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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劍俠 / 冷蕭寒 著 ] 全書完

[一品劍俠 / 冷蕭寒 著 ] 全書完

作者;冷蕭寒

[ 本帖最後由 DSA99 於 2013-3-11 22:4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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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籍介紹:
    一位流落江湖的皇室後裔,風華絕代,俠骨柔腸,歷盡磨難,出世入世,幾經周折。身世之謎解開,家族仇恨引來朝廷一次次殺戮,宅心仁厚的天性令他選擇犧牲自己,成全他人。只是這樣的犧牲會有價值嗎?所愛的人已天人永隔,愛他的人能否得到回報?
身負先祖遺命,拋開個人恩怨,進入朝廷。胸懷天下,忠君報國。不羨榮華、不慕富貴,只是責任二字難以忘懷。
帝王逐鹿,天下紛爭。朝廷中魑魅搏人,陰謀重重。眾口爍金,積毀銷骨,縱然天縱奇才、胸懷磊落,抵不得人心,抵不得讒言。眼看江山慘遭蹂躪,百姓流離失所,為報國寧可以性命相抵。
馳騁沙場,鋒芒畢露,成為皇帝手中的神兵利器。有著絕世武功卻又天性仁慈的他,不願見百姓罹難,卻又在忠君與自我間苦苦掙扎。何去何從?江湖朝廷,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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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一章 鯤鵬舊事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47 本章字數:4792


那是一個王朝的故事,像所有歷史上兄弟紛爭、手足相殘的故事一樣,起因總是皇權與女人。
    一個傾國傾城的女人有時候遠比一個軍隊更具有殺傷力。
    她叫燕翎兒,是太傅的女兒,絕代佳人,更可貴的是自然純性,毫無官家女的驕矜與城府。
    康宣帝有兩個最得意的兒子,長子景鈺、三子景皓。
    兄弟倆從小感情深厚,一起習文,一起練武,一起郊遊,一起嬉戲,嚴肅沉悶的皇宮總是因為有他們倆的身影和笑聲而變得充滿樂趣。
    漸漸地,他們長大了。漸漸地,他們聽到了宮人的悄悄猜測:兩個同樣優秀的王子,究竟誰會成為未來的君王?
    年長的一個目光變得深邃了,舉止沉穩,應對有度、精明強幹。私下裡,他偷偷籠絡朝中大臣,為他登基鋪平道路。
    年幼的一個越來越英俊灑脫,風華絕代,他廣交文人雅士,詩詞互和,對王位根本不屑一顧。
    那一年春天,兄弟二人騎馬出城,徜徉於青山綠水中。然後,他們遇見了燕翎兒。在一片姹紫嫣紅中,燕翎兒白衣如雪,手拈一枝桃花,凝眸,含笑,純美、輕靈,仿佛墜落人間的九天仙子,不染纖塵。
    所有風光在兄弟二人眼中一齊消失,天地間只剩下這個絕世姿容的女子。
    “姑娘是誰家小姐?為何獨自在此,連個丫環都不帶?”景鈺殷勤上前詢問。
    而燕翎兒的一雙明眸卻對上了景皓的眼睛,霎那間天崩地裂,萬劫不復。
    這世上是否真有一種情叫做一見傾心?茫茫人海中是否真有月老系下了紅繩的那個人?
    從此一種相思,兩地閒愁。
    知道燕翎兒是太傅之女後,兩人總算可以一償相思債了,經常藉故出去找燕翎兒,或宣燕翎兒進宮來玩。但那時兩兄弟彼此之間都以為對方只是對燕翎兒有好感,沒有想到已情有獨鍾。
    此時,朝中大臣都向宣帝奏本,請宣帝早立太子。
    宣帝遲遲未立太子,因為他對兩個兒子遲遲未能作出選擇。他欣賞景皓的才情與仁厚,覺得景鈺心計太深。無奈朝中大臣都已被景鈺收買,並且景鈺是長子,康朝歷代皇帝如果廢長立幼,總會引起朝庭動盪。
    無奈之下,宣帝只能立景鈺做太子。因為覺得愧對景皓,宣帝給了景皓更多關注和讚揚,這讓景鈺又妒又恨。
    兄弟倆幾乎是同時向宣帝提出請求,要納燕翎兒為妃。
    宣帝毫不猶豫地同意了景皓的請求。
    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本來是一件美事,卻為將來埋下了引發災難的火種。妒恨的毒苗在景鈺心中生根,每一次看見景皓與燕翎兒相攜而行,一個猶如仙子,一個不似凡人,那種妒忌便將他活生生撕裂。
    第二年宣帝因病駕崩,景鈺登基為帝。
    深埋在心底的毒苗終於發芽了,深謀遠慮的景鈺在宮中默默醞釀著一場無聲的陰謀。
    乾清宮,午後,景鈺微微有些疲倦。
    而景皓卻仍然那樣神采飛揚、風流倜儻。
    景鈺看著他那雙沉靜如湖泊的眼睛,耳邊響起燕翎兒的串串笑聲,還有宣帝誇獎景皓的聲音。
    他的心微微有些刺痛,但他將這種感覺勉強壓了下去。
    “皇兄,不知召臣弟前來有何吩咐?”景皓一如既往地尊敬這位兄長,也一直相信他能做個好皇帝。
    “朕這幾天忙得夠嗆,登基以來,有太多朝政需要接手,真是累啊。還是三弟清閒,整日吟詩作賦,瀟灑風流,讓朕羡慕啊。”
    品出話裡有異樣的味道,景皓連忙站起來,躬身道:“臣弟惶恐,未能為皇兄分憂。若是皇兄覺得弟尚有可用之處……”
    景鈺擺擺手,笑道:“怎麼如今你在朕面前這樣拘謹起來?三弟驚才豔豔,是我們這些兄弟中的翹楚。當初父皇一直誇三弟有經天緯地之才,朕若不好好讓三弟發揮這個才能,便真是暴殄天物了!”
    景皓手心裡微微冒出汗來,覺得空氣也似乎變得很沉悶。皇兄這是什麼意思?
    景鈺卻仿佛好整以暇地看著他臉上的局促,緩緩道:“朕打算封你為鯤鵬王,將江南給你做領地。你自成鯤鵬王國,好好管理,只需年年進貢、歲歲來朝。朕給你絕對的自由,讓你充分發揮你治國安邦的能力。切莫讓朕失望。”
    景皓的心猛地沉下去,愕然抬頭看著景鈺,覺得這目光如山一般壓在他身上,讓他喘不過氣來。
    “皇兄……”他雙膝跪下,小心措詞,惶然道,“本朝從未有如此封賞,臣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在康朝另立小朝廷。臣弟心中只有一位皇上,別無他念。請求皇兄收回成命。”
    “哦?”景鈺微微低頭,探究的目光凝視著他,“莫非三弟覺得朕說的話都是戲言?”
    “臣弟不敢,只是……”暗吸一口氣,抬頭道,“臣弟只是一個閑雲野鶴之人,常願歸隱山林,與清見明月相伴。請皇兄賜臣弟做個平民百姓,無拘無束,自由自在……”
    景鈺仰天大笑:“剛剛還說要為朕分憂,現在又想做歸隱之人。三弟,你究竟心裡想的是什麼?”
    景皓滯住,這明擺出來的刁難讓他汗濕層衣,心裡一片冰涼,難道,兄弟之情已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了麼?
    “臣……”
    剛剛打算再作解釋,景鈺將他扶起來,拍拍他的肩,又變成了和藹可親的大哥:“三弟。江南是個好地方,正適合你與翎兒的性格。朕相信你的才能,必定可以將江南治理得風調雨順,一片富饒。朕不會將這塊土地白白交給你的,你只是在代替朕打理這個地方。天下是景家的天下,你我兄弟,有什麼分別嗎?”
    再說,朕知道你是個風_流才子,喜歡結交天下名士,江南風景如畫,人才輩出,豈不正遂了你的心願?”
    景皓雖然心中忐忑,但看景鈺笑容豪爽,想起以前兄弟情深,便已釋懷,再次躬身道:“多謝皇兄。”
    景皓與燕翎兒去了江南。
    杏花、煙雨、江南,這本是他們夢想中的地方,在這裡,他們如魚得水,生活得像神仙眷侶一般。
    景鈺以江南富庶為理由,不斷增加鯤鵬王國的賦稅。他知道景皓愛民如子,不願給百姓添加壓力。到時便可以抗旨論處。
    幸而景皓有經商的天才,利用江南的茶葉、絲綢、瓷器等物,開發通商管道,甚至與海外經商,短短兩年,將鯤鵬王國治理得國富民強。期間他不僅積累了大量財富,還開闢了航海管道,包括無意中發現了倦客島—一個神秘莫測的海外仙島。
    此時景皓已生有一子,取名景珞。
    景皓喜歡結交天下名士,便如當年孟嘗公一般,不斷接濟那些落魄的英雄,以至於門客眾多,朋友遍天下。
    景皓的聲譽在民間如日中天,人人知道康朝有鯤鵬王爺,人人讚頌他的功德。
    而朝堂中,那些大臣們便紛紛向景鈺進言。天無二日,國無二君。鯤鵬王國雖然偏安一隅,卻國富民強,若是景皓心存異念,後果不堪設想。尤其如今民心只知有鯤鵬王,不知有皇上,這不明擺著要造反嗎?
    景鈺以兄弟情深為由,表現出一番寬容大度。
    但這樣的理由終於“架不住”大臣們眾口爍金,景鈺的戲也演足了。天佑三年,景鈺終於一紙詔書將景皓調回京城。
    敏感的景皓已察覺不妙,心中悲憤。不願自己辛苦攢下的財富落入景鈺手中,命令手下親信東方三兄弟東方朔、東方奇、東方白,在他走後立刻將所有財寶運往倦客島,並吩咐妻子,如果此去他遭遇不測,讓她帶孩子逃走,到鄉間隱居起來。
    景皓一進皇城便被羈押,罪名是私斂財富、籠絡民心,意圖謀反。而另一方面,一群江湖人打扮的人殺入鯤鵬王府,燕翎兒知道是景鈺派來的,假扮江湖人是怕引起江南民憤。她誓與景皓同赴黃泉,便把兒子交給一位老家僕,讓他們逃離王府。自己坦然迎了出去。
    皇宮,燕翎兒臉色蒼白,髮髻零亂,但神情寧靜、氣質高貴,如同一朵綻放在空谷中的幽蘭。
    “翎兒,這些年你過得好嗎?”見到燕翎兒,景鈺眼裡露出久違的溫柔。
    “多謝皇上掛念,翎兒很好。”燕翎兒淡淡地道。
    “你知道嗎?朕雖然後宮佳麗三千,卻沒有一個能像翎兒一樣打動朕。第一次見到你,朕就知道朕這輩子要定你了!可是父皇偏心,竟將你賜婚給三弟。你知道你們大婚那天,朕的心有多痛嗎?朕當天晚上喝得爛醉如泥,睜眼閉眼都看到你的影子。這些年來,雖然你們在江南,朕卻未有片刻忘記你。”景鈺越說越激動,忍不住上前抓住燕翎兒的手。
    燕翎兒掙開他的手,倒退一步,神情不卑不亢:“皇上請自重,翎兒是皇上的弟妹。”
    景鈺揚眉笑道:“那又如何?皇室中亂倫之事比比皆是。當年唐高宗娶太宗才人武則天為皇后,唐玄宗納兒媳楊玉環為妃。如今朕為心愛之人照樣打破世俗傳統,讓天下人皆為朕喝彩!”
    燕翎兒不可思議地瞪著眼前這個兩眼放光的男人,半晌,微歎道:“皇上是不是認為,為了得到心愛之人,不惜殘害自己的親兄弟,這也是一種榮耀呢?”
    景鈺臉色突變,眼裡閃過利芒:“景皓是咎由自取!他圖謀不軋,死有餘辜!”
    燕翎兒道:“皇上心裡很清楚,皓哥是被冤枉的。他對皇上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景鈺大笑,忽然站起來,掀開身後的布簾。
    燕翎兒驚訝地看到,布簾後站著一身白衣的景皓,身上乾乾淨淨,只是手腳都被鐵鍊鎖著,臉色蒼白得可怕。
    他一動不動,分明是被點了穴道。
    景鈺伸指解開他的穴道,將他拉出來。景皓的腳步踉蹌了兩下,終於站住。
    “皓哥!”燕翎兒撲過去抱住他,淚如雨下。
    卻見景皓眸子中露出痛苦之色。
    燕翎兒心頭一凜,伸手解開景皓的衣襟。
    只見景皓胸前縱橫交錯,遍佈鞭痕。
    燕翎兒心如刀絞,渾身都顫抖起來,手指景鈺,厲聲道,“你這昏君!你這禽獸!你如此折磨自己的親弟弟,你好狠的心啊!”
    “翎兒,不要……”景皓變色,怕觸怒景鈺,讓妻子受苦。
    景鈺卻不生氣,微微笑道:“三弟,翎兒說你對朕忠心耿耿,可是事實?”
    “是。臣弟對皇兄的忠心,天地可鑒。”
    “既如此,你為何私斂財富、廣聚門徒?”
    “臣弟已向皇兄解釋過。皇兄許臣弟自治鯤鵬王國,該向皇兄交納的歲貢一分都未少。臣弟留著這些財富,只怕將來江南遇到天災人禍,這些可保百姓太平。”
    “那這些財寶現在在哪裡?”景鈺盯著他。
    景皓淡淡一笑,道:“恕弟無法將它們交給一個失德的皇帝!”
    景鈺眼中利芒暴漲,森然道:“就憑這一點,你就該千刀萬剮!”
    景皓卻不理他,繼續道:“若說廣聚門徒,臣弟更不敢領罪。皇兄深知臣弟稟性,臣弟雖生在皇室,卻喜歡結交朋友,無論騷人墨客,或江湖俠士,都是如此。臣弟並未招兵買馬,如何能夠謀反?”
    景鈺冷笑道:“那只因為朕發現得早,若等你羽翼豐滿,只怕現在朕和你便易地而處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景皓傲然挺胸抬頭。本來他就長得高過景鈺,現在更顯得長身玉立,氣宇軒昂。
    景鈺忍無可忍,揮手重重地打了景皓一記耳光,怒聲斥道:“見了朕連跪都不跪,還說自己忠心。你眼裡根本沒有朕!”
    景皓被打得跌倒在地,唇邊立刻滲出鮮血,卻連眼皮都沒抬。翻身跪倒,脊背挺得筆直,眼眸中波瀾不興。
    燕翎兒默默走到他邊上,握住他的手,兩人相視一笑。眼神的交流無需語言,自是靈犀相通。
    這一幕讓景鈺氣得幾乎發瘋,一把抓住景皓的衣領,冷然道:“天下莫不是朕的,包括你,包括翎兒。朕要納翎兒為妃,你若對朕忠心,便該將她拱手相讓。難道不是嗎?你現在還有什麼理由說自己忠心?”
    景皓抬頭看著他,略顯激動道:“皇兄,說來說去,你仍然是為了翎兒。普通百姓尚知朋友妻,不可戲。何況你是君王!如果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翎兒,三年前你登基時為什麼不就殺了我!”
    “那時候朕找不到理由殺你。可現在……朝中大臣皆曰可殺!”
    景皓與燕翎兒遍體生寒,怎麼也無法想像,景鈺竟是如此工於心計的人。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怕江湖中人知道皇兄如此殘暴,將來……”
    “江湖中人?”景鈺哈哈大笑,“那些江湖中人只會義氣用事,頭腦簡單,熱血衝動,他們豈能與朝廷抗衡?”
    景皓閉嘴,不想多說。
    景鈺轉向燕翎兒,目光再次變得溫柔。
    “翎兒,你一點都不明白朕的心。朕從不求人,現在卻是在求你。求你嫁給朕!”
    “皇上,請你不必多言,既然皇上容不得皓哥,請賜我倆一起死!”
    “好!好!好!”景鈺後退兩步,臉孔已因憤怒而扭曲,“既然你如此無情,便休怪朕心狠。朕不會讓他死的,你若不答應朕,朕便天天折磨他,讓他生不如死!朕先挑了他的手筋腳筋,再讓他嘗盡刑部各種刑具……”
    燕翎兒慘然一笑,回頭看著景皓,柔聲道:“皓哥,珞兒逃走了,咱們不用擔心什麼。”
    景皓點頭,星眸中淚光盈然。
    “皓哥,是不是此刻翎兒做任何決定,你都會答應?”
    景皓微笑,將燕翎兒摟在懷裡,深情地道:“此生有你,我已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你想做什麼,你就做吧,我什麼都答應。”
    燕翎兒湊到他耳邊,悄悄說了句話。
    景皓再次點頭。
    燕翎兒悄悄將一粒藥丸塞入景皓手中。
    “你們……”等景鈺感覺到不妙時,兩人已各自吞下一粒毒藥。
    景鈺狂呼叫太醫。
    等太醫來時,已經回天乏術。
    “皇兄……”景皓臉上露出一縷慘白的笑容,勉強支撐著道,“你……好可憐……”
    語聲中,眼睛漸漸閉上,與燕翎兒相握的手,卻再也沒有分開。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二章 生死之戰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47 本章字數:3928


四十年後。江南棲雲山莊。
    侍女吟香嘴角噙著微笑,倚門看著一身白衣如雪的小姐蕭雨塵坐在菱花鏡前,而同樣白衣如雪的姑爺溫如玉正在為妻子畫眉。
    江南公子,溫潤如玉,這八個字是武林中人對溫如玉的評價。因為這位少年公子不僅長相俊美絕倫,而且琴棋書畫、文韜武略無一不精,更兼宅心仁厚,胸懷天下,是所有江湖女子心目中夢寐以求的男子。
    江南公子並不僅僅溫潤如玉,他從十五歲開始闖蕩江湖,短短五年內建起棲雲山莊,成為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年輕俊彥,連南宮世家的家主南宮無儔以及少林主持智禪大師也對他敬重三分。
    據說溫如玉的父親只是苧蘿山下的教書先生,而他師父卻是名聞天下的奇俠“巫山一片雲”巫子奇。
    巫子奇浪跡江湖、行蹤縹緲,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
    溫如玉從十五歲開始便成了孤兒,獨自仗劍走天涯。憑著絕世武功以及天生的經商才能,他很快便開拓了自己的一方天地,在江湖中出類拔萃。
    年紀輕輕的他,已經有了一派宗主的氣魄,多少次武林中除魔衛道後,總有人在不斷講述著江南公子的傳奇故事。
    秋漸深。一陣秋雨後,滿地梧桐葉落。
    天已晴,雲淡風清。
    室內檀香嫋嫋,蕭雨塵在鏡中露出淺淺的笑容,眉目如畫,高貴清絕的女子,此刻正沉浸在將為人母的幸福中。可是眉間,卻又似乎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憂慮。
    “如玉,一定要去嗎?”溫柔的聲音低低響起,仿佛帶著琴弦的顫音,百轉千回,聽得人盪氣迴腸。
    那只握著眉筆的手微微一頓,另一隻手伸出來,輕輕握住妻子的柔荑,帶著磁性的聲音在耳邊縈繞:“雨兒,我別無選擇。”
    “我知道。”蕭雨塵抬起眼簾,看了丈夫一眼,又迅速垂下長睫。蝶翼的陰影投在臉上,朦朧而空幻的美。
    她不想讓丈夫看到自己眼底的擔憂。
    “別擔心,等我回來。我一定陪著你,聽到孩子出世的第一聲啼哭。”
    蕭雨塵點點頭,明眸中溢滿如水的溫柔。
    可是,為什麼心裡空空的?莫名的恐慌……
    “我不怕,還有半月之期,我會平平安安地等你回來。”蕭雨塵故作輕鬆地微笑。即使再害怕,她也不願意在溫如玉面前流露出來。否則,她會成為丈夫的軟肋,她深深明白這一點。
    從嫁給他的那一天起,她就很清楚,他不是屬於她一個人的。這個風華絕代的男子,心裡永遠裝著別人,卻從沒有為自己考慮過什麼。
    明日,他又要為了武林公義,去應日月城之戰,而自己卻即將臨盆。
    擔憂,如蛛絲般纏繞。可她,沒有半點埋怨。因為她知道,這是他的責任。
    “雨兒別怕。”安慰地輕撫她的秀髮,溫如玉再次道,“我把二弟浩天還有江家三位哥哥都留在家裡保護你,不會出什麼事的。”
    浩天姓陸,是溫如玉的結義兄弟。而江氏兄弟則是溫如玉的得力屬下,名義上為屬下,溫如玉對他們卻情同兄弟。
    “不要。”蕭雨塵連忙道,“你還是帶他們去吧,好有個幫手。我沒事。再說,這種事男人又幫不上什麼忙,我有吟香在……”
    溫如玉回頭,看著倚門含笑的丫環吟香,鄭重地叮嚀道:“吟香,小姐就拜託你照顧了。”說罷一躬到地。
    吟香紅了臉,連忙側身避開:“姑爺切莫如此,吟香不敢當。服侍小姐是吟香的份內之事。姑爺便請放心吧。”
    “大哥。”陸浩天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聽到溫如玉在屋裡說了聲“進來吧”,陸浩天推門走進去,卻見溫如玉正在洗澡,書僮墨兒正往浴桶里加水。
    烏黑的長髮垂在溫如玉肩頭,發梢有水珠滴下來。氤氳的水汽襯得他那雙墨玉般的眸子越發水潤清亮,高挺的鼻樑、光潔的額頭,五官如同美玉雕琢而成,無一處不在展示著完美的線條。
    “浩天,有事麼?”溫如玉向義弟微笑。
    這個笑容晃暈了陸浩天的眼睛。
    “大哥,小弟是想來問問……明日大哥就要啟程去日月城,可還有什麼事需要吩咐小弟的麼?”陸浩天溫順而恭敬地道。
    明明是那樣溫和、淡定的男子,一舉手一投足都說不出的優雅、從容,在兄弟們面前更是從未有過一個嚴厲的表情,可陸浩天和莊中所有下屬一樣,從不敢對溫如玉有半點違逆。
    溫如玉,就好像是天生的王者。
    “沒什麼了,我唯一不放心的是你大嫂,浩天,請你多費心了……”
    陸浩天眼裡光芒一閃,轉瞬即逝,微微躬身道:“大哥放心便是,小弟一定好好照顧大嫂。”
    “謝謝你,浩天。”溫如玉再次微笑,眉間卻有不易察覺的憂慮如光影般閃過。
    陸浩天正準備告辭出去,目光卻忽然僵住。
    他看到溫如玉正轉過身來,讓墨兒幫他擦拭背部。
    而溫如玉的左背上,赫然有一隻藍色的大鵬。白皙的肌膚上印著藍色的紋身,是一種極致的、近乎詭異的美。
    陸浩天覺得呼吸一窒:“大哥,你背上……?”
    溫如玉淡淡一笑:“我從小便有的,不知道是什麼標記。我爹娘從未跟我講過。”
    陸浩天哦了一聲,道:“那……大哥保重,小弟先出去了。”
    溫如玉點頭。
    那一夜,倦客山莊下清流鎮的清流客棧中來了一位高大挺拔的藍衫人,修眉鳳目,言談舉止間有一種自然流露的威嚴。
    客棧老闆與夥計紛紛猜測他是某位京城出來的高官,所以身上才有這種奪人的氣勢。
    他似乎對棲雲山莊的莊主特別感興趣,拿出一張畫像,讓客棧掌櫃辨認。畫像中人金冠博帶,美若天神,眉宇間流露出一種天生的清貴之氣。
    “這個人……是溫公子,可是我們從未見過公子有這種打扮。這打扮……好象王孫公子……”掌櫃困惑地看著藍衫人。
    藍衫人卻輕輕笑起來,喃喃道:“果然是他啊……找得我們好苦……”
    秋風瑟瑟,秋葉凋零,天空烏雲翻滾。
    天風崖頂一派肅殺的景象。一黑一白兩條人影對峙而立,白衣人手提長劍,黑衣人赤手空拳。白衣人長身玉立,風華蓋世,渾身散發出一種高貴的氣度;黑衣人眼神淩厲,睥睨群雄,仿佛天下就在他腳下。雖然兩人身上都帶了傷,但絕沒有露出半點狼狽的樣子來。
    這兩人看起來一正一邪,一佛一魔。就象世界的兩個極端,卻又同時存在。白衣人正是棲雲山莊莊主溫如玉;而黑衣人則是日月城主歐陽華。
    七大門派的人遠遠地觀看著這個戰局。
    這場戰鬥已經進行了兩天了,直打得天地變色,日月無光。
    今天是第三天。
    溫如玉緩緩提起了劍。
    突然,他看見人群中出現一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年輕的眉眼間佈滿焦灼,額頭上掛滿汗水,臉色蒼白,嘴唇乾裂。
    竟然是他的義弟陸浩天,那個答應他留在棲雲山莊照顧大嫂的陸浩天!
    溫如玉的心猛地沉下去,一種強烈的恐慌瞬間流遍他五臟六腑,直至四肢百骸。他握劍的手微微痙_攣起來。
    “大哥!”陸浩天大喊,“請過來一下。”嘶啞的聲音從乾裂的嘴唇中發出來,帶著不可遏制的顫音。
    溫如玉轉向歐陽華:“抱歉,歐陽城主,請容我去一下。”俊逸的面容已迅速失去血色。
    歐陽華點頭,眼睛微微眯起,有針尖般淩厲的光芒一閃。
    “浩天,你怎麼來了?是不是……?”後面的話再也說不出,溫如玉象祈求般地盯住陸浩天,心底有無數個聲音在狂吼:不要,不要告訴我壞消息……
    “大哥,大嫂她……”陸浩天喘息著說不出話來。
    溫如玉一把抓住他,臉孔已扭曲:“她怎麼樣?”
    陸浩天失聲痛哭,雙膝軟軟地跪了下去:“大哥,對不起,我沒有照顧好大嫂,她突然生產,並且……是難產……”
    溫如玉抓住陸浩天的手死死握緊,額頭根根青筋暴出來,冷汗涔涔而下:“她究竟怎樣?你還不快說!”
    陸浩天嚇得一抖,哭聲頓時止住:“她……她死了……”
    溫如玉象遭受晴天霹靂,身軀晃了兩下,下意識地用劍撐住地面,咬緊牙,嘴裡嘗到血腥味,掙扎著道:“孩子呢……孩子怎麼樣?”
    “孩子也死了!”陸浩天不敢去看溫如玉的表情,他深深地低下頭去。
    溫如玉呆住,一刹那仿佛失去了所有聽覺、視覺和感覺,只是木然地站在那兒。臉色蒼白得可怕,眼神空洞地看著前面,沒有焦點。
    “大哥!你不要這樣。”陸浩天拼命搖著他的身子,哀求道,“你哭出來,你哭出來啊!”
    人群中一片議論聲。少林方丈智禪大師、峨嵋掌門清心師太以及她門下弟子們個個臉上露出悲哀之色。
    溫如玉是武林中出了名的多情公子,他與妻子蕭雨塵的恩愛故事讓武林中所有女子妒煞,卻又羡慕之極。
    如今溫如玉遭此劫難,一下子痛失愛妻愛子,換作任何一個人都是受不了的。
    歐陽華見此情景,臉上露出很奇怪的表情,不知道是同情,是憐憫還是暗自慶倖。半晌,他走上兩步,看著溫如玉,聲音平靜得近乎冷漠:“溫公子,咱們改日再戰吧。此時此刻,你不宜再鬥下去。”
    溫如玉緩緩回過頭來,動了動嘴唇,還未說話,一口鮮血猛地噴出來,點點濺上雪白的衣裳。
    “大哥,請節哀順便,保重自己啊!”陸浩天站起來,想伸手去扶他,卻又黯然地縮回手。
    溫如玉緩緩提起劍,緩緩轉過身,一步步向歐陽華走去。劍,一點點出鞘,殺氣,一點點彌漫開來。
    歐陽華忽然感到隱隱的害怕。他知道此刻的溫如玉已肝膽俱裂,雖然處於極度崩潰狀態,但另一方面,這種狀態也是極具毀滅性的。
    有時候最強的對手往往就是最瞭解你的人。
    溫如玉出手了。驚鴻劍閃出一道寒光,如流星般倏然劃落,這一擊如雷霆萬鈞,劍氣森森,催落滿樹葉子,片片向歐陽華襲去。
    所有觀戰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心提到嗓子眼裡,因為他們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
    這一劍象煙花般絢爛,卻是致命的、毀滅的。
    溫如玉用了驚鴻劍法中最後一招“寂寞煙花”,這是一招與對手同歸與盡的招式。
    長劍沒入歐陽華的胸口,血花飛濺出來,與此同時,歐陽華一掌將溫如玉的身子擊飛,直直地墜入萬丈懸崖。
    群雄激動起來,來不及去看墜落的溫如玉,消滅強敵的喜悅首先佔據了他們的心。
    “歐陽華已死,我們應該趁機滅了日月城,為天下蒼生除去一大害!”有人振臂高呼。
    “阿彌佗佛!”少林方丈智禪大師臉上卻露出悲戚之色,道,“諸位,既然罪魁禍首已死,其他人不足為患,我們還是不要再添殺孽了!現在最重要是想辦法找到去懸崖下的路,找到溫公子的屍體。”
    峨嵋掌門清心師太冷冷地道:“方丈倒是菩薩心腸,只是日月城為禍武林不是一天兩天了,各門派受到的傷害不計其數,我們豈可輕易放過他們?”頓一頓,臉上也露出惋惜之色,道:“這麼高的懸崖,跌落下去豈能還有活命的機會?這一帶我早已找人打聽過,根本沒有下去的路,我們還是不要白費力氣了!”
    這時群雄早已紛紛向城內沖去。
    一刹時慘叫聲、血腥味在空間中彌漫開去,令人聞之變色。
    智禪大師長歎一聲,低下頭默誦佛號,眼裡已泛起淚光。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三章 天涯倦客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48 本章字數:4209


