相本看在其人一向對朝廷忠心耿耿、又頗有將才的份上,不忍落井下石。但此番看來,其人狼子野心,勾結榮王欲行不軌,白瞎了本相的一番看顧之情既然如此,本相又何必再姑息養奸?!”
    “好了,這事容後再議。子瞻啊,高力士要來,汝還是先退下吧。”
    張殖點頭,“下官自當隱退。不過,下官建議,高大將軍是陛下心腹,說話分量很足,如能拉攏、還是拉他過來為我所用為好。”
    “這老東西可是個老狐狸,不是那麼好糊弄喲。”
    張殖淡然一笑,“高大將軍好物貪財,只要財帛足夠,他會動心的。”
    聽了張瑄這話,楊國忠臉色一變,心道:本相同意扶植這太子,已經是給了東宮莫大的面子,可如今竟然還要讓本相為李亨起事出錢破財?簡直就是豈有此理!
    楊國忠也是一個貪財之人,要想讓他出血,比挖他的肉還要讓他心痛。
    張殖暗暗一曬,嘴上卻笑著,“楊相,須知今日破財資助東宮,將來東宮事成,必會十倍百倍回報楊相,這筆賬,楊相自已算算清楚吧。”
    楊國忠目光搖曳起來,張擅說得有理,他有些動心,但還是捨不得。
    楊三姐兒笑吟吟地瞥了張擅一眼,又回頭來望著楊國忠輕笑一聲,“三哥不必肉疼。這財禮,奴家出了吧。奴家出一斛明珠、千兩黃金,如何?”楊國忠嘴角抽攘了一下,吃吃道……“三姐兒,是不是有此太多了?那老東西……心
    “這點資財,奴家這裡還能拿得出來。”楊三姐兒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三哥,咱們楊家榮華富貴要想保全,可不能計較這一時的利益得失。千兩黃金、一斛明珠雖價值不菲,但與楊家的未來比起來,孰輕孰重?”
    楊國忠默然。這個道理他當然比楊三姐懂,只是他吝嗇不舍財帛就是了。
    兩人這番對話的時候,其實張擅已經走到了廳角,即將拐出。楊三姐的話傳進他的耳朵,他不禁暗暗叫好:這楊國忠貴為宰輔,位極人臣,卻是難脫市井流氓本性,還不如楊三姐這麼一個女流之輩有魄力、有見識!
    高力士到來,盤桓了半個多時辰。
    楊國忠的態度令高力士很是意外,而接下來楊國忠和楊三姐的話更加讓他震驚楊國忠竟然真的要支持楊玉環收李亨為子,這意味著楊國忠已經跟太子李亨站在了一起。
    但片刻的震驚旋即又被一片明晃晃的耀眼金色和珠光寶氣所奪,貪婪地望著楊三姐命人送上來的一斛明珠和千兩黃金,他不能不動心。
    只是高力士雖然貪財,但人卻謹慎,尤其是這種事關皇權爭鬥的大事,不可能輕易答應下來。
    他戀戀不捨地將目光從黃金明珠上收回來,輕輕笑道,“楊相和虢國夫人真是客氣,只是咱家無不受祿,不敢當此厚辛晰。”
    爾過,楊相,咱們可是跟你說,大家可是有意要“”高力士壓低聲音,揮手做了一個動作。
    楊國忠不以為意地嘿嘿笑著,“大將軍,陛下有意要廢太子,這些年也不知道有多少回了,可是哪一次真廢了?請大將軍思量:陛下一向恩寵娘娘個,如若娘娘一門心思指望太子將來養老倚靠,陛下會不會忍心拒絕娘娘?”
    “大將軍從中調和,娘娘真誠求告,本相態度堅決,兼之讓太子上表請罪……心楊國忠嘴角一挑,“本相看,陛下也就准了。太子終歸是陛下親子,這些年坐鎮東宮謙卑謹慎,無大也無大過,豈能說廢就廢?”
    “娘娘應該已經去跟陛下說了……大將軍,錦上添花不若雪中送炭,大將軍助吾等一臂之力,不論是本相,還是太子,都感激莫名,銘記在心!”
    高力士嘿嘿笑著,心念電閃。
    衡量來衡量去,覺得此番楊國忠與楊貴妃聯合起來力挺李亨,李亨的太子之位怕是暫時無憂了。雖然以後還不好說,但起碼目前來說不用擔心了。
    想到這裡,他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入面前的明珠黃金上,瞬間變得火熱起來,又嘿嘿笑道,“既然如此,咱家也就不客氣了。楊相,虢國夫人,咱家知道該怎麼做、就此告辭,咱家這就回宮去向陛下覆命!”
    “大將軍,這是本相參奏安西都護府大都護、節度使高仙芝兵敗之過的表文,還煩請大將軍幫忙遞一遞。”高力士要走,楊國忠起身相送,順勢從袖口中掏出剛剛寫好的參奏彈劾表文,遞給了高力士。
    高力士拿人家的手短,自然也不矯情,就笑著接過然後揚長而去。
    “三哥,這老傢伙能成事嗎?”楊三姐凝視著高力士車馬遠去的背影,輕輕道。
    “三姐兒呀,可莫要小看了這老太監的本事。在陛下面前,這老家微幾乎是說一不二……天寶以來,有人說得罪李林甫尚有喘息之機、得罪高力士必死無疑,說得就是這個理兒。”
    “罷了,本相告辭了。三姐兒,聽三哥一句勸,張擅此子心機深沉、深不可測,三姐兒不要陷得太深,徒徒為人白白做了嫁衣,將來吃了大虧。”楊國忠轉頭深深望了楊三姐一眼,拱手也道別離去。
    楊三姐俏臉一變,卻是目光流轉間,又輕輕歎了口氣。楊國忠無非是提醒她說張擅雖然年輕但卻不好駕馭,勸她莫要被人所迷。其實,這一點楊三姐又何嘗不知,只是她早已陷進去不能自拔了。
    而與張擅相處日久,這份心思的淪陷就越深。
    楊三租幽幽自怨自艾著,正要轉身回房,卻聽身後傳來一個清朗而柔和的聲音,“承蒙三姐厚愛,張擅感同身受……待來日,某絕不負卿!”
    楊三姐心神一顫,旋即歡喜著轉身望著張擅,癡癡道,“擅哥兒,汝不騙奴家?”
    張瑄微笑著緩緩伸出手去,就在楊三姐猶疑無措的片刻間,一把抓過她那保養得極其粉嫩的手來,牽著她一起向前行去,“三姐兒,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第100章楊玉環的心計
    第100章楊玉環的心計
    楊玉環乘輦帶著幾個宮女太監,匆匆穿過宮徑,向禦書房行去。WWw,
    按照原定的計畫”她不得不親自出面向皇帝央求公開李亨拜她為母的事情。如果不是這個當口,楊玉環自己隨意就宣佈了,也不需要經過皇帝的批准。以李隆基對她的寵溺,斷然不會追究:但現在,因為關乎立儲大事,楊玉環也不敢怠慢。
    到了禦書房門口,楊玉環摒退隨身太監和宮女,也沒有讓宮女進內稟報,逕自自己就進了禦書房。
    高力士出宮去替李隆基找楊國忠辦事兒,此刻侍候在禦書房的太監頭目便是李靜忠。
    皇帝在內看書,李靜忠靠在外廳的牆壁上閉目養神,但眼睛雖然閉著,其實耳朵都豎起來,皇帝一有召續便要隨時聽命。
    聽到有人進內的動靜,李靜忠立即睜眼望去,見楊玉環霓裳羽袖飄飄,高貴從容地盈盈走來,吃了一驚,趕緊躬身見禮,拜了下去,“小的李靜忠拜見娘娘!娘娘萬安!”
    楊玉環大略也識得高力士手下的這個管事太監,她性情平和,對宮裡的太監宮女一干人等態度和藹,很少擺架子,所以劇也微笑著點了點頭,“陛下在否?”
    李靜忠還擊說話,就聽裡面傳來李隆基嘶啞而疲倦的聲音:‘娘子’進來吧,聯在。”
    楊玉環輕盈走進。
    見李隆基正靠在錦墩上翻閱一些奏摺,不由柔聲笑道,“三郎,不要太過操勞了……要保重龍體啊!”
    李隆基有些惱火地瞥了堆在桌案上的一大堆事情,煩躁地擺了擺手,“看看這些破事……事無巨細,都要捅到聯這裡來!聯是皇帝,是天子,不是宰相一、這個楊國忠,當真是不讓聯省心!”
    楊玉環微微一笑,心裡卻一陣腹誹。
    心道:明明是你想要削弱楊國忠的權力,這一陣又擺出架勢來要親臨政和……好吧,勤政親政吧,那就不要嫌辛苦嘛!又不想管事,又不想放權,這天底下哪有這等好事。
    “三郎,奴明日還想出宮去玉真觀住一段時日,一則為三郎祈福,祈求三郎身體康健、大唐天下風調雨順江山永固:二則也靜養身子……”楊玉環柔聲說著,主動岔開了話題去。
    李隆基稍稍沉吟了一下,便笑著點點頭,“好,聯准了。玉真那裡環境清雅,倒是一個頤養身體的好去處。娘子先去,待聯忙完這些雜事,也出宮去與娘子相會!”
    李隆基回頭來望著桌案上的奏表,眉頭又緊皺起來。
    一想起目前大唐朝廷這些破事,李隆基就煩躁起來。安祿山的隱患還沒有來得及消解,見楊國忠氣焰太盛,他這個當皇帝的剛想要出手打壓一下,沒想到就又冒出來榮王與太子奪嫡的事兒。
    一環扣一環,像是一座大山一般積壓在他的心上,讓他寢食難安。
    楊玉環見李隆基眉頭緊蹙,眼珠子微微一轉。她雖不喜蠅營狗苟之事,但也不是沒有心計。她知道,如果自己直截了當地說出李亨拜自己為母的事情,八成是要引起李隆基的排斥和反彈。
    還是要使些心計的。
    楊玉環心思百轉,突然張嘴輕笑道,“三郎,奴家這些日子靜養身體,想起一些陳年舊事,覺得不勝唏噓。”
    李隆基一怔,轉頭笑道,“哦?娘子倒是開始懷舊了?聯這些日子忙於國事,陪娘子時間少了,娘子不要怪聯才好。”
    楊玉環柔聲搖搖頭,“三郎操勞國事,心系家國天下,奴不敢扯三郎的後腿,只是求三郎保重龍體……奴家這些日子,日日思量,覺得紅塵若夢,人生際遇實是莫測變幻,不可捉摸。”
    “三郎今日對奴的寵愛,恩情如海深一般;但若三郎寵愛失去,奴又該如何?”
    楊玉環說著,聲音便變得有些哀傷起來。
    李隆基望著俏臉上浮蕩著一抹黯然的楊玉環,知道最近楊玉環一直在為自己的後半生而焦慮不安,不由就笑著寬慰道,“娘子何必如此傷感?有聯在,這大唐天下,何人敢對娘子不敬?”
    楊玉環幽幽道,“奴家不中用的緊,至今也沒有為陛下誕下一子半女,這後半生終是沒有依靠……”
    “奴家剛才去了一趟劉妃宮裡……聽說最近朝廷欲改立榮王為儲君,他日若是榮王成為大唐儲君,三郎百年之後,劉妃必貴為皇太后,奴家在這後宮,還要指望劉妃看顧一二呐。”
    也就是楊玉環敢在李隆基面前提這個“百年之後的問題”,別人絕不敢。雖然李隆基明知是人不是神仙,終有一死,但還是非常忌諱這個“死”字。
    李隆基面色一變。楊玉環這句看似無心的話,直接就捅到了他的心底,揭開了一層薄薄的窗戶紙。所謂母以子貴,列華妃儘管目前不受寵,但來日等榮王上位,她必貴極後宮。
    楊玉環暗暗一瞥,見李隆基有些意動,便趕緊趁熱打鐵地又追上了一句,“三郎,奴有個心願,求三郎恩准。”
    李隆基歎息了一聲,“娘子,在聯面前不要這般生疏,有話便說,莫說這個求字。聯與娘子,恩愛一體,不分彼此。”
    楊玉環眸光閃爍了一下,輕輕道,“奴家無子嗣,想從三郎的兒子裡過繼一個來,將來人老珠黃了也好有個依靠,還求三郎准了。”
    李隆基猛然抬頭來凝望著楊玉環,眉頭一簇,沉聲道,“大子李亨?”
    都到了這個份上了,楊玉環自然是不能再遮遮掩掩,就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她從袖口處扯出李亨寫給她的血書盟誓來,遞給了李隆基,然後柔聲道,“亨兒一向仁孝恭謹,在三郎的兒子中是最尊重奴家,與奴最投緣的一個。”
    “奴家知道三郎最近正在為立儲的事兒煩心……奴家也不是為亨兒爭取什麼,只求三郎准了奴這個心願。再者,他日三郎改立儲君,看在奴的面上,保住亨兒的性命,給他一世平安富貴,做個閒散王爺罷了,也好讓奴家娘倆今後相依為命。”
    楊玉環說到這裡,突然跪伏在地,聲音變得哀婉哽咽起來。
    “娘子,且起身來,切莫如此。
    見楊玉環伏地哀傷不起,李隆基猶豫了片刻,逕自起身去親自攙扶。
    “娘子莫要如此,莫要如此……聯答應你了便是。”李隆基猶豫半響,還是不忍心拒絕楊玉環。所謂的江山社稷大局為重,在這片刻間還是抵不過兒女情長。
    楊玉環心內大喜,臉上卻仍舊是“涕淚交加”,感動涕零道,“臣妾叩謝陛下隆恩,臣妾叩謝陛下隆恩!”
    李隆基心中一歎,心道:李亨啊李亨,聯就再往後拖一拖。娘子如此悲惋,聯不忍心。同時也再考驗考驗榮王的品性。
    就在禦書房裡,楊玉環笑吟吟地陪著李隆基用了一些茶點,又說了一會閒話。
    “三郎,過幾日,奴家想去上陽東宮看看梅妃,還請三郎准了。”
    “梅妃?”聽楊玉環突然提起被他打入冷宮多年的梅妃,李隆基臉色一變,目光便有些複雜閃爍。當年的梅妃其實還是頗得他寵愛的,只是因為梅妃與楊玉環水火不相容,他盛怒之下,才將她打入冷宮。
    一別經年不見,當年的梅美人的清秀婀娜身影,早在他心裡淡成了一條線。
    “當年奴家年幼,少不更事,與梅妃多有衝突,引得三郎不快。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奴家覺得梅妃苦守冷宮,頗為不易,就想去看看。”
    “三郎,奴家先去看看,如若梅說……奴家願意迎梅妃出上陽東宮,一起服侍三郎。”楊玉環聲音輕柔,眸光流轉。
    李隆基心裡一暖,覺得還是楊玉環心胸開闊大度,識大體。
    他眼前瞬間浮現起當年那張明眸皓齒的絕美容顏,心下也有些淒然,下意識地就點頭應允,“嗯,娘子有心了。這多年來,聯倒是忘記了梅妃。娘子去看看也好,跟她說說,若是她知錯了,不再是當年那種尖刻、得理不饒人的性子,聯赦免了她也可。”
    “嗯,臣妾謹遵陛下口諭。”楊玉環笑著緩緩垂下頭去,借續飲茶,幽深似水的眸子裡卻閃動著一絲複雜的光芒。
    楊玉環的性情溫和,當年的梅妃卻很強勢,可以說是恃寵而驕。楊玉環進宮之後,見李隆基心思漸漸歸屬在楊玉環的身上,梅妃卻用了一些手段,差點沒把楊玉環排擠出宮。所幸後來李隆基最終還是寵溺楊玉環,把梅妃打入了冷宮再不相見。
    ……
    高力士回宮,在皇帝面前回報了楊國忠的明確態度。由於拿了楊家的好處,高力士很隱晦也很“藝術”在李隆基面前極盡美言,說了太子李亨很多的好話。
    李亨確實是李隆基這麼多皇子中最恭順的一個,在李隆基眼裡,能力不強、性格懦弱、也沒有野心,但適合當李隆基這個強勢皇帝的太子,卻未必適合當一個維持強盛犬唐基業長盛不衰的皇帝。
    身體狀況越是不堪,李隆基就越加重視大唐江山社稷的傳承。相對來說,李琬的能力要比李亨強,這才是李隆基有心改立太子的關鍵。縱然是沒有現在的奪嫡風波,遲早李隆基還是要將這個提上案頭。
第101章玉真公主的預感
    第101章玉真公主的預感
    “罷了,老東西,這太子的事情,真是讓朕煩心。WwW、”
    李隆基疲倦地擺了擺手,“汝去東宮那邊,傳聯的口諭,就說聯准他拜娘子為母了……希望他言行如一,將來對貴妃娘娘若是有半點不敬、口不應心,聯絕饒不了他。”
    “諾。大家放心,太子仁孝,世人皆知。且太子生母楊妃娘娘過世多年,太子此番認貴妃娘娘為母,必會實至名歸。”
    高力士恭謹地笑著,“大家,老奴這就去東宮傳陛下口諭。”
    “讓李靜忠去吧老東西,聯老了,汝也垂垂老朽,也該考慮培養個可靠的後繼人選,往後這出宮入宮跑腿宣旨的雜事,就讓下面人去辦吧。,!
    聽皇帝憐惜體恤自己,高力士感動得涕淚交加,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老奴叩謝皇恩,陛下對老奴的隆恩,老奴舍死也難以報答,豈敢有一絲懈怠?”
    “你這老東西,莫要緊張。起來吧,汝追隨聯也數十年了,聯信不過別人,還能信不過汝?”
    東宅
    太子李亨心急如焚地在書房思轉著圈子,坐立不安。他知道楊玉,環去禦書房找李隆基訴求認母的事情一皇帝能不能允准了這個,對於他保住儲君之位至關重要,他一直在焦躁地等待楊玉環方面的消息。
    蕭十三郎一身侍衛打扮,默然站在一側,見李亨轉來轉去,不由輕輕笑道,“殿下稍安勿躁,宮裡的消息一定會傳過來的……我家兄弟辦事牢靠,殿下寬心等待便是。”
    蕭十三郎並不是真正的侍衛,不是他東宮的下人,此刻進宮貼身保護,不過是張韁為了預防萬一而埋下的伏筆。所以,對這個武神奇品性高潔的俠客蕭十三郎,李亨言語間頗為敬重。
    “蕭兄所言極是,本宮沉不住氣,倒是讓蕭兄見笑了。”
    “殿下喚某十三郎便是。”蕭十三郎微微一笑,“殿下寬心。某家與兄弟通傳過消息,此刻的局勢對殿下頗為有利。楊國忠已經同意支持殿下,而只要貴妃娘娘這邊成,殿下的儲君之位便無虞矣。”
    “風……”李亨六坐了下去,長出了一口氣,‘【要是沒有子瞻,本宮此番必難倖免。十三郎,來日本宮事成,必重謝今日君傾力相助的大恩大德。十三郎汝若是願意為官或者為將,本宮都可以營運一二……”
    “殿下客氣了。蕭某閑雲野鶴,受不得拘束,當不得朝廷的差事。”蕭十三郎笑了笑,“蕭某今後數年應當會留在我家兄弟身邊,保護他的周全,若是殿下有事,一聲召喚,十三郎必不推拒。”
    跟李亨接觸了這幾天,蕭十三郎發現他這人還不錯。雖然懦弱了些,但心性寬仁,注重德行,將來若登皇位,必是萬民之幸。
    兩人正說話間,突然見東宮大太監魚朝恩領著一個小太監匆匆走進來向李亨拜了下去,“殿下,貴妃娘娘身邊的張德福有事來報。”
    李亨心下大喜,剛要開口說話,卻聽一旁的蕭十三郎輕輕乾咳了一聲。
    李亨醒悟過來,擺了擺手沉聲道,“魚朝恩,汝且退下。”
    “喏。”魚朝恩領命,卻是狐疑陰沉地斜眼瞥了站在陰影裡的蕭十三郎的身影,心裡詫異:這人是誰?這幾日晝夜不離太子身側,仿佛……
    魚朝恩正在暗暗打量蕭十三郎,卻見蕭十三郎微帶殺氣的凜然目光投射過來,心中一寒,趕緊垂首退了去。
    “小的張德福,見過太子殿下。娘娘讓小的過來跟殿下說,明日娘娘擺駕出宮去玉真觀,讓殿下相隨。”張德福躬身回道。
    李亨頓時喜上眉梢,心裡松了一口氣,萬千的重擔終於卸下,今晚他總算是可以睡一牟安穩覺了。
    第二日上午。
    楊玉環的盛大儀仗車輦出宮而去,直抵玉真觀。
    楊貴妃要來玉真觀小住幾日的消息早就提前報到了玉真公主這裡,雖然玉真公主最近因為崔穎的事情心情不佳,但貴妃娘娘親臨,她還是不能不親自出觀迎接。
    不過,出門迎接楊玉環的玉真公主在貴妃浩浩蕩蕩聲勢浩大的儀仗隊伍中發現了一個最不該出現的人:太子李亨。
    李亨神色從容,面帶微笑,竟然騎乘著一匹高頭駿馬緩行在楊玉,環的車輦旁邊,與楊玉環有說有笑壯若親密。
    玉真公主面色一變。
    她例也不是討厭太子李亨,只是在如今這個節骨眼上,李亨突然大搖大擺地公開出現,而且還跟楊玉環走在了一起,這讓她感覺有些詭異。
    連日來,大唐朝野上下,無論是士子庶民還是皇室權貴,都認為李亨會在這場迫在眉睫的奪嫡爭鬥中敗下陣來,能保住性命就算是好的。玉真公主自然也不例外。
    但……
    玉真公主細長如彎月的柳眉一挑,心中一動:莫非事情有了轉機?
    玉真公主思量間,楊玉環的儀仗隊伍已經到了近前。
    楊玉環身邊的親信太監張德福站在車輦腳下,扯開嗓子喊了起來:“貴妃娘娘駕到一干人等回避一……”
    楊玉環在幾個宮女的攙扶下走下車輦,玉真公主便掩去滿腹狐疑,也帶著幾個侍女迎了上來,朗聲招呼道,“玉真恭迎娘娘來遲,還請娘娘恕罪則個。”
    “玉真妹妹,咱們姐妹之間不需這麼見外。本宮在宮中住的悶了,就想來玉真妹妹這玉真觀裡消遣幾日,倒是要叨擾妹妹了。”
    楊玉環笑吟吟地沒有一點架子地上前去抓住玉真公主的手,又回頭向太子李亨掃了一暇
    “亨兒拜見玉真皇姑。”李亨笑了笑,也上前去拜了下去。
    雖然李亨這個太子空有其名,但畢竟還是在位的儲君,玉真雖是長輩,也不能生受李亨的如此大禮。她稍稍一避,擺了擺手道,“太子不必多禮。太子也隨娘娘來此,倒是讓玉真有些意外。”
    李亨還沒有說話,楊玉環已經搶先說道,“亨兒擔心本宮的身體,聽說本宮要到玉真妹妹這裡來,就陪著來了……他的一片孝心,本宮也不忍拒絕。”
    楊玉環的這句話一出口,玉真公主大吃一驚,臉色頓時變得極其古怪。她一邊陪著楊玉環前行,一邊深深打量著楊玉環,偶爾還回頭掃李亨一眼。
    她也是皇室中人,心思玲瓏,焉能不明白此刻楊玉環的意思。看得起來,這貴妃娘娘突然跑到自己這裡,明著說是“消遣”幾日,其實是借這一趟行動把她跟李亨的關係公佈出去。
    玉真公主的目光很是玩味古怪,但楊玉環和李亨視若不見,談笑自若。
    直到客廳坐定,摒退了宮女下人,只剩下這自家人,玉真公主方才按捺不住內心的疑惑,主動開口詢問了一句。
    聽說皇帝已經恩准李亨拜楊玉環為母,且還要昭告天下。玉真馬上就醒悟過來,這意味著太子李亨的儲君之位保住了,而楊玉環此舉也意味著她在為皇帝百年之後的後半生考慮,一旦楊家和太子聯合起來,有楊玉環在背後全心全力支持,李亨的位置就穩固了。
    當真是如同神來一筆啊。李亨此番認楊玉環為母,正是瞄準了楊玉環沒有子嗣擔憂後半生無依無靠的軟肋、楊玉環縱然是明知李亨不過是臨時抱佛腳,也不能不笑著接受。
    一念及此,玉真公主渾身一震,忍不住扭頭深深凝望著太子李亨,覺得自己以前實在是太過小覷這個太子,危機時刻,他竟然這個魄力、膽識和謀略?
    “太子仁孝之名果然名不虛傳。如今太子與娘娘母子相合,實在是令人羡慕……玉真在此,就恭喜太子和娘娘了。”
    李亨臉色微微一紅,他聽出了玉真公主話語中的某種挪揄之意,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娘娘,玉真殿下,太子殿下,楊相求見。”一個侍女來報,玉,真公主聞報心裡暗笑,心道楊國忠果然來了、看來,這一幕好戲終於還是要上演,只是那榮王李琬真的就從此收手不成?
    玉真很懷疑。榮王李琬為了儲君之位謀劃數年之久,而此番一舉發動,必有破釜沉舟之心。就算是楊國忠和楊玉環公開站在李亨這一邊,李琬也未必就會退縮,說不準還會鋌而走險。
    無情最是帝王家。平靜了幾十年,這大唐朝廷你死我活刀光劍影的皇權紛爭終歸還是再次拉開序幕,長安城要亂了。玉真公主雖然面無表情,但心內卻感慨萬千,起了萬千波瀾。
    ……
    見太子伴隨著楊玉環一起進了玉真觀,蕭十三郎站在觀外輕輕一笑,然後就地飛騰而去。站在他身邊的其他幾個東宮侍衛,只覺身影一閃,耳鬢邊揚過一陣清風,那名若隱若現一直跟隨在太子身側的神秘護衛便消失了蹤跡。
    蕭十三郎和李蘇蘇居住的小院。
    李蘇蘇廣達幫張擅“包裹”傷口,在張擅的胳膊、腰間纏繞上一層又一層的麻布,見眼前俊秀的少年郎君被自己裹成了一個“粽子”,不由掩嘴輕笑道,‘【擅弟,真虧你想得出這種餿主意。你說你要出場便出場吧,幹嘛非得弄成這幅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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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張瑄的志向
    張瑄嘴角了一下,苦笑道,“嫂子,如若不如此,某何以解釋這些日子不出現的事兒呢?要是有人硬要給某家扣上一頂欺君之罪的帽子,可就大大不妙了。wWw.”
    李蘇蘇頓了頓,輕輕一歎,“瑄弟,奴家一介女流,婦道人家,不懂你做的這些大事。但奴家知道瑄弟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好男兒……還是早點出現吧,免得再讓崔家妹子傷心。”
    張瑄默然點頭。
    崔穎的表現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但也正因如此,崔穎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真正牢固確立起來。由此,崔穎徹底打開了張瑄的心門,張瑄心裡暗暗決定,自今往後,要用一生的時間和努力,去疼愛和保護好這個重情重義的女子。
    接受了崔穎,這意味著張瑄真正融入了這個時代。
    兩人正說話間,頓覺眼前一閃,蕭十三郎幾乎是憑空出現了在兩人眼前,朗聲笑了起來,“兄弟你這番打扮,著實怪異。”
    蕭十三郎向來是如此來去無蹤、神龍見首不見尾,張瑄早已習,慣了他的這種俠客作風。
    見到蕭十三郎,張瑄歡喜一笑,“兄長回來了,貴妃和太子可是入了玉真觀了?楊國忠也趕去了吧?”
    蕭十三郎微微一笑,“然也。某在外看到他們入了玉真觀,方才離開的。”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在他的謀劃安排中,讓李亨跟隨楊玉環入玉真觀,是為了防止榮王李琬鋌而走險,瘋狂之下首先拿李亨開刀。
    李琬一旦得知楊玉環和楊國忠堅定不移地支持太子李亨,必然會“惱羞成怒……”情勢急轉直下,他定然不會甘心敗垂成,鋌而走險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而他如果要採取一些非常手段的話,李亨顯然是其的首要目標。
    因此,張瑄安排李亨隨楊玉環進入玉真觀暫避風頭,無疑是確保李亨人身安全的最穩妥辦。
    別看玉真公主出家修行,但這玉真觀的戒備防衛其實並不亞於皇宮。按照宮廷的慣例,玉真觀也是羽林衛重點守衛的一個目標。在某種意義上說,李亨在玉真公主這裡比呆在東宮安全。
    “如今大局已定,兄弟大可以從容出現了。”蕭十三郎哈哈大笑起來,“我看,某和蘇兒就一起隨你回府去吧。反正,這座小院某家也住得膩了去了你張家,某家不求錦衣玉食,只要酒肉管飽即可。”
    張瑄心裡一陣感動。他知道蕭十三郎意欲跟隨他回府,並不是貪圖張家的榮華富貴,更不是想要通過張瑄而獲得什麼晉身之道,他不過是兄弟情切、擔心張瑄在這場政治風龘波中會受到傷害,準備隨時保護在張瑄身邊罷了。
    “兄長大恩,讓小弟何以為報?”張瑄輕聲一歎,“兄長,嫂子在上,請受小弟一拜!”