嫏嬛閣是收集武林典故與各種奇聞秘事的地方,閣主秋水先生號稱江湖百事通,只要你出得起價,總能從他這兒得到你想要的資訊。
    江南三月,草長鶯飛,嫏嬛閣裡陽光明媚,暖暖的春風吹著,讓人覺得醺然欲醉。
    這樣的天氣秋水先生總是心情格外好,何況他還迎來了一位貴客—江南第一山莊棲雲山莊的莊主陸浩天。
    “秋水先生別來無羔?”陸浩天遠遠地就向秋水打招呼,笑容和藹、謙遜,一如既往。
    秋水迎上去,道:“哪陣香風把陸莊主吹來了?真是稀客。”
    邊說邊將他引進花園,在涼亭中就坐,早有丫環奉上茶來。秋水道:“幾年沒見,陸莊主是越來越英俊瀟灑了。”
    陸浩天笑道:“幾年沒見,秋水先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環顧四周,見園中花紅柳綠,假山下一汪碧水,微波蕩漾,四周鳥鳴啁啾,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不免讚歎道:“秋水先生果然是雅人,陸某身在這花園之中,感覺如入閬苑。先生這日子,過得連天上神仙都自歎不如啊!”
    秋水笑道:“在下這粗陋之地,哪裡比得上莊主的棲雲山莊?”
    頓一頓,問道:“陸莊主此來,可有讓秋水效力的地方?”
    陸浩天收回目光,看著他道:“秋水先生對天下武林瞭若指掌,不知道近年來有沒有聽說倦客島這個名字?”
    秋水一呆,眼裡露出幾分探究,道:“倦客島孤懸海外,很少有人到達,武林中知道它存在的人寥寥無幾,陸莊主從何得知這個地方?”
    陸浩天笑道:“陸某雖然沒有秋水先生那樣無所不知,卻也不是孤陋寡聞之人。”
    秋水忙道:“陸莊主不要誤會,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不知莊主想瞭解什麼?”
    陸浩天緩緩道:“我想知道—這倦客島上的高人是誰?”
    秋水一征,身子不由自主往前湊了一下,問道:“陸莊主怎麼知道倦客島上住著高人?”
    “陸某聽說,有出海之人經過倦客島,見雲霧繚繞中有兩條白影,翩若驚鴻,矯若游龍,令人疑是天外飛仙。”頓了頓,陸浩天道,“這世上哪有神仙?我猜他們看到的是輕功極好的武林中人。於是我想,莫非……”
    秋水不語,等他說下去。
    陸浩天歎口氣,臉上忽然露出悲傷之色,道:“我只希望他是我的一個故人……”
    秋水道:“莫非,陸莊主指的是十年前棲雲山莊的原主人,風華蓋世、驚才豔豔,卻偏偏英年早逝的江南公子溫如玉?”
    陸浩天眼裡似有淚光閃動,澀聲道:“是啊。十年前與日月城主歐陽華那一戰,我大哥跌落萬丈懸崖。沒有見著他的屍體,我就是不死心,不相信他就這樣去了。”
    秋水唇角閃過一絲冷笑,神情卻突然凝重起來,長歎道:“縱使他未死,心卻必定已經死了。你想想,他與夫人蕭雨塵那樣恩愛,為江湖大義,不顧即將臨盆的妻子,慷慨赴日月城之戰。卻偏偏在此期間蕭雨塵難產而死,一屍兩命。一夜之間妻兒盡喪,他活著日日受心靈的煎熬,生不如死啊!”
    陸浩天痛苦地道:“是的。他必定恨自己沒有照顧好嫂子,受盡良心的譴責。那日他用同歸與盡的招式,明明就是不想活下去了。以他那樣癡情的人,這麼多年都沒有回來,必定是不敢回到傷心之地。所以寧可在孤島上獨自守著清貧、寂寞了!可是……”他抬著看著秋水,道,“我多麼希望他能回來,一日找不到他,我的心就一日不得安寧。秋水先生,你可否告訴我……這島上之人是不是我大哥?”
    秋水沉吟道:“陸莊主與溫公子兄弟情深,真讓秋水感動。只是……”
    陸浩天從身上拿出一疊銀票,放到桌上,一字字道:“望秋水先生成全!”
    秋水接過銀票,臉上露出他招牌似的笑容,道:“只有溫如玉的驚鴻劍及驚鴻掠影輕功,才能讓人看到翩若驚鴻的風采。我說得可夠明白了?”
    陸浩天臉上瞬間閃過無數種表情,站起身匆匆地告辭了。
    秋水看著他的背影,一副洞若觀火的表情,喃喃自語道:“江湖,又會有一番風雨了。溫如玉啊溫如玉,你莫要怪我,我沒有主動將這個消息賣給陸浩天,已經對得起你了。”
    倦客島
    夕陽西下,晚霞滿天。
    一條人影從池塘上掠過,輕輕用腳尖點一下水面的枯荷,宛如驚鴻掠影般,在空中翻一個身,穩穩地落在池塘邊的草地上。
    只見他約摸十七八歲,面容白皙,目光純淨清澈,臉上帶著俊朗的笑容,有些羞澀,有些純樸,讓人一看就忍不住喜歡上他。
    少年對自己的表現十分滿意,揚眉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拍拍手中的劍道:“驚鴻劍啊驚鴻劍,你埋沒在這孤島上十年了,何時能重現光芒?”
    “要這寶劍重現光芒,就只有指望你了。”一個充滿磁性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夕陽下一張英俊絕倫的臉淺笑盈盈地看著他。微風拂動他一身白衣,看起來飄然若仙。
    這個人儼然竟是被歐陽華打下天風崖的江南公子溫如玉!
    溫如玉還是那樣飄逸出塵,雖然歲月已在他臉上留下了些許痕跡,卻更增加了他成熟的魅力。
    “師父。”少年迎上去,笑容越發燦爛。
    “若兒。時候不早,三位爺爺已經在家準備好晚飯,我們回去吧。”溫如玉道。
    原來這少年是溫如玉十年前收的徒弟,名叫杜若。
    “倚東風、豪興徜徉。小園幾許,收盡春光。有桃花紅,李花白,菜花黃。遠遠圍牆,隱隱茅堂。揚青旗、流水橋傍。偶然乘興,步過東岡。正鶯兒啼,燕兒舞,蝶兒忙。”
    一陣朗朗的吟誦聲傳入溫如玉與杜若耳中,溫如玉道:“你三爺爺看到這滿園春光,又忍不住詩興大發了。”
    桃園中一位白髮老人正搖頭晃腦地吟著詩,滿面紅光,眉目慈祥,雖然年近古稀,卻顯得精神矍爍。
    而廚房裡忙碌著另外一位老人,看起來年齡更大一些,人長得矮矮胖胖的,眼睛迷成一條縫,嘴巴卻偏大,看起來有些不成比例。
    看到溫如玉與杜若過來,老人咧嘴笑道:“好了,好了,如玉和若兒回來了,老二,快擺出碗筷來。”
    老二正在獨自下一盤棋,全神貫注,根本沒有聽到老大的叫聲。老大上前給他一個毛栗子,嚷道:“傻小子,玩了一輩子棋,還這麼癡迷。真是本性難移啊。”
    溫如玉和杜若正好看見這一幕,忍不住相視而笑。
    這三位老人老大好美食,老二好棋,老三好詩,自封為“食神”、“棋神”“詩神”,姓東方,老大叫朔,老二叫奇,老三叫白。
    當年溫如玉帶著杜若一心歸隱,駕船出海,無意中闖入這個島,無意中遇上這三位老人,十分投緣,遂住下來,一住便是十年。
    三位老人都是江湖奇人,武功不凡。老大善使“龍爪手”,老二善用棋子作暗器,老三則用一對梅花筆作為兵器。因此杜若不僅學到了溫如玉的輕功與劍法,也學到了三位老人的功夫。
    五人坐下來,東方朔早已拿出一壇美酒,聞了聞,一副饞涎欲滴的樣子,道:“真是好酒,今天要與我乾兒子、幹徒孫好好喝幾盅了。一醉方休,啊,一定要一醉方休。”
    溫如玉道:“義父,你是海量,我和若兒哪是你對手?還是兩位叔叔與你喝吧。”
    東方白在旁邊瞪他一眼道:“不行啊。今天是為若兒辦餞行行酒,大家必須舉杯痛飲,一個都不能偷懶!”
    杜若聽得一驚,轉向溫如玉道:“師父,什麼餞行酒啊?弟子不明。”
    溫如玉微笑道:“若兒,你記不記得我們來這島上多久了?”
    杜若愣了一下,答道:“十年了。”
    溫如玉道:“是啊,十年了。這麼長時間,你陪著我還有三位爺爺在這孤島上過著清苦的日子,遠離紅塵。師父真是太自私了。”
    杜若不安地道:“師父說哪裡話?弟子本就是孤兒,如果不是師父帶著弟子到倦客島來,將弟子養大,教弟子武功,弟子不知道現在是否還活在世上。何況三位爺爺待弟子如同親孫子一樣,弟子在島上過得不知道有多開心。”
    溫如玉擺擺手道:“若兒,好男兒志在四方,你如今已經長大了,不應該繼續留在這兒陪著我們,你應該回去,到江湖中去一試身手,建立自己的事業。今天正好是你十八歲的生日,我們給你擺下慶生酒,祝你長大成人。同時也為你餞行。”
    杜若心頭大震,雖然自己也有少年壯志,也曾夢想展翅高飛,可真的提到離開,他卻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一下子迷茫了,問道:“師父和弟子一起離開麼?”
    東方朔哼了一聲,非常不滿地瞪著溫如玉,道:“你師父不想走,要讓你一個人離開!這小子年紀輕輕,硬說自己已看破紅塵,寧願陪著我們三個老頭子守在這孤島上,真是……讓人氣不打一處來!”
    溫如玉好脾氣地笑笑,道:“義父莫要生氣,孩兒在塵世已了無牽掛,還回去幹什麼?”
    一直沒說話的東方奇突然大聲道:“怎麼沒有!你還有這麼好的徒弟!他現在一個人回去,你放心嗎?你忍心嗎?”
    溫如玉一呆,眼裡瞬間流過憂傷之色,一閃而逝。這表情早被東方白看在眼裡,歎口氣,嘟嘟囔囔地道:“有情偏似無情,你這個人啊,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
    溫如玉道:“三叔……”語氣中有求饒之意。
    東方白趕緊擺手,道:“少來少來,你一做出這副可憐相,我就拿你沒辦法。若兒,別理他,我們喝酒!”
    “師父……”
    杜若站起來道:“師父,弟子不想走。弟子要陪師父一輩子。師父養育了我,我還沒有好好孝順師父、報答師父……”
    東方白歎口氣,搖頭道:“大的小的一樣癡!真讓我受不了!”
    溫如玉望向杜若,眼裡盡是愛憐道:“傻孩子,男子漢大丈夫,豈能這樣婆婆媽媽。你總不能一輩子窩在這個孤島上,白白浪費了你的青春。我象你這樣大的時候,早就已經闖蕩江湖多年了!再說,你難道不想回去尋你的根?你不想知道你究竟是什麼人?你父母是誰?”
    杜若呆住。
    這個問題早已在他心裡盤旋了無數遍,可記憶中除了那些到處流浪的日子,他什麼也記不得了。
    他摸了摸胸前的那枚玉,那是他父母留給他的唯一憑證了。這枚玉通體瑩白,質地細膩、純淨,內行人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美玉。它被雕刻成蝴蝶狀,雕工之精美實屬罕見,連蝴蝶的觸鬚都雕得栩栩如生。仿佛一碰這枚玉蝴蝶,它就能展翅飛起來。
    玉的背面刻著一個“杜”字,溫如玉就是憑這個,認定他姓杜,並給他取名叫杜若。
    溫如玉倒滿酒,微笑道:“來,若兒,今夜好好陪為師還有三位爺爺喝幾杯,明天我就送你離開。下次再見,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杜若看著溫如玉的笑容,有些看呆了。
    溫如玉微笑的時候,仿佛連窗外的明月都失去了光輝。
    窗外有暖暖的風吹進來,風中夾雜著淡淡的花香。這樣一個離別的夜晚,杜若心裡有太多的離愁別緒,他想多喝一點,讓自己忘記煩惱。可越喝卻越清醒了。他看見溫如玉一直在微笑,可他知道師父心裡有多苦。
    十年了,那個傷疤觸摸時還在痛嗎?還會流血嗎?師父才而立之年,卻真的要這樣一輩子在這個孤島上呆下去嗎?
    三位老人看著他們的樣子,又感動又生氣,三人面面相覷,感慨萬千。
    不眠之夜。溫如玉親筆寫好一封信,上書“賢弟陸浩天親啟”,準備在分手時交給杜若,讓他去投奔棲雲山莊。寫完用手撫摸著信封,腦海裡閃過棲雲山莊的一幕幕:蕭雨塵的巧笑嫣然,蕭雨塵一身白衣站在桃花樹下,人面桃花相映紅,蕭雨塵十指纖纖,在琴上拂出一連串如水的音符……
    一滴淚悄悄地滑下溫如玉的臉龐。
    十年了,他這天涯倦客,可曾有一日忘記昔日的傷痛?
    而三位老人卻在準備他們送給杜若的禮物:一袋銀子,一袋棋子,一袋食物。
    想到這可愛的徒孫就要離開,他們再也不會象以前那樣熱鬧、歡笑了,三人心裡都悶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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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四章 魂兮夢兮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48 本章字數:2212


這天近晌午的時候,海潮村的漁民阿凡看到遠遠的海面上飄來一艘小船,這艘船仿佛從天而降,剛剛還在天邊,轉眼已到了面前。
    他看到船上下來兩個人,一個英姿颯爽的少年,長著一雙純淨明亮的眼睛,身上背著包裹與劍。另一個白衣男子,豐神如玉,氣質高華,令人驚為天人。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兩個人,過去的很多年裡,他每年總會看見他們幾次。他們會駕著那艘小船上岸來,採購一些日常生活用品,然後翩然而去,不留下任何痕跡。
    他不知道這兩個人叫什麼名字,只知道他們是一對師徒。那位師父叫徒弟“若兒”。
    他一直懷疑這兩個人不是凡人,而是來自蓬萊仙島。要不然世上怎麼會有長得這麼好看的人?
    直到有一天,他遇見一個人,一個看起來特別精明的人。他向他詢問這兩個人的情況,給他一筆錢,並告訴他一個聯絡的方法,讓他只要看見他們,就得向他報告。
    這個人叫秋水先生。
    阿凡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他不知道這兩個神秘人為什麼那麼重要,竟有人願意花這麼多錢來買他們的消息。
    此刻,他又看見了他們。他悄悄躲進蘆葦,睜大雙眼,遠遠地盯著他們。
    溫如玉與杜若飄身下船,溫如玉還是微笑著,聲音卻有些低沉,拍拍杜若的肩頭,道:“若兒,為師就送你到此了,你帶著我的信,到棲雲山莊去找陸師叔。師父相信你會在他的幫助下一展抱負,也同時查清自己的身世。”
    杜若拜倒在地,深深俯首,抬起頭時淚已盈眶,哽咽道:“弟子一定謹記師父教誨,絕不辜負師父這十年來的栽培。只是,從此弟子不能再侍奉師父左右,師父千萬要自己保重啊。”
    溫如玉雙手扶起他,含淚笑道:“傻孩子,你當為師七老八十了嗎?放心,師父會好好活著,等著看你成家立業,等著抱我的徒孫呢!”
    遠遠偷窺的阿凡竟也看得心酸,暗道:“這樣神仙般的人物,莫非也有傷心之事?”
    溫如玉揮揮手道:“天下沒有不散之宴席,若兒,你去吧。有事可以隨時回來找我們。”
    杜若道:“弟子看師父先走。”
    溫如玉微微歎息,轉身跳上船頭,準備離去。
    忽然,遠處飄來一陣若有若無的歌聲:“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翼,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那聲音剛剛還在遠處,可瞬間仿佛就響在耳邊。
    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唱起來哀婉淒切,令人聞之動容。
    溫如玉如遭雷焏,臉色瞬間變得雪白,喃喃道:“雨兒,是雨兒!”身形晃了兩晃,搖搖欲墜。
    杜若大驚,連忙上去扶住他,叫道:“師父,師父,你怎麼啦?”
    溫如玉失魂落魄地道:“是雨兒在唱,是你師母,她沒有死,她沒有死。”
    一語未了,人已騰空而起,向歌聲傳來的方向掠去。
    杜若回過神來,也緊跟著掠去。
    阿凡看得呆若木雞,因為他只瞧見眼前白影一閃,兩個人就象輕煙般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歌聲消失在一片樹林裡,溫如玉沖進林子,卻只聽到風聲瑟瑟,哪裡來的人影?
    他再一次呆住,恍然以為做了一場夢。
    “若兒,你有聽到剛才的歌聲嗎?”
    杜若點頭:“是的,師父。”
    “那麼,我不是在做夢?”
    杜若搖頭。
    忽然,一張素箋輕輕飄落下來,掠過溫如玉的臉。他一手抄住,只見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一行字:山盟雖在,錦書難托。字跡清秀,分明是女子所寫。
    溫如玉的手止不住顫抖起來,驚喜、疑惑、自責、渴望,種種情緒瞬間湧滿胸中,顫聲道:“是雨兒的字,是雨兒的字。”
    接著放聲叫道:“雨兒,是你嗎?雨兒,你在哪裡?你出來見我吧。”
    樹林寂靜無聲,只有鳥兒的啁啾在綠葉間閃爍。
    溫如玉痛苦地閉上眼睛,淚水悄悄滑落下來,喃喃道:“你不肯原諒我,不願見我。我知道,我知道……”
    杜若走到他身邊,輕輕道:“師父……你說過你親眼見到了師母的墳墓,她不可能還在人間啊。會不會是你思念過度,看錯了?”
    溫如玉渾身一震,再低頭仔細看著紙上的字,忽然展顏笑道:“肯定是她,肯定是她,這紙上的香味我記得,是雨兒自製的梅花箋,有淡淡的梅香。你聞聞。不會這麼巧的。”
    杜若接過那張紙,放到鼻端,果然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若兒,我們走,師父和你一起回江南。我一定要找到雨兒,求她原諒我!”溫如玉的雙眸亮起來,面容因喜悅而綻放出燦爛的光華。
    客棧,夜靜更深。
    杜若沉沉地睡著,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忽然,床榻上的溫如玉睜開眼睛,因為他聽到窗外傳來一個輕微的響聲,雖然輕微,但足已喚醒溫如玉豹子般敏捷的本能。他飛身掠起,推窗而出,無聲地沒入黑暗中。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眼前飄起一陣陣白霧,那個女子的聲音低低地吟著,每一字仿佛都帶著淚,令人肝腸寸斷。
    溫如玉追過去,可看不見人影。他焦急地叫道:“雨兒,你別走。雨兒,等等我,讓我看到你,讓我跟你解釋……不要走……”
    霧越來越濃了,溫如玉隱隱約約地看到前面有一座墳墓,墓碑上寫著幾個字:愛妻蕭雨塵之墓陸浩天代兄溫如玉泣立。
    溫如玉瘋了一般撲過去,可墳墓不見了,只留下一條紫色的絲帶在空中飄著。
    溫如玉抓住絲帶,痛苦地叫了聲“雨兒”,人已暈了過去。
    “師父,師父”。耳邊傳來杜若的聲音。
    溫如玉醒過來,只見自己躺在床上,窗外豔陽高照,哪裡來的霧氣?哪裡來的墳墓?
    莫非只是作了一場夢?
    溫如玉坐起來,驀然發現手中握著一條絲帶。
    他渾身顫抖起來,這不是夢,是真的。他真的聽到了蕭雨塵的聲音,她真的來過了。這條絲帶就是蕭雨塵的,他再熟悉不過了。
    可為什麼他會看見那座墳墓?是不是他見到了蕭雨塵的魂魄?她已死,只是魂魄來與她見面?
    溫如玉緊緊地握著那條絲帶,淚流滿面,喃喃道:“雨兒,不管你是人還是鬼,盼你夜夜前來見我。這麼多年來,我片刻也不曾忘了你。雨兒……”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五章 禍從天降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48 本章字數:4555


近黃昏時下起了雨。一輛馬車衝破雨霧,漸漸駛入這個叫“鳳凰集”的小鎮。
    駕車的正是頭戴鬥苙的杜若。而溫如玉則坐在車內,呆呆地握著那張紙與那條絲帶,一會兒喃喃自語,一會兒搖頭歎息,一會兒露出笑容,一會兒淆然淚下。
    雨中出現一家客棧,酒旗飄飄,上書“歸來”二字。
    杜若心道:這兩個字倒也符合此情此景。回身問道:“師父,不早了,我們到前面那家客棧休息一晚再走好嗎?”
    溫如玉抬頭看了一眼,道:“天又黑了麼?好的,我們先住下,夜晚來了,雨兒肯定會來找我的。”
    杜若應了聲“是”,驅車向客棧而去。
    店不大,卻很整潔。
    掌櫃是位長相極妖嬈的老闆娘,看到溫如玉進來的時候,她的眼睛已開始發光,立刻迎上來,滿面春風地道:“二位公子是住店還是……”
    溫如玉仿佛沒有看見她嫵媚的樣子,只是彬彬有禮地道:“老闆娘,我們住店,請問還有沒有房間,我們要一間就夠了。”
    老闆娘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卻也不生氣,扭身從櫃檯上拿來登記的賬薄,道:“有。兩位先登記一下吧。”
    溫如玉寫好名字,正想跟夥計上樓。忽聽呯的一聲,店門被直直地推開,風雨將兩條人影捲進來。店裡霎時陰冷起來。
    “渾蛋……”老闆娘正想罵來人粗魯,一抬頭,生生地把話咽了下去。
    只見進來兩個灰衣老者,雖然頭髮已灰白,但都長得身材魁梧,氣勢奪人。前面一個臉色黝黑,鷹鼻高顴,目光如炬;後面一個年紀稍輕,皮膚也還白淨,卻給人一種陰冷的感覺。
    這兩人乍見溫如玉,大吃一驚,面面相覷。半晌,那黑臉老者叫道:“莫非……閣下是……江南溫公子?”
    溫如玉回身施禮,道:“正是在下。想不到在此遇見崆峒二老。十年未見,二位長老愈發精神了。”
    這兩人正是崆峒派兩位長老,黑臉的叫冷松,白臉的叫冷柏,是兄弟二人。人稱松柏二老。
    當年松柏二老曾參與日月城之戰,親眼目睹了那場令天地變色、日月無光的惡戰。
    即使事隔十年,松柏二人回憶起當初的情景,仍然心有餘悸。
    想不到此刻,這個“死”了十年的人竟然重新出現在面前,怎能不令人驚訝?
    吃驚過後,兩人哈哈大笑,命小二擺下酒菜,邀溫如玉師徒共飲。
    兩杯酒入肚,二老越發興致盎然,問起溫如玉這十年來的行蹤。溫如玉道:“在下一直與小徒隱居在一個孤島上。”
    松長老神情一動,腳在桌子底下輕輕碰了碰柏長老。但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個小動作。
    柏長老望向溫如玉,頗感興趣地道:“敢問公子隱居於何島啊?”
    溫如玉心境淡泊,不願多事,故而答道:“只是一個不知名的孤島。”
    松長老不動聲色,又敬了溫如玉一杯酒,再為他斟滿,感慨道:“當年日月城一戰,驚天地,泣鬼神,公子的雄風歷歷在目。想不到,大家都以為公子已不在了,公子卻仍然活著。象公子這樣神仙般的人物,老天必定會眷顧公子,讓公子福運亨通的。”
    這幾句話說得極其誠摯,溫如玉覺得心口一暖,舉杯敬道:“多謝前輩厚愛。”
    一旁的杜若親耳聽到別人誇讚師父,想到師父在武林人心目中地位如此重要,禁不住熱血沸騰,豪氣頓生。
    柏長老在旁邊忽然問道:“海外島嶼眾多,不知公子可聽過倦客島的名字?”
    溫如玉和杜若都微微一愣,不知道他何以突然提起這個名字。
    柏長老笑道:“公子不必奇怪。我們二人對這些海上島嶼都很陌生。倦客島這個名字我是無意間聽人提起的,公子說隱居在孤島上,所以不由自主想起它來。”
    溫如玉微微點頭道:“我對這個島也只是略有所聞。”
    柏長老哦了一聲,不再多言。
    松長老又起身為溫如玉倒滿酒,豪興大發,道:“我們十年未見,今日相聚,真該一醉方休。”
    轉臉望向杜若,眼裡盡是讚賞之色,“還有公子這位愛徒,少年俊彥,氣度不凡,不用多久,必可成為武林一代英傑。溫公子無論什麼地方都得天獨厚,真是羨煞老夫了。來,讓我敬你倆一杯。”
    溫如玉和杜若雙雙站起來,感激地道:“多謝松老前輩。”
    窗外雨聲漸止,室內又恢復春的溫暖。
    溫如玉道:“十年沒有回家了,不知道我那結義兄弟陸浩天現在如何?兩位元長老可有他的消息?”
    柏長老笑道:“你那位兄弟可是不得了。接掌棲雲山莊後,把山莊打理得井井有條。如今門下弟子早已過百,在武林中威名日盛。沒有辱沒了公子啊!”
    溫如玉喜道:“那真是太好了。”心想,浩天有此成就,我將若兒託付與他,也可放心了。”
    目光轉向杜若。杜若早已明白師父心意,心裡又是一暖。
    柏長者沉吟道:“只是溫公子此番回來,陸莊主怕是要大大意外了。從此這山莊豈非……”
    松長老瞪他一眼,沉聲道:“你說什麼呢!”
    溫如玉微微一笑,道:“二位放心,在下只為查清一件舊事,然後就會返回島上的。浩天將棲雲山莊治理得那麼好,我放心得很。何況在下早已斷了紅塵之念,寧願在島上過與世無爭的生活。”
    松長老肅然起敬道:“溫公子如此胸襟,真令我輩汗顏。”
    夜深人靜。溫如玉努力想讓自己保持清醒,盼著蕭雨塵到來,可是他發現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終於沉沉睡去。
    醒來時溫如玉突然發現自己在一輛馬車上,車聲轆轆,好像正行駛在一條山路上。外面有微弱的晨光射進來來。
    他發現自己四肢百骸都在疼痛,全身軟軟的沒有一點力氣。努力坐起來,發現杜若躺在自己旁邊,而面前正坐著松柏二老。
    溫如玉大吃一驚,他用力推推杜若,叫道:“若兒,若兒,你怎麼樣?”。杜若醒過來,臉色蒼白如紙,茫然道,“師父,我們在哪裡?發生了什麼事?”
    溫如玉抬頭看著松柏二老,道:“二位可否給我一個解釋?”
    見他醒來,兩人眼裡露出狐狸般的光。松長老緩緩道:“溫公子,實在抱歉。我們昨天在酒裡下了蒙汗藥,晚上趁兩位熟睡,將兩位帶到這車上。現在公子已中了我們獨門毒藥‘銷魂蝕骨散’,而令徒則服了‘軟骨散’。”
    溫如玉苦笑道:“想不到兩位名門正派的長老,卻也能幹這種強盜土匪的勾當。更可笑我毫無防人之心,竟這麼容易就著了道。”
    柏長老陰陰地一笑道:“溫公子是仁義之人,自然不懂這些歪門邪道了。只是對你這樣的人,這些歪門邪道正好有用。”
    溫如玉氣血上湧,心中悲憤,暗道昨晚還推杯換盞、談笑風生,一轉眼自己竟成了他們的階下囚。苦笑道:“在下自問與兩位並無過節,為何……?”
    松長老俯下身,盯著溫如玉的眼睛,一字字道:“我們只要溫公子說句實話,是不是這些年住在倦客島上?”
    溫如玉道:“在下是否住在倦客島上,與兩位何干?”
    柏長老目光一閃,道:“溫公子是承認了?”
    溫如玉歎道:“兩位一定要得到這個結果,在下只怕非承認不可了。”
    松柏二人相視而笑,面有得色。柏長老道:“溫公子終於識相了。”
    溫如玉道:“可即使我是住在此島上,又與兩位何干?害你們費了這麼多功夫,甚至不惜下毒,我當真是被二位搞糊塗了。”
    松長老微現怒色,但還是忍住氣,道:“人說江南公子,溫潤如玉。溫公子果然名不虛傳,到現在還能坦然自若,面不改色。告訴你,你服了我崆峒派獨有的毒藥‘銷魂蝕骨散’,平時全身酥軟,發作時如萬蟻鑽心,如果沒有解藥,你不出三天,全身便會寸寸腐爛而死。”
    杜若在旁邊怒聲斥道:“你們這兩個卑鄙小人。我師父待你們為故交,你們卻這樣暗算他。你們還是人嗎?”
    溫如玉輕輕拍拍他的手,示意他不要激動,回頭淡淡地看松長老一眼,道:“十年前我就已死了,如今再死一次又有何妨,只是,你總該讓我死個明白吧?”
    柏長老有點沉不住氣了,怒聲道:“溫如玉,你不要揣著明白裝糊塗!五十年前,鯤鵬王國為避強敵滅頂之災,將全部財富轉移到倦客島上,只留給後人一幅藏寶圖,以待後人東山再起。可是這麼多年以來,這個故事越傳越淡,也沒有聽說有鯤鵬王國的後人去尋寶。大家都認為鯤鵬王國的後人都死光了,而藏寶圖也失傳了。可寶藏還在島上。”
    松長老續道:“也有人說島上還有人在守衛著寶藏。而你,恰恰從島上來!你是不是知道這批寶藏在哪裡?”
    溫如玉哈哈大笑起來,好像一輩子都沒聽過這麼好笑的笑話。
    柏長老怒道:“你笑什麼!”
    溫如玉道:“若是倦客島上真有這批寶藏,這麼多年來還能好好地藏著?象兩位這樣覬覦寶藏的人天下不計其數,還不把早倦客島翻了個底朝天?”
    松長老道:“那是因為大家都不知道這個藏寶的地方就是倦客島!”
    “為什麼現在知道了呢?”
    “什麼秘密都會有曝露的一天,現在武林中已紛紛傳言,寶藏就是在倦客島上。”
    溫如玉苦笑,搖頭歎息。
    柏長老又怒道:“你苦笑什麼?又歎什麼氣?”
    溫如玉道:“我笑你們這些也算俠義道上的人,原來內心竟是如此貪婪,比當年的日月城主歐陽華又好到哪兒去?我告訴你們,這種空穴來風的事根本不足信,何況即使是真的,這批寶藏既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我們沒有權力擁有它。漫說我從來沒見過什麼寶藏,就是見過,我也不會給你們!”
    說到這裡臉上露出揶揄的笑容,道:“若是年輕一點的人為寶藏爭得頭破血流,倒也尚可理解,兩位早已兩鬢斑白,年逾六旬,即使得了寶藏,難道還能帶到棺材裡不成?”說完又哈哈大笑,引起一陣咳嗽。
    松長老惱羞成怒,忽然揮手一掌狠狠地打在溫如玉臉上。溫如玉白皙的面頰上立刻出現五個指印,唇角湧出血來。可他臉上卻仍然帶著輕鬆的笑容。
    松長老氣得發抖,一把抓起地上的杜若,冷笑道:“溫如玉,你牙尖嘴利,我說不過你。我也知道你不怕死。可是你總不會讓你的徒弟給你陪葬吧?”
    溫如玉渾身的肌肉一下子繃緊,手指微微發抖,胸口感到窒息般的疼痛。
    杜若抬頭看著溫如玉,一臉堅毅之色,沉聲道:“師父,弟子不怕死。”
    松柏二人面面相覷,眼裡閃過冷厲的光。
    松長老伸出手掌,抵到杜若背上,厲聲道:“我讓你這個好徒弟嘗嘗分筋錯骨手的威力!”
    杜若的身子止不住地抽搐、痙攣起來,額頭冷汗涔涔而下,臉色陣青陣白,慘無人色。他拼命咬著牙,不讓自己呻吟出來,嘴角已滲出血跡。
    柏長老好整以暇地負手看著,滿意地欣賞著他大哥的傑作。
    溫如玉胸中一陣氣血翻湧,張嘴噴出一口血來。嘶聲道:“住手!不要折磨他!他什麼都不知道!”
    松長老收回手掌,笑道:“溫公子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其實你早該自己說出來了。”
    溫如玉臉色蒼白,心在一點一點下沉,沉入一個無底深淵。他忽然覺得自己墜入了一個陰謀,可他不知道這個陰謀到底是什麼。
    他盯著松長老,一字字沉聲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看來我再說倦客島上沒有寶藏也是無濟於事了。兩位非逼著我承認這件事不可,對不對?”
    柏長老目光閃動,道:“溫公子是聰明人……”
    溫如玉唇邊露出自嘲的笑容,喃喃道:“老天爺真會捉弄人。好吧,你們倆不必再費什麼事,我帶你們去便是。”
    “不,師父,不要……”
    杜若一語剛出,柏長老一掌將他打昏過去。
    溫如玉心痛如絞,叫道:“不要打他!你們有什麼手段儘管沖我來就是,別打他,他什麼都不知道。”
    松長老滿意地點點頭,笑道:“只要他乖乖的,我們就不打他。放心,溫公子,我們也不會折磨你。以後你每天毒性發作時我就會給你一點解藥,讓你繼續活下去,直到帶我們找到寶藏為止。”
    “放了若兒,我就跟你們走。”
    松長老搖搖頭:“我沒那麼傻,如果放了他,你肯定是寧可死也不會帶我們去的。”
    柏長老介面道:“他是我們手裡的一張王牌,你只有乖乖配合,才能保證你徒弟的命。”頓一頓,臉上露出殘忍的笑容,“看得出,你們師徒的感情非常好。你這個徒弟這樣優秀,如果年紀輕輕就夭折,那真是太可惜了。”
    溫如玉看著他們,眼裡露出悲憫之色,歎道:“可悲啊,可悲!崆峒派有你們兩個執掌,看來是不會長久了。”
    松長老仰天大笑,道:“崆峒派的事,不勞溫公子操心。但你要知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是自古不變的道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溫如玉,你認命吧!”
    溫如玉道:“我有一個條件。”
    “說來聽聽。”
    “找大夫治好我徒弟的傷,否則我寧死也不會帶你們去。”
    松柏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點頭同意。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六章 變生肘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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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柏二老得意極了。曾經叱吒武林的溫如玉這麼輕易就落到他們手中,而且現在乖乖同意帶他們去倦客島找寶藏。
    原來財富地位可以來得這麼容易。
    他們倆在車內喝起酒來,馬車很大,很寬敞,用兩匹健馬拉著,四平八穩。所以他們坐得很舒服,喝得更舒服。車夫是他們從鳳凰集上雇來的。他們計畫到海邊找一艘漁船,載他們到倦客島去奪寶。
    溫如玉與杜若靠在車廂上,臉色蒼白,但一個眼神沉靜,似乎沉浸在回憶中,對松柏二人視若無睹;另一個眼睛又黑又深,裡面燃燒著不屈的火焰。
    柏長老瞥他們一眼,道:“溫公子真英雄也,在這樣狼狽的時候,還能這樣鎮定自若。連徒弟都這樣一身傲骨,真讓我佩服。如果不是為了寶藏,我真想與兩位交個朋友。大哥,你說是不是?”
    松長老喟然道:“是啊,十年前我們就已經與溫公子做過並肩作戰的朋友了,不是嗎?”
    溫如玉淡淡一笑,道:“多謝。”
    松長老居然有些臉紅,道:“其實……若是溫公子當我們是朋友,好好帶我們去島上,我們也不需要費這麼大的手腳啊。”
    溫如玉道:“我看這些手腳對兩位來說是家常便飯,估計平時行走江湖多半時時在用,哪裡費什麼力氣啊!”
    柏長老聽到這些譏諷的話,臉頓時沉下來,怒聲道:“溫如玉!你不要逞口舌之利。馬上你身上的毒就要發作了,我看你還能這樣從容麼!到時候我要你爬著求我們給你解藥!”
    溫如玉笑道:“我溫如玉一輩子沒求過人,如果真有機會讓我嘗試一下求人的滋味,倒也不錯。”
    松長老道:“二弟,不要跟他多費口舌,你說不過他的。我們喝我們的酒。”
    柏長老點頭稱是。
    這時只聽外面車夫叫道:“兩位老爺子,前面上山路了,比較顛簸,你們將就些啊。”
    松長老揚聲道:“沒問題,我們這把老骨頭還散不了。你只管駕你的車!”
    忽然,溫如玉感到五臟六腑一陣氣血翻湧,一股徹骨的疼痛象閃電般瞬間襲遍全身。他不由自主地將身子縮成一團,額頭上冒出滴滴冷汗,臉色漸漸發黑,連呼吸都困難了。
    他緊緊咬著牙,一聲不哼,可是身子開始劇烈地顫抖。
    松柏二老好整以暇地瞧了他半天,溫如玉卻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
    松長老道:“他毒性發作了,想不到骨頭還真是硬得很。二弟,算了,他若死了我們就什麼也得不到了。你先拿一點解藥給他吃。”
    柏長者點頭,走到溫如玉跟前,往他嘴裡塞了一小粒藥丸。
    然後他們繼續喝酒。
    馬車碰到地上凹凸不平的石塊,車身連續震動了幾下。這時,溫如玉的手忽然動了!
    只是一瞬間,他作了一個冒險的決定:原來解藥短暫地緩解了他體內的毒性,他運功將毒性逼到丹田以下,然後出手了!
    敵人有兩個,他必須一擊得手!
    他袖中藏著東方奇給的棋子,手邊躺著驚鴻劍。
    只在電光石火之間,他左手向柏長老彈出一顆棋子,右手一招“驚起回頭”,向松長老襲去。
    松長老猝不及防,拎起桌上的酒壺擋向驚鴻劍,只聽哢嚓一聲,酒壺四散分裂,嘩啦一聲,酒水飛濺。而長劍勢猶未盡,筆直地刺入松長老胸膛。松長老不可置信地瞪著溫如玉,顫聲叫道:“你……你……你不要命了?”一語未了,身子已軟軟地倒了下去。
    與此同時,那粒棋子已射中柏長老肩井穴,柏長老再也動彈不得。
    柏長老看到這突然其來的變故,驚得魂飛魄散,看到松長老倒下去,到底是兄弟,他的臉不禁變了,聲音顫抖地道:“你……你……溫如玉,你殺了他!你殺了我大哥!我要你償命,你不得好死!”
    溫如玉見他這樣子,倒有點同情他,和聲道:“他沒死。我的劍離他心臟還有一寸距離。他只是昏過去了。你若想救他還有你自己,趕緊把解藥交出來。”
    柏長老呆了呆,忽然狂笑起來,道:“溫如玉,你快完了。你剛才動用內力,毒性早已擴散到你全身,你快死了,哈哈!”
    溫如玉冷靜地看著他,道:“我知道。可你總不想你們倆陪我一起死吧?”一邊說,一邊已伸手到松長老身上找解藥。
    柏長老道:“我大哥身上沒有解藥,所有解藥都在我身上,可是我們行走江湖這麼多年,我們早已算到所有可能性。我們只有暫時緩解你身上毒性的藥,而把解藥藏在別的地方了。”
    溫如玉把劍對準柏長老的咽喉,冷冷地道:“那你還不把解藥給找出來?”
    柏長老看著他,眼睛裡有狐狸般的光芒一閃而過,忽然道:“溫如玉,你試試,你的手還有勁嗎?”
    溫如玉心裡一動,想發勁,手卻軟軟地垂了下來。
    柏長老得意地大笑,道:“你不該冒險,不該賭自己的命。現在毒性已蔓延到你全身,你還想殺我們嗎?晚了。”
    溫如玉和杜若相視一眼,心都冷到了冰點。想不到這毒藥的威力這麼大,只是片刻之間,他又渾身酥軟,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很快藥性會完全發作,他會開始全身寸寸腐爛而死。想到這裡,溫如玉不禁打了個寒戰。可他面上一點也沒有露出來,他不想讓杜若擔心。
    “難道你不顧你兄長了?你不怕他血枯而死?”杜若心痛到了極點,嘶聲叫道。
    柏長老忽然叫道:“車夫,停車!”
    車夫把車停下來,道:“老爺子有何吩咐?”
    柏長老道:“你進來。”
    車夫彎著腰鑽進來,溫如玉和杜若見此人四十來歲,身穿褐色短衫,相貌平平,一副又老實又勤勞的樣子。
    柏長老道:“車夫,你快拿布幫我大哥包紮一下,我會賞你的。”
    車夫眨了眨眼,唇邊忽然露出一絲笑意,看了看溫如玉與杜若,緩緩道:“我勸你還是把解藥拿出來吧,否則我是不會幫你大哥包紮的。”
    柏長老大吃一驚,溫如玉和杜若也奇怪地看著他。
    這一瞬間,溫如玉忽然看到車夫臉上露出一個嫵媚的表情,那個表情在這樣一張平庸老實的臉上露出來,讓人覺得特別詭異。杜若差不多想吐了。
    “你究竟是誰?”柏長老臉上的肌肉抖了兩下,厲聲問道。
    “你有聽過紅塵穀嗎?”車夫輕輕地、柔柔地道。
    柏長老恍然大悟:“原來你是那個精通醫術、易容術的紅塵谷主梅如雪?”
    車夫輕笑一聲,笑容清脆動聽,手往臉上一抹,露出一張清麗絕俗的臉。
    她很瘦,臉色也過於蒼白,看起來稍嫌柔弱。可那雙眼睛卻如秋水寒霜,透露出些許清冷與堅強,目光流轉間卻又顯得溫柔而靈動。
    很不一般的女子,有一種空谷幽蘭般的遺世獨立。
    她深深看著溫如玉,明眸中略過種種情緒,是喜悅?憂傷?期盼?擔心?激動?悽楚?溫如玉的心不禁一顫。杜若隱隱覺得,這位美麗的女子必定有著很多故事。他和師父肯定是認識的。
    “姐夫,我終於等到你了。”短短的一句話,梅如雪卻仿佛費了很大的力氣。然後她的淚便嘩地流了下來,然後她猛地抱住了溫如玉,哭得渾身顫抖。仿佛要在一刹那流盡十年來想流的淚。
    溫如玉的眼睛也濕潤了,默默看著這位女子,柔聲安慰道:“如雪,別難過。我不是好好的嗎?”
    杜若看他們的樣子,心裡也有些發酸。但他還是清醒的,趕緊道:“雪姨,你能否先找到解藥救我師父?我怕……”
    梅如雪如夢方醒,不好意思地看溫如玉一眼,又看一眼杜若,贊道:“姐夫,你收了個好徒弟。”
    溫如玉莞爾。
    柏長老此刻眼珠轉動,暗暗在心裡盤算脫身之法。
    梅如雪拎起溫如玉的劍,抵到他喉頭,沉聲道:“現在你該說了吧?”
    “不好!”溫如玉和杜若忽然變色,異口同聲地道。
    只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如風暴般襲來,緊接著拉車的健馬仰天發出兩聲痛苦地嘶鳴,馬車被拉得幾乎豎起來,又訇然摔下去。梅如雪在這刹那間撲到溫如玉身上,一手又拉住了杜若。兩人總算沒有被撞到。
    而昏迷的松長老卻被顛得從窗口飛了出去,柏長老的頭撞在車廂頂上,疼得發出一聲大叫。
    緊接著只聽“呯”的一聲巨響,車門被打得轟然大開。
    溫如玉的心忽然收緊,因為他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殺氣,逼人眉睫。
    一個黑衣人騎著黑馬、手提長劍站在車前,劍上有一滴滴的血流下來。原來就在這刹那之間,他已殺死那兩匹駿馬,並且在松長老跌出窗外的瞬間,一劍穿透了松長老的胸膛。
    柏長老驚呼道:“你是誰?為什麼殺了我大哥?”
    一語未了,只見劍光一閃,柏長老的咽喉上滲出一點血跡,人已頹然倒了下去。
    梅如雪的心沉了下去。這個人竟然殺人於無形之間,而且殺人不眨眼。
    只見他一身黑衣,臉上蒙著黑紗,只露出一雙精光閃閃的眼睛,那雙眼睛讓人想到鷹隼,那樣沉靜、冷酷、殘忍,而且有著極堅強的意志。
    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兒,卻讓人感覺如山雨欲來,冷氣彌漫在天地之間,讓人渾身發抖。
    “你是十年前跌落天風崖的江南公子溫如玉?”黑衣人冷冷地道。
    溫如玉苦笑,輕輕道:“若兒,你瞧見沒有,我們的麻煩真是接踵而來啊。”
    緩緩點頭道:“正是。閣下是……”
    “流星。”黑衣人仿佛不屑多言,只是簡簡單單地答到。
    梅如雪臉色驟變,道:“你就是江湖著名的殺手組織,蝴蝶之盟的老大?”
    流星點頭,看著溫如玉道:“你好像中了毒?”
    溫如玉道:“剛才閣下殺死的是崆峒二老,我正是中了他們的獨門毒藥‘銷魂蝕骨散’。”
    流星神情一變,沉聲道:“這兩人果然不是東西!”
    忽然騰身而起,象鷹一般飛撲過來。梅如雪揮袖扔出一把梅花針,卻被流星的劍全部擋開。流星淡淡一笑道:“梅穀主,你的醫術和易容術堪稱天下無雙,可武功卻平常得很,就不要在我身上浪費你的針了。”
    語聲中,抓起杜若放到自己馬背上,隨手扔了一張紙給溫如玉,道:“溫如玉,你的徒弟我暫時帶走,等你傷好,按此地址來找我!”
    說罷策馬而去,真的人如其名,來去疾如流星。
    溫如玉剛才是拼命壓著毒性,勉強應對流星的。此刻流星一走,他再也撐不住,剛叫得一聲“如雪”,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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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七章 紅塵之外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48 本章字數:3803