    張瑄起身就要大禮參拜。
    蕭十三郎一把扶住他,皺眉道,“你我兄弟貴在知心,如果你還把某當兄長,今後就不要再如此見外。否則,某家便再無你這個兄弟。”
    李蘇蘇也在旁笑著插話道,“是啊,瑄弟,就莫要見外了。既然你口口聲聲叫兄長、大嫂,兄長照顧兄弟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李蘇蘇的目光稍微有些閃爍。
    與蕭十三郎的淡泊名利和超脫紅塵相比,李蘇蘇其實是有些私心的。
    她並不願意過上那種風餐露宿江湖漂泊的生活,跟心愛的人在一起天南地北固然逍遙自在,但在本心裡,她還是希望過上安定的生活。不求大富大貴,但求衣食無憂、與愛人長相廝守。
    蕭十三郎是俠客,身手不凡。如果通過張瑄能獲得一個良好的出身,這對於他們的將來大有好處。而如今李蘇蘇已經懷有身孕,她也不能不替還未出世的孩子考慮。
    蕭十三郎暗暗瞥了自已愛妻一眼,心裡悠然一歎。他是何許人,怎麼能不明白李蘇蘇的真實心思。他雖然喜歡閑雲野鶴的江湖遊俠生活,但為了愛妻和未出世的孩子,他說不得也只能慢慢改變一下性子,逐步安定下來了。
    既然選擇了李蘇蘇,蕭十三郎在真正跟李蘇蘇成婚成家之後,心裡就明白,過去的蕭十三郎已經屬於過去了,今天的蕭十三郎有著一個男人的責任,他要照顧好自己的愛妻和孩子。
    “如此,小弟就不跟兄長、嫂子客氣了。”
    “兄長,小弟有幾句話早就想說,但不知當講不當講。”張瑄抱了抱拳,只是因為他胳膊上剛被李蘇蘇纏繞上一層厚厚的麻布,抱拳的姿勢著實有些怪異。
    李蘇蘇在旁看了,忍不住掩嘴輕笑。
    “兄弟說吧,你我兄弟之間,應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坦誠相對,不需要遮遮掩掩。”蕭十三郎其實猜出了張瑄要說什麼,只是故作不知。
    “我知道兄長是出世的俠客,人間高士,其實不願意踏足紅塵……此番要不是為了小弟,也斷然不會進宮保護太子攙和到這種事情裡來。”
    “只是小弟覺得,如今嫂子身懷有孕,若是再隨兄長四海為家,怕多有不便。不如暫且在長安城中安定下來,待孩子出生成長之後再定行止如何?”
    張瑄雖然有意讓蕭十三郎出仕,在軍中弄個將領的位置,將來也會協助他謀劃天下。蕭十三郎這種俠義之士,只要對他真誠相待,他必報以一腔熱血和赤誠,絕對值得信任。
    但張瑄知道蕭十三郎的個性,凡事只能徐徐圖之,不能操之過急。他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蕭十三郎會改變主意的。環境能改變一個人,待蕭十三郎有了牽掛和需要保護的家庭親人,他會轉變的。
    張瑄深信不疑。
    蕭十三郎嘴角一抽,沉默了下來。
    李蘇蘇臉色一紅,暗暗感激地向張瑄投過一瞥,焦急地等待著蕭十三郎的回話。
    要知道,她雖然喜安定,但卻不願意勉強蕭十三郎去做違背他本性的事情,如果蕭十三郎過一段時間仍舊要離開長安,她肯定還是會天涯相隨的。
    蕭十三郎仰天一聲長嘯,似是吐盡了胸中塊壘。
    良久,他緩緩垂下頭來望著張瑄輕輕笑著,“兄弟,某本是孤兒,三歲那年被師傅帶上山,教授武藝劍術且文韜武哈……十五歲下山,便立志行俠天下,管盡天下不平之事。然十載江湖漂泊,某家才恍然發覺如同一夢。”
    “這天下之事多如牛毛,以某一人之力,無異於蚍蜉撼樹螳龘臂當車,無知矣。”
    “某偶至長安,識得蘇兒,便驚為天人傾心相覓……”
    “蒙兄弟相助,蘇兒不棄,某家如今也算是為人夫、為人父了。就算是兄弟不說,某家也想安定下來了不為別的,就為了蘇兒和未出世的孩子。”蕭十三郎輕聲說著,回頭望著李蘇蘇,目光中閃出一抹柔情。
    李蘇蘇心神激蕩,上前一步,柔聲道,“十三郎。”
    “兄長俠骨柔情,英雄本色,義薄雲天有擔當,兄弟敬佩。”張瑄由衷感佩道。
    蕭十三郎哈哈一笑,“兄弟你就不要取笑為兄了。即兄弟關愛,為兄也不跟你客氣,某跟蘇兒就住進張府,將來蘇兒腹中孩兒出世,這教導讀書之責,還是要落在兄弟身上了。”
    張瑄朗聲笑著,“那自然沒有問題。兄長的孩兒,便是張瑄的孩兒,張瑄必視同己出,竭力教導。”
    見李蘇蘇心滿意足地去為兩人準備酒菜,蕭十三郎臉上豪爽的笑容突然一斂,壓低聲音道,“兄弟,某家有話要問你。”
    “兄長請說。”
    “某浪跡江湖四海為家,識人無數。某觀兄弟胸懷大志……既如此,兄弟又何必過多介入這皇權爭鬥之中?無情最是帝王家,將來縱然是這太子登基當了皇帝,他或許會感恩兄弟之于一時,但長久之計,怕還是要……”蕭十三郎的聲音清澈而沉穩。
    “在兄長面前,張瑄就不遮遮掩掩了。既然兄長說起這個,那麼,兄弟便問問兄長—一試問這大唐之天下是何人之天下?”張瑄微微沉吟,便朗聲而笑道。
    “自然是這大唐李氏皇帝之天下了。無論是李亨或看榮王登基,這皇位都屬於李家,兄弟終歸都還是臣子。”蕭十三郎毫不遲疑立即跟上回道。
    “不,兄長,不然。這大唐之天下,不是皇帝一人、皇室一族之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張瑄目光炯炯,投向了湛藍晴空,任憑凜冽的寒風吹拂而過,神色堅毅而慨然,“自古以降,王朝更迭,皇權交接,皇帝姓氏輪番登場,但唯一不變的是這天下!”
    “張瑄不才……無論是過去種種、還是今日種種,都並非單純是為皇室效力,而是為天下人效力。”
    “不管誰當皇帝,我都有自信保得一世之榮華富貴。但榮華富貴於我而言,不過是過眼雲煙。
    我所最終追求者,乃是這天下人之天下的強盛安定.……些許皇權紛爭,又算得了什麼?”
    “聖人雲,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一生,張瑄蟬精竭慮所圖者不過是實現胸中抱負,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
第103章嚇掉了李鴻的魂
    蕭十三郎長出了一口氣,深深凝望著張瑄,“正所謂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兄弟果然其志不小……既如此,為兄此生便豁出這條性命,助兄弟一臂之力。Www,”
    張瑄神光湛然,與蕭十三郎目光交匯間,良久方才輕輕一笑,“兄長,你我兄弟相交肝膽相照,兄弟有話不瞞著兄長。但這些,終歸不過是你我兄弟間的閒談而已……目前於我而言,還是要先幫太子李亨把儲君之位坐穩,過了這一關再說。”
    “兄弟,如今大局已家……這朝堂之上的事情,某幫不了你,一切還需兄弟小心謹慎。記住為兄的話,皇帝家不講情分,你雖然有輔佐之,但卻還是要謹防那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結果。”
    聽了蕭十三郎的話,張瑄微微一笑,“兄長,目前還不到鳥盡弓藏的時節。而太子李亨,暫時還不至於想要卸磨殺驢。從一開始我就料定,這榮王李琬,絕不會坐以待斃,如果我所料不錯,他定然會鋌而走險……這長安城的亂子,才剛剛開始而已。”
    “我突然死而復生、便是進一步攪亂這譚渾水的一塊石子。”
    張瑄眸光裡閃過一絲冷酷。接下來的話他其實只說了半我,最近他暗中推動幫助李亨穩固局勢,其實另一方面就是引蛇出洞,布下了一個很深的陷阱,一步步、一點點地引誘榮王往裡跳下去。
    張瑄不是什麼聖人君子,他對於穿越人生的謀劃一切都以保全自己和家人為前提基礎榮王李琬對他動了殺機,經此一番矛盾已經不可調和,留著榮王,對於張瑄和張家來說,遲早是一個巨大的隱患。
    既然如此,張瑄便當機立斷—、對於李琬的反擊,不動則已,動則一招斃命,讓李琬沒有任何反擊或者喘息再起的機會。
    蕭十三郎一怔卻是沒有繼續問下去。
    其實蕭十三郎對這些皇權爭鬥的事情並不關心,他所關心的無非是張瑄這個兄弟一個人的安危而已。至於張瑄怎麼做,他不想知道,也覺得沒有必要過多過問。
    不多時,李蘇蘇端著一些酒菜走進客廳,又出來向猶自站在院中肅立寒風中敘話的兩人招呼了一聲,“十三郎,瑄弟,進來喝杯酒暖暖身子完了,我們該陪兄弟回府了。”
    張府。
    這兩日,弔唁的人群漸漸稀疏了。但還是陸續有人來,來京參加明年春闈的各地士子,聞聽張瑄聲名者還是會來祭拜。
    崔穎帶著如煙如玉基本上晝夜守在靈棚裡。天寒地凍長安城的這個冬天的溫度頗低柳氏和張煥、張寧等人擔心崔穎的身體撐不住,再三勸說讓她回房去休息,可崔穎倔強不肯離去。
    柳氏無奈,只能強忍悲痛吩咐下人在靈棚內擺上好幾個火盆,好為崔穎三女取暖。
    因為崔穎執著守靈,張煥和張寧這兩個兄長只能白晝相陪,晚間就不便留下,只能讓府中婢女隨時照應左右,以防不測。
    午後三刻。
    張寧慢慢走進靈棚,見崔穎跪在那裡臉色蒼白幾無一絲血色知她已經兩個晝夜不眠不休守在這裡,連哭聲都變得聲嘶力竭,身體到了崩潰的邊緣。
    不由擔心地走過去俯身柔聲道,“弟妹聽二哥一句勸,回房去歇息片刻,再來可否?弟妹這麼不愛惜自己,三弟在九泉之下,亦不會心安的。”
    崔穎嘴角了一下,乾癟而煞白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卻是沒有回話。
    張寧忍不住長歎一聲。
    張瑄在世的時候,張甯對張瑄的態度並不怎麼友善,但張瑄突然這麼沒了,張寧這幾日心裡空落落地,哀傷之下日日反思自己,覺得自己以往對三弟太過苛刻,心中便越來越壓抑、沉痛和愧悔。
    突然,下人張力匆匆進來稟報:“二公子,三夫人,泗陽郡王李鴻殿下、蕭駙馬之子蕭複公子前來祭奠三公子。”
    張寧一怔,正待去通報自己兄長張煥和柳氏,卻見李鴻和蕭複已經飄然進入了靈棚。
    “郡王殿下,蕭公子。”張寧迎了上去。
    蕭複的臉色有文卝字百卝度貼卝吧首卝發些複雜。他雖然之前嫉妒張瑄才學壓過己身、且又獲得了崔穎的芳心,但終歸是文士風骨,所謂人死恨消、死者為大,見張瑄這麼一個才華絕世、前途無量的少年郎君中道夭折,心亦有戚戚焉。
    蕭複一眼望去,見崔穎形容憔悴、神態哀傷跪在未亡人的位置上,不禁又是心痛又是傷感。
    他逕自走過去,向張瑄的靈位深躬致哀,然後向崔穎拱手為禮,柔聲道,“催小姐——三夫人,子瞻英年早逝,還請節哀順便,保重身體!”
    “謝謝。”崔穎伏身回禮。
    蕭複長歎一聲,再也不忍看崔穎悲傷絕望的模樣,立即扭頭轉身向來路返回。
    李鴻與張寧匆匆打了一個招呼,然後大刺刺地走到張瑄靈位跟前,草草拱了拱手算是致哀,然後竟然伏身向著崔穎歎息道,“崔小姐,張瑄既然已經故去,小姐又何必如此糟踐自己?這天寒地凍的,小姐尚需保重身體為好。”
    崔穎厭惡地掃了李鴻一眼,只是她如今無論是精神還是體力都消耗巨大,幾乎到了一個油盡燈枯的當口,她無力地淡然道,“崔穎已嫁入張家,不再是崔家女了,是亡夫的未亡人,張府的三夫人。請殿下改了稱呼。”
    “崔小姐清清白白,正當妙齡,又何必為……”李鴻剛要繼續勸幾句,卻聽崔穎陡然嘶啞著厲聲道,“還請郡王殿下自重!”
    “若是郡王殿下弔唁亡夫而來,崔穎代表亡夫感激不盡。若不是,還請速速離開!”
    起穎的聲音冰冷尖細高亢,蕭複停下腳步,暗暗皺了皺眉。
    心道你這李鴻著實不知趣,再怎麼對崔穎存有覬覦之心,也要看看場合對不對。這裡是張瑄的靈堂,你在靈堂裡褻瀆死者家屬,豈不是自討沒趣?
    李鴻也是少年心性,覺得自己是一番好意和憐惜,卻被崔穎“嗆”了一口,有些惱火地立即起身正要拂袖而去。
    崔穎與張瑄情投意合好事成雙,李鴻本已死心了。這兩人的婚事有玉真公主、皇帝和貴妃做主,這樁姻緣,已經不是他一個並不吃香的皇孫所能拆散的。
    但張瑄卻突然傳出了死訊。這就讓李鴻的心思再次活動起來,儘管崔穎自嫁入張家,表明了生死不渝的態度,震動整個長安,被傳為佳話;但他還是不以為然,覺得過一段時間托人去崔家說合說合,沒准就會把崔穎娶過門來。
    自己好歹也是天潢貴胄,當今皇帝陛下的皇孫,堂堂郡王殿下崔穎嫁給自己做王妃,如何不強似在張家守活寡?
    他承認張瑄是個才子,但再大的才子如今也是一個死鬼,憑他堂堂皇孫,難道還比不上一個死鬼?
    於是李鴻就來了。明是弔唁,其實是為了探視崔穎。路上,遇到了蕭複,就一起過來。
    “郡王殿下,還請便吧。”張寧生生壓下胸中的怒氣,這李鴻竟敢在靈棚之中出言褻瀆崔穎,是為大不敬,也大大失卻了皇室的體面。
    如果不是顧忌李鴻嫡系皇族的身份,兼之不願意在三弟靈位面前滋生事端,打擾三弟安息,以張甯的脾氣定然會發作。
    見張寧有驅逐之意,李鴻羞怒交加,冷視著張寧冷笑了起來,“本王前來弔唁張瑄,爾等這是什麼態度?簡直豈有此理!”
    “請殿下自重。”張甯緊咬牙關,沉聲道。
    李鴻呸了一聲,剛要出言斥責幾句,卻聽靈棚外傳來一個陰慘慘冷森森的聲音:“李鴻小兒,汝貴為皇孫,卻是如此無知無恥,真是讓皇室蒙羞!混帳東西,快些滾出去!再不滾出去,某家便一腳將汝踹出去!”
    李鴻陡然一震,臉色驟然變得煞白。李鴻下意識左右四顧,見靈棚內陰氣重重冷風嗖嗖,空無一人,不由額頭上旋即冒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蕭複聞言也是震驚地肩頭輕顫,這聲音如此清晰可辨……這分明……這分明就是那張瑄的聲音!難道是見李鴻無禮,陰魂有靈,他竟前來報復不成?
    “混帳東西,滾出去!”又是一聲冰冷的輕斥,如司九幽。
    李鴻頓時毛骨悚然,雙腿哆嗦孑一下,想要狂奔而去,卻又邁不動腳步,當場癱了下去。
    張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裡哆嗦著,猛然轉身來望著靈棚門口。
    “子瞻,真的是你嗎?你泉下有靈,且等待穎兒片刻啊!”崔穎則是渾身顫抖,淚流滿面地失聲慟哭起來。
    “公子爺啊!”崔穎這麼一慟哭,如煙和如玉兩個丫頭也隨著哭倒在地。
    “唉……”靈棚內又響起一聲幽幽的長歎。
    “鬼呀不幹我事,我是一片好心,不幹我事,真的不甘我事……”李鴻面如土色,癱倒在地上冷汗直流,雙腿猛然一陣抽搐,嚇得魂飛魄散竟然當即暈厥了過去。
    而褲襠間濕漉漉的,似乎是嚇尿了褲子。
第104章解纓
    突然,靈棚的幔帳被揭開,一道清亮的光線投射進來,蕭複覺得有些刺眼,就掩住了面孔。wwW、
    可他眼角的餘光卻分明發現,一個面目清朗手持寶劍的青年在前,兩個壯漢抬著一塊木板走了進來,而木板上則半躺著一個胳膊、腰部都纏繞著厚厚麻布的“傷患”,而面目清晰可辨、正是死去的張瑄!
    蕭複也不是普通凡夫俗子,瞬間的震驚和驚駭莫名過後,馬上便醒悟過來:這張瑄肯定是沒有死!張瑄的死訊有誤!這京兆府衙門,如今可是鬧出了一個天大的烏龍、天大的笑話!
    而張寧則幾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他揉了揉眼,癡癡地望著躺在木板上面帶詭異微笑的張瑄,驟然發出一聲難聽且淒厲的哭喊,整個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三弟啊……”這聲淒厲的呼喊劃破了張府烏雲密佈的平靜。
    “二哥……”張瑄剛招呼了一下,就被張寧淒厲的哭喊打斷。蕭十三郎苦笑著掃了張瑄一眼,心道誰讓兄弟你裝神弄鬼來著?
    張瑄,突然在這個午後時節出現在張府的靈堂中,幾乎把張府很多下人婢女的魂給生生嚇掉。而那個明顯被嚇掉了魂的皇孫李鴻,在被郡王府的下人抬走時,還在口吐白沫、口中更是喃喃胡言亂語。
    張瑄客套幾句問候幾聲,然後匆匆回府去向自家長輩通傳這個消息。
    張寧第一個反應過來,旋即是柳氏、張煥等人旋即是一片震天的哭喊聲,張府亂成了一團。而這個時候,崔穎早就驚懼喜多重情緒湧動起來,人逕自昏迷了過去,被如煙和如玉等婢女抬入了暖房,急喚醫生急救。
    好在崔穎只是悲傷過度、精神體力損耗過度,並無大礙。一番急救之後,人便清醒了過來。
    張瑄好不容易才將自己“失蹤”的經過簡單講了一遍安撫好了母親和兄長這些親人的情緒。等眾人都安定下來,他就迫不及待地被抬進了崔穎的房間。
    如煙和如玉攙扶著形容憔悴但又面帶興奮喜悅的柳氏,張煥和張寧則凝立房門之外,身後是一片張府的下人婢女。
    大約盞茶的時間,房間裡突然傳出崔穎那撕心裂肺歇斯底里的慟哭聲,令人動容抹淚。
    柳氏輕輕一歎,“穎兒能哭出來說明無礙了,可是苦了這個孩子了。立成,議和瑄兒健在,這可是天大之喜,速速派人去兩位叔父府上報信,同時……給朝廷報個訊吧。”
    “穎兒,莫哭了……”張瑄默然躺在崔穎床榻邊上因為他也是“重傷在身”所以家人就將他安置在了崔穎的身邊,共處一塌。好在兩人如今已經算是夫妻,也不算什麼。
    張巋緊緊抓住崔穎冰涼的小手,心裡有千言萬語嘴上卻一時間不知道從何說起,只是心底裡湧動著無與倫比的暖流和愛意。
    崔穎撐著身子做坐起來,凝望著張瑄,慢慢止住了哭聲。
    “郎君尚在,上天對奴家不薄……”崔穎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淚痕,清秀的臉上旋即又浮起一絲紅霞來,喃喃自語“君不負妾,妾不負君,海枯石爛此心不移。”
    張瑄心神感動,緊緊抓起崔穎的手柔聲道“穎兒,張瑄能得妻若此,豈不是上天修來的福分?娘子如今為某哭乾哭盡了眼淚,自今往後,某絕不會再讓娘子傷心一刻!”
    聽著張瑄信誓旦旦的情話兒,崔穎羞紅了臉,卻任憑張瑄握著手,趺坐在張瑄身側,靜靜地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溫情脈脈。
    慢慢地,崔穎突然輕輕掙脫了張瑄的手。
    緩緩脫去自己罩在外面的麻衣,露出其內的大紅喜裙。探著雙手,紅著臉輕輕柔聲道,“妾的纓帶,還需郎君一解。”
    張瑄一怔,旋即明白過來。唐人的婚齊辭l儀雖然不如後世繁瑣,但也有著明定的禮制儀式。這最後一道禮儀,就名為解纓,由新文卝字百卝度貼卝吧首卝發郎親手把新娘的髮髻和喜裙纓帶解開口因為在新婚洞房裡,妻子頭上盤著的髮髻和象徵性的纓帶,自己是不能解的,只能由丈夫親手來解開口
    張瑄凝視著羞澀甜蜜微閉著雙眸的崔穎,突然搖了搖頭輕輕道,“娘子,今日暫不解纓……張瑄欠娘子一個盛大的婚禮,待來日,某必還娘子一個婚禮!”
    崔穎心內一顫,驀然睜眼望著張瑄柔聲道,“只要能跟郎君相守在一起,妾不在乎這些俗禮。妾即已嫁入張家,就絕無再出府之理。自今日開始,妾便是郎君娘子,日日當盡妻子本分。”
    張瑄柔聲展笑,“娘子想要離開,某也不會答應。但婚禮之事,必要補辦,某一定要讓娘子風風光光地成為張瑄夫人,而不是如今這麼倉促。
    “穎兒,我一定會讓你成為這長安城裡最幸福的新娘子。”張瑄暗暗咬了咬牙,卻是沒有說出口來。
    ……
    張瑄竟然沒有死∼一這個驚天的消息在最短的時間裡震動了整個長安城,有人興奮歡喜,有人錯愕驚訝,當然也有人憤怒失望。
    禦書房。
    皇帝聽到這個消息,手裡正捏著的一本書冊陡然滑落在地,貌似渾濁的眸子裡精光四射,良久不語。
    高力士也是非常震驚……張瑄沒死,但……
    “老東西,仔細給朕講來,憲竟是怎麼回事?!”李隆基猛然一拍桌案,臉色非常陰沉。
    張瑄沒死當然不是什麼壞事,但他突然覺得自己這個皇帝似乎被人當成玩偶一樣耍弄了一場,簡直是豈有此理!
    “大家,據報,說是張瑄當日被刺客追殺,適逢有義士相救……張瑄被義士救至城外,因為受了重傷,一直昏迷不醒,今日方才清醒過來,被人抬回家中……”高力士小心翼翼地說著,一邊觀察著皇帝的臉色。
    李隆基嘴角了一下,憤怒地拍著桌案,“混帳東西,朕竟然被欺瞞至此!傳朕的口諭,傳京兆府尹石清進宮見朕!朕倒是要聽聽,他怎麼給朕解釋!怎麼把活人變成了死人!混帳東西,混帳東西,竟敢如此欺瞞於朕,讓朕失卻顏面!”
    李隆基盛怒之下,高力士恭謹領命,屁也不敢放一個,趕緊出去傳旨。
    其實,不需皇帝的怒火傳到京兆府尹衙門,剛剛上任沒幾天的京兆府尹石清在聽說張瑄“死而復生”的消息後,便知道自己此番難逃皇帝嚴懲,欺瞞皇帝這可是株連九族的死罪石清畏懼絕望之下,竟然在衙門正堂上懸樑自盡。
    其實這石清為官清廉,也算是一個正直有才能的大唐中級官員,只是陰差陽錯之下,遇到了這種事情,無奈地淪為了榮王李琬與太子李亨奪嫡事件的犧牲品。
    但石清縱然自殺而亡,也沒有平息皇帝的怨氣和怒火。皇帝嚴命之下,刑部、大理寺和羽林衛聯合出動,把京兆府衙門大大小小的涉案官吏抓了數十人,短短一個下午,幾乎就把京城地方官衙門搞癱瘓、不能正常運轉。
    真相很快查明,一手炮製假像的衙役頭目被立即處死,而所有有關官吏,一概免職查辦。
    消息在傳往皇宮的同時,也傳到了玉真觀。
    玉真公主獲悉,驚喜交加。但她旋即就意識到,無論是楊玉環、太子,亦或者是楊國忠,這臉上的震驚之色似乎多有偽裝的成分,不由就有些狐疑。
    只是她此刻也顧不上這些了,趕緊匆匆結束了跟楊玉環等人的飲宴,親自帶人去了張家探視自己的乾女兒崔穎。
    玉真此去,楊玉環和楊國忠以及太子李亨,出於面子,也不得不相隨陪同。張瑄竟然死而復生,楊玉環一向對張瑄不錯,張瑄又是李亨的輔臣,如果他們漠不關心,肯定要引起玉真的懷疑。
    貴妃娘娘、玉真公主、太子李亨、權相楊國忠,這四人可謂是長安城裡最有權勢的人,他們聯合行動,聲勢浩大自是莫提。
    只是這番動靜,遠遠不如榮王府此刻的驚天波瀾。
    榮王李琬面沉似水,坐在主位上,默然不語。
    而其之下,兩側的党臣如高仙芝、裴敦複、葬德旺等,皇室如咸宜公主、盛王李綺,均分坐兩側,神色更加複雜和難看。
    廳堂中的氣氛非常凝重沉悶。
    張瑄未死,這個消息或許讓李婉一黨吃驚,但還不足以讓之慌亂。但楊貴妃和楊國忠公開站在太子李亨一側,卻讓眾人心裡拔涼拔涼的,有些大勢已去的感覺。
    誰都不是傻子,皇帝既然允准李亨拜楊貴妃為母,並且默許公佈天下,這就意味著皇帝暫時不會廢除太子,而既然如此,李琬就沒有了機會——此番搞出來這麼大的動靜,結果卻無疾而終,心頭的鬱悶可想而知。
    其實還不僅僅是鬱悶。一般奪嫡失敗,失敗者的下場必然不好。榮王李琬沒有爭上太子之位,而隨著李亨的慢慢崛起,他日後的結局幾乎可以預見。
    所謂樹倒猢猻散,此時此刻,眾人皆各懷心思,有不少人心頭拿定主意,思量著開始轉向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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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連升四級
    盛王李綺、咸宜公主這些皇室其實還好一些。WwW。反正不管是誰當皇帝,都輪不到他們,支持李琬失敗,大不了改改風向,再次支持李亨便罷,李亨總不能因此就嫉恨上他們。
    但對於高仙芝這樣的外臣來說,李琬失敗,他們必然會受到極大的衝擊。
    盛王李綺見李琬默然不語,心裡就有些不耐,漸漸就有了去意。他暗暗與咸宜公主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開口笑道,“六哥,小弟府中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六哥,妹妹府上也有些雜事……改日再來向六哥請安吧。”咸宜公主也起身勉強笑了笑。
    見盛王和咸宜公主有中途變節的嫌疑高仙芝眉頭緊蹙……”心裡憤懣不語。
    這個時候,高仙芝比在場任何人都惶急無奈,他本來就因為兵敗于黑衣大食,損兵折將損傷大唐朝廷英名而備受朝臣彈劾,如今又從龍失敗,待李亨坐穩儲君之位,還能輕饒得了他?
    榮王李琬緩緩抬頭來望著盛王李綺和咸宜公主,眸光中突然爆發出一絲冷厲,他陡然一拍桌案,冷笑道:“咋,盛王和咸宜妹子,此刻見本王處於弱勢,就想臨風轉向嗎?”
    “本王自信比李亨更適合做這大唐儲君……而多年來,也為此嬋精竭慮、謀劃周密,諸位就以為本王就這麼敗了?天大的笑話!”
    “李亨突然拜貴妃為母,的確是出乎了本王意料之外。楊國忠這狗賊見利忘義支持李亨,更加讓本王憤怒。但是”
    “對於本王來說這不算什麼!本王豈能會輸給李亨那個廢物?”
    “本王還有後招,還請諸位稍安勿躁自始至終,與本王站在一起。誰要是想當見風使舵的牆頭草,出賣本王的奸賊,且休怪本王不講情面。本王今日將醜話撂在前面,吾等是一條船上的人,誰想下船好,本王就毫不客氣地給他一刀!不信,咱們就走著看!”
    李琬的聲音冷酷中透著幾分陰狠充滿著裸的威脅。
    盛王李綺和咸宜公主臉色漲紅,正要斥責回擊幾聲,突然見李琬目光如刀,又想起他的心狠手辣、說得到便做得到,不由都心裡一顫,不敢再說什麼,又慢慢坐了回去。
    咳咳!
    高仙芝乾咳了兩聲,勉強笑道,“諸位此刻吾等不能自亂陣腳。下一步該如何做,還請殿下明示。
    李琬冷冷一笑,“某家自打起事之初,就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他李亨有張良計,本王也有過牆梯。諸位且各自回府一切保持沉默本王自有主張。一切,皆在這三兩日間便見分曉。”
    禦書房。
    李隆基伏案揮筆寫下“風雨欲來”四個大字,然後將手中的筆一扔,抬頭向著高力士淡淡一笑道,“老東西,以汝看來,太子最近的反應,跟張瑄有無關係?朕始終覺得,張瑄未死的事兒,太子從始至終都比朕要清楚。”
    高力士心裡暗暗一歎知道皇帝最終還是想起了這茬。
    之前,眾人都以為張瑄已死,所以對東宮的動作便沒有多想但此刻張瑄“死而復生”很多事情便“竅通而百竅通……”,令人不禁恍然大悟:太子臨危不亂從容處置,肯定有張瑄在背後“引導”的味道。
    要不然,以太子一貫的表現和才能,不自亂陣腳就算不錯了,哪裡還能在妙計迭出在亂中取勝。
    其實不要說高力士想通了這一節,就算是宮外的玉、真公主等人,乃至李琬一黨,都回過神來。既然眾人都能想通,李隆基這個心機深沉的皇帝,又怎麼會想不到。
    只是高力士沒有想到皇帝會這麼沉得住氣,拖到現在才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高力士尷尬地一笑,恭謹回道,“大家,張瑄遇刺當然屬實,後來被救,傷情或許並不嚴重,只是他故意使了一計,躲在幕後為太子出謀劃策罷了。”
    李隆基冷冷一笑,“竟然把朕瞞得嚴絲合縫一朕就說了,李亨哪裡來的這種魄力和膽氣。張瑄這小廝,果然好手段、好謀略!”
    “好,好得很。”李隆基嘴角了一下。
    高力士心頭一驚,還倒是以為李隆基要向張瑄“秋後算帳”。
    他對張瑄印象頗佳,平時又得了張瑄不少好處,不由斟酌著詞句小心翼翼地替張瑄開解道,“大家,張瑄此舉怕也是無奈,並非故意欺瞞陛下。同時,或者也有保護自己周全的考慮。刺客行刺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張瑄此番詐死,情有可原呐!”
    李隆基沉吟良久,突然笑了,“老東西,汝莫要緊張,朕不怪這小廝。只是朕覺得他尚不足弱冠就有此心智謀略,若是假以時日,那還得了?”
    “有才學有膽識有謀慮,沉穩有度,的確是少年英才,蓋世少有。”高力士心裡松了一口氣,也附和著皇帝的話頭笑著稱讚道,“大家,大唐有此英才出世,是陛下之福,更是社稷江山之福,此乃大唐江山繁武之兆。”
    李隆基朗聲笑了起來,手指著高力士道,“汝這個老東西,倒是會說話。”
    “好了,無論如何,朝廷得此人才,朕心甚慰。老東西,汝親自去張府,替朕問候一下張瑄的傷情一御醫嘛,就罷了。此外,知會楊國忠一聲,冊封張瑄為太子左贊善大夫、太子親勳翊衛羽林郎持……”
    東宮司議郎是正六品上階官職,而太子左贊善大夫、太子親勳翊衛羽林郎將則是正第五品上階官職。李隆基此番加封,張瑄活生生如同坐火箭一般連升四級,一連越過了從第五品下階、從第五品上階、正第五品下階、正第五品上階四道門檻。
    皇帝怎麼在這個時候突然加封起張瑄來?
    高力士吃子一驚,卻立即躬身領命,“諾。”
    望著高力士匆匆離去的蒼老背影,李隆基嘴角的笑容瞬間斂去。張瑄的能力很強越來越讓他側目,但這並不
    是問題的關鍵;關鍵是他隱隱有些擔心,有了張瑄這等人才在身邊,這太子李亨會不會生出幾分野心來。
    “李亨,汝也是朕的兒子,朕要不給你機會,恐怕汝也不會甘心……汝此刻有了張瑄,朕便大幅摧升於他,讓他對汝更加死心塌地,也讓汝安心。朕倒是要看看,有了張瑄的汝,會不會給朕帶來更大的驚喜。”
    “小六子啊小六子,汝之氣運終歸還是未到,還需隱忍磨練幾年。朕連番暗示於汝,希望汝不要讓朕失望,做出讓朕難以收場的事情來。”
    李隆基喃喃自語著,突然抓過毛筆來,蘸滿了墨,揮筆在紙上寫下“二虎相爭”,沉吟良久,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
    “陛下有旨,東宮司議郎張瑄接旨。”
    高力士手持聖旨,笑吟吟地望著半躺在木板上神色從容向著自己拱手為禮的張瑄,嘴角忍不住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張瑄才德兼備,入職東宮以來,整肅禮制頗有建樹在社好……特冊封為太子左贊善大夫、太子親勳翊衛羽林郎將,欽此。”
    高力士宣佈完聖旨,相陪的張家眾人心頭狂喜。張瑄固然受了驚嚇、吃了一些苦頭,但是此番的再次擢升,可謂是苦盡甘來。
    高力士意味深長地笑著,擺了擺手,“張大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如今陛下隆恩,汝連升四級,實在是可喜可賀!”
    “陛下隆恩,臣張瑄誓死相報。大將軍,下官有傷在身,無起身恭迎大將軍,實在是失禮之至、慚愧之至!”張瑄微笑著拱手向高力士見禮。
    高力士突然俯身在張瑄耳邊小聲道,“瑄哥兒,不可得意忘形,汝之所為,可瞞不得天下人!”
    說完,高力士朗聲一笑,起身揚長而去。
    張瑄望著高力士遠去,嘴角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與家人的歡喜不同的是,對於皇帝突然一反常態、有違規制的如此破格摧升他的官職,張瑄心裡非但沒有感到興奮,反而覺得有些詭異和不正常。
    對於這個大唐皇帝的個性,他實在是太過瞭解了。
    李隆基疑心這麼重,在張瑄本來的考慮中,他“死而復生”的這一刻,就是皇帝將他調離東宮的一刻,張瑄料到皇帝不會允許一個能力太強的輔臣留在李亨身邊,因為這會讓李亨崛起、產生不該有的野心,從而威脅到皇帝。
    可這一次,李隆基竟然沒有按常理出牌,這讓張瑄有些狐疑。
    思之再三也想不出一個結果來,最後索性就不再去想。
    將來的路還長,還需要腳踏實地地一步步走下去,至於現在一切隨機應變即可。
    回到房中,繼續裝病人躺在床榻上,崔穎端過一杯熱茶來,輕輕笑道,“夫君,陛下升你的官職,你似乎不太高興。”
    “穎兒,陛下行事向來令人難以揣摩,我這番固然遇刺受驚,但無在身卻被擢升,實在是令人覺得詭異。”
    崔穎一怔,想了想旋即又笑道,“夫君這麼一說,奴家倒也真覺得有些怪……不過,夫君也不必想太多,先養好身體再說。
    兩人柔情蜜意地說著話,突然如煙如玉站在房門外恭謹呼道:“公子,夫人,太子殿下派人來見公子!”
第106章安祿山和李琬終於進甕了
    張瑄皺了皺眉,“讓他進來。WwW、”
    崔穎笑了笑,溫柔地起身退到了內屋。
    兩人並未真正圓房,張瑄決定過了春節按期舉行婚禮後再真正擁有這個有情有義的娘子。但為了照顧張瑄方便,崔穎還是主動搬進了張瑄的小院,與如煙如玉一起侍候張瑄。
    崔穎是何等玲瓏剔透的女子,雖然張瑄百般掩飾,但張瑄身上的這點“機關”還是沒有能瞞住她。只是張瑄沒有明言,她便就沒有挑破這一層窗戶紙。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她已經明白張瑄所做必有所圖,如今這番,一則是做給皇帝看,二則是做給一些“敵人”看。
    崔穎心裡並無任何不快,經過了這一番風龘波之後,她的全部心思早已放在了張瑄身上。而張瑄對她的承諾和愛意,她又不是感覺不出來,既然如此,又何必去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太監魚朝恩匆匆進屋,見了張瑄便恭謹地笑著,拜了一拜道,“小的魚朝恩拜見張大人。”
    “魚公公免禮了。”張瑄凝視著這個後來呼風喚雨歷史上亦是赫赫有名的大太監魚朝恩,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不知殿下派魚公公到本官府上來,有何要事?”
    魚朝恩笑了笑,“大人,殿下讓小的來,一則是問候大人的傷情,二來是給大人送一封密函這是殿下的信函,請大人過目。”
    說著,魚朝恩畢恭畢敬地遞上一封信。
    張瑄也沒有故作姿態半靠在床榻上,匆匆拆開信函掃了一眼心裡一陣歡喜:安祿山和李琬終於進甕了……他謀劃”了這麼久、小心翼翼地推進了這麼久,最終所圖的無非是這一個結果。
    弄一個套,把安祿山和李琬全部都網羅進去,落入他的棋局,成為他暗中無形操控的棋子。
    但心裡雖然喜悅,臉上卻是淡然自如。
    捏著李亨的信函,張瑄沉吟良久,這才淡淡笑著向魚朝恩道“嗯,本官知曉了。請魚公公回去稟報殿下,就說本官過幾日,待身體養好一些,就回東宮複職。還請殿下保重身體!”
    魚朝恩一怔,他本來以為張瑄會給李亨回一封書信的,結果張瑄卻沒有。但他目前不過是東宮的一個普通太監總管,在張瑄這個明顯左右東宮局面的新貴人面前,焉敢造次只能恭聲領命而去。
    魚朝恩走後,張瑄興奮地一躍而下,下意識地在地上轉了幾個圈,心念電閃。
    李琬終於還是走上了出“大價錢”拉攏安祿山同流的道路。
    安祿山一直不肯站出來走在李琬這一邊,最根本的原因在於:無論是誰當儲君都不是安祿山想要看到的結果。安祿山早已有了反心只是目前還沒有準備好。他現在等待的,其實就是一個亂局,或者是皇帝的駕崩。
    既然想要造大唐朝廷的反,又何必攙和皇子奪嫡這些爛事兒。他們愛怎麼鬧騰就怎麼鬧騰,鬧騰得越凶,他就越高興。如果鬧出些大亂子來,正好便宜了他姓安的。
    這是安祿山的真實心態。
    只是安祿山沒有想到,李琬會這麼瘋狂,竟然開出了如此讓他心動的大價錢。
    李琬確實是瘋狂了,他竟然親自找上門去私底下許了一鎮節度使的肥缺一只要安祿山肯上表支持擁立他為東宮儲君,李琬寧肯將他所兼任遙領的隴右節度使讓給安祿山來做。
    安祿山動心了。他不能不動心。
    他本身就身兼范陽、平盧和河東三鎮節度使,如果再能兼任隴右節度使加上他族兄安思順的朔方,整個安氏的勢力範圍就連成一大片幾乎成為國中之國。這樣一來,對於他日後的謀逆起事,無疑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
    縱然舉事不成,亦能另據一國。
    只是安祿山也有些猶豫,李琬固然是開出了大價錢,但皇帝肯不肯允准呢?畢竟,李琬縱然上位,也只是一個儲君而已,真正說了算的還是皇帝李隆基。
    但面對他的這個猶疑,李琬只撂下一句陰沉的話:“安郡王,請記住,本王不是太子亨,本王所圖者,並不僅是東宮之位。若安郡王肯傾力相助,本王必竭盡所能讓安郡王達成所願。”
    李琬的暗示,安祿山沉吟良久,又與兒子安慶緒商議再三,覺得不妨出面捧一捧李琬。縱然最終李琬沒有能力兌現承諾,對於文卝字百卝度貼卝吧首卝發安家來說也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因此,安祿山還是按捺不住,直接向皇帝上書,表示擁立榮王李琬為儲君的態度。在安祿山的影響下,安思順也不得不同時相從。
    安祿山這個重量級的藩鎮出手了。在這場本來在很多人看來已經漸漸劃上了句號的奪嫡之爭,安祿山的橫空出世,無疑又帶來了很大的變數。
    但在張瑄看來,如此還遠遠不夠,李琬還不夠瘋狂。
    他赤腳在房中轉了幾圈,心中放才拿定了主意,突然覺得身後有一雙清澈的眸子正在凝視著自己。
    張瑄心頭一跳,回頭見崔穎嘴角淺笑,若有所思地盈盈站在那裡,凝視自己。
    “壞了……”張瑄暗道不好,尷尬地笑了笑,走過去向崔穎長身一禮,“穎兒,張瑄絕非是有意欺瞞……種種不便之處,還請娘子見諒。”
    前面叫“穎兒”,後面又換成了“娘子”,話語柔順帶有了幾分“討好求饒”的意味,崔穎嘻嘻一笑,將自己柔滑的小手遞了過去,“夫君不必解釋,夫君心有苦衷,妾心裡知說……只要夫君真心待奴,奴家還有什麼好計較的。”
    張瑄心裡一暖,情不自禁地一把將崔穎抱了過來,緊緊擁在懷中,感慨道,“張瑄何德何能,能遇上這種知書達禮有情有義的娘子!”
    既然偽裝已經被揭破,在自己房裡,張瑄便乾脆扯去麻木,恢復了原狀,這讓如煙如玉兩個小丫頭目瞪。呆,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崔穎研磨,張瑄奮筆疾書。
    崔穎非常穩重自律,哪怕是親密如兩人這般,她也未嘗抬眼看一看張瑄寫得什麼,是給何人寫信。
    可她越是這樣,張瑄對她就越加敬重。
    張瑄寫完書信,逕自密封起來,看他那慎重的樣子,崔穎微微一笑,停下研磨,卻道,“夫君,有個事情穎兒想說一說。”
    “娘子請說。”張瑄笑了笑,將手裡的信函輕輕擺放在桌案上。
    “穎兒覺得蕭家兄長與李氏嫂嫂住在前院並不合適,夫君這獨院還有房舍三間,不若請蕭家兄嫂移居後院,也好顯得咱們尊重。”
    崔穎笑著,給張瑄遞過一杯茶去,“穎兒今日與李氏嫂嫂談了一會,知曉了一些事情。蕭家兄長對夫君恩深義重,實在是不可多得。”
    張瑄沉吟了一下,笑道,“娘子,這後院一事,本來就交給娘子做主,娘子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吧。蕭家兄嫂其實也不計較這些……”
    之所以暫時把蕭十三郎夫妻安置在前院,並非是張瑄有意怠慢,而是張瑄覺得,這兩夫妻寄居張家並非長久之計,他已經派張力去為兩人在張家隔壁物色一座府邸,將來也好讓兩人搬出去自成一戶。
    但崔穎卻顯然覺得讓蕭十三郎與張瑄居住在一起,更加能保護張瑄周全。崔穎也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又是玉真公主的乾女兒,對於皇家權力爭鬥這種事情,看得遠遠比普通人更透徹,這可是刀光劍影你死我活什麼意外和後果都會出現。
    張瑄站在榮王李琬的敵對立場上,李琬既然能向張瑄下手一次,誰又能保證不會有第二次?這張家並沒有太強力的護院,讓蕭十三郎跟張瑄住在一起,張瑄的安全係數就會高一些。
    兩人正在談蕭家夫妻,這蕭十三郎和李蘇蘇就到了。
    蕭十三郎性情豪爽,自覺跟張瑄兄弟情分近,也等不得下人通稟,就站在院中朗聲呼道,“兄弟,蕭某來訪。”
    他這麼喊了一嗓子,李蘇蘇忍不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然後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襟,暗示他這是大戶人家,一切都有規矩,容不得他這麼江湖習氣。
    蕭十三郎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
    張瑄哈哈一笑,“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兄長,嫂子,請進。”
    蕭十三郎與李蘇蘇攜手而進,張瑄和崔穎起身相迎。
    見張瑄這般模樣,蕭十三郎吃了一驚。而李蘇蘇則驚訝地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只是暗暗掃了崔穎一眼,見崔穎神色不變,才放下心來。
    “兄長,嫂子,請坐。如煙如玉,沏茶!”
    張瑄明白兩人心裡驚訝的是什麼,便又嘿嘿一笑道,“兄長,這一身麻木捆綁在身上,也著實難受……我就去了。”
    說著,張瑄向蕭十三郎眨了眨眼晴。
    蕭十三郎哦了一聲,卻也知趣地沒追問什麼,主動岔開了話題去。
    “兄弟,某家也不喜拐彎抹角,你嫂子不好意思來問,某家就直說了一前幾天,跟兄弟說的那事兒……”
    蕭十三郎的話還沒說完,崔穎就笑著介面道,“兄長、嫂嫂莫急,秀兒妹子的事情,奴家已經托了玉真殿下去辦了,估計也就是這兩天就會有訊息了。”
    “應該沒問題。兄長、嫂子放心就是。”
    崔穎又追加了一句。
第107章楊貴妃見梅妃,下策
    蕭十三郎和李蘇蘇大喜。Www,
    崔穎這個玉真公主的乾女兒肯出面幫忙,絕對比張瑄好使。既然崔穎這麼說,那麼,李秀秀的事情肯定沒有問題。
    李蘇蘇起身向崔穎大禮拜去,聲音哽咽道,“蘇蘇多謝夫人,家妹若能得脫苦海,蘇蘇終生難報夫人大恩!”
    蕭十三郎也起身抱拳謝道,“弟妹盛情,蕭某銘感在心。”
    崔穎趕緊起身扶起李蘇蘇,笑道,“嫂嫂莫要如此見外,秀兒妹妹也是奴家妹妹,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嫂嫂要是還這麼客氣,奴家可不依了……”
    李蘇蘇見崔穎恭敬情切,倒也不再故作姿態,幽幽一歎道,“奴家姐妹遇到公子和夫人,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秀兒若是脫了這一難,就讓她留在夫人身邊做個丫鬟,報答夫人的大恩大德。”
    崔穎苦笑了起來,拉起李蘇蘇的手來,故意嗔道,“嫂子這是說得哪裡話來?要是再這麼說,奴家可要生氣了!”
    張瑄在一旁朗聲一笑,“好了,穎兒,嫂嫂,你們就不要再爭了。如果要說客氣話,兄長對我的救命之恩比什麼都重……還是那句話,兄長不拿我當外人,我必不拿兄長和嫂嫂當外人∼兄長,可有興致與兄弟飲上三杯?”
    “好,某家正有此意。”
    安祿山與安思順上書擁立榮王李琬,直接引爆了皇帝李隆基潛藏已久的怒火。
    禦書房裡,皇帝咆哮的聲音“鏗鏘激昂”,連帶摔爛了好多價值不菲的器皿,把一干太監宮女嚇得不輕。這個時候,也就只有高力士這個忠心耿耿的奴才,才有膽量留在李隆基身邊。
    對於安祿山,現實中的李隆基遠遠不像史書上寫的那樣“昏庸”和一味縱容。只是當皇帝意識到安祿山對大唐社稷構成威脅的時候,安祿山已經坐大,他一時間也拿安祿山沒有什麼辦,只能徐徐圖之。
    如果沒有現在這般奪嫡的風龘波,按照李隆基原本的計畫,是先削弱楊家的勢力,然後再逐步削藩,主要就是安祿山。但為了不激起安祿山的反彈,他又不能只針對安祿山一人,而只能面向所有藩鎮。
    但現在,安祿山竟然居心叵測地上書了。李隆基可不認為,安祿山會真心擁護李蜿,所圖的不過是更大的利益,想要從皇室這裡得到更大的好處。
    但李隆基儘管心裡對安祿山憤怒憤恨到了極致,可面子上卻不能沖安祿山來,只能當著高力士的面,把榮王李琬罵了一個狗血噴頭。
    李隆基終歸還是老朽了,年近七旬,在這個時代,其實已經算是高齡了。單單是發這麼一通火,都把這個老朽的皇帝搞得非常疲倦。
    李隆基有氣無力地靠倒在錦墩上,聲音嘶啞而低沉,“老東西,去,去,去,去榮王府傳朕的口諭一就說朕對他非常失望,再要這麼胡作非為,不要說太子,就是這個親王,也保不住!”
    “是。”高力士立即領命,轉身而去。
    但還沒走兩步,就又被李隆基給叫住了,“罷了,老東西,你回來既然他們想要折騰,就讓他們折騰起來。朕就是不信這個邪氣一一他以為傍上安祿山,就能威脅到朕了嗎?”
    “給楊國忠傳話,就說朕身體不適,一概奏表皆由楊相權宜處置,不必報朕了。”
    高力士心裡咯噔一聲,心裡苦笑起來:皇帝已經失去分寸了,這一會抓權一會放權,一會打龘壓一會扶植,說明皇帝自己也沒了底氣、沒了主鬼……哎,皇帝真的是老了,不復當年那睥睨天下一切盡在掌握的皇者風範了。
    “是,老奴遵旨。”
    高力士慢吞吞地走出禦書房,聽到身後傳來皇帝那低沉而落寞的歎息聲,心裡頗覺不是滋味。
    楊玉環在玉真觀呆了兩日便回宮,李亨自然也相隨回返。
    楊玉環回到寢宮休息了一個時辰,聽聞皇帝在禦書房大發雷霆,也就沒過去請安,而是直接起駕向上陽東宮而去。
    上陽東宮是冷宮,在皇城的角落裡,宮道破敗,宮牆也頗有損毀之處,冷冷清清沒有人煙。
    楊玉環乘坐在車輦之上,行走在淒淒慘慘戚戚的宮道上,目光所及是那長文卝字百卝度貼卝吧首卝發滿荒草的破日宮苑,心裡也不禁有些淒慘。
    梅妃被打入冷宮,固然與她有直接關係,但楊玉環本性善良溫和,如今親眼見到冷宮如此景象,心裡便多少有些愧疚之心,覺得當年自己是不是太狠心了。
    楊玉環輕輕一歎,“張德福,看這上陽東宮如此落敗,本宮這心裡頗覺不是滋味兒。”
    張德福恭謹一笑,“娘娘冷宮年久失修是這樣的一……”
    “娘娘,宮門到了,小的這就去稟報通傳,讓梅妃出來迎接娘娘。”
    楊貴妃車駕儀仗轟轟烈烈而至,上陽東宮裡面的梅妃早就得到了消息。如今的上陽東宮裡裡外外,其實早就都被榮王李琬收買,有榮王的關照看顧,梅妃這幾年在上陽東宮裡面過得還蠻滋潤。
    聽說楊玉環來了,梅妃臉色陡然一變,恨恨地起身跺腳道,“她來幹什麼?來冷宮看看奴家受了怎樣的苦?看看奴家是不是在這上陽東宮裡苟延殘喘?”
    梅妃如今雖然對皇帝再也沒有了情分,但當年被楊玉環和李隆基打入冷宮的恨意卻是絲毫不減。
    榮王安插在上陽東宮的一個年長宮女張氏輕輕亡歎,“娘娘莫要煩惱,莫要心焦,只要榮王殿下大事一成,娘娘的後福還在後邊,而將來被打入冷宮的還不知道是誰呢。”
    “娘娘,人在屋簷下不能不低頭……請娘娘三思!”
    梅妃神色變幻了一番,這才勉強點點頭道,“更衣,隨本宮出去迎接貴妃娘娘!”
    正在此刻,宮苑裡傳來一個太監尖細的呼喊聲:“貴妃娘娘駕到,梅妃接駕!”
    梅妃眼眸中隱隱投射龘出的一絲絲仇恨的光芒,楊玉、環並沒有覺得意外。讓她吃驚的是,眼前的梅妃姿容豐潤,身材婀娜,比起當年更加豔麗嫵媚端方,並沒有她想像中的憔悴晦澀。
    楊貴妃深深打量著微微垂首的梅妃,心裡頭暗暗思量著:看來奴家倒是白操心了,人家在這裡過得還不鎧……
    一念及此,楊玉環突然想起張瑄在給她的密函中透露出的一個驚天秘密來,不由暗暗歎息了一聲:看來那小冤家所說的不是虛假了……榮王也真是天大的膽子,梅妃縱然被打入冷宮,但在名義上也還是皇帝的妃子,他竟敢與梅妃暗中勾搭成歡,一旦暴露,可是萬劫不復的大禍事。
    但楊貴妃突然轉念又想起那小冤家對待自己的大膽調戲,以及自己對那小冤家的幾分曖昧,臉色不禁大紅。
    見楊玉環竟然就這樣出神地望著自己,一言不發,梅妃垂首心裡暗暗咒駡,但表面上卻是畢恭畢敬誠惶誠恐。
    “梅妃,本宮有幾句私房話想要單獨跟你說一說一你們,先退下吧。”楊玉環掃了跪在梅妃身後的十幾個宮女,擺了擺手。
    張氏等人不敢怠慢,趕緊起身退下。只是臨退走之前,張氏暗暗給梅妃使了一個眼色,暗示她要竭力忍耐,小不忍則亂大謀,破壞了榮王的大計。
    待眾人退下,楊玉環輕輕笑了笑,“梅妃,看來這些年你在上陽東宮過得還不錯,這倒是讓本宮有些意外。前些日子,本宮跟陛下說了,看看抽個時機,就把你接出冷宮去,咱們姐妹一起侍候陛下……當年那些恩恩怨怨,就一筆勾銷了吧。”
    梅妃心頭一跳,幾乎是下意識地奪口而出,“多謝貴妃娘娘惦記著,臣妾在這上陽東宮安逸著呢,不願意挪動地方……”
    楊玉環聽了梅妃這話,意味深長地笑了。
    “你還不願意走了?呵呵!本宮惦記倒也不打緊,可是陛下最近惦記著你呐。好了,本宮這就回去跟陛下說,明日便下詔赦免你出上陽東宮,恢復梅妃的名號吧。”
    說完,楊玉環轉身就走,只留下面色瞬間變得慘白的梅妃怔怔地站在那裡,半響才麻木地躬身喊了一聲,“恭送貴妃娘娘!”
    楊玉環心裡輕聲一歎:梅妃,本宮對你已經仁盡義至,也給了你一個從頭再來的機會。但是你若是還是把握不住,還要往絕路上走,那也就怪不得本宮了。
    對於梅妃的處置,張瑄在密函中給出了楊玉環兩個選擇。
    其一:側面暗示梅妃,她已經知曉了梅妃跟榮王的姦情,從而迫使梅妃傳訊榮王,引蛇出洞,讓榮王繼續往張瑄佈置的陷阱裡跳。
    此為上策。
    其二:讓皇帝赦免梅妃,恢復梅妃的名號並安排皇帝寵倖梅妃……以這麼一種曲線方式,同樣迫使榮王更加鋌而走險。此為下策。
    張瑄明知楊玉環心太軟,直接向梅妃下手的事兒,她肯定做不出來,於是就給出了這上述“上下兩策”。前者的效果會立竿見影,而後者則帶有一定的不確定性。萬一榮王“忍辱負重”,甘心拋棄梅妃,那麼這個計畫也就廢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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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鴻門宴(1)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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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楊貴妃的儀仗隊伍浩浩蕩蕩地離開上陽東宮,梅妃才臉色蒼白地慢慢癱倒在了冰冷的殿面上。
    張氏帶著幾個宮女匆匆從後殿奔出,見梅妃此狀,不由驚呼了一聲,“娘娘!”
    幾個宮女七手八腳地將梅妃抬到了床榻上,好半天梅妃才慢慢回過神來,但眸光中閃爍著無盡的恨意和明顯的恐懼不安,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娘娘!”張氏低低呼道。
    梅妃緩緩抬頭望著張氏,幽幽一歎道,“奴家就說這幾日心驚肉跳感覺不安,原來真的是禍從天降了……可恨這狐狸精,至今也不肯放過奴家!”
    “速速派人去榮王府通報李琬,就說皇帝要赦免了奴家,要奴家出上陽東宮歸興慶宮,隨時侍候皇帝!”梅妃嘴角浮起一絲近乎瘋狂的冷笑道,“不想一晃多年,皇帝竟然還想著奴家這殘花敗柳!”
    “通報榮王,且看榮王如何安置奴家。告訴他,要是晚了、奴家就再也見不到他了……奴家上輩子造下了無盡的孽障,這輩子托生在這宮裡還債來了呀快去!”
    梅妃突然厲聲喝道,旋即歇斯底里地放聲慟哭起來。
    張氏臉色一變,立即起身向殿外行去。
    張府。
    張瑄獨自一人站在府門口,靜靜地凝望著皇城的方向。家僕張力帶著另外幾個下人老老實實地侍候在一側心裡其實搞不清楚自家公子爺為什麼從午後開始便默然站在府門口,似是在等什麼人但卻一直沒有人來。
    張瑄此刻在張府擁有著絕對至高無上的權威,在下人心目中的地位,已經遠遠超過了張府老夫人柳氏和大公子張煥、二公子張甯。因此張瑄不言,下人沒有一個敢問。
    達達!
    張力等人侍候在那裡多時早已有些昏昏欲睡,突然耳中傳來清晰的馬蹄奔騰聲,精神一振,趕緊凝目望去。
    只見一騎從皇城方向飛馳而至。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目光凜凜向前邁出了一步。
    一個二十出頭的宮中小太監縱馬走到近前在一溜煙塵中翻身下馬,向著張瑄拱手笑道,“張大人,還記得咱家否?”
    張瑄朗聲一笑,“張公公,下官等候公公多時了—請進府中說話!”
    此人正是楊貴妃身邊的親信太監張德福。
    張德福哈哈一笑,“有勞張大人,請!”
    府中下人婢女見張瑄與一個宮中太監攜手並肩走了進來,親熱無比吃了一驚,卻遠遠地躲開了去。
    兩人直入客廳,分賓主坐定後,張瑄也沒有繼續客套,直接問道“張公公娘娘那裡……”
    張德福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函來遞了過去,輕輕道,“張大人,娘娘有密函一封,囑咐咱家當面面交大人,請大人過目。”
    張瑄接過信函,向張德福歉意地笑了笑,然後就拆開信函開始看了起來。看完楊貴妃的親筆信函,張瑄心底暗暗歎息:楊玉環果然是選擇了他所給出的下策。如此一來事情操作的難度就顯然加大了不少,而且也增加了一些變數。
    但此刻,張瑄也無可奈何。楊玉環天生就是這種性情說好聽點是面慈心軟,說難聽點就是優柔寡斷、婦人之仁。張瑄心裡明白如果他不給出第二個選擇,說不準楊玉環就不會配合他的行動。
    在張瑄的謀劃中,楊玉環的行動是極其關鍵的一環,如果楊玉環不配合,他的後續計畫很難展開口
    好在雖為“下策”,卻也不是不能接受的結果。
    張瑄心念電閃,但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猶自面帶微笑沉靜自若。
    沉吟了一下,張瑄起身向張德福笑了笑,“公公,煩勞稍待片刻,待下官給娘娘寫封回函!”
    “張大人請便。”
    張瑄笑著走去,卻是向張力使了一個眼色。張力會心一笑,待張瑄的身影消失在客廳中,便上前去端著早已準備好的一份厚禾蔔一十兩金葉子送了過去,恭謹笑道,“張公公,這是我家公子爺的一點心意,還請公公笑納!”
    張德福一怔,旋即哈哈一笑,也沒有客氣,就笑納了。張瑄跟楊貴妃關係密切,通傳資訊者多為張德福,這些日子來張德福也沒少拿張瑄的好處,早已見怪不怪安之若素了。
    不多時,張瑄便匆匆回轉笑著將一封信函交給了張德福,“張公公,煩勞當面交給娘娘拆閱!”
    張德福點了點頭,“好了,咱家辦事,張大人且放心就是。咱家一定會把信函親自交到娘娘手上。”
    “如此,多謝公公了。”張瑄拱手道。
    “咱家與張大人往來多時,這些事不需客套!張大人請留步,咱家告辭回宮!”
    張德福急匆匆向外走,張瑄也不能不送到了門口。
    張德福翻身上馬,一溜煙消失在張瑄的視野中。而張瑄身後則傳來蕭十三郎低沉的聲音,“兄弟,事幹重火,這小太監信得過還是信不過?要不要某……”
    張瑄回頭來深深地凝望著蕭十三郎,長身一揖,壓低聲音道,“再次煩勞兄長跟過去,看看中間會不會出岔子!萬……”
    張瑄的清冷的目光閃爍了一下。
    蕭十三郎淡然一笑,身影一閃便飛騰而去,而半空中方才傳來他飄渺的聲音:兄弟且安心等候,某家去去就來!