溫如玉再次醒來時已是三天后的清晨,四周鳥語花香,陽光暖暖地從視窗照進來,讓人感覺格外心曠神怡。
    溫如玉想翻身坐起,卻被一雙手按住了。
    “公子不要動。你身上的毒還沒有清除,現在身體還虛得很。大姐讓我來看看你。你千萬不要亂動。”
    一位年輕女孩淺笑盈盈地看著他。這女孩十七八歲的樣子,眼睛大而清澈、一笑兩酒窩,看起來又甜、又機靈的樣子。
    “姑娘你是……?”溫如玉微笑道。
    女孩眨了眨眼睛,忽然調皮地一笑道:“你笑起來真好看。原來你是這樣迷人的男人,難怪大姐她為你情難自禁。”
    溫如玉愣住,臉上微微發燙,雖然自己已不是少年人了,但這樣大膽的女孩她還是第一次看到。
    “你的大姐……莫非是……?”
    女孩抿嘴笑道:“這是是紅塵穀,我叫慕飛煙,是梅如雪的義妹。我和大姐兩個人生活在這穀中。大姐眼高於頂,從來對男人不屑一顧。可是為了你……”說到這兒神情凝重起來,眼裡有淡淡的惆悵,道,“自從你在日月城跌下懸崖後,她就沒有真正開心過。她一直不相信你死了,一直在等你回來……”
    “飛煙,你又多嘴!”梅如雪走進來,瞪著慕飛煙,生氣地道。
    慕飛煙一吐舌頭,飛一樣地跑出去,邊跑邊笑道:“大姐,你自己告訴他吧。”
    “這死丫頭!”梅如雪被人洩露心事,臉上不禁飛起紅雲。
    “如雪。”溫如玉叫了一聲,低下頭,神情略顯尷尬。
    梅如雪在他床邊坐下來,道:“姐夫,你覺得怎麼樣?”
    “我好多了。謝謝你。”
    梅如雪道:“我們之間……還需要謝嗎?”
    溫如玉避開她的目光,道:“如雪,這麼多年,你過得好嗎?”
    梅如雪苦笑道:“沒有你,怎麼會好呢?”
    溫如玉的心猛地一顫,忍不住抬頭看著她。印象中的梅如雪是豐神如玉的女子,身材恰到好處。而現在的她卻太瘦了,眼睛像一汪深潭,略顯清冷。是什麼樣的煎熬讓她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梅如雪微微歎息道:“姐夫,這麼多年了,你是不是從來就沒有忘記過雨姐姐?”
    “是。”
    “我也和你一樣,這麼多年,我從來就沒有忘記過你。”
    “如雪,你……我不知道……”溫如玉想要說什麼,卻無法表達。
    梅如雪站起來走到窗前,背對著溫如玉,聲音裡透著疲倦、落寞,緩緩道:“姐夫,這是我第一次向你吐露我的心跡。你聽我說,我一直喜歡你,自從第一次見到你,你就再也沒有從我心裡走出去過。可是那時你已有雨姐姐,我絕不會奪他所愛。
    十年前,她意外地去了。而你,墜下萬丈懸崖,再也沒有了消息。
    我心裡一直存著希望,覺得你並沒有死。我能感受到,你還活著,只是在一個遙遠的地方。我做過無數次夢,夢見你在一望無際的大海上飄。
    因為這個夢的引誘,我走遍了那些海邊的漁村,向漁民打聽是否見過你這樣的人。
    真是天可憐見,半年前,我終於在海潮村打聽到了你的消息。他們說見過一位白衣如雪、飄逸如仙的男人,我知道那肯定是你。
    我不知道你在哪個島上,但我想你終有一天要上岸來。這半年我天天都到海邊去守著。我要見你,我一定要見到你!”
    說到這兒,梅如雪的淚悄悄流下來,可她悄悄擦掉了。
    “那天,我見到你和杜若上岸來,見你沒有歸意,我好著急。我突然靈機一動,化身為雨姐姐,來引誘你回來。”
    溫如玉心頭大震。
    梅如雪回頭,歉然看著溫如玉,道:“對不起,姐夫,我知道我這樣做深深傷害了你。害你憑空生出重見雨姐姐的願望,又再次絕望……可是我知道,在那個時候,沒有什麼力量可以吸引你再戀紅塵了,除了雨姐姐……”
    溫如玉呆呆地看著她削瘦蒼白的臉,難過地閉上眼睛,面對如此癡情的女子,他怎麼還能忍心去責怪她?
    “如雪,你何苦為了我……”
    梅如雪搖搖頭,繼續道:“那天你們進了鳳凰集的‘歸來’客棧,我也跟去了,守在客棧外面。天快亮時,我看見那個客棧的老闆娘開門出來,叫一個夥計到集上去找車夫,說有兩位客人要租馬車。”
    “我躲在樹後,聽到老闆娘嘀咕了一聲,說‘這兩個死老頭,是不是要謀財害命啊。那麼俊的兩位公子……’
    我心裡一動,立刻去追那位夥計。我給了他一錠銀子,讓他引我去集市租了輛馬車,我自己扮成車夫的樣子回客棧。果然看見崆峒二老把你們師徒倆抱了下來,塞進車裡。”
    路上你們的對話我聽得清清楚楚,可我知道,憑我的武功,根本敵不過崆峒二老。好在他們不想殺你,我便想等他們休息下來,我再想辦法救你們。沒想到後來發生那樣的事。”
    溫如玉歎口氣,道:“我也沒曾想到會在那種情況下遇見你。如雪,為了我,你吃苦了。”
    梅如雪的眼睛又濕潤了,但唇邊卻露出微笑:“我和雨姐姐情同姐妹,你又是我這生最愛的男人,為你做任何事,我都是心甘情願的。”
    “如雪……”溫如玉心情激蕩,可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麼重的深情,他怕自己承受不起,因為他的心早已給了蕭雨塵,他無法再分心去愛別人。
    梅如雪抓住他的手,深深地看到他眼裡,道:“我明白你,姐夫,你不必對我負疚,你不欠我的。在我選擇愛上你的時候,我就已想得非常清楚了。即使這一生孤獨到老,我也無怨無悔的。我做事從來只遵從自己的心,你不用覺得負擔。我會一直等你的。”
    溫如玉熱淚盈眶,哽聲道:“如雪,你讓我無地自容……”
    梅如雪轉身從帶來的食盒裡拿出一碗藥,端到溫如玉面前,道:“瞧我,講了這麼久,竟忘記給你吃藥了。崆峒派的這個獨門毒藥還真是厲害,我自詡醫術高明,卻也未能全解你體內的毒。你再耐心等幾日,我會繼續研究解毒的方法。我肯定能救你的。”
    溫如玉道:“沒事的,如雪。十年前我就已死了,即使現在……”
    梅如雪打斷她,生氣地道:“姐夫,我不許你總把死看得那麼輕。難道沒了雨姐姐,你就沒有了活下去的理由?你有杜若,有我,有我們這些愛你的朋友、親人,怎麼能輕言放棄?十年前那個笑傲江湖的江南公子去哪裡了?那時候的你是多麼意氣風發,鏟盡天下不平事,除強扶弱、俠肝義膽。江湖中人是何等仰慕你?
    難道現在的你已成了廢人了嗎?難道你活著只為一己之私,沒有大義了嗎?上蒼讓我們生而為人,我們就有理由、有責任、有義務活下去,不單單是為了自己,還為了活著的一份意義。這世上比你不幸的人還有成千上萬,但難道每個人都要去死?我相信,雨姐姐在九泉之下,看到你這麼頹廢,也會覺得心痛的!”
    梅如雪的話字字句句如重鍾敲打在溫如玉的心上。他呆了很久,慚愧地道:“如雪,你罵得對。我確實太沒用了。你放心,我會重新振作起來的。”
    梅如雪展顏一笑。這一笑如同紅梅在雪中綻放,說不出的動人。
    “姐夫。”她忽然想到什麼,道:“還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什麼?”
    梅如雪回憶道:“十年前雨姐姐臨盆前,我算到時間差不多,就想趕去棲雲山莊幫忙。誰知等我到時,姐姐已死,屍體已經入殮。陸浩天說你掉下天風崖死了,他便決定把雨姐姐葬了。我想看一眼姐姐,可他沒有同意,說姐姐死得太慘,開棺非常不吉利。要讓姐姐入土為安。
    我不甘心,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姐姐死得很蹊蹺,也許我天生有一種心靈感應吧,就象我能感應到你在海上一般。於是我做了一件大膽的事。”
    “什麼?”
    “我在姐姐下葬後,趁夜深人靜時,悄悄挖開了姐姐的墳。對不起,姐夫,請原諒我去驚擾姐姐。”
    “那你查出什麼了嗎?”
    “我沒有查出什麼,可我發現孩子不見了。”
    溫如玉神情驟變:“什麼叫孩子不見了?”
    “據陸浩天的說法,是姐姐難產大出血,孩子也胎死腹中。可是姐姐的肚子是平的,根本沒有孩子在她體內。也就是說,孩子已經生下來了!”'
    溫如玉又驚又疑,道:“你是說,孩子可能還活著?”
    梅如雪道:“我想不通怎麼回事,更不明白,假如孩子活下來的話,陸浩天為什麼隱瞞沒有告訴你?於是我在棲雲山莊一帶明查暗訪,可是我花了很大功夫也查不到什麼。姐夫,現在你回來了,你一定要親自弄清楚這件事。不過我總覺得,對陸浩天這個人,你還是小心些比較好。”
    溫如玉心裡一瞬間閃過無數種推測,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難道,這位親如兄弟的義弟陸浩天,真的做了對不起自己的事嗎?
    “還有,姐夫,那個江湖第一殺手組織‘蝴蝶之盟’的流星,是奉何人之命去殺你的?這也讓人煞費猜疑。”
    溫如玉道:“這個人不像是受人之托去殺我的,因為他知道我中毒之後,並沒有殺我。只是擄走了若兒。我覺得這個人還不算太壞,至少他沒有乘人之危,可以說為人尚不失大義。”
    梅如雪苦笑道:“姐夫,時隔這麼多年,你還是這樣宅心仁厚。你看他殺人不眨眼的樣子,怎麼能說不壞呢?他沒有殺你,肯定有更深的陰謀。否則,他為什麼要擄走杜若?”
    “你說得對,可我總覺得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很多人當殺手是迫不得已的,或者為了生存,或者被人威逼。”
    梅如雪微蹙柳眉道:“我們不談流星。現在我最擔心的是關於寶藏的事。在遇到崆峒二老之前,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件事。可為什麼這事隨著你的回來而出現了?好像矛頭是指向你的。我總覺得這裡有個可怕的陰謀,有人想置你於死地。”
    溫如玉道:“是啊。我也覺得這件事很詭異。倦客島上確實有鯤鵬王國留下的寶藏,還有三位當年留守的武士,複姓東方,我與他們非常投緣。並認了他們的大哥東方朔為義父。這麼多年我們彼此照顧,生活過得安寧而幸福。他們在島上守了五十年,頭髮都白了,可一直沒有等到鯤鵬王的後人,也不知道這個後人是否還活著。據他們說這件事極其隱秘的,知道的人只有死去的王爺夫妻,年幼的小王爺及他們三個人,如今為什麼忽然被人知道了。”
    梅如雪道:“待你傷好,我想去一趟嫏嬛閣,向秋水先生打聽一些事。他耳目遍天下,消息最是靈通。我們一定要防患於未然,預先作好準備。”
    溫如玉微笑著看向梅如雪,贊道:“想不到十年不見,當初那位小妹妹已長成女諸葛了。”
    梅如雪揚眉笑道:“多謝誇獎。姐夫,我有最後一個請求。”
    “什麼?”
    “我以後可否改稱你大哥?”
    溫如玉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只能點頭答應。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八章 蝴蝶之盟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48 本章字數:4203


杜若被點了昏睡穴,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白色的床上,一雙漆黑的眼睛盯著他,正是那個“蝴蝶之盟”的老大殺手流星。
    杜若想坐起來,卻動彈不得。恍然想到自己中了軟骨散,又被施了分筋錯骨手,渾身還在疼痛。
    流星見他醒來,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杜若。”
    “你是溫如玉的徒弟?”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你現在身上又有傷又有毒,不過我會幫你治好的。”
    “為什麼?”杜若很奇怪。
    流星道:“我的目標是溫如玉,跟你無關。我來想把你當作人質,可我剛剛改變主意了。我發現我很喜歡你,我想將你留下來。”
    “什麼?”杜若大吃一驚。
    “我幫你治好身子,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加入我的蝴蝶之盟!”
    “不可能!”杜若脫口道,“我絕不加入你這喪心病狂的殺手組織。也不用你治,你讓我死好了!”
    流星勃然大怒,眼睛裡露出刀鋒般的光芒,厲聲道:“你說什麼?”
    “我絕不加入你這喪心病狂的殺手組織!”
    流星忽然伸手掐住他的喉嚨,陰森森地道:“你信不信我捏死你?”
    杜若冷笑一聲,閉上眼道:“你本來就是殺人不眨眼的殺手,在你心目中,別人的生命根本一錢不值,不是嗎?我現在在你手裡,要殺要剮隨便你!”
    “在你心目中,我是如此不堪嗎?”流星低下頭,逼視著杜若,危險的氣息噴到杜若臉上。
    杜若道:“你與我無關!”
    流星揚起手,想一掌打下去,想了想又忍住了。呆了片刻,叫道:“來人!”
    門口進來一位黑衣少年,與杜若年齡相仿,只是神情冷漠,臉色蒼白,好像一直生活在陰暗中,沒有見過太陽一般。
    “把軟骨散的解藥拿來,再倒一桶熱水,搬到我房間來!”流星吩咐道。
    “是,大哥!”少年點頭出去了。
    杜若心中暗道,這個殺手組織看來不簡單,不僅殺人,對毒藥也似乎有研究。
    一會兒解藥拿來,流星對杜若道:“這是軟骨散的解藥,把它吃下去!”
    杜若倔強地把頭扭到一邊:“我不用你治!”
    流星用手捏住他的下巴,把臉扳過來,沉聲道:“你不吃也得吃!”不由分說將藥塞進他嘴裡,一托下巴,吃了進去。
    房間裡擺了一大桶熱氣騰騰的水,杜若不知道流星想幹什麼,正在暗暗想,等軟骨散的藥力消失,我馬上設法逃出去,卻聽流星冷冷地道:“你休想打主意逃離這裡,我這裡機關重重,你絕對走不出去。”
    杜若的心冷了一半,就在這時,流星已拿出一副鐵鍊,鎖上了他的手腳。
    杜若揶揄道:“既然機關重重,肯定我逃不出去,還用把我鎖起來嗎?”
    流星不理他,在桶裡放進幾種草藥,然後撕了杜若的衣服,把他扔進水裡。
    “你要幹什麼?”杜若大叫。
    半晌聽不到回音。他奇怪地回過頭,卻見流星盯著他脖子裡掛的那枚玉蝴蝶,看得出了神,臉上的表情很奇怪。
    杜若連忙捂住那塊玉,道:“這是我父母留給我的,你休想打它主意!”
    流星瞪他一眼,忽然笑起來,道:“你以為我會貪你一塊玉?我不過是看著這塊玉雕工精巧,不象普通之物,有點好奇罷了。何況我們的組織叫‘蝴蝶之盟’,你又恰恰掛著這塊玉,你說這不是緣分嗎?”
    杜若怒道:“你……你簡直不可理喻!我是明門正派的弟子,豈能加入你這種黑暗組織?”
    流星緊緊盯著他,嘴角露出冷酷的笑意,一字字道:“你再也回不去了,這是你的命!”
    說罷自己也脫了衣服,坐進木桶中,將手抵在杜若背上,沉聲喝道:“我現在你療傷,你快屏除一切雜念,凝神定氣!”
    杜若只覺一股暖流緩緩流進自己體內,可他不想被流星左右,故意運氣去抵抗這股內力。就好像兩股風暴碰撞在一起,杜若只覺得一陣氣血翻湧,一股血腥味湧到喉邊,哇地吐出一口血來。
    流星扳轉他的身體,想也不想就揮手一掌打在杜若臉上。
    雖然他蒙著面,杜若看不見他的臉,但他能想像流星的臉必定已經鐵青了。
    “你真的想死?”
    杜若擦乾嘴角的血跡,瞪著流星,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這種表情更加激怒了流星,他瘋了一般,把杜若拎出來,也不管他滿身是水,一下子扔到床上,左右開弓打了他七八個耳光,一邊打一邊罵道:“你想死?你想死?我現在就打死你!我打死你!”
    杜若想掙脫,可流星的手像鐵箍一樣緊緊箍著他,他一使力便渾身疼痛。他知道分筋錯骨手將他傷得不輕,他需要一點時間療傷。
    流星停下手,呆呆地看著杜若,忽然仰天長嘯,聲音中充滿悲憤、怨恨。
    杜若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暗道:“這些做殺手的人,是不是神經都有些不正常?”
    片刻,流星好像如夢初醒,伸手點了他的穴道,解開鐵鍊,幫他穿上一件雪白的衣服,再次鎖上鐵鍊,解開穴道。叫那位黑衣少年進來把木桶撤掉,再拿點酒菜來。
    杜若一頭霧水,不明白這個人到底有何意圖。
    那位黑衣少年端來酒菜,恭敬地站在一邊道:“大哥還有何吩咐?”
    流星擺擺手道:“你去找玉大夫開點傷藥,煎了拿過來給杜若喝。”
    “是。”
    屋裡點起了兩支蠟燭,燭光中,流星緩緩解下臉上的黑紗,隨手一丟。
    杜若不由一呆,見流星生得十分英俊,五官猶如雕刻而成,薄薄的嘴唇緊緊抿著,讓人覺得冷酷無情。目光冰冷而嚴厲,看向你時,仿佛刀刃在臉上刮過。
    杜若正視著流星,道:“你究竟受何人之托要殺我師父?”
    流星眼裡又有刀鋒般的光射出,咬牙道:“我沒有受人之托,我是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杜若道:“你要殺我師父,就先殺我吧。要不你現在就一劍刺死我,要不,等我傷好後跟你決鬥。”
    流星凜然道:“你要為他死?”
    杜若道:“正是。是師父養育、教導了我,這麼多年來,他亦父亦兄,給了我一切。我即使為他死一千次,一萬次,也不足以報答他。”
    流星道:“好,既然如此,你給我快點把傷養好,在溫如玉來之前,我讓你為他死!”
    那一晚流星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說的話很少,好像換了個人似的,眼裡偶爾露出痛苦之色。
    杜若對他的印象稍稍好了些,心想,這個人瘋瘋顛顛的,必定是以前受過什麼刺激吧?
    杜若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被鎖在一間牢房裡,流星隔著鐵門看著他,身邊站著那位黑衣少年。
    “楊光,去把傷藥端給他喝。”流星沖那黑衣少年一努嘴。
    楊光躬身應是,打開牢門,把一碗傷藥端了過來。
    流星淡淡地道:“你若想早點與我決鬥,就把藥喝了。”
    杜若道:“好。”
    那位叫楊光的少年一天端三次藥來,什麼話也不說。而給杜若送飯的是另外一位少女,看起來年紀比流星稍稍小一點,但比杜若大。眼睛很深、很亮,目光清洌,仿佛一汪湖泊般。
    少女倒還跟他說過幾句話,第一句是:“我叫玉蘿,我是大夫。你的藥就是我配的。”第二句是:“大哥很喜歡你,加入我們吧。”
    杜若的回答很簡單,第一句“謝謝你”,第二句“我辦不到。”
    吃了兩天藥,到第三天早上,流星把牢房打開,放入一條碗口粗的蟒蛇。那蛇吐著信子,嘶嘶作響,慢慢向杜若遊過來。
    杜若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他平素最怕這種帶著腥味、渾身又冷又粘的動物。
    流星在門外叫道:“接著。”揚手將杜若的劍扔了過來。
    蟒蛇騰空而起,象條鞭子般向杜若甩去。
    杜若一招“缺月當空”橫揮出去,蛇仿佛訓練有素,平空一扭身,堪堪躲過杜若的劍,尾巴又回掃過來。
    杜若側頭避過,一手抓向蟒蛇的尾巴,一手持劍刺向它七寸處。
    一人一蛇戰作一團。杜若的劍勢淩利、迅捷,但因為手腳都被鎖著,發揮的餘地比較小。而蟒蛇力大無窮,每一撲、一掃、一擊都是引起驚風陣陣。
    門外流星與玉蘿一眼不眨地看著這場戰爭。玉蘿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緊張之色。
    忽然只聽“啪”的一聲,蟒蛇的尾巴掃到杜若左肩,頓時皮肉翻出,鮮血溢了出來。
    杜若吃痛,身子微微抽搐了一下,右手毫不鬆懈,一招“幽人往來”發出幾道寒光,擊向蟒蛇。只聽“噗”的一聲,蟒蛇的頭被生生割下來,挾著餘勢飛出,撞在鐵門上,血花飛濺,一股腥味彌漫開去。杜若差點嘔出來。
    而斷了頭的蟒蛇還在地上彈起跌落了幾回,其狀令人驚心動魄。
    門外的流星似乎比較滿意,微微點頭,向玉蘿道:“玉大夫,你去給他包紮一下。”
    “是。”
    玉蘿應聲進去。流星卻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
    杜若大叫道:“喂,你究竟想幹什麼?不和我打,弄這些畜牲來作什麼?”
    流星不理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玉蘿細緻地幫杜若包紮,杜若痛得皺起眉頭。玉蘿柔聲道:“很痛吧?忍一忍,明天還要應付強敵呢。”
    杜若莫明其妙,道:“什麼強敵?他究竟想幹什麼?不與我光明正大地打一架,為什麼這樣零碎折磨我?”
    玉蘿看他一眼,眼裡似有深意,道:“你很快會明白的。”
    楊光繼續給杜若拿藥來,杜若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有養好了身子,才能逃出去見師父。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統統喝下去。
    第二天流星又放了一頭狼進來,這場惡戰令杜若身上增添了好幾處傷,但最終,那頭狼被他一劍穿了喉嚨。
    第三天流星放進一隻老虎。
    這一次杜若被老虎咬掉好幾塊肉,渾身鮮血淋淋,但他咬著牙沒有倒下,將老虎的眼睛挑瞎了,然後用鐵鍊砸爛的老虎的頭。
    然後玉蘿再來給他治傷,並且給他服了一顆千年靈芝。
    杜若幾乎要瘋了,一把抓住玉蘿,嘶聲問道:“你可否告訴我,流星到底要幹什麼?”
    玉蘿看他一眼,眼底有憐惜之意,道:“他是為你好。”
    杜若仰天大笑,道:“他把我關在這裡,天天放野獸進來,你說這是為我好?”
    玉蘿道:“明天開始會是人了。”
    杜若又驚又怒,道:“他想殺死我就親自動手,為什麼要讓別人來?我不會殺人的,我寧可自己死!”
    玉蘿輕輕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第四天早上杜若覺得自己渾身熱血沸騰,有股極大的力量在體內左沖右突,他覺得難受極了,拼命揮掌向牆上打去。只聽“轟”的一聲,牆壁被他打出一個大洞。
    這時,有一隻熊從門口走進來,赤紅著眼睛,向杜若撲過去。
    杜若瘋狂地揮舞長劍,手腳上的鐵鍊發出嘩啦啦的巨響。他殺紅了眼,一劍劍狠狠地刺向那頭熊,然後他看見熊痛苦地倒下了,在地上扭動著身子,終於不動了。
    流星在門口輕輕鼓掌,道:“好!好樣的。杜若,你已經越來越發揮出殺手的潛質了。”
    一步步走進來。
    杜若睜大眼睛,瞪著他道:“你說什麼?”
    流星唇邊露出殘忍的笑意,一字字道:“恭喜你殺人了!”
    杜若倒退一步,愕然道:“你說什麼?我沒殺人。”
    流星道:“你看看地上這個人。”
    杜若低頭,忽然象被人渾身上下潑了盆冷水般醒過來。他看到地上躺著一個人,一個很年輕的男孩,滿臉血污,身上被刺了好幾個洞,手中猶自死死地握著把劍。
    杜若痛苦地用手抱住頭,渾身顫抖,嘶聲叫道:“不會的,不會的,這不是真的。我沒殺人!”
    流星好象有些同情他,走過來拍拍他的肩,道:“沒關係,每個人都有第一次殺人的時候。”
    杜若猛然抬頭,瞪著流星,雙眼通紅,厲聲道:“是你給我吃了幻藥,是你害我?為什麼?為什麼?我要殺了你!”
    連人帶劍向流星撲過去。
    流星的身子驀然倒退,一下子退到了門邊,歎口氣道:“我是為你好,你會明白的。江湖險惡,你若對別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接下來的幾天,杜若滴水不進,也不再接受食物與湯藥。一閉上眼,那個渾身是血的男孩就一直在他眼前晃動,他的心裡充滿負罪感。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九章 險惡用心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49 本章字數:3574


“銷魂蝕骨散”的藥性果然厲害,以梅如雪這樣高明的醫術,尚且費了四天的時間才把解藥研製出來。溫如玉早就心急如焚,掛念著杜若,不知道他被流星抓走後怎麼樣了,有沒有受到折磨。
    第五天快中午時,陸浩天忽然來了。
    看見溫如玉的時候,他的眼眶一下子紅了,沖上來抱住他,喜極而泣道:“大哥!你真的沒有死,太好了!太好了!我聽丐幫的人說你回來了,來了紅塵穀,我便馬不停蹄地趕來了。”
    溫如玉拍拍他的肩,端詳著他的臉道:“浩天,十年未見,你越來越精神了。都怪我,怪我這十年來心如死灰,不願意涉足紅塵,所以沒跟你聯繫,害你擔心了。”
    梅如雪在旁邊冷冷地道:“陸莊主現在是相識滿天下,消息特別靈通啊,所以大哥一回來你就知道了。”
    陸浩天有些尷尬。
    溫如玉連忙解圍,道:“如雪,我們兄弟倆久別重逢,有說不完的話。可否借你一塊寶地,讓我倆喝幾杯,暢敘離愁?”
    梅如雪道:“好吧。你們稍坐片刻,我和飛煙去準備些酒菜。只是大哥,你的身體還未恢復,不宜多飲,要淺嘗輒止哦。”
    溫如玉莞爾道:“你放心好了。現在我是病人,你是大夫,我怎敢不聽你的?”
    梅如雪嫣然一笑,和飛煙二人像蝴蝶般飛了出去。
    溫如玉有些發呆。這幾日見梅如雪的臉色明顯好轉,原先蒼白的容顏添上了紅暈,看起來越發楚楚動人。他被她深深地感動著,知道這一切變化都是因為他。可是,他能還得起這份深情嗎?
    陸浩天坐下,問道:“大哥,你的身體怎麼了?”
    溫如玉道:“沒事的,中了小人的毒,如雪已給我服過藥了。”
    “大哥,山莊的兄弟們一直想一睹你的風采,今天我帶來了兩位兄弟。能不能讓他們來見見你?”
    溫如玉道:“以前的鐵劍三雄還在嗎?”
    陸浩天黯然道:“日月城一戰後,他們聽說你墜落懸崖死了,便傷心欲絕,離開了山莊,一直不知去向。”
    溫如玉感慨道:“好兄弟,我愧對他們。”頓一頓道,“好吧,請你的兄弟們進來吧。我們一起喝幾杯。”
    陸浩天擊了三下掌。
    只見兩位青衣勁裝的漢子走進來,單膝跪地,同聲叫道:“拜見莊主!”
    溫如玉站起來,愕然道:“兩位兄弟,為什麼這麼稱呼?”
    陸浩天也站起來,走到溫如玉面前,和兩人跪在一起,道:“大哥,我們是一起來接大哥回去的。棲雲山莊本來就是大哥的,如今小弟可以完璧歸趙了。”
    溫如玉連忙道:“兄弟們請起。浩天,不許你打這個主意。我早已是個歸隱之人,再也沒有紅塵之念,棲雲山莊還需要你撐下去。”
    陸浩天卻不起來,固執地道:“大哥若不答應,小弟就不起來。”
    旁邊兩人也異口同聲地道:“是啊。莊主若不答應,小弟們也寧願長跪不起!”
    這時候梅如雪走進來,悄悄向溫如玉使個眼色。溫如玉好像想起了什麼,道:“浩天,你讓我再考慮考慮。”
    三人面露喜色,紛紛站起。
    陸浩天介紹道:“大哥,這兩位兄弟是在你離開後加入我們山莊的,他們原是結義兄弟,號稱‘雁蕩雙俠’,如今改稱‘棲雲雙俠’了。老大叫周桐,老二叫葛風,他們兩人都是拳腳功夫了得。”
    溫如玉拱手道:“多謝兩位兄弟遠道而來看我。大家一起坐下來暢飲幾杯吧。”
    大家都坐下來。
    梅如雪道:“大哥,你是不是打算今天就跟兄弟們走?”
    溫如玉道:“是啊。到棲雲山莊要經過蝴蝶之盟,一舉兩得。”
    陸浩天聽到蝴蝶之盟幾個字,微微變色,忙問是什麼事。溫如玉將杜若的事告訴他。旁邊周桐與葛風馬上道:“大哥,你的事就是我們的事,我們與你一起去救杜公子。”
    溫如玉擺手道:“謝謝兩位兄弟。只是這個流星擺明瞭是沖著我來的,我不想把你們也捲進去。已經過了好多天了,也不知道若兒怎麼樣。我憂心如焚。浩天,我與你們同行,但你和兄弟們先回去,我救出若兒,馬上趕過去。”
    陸浩天臉色沉重,道:“大哥,蝴蝶之盟不是普通的地方,那裡聚集著江湖上最強大、最危險的殺手組織,我怕你人單力孤,你還是讓我們陪你去吧。”
    溫如玉微笑搖頭,道:“我和如雪去就行了。你們先回去等我,放心。”
    陸浩天猶豫了一下,看到溫如玉堅決的神情,只能應了聲“是”。
    五匹駿馬賓士在官道上,正是溫如玉等人。
    忽然,前面沖過來一匹黑馬,馬上之人渾身是血,連馬鬃也被染紅了。遠遠地看見溫如玉他們,馬上勒住馬韁。
    陸浩天驀然變色,大聲叫道:“小毅,是你?發生什麼事了?”
    周桐與葛風也大驚失色,道:“是趙毅,他怎麼了?”
    大家紛紛下馬奔過去。
    趙毅滾下馬來,伸出一隻手,掙扎著道:“莊主……飛鷹堡突然來襲,抓走了夫人與少爺。”
    陸浩天顫聲道:“為什麼?”
    “他們是來找溫公子的,沒見著人,所以抓了夫人與少爺做人質。我拼命廝殺,沖出來報信。”
    一語未了,人已昏死過去。
    梅如雪一探他脈息,道:“他只是失血過多,沒有生命危險。”從懷中取出一粒藥丸,給趙毅服下。
    溫如玉道:“浩然,我們趕緊去飛鷹山莊。”
    陸浩然道:“不,大哥,你去救若兒,我們去飛鷹堡。”
    溫如玉道:“不行!他們是因我而來,我若不去,弟妹和孩子怕有生命危險。不必多說了,我們走!”語聲中,人已沖了出去。
    飛鷹堡主沈飛鷹四十多歲,早年是大漠中的強盜,殺人越貨,斂盡錢財,後來為避官府通緝,逃到江南來建起了飛鷹堡。
    此人貪財如命,只要為了錢,什麼事都可以做,什麼原則都不用講。
    正因為當慣了強盜,沈飛鷹非常懂得防守。因此飛鷹堡築得牆高河深,固若金湯,儼然一座小小的城池。
    溫如玉知道白天去目標太暴露,於是乘著黑夜,和陸浩天兩人悄悄摸到堡下。周桐與葛風輕功欠佳,以防萬一,便與梅如雪一起留了下來。
    堡頂有五名守衛在逡巡,趁著他們一轉身的功夫,溫如玉一拉陸浩天,兩人象大雁般飛身掠起,兩個起落,便躍上牆頭。同時手中驚鴻劍揮出,劍光連閃兩下,兩名衛士來不及發出叫聲,便已倒了下去。陸浩天一個手肘推出,擊在另一名衛士後背,那人悶哼一聲也倒下。最前面的兩人聽到聲音,立刻撲過來,叫道:“是什麼……”人字還沒說出來,溫如玉拋出兩粒棋子,正擊中兩人後頸,兩人也昏了過去。
    溫如玉和陸浩天馬不停蹄地飛身掠下牆頭,往堡中撲去。
    忽然只見前面亮起一點燈光,緊接著嘩的一聲,幾十盞燈籠一下子亮起來,照如白晝。
    人群中露出一個紫衣人,笑咪咪地擊掌道:“溫公子果然了得,我這小小的城牆根本擋不住你。只是,老夫早就算准了你要來,已恭候你多時了!”
    溫如玉和陸浩天的心都沉了下去。
    沈飛鷹笑得就象狐狸看到了落入手中的獵物,施施然道:“溫公子可要看看那是什麼?”
    回身用手一指,只見他身後的一座高樓上也亮起燈來,燈光下陸浩天的夫人吟香(注,吟香是當年蕭雨塵的丫環,蕭雨塵死後,吟香跟了陸浩天,兩人感情極深。這一點溫如玉在路上才聽陸浩天說起。)和兒子陸添(才八歲)被緊緊綁在一根柱子上。旁邊有兩名武士守著。
    陸浩天臉色慘變,厲害道:“沈飛鷹,你究竟想幹什麼?有本事過來和陸某痛痛快快打一場,拿婦人孩子做人質,這算什麼?!”
    沈飛鷹哈哈大笑,道:“陸浩天,你別急。我只要溫如玉答應一件事,馬上可以放你的女人和孩子。”
    溫如玉道:“你要什麼說出來便是,只要不違背江湖道義,我一定答應你。”
    沈飛鷹道:“其實我的要求很簡單,只要你答應帶我去倦客島,拿到鯤鵬王國的寶藏,我就放了陸浩天的老婆孩子。”
    雖然在意料之中,溫如玉還是心頭一凜,好像短短幾天,這個消息已傳遍武林。究竟是誰在散佈消息?以後還有多少麻煩接踵而來?”
    暗暗吸一口氣,道:“沈堡主,我的弟妹與侄兒都與此事無關,你先放了他們。我自會帶你去倦客島。”
    沈飛鷹冷笑道:“我如何相信你的話?”
    溫如玉道:“你要怎樣才能相信我?”
    沈飛鷹從身邊摸出一粒藥丸,晃了晃道:“這是一粒化功散,你若願意服下它,化去你一身功力,我便相信你,即刻放了他們倆。”
    溫如玉呆住。
    只是這一瞬間的猶豫,沈飛鷹臉上已露出猙獰之色,道:“我數到三,你若不吃,我便先殺一個!”
    溫如玉心念電轉,此時此刻,敵強我弱,敵暗我明,唯一的辦法是抓住沈飛鷹做人質。可這個狡猾的狐狸躲在人群中,若要抓住他,除非一下子擊倒周圍的人。這樣根本做不到。
    “大哥,你千萬不能吃!我寧可失去妻子和孩子,也絕不能讓你受任何傷害!”陸浩天大聲疾呼,神情悲憤之極,拔劍欲向沈飛鷹撲去。
    “住手!”溫如玉一把抓住他,搖搖頭,輕聲道,“浩天,我別無所求,只希望你能設法救出若兒!”
    “不!大哥!”陸浩天渾身顫抖,抖得幾乎站不穩。
    溫如玉拍拍他的肩膀,轉身平靜地道:“沈飛鷹,把化功散拋過來吧。”
    沈飛鷹似乎想不到他會這麼乾脆地就答應,略略一呆,笑道:“溫公子果然是君子,僅憑這一點,就讓我由衷地欽佩。”卻不扔藥,揮手叫過一名武士,將藥放進他掌心,使了個眼色。
    武士走過來,道:“溫公子,我來喂你。”
    溫如玉心頭冰涼,暗道:好個狡猾的沈飛鷹!
    閉上眼睛,由那名武士將藥塞進他嘴裡,一托他下顎,藥滑了下去。
    一陣徹骨的疼痛,溫如玉身子一陣劇烈的顫抖,倒退兩步,被陸浩天扶住。
    “大哥,你怎麼樣?”陸浩天又驚又急又痛,眼圈已經紅了。
    溫如玉擺擺手,拼命忍住疼痛,盯著沈飛鷹道:“這下你可以放過我弟妹與侄兒了吧?”
    沈飛鷹忽然騰空而起,撲到溫如玉身邊,一把抱起他,返身飛掠而去。半空中叫道:“放了陸家三人!”
    手下人齊聲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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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十章 身世悠悠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49 本章字數:2941


流星盯著牢房中臉色蒼白如紙,幾近昏迷狀態的杜若,臉上陣青陣白,怒氣不可遏制地從他眼裡溢出來。
    楊光和玉蘿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玉蘿看著他的臉,明眸中露出擔憂之色,悄悄道:“大哥,你還好吧?”
    “他想死,我讓他死!這個該死的畜牲!”流星差不多是在咆哮了。
    楊光與玉蘿都有些愕然,在他們心目中,大哥是最冷靜而冷酷的,從來沒有這樣暴怒、失態過。
    楊光道:“大哥息怒,現在我們要對他怎麼辦?”
    流星道:“他跟了溫如玉十年,學會了婦人之仁,成不了大器。我一定要改變他!”
    玉蘿微微歎道:“大哥,你不能將自己的意志強加於他,即使你是……”
    流星瞪她一眼,玉蘿噤若寒蟬。
    牢房裡的杜若迷迷糊糊地叫了聲“師父”,流星的臉又變形了,象即將爆發的火山。對楊光喝了一聲:“把他帶到我房間來!”
    杜若身上滾燙,高燒把他的嘴唇燒得沒有一絲血色。
    他仿佛處於一片火海中,左沖右突,卻怎麼也跑不出去。
    忽然嘴邊流過涼涼的液體,他貪婪地咽著。
    一隻柔軟的手摸在他額頭,一個女子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飄來:“他燒得很燙,我得趕緊給他看。”
    “現在最要緊的是讓他吃東西,否則他會撐不下去的!”男人聲音,仿佛含著無限焦慮。
    “大哥,從來沒有見你這樣擔心一個人。”女子道。
    “你想辦法把他弄醒,我來跟他說。”男人道。
    “說什麼?”
    “說讓他願意活下去的話。”
    “我馬上來給他施針。”
    杜若迷迷糊糊地聽著這些聲音,然後覺得有冰涼的東西紮進自己體內,慢慢醒過來。
    第一眼就看見那雙像鷹隼般冷靜尖銳的眼睛,只是這會兒,他分明看見這雙眼睛有些慌亂、焦急。
    他幾乎懷疑自己看錯了。這個冷血殺手會為別人擔憂嗎?
    旁邊站著玉蘿,見他醒來,玉蘿道:“大哥,我去煎點藥給他吃,你喂他吃點飯吧。”
    流星點頭。
    “流星,你與我師父究竟有何冤仇,又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杜若掙扎著爬起來,費力地道。
    流星的眼裡閃過一絲溫柔,但只是瞬間,又恢復冰冷的樣子,道:“這個你以後自然會知道的。”
    “你現在就告訴我!我要死得明白!”杜若一激動,身上的傷口又裂開了,血滲出來。
    流星坐過來,摁住他,深深地歎口氣,道:“你為什麼要逼我呢?”
    杜若氣極反笑,道:“是你在逼我啊。你把我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究竟想幹什麼?”
    流星看了他半天,神情很複雜,忽然從身邊拿出一樣東西,交到杜若手裡。
    那是一隻通體瑩白的蝴蝶玉佩,雕工精美,栩栩如生,翻過來,見背面刻著“歐陽”二字。
    杜若的手好像觸電般顫抖起來,接著全身都顫抖起來,望著流星,語不成句道:“你……你……是哪裡來的這塊玉……?”
    流星道:“我和你一樣,從小就有這塊玉,它一直帶在我身邊,是我娘給我的。”
    杜若一陣暈眩。
    流星伸手托住他,緩緩道:“我有一個弟弟,比我小五歲,十四年前,他才四歲,被奶娘帶出去,結果走丟了,再也沒有找到。
    我們是日月城主歐陽華的兒子,我叫歐陽星,他叫歐陽雁。
    我們小時候,娘就給我們每人戴了一塊蝴蝶玉佩,是父親贈給母親的,一塊上刻著父親的姓‘歐陽’,另一塊刻著母親的姓‘杜’……
    你現在該明白了,溫如玉與我們有什麼仇恨?我為什麼要那樣對你?”
    杜若呆住,冷汗涔涔而下,濕透了衣衫。
    他沒想到在這樣一種境況下見到自己的親人,沒想到自己的親哥哥是一個心狠手辣的殺手,更沒想到師父溫如玉竟是自己的殺父仇人!
    他象丟了魂魄般,茫然地看著流星,仿佛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雁弟!你醒醒!你醒醒!”流星搖著他的肩膀。
    杜若如夢方醒,淚水潸而然下,看著流星,看到他一瞬間眸子中露出的溫柔,不禁心情激蕩。原來這位冷酷的哥哥心裡也是愛自己的,他那樣打他、逼他,無非是用他自己的方式來教導他。
    這麼多年,流星肯定是吃了很多苦吧?小小年紀就失去父母,他是怎樣在這個塵世間掙扎著活下去的?顛沛流離的日子杜若不是沒有嘗過,那種悽楚,那種無助、那種悲哀,不是一個孩子能承受得了的。
    何況流星不但活過來了,而且自己成立了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殺手組織。對他們這群孤兒來說,要活下去,要在江湖上立足,恐怕也只能靠手中劍,拿命去拼了吧?
    正因為老天對他殘忍,他才會對別人殘忍的。因為他習慣了用爭奪去生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是,他自己要怎樣去面對溫如玉?這個給了他人世間一切溫情的師父?恩與仇,是與非,他該怎樣自處?
    流星站起來,走到窗前,仰天長嘯,淚流滿面,悲聲道:“爹!娘!你們看到了嗎?我已找到失散的弟弟。我們終於團聚了!你們在九泉之下瞑目吧。”
    “大哥!”杜若終於痛哭失聲,在床沿上磕下頭去。忽然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流星沖過來抱住他,淚水一滴滴落到杜若臉上。這一幕正好被進來的玉蘿看到,不禁目瞪口呆,以為自己眼花了。
    流星見她進來,臉上又恢復冰冷的樣子,道:“他身上的傷口又裂開了,你來給他包紮一下。”
    玉蘿走過來,清亮的眸子默默注視著他。
    流星竟有些狼狽,沉著臉道:“你幹嘛這樣看我?”
    玉蘿輕輕道:“明明是有情,為什麼總要裝著無情?”
    流星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目光刺到她心裡,一字字道:“你以為你很懂我嗎?”
    玉蘿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溫柔地一笑。
    “別忘了你是殺手!”流星道,“不要在我面前做出這種小兒女之態!”
    玉蘿眨眨眼,仿佛漫不經心地說了句:“殺手也是人,不是麼?”
    流星無話可說。
    “大哥,飛鷹堡主沈飛鷹抓了溫如玉。”一名黑衣勁裝少年匆匆進來向流星報告。
    “哦?怎麼回事?”
    “沈飛鷹抓了陸浩天的妻子和孩子,逼迫溫如玉吞下化功散。如今溫如玉一身功力盡失,被關在飛鷹堡內。而沈飛鷹正抓緊建一艘大船,準備要去倦客島取寶藏。”
    流星怒道:“溫如玉失了功力?不行!我還未報仇,他要給我活得好好的!這個沈飛鷹,他的死期到了!”
    忽然床上的杜若像被噩夢驚醒般彈了起來,叫道:“我要去救師父!”
    流星閃電般點了他的穴道,斥道:“你自己自身難保,給我好好呆著,我自會安排的。溫如玉是我們仇人,以後不許你叫他師父!”
    杜若心痛如絞,倔強地瞪著流星,道:“放了我,大哥!我一定要去救師父。他養育我、教導我十年,我絕不能忘恩負義!”
    流星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厲聲道:“那你對得你我們的父母嗎?你對得起我這麼多年來受的苦嗎?你對得起歐陽這個姓嗎?”
    杜若睜大眼睛,一滴淚悄悄滑下他白皙的面龐,哽聲道:“大哥,請你原諒我。我做不到,我沒辦法恨師父。”
    流星氣得渾身發抖,舉起手掌,道:“既然如此,我不如替爹娘打死你這個認賊作父的不孝之子!”
    杜若閉上眼睛,一副等死的樣子。
    流星呆了片刻,手頹然垂了下去,一把抓起杜若沖出門去。
    那位黑衣少年呆呆地看著反常的流星,不明所以。
    一間祠堂,四麵點著粗大的蠟燭,正照著臺上擺著的兩個靈位,上面分明寫著“歐陽華”、“杜無雙”的名字。
    流星把杜若往地上一扔,自己跪下去,沖著靈位澀聲道:“爹!娘!孩兒不孝!如今找回了弟弟,可造化弄人,他竟然認了溫如玉作師父,棄爹娘的仇於不顧。你讓孩兒怎麼辦?”
    杜若也跟著跪下,熱淚盈眶,道:“爹,娘,孩兒罪該萬死。可師父待孩兒恩重如山,孩兒若要報仇,豈非禽獸不如?求爹娘在天之靈原諒孩兒。”
    流星氣得臉都變形了,狠狠一腳踢過去,將杜若踢得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到牆上。他本來有傷在身,哪經得起這一腳,頓時噴出一口鮮血來。
    杜若掙扎著站起來,一步步走向流星,蒼白的臉上露出堅定的神色,道:“大哥,我從小師父就教我大丈夫應該恩怨分明。如果大哥一定要我報仇,小弟自當在報仇之後一死以謝師父,求大哥成全。”
    流星窒住,怒容滿面,卻說不出話來。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十一章 情深不渝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49 本章字數:3131