    ……
    黃昏日暮時分,原本清朗的天際突然烏雲密佈,旋即就狂風呼嘯,黑壓壓的雲團壓了過來,籠罩在長安城的上空。
    張瑄默然站在院中,抬頭仰望著昏暗的天際,任憑寒風吹拂亂了他的髮髻。
    “烏雲壓城城欲摧啊……”張瑄輕輕一歎。
    他轉過頭去,向前望去,張力頂風從前院匆匆奔行而至,跑到跟前喘息道,“三公子,太子殿下派人傳信,殿下要駕臨府上……”
    “哦?這就要來了嗎?”張瑄沉默片刻,淡淡一下,在風中揮了揮手,“好了,我知道了,我這就去。”
    說完,張瑄大踏步走回臥房去。
    崔穎正在帶著如煙如玉以及她的兩個陪嫁侍女一起收拾屋裡,見張瑄進來,不由轉頭笑著迎了上來,“夫君,看這天氣,似是要變天要下雪了呀!”
    張瑄默然點頭,“嗯,要下雪了。”
    說到這裡,張瑄突然一把抓起崔穎的柔滑粉嫩的小手來,深深凝望著她。
    兩人雖然名為夫妻,但實則並未真正圓房。這些日子同居一個屋簷下,耳鬢廝磨之間也免不了肌膚相親,但張瑄一直都很尊重她,像現在這般當著幾個侍女的面這樣,還真是第一次。
    崔穎俏臉緋紅,幽深似水的眼眸中滾動著無盡的紅霞。
    “穎兒!”張瑄壓低聲音道,“我想讓你暫時住到玉真觀去!”
    崔穎吃了一驚,猛然抬頭望著張瑄,訝然道,“夫君,這是為何?妾早就說過,妾既然已經嫁進了張家,便就是張家的媳婦,不會……”
    張瑄苦笑道,“穎兒,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讓你暫時去玉真殿下那裡小住幾天,過一段時間,多則一二月、少則大半個月,我便親自過去接你回來!”
    崔穎臉色一變,突然“反客為主”,主動反握著張瑄的手,顫聲道,“夫君……“妾絕不離開!”
    張瑄向如煙和如玉兩個小丫頭掃了一眼,這兩個小丫頭知趣地帶著崔穎的兩個陪嫁侍女出門去,為張瑄和崔穎關緊了門。
    “穎兒……有些事情,我不能跟你細說,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我讓你回玉真觀暫住,也不過是為了預防萬……”張瑄壓低聲音輕輕道,“不僅是你,我娘、兩位兄長等一干內眷,我也已經安排好他們即刻便去城外的農莊暫住時日。”
    “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我身邊有蕭家兄長,他會護得我周全……穎兒,你此去玉真觀,也把李家嫂嫂帶過去。”
    “穎兒,沒有後顧之憂,對我來說才是最大的安全。”張瑄輕輕將崔穎擁抱在懷裡,輕輕撫摸著她輕柔的後背,柔聲道,“過了節,我再去接娘子過門來,還娘子一個轟轟烈烈的婚禮!”
    “好了,就這樣定了。”張瑄陡然鬆開崔穎,往後退了一步,然後大聲道,“如煙如玉,幫本官更衣!”
    太子李亨的儀仗隊伍很是低調地出了東宮,急速直奔城南的張府。
    張家中門洞開,但門口卻只有張瑄一人迎接。府中空蕩蕩地,往日往來不絕的下人婢女此刻都不見了蹤跡。
    “臣張瑄,拜見太子殿下!”
    李亨心情淩亂,也顧不上這些細節,他下了車輦,見張瑄迎接在門口,便匆匆走了過來,壓低聲音道,“子瞻,本宮有事跟你商議。”
    說完,不管合適不合適,就挽起張瑄的胳膊來,在一干太監侍衛的目瞪口呆中,與張瑄一起走進了張府。
    見偌大一個張府竟然只有三五個侍女下人,李亨有些意外,卻沒有問什麼。只是摒退了下人後,直接就將榮王李琬的請柬掏了出來。
    “子瞻,榮王突然請本宮赴宴,本宮這心裡猶疑不定,拿不定主意,因此便出宮來跟你商議一番一一榮王此刻視本宮若仇敵,他宴請本宮必然不懷好意,但——”
第109章鴻門宴(2)第二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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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本宮若是推辭不去,卻又失卻了東宮的體面。”
    “可本宮若是去了,這榮王府中于本宮來說,不亞于龍潭虎,本宮這一去,怕……”李亨皺著眉頭小聲道。
    張瑄突然笑了。
    當著李亨的面,他緩緩從身後也去過一封請柬來遞了過去,“殿下,臣也接到了榮王的請柬。”
    李亨臉色一變,皺眉不語。
    “子瞻,榮王究竟意欲何為?”李亨的臉色變幻半天,方才輕輕問道。
    “一場飲宴而已,殿下!據臣所知,榮王府今晚廣開盛宴,遍邀滿朝文武大臣和皇室貴胄。賓客多達數十人。”
    張脆擺手笑了笑道,“鴻門宴便是鴻門宴,只是這鴻門宴臣以為,吾等還不能不去。
    “子瞻……過……”李亨搓了槎手,肩眼間的一絲畏懼和擔憂之色溢於言表。
    張瑄心裡輕歎,這太子終歸還是太怯懦了些,難怪李琬一直都看不起他,視他如廢物。
    “大庭廣眾之下,榮王必不敢輕舉妄動。以臣看來,這場飲宴不過是榮王給殿下的一道下馬威罷了,若殿下畏懼不去,必在眾人面前失了顏面!殿下乃堂堂東宮太子,大唐儲君這普天之下,豈有殿下不能去、不敢去的地方!”
    “區區一個榮王府就算是龍潭虎,殿下也該闖一闖!”
    “向太子下手,等同於謀逆造及一臣料定榮王李琬沒有這個膽子!”張瑄看慨然道,心裡卻是又追加了一句,“他要真的鋌而走險,你這太子反而暫時變得更安全了一些……因為阻擋李琬登上皇位的不是你這名義上的太子,而是當今皇帝李隆基!”
    見李亨還是有些猶豫不決,張瑄不由皺了皺眉道“殿下,臣會讓蕭十三郎扮做侍衛跟隨在我們身側,一路相隨保護殿下。請殿下安心。”
    榮王府,寬大的正廳之中燈火通明,人影綽綽。
    榮王端坐主位,他的左側是盛王李綺、咸宜公主等皇室,而右側則依次是安祿山、安思順、高仙芝、裴敦複、薛德旺等朝臣藩鎮,他的有力追隨者或者暫時的同盟。在場賓客果然如張瑄所猜測的那樣,多達數十人。
    有些是榮王的鐵杆但有些尚處在搖擺不定的階段。而李琬此舉,似乎同時也有震懾這些人的意思。
    但卻沒有楊家的人,包括楊國忠在內。楊國忠一系的人馬,無一人至。而儘管如此,李琬的力量也幾乎席捲了半個朝廷。
    高仙芝等人左右四顧心裡都異樣震驚。榮王暗中積蓄的力量同樣讓他們目瞪口呆。
    李琬默然不語。盛王李綺在側皺眉輕輕道,“六哥,人都到齊了,宴會該開始了吧?”
    李琬淡淡笑了笑,“綺弟,且稍安勿躁,咱們再略等片刻,看看太子殿下來與不來!”
    李綺一怔,“太子?六哥也請了太子?”
    安祿山笑著插話道,“榮王殿下真是妙人竟給太子擺下了鴻門宴。不過,此刻,太子豈敢踏足殿下的榮王府半步。以安某看來太子一向怯懦,今晚的宴會必不能至吾等還是即刻開懷暢飲罷!”
    李琬轉頭向安祿山微笑著,“安郡王,既然本王的請柬已經送到,本王就要等他片刻。無論他來與不來,本王都要讓諸位看看—u這便是堂堂的大唐儲君!嗯?大唐數萬里江山,祖宗創下的這片家國天下,將要交給如此一個不學無術、無才無德、膽小如鼠的懦弱之徒!豈不是可惜可歎、可悲可恨?!”
    李琬說著,目光顧盼生威,凜然的目光從諸人身上掃過,一些皇室和外臣都暗暗心裡一顫。
    “這榮王果然有當今皇帝年輕時的幾分風采……這廝要是成事,必然比皇帝更加難纏。”安祿山目光中的一抹陰沉瞬間逝去,旋即朗聲哈哈大笑道,“然也。安某早就跟陛下說過,太子亨不堪為天下儲君,而榮王殿下英明神武不亞于陛下當年,理當改立榮王殿下為當朝太子!”
    裴敦複等人旋即笑著附和起來。
    而高仙芝則暗暗皺了皺眉,心裡有一種非常不安的感覺。從昨日開始,他就感覺榮王李琬整個人似乎有了一種翻天覆地的變化,但他說不出這是一種什麼變化。只是榮王的這種變化,讓他心裡不安。
    “諸位過譽了。”李琬擺了擺手,淡然道,“家國天下,祖宗基業,本王作為皇子,當仁不讓。只是一……”
    李琬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聽廳外傳來一聲高亢尖細的太監嘶喊“太子殿下駕到!”
    李琬臉色一變。
    盛王李綺與咸宜公主面面相覷:這明擺著是鴻門宴,但太子竟然就來了?
    “太子殿下真是好大的排場。諸位——”見眾人有些下意識地起身要去迎接,李琬冷冷一笑,“請諸位稍安勿躁!”
    裴敦複等人不敢違抗榮王的命令,悻悻地又坐了回去。
    高仙芝皺眉掃了李琬一眼,心道你雖跟太子是對手、是政敵,但如今他還在儲君的位置上,作為臣下,不起身相迎是為不敬,有違禮制……榮王這番,似乎也太過囂張了,他想要幹什麼?
    高仙芝心裡猛然一跳,臉色陡然變得蒼白起來:難道……難道他要鋌而走險?
    只有如此,李琬才能如此不加顧忌。
    李亨在前,張瑄在後身後還跟著一個侍衛。兩人緩緩走進廳去,見高朋滿座竟無一人起身相迎,李亨的臉色馬上就變得極其難看、果然是一場鴻門宴!
    但李亨馬上就意識到了危險。他立即扭頭望著張瑄,見張瑄神色淡然,不由長出了一口氣,強自按捺下惶急的心緒,硬著頭皮繼續向前行去。
    李琬淡然笑著,端坐在那裡也不起身,只是隨意拱了拱手道“李琬見過太子哥哥。”
    李亨嘴角一抽,怒視著李琬,卻是不敢發作。
    張瑄冷冷一笑,主動向前一步,撇過榮王李琬、盛王李綺和咸宜公主這些皇帝的皇子皇女,卻揚手指著安祿山、高仙芝、裴敦複、薛德旺等人冷聲斥責道,“要祿山,高仙芝、裴敦複……爾等身為大唐臣子,面見太子殿下竟敢不起身相迎如此悖逆禮制,想要謀反不成?”
    “太子乃大唐儲君,太子駕到,如同陛下親臨!爾等不敬太子,其罪當誅!”
    張瑄的聲音冷厲而悠長在廳裡久久回蕩著。
    這麼一頂大帽子拋過來薛德旺第一個撐不住,他固然成為李琬一党不把太子李亨放在眼裡,但在面子上,如此公開借越失禮,要是傳揚出去、鬧將開去,他可吃罪不起!
    薛德旺起身尷尬一笑,拱了拱手道,“薛德旺拜見太子殿下!”
    安祿山也虛偽地笑著,起身來向李亨草草一揖,“太子殿下安祿山有禮了!”
    高仙芝也猶豫了一下,緩緩站了起來。但他還沒有來得及跟李亨見禮,卻聽李琬猛然一拍桌案居高臨下地逼視著張瑄,沉聲喝道“張瑄,汝一個小小的太子輔臣,黃口小兒,竟敢在本王府上,在諸位皇子公主、郡王藩帥大人面前出言放肆,爾真是好大的膽子!本王要先問你一個不敬之罪!”
    張瑄冷冷一笑,慢慢回頭來目視著李琬,神色從容鎮定。在眾人的注視下,他緩緩向前邁了一步,淡淡道,“榮王殿下,張瑄的官職大小,與諸位面見太子、無禮譜越沒有什麼關係。太子威嚴所系……哪怕是東宮一僕從,也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張瑄膽子再大,也斷然不如榮王殿下膽子大。”張瑄嘴角浮起一抹冰冷的笑容,聲音越來越慷慨,“作為主人,有貴客來訪,不起身相迎,是為失禮;作為臣弟,太子殿下駕到,目無大唐律,是為悖逆!榮王殿下膽子之大,可謂天下罕有。”
    “更有甚者……”張瑄突然朗聲一笑,“柳葉雙眉久不描,殘妝和淚汙鮫俏。長門自是無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榮王殿下,可解詩中意否?”
    李琬緊握酒杯的手猛然哆嗦了一下,目光中凶光畢現,殺機騰騰。
    張瑄方才所吟詩作乃是梅妃自怨自艾之作,外臣鮮有知曉。張瑄突然將話題繞到了梅妃身上,李琬自然是馬上就與昨日梅妃的通信聯繫起來,心中起了巨大的波瀾,而那種瘋狂的決心卻是更加堅定了。
    梅妃在李琬心目中的地位深重,兩人這些年的私會也生出濃厚的感情。況且,如今梅妃已經身懷有孕,一旦出了上陽東宮必將暴露,而遲早要牽連出李琬來。所以,無論是于情于理還是於己身的安危,他都不能放棄梅妃,也放棄不得。
    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對是否走出最後一步猶豫不決,瞻前顧後。但梅妃的事情直接就成為一顆導火索,讓他真正下定了決心。
    當然,他已經被逼到了懸崖邊上,再無路可退了。
    張瑄毫不畏懼地與李琬目光相對,任憑摩擦出多大的火花來也不為所動。
    他此番來,主要目的就是往李琬這盆旺火身上再添一桶油的他倒是要看看,氣急敗壞、被逼到了一定程度的李琬,會不會最後瘋狂起來,將大唐朝廷這譚渾水徹底攪渾!
    李琬長出了一口氣,目光冰冷而陰沉,再次一拍桌案,“放肆!張瑄,汝難道就不怕本王當場將你抓起來、治你一個出言不遜冒犯親王之罪?在本王面前如此倡狂,爾算是頭一個!”
    張瑄縱聲狂笑起來,“自前番遇刺僥倖不死,張某早就將這生死置之度外了一某還真就不信了,這榮王府上,難道還能再跳出兩名揮舞著陌刀的軍漢來行刺本官?”
    “來,本官就站在這裡!”
    “死則死爾,又何懼之有?!”
    原本是李琬居高臨下、咄咄逼人,可幾番對白下來,倒成了張瑄佔據上風、肆無忌憚了。
    安祿山若有所思地坐在那裡,冷眼旁觀著。這只是他第二次見張瑄,但對張瑄的印象卻極其深刻,無非是因為當日張瑄在霖德殿上敲打其子安慶緒的一番話。事關安氏的絕對機密,但在這小廝口中卻如數家珍一一如此種種,當時安祿山判斷張瑄為楊國忠的人,受了楊國忠的指使。
    但現在看來,這張瑄絕對不是楊國忠的人……說不準一—安祿山驟然臉色一變,“皇帝的安排?是了是了,如果沒有皇帝撐腰,這小廝何以敢跟榮王頂上!”
    想到這裡,安祿山覺得自己的“計畫,”該做一些微調了,而答應李琬的事情也少不得要見機行事。
    一個身材雄壯的華服漢子騰地一聲站起,怒視著張瑄幾步就走了出來,“殿下,如此狂悖之徒,且休跟他廢話,拿下一頓亂棍打出榮王府便是!”
    李琬默然,卻是默許了這漢子的行動。
    未必要當場“打殺”張瑄,但一定要殺殺他的威風,給他一個深刻的教訓,讓他知道什麼是老虎摸不得。
    而他榮王李琬,天潢貴胄,不是李林甫或者楊國忠這種奸佞小人可比。
    “爾是何人?”張瑄好整以暇地轉過身來,凜然不懼。
    他今天既然敢闖榮王府,就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安排好了絕對的退路。
    “羽林衛大將軍霍青是也。”霍青不屑一顧地望著張瑄,陡然間大吼一聲,“來人,將此人拿下!”
    幾個早已埋伏在廳外的彪悍的羽林衛士卒一哄而入。
    但卻聽嘡榔一文卝字百卝度貼卝吧首卝發聲,一柄鋒利的寶劍瞬間出鞘,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明亮的圓弧,原本垂首站在李亨身後的蕭十三郎身形一閃,就出現在霍青面前,而鋒利而透射著寒光的劍尖則直抵他的咽喉。
    “太子殿下在此,何人敢放肆!”
    蕭十三郎的聲音輕柔而冷厲,霍青臉色陡然變得煞白,他甚至沒有看清這護衛是如何拔劍的,他絲毫不懷疑,只要自己有任何風吹草動,這柄冰冷而殺氣騰騰的劍就會刺入自己咽喉,一劍斃命。
    李琬臉色漲紅,氣得嘴唇都哆嗦起來,就在他惱羞成怒準備豁出去將張瑄“繩之於”的時候,卻聽廳外腳步嘈雜,人聲鼎沸,旋即是一聲嘶啞悠揚的長調一—
    “陛下駕到,榮王接駕!”
第110章鴻門宴(完)
    “陛下駕到,榮王接駕!”
    霍肯陡然色變,而蕭十三郎則飄然收劍還身,動作流暢一氣呵成,也就是扎眼的大就回到了張縫身後。wWW。
    霍青恨恨地跺了跺腳,又有些畏懼地掃了蕭十三郎一眼,狼狽地走回座位之後。他毫不懷疑,如果僵持下去,那柄冷森森的寶劍會一點也不留情地刺入他的咽喉。
    李琬大吃一驚,不禁李琬,在場諸人突然聽到皇帝來了的消息,都不禁嚇了一跳。李琬擺明瞭要有所動作,這些人跟著李琬自然就心裡有鬼,此刻最怕見到的就是皇帝。
    李亨也很是意外,下意識地扭頭望去。
    只見皇帝龍行虎步臉色陰沉大步而入,身後只跟著一個高力士。
    李亨率先躬身拜了下去,“兒臣李亨拜見父皇!”
    張瑄淡然一笑,也隨在李亨身後拜倒在地,“臣張擅拜見皇上!”
    李琬稍稍遲疑了一下,也旋即起身朗聲呼道,“兒臣榮王李琬,拜見父皇,吾皇萬歲萬萬歲!”
    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等則微微有些惶然拜倒在地,山呼萬歲。
    安祿山、安思順、高仙芝、裴敦複也默然拜倒,一干人等呼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李隆基嘴角了一下,清冷而淩厲的目光依次從李亨、李琬等人身上撲過,最後落在安祿山的身上,淡然道,“都平身吧。聯今日聽聞榮王大宴朝臣,就過來看看。”
    李亨緩緩起身,退到了一側'。裡這才緩緩安定下來。皇帝一來,他自覺自身安全得到了保證,方才那渾身上下浮動著的種種不安惶急情緒漸漸消散了去。
    李琬也起身笑道,“恭迎父皇士座。”
    李隆基深深地凝望著李琬,眸光中投射出一絲極其隱晦的憤怒,沉默了片刻,卻是擺了擺手淡淡道,“坐就罷了……”聯有話與太子、榮王說,爾等且先退下吧。”
    “張瑄爾留下。”
    見張瑄也要隨眾人一起退走,李隆基突然大聲道。
    “是,臣遵旨。”
    “臣等告退,吾皇萬歲萬萬歲!”眾人再次跪拜在地。
    李隆基慢慢轉過身來,凝望著一干皇子皇女和臣工漸漸退下的背影,揚了揚乎道,“榮王這一場飲宴,大半個朝廷的臣工都到了,幾乎相當於一個小朝會了,足見榮王威信之高。太子,在這一點上,爾要學一學榮王。不要總是悶在東宮,見了膜唯唯諾諾…”,倘若如此,聯如訶放心將大唐江山社稷交給汝?”
    李亨心頭一跳,恭謹道,“是,兒臣謹遵父皇聖諭。”
    “榮王”李隆基轉頭望著李琬,輕輕一笑,“聯攪亂了汝的宴會,汝可抱怨聯多管閒事?”
    “兒臣不敢。”李琬恭謹上前欠身道。
    “不敢?汝還有什麼東西不敢做?!嗯?”李隆基的聲調突兀陡然間拔高了八度,臉色漲紅,激動得揚手指著李琬斥責道,“汝結黨營私,夤夜密謀,所圖為訶,當聯不知。”
    李琬心神一凝,微微後退一步,低沉道,“父皇這話兒臣不懂,兒臣一向秉公守律……。”
    “罷了,給聯閉嘴!”李隆基一聲輕斥打斷了李琬的話,怒視著李琬沉聲道,“汝做的那些事,聯一清二楚。只是聯始終覺得,不論是太子,抑或是榮王,都是聯的兒子。聯的江山,亦不論是交給誰,都關乎著李唐江山的傳承”,這不是聯一個人的事,是爾等每一個人的事!”
    “太子之位,聯意已決。太子寬厚,適為盛世明君,雖進取略有不足,但守成足矣。”李隆基掃了李亨一眼。
    李亨感激涕零地哭拜在地,“兒臣拜謝父皇隆恩,兒臣誠惶誠恐不勝汗顏!”
    李琬心下一沉,心裡瞬間不忿起來,臉色也陰沉下來,他冷冷一笑,往後又退了一步,躬身下去,不言不語。
    “爾等是親兄弟,骨肉至親,且不可兄弟鬩牆,做出一些不堪的事來,讓皇室蒙羞,徒為大唐子民笑料。”李隆基冷冷地盯著李琬,“聯今日把話提前說到這裡聯不管爾等心中有無不服、有無怨氣、有無借。”,…但從今往後,誰要是再滋生事端,聯絕不輕饒,嚴懲不貸!”
    “太子,汝是兄長,要拿出兄長的態度來。榮王”,…對聯的話,汝可有不服?”李隆基的聲音越來越低沉。
    李琬嘴角輕輕抽搐著,臉色陰冷卻恭聲回道,“回父皇,兒臣不敢。兒臣謹遵父皇聖諭。自今往後與太子哥哥相親相愛,為大唐社稷江山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李隆基站在那裡沉默了片刻,突然揮了揮手,“好,很好。既然爾等願意聽聯的話,聯心甚慰。”
    “但願汝等能以祖宗社稷江山為重……李亨,隨聯回宮吧。張瑄,你也跟來,聯有幾句話跟你說。”
    李隆基率先行去,李亨隨後。
    張瑄一直默然垂首站在李亨身後,突然聽皇帝提到自己的名字,不由抬頭望瞭望高力士,見高力士向他默然點頭,也就猶豫了一下,也追了上去。
    “兒臣恭送父皇起駕回宮!”李琬慨然躬身拜去,但抬起頭來的瞬間,目光變得陰狠如刀。
    李琬心裡本來還有一線希望,覺得李隆基最終還是會選擇自己。但現在聽了李隆基一番表態,他就知道自己這最後的一線希望也失去了。李隆基這番連夜出宮來敲打自己,定然是意識到了什麼,不惜親自出面來幫李亨穩定局面。
    “既然你寧可將皇位傳給那個廢物,也不願意給我一絲機會,那麼,就不要怪我無情無義了。這皇帝的位子……六李琬冰冷地笑著,“且看誰笑到最後!”
    李琬揮了揮手,從王府角落的陰影裡便閃出一個黑衣人來,向李琬躬身一禮,“王爺!”
    “李二,兄弟們都準備好了嗎?”李琬冷森道。
    “回王爺的話,兄弟們時刻準備為王爺效死!”黑衣人聲音嘶啞,極其低沉。
    “好。去傳本王的命令,將這名單上的人給本王請來。若是有誰不肯至…。”李二,汝知道該怎麼做嗎?”李琬仰首凝望著沉沉夜幕上的繁星點點,長長地吐出一口胸中的濁氣來。
    “諾,小的明白,王爺放心。”黑衣人躬身頜命,旋即隱入了黑漆漆的夜色中。
    張瑄一路跟隨皇帝的儀仗車駕進了興慶宮。
    皇帝沒有開口說讓太子跟隨,李亨無奈之下,只得半路告退回了東宮,而張瑄繼續跟隨。
    到了興慶宮,車駕一行直奔楊貴妃的寢宮。
    楊玉環帶著幾個宮女將皇帝一行迎接進了宮,見張瑄竟然也跟隨而至,不由心頭一跳,暗暗向張瑄投過聞訊的一瞥,張瑄默然搖了搖頭。
    皇帝去李琬府上,自然是他暗中推動的結果。但皇帝的表現,卻大出張瑄的意料之外。
    進了大殿,皇帝坐定,便揮了揮手,沉聲道,“賜宴。”
    楊玉環不敢怠慢,趕緊囑咐宮女太監忙碌著設宴。待宴會擺定,李隆基又陰沉著臉擺了擺手。
    楊玉環暗暗狐疑,卻揮手摒退了太監宮女一干人等。空蕩蕩的大殿中,只剩下高力士、楊玉環、李隆基和張縫四人,氣氛非常壓抑沉悶。
    李隆基仍舊是默然不語。他逕自端起晶瑩剔透的玉質酒盞來,一飲而盡。然後緩緩抬頭望著張瑄,淡淡道,“張瑄,知道聯為何將你帶回宮來嗎?”
    “臣不知,請陛下賜教。”張瑄起身拜道。
    李隆基慢慢向後靠去,靠在錦墩上疲倦地凝視著張瑄道,“汝這小廝真是膽大包天。明知榮王府裡是步步殺機,竟然還敢攛掇太子過去赴這鴻門宴。若不是聯突然趕至,汝以為爾等還能從榮王府平安而退嗎?”
    李隆基此話一出,除了高力士神色不變之外,楊玉環和張縫都臉色驟然一變。
    張瑄心裡一個激靈:難道皇帝已經感覺到了什麼或者是探知到了什麼?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自己的計撲顯然要再做一下調整了。
    “三郎,難道榮王,。”“”楊玉環吃吃輕聲道。
    “榮王必反,只在這三兩日間矣。”李隆基長出一口氣,渾濁的目光突然變得精光四射冷氣森森,“他有逼宮的心思,倒也不奇怪。但他竟敢如此肆無忌憚,就讓聯有些意外了,。”””
    “這是欺聯垂垂老矣了啊…”李隆基猛然一拍桌案,臉色漲紅,厲聲道,“聯養虎為患,豎子大逆不道,真是令聯恨煞氣煞!”
    “聯接到密報,榮王已經控制了羽林衛八千人馬,並在城外蓄養賊兵三千…”,如今這皇城,已經危在累卵之間了。”
    “危機突至。聯思之再三,竟無可用之人。楊國忠奸猾有餘,能力不足,不堪倚重。而朝中老臣,非榮王一黨即無能平庸之輩”……這讓聯情訶以堪?”
    楊玉環臉色煞白,掩嘴發出一聲依呼。
    “看來,梅妃這枚棋子,似乎用不上了。”張瑄默然聽著,心念電閃,從李隆基凜然的目光中讀到了一絲極其濃烈的殺機。
    “只要聯活在人世一天,聯便是大唐皇帝,至高無上的天可汗,何人敢欺聯?”李隆基霍然起身顧盼生威,睥睨天下的聲勢倒是有了,只是從他那斑白的兩鬢和徵微僂佝的身軀上,老朽和氣血不足想遮掩也是遮掩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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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鴆殺(第一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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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人敢欺你?不要說現在隨時都有可能發動的榮王李琬,單說是安祿山、楊國忠這些人,又有哪一個是善茬?
    張瑄心道,都到了這個份上了,還忘不了擺強勢皇帝的譜兒,真是令人無語。
    皇帝突然又長歎了一聲,又緩緩坐了回去。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剛剛吹起來的氣球被針紮了一下,吭哧吭哧就散沒了氣勢。
    “張瑄,朕可以信得過汝嗎?”李隆基嘶啞著嗓子沉聲道。
    張瑄心裡話,你要是信不過把我弄進宮裡說這些幹嘛,這不是閒扯淡嘛。但他卻立即恭謹起身拜了下去,朗聲道,“臣願意為陛下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汝年紀雖輕,但頗有智謀膽魄。太子能有今日,與汝背後營運不無關係。這些,朕都看在眼裡。”李隆基深深凝視著張瑄,“朕今日帶你入宮,諄諄教導、耳提面呼……汝可懂朕心?”
    張瑄神色一凜,低低道,“臣懂。”
    “好。張瑄,這場危難若解,朕不會虧待了汝……這是朕的承諾。天子一諾,重如千鈞。”李隆基說完,向身後的高力士掃了一眼。
    高力士默然從懷中掏出早已準備好的密旨,遞了過去。
    張瑄雙手接過,卻是沒有打開口
    “朕調撥100宮禁宿衛相隨於汝明日一早便以保護貴妃娘娘入玉真觀為由,出城去持聯密旨、金牌便宜行動。”李隆基長歎一聲,“這長安城已經成了鐵桶一般,牢牢控制在了榮王手中……朕預感到榮王這兩天就要下手,汝的動作越快,朕這裡就少一分危險。朕的安危、大唐的社稷江山,都挑在汝的肩上,汝千萬不可懈怠!”
    “臣遵旨。臣,當赴湯蹈火、為陛下分憂萬死不辭!”張瑄上前躬身道,猶豫了一下又輕輕道,“陛下,既然城中局勢危機,以臣之見,聖駕何不暫且移居華清宮,避一避兇險?”
    李隆基眉頭一挑,冷笑一聲道,“朕乃大唐皇帝絕不離皇宮半步。朕倒是要看看,這無父無君的孽子,究竟會怎樣逼迫於朕?”、
    別看李隆基說得大義凜然臨危不懼,但張瑄聽了心裡卻暗暗一曬:日後安祿山賊兵一起,你丫跑得比兔子都快連帝都長安都拋棄了何況是一座空蕩蕩的皇宮!