杜若喝了藥,終因又病又傷,體力不支,沉沉地睡去了。
    流星走出他房間,深吸一口氣,對玉蘿道:“你跟我來。”
    窗外月色朦朧,有夜鶯在樹叢中婉轉啼唱,這樣美好的夜色,玉蘿卻感覺到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因為流星的目光。那種目光讓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你是不是覺得我錯了?”
    玉蘿苦笑:“大哥,何必要這樣對他呢?他是你親弟弟!”
    流星沉默。
    “你覺得這樣可以留住他嗎?”
    “我不知道。要看我和溫如玉在他心目中誰的份量比較重。”流星好像有些挫敗的樣子。
    “做任何一個決定對他來說都是痛苦。”
    “你好像很同情他?”
    “他是你弟弟。”
    黎明前的黑暗。四周闃靜無聲。
    一條白影從杜若房間飛出來,躍上一棵梧桐,見周圍沒有動靜,便騰身往東南方向掠去。
    突然,他的身形滯住,往後倒退兩步,本來蒼白的臉更加蒼白。
    一身黑衣的流星像幽靈般出現在他面前,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怒氣在他眼裡愈燒愈熾,仿佛要把杜若焚成灰燼。
    “你還是要去救溫如玉?!你不相信我?!也不管自己的身體?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還有力氣去救溫如玉?”
    “大哥,我……”杜若的頭很沉,腳下有些虛浮,他咬一咬下唇,疼痛讓他清醒了些,“我必須去救師父,然後我會回來向你請罪,一切聽你的安排,再也不違背你的意願。大哥,求你讓我走!”
    流星眼裡有冷厲的光芒一閃而逝,瞬間恢復平靜,無奈地道:“好,我成全你。”
    語聲中忽然揮掌向杜若擊去,一掌將杜若拍昏。
    玉蘿悄悄走到他身邊。
    流星指尖冰冷,瞪著杜若,臉上陣青陣白,神情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大哥息怒……”
    “這畜牲如此叛逆,看來我不得不採取最後的手段了。”
    “你要怎樣?”
    “讓他喪失以前的記憶,只留下在蝴蝶之盟的這段!”
    “這……”
    “不要告訴我你做不到。我知道你可以!”
    “是的,我可以辦到。可是……”玉蘿不忍。
    “沒有可是!馬上去做!”冷酷的臉,冷酷的聲音,語氣不容置疑。
    玉蘿無奈地點頭。
    這是溫如玉被抓後的第三天早上。
    溫如玉倚在囚室的窗口,緩緩吹響他的簫。簫聲淒咽,哀婉幽怨,正是李白的那首《憶秦娥》:
    蕭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別。樂游原上清秋節,咸陽古道音塵絕。音塵絕,西風殘照,漢家陵闕。
    這首曲子是蕭雨塵的最愛之一。他們倆曾一個撫琴,一個吹簫。此曲字少而情多,委婉而入微,餘音嫋嫋,不絕如縷。每次他們合奏,總是連山莊裡那些平素粗魯的武士都聞之動容。
    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空有這動人的曲子,卻再也沒有合奏之人。
    就在這裡,他突然聽見外面傳來兩聲悶哼。緊接著牢門打開,一個人影沖了進來。
    溫如玉微感詫異,因為來的是個女人,打扮得像名侍女的樣子,可他從來沒見過。
    “大哥!”女子沖過來,抓住鐵欄,眼裡閃起了淚花。
    “如雪,是你?”溫如玉又驚又喜。
    梅如雪又哭又笑道:“我終於看見你了。你怎麼樣?”
    溫如玉有些心疼,握住她纖細的手,聲道:“你怎麼來了?傻姑娘,我記得你以前特別愛笑,可為什麼自從我重新遇到你,就只看到你掉淚?”
    “你真傻,總是為了別人完全不顧自己。我不是告訴你,陸浩天是個可疑的人,你為什麼還要為了他的妻兒犧牲自己?”梅如雪拼命搖著他的手,止不住埋怨。
    溫如玉還是那樣溫柔地笑著:“讓你為我擔心了,對不起。你只是懷疑浩天,可我們沒有證據證明他有背叛我的地方,對不對?既然如此,他便還是我兄弟,我絕不能讓別人傷害他的妻兒。”
    頓了頓道:“他們人呢?你怎麼進來的?”
    梅如雪道:“前天晚上,陸浩天接了他老婆孩子出來,他老婆好像怕得很,於是他們送兩個人回去了,說好送到就趕回來救你的。可我等了一天一夜,沒有等到他們。”
    “會不會浩天他們出了什麼事?”溫如玉心頭一凜。
    梅如雪道瞪他一眼,繼續道:“我決定獨自一人來救你。後來在飛鷹堡外意外地發現了沈飛鷹的妻子。她不知道從何處歸來,坐著一輛小馬車,帶著一名侍女。我跳上馬車,打暈了駕車的僕人,又用銀針封了她和侍女的穴道。想不到沈飛鷹竟然有這樣一位如花似玉的老婆,而且看起來像好人家的女兒,不會武功。
    我把她侍女丟下車,讓她不到晚上不能回來。然後逼她帶我進城,我易容成她侍女的樣子來找你。沈妻還是個比較善良的人,一路上很配合,並且指引我到這裡。”說完看著溫如玉,一臉擔憂,問道:“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溫如玉道:“可能因為在紅塵穀你一直給我服天山雪蓮制的‘碧靈丹’,化功散的藥力沒有完全發揮,我感覺還有一成內力在。可是……好疲倦……”
    梅如雪又掏出兩粒小還丹,交給溫如玉道:“這是少林小還丹,是少林方丈智禪大師送給我的。你先服下,可以增加元氣。我再想辦法找到牢房的鑰匙。”
    溫如玉一呆,道:“你是說……外面守牢人身上沒有鑰匙?”
    梅如雪咬牙道:“這個沈飛鷹太歹毒了。根本沒有把鑰匙交給獄卒,他對你真是防得緊啊。看來我得直接去找他才行。”
    “不行。”溫如玉馬上反對,道:“你不能去找他。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何況此人不僅心狠手辣,而且陰險狡詐。如雪,我不要你冒這個險。但是我想請你為我做一件事。”
    “什麼事?”
    “你幫我到倦客島去,找到我義父與他兩位兄弟,告訴他們寶藏的事已洩密,讓他們趕緊轉移,離開倦客島。這樣沈飛鷹即使脅迫我帶他去島上,也根本做不了什麼。在他得到寶藏之前,我是安全的。你放心好了。”
    “可是我好不容易進來,怎麼能……”
    “事有輕重緩急,現在最要緊的是保證三位老人的安全。我沒事,如雪,你應該瞭解我,如果我有負於他們,我會終生不安的。你一定要幫我。”
    看著溫如玉焦急而誠摯的面容,梅如雪心痛如絞,但只能答應。因為她懂溫如玉。
    溫如玉從身上取出一塊白色絹帕,醮著梅如雪的胭脂,畫下倦客島的位置圖,交給梅如雪。
    “大哥,你保重,我……走了!”梅如雪說罷,轉身要走。
    “等一等。”溫如玉叫住她。
    梅如雪回眸。
    溫如玉唇邊露出燦然的微笑,柔聲道:“別為我擔心,我的功力很快會自己恢復的。”
    梅如雪又驚又喜,道:“怎麼會?”
    溫如玉道:“現在時間緊。容我以後跟你解釋。總之我不會做傻事任人宰割的,正是因為我自己能夠恢復功力,才會服沈飛鷹的化功散。”
    入夜,風雨驟至。
    飛鷹堡牆頭的氣死風燈在雨中淒涼地晃動,守城的衛士們無精打采地在城頭轉來轉去。這樣的鬼天氣,人們喜歡躲在暖暖的家裡,燙一壺酒慢慢地品。誰願意出來活動?
    可是他們忽然覺得不對勁,脊背上開始陣陣發涼,一股極濃的殺氣在片刻間彌漫於天地之間。
    風雨中有七八個黑衣蒙面人如幽靈般飛上牆頭,手中長劍閃著冰冷的寒光。
    密集的雨聲掩蓋了殺戮的聲音,血象煙花般散開,濺到燈籠上,灑到地上,瞬間又被雨水沖洗掉。
    這幾人猶如來自西域的蒼鷹,身形疾如流星般在每個屋頂、牆頭飛縱,一出一沒之間,慘叫聲響起,鮮血飛濺。
    沈飛鷹正在閣樓上飲酒,旁邊是他的嬌妻。
    聽到慘叫聲時,他陡然覺得渾身滾過一陣顫慄。
    窗戶忽然洞開。一條黑影挾著風雨飄進屋來。
    漆黑冰冷的眼睛,蒙著黑紗,雖然看不到面容,那目光卻是如利箭一般,穿透人的胸膛。
    “你……是什麼人?”
    沈飛鷹的聲音莫名地有些發抖。雖然經歷過無數次血戰,見過無數殺戮、血腥,此刻面對這個黑衣人,他卻隱隱有些害怕。
    “你聽過蝴蝶之吻嗎”聲音簡短、冷漠,仿佛沒有一點人類的感情。
    “蝴蝶之吻……蝴蝶之盟,你是蝴蝶之盟的殺手?”沈飛鷹的臉色完全變了,驚恐從他縮小的瞳孔中溢出來。
    “正是流星!”語音剛落,一道寒光便出手了!
    殺手的劍法往往沒有宗派,可是卻非常有用。有用的劍法對他們來說就是殺人的劍法。出手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流星的劍法,叫蝴蝶之吻。
    燦爛的劍光,美麗猶如夢幻。
    劍光落時,沈飛鷹的喉頭就噴出一道血霧,象一隻翩躚的蝴蝶,飛舞起來。
    沈妻一聲慘叫,昏死過去。
    流星緩緩掏出一塊雪白的手巾,緩緩拭去劍上的血跡,動作非常優雅,宛如最高級的琴師輕輕撫完最後一個音符。
    “大哥,找到關溫如玉的囚室了。”另一條黑影飄進來,向他躬身稟報。
    流星滿意地點點頭,道:“我們走。”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十二章 心痛如斯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49 本章字數:3368


“溫如玉,我很高興看到你還活著。”流星看到溫如玉時,居然笑了。
    “謝謝你。”溫如玉也微笑。流星身後的黑衣人都不由一滯,看著他的笑容,有瞬間的暈眩。
    “我是來救你的。”
    “為什麼?”
    “你是我此生最大的仇人,我絕不能讓你死。”
    “可我總得知道,我怎樣與你結仇的。”
    “你跟我走,我會慢慢告訴你。”
    “好。”
    飛鷹堡成了一座死城,到處是屍體,到處是鮮血。
    溫如玉胃裡一陣翻湧,幾乎嘔出來,手指也在痙攣。
    流星冷眼看著他,道:“溫公子難道沒有殺過人?”
    “我只殺該殺之人。”
    “什麼人該殺?什麼人不該殺?弱肉強食,這就是江湖定律。十年前的日月城之戰,血流成河,老少婦孺幾乎無一倖免,你是不是覺得這些人都該死?”
    “可是我不知道,那時候我已掉下懸崖了。後面發生的事我根本不知,如果我在,我會阻止這場殺戮。”
    “阻止?”流星眼裡閃著陰鷙的光芒,“當時那些號稱武林泰斗的所謂前輩都沒有阻止這場殺戮!你們這些名門正派的人戴著俠義的面具,骨子裡根本是偽君子!”
    “江湖中的仇殺無非是冤冤相報。當年歐陽華為稱霸武林不擇手段,不知道殺了多少人,與多少門派結仇。有因必有果……”
    說到這裡忽然意識到什麼,看了流星半天,雖然看到不臉,但那雙眼睛似曾相識。
    “你與歐陽華幾乎一模一樣,喜歡強權,喜歡掌控一切,喜歡殺人,不擇手段,不計後果。難道……?”
    “你猜對了,我正是歐陽華之子歐陽星!”眸子裡殺機頓湧。
    溫如玉點頭道:“難怪你這麼恨我。我明白了。只是,事情因我而起,我希望你將仇恨放在我一個人身上,千萬莫與天下武林為敵。”
    “你一個人夠還那麼多命嗎?!”
    溫如玉無言以對,心在一點點下沉。
    蝴蝶之盟。
    杜若坐在窗前,呆呆地看著窗外拂動的垂柳。
    他搜遍腦海,卻想不起自己以往的記憶。他只記得自己在蝴蝶之盟,記得自己遇到了哥哥,然後便是病了,直到現在。
    那位美麗的女大夫玉蘿叫他“八弟”,因為蝴蝶之盟除了流星還有六位殺手,加上杜若,便是第八個了。
    “你因為生了一場重病,已經記不起以前的事情了。”玉蘿這樣跟他解釋。
    可是,過去究竟發生過什麼呢?他以前就一直是殺手嗎?
    他想不起來,一想就頭痛欲裂。
    這時候玉蘿進來,道:“八弟,你快到前廳去吧,大哥回來了,要見你。”
    客廳裡坐著流星和另外一位英俊絕倫的白衣男子。見他進來,男子騰地站起來向他走去,關切地道:“若兒,你怎麼樣……?”
    “他不叫若兒,他是我弟弟歐陽雁。”流星道。
    “大哥,這位是?……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他,可是又想不起來了。”杜若困惑地看著溫如玉。
    溫如玉胸口堵得發慌,這還是他那位陽光般帥氣可愛的徒弟杜若嗎?那麼憔悴,那麼恍惚。杜若,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是我們的殺父仇人,他叫溫如玉。雁弟,你要記住他。他現在功力盡失,但我們一定會有機會報仇的,因為我知道,溫如玉不是那麼容易被打倒的人。”
    杜若聽話地點頭應是。
    “流星,你……”溫如玉倒退兩步,扶住椅子,澀聲道,“我本以為你雖然冷酷,卻還不失君子之風,想不到你……竟用這種卑鄙手段!”
    流星居然沒有動怒,只是親切地對杜若道:“雁弟,你身體才好,還需休息。先回去吧。我和溫如玉再談談。”
    杜若退出,又忍不住回頭看溫如玉一眼,滿臉疑惑。
    溫如玉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道:“你對他做了什麼?”
    流星道:“我沒有對他做什麼,只是讓他回到了我身邊。他千真萬確是我親弟弟。你莫要怪我,只怪你自己收錯了徒弟。”
    溫如玉像被人當頭潑了盆冷水,不僅身體涼透,心也冰涼。心裡暗道:老天爺這個玩笑未免也開得太大了。
    凝眸看著流星道:“現在我已知道一切,你打算怎麼辦?”
    “我只希望你重新恢復功力,然後我們一決生死。小時候常聽父親說你是他此生唯一敬佩的人,也是他唯一的對手。可後來他死於你手,我從小就發誓要戰敗你,為父親雪此恥辱。”
    “謝謝。為了實現你這個願望,我會努力。”溫如玉豪氣大發,道,“還有,我為歐陽華高興,他生了個好兒子。
    流星呆了呆,道:“多謝。”這兩個字說得竟很誠摯。
    “我現在知道,你來救我是為了替若兒報恩。這樣他就不用對我覺得歉疚了。你把一切計畫得很周到,只是,我要提醒你:你雖是他哥哥,但無權控制他。請你……放開他,讓他走自己的路。”
    流星猛地站起來:“我辦不到!他不但是我的弟弟,更是歐陽家的子孫!如果他背叛歐陽家,我和他死後都無顏見地下的父母。”
    “我理解,可是……你會毀了他!”
    “你放心。跟著我,他會成為強者。”
    “最後我有一個要求。”
    “什麼?”
    “我想看看你的真面目。”
    流星揭下面紗。
    “你長得真的很像你父親。”
    溫如玉醉了,他只記得自己進了一家小酒館,一直在喝酒。周圍人聲嘈雜,可他一個字也聽不到。他想大哭一場,可他一滴淚都流不出來,所以他拼命灌自己酒。直到最後,夥計將他架起來扔了出去。
    然後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最後倒在一個竹林裡,爛醉如泥。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他的腦子裡閃過梅如雪的影子,突然痛恨自己如此軟弱,這樣任自己沉淪,卻忘了梅如雪有多大危險……
    醒來的時候一縷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睛,頭痛欲裂,稍微一動還是噁心地想吐。
    窗外傳來打鐵的聲音,他奇怪自己好像到了一間鐵匠鋪。
    掙扎著爬起來,見門口走進一位高大的漢子,劍眉朗目,雖然穿得樸素,看起來卻精神抖擻。
    漢子見他已醒過來,大喜過望,上前單膝跪地,叫道:“公子,你醒了?”
    溫如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了半晌,一把把那漢子拉起來,緊緊擁抱,道:“江三哥,是你嗎?真的是你?”
    被稱為“江三哥”的漢子連連點頭,熱淚盈眶,道:“是我。是我。公子,還有我兩位哥哥江天風、江天雨也在。”
    這時門口早就沖進來另外兩兄弟,長得人高馬大,面容粗獷,齊齊地向溫如玉跪下去。
    溫如玉連忙扶起他們,三人抱成一團。
    這三人正是當年棲雲山莊溫如玉的手下強將“鐵劍三雄”江天風、江天雨、江天雷三兄弟。
    在紅塵谷時陸浩天曾說他們三人在溫如玉墜崖後離開了棲雲山莊,沒想到竟在這個地方遇見他們。
    江天雷道:“公子昨天喝醉了,從中午一直睡到現在,想必覺得肚子空空的吧?屬下去煮碗粥來。”
    溫如玉連忙道:“不必,三哥。我不餓,我們聊聊這些年彼此發生了什麼吧。”
    江天風呵呵笑道:“既然公子來到我們這裡,這些事可以慢慢聊。三弟,你去吧,別讓公子餓壞了。”
    樸實的話讓溫如玉心情激蕩。看著眼前的三兄弟,穿著粗布衣衫,圍著打鐵的皮裙,滿手粗繭,一身灰塵,哪裡還有當初笑傲江湖的豪氣?忍不住歉然道:“三位兄長,我對不起你們。這些年……害你們受苦了。”
    江天雨道:“公子不要這麼說,我們都以為公子已不在了,才離開棲雲山莊。沒想到今生還能重見公子。我就說,公子那麼好的人,老天爺怎會如此殘忍地對你。看來老天爺還是長著眼睛的。”
    三兄弟十年來一直隱居在這個叫“巨鹿村”的小鎮上,靠打鐵為生。溫如玉的死讓他們心灰意冷,不願再行走江湖,寧可在這裡默默無聞地生活。
    溫如玉覺得心痛,為了他,這些好兄弟竟荒廢了他們的前程。
    久別重逢的人,總有說不完的話。各自講了彼此經歷後,溫如玉道:“三位兄長,當初我去應日月城之戰,不放心雨兒,讓你們和浩天在莊中留守。後來發生的事你們都清楚嗎?
    江天風回憶道:“當時公子去後,我們放心不下,心急如焚。到第二天,陸二爺差我們三人到南宮世家去給南宮老爺拜夀,所以府中只留下陸二爺一人。後來發生了什麼,我們也不知道。等我們回到莊裡,卻聽說公子已被打下懸崖,而夫人也因難產過世了。我們心灰意冷,便離開了山莊,到此隱居起來。”
    溫如玉暗暗沉吟。
    江天雷道:“公子,莫非有什麼不妥嗎?”
    溫如玉講起梅如雪刨開蕭雨塵墳墓,卻沒有發現孩子的事。
    江天雨道:“要查清這件事,只有直接回山莊去找二爺問清楚。對了,公子,剛才你說你已見過二爺,怎麼沒有問起他?”
    “沒有。突然發生了那麼多事,我急著要救弟妹與侄兒,根本沒來得及考慮這件事。”
    江天雷道:“公子總是這樣宅心仁厚。可是你救了陸二爺的夫人孩子,他卻沒回去救你,真不夠仗義!會不會這麼多年,他已經變了?他不願意你回去?”
    溫如玉道:“不會的,他還趕去紅塵穀,接我回山莊,要把山莊還給我。是我不想再入紅塵,便婉拒了他。他一再堅持,我只能說再考慮考慮。”
    江氏三兄弟面面相覷,最後江天風道:“公子先在這裡休養幾天,待身體復原了,我們便陪公子一起回山莊去。”
    溫如玉道:“不行啊,如雪為我趕去倦客島,我怕她會出事。我得立刻回去。”
    “那我們跟公子一起去。”
    “可你們的鐵匠鋪?”
    “去它的鐵匠鋪!我們只要追隨公子,別的什麼都不管了!”
    “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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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十三章 東方二老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49 本章字數:3631


棲雲山莊。
    欲黃昏,雨打梨花深閉門。一陣風雨過後,梨花落了滿地。
    陸浩天推開梨苑的門,踩著落花走了進去。
    這裡的梨花是溫如玉與蕭雨塵親手所種。蕭雨塵喜愛梨花之潔白,溫如玉便為愛妻建了這個梨苑。兩人時常並肩同享。
    片片雪白的花瓣被風揚起,在空中翩翩起舞。
    陸浩天有一瞬間的恍惚,驀然想起十年前的那個春天,溫如玉牽著蕭雨塵的手,穿梭在這些花樹之間。那時候的蕭雨塵剛剛懷孕不久,白衣如雪,裙帶飄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與溫如玉站在一起,兩人俱是絕世姿容,令人驚豔。
    陸浩天遠遠地看著,妒火在胸中蔓延。他狠狠地掐著自己的左臂,掐得滴出血來……
    “爹”。一個童音將陸浩天喚醒。
    他回過身,見自己的兒子陸添匆匆跑來。
    “添兒,怎麼了?”陸浩天寵溺地抱起兒子。
    “爹,娘在哭。”
    “為什麼?”陸浩天臉色陰沉下來。
    “娘罵你沒良心,說為什麼不去救大伯。”陸添睜著大眼睛,困惑地道。
    “她一個女人,根本不懂!”陸浩天怒衝衝地道,“添兒,你別管她。”
    “可是,娘……”
    陸浩天瞪他一眼道:“爹有要緊事,你先回去,跟你娘說,爹已派人去救你大伯了!”
    陸添將信將疑地哦了一聲,跳下來,轉身飛跑而去。
    陸浩天悻悻地往梨苑外走去,迎面正碰上周桐。
    “莊主。”周桐向四下張望一番,見沒有人,壓低聲音道,“那人……來了。”
    “在哪兒?”陸浩天的神情立刻緊張起來。
    周桐遞上一張紙條,上面寫著龍飛鳳舞的幾個字:楓林晚照
    “我馬上去。”
    楓林,幽深靜謐。晚照亭中,一位藍衣人負手而立,臉上蒙著面紗。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但渾身上下讓人感覺到一種懾人的威嚴。
    “我聽說飛鷹堡叫人滅了,溫如玉已經不見。你可知道是何人所為?”
    “在下猜想,這是江湖中那個詭秘的殺手組織蝴蝶之盟所為。除了他們,沒有誰有這種又狠又准的劍法,而且沈飛鷹的妻子現在瘋了,當時肯定是親眼目睹了沈飛鷹死的那一幕,所以她一直重複著一個詞:蝴蝶。這更證實了我的猜想。”
    “蝴蝶之盟”,藍衣人喃喃自語,“殺手組織?他們為什麼要滅飛鷹堡?”
    “這……”陸浩天困惑地道,“在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當日我大哥說他徒弟被蝴蝶之盟的老大流星劫去,看起來此人是與我大哥有仇的。他不可能是為了救我大哥而去,那為什麼……”
    藍衣人目光微動,道:“我明白了。他們的仇必定不共戴天。流星一定是要親手殺了溫如玉,不想他死於他人之手。流星……這名字不錯,看來我得見見此人。”
    “可他們心狠手辣,恐怕對你不利……”
    “心狠手辣?”藍衣人冷笑,“你不心狠手辣嗎?殺害自己的嫂子和侄兒,出賣自己的結義兄長,你的心可能比這些光知道拿錢殺人的人狠過百倍!”
    “你……”陸浩天又驚又懼,聲音發抖地道,“你……你怎麼知道?”
    藍衣人淡淡地道:“只因這世上容易被收買的人太多了。”
    “姑娘你要去倦客島?”漁民蔡平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健壯小夥,看起來一副老實可靠的樣子。
    梅如雪道:“是的。我想雇你和你的船幾天。”
    蔡平面有難色,道:“姑娘,這個地方很神秘,我們這村裡的人以前也想去倦客島,卻經常迷路,找不到地方。據說此島若隱若現,還經常出現海市蜃樓,周圍海浪很急,若非熟悉它的位置、功力高的人,根本找不到也上不了島。”
    “海市蜃樓?”
    “是啊。以前我聽出海的人說,他們看到遠方有個島,島上雲霧繚繞,還有兩條白龍在雲中穿梭。很神奇的。”蔡平繪聲繪色地道。
    梅如雪微笑。她已想像到這所謂的“白龍”便是溫如玉與杜若二人。
    掏出一錠銀子,道:“你放心,我有出海的地圖。我們肯定能找到這個地方的。走吧。”
    “哦。好的。姑娘,請容我回去打點一下,馬上過來。”
    梅如雪靜靜地站在海邊,思緒潮湧。過去的十年,自己有多少次這樣翹首遙望著蔚藍的大海,期待著遠方的那個人早點回來。如今他回來了,可卻磨難重重,兩人依然沒有機會相聚。
    溫如玉現在怎麼樣了?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匆促的馬蹄聲與腳步聲,梅如雪剛轉過身,一隊人馬沖過來將她團團圍住,各個手執利刃,殺氣騰騰。
    為首一人二十七八歲的樣子,身穿勁裝,後中握刀,背上還背著弓箭,在馬上一拱手道:“可是紅塵谷梅如雪梅姑娘?”
    梅如雪一怔,難道自己去倦客島的目的被人知道了?
    知道來者不善,手中已暗暗扣好一把梅花針。答道:“正是。你是何人?”
    “在下身份不便相告,請姑娘拿出倦客島的地圖,我們馬上放你走。”
    “原來又是覬覦倦客島寶藏的人!”梅如雪微微冷笑道,“想不到這世上恁多貪婪之輩!”
    勁裝青年勃然變色,大聲斥道:“休得胡說!”
    梅如雪退後一步,道:“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絕不會讓地圖落入你手。”
    語聲中一把梅花針撒出去,趁眾人閃避的霎那,梅如雪掏出畫有地圖的絹帕塞進嘴裡。
    勁裝青年飛身過來搶,梅如雪一掌擊出,與此同時生生將絹帕吞了下去。
    勁裝青年大怒道:“給我拿下!”
    梅如雪從袖中掏出一條軟鞭,沉聲道:“來吧!”
    一時刀光劍影直逼梅如雪,梅如雪心中焦慮,急於脫身,鞭鞭挾起淩利的勁風,卷向周圍的敵人。慘叫聲響起,有人負傷退下。更多人湧上來。梅如雪心地仁慈,不願過分傷人,所以守多攻少。但怎敵這麼多人圍攻?漸漸覺得體力不支。
    就在這時,忽然一個蒼老的聲音憑空響起:“這麼多大男人欺負一個女人,你們好意思麼?”
    另一個聲音哈哈笑道:“老大,我們幾十年沒有動動筋骨了,今天來活動一下吧。”
    語聲中一葉小舟閃電般飛過來,船未停穩,兩個白髮老頭像蒼鷹般淩空躍起,撲向戰場。
    這兩人一胖一瘦,胖的那個看起來年長些,圓臉、大嘴巴,眯縫著眼睛,看起來極和藹風趣。瘦的那個五官比較端正,寬袍大袖,飄飄欲仙。兩人都是鬚髮皆白,大約七十開外了。
    可兩人行動一點也不遲緩,相反,身形矯健靈敏,絲毫不弱。
    胖的那個淩空出手,狀如鷹爪,一把抓住一名武士,像扔沙袋一樣扔了出去。另一個手一揚,甩出一把棋子,只聽慘叫之聲連連響起,一個武士捂著臉,臉上鮮血淋淋,一個僵在那兒動彈不得,還有一個被擊中腿彎,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勁裝青年見此變故,驚得目瞪口呆。但只是一瞬間,他已回過神來,飛身下馬,持刀殺了過去。
    “小姑娘,你暫且休息片刻,我們來對付這臭小子。”
    胖老頭出手如電,已將剩下幾人擊倒在地。
    瘦老頭扔出一顆棋子,勁裝青年揮刀去擋,只聽“當”的一聲,寶刀濺起幾朵火花,勁裝青年握刀的手幾乎把持不住,心中凜然,暗道這老頭好強的內力!
    不敢戀戰,轉身躍上馬背,大叫一聲:“撤”,驅馬飛奔而去。
    胖老頭悻悻地罵了聲:“不好玩!沒骨氣!”
    解開那些被點中穴道的人,揮手道:“去吧去吧,你們都滾吧!”
    受傷的武士灰溜溜地跑了。
    梅如雪松了一口氣,上前施禮,道:“多謝兩位前輩救命之恩。”
    胖老頭捏著幾縷白鬍鬚打量著梅如雪,極有興趣的樣子。
    “老大,你幹什麼呢?這樣看人家姑娘?”
    胖老頭不理他,自顧自地問道:“小姑娘,你一個人要去哪兒啊?這些人為什麼欺負你?”
    梅如雪暈倒,又不是十幾歲的女孩,居然被人稱為“小姑娘”,真讓人又氣又好笑。
    嫣然一笑,道:“小女子有事要出海,莫名其妙碰到這些人,不知道他們想幹什麼?”
    瘦老頭哦了一聲,好像有些不高興:“小姑娘,我們好意救你,你卻沒有對我們說實話啊。”
    胖老頭打了一下他的頭,訓道:“別胡說!這姑娘長得那麼好看,我喜歡,肯定是個好姑娘,你別逼她,她一定是有什麼難處,才不告訴我們的。”
    梅如雪見他們嘻笑打鬧的樣子,再看看他們的長相,忽然心裡一動,想起溫如玉曾向他描繪過的東方三兄弟。
    “你們……敢問兩位前輩,可是來自倦客島?”
    胖老頭一掀眉毛,饒有興趣地圍著梅如雪轉了兩圈,道:“你怎麼知道倦客島?”
    “我……”梅如雪欲言又止,不敢貿然回答。
    “莫非……”瘦老頭和胖老頭對了一下眼神,道,“你認識我們如玉孩兒?”
    梅如雪大喜,道:“莫非兩位便是東方朔,東方奇前輩?”
    胖老頭一把抓住她,激動地道:“正是正是。你果然認識如玉?”
    “他是我姐夫,不,他過去是我姐夫,現在……是我大哥。我正是奉他之命來島上找前輩的。”
    東方朔道:“出了什麼事?”
    梅如雪將連日發生的事簡短地說了一遍。
    東方朔歎口氣道:“該來的總要來的。我們躲了快五十年了,終究是要出事。”
    東方奇皺眉道:“老三一個人在島上,萬一有人去奪寶,他一個人搞不定的。我們趕緊回去吧。”
    東方朔道:“不行,現在如玉失了功力,陷在飛鷹堡,我們得先去救他,免得他吃苦。”
    “那島上怎麼辦?”
    東方朔笑道:“倦客島哪是那麼容易被人找到的?即使他們找到,又哪那麼容易找到我們埋的寶藏?我們的機關如此精巧,他們去無非送死而已!至於老三嘛,別看他平時酸不拉嘰的,其實鬼點子特別多,不用擔心他。”
    東方奇覺得有理,點點頭,對梅如雪道:“小姑娘,那你快帶我們去找如玉吧。”
    “是。前輩。只是,能否不要叫我小姑娘?我已經不小了。我叫梅如雪。”
    東方朔搖頭晃腦地道:“梅如雪,梅如雪。好名字,看姑娘就如一枝傲雪的紅梅。對了,別前輩前輩的,叫著不好聽。你就像如玉一樣,叫我們義父和二叔吧。”說到這兒一臉壞笑,道,“你是不是喜歡如玉?不如等我們找到如玉後,給你作媒,讓你跟他成婚好了。”
    梅如雪滿臉飛紅,低下頭道:“義父,你……真會開玩笑!”
    東方朔哈哈大笑,道:“承認了承認了。好媳婦,好媳婦!”
    東方奇禁不住莞爾,輕輕罵了聲:“老不正經!”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十四章 刺青之謎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49 本章字數:4519