    “汝今夜就留在宮裡。明日一早,就隨娘子的車駕出城去,記住朕的話,凡事便宜行動,朕賜汝先斬後奏、代朕巡狩之權!”李隆基慢慢站起身來,又掃了高力士一眼道,“老東西,讓李靜忠跟著張瑄行事吧。”
    “諾。”高力士躬身。
    “朕去禦書房。娘子,你做好準備,明日一早便出宮去吧。”李隆基有些疲倦地揮揮手大步而去。
    “三郎……”楊玉環神色有些複雜。
    李隆基回頭深深望了楊玉環一眼,點點頭,卻沒有再多說什麼。
    “張大人事幹重大,一切要小心謹慎從事。陛下交予的千鈞重擔張大人莫要玩忽懈怠才好!”高力士匆匆向張瑄拱了拱手,然後也跟隨離去。
    夜風呼嘯,寒氣漫捲。
    寂寞清冷的宮道上,李隆基的儀仗緩緩而行,遠遠望去,那若隱若現的宮燈卻顯得比往日悽惶了些。
    “大家,老奴以為,張瑄所言有幾分道理,大家何不……這宮裡留太子殿下鎮守即可。”李隆基迎風而行,高力士追上去小聲道,“大家暫居華清宮,號令天下,剿滅逆賊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的事!”
    李隆基哼了一聲,“老東西,非是朕不知通權達變一一李琬狼子野心,不在東宮而在於朕。朕要出城,他如何能答應?羽林衛拱衛長安,可恨羽林衛霍青這個逆賊,竟然將朕生生賣給了榮王,朕將來一定誅殺他的九族!”
    “李琬蓄勢待發,如果朕在此刻出宮,必然會讓他提前發動。羽林衛八千兵馬,加上那三千賊兵,這長安城豈不是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朕只希望能為張瑄爭取幾日時間。”李隆基猛烈地咳嗽起來,迎風一嗆,咳嗽得就更加猛烈。
    “大家……”高力士文卝字百卝度貼卝吧首卝發擔心地趕緊上前來輕輕替李隆基捶背,幾個宮女太監也簇擁過來,亂成了一團。
    李隆基突然別著頭向高力士嘶嘶道,“老東西,汝說張瑄能完成朕之重托嗎?”
    “張瑄年紀雖小,但一腔熱血對陛下無比忠誠,兼之智勇雙全,老奴以為,張瑄終歸是比楊國忠靠得住的。”高力士斟酌詞句,小心翼翼地說著。
    他知道,其實皇帝心裡也沒有底。真正到了關鍵時刻,皇帝數來數去,竟然無—個真正合適、可用之人。楊國忠安於權勢,畏首畏尾,很難擔當力挽狂瀾的大任;而太子,就更加不堪。
    至於朝中這些大臣,非李琬一党即楊國忠一派,皇帝此刻根本都信不過。
    而高力士到現在也搞不明白,榮王李琬為什麼會這般急促地鋌而走險,甚至不惜調動兵馬形成逼宮之勢!按理也不該如此,他既然謀劃了這麼多年,縱然有野心,不該如此倉促行動急於一時一一高力士越想就越覺得離譜和詭異。
    但皇帝的訊息是絕對不會有假的。左右羽林衛八千兵馬一明一暗,於今日傍晚時分半數開進玄武門之內,而其他兵馬則分駐其他各個城門,這等兵力調動的意圖早已昭然若揭了。而城外,榮王府蓄養的號稱有三千的賊兵死士,更是枕戈待旦蓄勢待發。
    三千死士啊!真是太不可思議了。三千人的花費、操練和營運,李琬是如何在這麼長的時間裡瞞過朝廷的?高力士認為其中或許有些誇大的水分。
    李隆基雖然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卻是為時已晚。李隆基做夢也沒有想到,拱衛京師警戒皇城宮闈安全的皇帝私軍左右羽林衛竟然從賊謀逆,而他一向器重信賴的羽林衛大將軍霍青更是背叛了他,早早就投向了榮王一黨。
    所以,剛才李隆基出宮其實是冒了幾分風險的,匆匆來去打了個時間差。而當面表明態度保護太子李亨,其實也是疑兵之計皇帝突然出宮駕臨榮王府,且又義正詞嚴地訓斥了他一番,這會給人一種皇帝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震懾李琬不會輕舉妄動。
    不能不說,李隆基還是太過高看了自己的威懾力,而太過小看了李琬這個兒子的野,心和魄力。
    而另一方面,張瑄攛掇太子李亨去榮王府赴鴻門宴,當然也是冒著幾分風險。但張瑄賭的就是李琬還沒有完全準備好,暫時不會徹底跟皇帝和太子撕破臉皮。
    畢竟逼宮看上去動作簡單粗暴,但卻不是那麼簡單。不單是武力的問題,還需要做好諸多鋪墊。比如起兵逼宮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再比如如何迅速在第一時間獲得朝臣權貴的支持,排除干擾,逼皇帝退位,讓朝臣擁立他為皇帝。
    進了禦書房,李隆基坐定,便緩緩閉上眼晴,只是高力士隱隱還能看見,皇帝的嘴角猶自在輕微的著,由此可見他內心深處的激動波瀾。
    高力士誠惶誠恐地習慣性地侍立在側。
    良久,李隆基驟然抬頭來盯著高力士,目光陰狠瘋狂,面目也變得極其猙獰。高力士嚇了一跳,這麼多年了,他還頭一次見到皇帝這種神情。
    李隆基抓過筆,刷刷寫下幾個字,然後將筆一扔,抬頭掃了高力士一眼。
    高力士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渾身冷汗直流。他很難用語言來形容李隆基這一瞥中所蘊藏著的冷酷無情,如那萬年亙古不化的冰川。
    “老東西,去,傳朕的口諭,送一杯酒給梅妃。”李隆基青筋暴跳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他將寫就的一張紙遞了過來。
    高力士心裡哆嗦了一下:梅妃!竟然是梅妃……皇帝竟然要鴆殺剛剛被赦免出了上陽東宮的梅妃!梅妃出了冷宮回翠微宮才幾個時辰的時間,可皇帝就要……
    “朕的話,汝沒有聽到?難道汝也欺朕老朽嗎?”李隆基輕輕一哼。
    高力士陡然一震,立即清醒了過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老奴死罪,請陛下處置。”
    “滾,去宣朕的口諭。”李隆基幾乎是從牙縫裡蹦出了幾個字。
    高力士再也不敢有任何的怠慢,連滾帶爬地起身來正要退出親自趕去翠微宮,執行皇帝的決定,但剛走了沒兩步,突然又聽李隆基陰沉的聲音傳來:“罷了,先擱置一日。待待明日午後,汝再去翠微宮。告訴梅妃,朕很快就會送榮王去與她相會,這一次,朕絕不負她!”
    李隆基猛然一拍桌案,桌案發出嗡地一聲響,桌案上的筆墨紙硯鎮紙用品晃蕩了一下。
    張瑄在楊貴妃寢宮相鄰的含元殿留宿。他是外臣,雖有皇帝旨意留宿宮中,卻也不能呆在楊貴妃的寢宮中。
    張瑄默然趺坐在桌案背後,靜靜凝視著那一盞搖曳的燈燭,從容梳理著自己的心緒。
    殿外異樣靜寂,只能聽見呼嘯而過的烈烈西北風聲。火盆裡的炭火儘管熊熊燃燒,但張瑄還是感覺非常陰冷。這殿中的寒氣如此之大,想必是許多年無人居住了。
    沉重的殿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身材婀娜長裙曳地的麗影劃出長長的影線,出現在了他的眼簾中。
第112章夜半迷情
    下—更在晚上六點半,第四更在晚上七點半。WWw,
    楊玉環。
    張瑄心中一跳,距離隔得遠,他雖然沒有看清楚,但下意識地就想到了這個令他充滿著說不清道不明感覺的夢幻一般的名字。
    楊玉環從容走來,腳步是如此的輕盈。
    張瑄慢慢起身,躬身見禮,“臣張瑄見過娘娘,不知娘娘到此,臣有失遠辦……”
    楊玉環幾步就走到跟前,絕美嫵媚的臉上浮蕩著某種異樣的光彩,她突然探手過來抓住張瑄的手,輕輕呼道,“張瑄,本宮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就過來跟你說會話,你不會嫌本宮煩吧。”
    楊玉環的手滑嫩而冰涼,張瑄輕輕一笑,“臣不敢。”
    “還你有這小冤家不敢做的事兒嗎?”楊玉環越加靠的近了,吹彈可破的容顏上紅霞微升,幽深似水的眼眸中勾人的神光閃爍。
    張璜輕輕一笑,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同時道,“娘娘膽子也不小,夜半時分來臣這裡……”
    “小冤家,汝壞死了。”
    楊玉環嘴角輕抿,挺胸仰首之間,披肩輕輕滑落在地,胸前洶湧的豐盈抖起一陣綺麗的波瀾,幾乎要跳脫低胸裙衫的束縛。
    張瑄心頭猛然一跳,心中火熱,就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他上前一步,一把將楊玉環抱在懷裡,想也不想,俯身就吻了下去。
    楊玉環的櫻唇柔軟而滑膩,兩唇相接,當張瑄輕車熟路地長驅直入,舌尖與伊人舌尖糾纏起來,一種從未有過的震撼感瞬間劃過楊玉環的全身,她幾乎軟成了一灘香泥,全部靠在了張瑄懷裡,任憑這個膽大包天的少年郎予取予求。
    這一番熱吻足足有一盞茶的時間。這種長時間的現代國式濕吻,幾乎讓這個大唐歌妃迷離沉醉過去。她微微喘息著靠在張瑄的胸膛上,媚眼如絲輕輕道,“小冤家,還說汝膽子不大?”
    張瑄嘿嘿一笑,“娘娘膽子亦很大做都做了,我還怕什麼?”
    說話間,張瑄騰出一隻手來沒有任何猶豫,穿過楊玉環的裙衫就直抵那空蕩蕩的幾乎是一片真空的胸前,握住了其中一枚圓潤挺翹的紅蘋果,肆意把玩起來。
    “啊……”楊玉環嚶嚀一聲,面若紅霞,一把扯住了張瑄的手,顫聲道,“小冤家,現在使不得,使不得……”
    楊玉環心中對張瑄情已動,已經無可遏制,所以今夜就悄然來此相會。但她固然對他有情,亦不排斥跟他親熱曖昧,但要真的如此捅破最後一層窗戶紙說實話,楊玉環還真的沒有準備好。
    楊玉環當年被皇帝霸道搶進宮闈,這些年雖得寵愛,但皇帝年紀如此之大,在楊玉環心裡,這種寵愛其實是一種被動之愛。而懵懵懂懂之間,張瑄出現在她的視野之中,從才華上的吸引到男女曖昧情愫的滋生,張瑄這個少年郎的身影在她心裡一步步發芽生長。
    她從張瑄身上所得到的,是皇帝從未給過她也給不了她的東西,這東西具有致命的吸引力。直到她醒悟過來,早已不可自拔了。長了這麼大,這大概還是她頭一次主動愛上一個男人。
    這樣無休無止、患得患失、瞻前顧後的思念著一個男人。
    可張瑄正盛,哪裡還能聽得進去,心道你都主動送上門來了、還有什麼“使不得”的。既然知道“使不得”,你半夜裡偷偷跑我這裡幹嘛。
    張瑄不管不顧地俯身下去,埋頭在楊玉環的**之下,深深地嗅著,一種異樣的女子體香沁人心脾,他貪婪地呼吸著,雙臂,幾乎要把懷中的玉人兒要融進自己的身體裡面去。
    楊玉環是一個成熟的女人,感受到張瑄無遏制的情動,心裡一顫。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張瑄橫抱而起,幾步上前擺放在床榻上,雙手肆無忌憚地開始解她的衣衫。
    “小冤家,求你了,不鬼……現在可使不得。”楊玉環蜷縮起豐腴的身子,無力地躲避著張瑄的進攻,哀求道,聲音都起了一絲抖顫,“等……等……等出了宮,奴家……
    “奴家是來告訴你,皇帝要鴆殺梅好……”
    張瑄陡然一震,滿腹的瞬間消散而去。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慢慢坐直了身子,輕輕道,“怎麼會這樣?”……嗯?”
    楊玉環幽怨地瞥了張瑄一眼,羞紅著臉匆匆整理著自己被張瑄半解的衣裙,然後垂首幽幽一歎道,“後面的事兒,本宮奴家還沒有做呐。只是梅妃被皇帝赦免出冷宮,宮裡肯定要撿拾一二,卻不想就出了簍子——說是梅妃竟然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檢查的穩婆宮女,已經被皇帝秘密處死,奴家也是方才得到了這個消息。”
    楊玉環面帶紅霞,不敢再正視張瑄那火熱而既具有侵略性的眼神,心虛氣短之下,連自稱的“本宮”都悄然換成了“奴家”。
    張瑄眉頭緊皺,沉吟了一下,“梅妃已經被賜死了?”
    “尚未。應該是明日午後。”
    張瑄咬了咬牙,壓低聲音道,“這是在刺激榮王提前下手,一旦消息傳出宮去,李琬肯定會立即動手,到了那個時候不好,明日一早,我等要提前半個時辰出宮!”
    楊玉環慵懶地靠在張瑄身後的錦墩上,又是幽幽一歎,“皇帝的性子最是霸道。這世間只有他想做而沒有不敢做的事兒……榮王與梅妃有私,皇帝能隱忍不發,已經算是殊為不易了。”
    “是嗎?”張瑄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來,忍不住掃了楊玉環一眼。
    楊玉環臉色一變,坐直了身子顫聲道,“汝可是看輕了奴家?奴一一……”
    張瑄一怔,知道楊玉環誤會了他的意思,卻是沒有解釋,直接抓起楊玉百卝度通天卝大聖卝吧更新最快。環的手輕輕撫摸著,安撫著她的情緒。這種時候,這種敏感的話題,即便說得天花亂墜也不如實際行動。
    “你這個小冤家,真是奴家一輩子的魔障……”楊玉,環猶豫了一下,還是依偎了過來,“皇帝一定還有另外的安排……汝要小心謹慎,不要虧了自己。大亂將至,奴家這次出宮,還不知道能不能回宮……哎!”
    此刻楊玉環的心情非常複雜。李琬發動逼宮,如若皇帝失敗,必然這皇宮裡就換了主人。既如此,楊玉環也就永遠回不來了,這座賦予她無上富貴和榮寵的大唐宮闕於她而言,將真正屬於歷史。
    張瑄緩緩扳過她的肩膀來,凝視著她柔情似水的雙眸,淡淡道,“不論能不能回來一一從今晚開始,你都是我的女人了,你懂我的意思嗎?”
    張瑄的聲音平淡而又霸道,帶有一種與眾不同的衝擊力。
    楊玉環心裡顫抖了一下,抬頭癡癡望著張瑄清澈平靜的眸子,無語地笑了。
    “小冤家,汝要有這個本事,奴自然歡喜。只要汝真心待奴,奴就算是豁出這條命去,也為你守住了這個身子……”
    張瑄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猛然將她擁在懷裡,又是俯身一陣熱吻。
    楊玉環嬌喘吁吁,推著張瑄,“夜深了,奴要回宮去了……宮中耳目眾多,奴不能害了你。”
    但張瑄的胳膊堅如磐石,任憑楊玉環怎麼掙脫,卻也掙脫不開。
    楊玉環狠狠伏在張瑄肩頭上咬了一口,嗔道,“小冤家,放開奴……”
    “讓我看看。”
    張瑄鬆開她,卻輕輕道。
    楊玉環一怔,旋即臉色大紅,搖了搖頭。
    “我想看看你。”張瑄的聲音堅定而執著有力。
    楊玉環深深凝望著張瑄,見他清澈的眸光中滿是熾熱,輕聲一歎,探手就緩緩解開了自己的衣裙。
    雪白晶瑩的肌膚在燭光的搖曳中泛著輕微的紅光那一對誘人的豐盈、那一抹優美的曲線和渾身醉人的迷離光彩……讓張瑄看看得癡了。
    “小冤家……”楊玉環微微閉著雙眼,聲音變得有些哽咽。張瑄默然上前,動作專注輕柔地替楊玉環攏起衣裙,又笨拙地幫她系著腰帶。
    夜幕沉沉,寒風仍舊呼嘯。
    楊玉環裹著厚厚的撥肩,在一個貼身宮女的引領下像做賊一般逃離含元殿回了自己的寢宮,直到進了自己溫暖入春的寢宮,她才輕撫著胸口長長出了一口氣。
    “玉兒,喚張德福過來。”
    張德福早已歇息了,其實這寢宮裡的大多數宮女太監都入睡了,楊玉環只留下了這個名叫玉兒的貼身宮女,這些年在宮裡與她感情甚篤的一個女孩。
    “是,娘娘。”玉兒斂衽一禮,就要出去叫張德福。
    望著玉兒有些單薄削瘦的身子,楊玉環輕輕一歎,“玉兒,最近辛苦你了。”
    玉兒恭謹一笑,“娘娘,玉兒不辛苦。娘娘對玉兒恩重如山,玉兒願意侍候在娘娘身邊。”
    “去吧,去把張德福叫來,你就去歇著吧。記住,明日一早,我們要動身出宮。”
    “是,娘娘。”
    不多時,張德福就睡眼朦朧地被玉兒叫到了殿中。張德福揉了揉眼睛,跪拜在地大聲道,“娘娘,小的張德福恭候娘娘差遣!”
    楊玉環輕輕掃了張德福一眼,突然笑了笑道,“張德福,本宮可是聽說,汝最近從張瑄那裡得了不少好處。”
    張德福渾身一震,不敢抬頭,伏在了地上,“娘娘,小的死罪,請娘娘懲罰!”
    “汝不要害怕,本宮並沒有怪你的意思。汝宮外還有父母親人,花銷用度甚人……”
    “本宮有一件事,需要汝去辦。辦好了,奴這裡有重賞,張瑄那裡也不會虧待了汝。”楊玉環擺了擺手道。
    張德福被驚嚇出了一身冷汗。宮裡太監收外臣的賄賂神馬的雖然司空見慣,但如果主子真要較真起來,輕則責打退贓,重則可以杖斃。
    聽楊玉環有事吩咐,還開出重賞,張德福心裡更加汗顏和驚懼,不由俯身顫聲道,“娘娘請吩咐,小的莫敢不從……”
    “附耳過來……”
    張德福出了一身冷汗,起身過去。楊玉環輕輕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張德福臉色輕輕一變,卻是立即躬身應是。
    張德福走後,楊玉環默然趺坐在那裡,良久不語。她如今心思全部系掛在了張瑄身上,考慮任何問題、做任何事情,都下意識地朝著有利於張瑄的方向去努力。
    “小冤家,該做的奴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你的本事了。”楊玉環輕聲一歎,“長夜漫漫,如此煎熬……”
    ……“
    翠微宮。
    張氏心急如焚地在殿中轉著圈,而梅妃則臉色煞白地趺坐在那裡,癡癡地用手撫摸著自己的小腹。
    “娘孫……奴家已經派人出宮去密報殿下了一殿下一定會想方設營救娘娘的。請娘娘暫且安心等待。”張氏定了定神,不看看自己焦躁的樣子,反倒是安慰起了梅妃。
    梅妃默然良久,才輕輕一歎,“大不了一死而已。只是苦了這個孩子,還沒有出世,就要隨著娘親一起赴命九泉了。”
    “殿下一定會救娘娘的。”張氏又勸道。
    梅妃突然瘋狂得格格嬌笑起來,“他怎麼救?在這深宮之中,他還能明火執仗將奴家搶出宮去?他老子有這個本事,他沒有。”
    張氏默然,心下亦是惶然。
    出了上陽東宮,梅妃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御醫和穩婆發現梅妃竟然懷有三個月的身孕,這個消息被密報給了皇帝,皇帝二話沒說就派人將御醫、穩婆和知情的幾個宮女全部秘密處死。
    雖然皇帝目前並沒有動她,但梅妃心裡明白,她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而只要梅妃被處死,梅妃身邊的這些人一個都逃不了,肯定要被杖斃。張氏此刻心底的惶急,一點也不比梅妃少。
    “娘娘,殿下早有謀劃,說不準起事就在這兩日……”張氏突然想起前幾日榮王的囑咐,伏在梅妃身邊輕輕道,“娘娘,我們此刻不能亂了陣腳,一邊想辦自救,一邊等待殿下營救!”
    梅妃一怔,漸漸也安靜下來。她倒也不是怕死,只是腹中這個孩子太過無辜,她實在是想要保住這個孩子。
第113章喋血榮王府(第三更求月票)
    第二日一早,旭日方才升騰在雲端,劃破了一夜的陰霾和冰冷。WWw。
    宮門洞開,聲勢浩大的楊貴妃的儀仗車駕逶迤出了朱雀門,沿著寬廣而空寂無人的朱雀大街緩緩向南行去,直抵明德門。
    城門口果然有羽林衛戒備森嚴。
    管事太監上前出示金牌,貴妃出行,羽林衛沒有得到上峰指令,不敢阻攔,只能放行。
    張瑄化妝改扮為一名宮禁宿衛頭目,率一百驍勇的宿衛護持在楊玉環車輦之側。
    車輦之內,楊玉環盛裝端坐,四周輕紗籠罩。從外部,難以真正看到她的容顏身姿,只能隱隱透過紗簾看到她那高貴芳華的麗影。
    此刻,楊玉環輕輕掀開紗簾,向姿勢彆扭騎在馬上面帶微微痛苦之色的張瑄投過一瞥,忍不住掩嘴輕笑。
    張瑄前世只在養馬場騎過馬,純屬娛樂。可那種馬不比這個時代縱橫馳騁的戰馬,他今早上足足花了一盞茶的時間才在侍衛太監的幫助下,騎上馬背並勉強坐穩,圍著楊玉環的寢宮繞了一圈。
    這一路行來,對於張瑄來說,簡直就是煎熬。
    如果不是張德福和一個侍衛隨後“保護”在他的身邊,有這麼多雙的眼睛盯著,他幾乎要下馬來步行相隨。
    好在騎馬也沒有多少技術含量,從興慶宮到皇城,又從皇城到朱雀門,數裡的路程行下來,他多少也掌握了一些技巧,雖然姿勢還很彆扭,但起碼是可以勉強獨自行馬了。
    聽到耳邊傳來楊玉環若不可聞的輕笑聲,張瑄故作羞惱地瞪了她一眼,然後順手從袖口裡掏出一張紙來,揉成一團,然後悄然掀開楊玉環的紗簾,扔了進去。
    一個紙球滾進來,楊玉環愣了一下,這才撿起打開一看,臉色頓時大紅。
    “一團紅玉下鴛幛,睡眼朦朧酒力微;皓腕高抬身宛轉,聳羅衣。”
    “這個小冤家∼竟寫這種豔詩兒調戲奴家!”楊玉環恨恨地攥緊了粉拳,呢喃自語,“奴饒不了你!”
    楊玉環嘴裡發狠,眼前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昨夜與張瑄含元殿淺嘗輒止的纏綿一幕,回味起那幾乎是盪氣迴腸的長吻,渾身發燙,臉色飛霞,紅得能掐出水來。
    榮王府,正廳。
    李琬緩緩走進廳來,除了安祿山、安思順沒到,昨晚來榮王府參加飲宴的眾人都到了場。廳中的氣氛有些壓抑和沉悶,除了高仙芝、裴敦複、薛德旺這些相對較為親近的黨羽知道李琬想要做什麼、即將做什麼之外,其他人其實還是一頭霧水。
    當然,誰都不是傻子,在目前這個極其微妙的時刻,李琬再次召集他們過來議事,意味著什麼,並不難猜出一個表層來。
    盛王李綺和咸宜公主等皇族被皇帝暗中派人警告了,本不願意再來攙和李琬的事兒,但怎奈李琬派人軟硬兼施,他們出於自身安危考慮,不敢不來。
    所謂上賊船容易下賊船很難了,大抵就是這個道理。
    李綺抬頭瞥了李琬一眼,欲言又止。咸宜公主剛要開口,卻被李綺扯了扯衣襟,示意她不要自討沒趣。
    在李綺看來,現在的榮王已經瘋狂了,聽不得任何反對意見,更見不得有任何背叛。
    羽林衛大將軍霍青一身甲胄腰跨寶劍,匆匆進廳,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看得出來,他似是剛從軍中來。
    霍青抬頭向李琬躬身見禮道,“霍青見過殿下!”……
    說到這裡,霍青大步走過去伏在李琬耳邊小聲說了幾句。李琬一怔,沉吟了一下淡然道,“先不用管楊妃,吾等大事在即,各方部署尚未到位,暫時不要節外生枝。”
    李琬深深望著霍青,兩人目光交匯,從霍青的目光中得到了某種保證和肯定,李琬這才朗聲一笑道,“諸位,請坐。今日請諸位來,有一件大事相商。”
    “殿下請講。”
    “殿下有事請吩咐。”
    “六哥說吧,我和咸宜姐姐聽著哩。”
    李琬點了點頭,笑容一斂,目光瞬間變得陰沉起來,他緩緩起身來朗聲道,“本王開元十五年授京兆牧,又遙領隴右節度大使。
    二十三年,加開府儀同三司,餘如故。天寶元年六月,又授單于大都護……直以來,都為大唐江山社稷鞠躬盡瘁,為陛下分憂,從不敢有任何懈怠。”
    “在數十皇子皇女中,本王自信才、德、不遜色於任何一人,堪為皇子女表率。而當今東宮太子李亨,才不足以治國,德不足以修身齊家,能不足以匡正天下……若大唐江山交在了他的手裡,必斷送了祖宗社稷江山。”
    “本王不才,曾上書自薦。而陛下亦曾當面提點,雲百年後可將大位傳百卝度通天卝大聖卝吧更新最快。于本王。”
    “然太子李哼勾結奸相楊國忠,串聯貴妃娘娘,蒙蔽聖聽……李琬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厲聲道,“本王與太子乃是骨肉至親,但江山社稷安危事大,兄弟之情又何足道哉?”
    “陛下年邁昏庸,聽信讒言阻塞言路,縱容太子與奸相結黨營私危及大唐社起……”……鑒於此,本王決定效仿前賢,實行兵諫!要求陛下廢太子、誅奸佞、看君側……
    李琬說到這裡,聲調變得更加慷慨激昂起來。
    眾人臉色驟變,尤其是盛王李綺、咸宜公主這些皇子皇女根本就沒有想到,李琬竟然要起兵造龘反!什麼兵諫,無非是聚眾謀逆逼迫皇帝讓位罷了。一個搞不好,說不準還會出現弑父奪權的人倫慘劇!
    在場眾人中起碼有一小半震驚中帶著惶然……”惶然中帶著後悔。
    他們雖然投入李琬門下,卻沒有想到李琬竟有帶兵造龘反的一天。這造龘反謀逆之事,成王敗寇,一旦事敗,李琬死無葬身之地必不消說,他們這些從賊者亦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御史大夫馮韜大驚,起身顫聲道,“榮王殿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呀!殿下乃陛下親子,爭奪太子之位可以徐徐圖之,且不可鋌而走險、行那大逆不道的逼宮之事!”
    李琬淡然一笑,冷冷望著馮韜,“本王決心已定,一切基本安排妥當,開弓沒有回頭箭,豈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既然殿下一意孤行,請恕馮某不從了。馮某食君之祿,乃是大唐之臣,這等叛逆之事,斷然不敢從之!告辭了!”馮韜臉色一變,拱手就要離開。
    李琬縱聲狂笑起來,揚手指著馮韜沉聲道,“既然如此,就休怪本王不講往日情面了。來人,斬!”
    李琬話音一落,廳外就湧進數十個殺氣騰騰手持陌刀的黑衣漢子來,個個頭上纏著黑巾,虎視眈眈地將陌刀一橫,逼視著眾人。
    而其中一個漢子上前幾步,手中陌刀揮舞間,一陣血光崩現,馮韜來不及任何反應,一顆大好頭顱就飛上了半空中,然後重重落下,噗地一聲濺起一地血痕。
    ……
    張瑄將楊玉環送入了玉真觀。
    玉真觀側有一座羽林衛的軍營,就是派駐在此專司護衛玉真觀安全的一支五百人的小型軍隊,羽林衛大將軍府一般不能調動,直接聽命于皇帝。而因為這些年駐紮於玉真觀之外,其實早就演化成了玉真公主的親信私兵。
    有軍隊守衛兼之玉真公主的影響力,玉真觀基本上是長安城外最安全的一個場所。李琬手中兵力有限,只能集中兵力控制長安逼宮,出城佔據玉真觀的可能性極低。
    道理很簡單,他只要逼迫皇帝退位,繼任成了大唐皇帝,小小一個玉真觀也翻騰不起什麼風浪來。但反過來,他縱然是費心費力控制住了玉真公主,也于事無補,反而會因為力量分散而導致敗垂成。
    與長安城裡的暗流湧動殺機四起相比,玉真觀依舊是歌舞昇平笙歌豔舞。
    可當張瑄穿著一身甲胄手持寶劍帶著十幾個彪悍的護衛走進花廳,玉真公主為楊玉環舉行的宴會不得不半路被打斷。
    玉真公主驚訝地掃了張瑄一眼,見他竟然是一幅武將打扮,不由奇道,“子瞻,汝這是……”
    張瑄向楊玉環和玉真拱拱手,“娘娘,殿下,請恕張瑄甲胄在身,無全禮。”
    說完,張瑄轉頭望著陪坐在末席的羽林衛左郎將賈永,拱了拱手,“賈郎將!”
    張瑄雖然是太子身邊的紅人,又是玉真公主的幹女婿,但賈永也是正第王品上階品級,更因為手下有兵權且深得玉真公主信賴倚重,更是越過羽林衛大將軍府直接聽命于皇帝,所以這賈永架子也頗大。
    賈永並沒有起身,坐在那裡隨意拱手還禮道,“張大人這般打扮,倒是讓本將吃驚不小。難道張大人如今又棄文從軍了不成?”
    張瑄淡然道,“本官是陛下冊封的太子左贊善大夫、太子親勳翊衛羽林郎將,本身亦有軍職在身,又何須棄文從軍?”
    賈永哦了一聲,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心道縱然有軍職在身又能如何,不過是一個光杆將軍而已,手下無一兵一卒,徒有郎將虛名而已。
    賈永的態度不冷不熱,不過張瑄並沒有在意他的態度。而所來,要的不是賈永的尊重,而是他手下的兵。
    基於通盤考慮,他覺得自己必須要控制住這助人。這隆羽林衛人數雖少,卻也是一股不可輕視的力量,在關鍵時刻就能發揮關鍵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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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奪兵權(第四更求月票)
    當然,張瑄這種考量,也帶有一點私心的成分。wWW。
    崔穎、楊玉環、蕭十三郎的妻子李蘇蘇以及其妹李秀秀,包括他的母親柳氏,這些張瑄竭盡全力要保護周全的人都在玉真觀,大亂將至一觸即發,而護衛玉真觀的兵馬不掌握在自己手裡,張瑄有些不放心。
    求人不如求己。
    但張瑄心裡又明白,要想從賈永手裡取得兵權,不是那麼容易,縱然他有皇帝的密旨、金牌,還有傳召太監李靜忠和100宮禁宿衛相隨,賈永也不會輕易交出兵權令符。
    張瑄望著賈永又拱了拱手道,“賈郎將,本官奉陛下旨意,要接管汝標下這500羽林衛。”
    張瑄這話一出口,賈永陡然色變,霍然起身冷冷道,“接管本將的軍馬?”
    “請張大人出示陛下的詔書、羽林衛大將軍府的調令、兵部的公文。只要手續兼備,本將自當遵從陛下安排。”賈永冷冷一笑又道,“如若沒有,請恕本將不能從命。”
    玉真公主皺了皺眉。
    李琬的動靜她略有察覺,但沒有太放在心上;而皇帝的安排,她更是不知情。
    見張瑄突然跑到自己這裡,奪起賈永的兵權來,她有些不太高興,卻是瞥了楊玉環一眼,又見楊玉環神色淡定,就閉住了嘴,靜靜旁觀著。
    “賈郎將說的這些,本官沒有。本官臨危受命,來得倉促,陛下沒有頒佈詔書,亦沒有通過羽林衛大將軍府和兵部,但事情緊急,一切從權了。”
    張瑄突然拍了拍手。
    瞬間,從廳外湧進來十數名身著宮禁宿衛服色的士卒來,而宮中傳召大太監李靜忠手捧託盤,託盤上擺放著皇帝的密旨和御賜金牌。
    李靜忠清了清嗓子,尖聲道,“陛下密旨:著張瑄替朕辦事,凡所涉大唐兵馬、官衙一切皆由張瑄通權達變,便宜處置。賜張瑄代朕巡狩、先斬後奏之權。見朕密旨、金牌,汝朕當面。欽此。”
    按說,有皇帝的密旨和金牌,又有宮禁宿衛相隨,這事兒肯定不是張瑄作假,作為賈永來說,遵命交出兵權就走了。
    但賈永卻覺得這事情有些詭異,皇帝如要調兵必會下調兵的詔書,提前通傳於他,怎麼會突然讓張瑄持有什麼密旨金牌,前來奪兵權:再者,這支軍隊專司玉真觀護衛職責,朝廷幾乎不對此進行調動安置,怎麼好端端地,皇帝就派人來接管?
    賈永越想越覺得不對,突然腦子裡靈光一閃:最近東宮和榮王爭太子之位爭得厲害,莫非是這東宮李亨想要謀逆起兵,所以就讓張瑄假詔來此,騙取兵權”……。
    賈永想到這裡,就淡然笑了笑,“本將這支軍隊,不歸屬羽林衛大將軍府管轄,專司玉真觀防衛和保護玉真殿下之責。本將統率十餘年來,陛下還從未有過調令。張大人突然來此,要取兵權,本將實難從命。”
    “賈郎將,陛下密旨金牌在此,爾還有何話好說?”張瑄向李靜忠掃了一眼,“李公公,可將陛下密旨及金牌,交賈郎將審驗一番。”
    賈永搖了搖頭,“不必了,陛下密旨在此,本將不敢懷疑。只是陛下密旨吩咐張大人辦事,與調動本將標下軍馬不是一回事。”
    “玉真殿下,小將領兵護衛玉真觀十余載,忠誠不二……不見陛下調兵詔書,請恕本將不從。”
    玉真公主皺眉道,“子瞻,汝奉皇兄密旨辦事,事關機密,本宮也就不過問了。
    但是賈永標下這500人,一向鎮守玉真觀,從無調動之說,汝此番……”
    楊玉環笑了笑,插話道,“玉真妹妹,賈郎將,陛下昨夜下旨,本宮也是在場的。陛下授予機宜,命張瑄通權達變辦事以本宮看來,賈郎將何不暫且交出兵權……本宮想來,一旦張瑄事畢,定會交還將軍兵權的。”
    “娘娘,陛下曾對小將有嚴命……小將所屬,職責所在,無敕令不調動。還請娘娘恕罪。”賈永躬身拜去。
    見賈永如此軟硬不吃,骨頭極硬,張瑄事情緊急不願意再繼續跟他扯皮耽誤時間,就向玉真拱手道,“殿下,張瑄奉旨辦事,事出有因,待來日再向殿下解釋請罪。”
    “來人,賈永違抗聖諭,不尊陛下密旨,將他拿下!”張瑄斷然一聲輕喝。
    十余宮禁宿衛一哄而上,向賈永包圍起來。
    今日賈永來玉真觀赴宴,雖穿著便服,也沒有帶武器,但終歸是武將,身子極其靈活,一看情況不對,便閃身到了一側,厲聲道,“張瑄,爾擅自攻擊本將,意圖奪取兵權,莫非要造龘反不成?”
    張瑄淡然一笑,“賈郎將,既然爾不尊陛下密旨,就休怪本官不客氣了。”
    張瑄擺了擺手,幾個宮禁宿衛正要動手,見張瑄身後身影一閃,一個護衛打扮的青年人仗劍飛騰過去,劍光一閃,一柄寒光四射的寶劍就橫在了賈永的脖頸處。
    蕭十三郎沉聲低低道,“如敢妄動,小心汝之魁前!”
    張瑄倒背雙手上前一步,冷森道,“賈永,遵從陛下密旨,交出兵權;否則,殺無赦!”
    “殺無赦!”十余宮禁宿衛轟然一聲喊。
    事情都到了這個份上,玉真公主也看出幾分端倪來了。如果沒有皇帝的授命,張瑄斷然不敢如此。皇帝讓張瑄如此…………,難道李琬要逼宮?
    一念及此,玉真公主頓時變了臉色,她坐在那裡輕喝一聲,“好了,不要在本宮這裡鬧騰,成何體統?”
    “事關緊急,賈永,汝且先交出兵權,先在本宮這裡休憩幾日一切,有本宮替你做主。將來張瑄若是不還兵權,本宮唯他是問!”
    玉真公主對這支駐紮在玉真觀外的羽林衛還是頗厚的,時常送酒賜宴。
    今日賈永在玉真觀裡陪宴,而這軍營駐地,羽林衛亦在飲酒作樂。
    三個軍頭,一個校尉,兩個兵曹,也聚集在帳內相聚飲酒。
    突然,帳幕的簾門被掀開,捌h帶著太監李靜忠和幾個宮禁宿衛闖了進來,而賈永也臉色陰沉地相隨在側。
    “陛下有旨,命張瑄張大人暫代本軍郎將之職,所屬羽林衛皆聽命于張大人。”賈永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爾等即刻拜見張大人!”
    校尉張勝寬狐疑地掃了張瑄一眼,張瑄的名頭他當然是如雷貫耳,可張
    瑄這個東宮輔臣之首,突然跑到這裡來接管軍權,豈不是奇哉怪也。
    兵曹黎南和周旭初也面面相覷,一時間呆在了那裡。
    張瑄乾咳一聲,李靜忠尖聲呼道,“爾等還不拜見張大人?”
    張勝寬心裡一凜,拱手拜了下去,“校尉張勝寬,拜見張大人!”
    “兵曹黎南(周旭初)拜見張大人!”
    三人行禮畢,便狐疑地望著站在一側的賈永。
    張瑄隨意擺了擺手,“賈郎將,本官暫且借兵權一用。爾且回府去待職,等候陛下旨意。”
    賈永恨恨一跺腳,再無一言,陰沉著臉,轉身大步流星而去。
    張瑄向蕭十三郎使了一個眼色。
    蕭十三郎會心而去,不多時,就隱隱傳進賈永的憤怒斥責聲。張勝寬三人心頭咯噔一下,心道郎將大人怎麼說免就被免了,難道他犯了什麼王不成?要不然,不但被罷官還被抓了?
    其實張瑄並不是真正要抓了賈永。他命幾個侍衛將賈永暫時拘禁在玉真觀外一處房舍中晝夜監管,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
    他擔心這賈永在這支軍隊中的影響力甚大,如果不把賈永控制起來,所謂的兵權在握,終歸是一句虛話,還會增添很多不確定的因素。
    張瑄做事向來謹慎思慮周全,哪怕只是一線可能,他也絕不會冒險。
    畢竟,他現在正在做的事情,關乎身家性命,關於將來的前途,怎麼敢有一絲不謹慎!
    校場之上500羽林衛整裝待發。
    “張校尉,黎兵曹、周兵曹,本官奉陛下之命暫代郎將之職……”張瑄清冷的目光投射在三個低級軍官的身上,三人趕緊躬身喊喏。
    “本官聖命在身,不能耽擱。張校尉,汝與黎兵曹領軍400開進玉真觀,枕戈待旦,戒備森嚴,務必要保護貴妃娘娘和玉真殿下周全一若是貴妃娘娘和玉真殿下有任何閃失,不僅爾等項上人頭不保,闔家老小也必受株連。”
    “末將聽命。”張勝寬不敢怠慢,趕緊領命。
    “周兵曹,汝率100羽林衛隨本官一起行動。好了,事不宜遲,立即召集全軍,各自行動去吧。”
    ……………………………………………………………………………………
    “本王與諸位戮力同心,將來事成之後,諸位都是本王的肱骨之臣。本王今日立誓,只要諸位不負本王,本王必不負諸位!”李琬朗聲而高呼。
    廳上眾人卻都臉色慘白,沉默不語。
    御史大夫一言之失就橫遭斷頭之吻,血淋淋的場面猶在腳下,何人還敢站出來反對不從?既然李琬連朝廷命官說誅殺就誅殺了,由此可見他起兵逼宮的決心早已不可動搖。
    “背棄殿下者,馮韜便是榜樣!”羽林衛大將軍霍青殺氣騰騰地手持寶劍厲聲喝道。
    這時,一個黑衣人匆匆奔入,伏在李琬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李琬聞言色變,面目立即變得極其猙獰可怖。
第115章兵臨宮門
    李琬的臉色突然變得如此猙獰可怖,在場眾人都畏懼異常,屁也不敢放一個。wWW。
    從李琬的身上,盛王李綺和咸宜公主這些皇子女似乎看到了父皇李隆基當年的影子,霸道、專權、冷酷、狠辣,當機立斷,從不拖泥帶水。
    李琬慢慢抬起頭來,突然輕輕笑了,只是那笑容非常冰冷。
    “諸位,我們的起事要提前發動了。”
    李琬陰森的聲音在廳中回蕩著,李綺心裡哆嗦了一下,垂下頭去,緊緊攥著拳頭,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事不宜遲,今日午時準時發動。”
    李豌冷冷一笑,厲聲道,“霍青!”
    “末將在。”霍青早已準備好了,諾然應聲,躬身施禮,等待李琬發號施令。
    在這些人當中,或許霍青才算是李琬真正鐵杆的心腹力量。李綺和咸宜公主都覺得有些迷惑,霍青執掌羽林衛,向來是皇帝的親信,到底是什麼時候投入李琬門下的,而且還這麼死心塌地……由此可見李琬的手段。
    “霍青,汝即刻派兵封鎖長安城各城門,城門封閉,官商百姓人等,一概不許出入。若有不從者,殺無赦!”
    “同時,汝自帶2000羽林衛控制皇城、宮城,玄武門以北,皆要封鎖起來。皇城內所有官衙部署,即刻封門,滿朝文武大臣集聚大明宮,會商擁立本王為儲君的大事。”
    “無論皇室、朝臣,無論官階高低,凡有不從本王號令者,殺無赦!”
    “是,末將得令。”霍青慨然回道,然後持劍雄赳赳氣昂昂而去。
    “盛王弟,爾等就趕去大明宮吧,幫本王勸說一下那些冥頑不靈的東西,本王此番不成則成仁,任何擋住本王前進腳步者,殺無赦!”
    李琬一連說了幾個冷森森的“殺無赦”,盛王李綺心神戰慄,起身哆嗦著手顫聲道,“是,臣弟遵命。”
    李綺等人倉皇而去。
    李琬扭頭來望著裴敦複和薛德旺等人,淡然擺手道,“裴大人,本王有一事相求。”
    裴敦複趕緊拱手恭聲道,“請殿下吩咐,臣莫敢不從。”
    李琬滿意地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頸,微微一笑,“裴大人,煩勞你帶500羽林衛把楊國忠府上給本王給包圍了,不要放過一個!活捉楊國忠,本王還有大用。”
    “是。”裴敦複猶豫了一下,又問道,“殿下,其他楊氏諸人又該如何?”
    “長安城本王已經布下天羅地網,一隻螞蟻都休想逃得出去。楊家這些人,除楊國忠一人之外,皆不可慮,暫且不必理會。”李琬嘴角浮起一抹自信陰冷的笑容,“本王處置這些楊家走狗,如同捏死一隻螞蟻一般。”
    “高帥,汝等隨本王提兵6000從東市而入,將興慶宮團團包圍起來。打出旗號,本王要誅奸佞、清君側、廢太子。”
    高仙芝心神一顫,躬身回道,“喏。末將遵命。”
    “高帥乃是天下將帥奇才,本王日後登基禦極,依賴高帥之處甚多。你我君臣同心,何愁天下不盡在掌握!”李琬輕輕拍了拍高仙芝的肩膀,“諸位,隨本王行動!”
    長安城裡寒風呼嘯,雞飛狗跳,亂成一團。
    兵變了。榮王反了。大唐要變天了。
    百姓、商賈和官僚奔相走告,皆躲避在家中不敢外出,生怕成為城門失火而被殃及的無辜池魚。
    霍青標下的羽林衛如虎狼一般在長安城裡豕突狼奔,清掃著一切反對榮王李琬的各種障礙,長安城各大城門緊閉,這座千年繁盛帝都終於揭開喧囂的外衣而露出其血腥冷酷的一面。
    而城外卻鳳平浪靜,一切如舊。
    玉真觀外通往驪山的官道上,一百羽林衛騎兵和一百宮禁宿衛列陣兩旁,弓馬齊備,刀劍閃光,整裝待發。
    楊玉環、玉真公主等人緩緩而出,而相送者無非就是張瑄。
    隨是正午時分,但天空之上陰霾密佈,天地間一片昏暗。只是刮了一個上午的寒風,漸漸止歇了下來。
    楊玉環有些擔憂地望著4【張瑄,腹中有千言萬語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而當著眾人之面,她又不得不拿捏著貴妃娘娘高高在上的架子和矜持,只能眉目傳情表達著自己內心的焦灼不安。
    玉真公主歎了口氣,向前路張望了一會,又回眸凝視著長安城郭的方向,輕輕道,“子瞻,長安城門緊閉了……或許,榮王已經開始行動。
    汝速去速回,皇帝和太子的安危,皆在汝之掌握之中……”
    張瑄亦是回頭凝望著長安城的方向,淡然一笑,“請殿下放心,張瑄一定竭盡全力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張瑄不在,臣請殿下率眾緊閉觀門,嚴陣以待。如若#”
    張瑄的話還沒有說完,玉真就有些
    憤憤不平地揮手道,“本宮諒那榮王還不敢來本宮這裡撒野!他要來逼迫于本宮,本宮必寧可玉碎不保瓦全!”
    張瑄聞言嘴角輕輕了一下,卻沒有再說什麼。
    一個麗影匆忙而至,穿過眾人的身影向張瑄撲來,溫柔的聲音裡帶著些許的抖顫:“夫君!”
    “穎兒!”張瑄本想張開雙臂與崔穎來一個擁抱別,怎奈這身上的甲胄太過沉重,活動起來不太利便。
    張瑄告別眾人,翻身上馬,他的身側便是輕飄飄跨在白馬上的蕭十三郎。張瑄本來想將蕭十三郎留在玉真觀,保護眾人,但轉念又一想,自己這番行動需要蕭十三郎處更多,權衡利弊,他還是決定讓十三郎跟隨自己。
    張瑄準備了一輛馬車,可張瑄念及亂世將至,自己如果不能適應這種縱馬奔騎的生活,將來終有不妥,便咬牙拒絕了玉真的好意,堅持騎馬。
    既然李靜忠這個文弱的太監都能縱馬而行,張瑄也就沒什麼不可以的。
    “諸位,出發!”張瑄在馬上高舉寶劍,遙向前指。
    “諾!”
    一百殺氣騰騰的羽林衛和一百彪悍的宮禁宿衛慨然領命,發出震天怒吼,紛紛一夾馬腹,縱馬向前馳去,揚起一溜漫捲的煙塵。
    張瑄默然回頭再次凝望著黑漆漆的長安城城郭陰影,心頭微微有些感慨。局勢發展到這個時候,已經漸漸超出了他這個穿越者的掌控,他所能做的,就是隨機應變在亂局中保全自己,儘量推動時局向有利於自己的方向發展。
    此時此刻,他有些擔心在城中的楊三姐母子。但事出突兀,他來不及將楊三姐母子城來,只能默默祈願她們一切安好。
    “兄弟,走吧。”蕭十三郎輕輕一笑,“不要擔心,有哥哥在你身邊……最不濟,哥哥保護你們離開這長安,隱遁山林,等待時機再起,也是可行的。”
    張瑄向蕭十三郎輕輕一笑,嘴角浮起一抹剛毅的笑容。
    他揮了揮寶劍,猛然一夾馬腹,馬便如離弦之箭一樣飛馳了去。
    蕭十三郎一怔,搖搖頭也追了上去。他覺得有些意外,自家這兄弟本是一介文弱書生,但接觸兵戈行伍沒有兩天,身上卻開始滋生彌漫著一種肅殺冷厲之氣。
    這個時候,皇城內所有部署司寺坊等諸多官衙已經全部被霍青手下的羽林衛控制封閉,而滿朝文武大臣,除了榮王一黨之外,都被羽林衛“驅趕”了大明宮正殿,圈禁起來,接受盛王李綺的“教導”,要求他們集體上書,要求皇帝廢太子、誅奸佞、清君側,改立榮王為儲君。
    而榮王李琬則與高仙芝親自率數千羽林衛開進興慶宮週邊,在最短的時間裡將皇帝所居的興慶宮團團包圍起來。不過,並沒有攻擊宮門。
    興慶宮雖然宮牆高深,但如果數千軍馬奮力攻殺,也沒堅守。況且宮內只有千余宮禁宿衛供皇帝驅策,想要抵抗也抵抗不住。
    興慶宮正門前的廣龘場上,黑壓壓的羽林衛持槍肅立,鴉雀無聲。
    榮王李琬換上了一身嶄新的王服,頭戴紫金冠,手持流金鞭,意氣風發地跨在馬上,遙望著那興慶宮層層疊疊的米黃色飛簷。
    “高帥,本王的信函可曾傳進宮去?”李琬回頭淡然一笑道。
    “臣已經命人飛箭射進宮去,想來陛下已經收悉。”高仙芝恭謹壓低聲音道。
    李琬點了點頭,正要說什麼,突然裴敦複縱馬而至,喘息著急急道,“殿下,臣有辱使命,實在是羞愧之極!”
    李琬眉頭一皺,“如何?”
    “殿下,臣率人圍攻楊府,怎奈楊府已經空無一人。據說,楊國忠已經聚集一干家奴護院數百人帶著家眷提前退入了興慶宮……”裴敦複苦笑著回復道。
    李琬訝然一笑,“哦?竟然有這等事?也罷,裴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楊國忠躲進這興慶宮裡,本王正好一起甕中捉鼈,還能怕他飛上天去不成?”
    李琬正說著,突然聽身後的羽林衛士卒隊伍發出一陣不小的喧嘩,眉頭一簇,卻聽身旁的高仙芝揚手壓低聲音道,“殿下,陛下登上了宮門樓。”
    李琬猛然抬頭,只見李隆基龍袍在身,高站在宮門樓上,迎風而立。身旁站立著太子李亨和楊國忠,以及高力士。
    相隔並不算遠,李琬甚至能清晰地辨認出李隆基臉上那蒼老而又憤怒扭曲的面部表情。
第116章各懷鬼胎、離心離德
    李氏皇族向來有兵變的“習俗”。WwW、
    李淵靠造龘反起家,太宗李世民一手導演了玄武門之變,射殺兄弟才登上皇位。而李隆基本人,更是親自運作了兩次兵變,並從中成為最大的獲益者。
    李隆基做夢也沒有想到,同樣的兵變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如今,他是皇帝,卻也是一個被脅迫和逼宮者。
    想來這個兒子,其心狠手辣不亞于他當年。
    既然他提兵控制長安城並兵臨興慶宮之下,不達目的怎肯甘休?
    李隆基心裡非常清楚,李琬提出的誅殺楊國忠和廢黜太子李亨,不過是一個藉口,他真正的目的是逼自己退位,好讓他名正言順地登臨君位。
    李隆基從得到消息,到倉促應對,反應不可謂不快,但他沒有想到,李琬的行動比他更快。或者說,這個兒子的手段比他更狠,當然這也昭示著皇帝的垂垂老矣,不管他承認還是不承認,在權謀心智上他都漸漸呈現出相應的頹勢。
    李隆基就這樣站在宮門樓上,居高臨下地凝視著宮前黑壓壓的羽林衛軍馬,以及那縱馬站在隊伍前面的榮王李琬。
    他心裡當然憤怒無比,但到了此刻,他的心神反倒是漸漸平靜下來。
    只有他身邊的太子李亨,臉色慘白,肩頭微微有些輕顫。如果不是怕皇帝答應李琬的斜坡,當場廢除了他,他也沒有膽量跟隨著上來;而楊國忠,心裡更是惶急。
    他在李琬發動前探知了消息,也不愧是一代梟雄,在知曉退出城外無望之後,立即當機立斷,糾集數百家丁護衛保護著一家內眷倉皇遁入了皇帝所居的興慶宮。此時此刻,對於楊國忠來說,這長安城裡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興慶宮了。
    李隆基怒視著宮前的李琬,突然揚手拼盡渾身氣力斥責道,“李琬,汝帶兵逼宮,無父無君,罪該萬死!”
    “爾等羽林衛,若放下兵器,助朕擒拿榮王逆賊一黨,朕不僅恕爾等謀逆從賊之罪,還重重有賞。”
    李隆基旋即又扯著嗓子面向羽林衛士卒喊道。
    李琬漠然冷笑,無動於衷。
    他既然起兵,就有絕對的把握。
    這羽林衛數千兵馬掌握在他手裡並非一日,都到了這個份上,如果僅憑皇帝一句話就將大好的局面瓦解,李琬不如去找塊豆腐自己一頭撞死算了。
    數千羽林衛默然不語。
    說實話,並非所有羽林衛士卒都心向榮王,都心甘情願地從賊謀逆。只是羽林衛中的中上層軍官幾乎都被霍青控制在手裡,作為普通士卒他們只能遵從軍令。有任何風吹草動,怕也會被當即格殺清除。
    皇子向皇帝逼宮,兒子向父親討權這在很多士卒眼裡,謀逆的罪惡感其實是大大減輕的。
    “李琬,孽障!狗賊!朕要將汝淩遲處死!”
    李隆基蒼老的聲音在宮門前久久回蕩著,卻突然引發了一陣劇烈的咳嗽。
    “兒臣榮王李琬,見過父皇。”
    李琬縱馬上前,馬鞭揮舞,聲音清朗平靜,“當今朝廷,奸佞當道,太子無能。兒臣率這羽林衛八千兒郎,懇請父皇誅奸佞、清君側、廢太子,以正朝綱。”
    “誅奸佞、清君側、廢太子、正朝綱!”
    數千羽林衛振臂呼應,齊聲怒吼,聲若震天。
    宮門樓上的太子李亨和楊國忠臉色驟然一變,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李隆基臉上抽搐了一下,回頭來掃了楊國忠和李亨一眼。
    楊國忠暗叫不妙,這老皇帝在李琬的脅迫下已經產生了棄卒保車的心思,起了殺機!
    楊國忠立即上前一步,躬身壓低聲音道,“陛下,臣以為,逆賊逼宮,勢不可擋,不若讓臣和太子糾集部眾和宮禁宿衛,從興慶宮後門殺出一條血路,拼死衝破延興門,退出長安城,以保周全。”
    “只要陛下登高一呼,天下藩鎮勤王而至,滅殺叛逆一党,又何足道哉?”
    李亨也上前小聲道,“楊相所言極是,父皇,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李隆基冷冷一笑,沒有回應。
    李亨和楊國忠失望地後退了一步,慢慢向宮門樓下退卻,只留下李隆基和高力士二人,在幾個瑟瑟發抖的太監宮女簇擁下,與宮門下的李琬數千羽林衛兵馬相持。
    “取箭來!”李琬振腕一呼。
    身後士卒趕緊送上弓箭。
    李琬將早已寫好的書函綁在弓箭上,然後搭弓引箭,瞄準皇帝身旁的宮門樓旗幟射去。
    “陛下當心!”高力士陡然色變,一個箭步擋在了皇帝跟前。
    嗖!
    一聲脆響,李琬射龘出的飛箭正中宮門樓的旗杆,一封書函顫巍巍地搖曳在寒風中。
    “取過來。”李隆基聲音嘶啞,緩緩坐在了宮門樓上。
    他倒也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如果李琬真要帶兵殺進宮來,早就做了,就不百卝度卝貼吧卝更新最快會陳兵宮外形成逼宮之勢。他很‘瞭解自己這個兒子’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走上那最後一步——如果能逼迫自己主動退位,對於李琬來說,那是最理想的結果。
    高力士取過信函,遞了過去。
    李隆基接過掃了一眼,臉色大變,肩頭抖顫,眸光中頓時起了無盡的殺意和瘋狂。
    李琬沒有要他退位,只是要脅他立即將梅妃平平安安地放出宮來。如若不然,他會率兵殺進宮去。或者,派兵出城,將玉真觀的楊貴妃擒拿而來,當著皇帝的面斬殺。
    李隆基憤怒地將信函撕碎,順手一揚,漫天紙屑便沸沸揚揚飄蕩而起,情景煞是詭異。
    李琬無動於衷,他料定李隆基不敢不從。
    話說回來了,如果得到李隆基突然要將梅妃賜死的消息,他也不會提前一日行動。
    “殿下,我等何不攻進興慶宮……”高仙芝湊上前去輕輕道。
    李琬搖了搖頭,“不可。本王會給父皇兩日的時間,相信,有這兩日的時間,父皇會安排好一切……本王此舉是清君側而非弑君弑父,爾等需要銘記在心!”
    “本王暫且回府等候,轉告盛王李綺,那群朝臣如若再不行文納諫,擁立本王為儲君,本王便不講情面了。最遲明日一早……這是本王給出的最後期限。”
    李琬回頭冷冷掃了宮門樓上的李隆基幾人,調轉馬頭從容離去。
    “大家……”高力士顫巍巍地躬身道。
    “放梅妃出宮。但只梅妃一人,梅妃身邊好個奴才,全部斬殺,裝在匣裡,一併送出去!”李隆基陰慘慘地說著,憤然起身,卻忍不住打了一個趔趄。要不是身旁的太監眼疾手快,沒准就要倒在地上。
    被太監攙扶著,李隆基翹腳向皇城外凝望而去,心裡暗暗祈禱祖先靈佑:但願張瑄諸事順利,及時趕回來,拯朕於危難之中!
    而在城門樓之下,李隆基卻不知,太子李亨與楊國忠卻開始與他離心離德了。
    李亨和楊國忠心裡明白,一旦李琬叛軍沖進興慶宮,皇帝或許不會有危險,但他們兩人必死無疑。
    “殿下,看這局勢,皇帝有拋棄我們的心思了。,!楊國忠冷笑著壓低聲音道,“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成為別人案板上的肉!”
    “楊相,可有後路可走?”李亨也惶急地左右四顧,見無人跟隨,才輕輕道。
    “太子,不如我們糾集宮禁宿衛和國忠的家奴,湊起來也有一千五百多人,我們由後門突然殺出,直沖延興門。以國忠看來,延興門矮小難守易攻,只要我等沖出長安,必能保全身家性命!”
    “可父皇……”
    “皇帝會隨時放棄你這個太子……””楊國忠冷笑道,“殿下,不若我們賭一賭,拼死殺出一條血路。我們沖出長安,殺向劍南,臣當擁立太子為帝,日後積蓄力量,再號召天下藩鎮,殺回長安,誅滅榮王逆賊!”
    “好!本宮這一回也豁出去了……楊相,吾等何時行動……”
    楊國忠陰沉著臉抬頭向宮門樓上掃了一眼,冷冷一笑,“殿下,入夜時分,請糾集東宮侍從,聽國忠信號!”
    ……
    驪山腳下駐紮著一支軍隊。非羽林衛,而是南衙禁軍十二衛中的金吾衛一部,5000人,其實等同于宮禁宿衛,主要任務是守衛驪山華清宮。因為皇帝這些年,每年都要在華清宮呆上幾個月,所以驪山周遭也是重兵防衛之地。
    酉時時分,張瑄率一百羽林衛和一百宮禁宿衛來到驪山腳下,距離金吾衛軍營大概不足一裡遠。
    金吾衛軍營繞山腳而布,大將軍府則位於山腳下通往山中華清宮的官道左側,雖不是京城衙署,卻也高大巍峨氣象萬千。
    200軍士紀律嚴明地下馬列隊在官道之側,張瑄跨在馬上凝望著燈火點點的金吾衛大將軍府默然良久,一言不發。
    李靜忠上前幾步,在馬下恭謹小聲道,“大人,時間緊急,何不直入何金良的大將軍府,宣佈陛下密旨,然後率這5000大軍返回長安……”
    張瑄淡然搖頭,“何金良不比賈永,此人位高權重,整軍七年,宿衛此處,吾等只有陛下密旨而無調兵詔書,怕何金良不聽召喚。”
    李靜忠猶豫了一下,卻是不敢再言,默然退下。
    蕭十三郎催馬上前伏在張瑄耳邊小聲道,“兄弟,為兄隨你走一遭。若是這廝不聽傳召,也不需跟他客氣
    張瑄苦笑一聲,輕輕道,“兄長,這金吾衛5000大軍可不比玉真觀外羽林衛那區區500人可比……何金良乃是正三品大將軍,深受陛下器重,在軍中威信極高……吾等就算是用了強制手段,也調不動他屬下的這5000軍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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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挾持了哥舒翰
    蕭十三郎歎息一聲,對於這些事情,他確實不怎麼精通。wWw,他可以使用高來高去的手段,孤身闖入大將軍府,將那何金良刺死或者活捉,並從容而退,這沒有問題。但如何調動何金良屬下的大軍,卻不是他這個俠客所能辦到的。
    張瑄沉吟良久。
    突然翻身下馬,轉過身來,向著他身後的一干宮禁宿衛深施一禮。
    護衛在他身後的軍卒嚇了一跳,趕緊躲避不迭。
    一個身材魁梧的高大身影輕輕一歎,慢慢走出佇列來,凝視著張瑄淡然道,“張大夫!”