巨鹿鎮的鐵匠鋪關門了,街坊看到鐵匠三兄弟陪著一位英俊絕倫、飄逸出塵的白衣男子坐進一輛馬車,向著南方馳去。
    又是鳳凰集,又是“歸來客棧”。
    老闆娘居然還記得溫如玉,詫異地看著他進來,脫口道:“你……還活著?”語氣中有些欣慰、有些喜悅。
    溫如玉心道,這老闆娘心腸倒還不錯。微微一笑道:“謝謝你。我沒事。”
    老闆娘被他的笑迷得神魂顛倒,忙將他們引進最好的兩間上房,並吩咐夥計殷勤侍候。
    飯後,小夥計幫溫如玉打來一大桶水,溫如玉泡在水裡,閉目調息,片刻後頭上漸漸升起霧汽,桶中的水也象煮沸了一般泛起水花。溫如玉本來蒼白的臉色,越來越紅潤,仿佛要滴出水來。
    夥計對這位客人非常好奇,隔著門縫往裡偷窺,忽然,他睜大了眼睛,因為他注意到,在溫如玉白皙的左背上,竟然紋著一隻栩栩如生的藍色大鵬。白的肌膚襯著藍色刺青,說不出的妖豔。
    夥計不禁咋舌,匆匆跑下樓去,差點撞上上樓的老闆娘。
    “你幹什麼?神神秘秘,慌慌張張的。”
    小夥計結結巴巴地道:“今天住進來的那個……白衣公子,剛才……在房裡洗澡,我偷偷去看了。”
    “哦?你看到什麼了?”老闆娘興致盎然,連眉毛都飛起來了。
    “我瞧見……他身上有一塊刺青,是一隻大鵬……”
    “小子,你說誰身上有刺青?”一個聲音突然在他們身後響起來。
    兩人嚇了一跳,回過頭,見身後站著兩個白髮老頭,還有一個清麗絕俗的姑娘。
    老闆娘睜大了眼睛,心道:今天真是見鬼了,店裡一下子來這麼多人,而且不是俊男就是美女,再加上這兩個怪老頭……
    來的正是梅如雪與東方朔、東方奇三人。
    東方朔眯著眼睛,笑嘻嘻地道:“小夥子,你剛才說誰身上有刺青?”
    “是今天住進我們店裡的客人,長得太好看了,不像凡人。”
    梅如雪又驚又喜,道:“肯定是大哥。他在這兒!太好了,他逃出來了!”
    一把抓住夥計:“他是不是姓溫?他住哪間屋?”
    夥計連連點頭:“樓上北面一排第二間。”
    梅如雪飛一般沖了上去。
    “姑娘,他正在洗澡……”夥計叫道。
    老闆娘撇撇嘴,酸溜溜地道:“在洗澡才好呢,正好洗鴛鴦浴。”
    小夥計詫異地看著老闆娘,搞不懂她要吃什麼醋。
    東方朔與東方奇兩兄弟面面相覤,呆了半天,東方朔喃喃道:“這麼多年,我們竟然不知道他身上有塊刺青。”
    “老大,難道我們找了這幾十年,他竟在身邊?”
    兩人差不多是飛著跑上了樓。
    溫如玉匆忙穿好衣服,打開門。只見梅如雪俏生生地站在門口,一雙明眸霧濛濛地看著他,眼裡含淚,唇邊卻含著盈盈淺笑。
    “如雪,是你?你怎麼在這兒?你沒有去倦客島?”溫如玉喜出望外,卻又不免心中忐忑,怕東方三老有事。
    “不是。是義父與二叔來了。我在海邊遇到他們,他們堅持要來救你,便一起回來了。”
    “兩位老人家對我真好。可是,萬一島上出了什麼事,我怎麼對得起他們?”
    “你已經對不起我們了!”
    語聲中,東方朔與東方奇像一陣風似地捲進來。
    “義父,二叔。”溫如玉大喜,倒頭便拜。
    兩人一把把他扶住,上上下下將他打量個夠。東方朔忽爾咧嘴忽爾皺眉,又是搖頭又是歎氣:“嗯,還是那樣俊。只不過瘦了好多,肯定吃了很多苦吧?”
    梅如雪在旁邊忍俊不禁。想想這幾位老人家真是可愛,有他們在,十年來在倦客島,溫如玉是否可以不寂寞?
    溫如玉忙道:“兩位老人家,如玉對不起你們。本來是要送若兒上岸的,結果後來發生了太多事,都沒能來得及……”
    東方朔瞪他一眼,道:“這些我們都聽雪兒說過了。我們沒怪你。只是你讓我們如花似玉的兒媳婦單槍匹馬去倦客島,可知道一路危險重重?要是有個閃失,豈不是對不起我們?我們還想撐著這把老骨頭,等到抱孫子呢!”
    溫如玉狼狽不堪:“義父怎麼開這個玩笑……”
    梅如雪的臉也紅了。
    東方奇摸著鼻子,歪著頭打量他們:“如玉,雪兒,我說你們倆怎麼回事?老大不小的人了,怎麼跟少年人似的,動不動就害羞?聽我的,你倆趕緊把喜事辦了吧,我們三個老頭就等著給你們主婚呢。”
    東方朔哈哈大笑。
    溫如玉只好裝傻。
    東方奇道:“雪兒,你去幫我們把房間安排好。然後在門口稍稍盯著些,我們兩個老頭想做一件事。”
    “什麼事?”
    “我們兩個老頭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一身功力反正沒有用。我們想每人給如玉一半功力。”
    “不行。”溫如玉連忙道,“義父,二叔,謝謝你們如此對我。可我自己可以恢復功力的,你們不用擔心。”
    “哦?”三人一齊驚訝地看著他,“怎麼恢復?”
    “你們可曾聽說‘反璞歸真’內功心法?”
    梅如雪道:“你是說傳說中能夠將內功化整為零,隨意聚散的‘反璞歸真’心法?”
    “正是。”
    “什麼什麼?”東方朔懊喪道,“看來我們兩個老頭呆在孤島上時間太長了,竟然不知道武林中還有這樣的功夫。”
    溫如玉莞爾道:“我師父就是傳說中的‘巫山一片雲’,他輕功、劍法絕佳,更是個武學奇才,他自己自創了一套‘反璞歸真’心法。我得了他的真傳,所以,化功散雖將我功力打散,卻是暫時的,我自己可以慢慢再將功力聚攏來。”
    東方奇睜大眼睛道:“你小子運氣為什麼總這麼好?”
    東方朔急道:“慢慢聚攏,這慢慢需要多長時間?”
    溫如玉道:“大概要一個月時間,我這兩天每天都在練功,希望能儘快恢復。”
    梅如雪恍然道:“難怪你在飛鷹堡牢房裡說你自己能恢復功力,原來如此。”說到這兒嫣然一笑,道,“我原想呢,大哥那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會那麼容易上了陸浩天的當。”
    溫如玉微笑:“我還是那句話,在沒有得到最後證實之前,浩天還是我的兄弟。保護他的家人,我責無旁貸。”
    頓一頓道:“義父,你們三人還沒吃飯吧?我去幫你們準備房間,你們先吃飯去吧。”
    東方朔道:“我們好不容易見面,我開心得很。不如叫夥計將酒菜拿到房間來,我們好好喝幾杯。”
    “我已吃過了,義父你們自己慢用吧。”
    “不行!今天你若不陪我們喝幾杯,我肯定不讓你睡覺!”東方朔翹起鬍子,佯裝生氣的樣子。
    碰到他們,溫如玉總是特別好脾氣。遂點頭答應。
    大家邊喝邊談起彼此的遭遇,東方兄弟聽說杜若的事,都有些沮喪,道:“我們還想見到我們的乖徒孫呢,沒想到他又出這事!早知這樣,還不如將他留在島上!”
    溫如玉道:“一開始我也受不了,可現在想想,他到底是找到了親人,我們應該為他高興。”
    東方朔想了想道:“這孩子天性善良,不會變壞的。我們應該相信他。”
    溫如玉道:“我倒不擔心這個。只是……流星是第二個歐陽華,如今他苦苦記著當初日月城的毀滅,一旦他羽翼豐滿,必定會造成武林又一場浩劫。我怕若兒糾纏其中,玉石俱焚。”
    東方奇點頭道:“看他屠飛鷹堡的手段與殘忍程度,還真不可小覷。”
    溫如玉道:“我覺得江湖中湧動著一股陰謀,不知道誰是始作俑者。倦客島本來很平靜,但自從我回來,一切都變了。這幕後操縱者究竟是單純為財寶,還是另有目的?”
    東方朔道:“如玉,我們先不討論這個。我得要問你一些事,你一定要跟我們講實話。”
    溫如玉一愣道:“義父,如玉何曾有什麼事欺騙過你們?”
    東方奇在旁邊道:“這件事不一樣,也許對你、對我們都是至關重要的。”
    東方朔看一眼梅如雪,故意笑道:“只是,你媳婦在這裡沒關係吧?”
    溫如玉窘道:“沒關係。如雪與我情同兄妹,我們之間沒有什麼秘密。”
    東方朔顯然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瞪了他一眼道:“你個死腦筋,還是放不開你過世的妻子,對不對?我跟你說,滿目江山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人生苦短……”
    溫如玉連忙求饒:“義父,我們先不說這個好不好?我想聽聽你到底要問什麼。”
    東方朔收斂嘻笑的表情,嚴肅地道:“我們從來沒有問過你的身世,對不對?現在我們想知道,你姓什麼?”
    溫如玉愕然道:“我姓溫啊。”
    “那你父親呢?”
    溫如玉滯住,奇怪地看著東方朔。東方朔一副不得答案誓不甘休的表情。
    溫如玉默然半晌,道:“義父,你們就像我親人一樣。我不該隱瞞你們。家父姓景,可他一直隱姓埋名,對外只稱姓溫,名暢。他因為年幼時經歷過一場災難,對身世諱莫如深。”
    東方兄弟交換一下眼光,神情頗為興奮。
    東方奇道:“那你知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麼?他的身世如何?”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年幼時家族遭強敵滅門,只有他和一位老家僕逃出來。後來連那位老家僕也因病過世了。
    他不肯告訴我他的仇人是誰,也不同意我報仇。相反的,他教我要寧可天下人負我,不可我負天下人。要心懷仁慈,以天下蒼生為念。要寬容。”說到這裡,溫如玉的目光似乎飄回了遙遠的小時候,緩緩道,“家父一直在鄉村中教私塾,雖然清貧,但深受村民們尊敬。我母親美麗溫柔,我們一家人生活得很安寧、很幸福。”
    “後來呢?”梅如雪忍不住問道。
    “後來我遇到了我師父,就是‘巫山一片雲’巫子楚。他瀟灑不羈,文韜武略無一不精,是個真正的天才。他與我非常有緣,遂向我爹娘要求收我為徒。我爹娘欣然同意了。那時候我七歲。後來我跟師父回巫山習武,每年回家探望父母一次。這樣過了八年,沒想到……”
    溫如玉的聲音沉下去,痛苦像火苗般在眼裡點燃:“八年後的一天,我出師回家了。本以為一家人會像以往一樣歡聚一堂,共用天倫之樂,從此再也不分離。卻想不到……我沒有見到爹娘,卻見到了他們的墳。”
    東方兄弟與梅如雪聽得心頭大震,忙問道:“他們怎麼死的?”
    溫如玉切齒道:“全村的人都死了,沒有一個活口!整個村莊像一座死墳。鄰村的人心善,把村裡人連同我爹娘一起葬了。他們說事發之前,他們見過一隊人馬沖進村子,江湖人打扮,氣勢奪人。老實的村民們根本不知道這些人是誰。
    為了查清爹娘的死因,不得已我冒著天下之大韙,挖開他們的墳。發現他們倆竟然都是服毒死的,是巨毒的鶴頂紅,而村民們有的死於劍下,有的死於拳腳,都是普通的死狀,沒有任何線索可尋。
    此後我獨闖江湖,一直想找出這些兇手的身份,卻一直沒找到。”
    梅如雪道:“令尊既不是武林中人,又一直隱居在鄉村,他自己不會與人結仇啊。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血案?而且兇手殘忍之極,竟殺了整村的人,真是不可思議啊。”
    溫如玉握緊拳頭,慨然道:“我恨自己這麼無能,一直被命運捉弄,卻不知道這命運之繩究竟握在誰的手中!”
    東方朔喃喃道:“想不到……令尊竟然是這樣的人。他太善良、太仁慈了,可是,他不該連你也瞞著,他在逃避現實……”
    “對了,”東方奇忽然想起什麼,“當初你和若兒來倦客島時,我們只當你無意中闖入,現在你是否可以告訴我們,究竟是什麼原因?”
    “家父在我小時候就交給我一張地圖,就是倦客島的地圖。他讓我好好收藏,絕不能遺失。說在危難的時候,可以到此島上暫避。”
    東方朔激動地兩眼放光,道:“這張地圖現在在哪裡?快拿出來給我看看。”
    溫如玉道:“當初送若兒上岸時,我給了他。我怕他萬一回來時迷路……”
    “這些事你為什麼不早說?”兩人禁不住埋怨。
    溫如玉歉然道:“我父母被人殺死,而我卻一直不知道仇人是誰,一直無法為他們報仇。後來又經歷了雨塵的死,我心早已成灰。只為有若兒,我才活著。我不想再提起這些傷心事。”
    頓一頓,道:“義父,二叔,對不起,這麼多年了,我都沒有把自己的過去講給你們聽。只是今天,你們為什麼突然想到要問這些?”
    東方朔站起來,走到溫如玉面前,伸手扶著他的肩,手指有些顫抖,“現在只有最後一件事—你能否脫下衣服,讓我們看看你身上的紋身?”
    “你們怎麼知道?”溫如玉又驚又疑,又似乎想到了什麼,滿腹疑慮,緩緩將衣服解開。
    東方兄弟盯著他背上的那個大鵬紋身,仔細看著,越看越激動,喃喃道:“就是這只,就是這只,一模一樣。我們找到了,我們找到了!”
    相視一眼,忽然一齊向溫如玉躬身施禮,熱淚盈眶,哽聲叫道:“少主,我們終於找到你了!”
    溫如玉呆若木雞,梅如雪也愣住。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十五章 鳳凰涅槃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49 本章字數:2304


月下,湖邊。
    溫如玉煢煢孑立,靜止的身影仿佛已溶入月色中,只有緊皺的劍眉與深邃的眼眸透露出他此刻澎湃起伏的心緒。
    身世之謎驟解,家國之恨驟添。那些塵封的往事一旦被揭開,便讓人感到徹骨的寒冷、疼痛。
    溫如玉幾乎已能肯定,自己的父母與全村村民,極有可能是死于當今皇帝—景鈺的孫子景剴之手。景鈺的兒子是個短命鬼,景剴極早登基,稱康樂帝。父母死的那年正是康樂二年。
    一個江湖人,突然之間知道自己竟是皇室後裔。而這個皇室後裔的身份卻帶給他太多的不幸。
    那個冰冷的皇宮,那些無情的殺戮,他不願想,不願接受。可是卻硬生生地逼在眉睫,閃著刀鋒般的寒光。
    溫如玉仰天長嘯,倏地拔出長劍,在月下揮舞起來。
    劍氣吹皺一池春水,縱橫俯仰之間,聲如龍吟,氣勢激昂;身形飛騰跳躍,輕靈飄逸,猶如驚鴻掠影,無跡可尋。
    “何處問恩仇?故國家園已荒丘。千古興亡帝王事,休休,多少繁華總東流。
    含恨莫回頭,身世悠悠催人愁。一劍江湖天地廣,攜酒,歸去林泉可盟鷗。”
    詞吟完,劍亦收。只聽遠處有人擊掌贊道:“好劍法!好詞!”
    溫如玉凝眸,只見月光下一位身穿藍衫、手執摺扇、書生打扮的青年悠然走過來,舉止瀟灑,顧盼神飛。
    “在下無意間到此散步,碰巧兄台在此舞劍吟詩,驚擾兄台了。抱歉抱歉。”嘴裡說抱歉,眼裡卻全是笑意,毫無半點抱歉之態。
    溫如玉不以為意,微微一笑道:“沒關係,在下也同樣打擾兄台清靜了。”
    書生看到他的笑容,神情微微一滯,喃喃道:“兄台,你長得……真美。”
    溫如玉有點狼狽,一個男人被人說成“真美”,他倒是第一次經歷。只好莞爾一笑道:“公子過獎了。”
    “請問兄台貴姓?是定居於鳳凰集,還是偶然到此?”書生似乎比較熱情,一點都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走上前來攀談。
    “在下姓溫,偶然路過此地,暫居客棧。”
    “哦。”書生見溫如玉沒有反過來問他,主動自我介紹道,“小生姓風名影,也是偶然經過。”
    “風影?好名字。”溫如玉贊道,“看公子風_流倜儻,正配這個名字。”
    風影搖頭笑道:“附庸風雅之人,怎比得上溫兄才華橫溢,文武全才。若是能為朝廷重用,必定國士無雙,成為棟樑之材。”
    溫如玉心道:所有讀書人都指望金榜題名,這書生看似灑脫,卻也不能免俗。
    “在下只是一個江湖人,浪跡江湖,快意恩仇,這便是我最大的志向了。風公子這樣的人,才配立於朝堂之上,成為皇上的股肱之臣。”
    風影頗為惋惜地歎了口氣,又道:“聽溫兄方才所吟之詞,在下已經瞭解溫兄的心意了。可是,以溫兄這樣的人才不為朝廷出力,未免可惜了。對了,聽溫兄方才吟詩,小生覺得溫兄胸中似有無限不平之意。莫非,溫兄有著不同于常人的身世?”
    “你我萍水相逢,謝謝風公子好意,恕在下不能相告。夜深了,在下明日還要趕路,就此告辭。”
    風影一呆,道:“好吧。那溫兄慢走。希望我們以後有緣再見。”
    溫如玉拱手告辭,翩然而去。
    風影看著他的背影,喃喃道:“溫如玉,溫如玉,你可知道有人要殺你麼?像你這樣風華絕代、俠骨柔腸的世間奇男子,我如何忍心,如何忍心看你遭遇不測?”悵然半晌,也回身走了。
    回到客棧,溫如玉見梅如雪正倚欄而立,知道她不放心自己,忙上前道:“如雪,你怎麼還沒休息?”
    “我見你出去,知道你心中煩悶,不想去打擾你。便在這兒等你了。”梅如雪看著他,眸底盡是關切與柔情,輕輕道,“你還好嗎?”
    溫如玉微笑道:“我方才仿佛經歷了一次鳳凰涅槃。但你放心,我沒事。天塌下來我當棉被蓋就是了。”
    梅如雪第一次聽他說出這樣的俏皮話,忍不住嫣然道:“我知道你是永遠擊不敗的。”
    頓一頓,道:“明天我們如何安排?”
    “到我房間來說吧。”
    剛說完這句話,見東方朔與東方奇也從房間裡走出來。幾人似有默契,一起進了溫如玉的房間。
    “少主,剛才出去轉了一圈,心情好點了?”東方朔道。
    溫如玉擺擺手,道:“千萬別這麼稱呼。鯤鵬王國早已不存在,我也不是你們的少主。若論輩份,我應該稱你們為爺爺才對。請還是叫我如玉吧。”
    東方兄弟相視一眼,點頭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們就托大,還是回到以前的稱呼吧。”
    溫如玉點頭,道:“義父,二叔,你們為鯤鵬王國犧牲了一輩子,如玉此生都報答不完你們的恩情。你們一生孤獨,無兒無女,如玉會將你們當成自己的親生父親一樣侍奉你們,讓你們頤養天年。”
    東方朔激動地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王爺有個好孫子!”
    “可是如玉可能要讓你們失望了。如玉本是江湖人,沒有野心,也不喜歡榮華富貴。故國不堪回首,讓我們忘了它吧。我們從此要過全新的生活。”
    “大哥,你打算怎麼辦?”梅如雪問。
    “如玉,不管你作什麼決定,我們三個老頭子都以你馬首是瞻。”東方朔道。
    溫如玉道:“我要先回棲雲山莊,查清孩子的去向。然後我們去倦客島,將寶藏拿出來,讓它重見天日。這些寶藏是先祖留下來的,先祖愛民如子,我要將他們全部用於百姓身上。相信先祖在天之靈必定會同意的。
    然後,我要去見見當今皇上,問清楚當年我父母與全村人的血債。我要向他討回一個公道!”
    東方朔斜倚在床上,手裡拿著一幅畫像。畫中人劍眉星眸,金冠博帶,氣質超群。
    “老二,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很不正常?”
    “什麼意思?”
    “如玉和我們在島上一起生活了十年,我們竟然一點都沒懷疑他?這是為什麼?你看看,他長得多像王爺啊。”
    東方奇走過來,看著那幅畫像,眉頭皺起來,喃喃道:“是啊。難道,我們老了,遲鈍到這種地步?”
    東方朔長歎一聲,臉色灰白:“歲月一點點腐蝕了我們的熱情、豪情,我們真的老了。可能這麼多年來我們已慢慢厭倦了這種無望的等待。我們不再去想它,我們忘了自己的使命,我們……背叛了王爺!”
    東方奇勉強笑道:“大哥,你一向灑脫,今天為何有這麼多感慨?無論如何,我們已找到了少主,我們對得起王爺了。”
    東方朔想到溫如玉,臉上又重新露出笑容,喃喃道:“王爺有這麼好的孫子,他該含笑九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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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十六章 杜鵑啼血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0 本章字數:3766