    “哥帥!此番必須要勞動哥帥隨下官走一遭了。”張瑄聲音一緊,“榮王李琬已然在長安發動兵變,控制長安羽林衛8000兵馬起兵謀逆逼宮……事急從權,還望哥帥配合下官演完這場戲!”
    哥舒翰慨然一歎,拱了拱手,卻不多言,默許了張瑄的提議。
    太監李靜忠一旁看了,不由大吃一驚,此人是河西節度使哥舒翰!大名鼎鼎的河西藩帥!哥舒翰竟然改扮為普通宿衛軍卒,相隨在隊伍中,無一人知曉。
    過……李靜忠心裡哆嗦了一下,心道:莫非這也是皇帝的安排?
    後來李靜忠才知道,這哥舒翰竟然是張瑄派人暗中從哥舒翰在城外的莊園中“劫持”而來,目的就是為了賺取這駐紮在驪山腳下的金吾衛大將軍何金良標下的軍隊。
    哥舒翰厭倦了城中宮僚貴族迎來送往的飲宴生活,因暫時沒有皇帝敕令,不能離開長安歸任,只好暗中避到了城外的莊園中。他正在莊園中自斟自飲,卻被蕭十三郎手持皇帝金牌給“挾持”了來。
    何金良早年乃是哥舒翰帳下的校尉,能有今天,離不開哥舒翰的提拔。而其標下的這支軍馬,昔日也是哥舒翰麾下的精兵,曾參與石堡城之戰。哥舒翰在這支軍隊中的威望,可謂無人可比。
    “李公公,隨本官和哥帥進金吾衛大將軍府。”張瑄翻身上馬,招了招手。
    哥舒翰默然片刻,也縱身上馬,與張瑄並肩馳去。
    蕭十三郎和李靜忠急率數十宮禁宿衛緊隨其後。
    “今日冒犯哥帥虎威,實在是迫不得己……失禮之處,還請哥帥見諒一二。待平息叛逆之後,張瑄願向哥帥負荊請罪!”
    哥舒翰為人深謀遠慮,亦忠於皇室。這是他一路相隨張瑄而來的關鍵因素。他倒是想要看看,這位年輕的後起之秀到底想要做什麼、怎麼做。
    “哥某其實並沒有放在心上……哥舒翰突然向後瞥了身後縱馬而來的蕭十三郎一眼,又淡然一笑道,“張大夫身邊這位義士劍術超群,實乃人間罕見,若是能隨本帥前往軍中效力,本帥敢擔保,不出三年,必封侯拜將!”
    “我家兄長無意名,倒是讓哥帥錯愛了。”張瑄心裡一笑:這個時候,這哥舒翰竟然還忘不了在我身邊挖牆腳。
    “哦,那真是哥某生平一大憾事。蕭義士如此本事,卻要在民間虛度,不能為朝廷所用,實在是可惜了!”
    “張大夫,其實汝多此一舉了。哥某非常瞭解何金良,此人忠勇雙全,一向忠誠于陛下。張大人既然手持陛下密旨、金牌,當此陛下危難之際,何金良必率大軍開拔,進駐長安救駕!”
    哥舒翰淡然道。
    張瑄沉默了片刻,才歎息了一聲,“哥帥,如若那何金良真的靠得住,陛下何不對下官明言,且直接下一道詔書給何金良,命其出兵?或者,不需下官出面,派人將一道密旨直接送達,何金良必起兵討賊,又何必讓下官多此一舉?”
    “陛下沒有明言,只是再三囑咐下官要通權達變。”
    “汝是說何金良亦是榮王一黨?”哥舒翰一怔,旋即笑了笑搖搖頭,“斷無可能。何金良乃是本帥一手提拔,此人忠肝義膽,絕絕不會背叛陛下,行這種謀逆大事。”
    “哥帥,羽林衛大將軍霍青,也一向為陛下倚重,但結果如何?卻是榮王府中的一條最忠誠的走狗!如果不是霍青反叛,榮王焉能起事?”張瑄反問道。
    哥舒翰眉頭一皺,目光微微有些閃爍。
    “知人知面不知心。何金良調任金吾衛大將軍,已多年矣。人心善變,何金良早已投向榮王,也未可知。”張瑄輕輕說著,停下馬來凝望著哥舒翰堅毅道,“陛下懷疑,下官亦懷疑。此去,不論何金良有無從賊,他的兵權都要削去,標下這5000軍馬要由下官和哥帥來親自指揮,以防不測。”
    “事有輕重緩急”……如若那何金良不識時務,殺無赦。”張瑄猛然揮揮手。淡淡的夜幕下,他神情凝重,容顏上儘管帶著一絲明顯的疲倦,但嘴角上翹勾勒出一抹堅毅的弧度。
    張瑄的聲音很柔和卻也很冷厲。哥舒翰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戎馬生涯數十年,久經沙場,可謂是心如鐵石氣勢如虹。石堡城之戰更是殺人如麻,鑄就了赫赫聲威。
    但眼前這位貌似文弱的官場少年郎,言行舉止間所透露出的狠辣果決,卻絲毫不亞於他這位軍中統帥,帶給他一種別樣的錯覺。
    三品的大將軍,這小子竟然說殺就要殺了。難怪人皆傳說這小子膽大包及……
    哥舒翰沉默下來。就在一行人即將靠近金吾衛軍營的時節,哥舒翰突然輕輕道,“張大夫智勇雙全、膽識過人、手段不凡,若是棄文從軍,將來的成就必不可小覷。此事過後,本帥必向陛下保奏,邀張大夫軍中效力!”
    張瑄一怔,旋即笑了笑,默然不語。
    不需哥舒翰說,他如今兵權在握,感覺確實不錯。由此,他的心態也漸漸有了些許的變化。亂世將至,或許脫離朝廷上的爭權奪利和蠅營狗芶,掌握培植屬於自己的力量更加有說服力。
    …………………………………………………………………………………………………………
    夜幕低垂,但興慶宮外卻是火光沖天。
    火光掩映之中,梅妃穿看一身普通的宮女服飾,跌跌撞撞地走出宮門,臉色煞白。
    李驍見狀,從馬上一躍而下,正要上前,卻立即止住了腳步,向身後安排好的兩個侍女使了一個眼色。
    那兩個侍女趕緊奔上前去扶住了梅妃,然後急急而回。
    高力士伏在宮門樓上,眼睜睜地望著梅妃被李琬救回,眸光變得非常複雜。
    他驀然揮了揮手,十數名宮禁宿衛突然揚手而下,十餘個包袱被扔在宮前,發出噗噗的聲響。
    李琬緊緊的擁抱了一下梅妃,吩咐下人趕緊將梅妃帶回府上,然後派人去查看那些包袱。
    檢查包袱的軍卒打開一看,立即發出一聲驚叫。
    李琬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已經遠遠瞥見,在那包袱裡包著的是一顆顆血淋淋爛乎乎的人頭。毫無疑問,這是他安置在梅妃身邊的那些心腹人了。
    李琬兵臨宮牆,李隆基不敢不放梅妃。但他同時用這種殘忍的方式,來向李琬宣洩他內心深處的巨大憤怒。
    李琬抬頭凝視宮門樓上,冷冷一笑,卻突然向身後傳令道:“擊鼓,喊號!”
    咚咚咚!
    震天的鼓聲驟然響起,而緊接著的是一聲聲整齊嘹亮而殺氣騰騰的軍號:誅奸佞、廢太子、清君側……誅奸佞、廢太子、清君側!
    興慶宮內一片淒淒慘慘戚戚。而這直沖雲霄的鼓聲和軍號,足以讓宮內為數不多的宮禁宿衛心驚膽戰,有不少太監宮女都被嚇癱在宮道上。
    ……
    驪山,金吾衛大將軍府門外。
    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緩步而來,身後跟隨著渾身甲胄的十數名宮禁宿衛,張瑄和蕭十三郎以及太監李靜忠都混在其中。
    這當然是哥舒翰。哥舒翰雖然穿著普通的便袍,但多年領軍征戰上位者的氣勢和殺氣騰騰而出,那氣度不是誰都能裝出來的。
    兩排守門士卒厲聲喝道,“大將軍府衙重地,來者止步!”
    哥舒翰淡然一笑,向兩排軍卒掃了一眼,沉聲道,“本帥哥舒翰,要見何大將軍!”
    兩排軍卒嚇了一跳。誰?哥舒翰?天哪,河西節度使哥帥怎會來此?
    哥舒翰的名頭之大,大唐軍卒何人不知何人不曉,這可是大唐軍隊中軍神一般的存在。況且這支軍馬昔日也曾在哥舒翰帳下效力,有百卝度卝貼吧卝更新最快一些老卒還是識得哥舒翰的。
    一個頭目模樣的軍卒走過來仔細打量著哥舒翰,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果然是哥帥駕到,小的封二拜見哥帥!”
    “請起。去通稟何金良,就說本帥有要事求見。”哥舒翰一向愛兵如子,見這老卒分明是昔日標下軍士,不由俯身浮起了這人。
    軍卒速速進內稟報。
    不多時,金吾衛大將軍何金良就帶著一干侍衛前呼後擁地出府衙,見果然是哥舒翰,不由哈哈大笑迎上前來,“哥帥,竟然真是哥帥到此!”
    “哥帥,末將何金良拜見。”何金良躬身為禮。
    哥舒翰也哈哈笑著,與何金良親熱地打著招呼。
    而張瑄冷眼旁觀之下,分明從何金良一閃而逝的眸光中捕捉到了一絲異樣。他心頭一凜,知道自己所猜測的基本大差不差,趕緊向蕭十三郎使了一個眼色,暗示他做好動手的準備。
第118章拿下金吾衛大將軍
    何金良與哥舒翰親親熱熱地並肩一起走進了金吾衛大將軍府的正廳,分賓主坐定,上茶。WWw!張瑄、李靜忠和蕭十三郎作為隨從一起而入,悄然站在了哥舒翰的身後。
    進廳的時候,張瑄掃了一眼廳堂上懸掛在正中的皇帝的御賜親筆牌匾,上書“忠正威猛“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
    據說這個牌匾是有來歷的。當初何金良因軍調任京師,先是任羽林衛中郎將,宮禁宿衛。後在某次皇帝出宮微服私訪在滑縣遭遇刺客行刺時,其人奮不顧身沖在前面,替皇帝擋了一劍。由此,何金良一飛沖天,連升數級,被皇帝破格擢升為金吾衛大將軍、封忠正侯,且賜予親筆牌匾。
    無論是羽林衛大將軍霍青,還是金吾衛大將軍何金良,這都系皇帝在軍中的絕對心腹。要知道,羽林衛和南衙禁軍中的包括金吾衛在內的兩衛兵馬拱衛京師,重要性可想而知,其將領一向是皇帝親自薦拔。
    然而,霍青卻投入榮王門下,等於是背叛了皇帝。這讓皇帝憤怒震驚,同時也是悚然出了一身冷汗。霍青的背叛,讓皇帝的信心發生了劇烈的動搖,他心裡其實也不敢保證駐紮在驪山的金吾衛大將軍何金良是否也走上了霍青的老路。
    因此,在宮中,李隆基並沒有直接給予張瑄調動金吾衛軍馬的詔書,而是給了張瑄一道密旨,讓之“便宜行動“。
    然而,李隆基要想反擊李琬,能指望的也就是金吾衛這5000軍馬,以及駐紮在藍田的藍田南衙禁軍武威衛守捉使楊漣的2000兵馬。華州倒是駐紮有萬餘兵馬,但鞭長莫及,等張瑄帶人過去調動軍馬,再返回長安,怕是長安城裡早就變了天了。
    楊漣是楊家的族人嚴格說起來,是楊貴妃的族侄。張瑄早就派人快馬加鞭持楊貴妃的親筆密函抄小路趕去藍田,估計用不了多久,楊漣就會提兵而至。
    沒有問題。
    保護當今皇帝就是保護楊貴妃保住楊貴妃就是保住了楊家全族的身家富貴。這個道理非常直白、非常簡單,由不得楊漣有任何怠慢。
    有問題的就是這何金良如果何金良真的成了蕖王心腹,這5000兵馬調不動,長安城裡的李隆基就徹底完蛋。
    張瑄對此心知肚明。
    因此,無論如何他都要將何金良拿下,儘快率這醜口軍馬與楊漣的2000武威衛匯合,合兵一處,殺回長安救駕勤王。
    可讓他最擔心的問題還是發生了。從見到何金良的第一眼起張瑄就感覺不妙。
    原因很簡單。
    何金良雖然對哥舒翰的態度非常恭謹友好熱情但眼眸中若隱若現的警惕和殺機卻瞞不住他這個有心人。
    何金良是榮王一黨,毫無疑問了。這就可以理解,榮王為什麼會這麼肆無忌憚了。城中守軍盡在其掌握之中,城外距離長安最近的兵馬也在他的控制中,他還有什麼好懼怕的?
    皇帝肯禪讓退位便罷,非要給臉不要臉一一以李琬的心狠手辣剛毅果決性情來看,為了皇位賊父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張瑄到現在也非常想不通,這一向不顯山靂水的榮王李琬怎麼會暗中培植起了這麼龐大的力量,竟然連皇帝的軍中心腹都籠絡了過去,簡直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哥帥何以至此?”何金良端起茶杯來向哥舒翰邀飲道“請哥帥用茶!”
    哥舒翰哈哈一笑,“本帥這一次來京述職面聖,奉陛下聖諭,過了上元節才離京赴任。本帥今日出行遊玩,突然想起老弟在這驪山金吾衛,便過來一敘舊情,倒是叨擾老弟了。”
    “哥帥說的哪裡話來。哥帥對何某有提攜之恩…哥帥返京,何某本當進京拜望才是,只是職責所在,不敢一刻檀離職守,還請哥帥原諒則個!”何金良也大聲笑著。
    兩人笑著說著一些閒話,張瑄站在一旁卻是感覺心焦氣躁,始終拿不定主意。
    這何金良也是老奸巨猾之徒,哥舒翰突然到訪,想必已經令他起了疑心。想要將他誆出大將軍府將之拿下,看來已經不太可能。仙…在這大將軍府中動手?
    萬一失敗,恐怕他們這些人包括哥舒翰在內,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張瑄悄然側首向蕭十三郎望去。
    蕭十三郎微微一笑,輕輕點頭,示意他隨時可以動手。
    張瑄卻向位列於何金良身後的十余名軍曹士卒以及那廳口處嚴陣以待的諸多士卒掃了一眼,暗暗咬了咬牙,攥黴了拳頭。
    太監李靜忠緩緩走出去,往廳中一站。
    何金良冷冷地居高臨下地望著李靜忠,出人意料地沒有斥責發怒,似是早有預料。萊。
    “何大將軍,陛下有旨——”李靜忠一把扯去身上的侍衛服色,靂出其間的太監公服。
    李靜忠的話剛說了半截,就猛然聽何金良拍案怒斥道,“爾是何方狂徒,竟敢冒充宮禁、來本大將軍府衙中行那招搖撞騙之事!來人!”
    他的話音一落,他身後那十數名軍士立即包圍過來,將李靜忠以及哥舒翰諸人團團圍住。而廳口也瞬間湧進一批刀斧手來,顯然是事先埋伏好的。
    何金良霍然站起,沖著哥舒翰冷笑道,“既然哥帥來意不善,那就莫怪本將翻臉無情了。”
    哥舒翰大怒,也起身手指著何金良怒斥道,“陛下密旨到此一一何金良,爾敢不尊皇命,想要謀反不成?!”
    何金良冷笑,“陛下聖旨何在?哥帥切莫信口雌黃,當本將是三歲孩兒嗎?”
    張瑄慢慢上前一步,凝視著何金良淡然道,“何大將軍,榮王李琬謀逆,某今日與哥帥奉陛下密旨金牌,緊急調金吾衛5000兵馬進京勤王救駕!陛下密旨在此,爾敢不從,必是誅滅九族的大罪,還望大將軍三思而後行!”
    何金良擺了擺手,滿廳軍卒漸漸包圍過來,他仰首放聲狂笑,旋即冷視著張瑄斥道,“爾一個小小宿衛,竟然在本大將軍面前出言不遜,污蔑榮王殿下,其罪當誅。來人,將這廝給某拿下,推出去砍了!”
    張瑄也冷冷一笑,幾把也扯去外面的侍衛服色,露出裡面的官袍來,慨然道,“何金良,本官乃太子左贊善大夫、太子親勳鑰衛羽林郎將張瑄,奉旨來此調兵……誰敢動本官?誰敢上前?”
    張瑄一手持皇帝密旨,一手持御賜金牌,凜然不懼,目光炯炯地環視四周,疾聲呼道,“爾等想要造反不成?”
    一干上前來的軍卒不由有些猶豫,何金良的軍令固然不可違,但對於普通軍士來說,這皇帝的無上威權卻更加令人畏懼。他們又都不是傻子,哥舒翰帶人到此一一而這些人手持皇帝旨意金牌,且都是太監和宮禁宿衛打扮,顯然並不那麼簡單。
    何金良怒吼:聲,“還不給某……。”
    何金良後面的話不得不一口咽了回去,因為蕭十三郎鋒銳的匕首已經橫在了他的咽喉處。何金良甚至都沒有看清這原本站在哥舒翰身後的侍衛,是如何突破這數米的包圍圈置身於自己前面的,只覺黑影一閃,咽喉處就傳來一陣冷森的刺痛。
    張瑄回頭瞥了一眼,猛然沉聲大呼道:“榮王謀反,金吾衛大將軍何金良從賊謀逆,本官奉旨將其拿下一一爾等還不趕緊退下?!”
    “陛下有旨,命河西節度使哥舒翰暫代金吾衛大將軍一職,即刻起兵,開進長安救駕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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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沉沉,寒風漸起。
    楊國忠糾集他的家奴護衛數百人,打著火把穿過興慶宮的宮道,與李亨召集的百餘人的東宮侍衛隊匯合在一起,一路疾行,直奔興慶宮的後門。
    興慶宮的後門緊挨著延興門,只要衝出去,就還有一線生機。而留在興慶宮,只能最終與皇帝一起陪葬。
    楊國忠與李亨對視一眼,各自咬了咬牙,決定冒險一搏。
    “殿下,國忠以為,李琬兵力有限,這後門守衛必然不多……,從這裡到延興門只有數百丈,只要吾等奮力衝殺,沖出長安城去大有可望!”
    李亨長歎一聲,默然點頭。
    楊國忠向身後的一個護衛使了一個眼色。
    這護衛蹭蹭蹭攀上宮牆,向外張望了一眼,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興慶宮後門,黑壓壓的滿是戒備森嚴槍林如雨的羽林衛,一眼都望不到邊。很顯然,李琬並沒有放過任何一個防衛的死角,布下的這張天羅地網,沒有任何縫隙。
    僅憑他們這些人,如果沖出去,只能是羊入虎口,沒有一絲幸理。
    護衛溜下宮牆,臉色慘白地伏在楊國忠耳邊小聲說了幾句。楊國忠渾身一個激靈,絕望地凝視夜幕,狠狠地跺了跺腳,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良久。
    楊國忠憤憤地從身後一個護衛手中奪過一個火把,奮力向不遠處的一處宮苑扔去。
    “燒!給某狠狠地燒!”楊國忠瘋狂地揮舞手臂,命令家奴護衛將手裡的火把扔出。
    “楊相一一汝這是為何?”李亨大吃一驚,厲聲道。
    “既然是死路一條,不如縱火焚燒了這興慶宮,大家同歸於盡吧!”楊國忠陰慘慘地冷笑著,旋即縱聲狂笑起來。
第119章哥舒翰比皇帝密旨好使
    今天感冒了,—直輸液,先兩更,爭取明日補上。WwW。請見諒。
    興慶宮裡濃煙滾滾,哭聲喊聲震天響。
    李琬眉頭緊皺,輕輕回頭掃了身後的高仙芝一眼。
    高仙芝趕緊上前低低道,“殿下,這宮中突然起火,不知……是何緣故?”
    李琬默然不語。轉頭繼續凝望興慶宮宮殿群的層層疊疊的華麗飛簷,良久才淡然一笑道,“且不管它。如果父皇想要自龘焚,跟本王死扛到底,那倒是也省下本王一番力氣。”
    1‘大明宮那邊’動靜如何了?”
    高仙芝微微一笑,“盛王動作不慢。已經有九成朝臣聯合簽署,共同擁立殿下為大唐儲君……殿下,臣以為,不若直接……”
    李琬哈哈一笑,“高帥,這個急不得。”
    “本王可先做儲君……至於這皇位,本王想,父皇下一步肯定會讓本王來替他分憂吧。”李琬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來。
    很顯然,只要李隆基下詔廢除李亨,冊立李琬為太子。而旋即,李琬就會打蛇隨棍上,再次威逼李隆基退讓讓賢。
    這滿朝文武和長安軍力皆在李琬掌握之中,皇帝就如同光杆司令,由不得他不答應。
    李琬之所以如此,因為他太瞭解自己這位父皇的性格。如果一下子就威逼李隆基退位,李隆基說不定會真的死扛到底而李琬固然不懼,最終也能達成心願但終歸還是會背上一個弑父弑君的惡名。
    不到萬不得已,李琬是不會這樣做的。
    李琬只索要儲君之位,武力強迫之下,形勢所逼之下,李隆基八成會答應下來。
    而對於李琬來說,只要他登上了儲君之位,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接管大唐朝政權力,然後採取各種更加激烈隱晦的手段迫使李隆基禪讓皇位。
    “高帥,傳本王的命令,讓盛王帶著朝臣的奏表,進宮去與父皇談一談。”李琬肅然揮手,上馬馳去。
    高仙芝愕然。
    興慶宮中。
    李隆基臉色陰沉地站在禦書房門外,凝視著那頭火光沖天而宮女太監往來呼號救火的現場。
    “楊國忠這個狗賊!朕要活剮了他!朕要活剮了他!”李隆基恨恨地大聲咆哮起來,不過他的聲音再大也被那邊的救火聲壓住,“老東西,太子呢?讓太子過來見朕!”
    高力士輕聲一歎躬身道,1‘大家’太子緊閉東宮之門,不准任何人出入一一老奴擔心……”
    “擔心什麼?”李隆基猛然陰狠地回頭斥道。
    “老奴擔心,絕望之下太子殿下會自尋短見。”高力士長出了一口氣。
    李隆基呆了一下身子同時也晃蕩了一下,突然仰天噴出一口鮮血,無力地癱倒在了地上。
    “陛下!”
    “陛下速傳御醫,傳御醫!”
    高力士個惶尖聲驚叫起來。
    ……
    驪山。
    金吾衛大將軍府衙正堂。
    哥舒翰一身甲胄,威風凜凜地坐在大堂正位,而側面則是一身官袍面色肅然的張瑄。蕭十三郎則手持寶劍,站在張瑄身後。
    啪!
    哥舒翰猛然一拍桌案,緩緩起身,凜然的目光緩緩從列隊堂下的金吾衛郎將、長史、錄事參軍、兵曹、都尉、校尉等一干大將軍府的文臣將佐,沉聲道“諸位,請張大人宣佈陛下旨意。”
    “喏。”眾人不敢怠慢,躬身應是。
    張瑄望著眾人那或是狐疑或是震驚或是倉惶不安的臉色心裡暗叫僥倖。
    到了這個時候,張瑄才發現哥舒翰這個大唐名將的赫赫威風名望,遠遠比皇帝的密旨更好使。如果不是張瑄突發奇想將哥舒翰帶到這裡來,縱然是用雷霆手段拿下何金良,也無收復調動這支軍隊。
    這支軍馬曾是哥舒翰的舊部。當年哥舒翰血屠石堡城的殺氣騰騰、多年來在軍中的威望,足以震懾住很多蠢蠢欲動的軍中中低將領。
    張瑄霍然起身朗聲道,“榮王李琬起兵謀反,金吾衛大將軍何金良從賊叛逆。本官奉旨將其拿下,金吾衛大將軍由河西節度使哥舒翰暫代一哥帥,陛下危在旦夕,本官以為,應立即集聚兵將,向長安發兵,勤王救駕!”
    哥舒翰慨然點頭,朗聲呼道“然。眾將聽令!速集聚兵馬,兵進長安!”
    金吾衛5000人馬與楊漣的2000兵馬合兵一處,統由哥舒翰一併指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百里之外的長安城急行軍而去。夜幕之下,大軍飛速行動,驚起無數夜鶯飛鳥,發出淒厲的啼鳴聲。
    五更時分,這支7000人的軍馬悄然掩殺至長安城外。
    以哥舒翰的意思,就要進通化門,發起強攻。由通化門而入,一路直逼玄武門,一路解救興度宮。
    但張瑄卻認為,東面的通化門、北面的玄武門以及西面的開元門等,必是李蜿重兵防衛之處,唯有南面的明德、安化和啟夏三門防衛較弱,可以強行攻破。
    哥舒翰是軍中宿將,戰無不勝的統帥,他的目光自然是不會錯的,但張瑄自有考量,只是不能明說罷了。
    楊漣見張瑄跟哥舒翰“爭執”起來,不由皺了皺眉。心道:你一個文官,就算有些謀略膽識,又怎能跟軍中名帥哥舒翰相比!
    但張瑄級別雖然不高,可持有皇帝密旨金牌,卻是此行的真正首腦。而哥舒翰,不過是適逢其會被張瑄推到了這個位置上,楊漣縱有不滿,也不能明說。
    哥舒翰深深凝視著這個自己已經不敢小覷的年輕的皇帝特使,長出了一口氣,輕輕道,“張大夫,通化門防衛雖重,但我軍集中力量攻其一點,還是有很大勝算的。此門距離陛下所在的興慶宮最近,吾等可一鼓作氣營救陛下!”
    “哥帥,通化門防衛過重,一旦我軍久攻不下,必會讓榮王鋌而走險,反而更加危及陛下安危……”張瑄輕輕道,“不如這樣,哥帥率5000人猛攻通化門,楊守捉率軍一千佯攻開元門,而本官則率一千軍馬攻擊南面的明德門……”
    “兵力分散……”哥舒翰沉吟了一下,點點頭慨然道,“這樣也好,本帥率重兵吸引榮王兵馬,二位分別從西、南方向進攻。諸位,切記,不論吾等哪一路先攻進長安,都須飛速進擊興慶宮,救援陛下!”
    “張瑄拱手道。心裡卻淡然一笑,他倒希望李琬把李隆基幹掉,把這盤棋局徹底搞亂,然後推倒重來。可惜張瑄心裡很清楚,李琬逼宮奪權不假,但弑父的可能性太低。
    通化門外的曠野上,火光沖天,黑壓壓的軍馬壓進,馬蹄聲軍鼓聲喊殺聲,聲聲震天。
    把守通化門的羽林衛大驚失色,趕緊傳報榮王李琬。
    李琬正在府中自斟自飲,慢慢想著明日待皇帝妥協後該怎麼上位和處置長安亂局,突然聞報說城外有勤王兵馬突至,領軍者竟是哥舒翰,不禁面色大變。
    李琬縱馬直至通化門,上得城門樓,高仙芝匆匆迎了過來。
    高仙芝的臉色很不好看,城外這支軍馬打著金吾衛的旗幟,哥舒翰親率,這顯然意味著皇帝早有安排,而李琬所謂的金吾衛皆在掌握,終歸還是虛幻一場。
    李琬俯身凝視著城外作勢要立即進攻城門的金吾衛軍馬,神色因為極度意外、憤怒而扭曲抽搐起來。
    “何金良,混帳東西,誤了本王大事!”
    “高帥,速速調集其他城門軍馬馳援通化門……高帥,本王只希望汝能頂住,只要給本王半個時辰的時間“汝懂本王的意思嗎?”
    李琬面目猙獰,聲音低沉而冷厲。
    高仙芝默然拱手領命,知道李琬危急之下要不管不顧立即向李隆基下手了。在這種時候,他哪怕是弑父也在所不惜了。
    李琬率百余護衛直抵興慶宮,當即命令包圍興慶宮的三千羽林衛猛攻興慶宮。
    而此時此刻,皇帝李隆基心力交瘁地躺在禦書房裡,早已無力指揮宮中宿衛抵抗羽林衛的進攻。
    倒是太子李亨和楊國忠為了自保,也算是臨死一搏,親自沖上宮門樓,率宮中的千余宮禁宿衛和數百家奴護衛,仗著厚重結實的宮門與高大的宮牆,與猛攻的羽林衛展開了殊死戰鬥。
    當然,這也正是通化門外的動靜給了他們極大的信心。坐以待斃是個死,拼死抵抗還有一線生機,何去何從就不難理解了。
    興慶宮竟然久攻不下,李琬煩躁暴怒,如果不是護衛的再三阻攔,他一定會親自沖上前去參與拼殺。
    在哥舒翰進攻百卝度卝貼吧卝更新最快通化門之前,張瑄就早已親率一千士卒潛伏在了明德門下。按照與哥舒翰商定的計策,他這一路進攻要等待通化門的動靜,但張瑄顯然並沒有按照原定的計畫去做。
    他抬頭凝望著高達數十米的堅固城牆,以及那城牆上隱隱綽綽的羽林衛旗幟,沉默片刻,才扭頭望著蕭十三郎輕輕道,“兄長,這城牆可能上的去?”
    蕭十三郎怎能不明白張瑄的意圖。他淡然一笑,“兄弟,且少待片刻,待為兄潛進城去,打開城門,爾等便可趁機掩殺而入。”
    張瑄深躬一禮,“煩勞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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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安祿山逃
    蕭十三郎是如何潛進城去的,張瑄不得而知,張瑄手下這一千軍卒更是無從知曉。WWw、
    反正對於蕭十三郎這樣高來高去的俠客而言,長安的城牆雖然高深,但也擋不住他。只是像蕭十三郎這種俠客之流,本事雖然高強神奇,卻高風亮節,不會依仗身手去為惡。
    蕭十三郎可以幫張瑄做一些事情,但卻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如果張瑄純屬個人為惡,蕭十三郎絕對不可能助紂為虐。當然,如果張瑄是這樣的人,蕭十三郎也斷然不會跟張瑄結為兄弟。
    黎明的曙光即將劃破東邊的天際,通化門那邊還是一片沉寂。
    在黑夜即將過去、黎明即將到來的這段時間,是守城羽林衛士卒精神最為疲倦的時刻。等某個士卒發現一道黑影上了城樓且發出一聲驚呼時,蕭十三郎已經飛躍至了城樓的平臺之上。
    城樓上傳來清晰的刀劍碰撞聲以及斥責呼號報警聲,張瑄與一眾士卒仰首望去,精神高度緊張。
    畢竟,把守明德門的羽林衛士卒起碼有助人以上,蕭十三郎的武藝雖然高強、劍術更是出神入化,但終歸孤掌難鳴,能不能在數百人的包圍中殺出重圍且去想辦打開城門,張瑄心裡其實也沒有把握。
    不過,張瑄知道蕭十三郎如果事不可為,從容逃生是沒有問題的,否則他絕不會讓蕭十三郎去冒險。
    過去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城樓上的動靜越來越大,火把通亮人影往來疊疊,慘呼聲此起彼伏。
    而就在這個時候通化門那邊火光沖天,嘈雜聲馬蹄聲軍鼓聲震動天宇。
    賈永手下的兵曹周旭初有些擔心地湊過來,輕輕道,“大人,蕭義士孤身一人深入虎,怕是……”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默然無語,猶自凝視城樓。
    天色漸漸有些亮了長安東面的天空已經露出了魚肚白。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驟然響起,一具屍首從城樓上滑落,在張瑄以下一干士卒的注視下墜落城下,瞬間化為一團模糊的血肉。
    沉重的城門終於還是開了,在蕭十三郎潛進城去半個時辰以後。
    把守明德門的羽林衛校尉孟傑被渾身血跡斑斑的蕭十三郎挾持著,指揮幾個羽林衛士卒打開了城門。
    張瑄猛然扭頭向其間望去,他第一眼就望見了城門側手持寶劍橫在一個羽林衛低級軍官脖頸上、髮髻散亂神情微微有些狼狽的蕭十三郎。
    他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雲淡風輕和氣定神閑,由此可見他此戰的艱苦和艱難。
    張瑄大喜,一把抽出腰間的寶劍來揮舞向天,跨在馬上沉聲大呼道:“兒郎們,隨本官殺進城去,誅叛逆、滅反賊、保護陛下!”
    一個士卒奮力地擂起軍鼓,在震顫人心的鼓點中千餘士卒爆發出雷鳴般的怒吼聲“誅叛逆、滅反賊、保護陛下!”
    旋即,張瑄一夾馬腹,率先向城門沖去。而千餘士卒緊隨其後,氣勢如虹。
    張瑄並沒有按照之前與哥舒翰和楊漣的約定,直接率軍挺進興慶宮。
    因為他心裡很清楚,此刻哥舒翰的大軍還沒有攻克通化門,他帶領的這千把人馬如果傻乎乎地沖到興慶宮去,皇帝救不出來,反而會將自己陷進去,落入賊兵的重重包圍。
    張瑄不可能愚昧到這種程度對皇帝他可沒多少愚忠觀念。
    因此,他完全是按照自己的路子來。
    命周旭初率百余軍士化整為零分散到城中的各個角落,四處鼓噪喊號:“誅殺叛賊榮王!”
    亦或者“陛下有看,凡就地歸降者一概免死!”
    城中大亂喊殺聲四起。坊間百姓驚惶閉門不敢外出自不待言,而更重要的是,城中的羽林衛八千兵馬以及李琬蓄養的千把私兵,由此軍心大亂,尤其是各個城門的守卒再也無心守城。
    哥舒翰率軍攻破通化門,直逼興慶宮。而幾乎是與此同時,楊漣也率千餘軍卒攻進開元門,在最短的時間裡突襲興慶宮,在半道上與哥舒翰的兵馬匯合,合兵一處,向從四處退居聚集在興慶宮週邊一側的霍青標下的羽林衛軍馬發起了正面進攻,羽林衛全線潰敗。
    “誅逆賊、滅**……殺無赦!”
    張瑄縱馬親率900人沿著空蕩蕩的朱雀大街向城西北方向掩殺過去,沿途高喊軍號。
    蕭十三郎在馬上有些疑惑地掃了張瑄一眼,因為張瑄率軍前行的這個方向與興慶宮正好背道而馳。
    900軍馬喊殺聲震天穿過好幾條街巷,漸漸逼近了安祿山的東平郡王府。
    這兩日李琬興兵逼宮,不管外邊怎麼折騰,安祿山渾然視若不見,躲避在府中閉門謝客。
    安祿山打的是如意算盤。如果李琬篡位成,他就在第一時間站出來恭賀,隨後返回范陽,繼續他的謀反準備大業。只要時機成熟,管他誰當皇帝,他都照反不誤。
    而如果李琬篡位失敗,他也可以出證清白,沒有直接從賊,頂多落個被脅迫的埋怨。
    黎明前城裡城外的動靜都沒有逃過安祿山的耳朵。在得知哥舒翰率軍來援救長安勤王護駕的消息後,安祿山就在第一時間判斷李琬這一次的兵變要以悲劇收場。
    這是安祿山作為一個梟雄的一種直覺。
    對於李琬的做,安祿山其實很不以為然。在他看來,昨日晚間李琬就應該率軍殺入興慶宮,將皇帝斬于馬下,立即逼迫皇族和滿朝文武擁立自己為帝,然後在第一時間穩定局勢。
    父子骨肉親情,在至高無上的皇權面前,算個鳥啊!
    可惜李琬終歸不是安祿山,李琬作為皇芋,他不僅過多考慮了自己上位的正當性和合性,要讓他真正弑父,一時間他還是狠不下心來的。
    當然,這也與他太過自信有關。他覺得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有足夠的時間和耐心讓皇帝主動下詔退位。
    安祿山與長子安慶宗穿戴整齊,做好了隨時面見皇帝請罪的心理準備。
    但不成想,就在這時,府門外傳來轟轟烈烈的軍馬行動和誅殺叛逆百卝度卝貼吧卝更新最快奸賊的嘈雜聲浪。安祿山一向多疑,更重要的是他心中有鬼,聽下人報說有一隊兵馬氣勢洶洶地朝東平郡王府衝殺過來,他心裡立即惶然失措。
    當即與安慶宗糾集兩三百家丁和親兵湧出府門,準備趁亂退出城去。
    但剛出府門,迎面就與張瑄的900兵馬對峙起來。
    張瑄的900兵馬是金吾衛中久經戰陣的精銳之師,殺氣騰騰軍容嚴整,不是安祿山手下這群臨時由家奴、護衛和少量親兵湊在一起的烏合之眾能比的。
    安祿山換上了一身普通家奴的服色,垂首不語。而安慶宗躲在家奴的護衛中高聲喊道,“前面是哪位將軍?在下乃是東平郡王、三鎮節度使安祿山之子安慶宗……”
    張瑄冷冷一笑,裝作沒有聽到,舉劍大呼道:“誅逆賊、滅**……殺無赦!”
    “殺啊!”900士卒揮舞著陌刀長槍衝殺過去,安祿山的人根本不可阻擋,也嚇破了膽。部分退入府中,部分被軍馬沖散,向城中四散逃竄而去。
    一番混戰之後,多數安祿山的人被剿滅。安慶宗被俘,但安祿山卻不知所蹤。
    蕭十三郎皺了皺眉,輕輕道,“兄弟,為兄帶人再去搜,這老賊肯定躲在府中。”
    張瑄輕輕一笑,壓低聲音道,“兄長,罷了。也不能真誅殺了這老賊,且讓他逃出城去吧。”
    說完,張瑄奮力大喝道,“兒郎們,速速隨本官進軍興慶宮救駕!”
    張瑄自然是有意要放跑安祿山。
    因為在他看來,殺一個安祿山其實很容易,不要說有這種兵變的良機,就算是平時,他也有太多的方滅了安祿山。但殺了安祿山,並不代表著安祿山一黨會覆滅,他的兒子安慶緒還在范陽,勢力沒有得到實質性的削弱,該起兵造龘反的還是會起兵造龘反。
    而安祿山一死,說不定還會帶來更大的不可控制的變數。
    與其這樣,還不如讓安祿山逃回去。
    由此一來,安祿山縱然不會因為榮王李琬謀反一事受到直接的牽連,但也因為不尊聖諭私自逃離京師而引發皇帝的怒火,給了大唐朝廷一個可以正大光明削弱其權力勢力的藉口。
    這才是張瑄此番趁兵亂威嚇安祿山的真正用意。
    張瑄料定安祿山在此時準備不足,定然不敢起兵。歷史上的安史之亂是天寶十四年,距離此時還有
    年的時間。
    得知有援兵攻進城中,楊國忠和李亨率宮禁宿衛更是死戰死守興慶宮。以至於李琬的軍馬在哥舒翰與楊漣大軍趕至時,才剛剛攻破了興慶宮的宮門。
    裡應外合內外夾擊之下,再加上霍青的羽林衛兵馬軍心渙散,根本無心作戰。大部分羽林衛跪倒當場放棄兵器投降,而少部分則護衛著李琬、霍青和高仙芝等人且戰且往榮王府敗退。
    倒是退進了榮王府,但卻被張瑄和哥舒翰率軍團團包圍,將榮王府圍了一個水泄不通。
    見大勢已去,李琬仰天狂笑三聲,噴出三口鮮血。然後手持寶劍,將自己的子嗣妻妾統統誅殺殆盡,然後自刎而死。
第121章劫後餘波
    “殿下!殿下啊!”霍青噗通一聲跪在榮王府的院中,哀嚎半天,這才絕望地同樣橫劍自刎。wWw、
    高仙芝仰天長歎,絕望地拔出佩劍,在清冷的寒風中,在漸漸升騰起來的朝霞下倒轉劍柄,切腹而亡。
    裴敦複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手持著一柄寶劍,癱倒在地上,卻是死活鼓不起勇氣來結果自己的性命。
    張瑄在前,哥舒翰在後,率殺氣騰騰的軍卒衝破榮王府的府門衝殺進來。
    張瑄擺了擺手,軍卒肅然列隊止步。
    張瑄大步上前,先是掃了一眼躺在血泊裡已經斷了氣的霍青和高仙芝一眼,長歎了一聲。
    對於霍青,他沒有什麼憐憫之心,既然起兵謀反那就要有不成便成仁的勇氣,死就死了。
    但高仙芝卻是大唐名將,本不該如此,卻悲哀地淪為了榮王謀逆的犧牲品,倒在自己的劍下。
    張瑄慢慢俯下身,凝視著高仙芝那張粗獷的、因為在死前劇烈痛楚而凝滯起來的充滿了絕望表情的清朗面孔,探手過去,一把從高仙芝的屍體上抽出那柄如同秋水一般的寶劍來,隨手仍在一旁。
    張瑄抬頭與同樣感覺惋惜的哥舒翰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擺擺手向周旭初沉聲道,“來人,將高仙芝的屍首城去,葬了吧。”
    周旭初恭謹地拱手領命而去。
    張瑄起身來冷視著哆哆嗦嗦已經說不出口來的裴敦複,冷笑道,“裴大人,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張大人……哥帥……下官被榮王……被榮王脅迫,還求二位饒下官一命,下官感激涕零來生結草銜環報答二位大恩。”裴敦複磕磕絆絆地顫聲道。
    張瑄淡然一笑,立即背過身去。
    哥舒翰歎息一聲,“裴敦複,爾從賊謀這……是死是活,還需陛下發落!來人,將裴敦複帶下去,好好看管,等待朝廷處置!”
    ……
    紅日高懸,清風送暖,漸漸驅散了籠罩在長安上空的殺氣、血腥氣和漫天陰霾。
    張瑄和哥舒翰騎在馬上並轡而行,率大軍緩緩穿過空蕩蕩的東市坊街向興慶宮而去。
    “子瞻老弟,此番救駕大已成,老弟青雲直上指日可待,真是可喜可賀。”哥舒翰輕輕一笑,“怎麼,有沒有興趣棄文從軍,去河西做個節度副使?本帥自當在陛下面前保奏!”
    張瑄在危急關頭所變現出來的權謀膽識以及剛毅果決的品質,深得哥舒翰的讚賞。
    張瑄微微笑著拱手道,“哥帥過譽了。此番救駕之,哥帥當居首位。沒有哥帥與眾軍與諸將的拼殺征戰,張瑄個人之力又能如何?”
    哥舒翰搖頭笑道,“不然。本帥不過是適逢其會,不敢居。倒是金吾衛和武威衛的諸將士齊心協力,其不小。子瞻老弟在陛下面前,當保奏一二。”
    張瑄點點頭,回頭掃了跟隨在兩人其後的楊漣等將領一眼,朗聲笑道,“諸位將軍放心,陛下面前,本官必竭力保奏,以全諸位績!”
    楊漣等人大喜,在馬上一起躬身拜謝道,“謝大人!末將等感激不盡!”
    說話間,從大慈恩寺那邊過來一支儀仗隊伍。張瑄擺了擺手,向那邊張望了一下回頭向哥舒翰驚訝道,“哥帥,似乎是貴妃娘娘的鑾駕從玉真觀回返了!”
    哥舒翰點點頭。
    大軍列隊肅立在街道一側。楊貴妃的儀仗隊伍走到近前,楊玉環在車輦上站起身來,扯開紗簾,遠遠凝視著張瑄,嫵媚的臉上紅霞淡生,良久才又慢慢坐了回去,揮揮手朗聲道,“張大夫,哥帥,諸位將軍,平叛救駕之,本宮謝過了。”
    張瑄和哥舒翰帶著諸將下馬來躬身拜了下去,“末將等不敢居,見過娘娘!”
    其實張瑄心裡覺得很是奇怪,懈l剛剛平息,城中還存在諸多不安全的隱患,楊玉環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進城回宮。但楊玉環擔心他的安危,聽說張瑄與哥舒翰帶金吾衛和武威衛的兵馬攻破長安,李琬自殺,便不顧玉、真公主殿阻攔,帶著自己的儀仗隊伍匆匆回返。
    “微臣斗膽請娘娘鑒駕靠後,由末將等保護回宮。”哥舒翰躬身呼道。
    楊玉環微笑著將自己隱晦而柔情的目光從張瑄身上收了回來,點點頭道,“好,本宮明白。有勞哥帥了。”
    當日受了風寒又吐了血,李隆基本來躺在病榻上起不來身,李琬帶兵逼宮已經讓這個老朽的皇帝驚嚇過度心力憔悴,儘管他在口頭上是絕對不會承認這一點的。
    但當他從高力士口中聽聞張瑄和哥舒翰帶兵攻進百卝度卝貼吧卝更新最快城中,李琬叛軍多數投降、少數被剿滅、李琬本人更是自殺身亡的消息後,精神就為之一振,像是打了雞血一般振作起來,似乎又恢復了往日裡大唐皇帝凜然勃發的精氣神。
    只是高力士心裡清楚,這一切都是假像。經此一亂,皇帝的身子怕是不成了。縱然暫時生命無虞,但要想再跟往昔一樣,根本不可能了。一個搞不好,就要就此臥床不起,直到生機絕滅,漸漸走向死亡。
    “老東西,待朕更衣……準備車輦,朕要親自出宮門迎接勤王之將士!”李隆基哈哈笑著,從床榻上翻身坐起。
    “是,老奴遵旨。”高力士心裡當然也是歡喜,只是歡喜中摻雜著深深的對皇帝身體的擔憂。
    太子李亨和楊國忠也是帶著幾個侍衛喜氣洋洋地迎候在了興慶宮高大的宮門前。兩人本來絕望透頂,以為必死無疑,結果絕處逢生,張瑄的救兵竟然從天而降,榮王李琬的叛軍潮水一般來又潮水一般地退卻潰敗,他們心頭的狂喜可想而知。
    這個時候,皇帝的車輦儀仗緩緩而來,因為不少宮女大監和宮禁宿衛死于守宮之戰,加上興慶宮目前一片狼藉,還燒毀了一片宮苑,所以皇帝的鑒駕儀仗顯得有些冷清不全。
    李隆基半靠在車輦上,冷冷地望著李亨和楊國忠,眸子裡閃出幾分憤怒的寒光來。
    此時此刻的李隆基,對李亨徹底失望,早已暗暗拿定主意,待局勢平穩之後,一定毫不留情地堅決廢除了李亨。在危機關頭,作為太子,李亨竟然要背棄他這個皇帝,與楊國忠暗中逃竄。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而對於楊國忠,他心裡就更加憎惡憤恨。楊國忠不僅攛掇太子拋棄皇帝,還竟敢在興慶宮中縱火,如果不是亂局之中,李隆基恨不能立即誅殺了楊國忠。
    見皇帝冷哼連聲目光兇狠頗有跟太子和楊國忠秋後算帳的意思,高力士趕緊乾咳了幾聲,伏在他耳邊小聲道,“大家,叛亂方平,局勢不穩,大家……大家且安心保重身體為要!”
    李隆基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卻仍是氣不過地冷哼了一聲,“太子令朕失望透頂。更可恨的是楊國忠這狗賊,不但敢臨危逃脫棄朕於不顧,還敢縱火焚燒朕之宮闕!其罪當誅!”
    高力士輕歎一聲,“大家……且見了張瑄和哥舒翰再說吧。”
    皇帝冰冷而充滿殺氣的目光投射過來,李亨和楊國忠豈能感覺不到。只是到了這個份上,他們也顧不上這些了。
    “楊相,父皇對吾等似是……李亨嘴角輕輕了一下,有些猶豫的輕輕道。
    楊國忠默然片刻,才冷冷道,“殿下,吾等也沒有什麼大錯。榮王叛賊大兵逼宮,難道還要讓吾等坐以待斃不成?”
    “不管怎麼說,這滿朝文武、皇室戚貴之中,從賊者不計其數,唯獨只有本相和太子殿下與陛下堅守在興慶宮!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若是沒有吾等拼死反抗,怕榮王叛軍早就沖進宮中了……以本相看來,陛下會寬恕吾等之過的。”
    楊國忠頗有幾分流氓光棍地擺擺手說著,他倒是不怕皇帝跟他秋後算帳。這大唐朝廷經此一亂,幾乎傷了根本,為了國政,相信皇帝還是要指望他來署理。相對而言,與那些從賊的大臣相比,他楊國忠那可是大大的忠誠不二了。
    況且,還有楊貴妃在後面。而楊家諸人在這場風龘波中,除了受牽連至死者,多數跟隨到了興慶宮,少數躲在家中閉門不出,也算是表明了忠誠的態度了。
    兵曹周旭初率百餘士卒飛馳至虢國夫人府門口。
    周旭初翻身車馬,匆匆上前去急速叩門。
    好半天,才有人從門縫後顫聲道,“爾等是什麼人,這是虢國夫人府邸……
    還沒有等他說完,周旭初就有些不耐地沉聲道,“本將乃是羽林衛兵曹周旭初,奉張瑄張大人之名,率軍前來護衛夫人和裴徽裴公子,汝不要廢話,且速速去通報吧。”
    裡面那家僕呆了一下,旋即驚喜交加,回頭向府中猛跑了去,邊跑邊喊道,“夫人,公子”
    楊三姐正焦急地在客廳中轉著圈子。雖然長安城裡亂成了一團糟,從後半夜就開始鬧騰,直到天色大亮才漸漸消停下去,但她卻不敢讓人打開府門出去打探消息……因為李琬謀反,楊家必成榮王一黨的眼中釘肉中刺,聽說楊國忠已經逃進了興慶宮,此刻還生死不知。
    聞報張瑄派人來護衛府上,楊三姐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提在嗓子眼的心才慢慢落了下去。
第122章受封,一飛沖天
    張瑄和哥舒翰率軍行進至興慶宮前。WWw。
    見皇帝的車輦已經迎侯在了宮門口,張瑄與哥舒翰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一起翻身下馬,並肩向皇帝車駕前大步行去。
    行至距離皇帝車輦不足丈餘處,兩人一起拜了下去。
    “臣張瑄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臣哥舒翰救駕來遲,還請陛下恕罪!”
    見兩人跪倒,身後的數千兵馬也在諸將的帶領下轟然跪倒在地,慨然朗聲呼道,“吾皇萬歲萬萬歲!”
    山呼萬歲聲響徹雲霄。
    這一時間,李隆基頓覺精神抖索,渾身上下都充滿了無盡的辦量。他朗聲笑著,緩緩站起身來,下得車輦來,笑吟吟地俯身一手一個,將張瑄和哥舒翰拉了起來,然後示意兩人一左一右侍立在他的兩側。
    “諸將軍士平身!爾等忠於朝廷救駕有,朕稍遲會重賞封贈,以為嘉獎!”
    李隆基威勢凜凜地擺了擺手,奮盡全身力氣喊道。
    “皇恩浩蕩,吾皇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萬歲!”
    李隆基哈哈大笑起來,臉上紅光滿面。
    但張瑄方才卻明顯感覺老皇帝的手都在發顫,而貌似爽朗的笑聲中也蘊藏著幾分抖顫。
    看來,這一次的榮王逼宮,對老皇帝的衝擊不小。張瑄心裡暗道。
    霖德殿。
    滿朝文武有一大半跪拜在地,長跪不起,心頭忐忑不安。唯有張瑄、哥舒翰,楊國忠和太子李亨等人站著。
    榮王李琬的黨羽就不必說了,就算是那些被榮王脅迫而聯名簽署奏章擁立李蜿的臣子、皇親國戚,此刻也鬱悶悽惶之極。而盛王李綺和咸宜公主等追隨榮王的皇子女更是心下驚懼,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李隆基靜靜地坐在龍椅上,強自按捺下憤怒和激動的心情。他知道,如果一味追究株連起來,這些人起碼要誅殺一大半,大唐朝廷可能因此就要癱瘓了。既然他此刻連楊國忠都可以放過,那些當了牆頭草的臣子一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榮王謀反,朕心悲痛。朕之子,如此逼迫於朕:朕之臣子,如此逼迫於朕;朕之子民,如此拋棄於朕,豈能不讓朕寒心憤怒!”
    “但朕仁德治國,卿等縱然拋棄了朕,朕亦下不得狠心。罷了罷了,此番,朕只誅首惡,從眾者既往不咎!但爾等……”李隆基說到此處,因為情緒過於激動,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大家”高力士有些擔心地輕輕呼道,在身後為李隆基捶著後背。
    李隆基劇烈的咳嗽聲在大殿之上回蕩著,有些臣下羞愧交加,跪伏在地上哀傷一片。
    “陛下,臣等死罪,請陛下降罪!”
    “陛下,臣揮之莫及,願以死謝罪!”
    眾人七嘴八舌地開始“請罪”,李隆基憤怒地猛然一拍桌案,“好了,不要吵了!”
    “真是有心悔罪,便當著朕的面,在這朝柱上撞死了吧,朕一定會奉贈汝一個忠誠諡號。去吧。”李隆基冷笑著,撇了撇嘴。
    那些呼喊的人頓時啞巴了起來,跪伏在那裡,屁也不敢放一個。
    李隆基嘴角一陣抽搐。
    他無力地擺了擺手道,“李琬、高仙芝、霍青三個首惡已經伏來……來呀,傳朕的旨意,原五府經略使裴敦複、金吾衛大將軍何金良、尚書右丞薛德旺從賊謀逆,誅九族!其他某賊賊首一概斬首示眾。”
    李隆基說到這裡,喘了口氣,將陰狠的目光投射在盛王李綺身上。
    李綺和咸宜公主這些皇子女哆嗦著身子,畏懼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盛王李綺奪去親王位,咸宜公主奪去封號,各自幽禁府中三年……”李隆基終歸還是念及了一分父子親情,並沒有對李綺等子女下狠手,只能算是略施薄懲。
    當然,對於盛王李綺和咸宜公主來說,王位封號被奪,這作為皇子女的權勢就基本上落了空。從今往後,長安城裡就失去了他們的舞臺。富貴或許還少不了,但孜孜以求的權勢就化為泡影了。
    李隆基緩緩扭頭望著原本沒有資格上殿參與朝會的武威衛守捉使楊漣,淡然道,“楊漣,汝對朝廷、對朕赤膽忠心,接受傳召進入長安救駕有,朕絕不負汝。冊封汝為明揚伯、金吾衛兵馬指揮使、龍武將軍,調集華州鷹揚衛一部5000人入駐驪山。”
    楊漣呆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帝竟然一下子將他擢升到了金吾衛龍武將軍的位置上,這可是正四品的官職,獨領一軍,再上一步就是一衛之大將軍了。
    張瑄在前面輕輕乾咳了一聲。
    楊漣如夢初醒,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感激涕零道,“末將叩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萬歲!”
    李隆基淡然一笑,“平身吧。”
    “哥舒翰。”
    “臣在。”
    “汝遵敕召,救駕有,朕心甚慰。特此加封汝為開平郡王、開府儀同三司,扔兼任河西節度使、河西兵馬招討使。”
    哥舒翰封郡王是意料之中的是,因為哥舒翰本來就位高權重,貴為藩鎮節度使,在官職上沒有太大的向上空間了,唯有冊封爵位,以顯恩寵。所以,無論是哥舒翰還是張瑄,以及眾臣,都沒有太過意外。
    李隆基沉吟了一下,將目光投射在撕i的身上,慢慢變得有些火熱。
    對於張瑄,此刻的老皇帝心裡是一千一萬個滿意。張瑄不僅沒有讓他失望,還帶給了他一個天大的驚喜,很快控制住了長安的亂局。
    “張趴,汝受朕之密旨金牌,危難之際為朕奔走呼號,終成救駕靖難之勳。如此種種,可謂是有膽有識有謀有略知進退善把握,真乃天下之奇才、大唐之肱骨、朕之愛臣也。”
    李隆基頗有幾分感慨地說著,“朕心甚慰。有卿在朝,實是大唐江山永固天下繁盛之吉兆。”
    “張瑄,上前聽封。”
    張瑄定了定神,上前三步,跪倒在地,“臣張瑄在!”
    “冊封汝為輔國忠勇侯,銀青光祿大夫,金吾衛大將軍、羽林衛大將軍、親勳翊衛指揮使、京兆府尹。,李隆基一口氣說完,微微有些喘息。
    包括哥舒翰、太子李亨和楊國忠等人在內,滿朝文武都大吃一驚,倒吸了一口涼氣。
    張瑄雖然救駕勤王有,但也不至於一下子便擢升到如此高位上去吧?且,不僅封侯爵,還集文職武職於一體、三大禁軍力量指揮權于一身,同時還兼任京兆府尹。
    皇帝這簡直就是不按路數來,等於是將整個大唐帝都的行政軍事大權全部放在了張瑄一個人的身上……恩寵之重、榮耀之高,已經無再用語言來形容了。
    張瑄也很是意外。不過,他瞬間便回過神來,皇帝此番一則是對他的勳進行相應的回報,二則是此刻他實在也找不到比張瑄更值得信任的人了。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在長安局勢真正平穩下來之前,他只能選擇信任張瑄一人了。
    “臣叩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萬歲!”
    在張瑄跪伏在地的山呼萬歲聲中,所有朝臣皇親國戚複雜豔羨的目光都瞬間聚焦在他的身上如果說之前的張瑄還有很多人不放在眼裡,那麼,如今的張瑄,可謂是重權在握一飛沖天。
    在這大唐帝都長安,縱然是權相楊國忠也有所不如。
    畢竟,掌握軍權和京畿行政大權的張瑄,才算是真正的實權派。假以時日,他在品秩上超過楊國忠等人,是一個順理成章的結果。
    太子李亨心裡暗暗歎息了一聲。
    他心裡明白,皇帝重封張瑄,等於是將張瑄徹底從他的東宮調離,錄去了張瑄身上的東宮輔臣標籤。而失去了張瑄的輔佐……他這個空有其名的太子殿下,又將何去何從?
    當然,以上這只是皇帝對於張瑄、哥舒翰、楊漣等高階官員將領的禦口封賞,隨後吏部和兵部還會按照規制對參與這次平叛的所有中低層將領乃至普通士卒,都要進行“論行賞”。
    張瑄走出霖德殿,抬頭仰望著高懸當空的晴日,心頭微微有些感慨。
    從一個普通的士子,到今天的數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榮耀,手中重權在握,個人之力就可以翻雲覆雨左右一個國家的局勢……想起過去種種今日種種,覺得猶如夢境一般。
    “張大將軍!”身後傳來楊國忠那微微有些市井氣息的招呼聲。
    張瑄緩緩轉身,掃了楊國忠一眼,拱手淡然一笑,“見過楊相!”
    “大將軍年輕有為,弱冠之年便位居如此高位,想我大唐開國以來,大將軍乃是頭一位了。”楊國忠雖然微笑著,但聲音裡卻飽含著一絲嫉妒和不忿。
    他爬到今天的相輔位置,經過了多年營運,幾經波折。而張瑄竟然輕而易舉地就一飛沖天,幾乎能跟他平起平坐了。而論起實權,論起皇帝的信任,顯然此刻的楊國忠是不能跟張瑄比擬的。
    對於楊國忠的情緒,張瑄心知肚明,卻不為己甚。
    隨意跟楊國忠打了一個招呼,正要轉身離去,卻聽高力士站在殿門口處向他朗聲喊道,“張大人,陛下有旨,召汝禦書房見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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