    梅如雪與慕飛煙一直以飛鴿傳書互通消息,早上醒來,梅如雪接到慕飛煙的消息:谷中有垂死病人急待救治,盼姐速歸。
    梅如雪暗覺奇怪,此人是誰,為何飛煙不說名字。
    無奈大夫的天性讓她不能將此事置之不理,心裡矛盾,想陪著溫如玉回棲雲山莊,又想回紅塵穀。
    溫如玉忙勸她回去,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自己只是去處理家事,若那麼多人一起去,倒好像有什麼意圖似的。
    因此請東方二老陪梅如雪回紅塵穀去。二老想起海邊發生的事,正擔心梅如雪路上不安全,便欣然答應前往。
    溫如玉與江氏三兄弟一起趕赴棲雲山莊。
    經過蝴蝶之盟,溫如玉牽掛杜若,忍不住星夜前去探望。雖然不能見面,只要能看到他安好,他便放心了。
    誰知他撲了個空。蝴蝶之盟一個人也沒有。
    難道他們傾巢而出,去執行一項大任務?難道流星已開始向各大門派報復?難道……?
    天空中下起了細密的小雨,仿佛飄灑著漫天的愁緒。
    一座孤墳,掩映在青山綠水間,墳前種著幾株芭蕉、幾株紅梅。此刻梅花開得正盛,疏影橫斜,暗香浮動。雨中俏影,越發嬌豔動人。
    “又是清明了。小姐,你一個人在那邊還好嗎?”吟香輕輕撫摸著墓碑上“蕭雨塵”三個字,淚水悄悄滑落下來。
    “小姐,姑爺回來了。可是,為了救我們,他被飛鷹堡主抓去,現在下落不明。吟香對不起你,什麼也做不了。”
    陸添為母親打著傘,輕輕安慰道:“娘,孩兒相信,大伯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平平安安的。你別擔心。爹不是說他被什麼蝴蝶之盟救走了嗎?”
    吟香含淚微笑道:“你大伯、伯母都是天仙化人,他們太好了,老天爺妒嫉他們,才會讓他們經歷那麼多磨難。添兒,你將來要好好報答大伯,是他給了我們今天的一切。”
    陸添鄭重地點點頭,忽然,他睜大了眼睛,結結巴巴地道:“娘,你看……”
    雨霧中,一個白衣人影靜靜地站在不遠處,漆黑的眸子仿佛空洞地看著前方,眸底卻又燃燒著痛苦。
    他不知道是剛剛到來,還是已站了很久,卻讓人覺得他亙古以來就站在那兒。
    “姑爺!不,大哥!”吟香顫聲叫道。
    溫如玉一步步走過來,每走一步都似乎費盡了全身的力氣。
    “雨兒……”他慢慢跪下去,慢慢伸出手,觸摸著墳上已經濕潤的泥土,那些如夢如霧的往事又一幕幕泛起,凝結成眼底的滄桑。
    “夢好難留,詩殘莫續,從來癡情,古今同忌。想不到,你當初戲言的一句話,竟不幸成讖。雨兒,如今我空戀著凡塵,讓你在黃泉獨自寂寞,你怨我嗎?
    “我恨自己。如果時光倒流,我不會去赴日月城之戰,我會守著你,一步都不離開。管它什麼江湖道義、武林浩劫,我只要你和孩子……”
    吟香早已聽得淚流滿面,哽聲道:“大哥,你不要自責。你那樣俠肝義膽,即使時光倒流,你還是會去應戰的。何況,小姐是極力勸你去的。這不是你的錯,是老天爺太殘忍……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對小姐的愛仍然這樣刻骨銘心。小姐若泉下有知,必定不願看見你這樣自苦啊!”
    溫如玉如夢初醒,意識到身後還站著吟香母子。站起來微微躬身道:“弟妹,多謝你和添兒來給雨兒上墳。”
    “大哥,看見你真好。你沒事我們就放心了。”吟香擦乾淚,展顏笑道。
    “大伯。”陸添仰頭看著溫如玉,大大的眼睛裡充滿尊敬與孺慕之情,“你這次來會留在山莊嗎?添兒還想請大伯指點武功呢。”
    溫如玉輕輕摸摸他的頭,眼裡盡是寵愛:“好孩子,我至少會住幾天的。我與你爹情同手足,你就像我的兒子一樣。你想學什麼,我一定傾囊相授。”
    看到這個孩子,他就想起了自己那個不知是生是死的孩子。
    “多謝大伯!”
    “大哥,你看雨越下越大了,你身上的衣服也快濕了,我們快回家去吧。”吟香走過來,拿自己的傘為溫如玉遮雨。
    溫如玉將傘推還給吟香,含笑道:“我一個大男人淋點雨沒事。弟妹,在此見到你真巧,我有一些問題想問你,你可否幫我解答?”
    吟香一怔,道:“大哥,你是想問小姐的事吧?”
    “是。弟妹,當年雨兒臨盆之時,只有你在她身旁,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可否詳細告訴我?”
    吟香的神情突然大變,嘴唇微微顫抖了兩下,眼裡閃過一絲惶恐。
    這瞬間的變化沒有逃過溫如玉的眼睛,他上前一步,凝視著她,沉聲道:“是不是,除了我所知道的事,還有一些我不知道的?”
    吟香倒退兩步,身子忽然抖起來,越抖越厲害,像風中的樹葉……
    溫如玉拍拍她的肩,眼神讓她安定下來:“弟妹,我不逼你。如果你不願告訴我,我也不會怪你。”
    “不!”吟香緊緊閉上眼睛,再睜開時仿佛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其實……即使你不問,我也會告訴你的。這些事……在我心裡整整憋了十年了。如果你不回來,我以為我會一輩子將它埋葬……
    “當年……小姐送走你,雖然表面上很輕鬆,可心裡卻擔心得要命。她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整天恍恍惚惚的。我一直勸她要保重身子,馬上要臨盆了,千萬不要出什麼岔子。姑爺武功絕頂,一定不會有事的。她聽了我的話,稍稍放寬了心。對我說她一定要調整自己的心緒,一定要平平安安地等到姑爺回來。
    這兩天浩天一天幾次過來探望,噓寒問暖。小姐非常感動,但她更關心你的境況,讓浩天派人出去打探,將你在日月城的情況隨時告訴她。
    你走後第三天,我聽見外面的僕人們在竊竊私語,神情很慌亂。這時候小姐正好出來也看見了。她大驚失色,匆匆趕到前廳,抓住浩天便問發生了什麼事。
    浩天極力說沒事,可小姐見他神情不對,又氣又急,逼問他是不是你出了什麼事。”
    溫如玉的心猛地一沉,忽然覺得有什麼不對,緊緊盯著吟香,道:“浩天說我出事了,對不對?”
    吟香顫聲道:“是的。浩天說你已死於日月城主歐陽華之手。小姐一聽這個消息就昏過去了。醒來後她吐了一大口血,然後腹中巨痛,臉色慘白,汗水濕透了重衣,她一邊咬著牙忍著痛,一邊喊道:玉哥,你答應我要回來的,為什麼言而無信。我恨你,我恨你,你怎麼能將我拋下……”
    溫如玉的手開始發抖,一股寒流湧遍全身,心仿佛被鈍刀一刀刀地割著,痛得他縮起了身子。
    他一把抓住吟香的手,臉色蒼白如紙,呼吸困難,勉強問道:“後來呢?”
    “浩天馬上命人請來了接生婆。可是,小姐是難產,她在裡面一聲聲慘叫,將我心都揉碎了。我在屋外急得要發瘋,想進去,接生婆說怕我在那兒礙手礙腳,不讓我進去。我一點辦法都沒有。這樣整整折騰了兩個時辰,接生婆出來了。我沖進去一看,小姐……小姐已經走了……”
    “那麼,孩子呢?”
    “孩子?”吟香道,“我昏過去了,沒看到孩子。等我醒來時,浩天告訴我,孩子根本沒有生出來,已經死於腹中了。”
    溫如玉仿佛被人從頭到腳澆了盆冷水,一下子清醒了。
    他離家第三天,也就是他與歐陽華決戰的第二天,陸浩天告訴蕭雨塵他的死訊,使蕭雨塵受到致命打擊,氣血逆轉,導致提前生產,最後死亡。
    而第二天,陸浩天到日月城,告訴自己蕭雨塵的死訊,使自己萬念俱灰,與歐陽華同歸於盡。
    好歹毒的計謀,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他二人雙雙害死了。
    溫如玉仰天長嘨,目眥盡裂。嘯聲如杜鵑啼血,震飛了一群小鳥。
    “大哥,是我罪孽深重,是我沒有照顧好小姐。”吟香淚如雨下。
    溫如玉慘然一笑,道:“這不關你的事。是浩天設計好的。你根本預料不到……”
    “可是,我事後理清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我知道了他的卑鄙行徑,我卻仍然活下來了,並且嫁給了他。我好無恥,我是個無恥的女人。我對不起你和小姐。因為……我愛上了陸浩天,在這之前,我們倆已經……”
    吟香跪下來,雙手捂住臉,淚水從指縫裡涔涔落下。
    陸添在旁邊聽到這些事,小臉已漲得通紅。他雖然不是太明白這其中的曲折,卻也知道自己的父母做了對不起大伯的事。
    溫如玉看著跪在腳下的吟香,看著她渾身顫抖的樣子,心在發麻、發脹。半晌,他走上去,他雙手扶起吟香,和聲道:“你沒有錯。愛一個人永遠不是罪過。”
    轉身蹲下來,摟住陸添,輕聲但卻鄭重地道:“添兒,將來你一定要好好孝敬你娘,她是個好女人、好母親。”
    陸添抬起頭,臉上有著超出於他年齡的沉重,含淚道:“大伯,你要報仇嗎?你會……殺了我爹嗎?”
    孩子的話像一記重錘擊在溫如玉胸口,他踉蹌著站起來。
    吟香也用一雙充滿期待的眼睛看著他。
    一股血腥味沖到溫如玉喉頭,他生生壓了下去。深吸一口氣,抬起頭道:“弟妹,請回去轉告浩天。我在楓林晚照等他,等他來告訴我孩子的下落。我不會殺他,也不會破壞你們現在的生活。你們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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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十七章 紅塵劫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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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穀。有薄薄的霧氣輕輕纏繞著那些花草、岩石、溪流、竹屋。
    谷中的空氣永遠這樣清新,夾雜著花草的氣息,沁人心脾。
    “雪兒,你住在這種仙境般的地方,難怪出落得如此美麗,像仙子一般。”東方朔又忍不住拿梅如雪開玩笑。梅如雪現在也學得像溫如玉一樣,每次聽他開玩笑,便只是莞爾一笑。
    東方朔摸著鼻子道:“這小倆口真是越來越像了,連表情都一模一樣。”
    梅如雪只好求饒:“義父,你若再開玩笑,雪兒便只有逃走了。”
    東方朔哈哈大笑。
    快到醫廬了。梅如雪隱隱覺得不安。以往慕飛煙遠遠地就飛跑出來了,今天為什麼穀中這麼靜?
    “有殺氣!”東方兄弟驀然變色。梅如雪也感覺到一股寒氣從足底升起,瞬間遊遍全身。
    霧氣迷漫中,九條黑影像鬼魅般飄了過來。蒙面的黑紗下,一雙雙冰冷的、精光四溢的眼睛像刀鋒般逼人眉睫。
    九人中有一個身材窈窕,人也長得比較矮小些,看起來是位女子。
    “蝴蝶之盟?”梅如雪的心驟然沉下去。
    九條人影瞬間已到了眼前。
    那雙冷漠而冷酷的眼睛梅如雪記憶猶新。看到梅如雪,他的眼裡掠過一縷笑意,卻冰冷得沒有絲毫味道:“梅穀主還記得我麼?”
    “流星?果然是你?”梅如雪忽然意識到什麼,沉聲道:“你把飛煙怎麼樣了?!”
    流星輕輕抹過自己手中的長劍,淡淡地道:“她太不配合了,我讓她寫字條引你回來,她卻不肯。我只好殺了她!幸好我也不笨,在你醫廬中找到了她的字,模仿它,居然也瞞過了你。”
    梅如雪像被人當胸擊了一拳,心驟然縮緊,血往上湧,幾乎張口噴出來。她緊緊咬牙,手在袖中握住長鞭,拼命握住,握得虎口幾乎裂開了。
    “我們與你無冤無仇,你給我一個理由!”她將湧進眼眶的淚生生吞下去,厲聲喝道。
    “你忘了我是殺手?只要有人肯付錢,我們就為他殺人。”
    “是誰讓你來殺我們的?”
    “抱歉,這是我們的職業道德,我不會隨便將委託人的名字告訴你的。”
    東方兄弟的臉早就鐵青了。東方朔大聲喝道:“雪兒,別跟他多廢話。他們是冷血殺手,殺人本來就是職業,沒道理好講的。”
    梅如雪道:“可是……他就是那個蝴蝶盟主,他就是若兒的哥哥!”
    “若兒!”東方朔如夢方醒,在人群中尋找,衝口叫道:“若兒,若兒,你在嗎?”
    一雙雙眼睛看過去,突然找到那雙熟悉的、純淨的眼睛,東方朔大叫道:“若兒,你是若兒!”
    可是這雙眼睛只是迷惑地看了他一眼,想要努力回憶什麼,忽然雙手捧住自己的頭,眼睛裡露出痛苦之色。
    “雁弟!別聽他們胡說!”流星回頭斥道。
    杜若一呆,隨即清醒過來,眼神又變成一潭冰水。
    東方兄弟交換一下眼色,兩人怒吼一聲,猛地向蝴蝶殺手撲過去。與此同時,梅如雪的長鞭也已出手!
    “玉蘿、雁弟,你們對付梅如雪。其餘人隨我對付這兩個老頭!”
    冰冷的劍光交織成一道網,將東方兄弟緊緊罩住。劍氣激落滿穀的花、葉,甚至霧氣也被驅散了。一股股寒風在穀內盤旋。
    鳥語花香的紅塵穀,瞬間變成了陰冷的修羅場。
    東方兄弟兩人加起來已超過百年功力,但這百年功力在七星連珠的劍網下,仿佛漸漸不堪重負。兩人的袍袖被自己的內力激得鼓漲起來,像兩葉風暴中的小舟。而七把劍便如澎湃的海浪,不斷襲向這兩葉小舟。一次次的碰撞,一次次起落。
    穀中的活物紛紛逃竄。
    東方奇根本無暇施展暗器,全憑拳腳抵抗劍陣,漸漸已覺得吃力。
    他們忽然感到有些恐懼,活了七十多年,他們從來沒有這樣恐懼過。
    已經五十年沒有與人交手了,他們的戰鬥力已漸漸在隱居的閒暇生活中被消磨。歲月真是一劑毒藥,不僅消磨人的青春、熱情、壯志,而且讓人的思想、身手變得遲鈍。
    很多年輕時負有盛名的武林前輩,過十年二十年可能會被淘汰,因為他們被自己以前的光環罩著,慢慢安於這種聲名,失去了很多歷練的機會。
    反而是那些初出茅廬的人,卻在不斷挑戰、不斷突破、不斷進取。
    五十年,這是何等漫長的歲月?
    初離倦客島那次所面對的敵手比起蝴蝶之盟的殺手來說簡直是小巫見大巫。這些殺手,每個人本身就像是一柄淩利的劍,隨時可以以自身去穿透對手的胸膛。
    玉蘿與杜若兩柄劍將梅如雪逼住。梅如雪顧忌杜若,根本不願施殺手,只是節節防守。一邊還要顧及東方兄弟的情況,漸漸有些手忙腳亂。
    驀然,流星的眼中精光暴漲!
    一瞬間,他的長劍如閃電般刺透了東方朔的左肩琵琶骨。東方朔慘叫一聲,身形疾退,一條左臂再也提不起來。
    長劍抽出,帶起一片血花。
    未等東方朔身形站穩,流星又如鬼魅般欺近,又一道劍光,穿透東方朔右肩琵琶骨。
    抽劍時用力一甩,東方朔的身子斜斜地飛出去,重重跌倒在地,一下子痛昏過去。
    “大哥!”東方奇嘶聲疾呼,兩眼赤紅,鬚髮皆張,狀若瘋狂。
    只聽“噗”的一聲,一劍刺入東方奇左胸,東方奇倒退兩步,一手捂胸,一手指著流星,拼盡最後一口氣問道:“你……奉……何人之命?是不是……景剴……?”
    一語未了,人頹然倒下,氣絕身亡。雙眼兀自圓睜,充滿悲憤,死不瞑目。
    “義父、二叔!”梅如雪肝膽俱裂,一陣暈眩。
    玉蘿趁機欺身上前,點了梅如雪的穴道。
    杜若轉身,見東方兄弟血淋淋地倒在地上,那片紅光衝擊著他的眼球,他心裡忽然湧過一陣悸動……
    殺手身後,一個蒙面的藍衣人影緩緩踱出,身邊跟著兩名勁裝武士。
    “流星,幹得好!”藍衣人道。
    “我只是完成了你交代的任務。”
    藍衣人遞過一張銀票:“這是剩餘的報酬。”
    流星伸手接過,道:“告辭!”
    藍衣人道:“再考慮一下我的提議。我保證,你會前途無量。”
    “我會的。”流星點頭,轉身。
    一行人瞬間像煙霧般散去。
    藍衣人目光閃動,沉吟片刻,向身邊的武士下令道:“將這兩個活的放進馬車,帶回去!”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十八章 覆雨翻雲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0 本章字數:2003


楓林晚照亭。
    江天風、江天雨、江天雷三兄弟憤怒地握緊拳頭,紛紛道:“公子,我們殺進棲雲山莊去,把陸浩天這個禽獸千刀萬剮!”
    溫如玉無聲地站在那兒,看著細雨淅淅瀝瀝地飄灑在樹梢,久久無言。除了那雙深邃的眸子中還有痛苦在燃燒,他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尊亙古以來就站立在那兒的雕像。
    過了很久,他輕輕歎道:“難道,我再製造一個破碎的家庭,我就能開心了麼?吟香只是個弱女子,添兒還小,如果我為了報仇,殺了陸浩天,他們該怎麼辦?即使殺了他,雨兒還能再活過來麼……”
    “公子,你那樣仁慈,可這世上多的是心腸歹毒之人啊。”江天風看著溫如玉,心微微抽搐。這個外表粗獷的漢子,眼裡蓄滿了淚水,卻不願流下來。
    溫如玉道:“這世上本沒有大奸大惡之徒。我相信人之初,性本善。只是,有人為名,有人為利,有人為情愛,有人為仇恨,因為有了心中的執念,便做出種種違背良心道德的事。但在他們自己看來,豈非都是情有可原的?”
    “難道……少夫人便白死了麼?”江天雷一拳砸在身旁的樹幹上。
    溫如玉閉上眼睛,手指在微微痙攣,喃喃道:“雨兒,你若在天有靈,會原諒我麼?”
    “大哥!”一個人影緩緩從樹林外走進來,走得很慢、很吃力、很膽怯。
    “陸浩天!”江氏三兄弟見到來人,不約而同地拔出劍來,直指他的咽喉。而眼裡噴出的怒火,也齊齊射到陸浩天身上。
    陸浩天卻好像沒看見,徑直往前走,走到溫如玉身後,默默跪下來,俯伏在地,道:“大哥,我特來向你謝罪。是的,是我害死了大嫂。可是……大哥,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不是故意的,那天,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來說……你已遭遇不測,死在歐陽華之手。我本想能瞞多久就瞞多久的,可是……大嫂跑來逼問我……我實在沒有辦法,才告訴她的。”
    “公子!不要再聽他狡辯!”江天雷大喝道,“陸浩天,你機關算盡,每一步都做得天衣無縫。可是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就算有人散佈謠言,說公子已遇不測,你後來又為什麼明知公子在決戰,還要去告訴他少夫人的死訊?”
    “我……我驟然經歷這樣的慘變,根本無暇細想,第一時間便趕去向大哥彙報了。”
    “那麼,”江天風介面道,“公子一回來就發生了飛鷹堡的事,沈飛鷹為什麼偏偏拿你的妻兒來要脅公子服化功散?你妻兒逃生後你去哪兒了?為什麼不去救公子?”
    “我知道不是沈飛鷹的對手,所以我去搬救兵了。我找了丐幫孫長老,不信你們可以去找他核實。等我再去時,大哥卻被蝴蝶之盟救走了。”
    江氏三兄弟面面相覷,明知他在撒謊,卻找不出反駁的話來,氣得臉色鐵青,卻無可奈何。
    溫如玉回過頭,眸子沉靜如水,聲音中透著疲倦:“你起來吧,這些事都已經過去,不管你是有心亦或無意,我都不想再追究。我們兄弟一場,有過那麼多共患難的日子,我此生都不會忘懷。浩天,我只有一個要求,請告訴我,我的孩子在哪裡?”
    陸浩天站起來,不敢看溫如玉的眼睛,低頭道:“孩子……我不知道。”
    江氏兄弟怒目相向。
    陸浩天瑟縮了一下,囁嚅道:“這件事說出來太離奇了,我至今一個人都沒說過,包括對吟香和添兒。大哥,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說的句句是實話。”
    “我信,你說吧。”
    陸浩天陷入回憶中,臉上的表情很奇怪,有恐懼、有迷茫、也有一絲慶倖:“大嫂去世時孩子沒有生出來,我將大嫂盛殮後,當天晚上,我隱約聽到一聲孩子的哭聲,問吟香,她說沒聽見。我以為是自己的幻覺,隔了一會兒又似乎聽到靈堂那邊有什麼聲音傳來。我不放心,便到靈堂去看,我發現棺蓋好像被人移動過,便掀開來看了一眼。這一眼把我驚得魂飛魄散,我看到大嫂的腹部是扁平的,孩子竟然不見了!
    那時候靈堂裡吹著一股陰森森的冷風,而風中夾雜著一縷奇異的清香,如蘭似麝,沁人心脾。我嚇得一身冷汗,以為見了鬼,連忙將棺材釘好,這件事再也沒有跟人提過。”
    江氏兄弟聽得心頭大震。
    莫非——蕭雨塵產下棺材子?如果是,這棺材子又到哪裡去了呢?是男孩還是女孩?是有人將他帶走了?還是真的有鬼?
    雖然都是習武之人,但驟然聽到這樣的事發生在自己身邊,他們都覺得背上涼颼颼的。
    “我希望你沒有騙我!”溫如玉盯著陸浩天,沉聲道。
    “小弟不敢欺騙大哥。”陸浩天惶然道。
    溫如玉心中又喜又悲,喜的是孩子可能沒死,悲的是不知道他現在流落何方。呆立片刻,道:“好吧,我姑且相信你。我會繼續追查這件事,希望還能找到孩子的下落。你走吧。”
    “大哥?”陸浩天有些疑惑,似乎沒想到溫如玉這樣輕易就放過他。
    溫如玉道:“我答應過吟香,不會傷你性命,也不會破壞你們現有的生活。你走吧。”
    江氏兄弟在旁邊冷眼瞪著陸浩天,握劍的手都已捏得指節發白。
    陸浩天神情數變,勉強說了聲“多謝大哥”,轉身匆匆離去。
    雨越下越稠密,漫天的雨霧像一個巨大的網,罩住人間的一切:悲歡離合,愛恨情仇,在天地間,人顯得如此渺小,微不足道……
    樹林的另一頭,灌木叢中藏著一個藍衣人影。那雙俊俏的眼睛裡閃著迷離的光,夢囈般地道:“世間竟有如此君子,是可敬?可歎?可憐?還是可愛……?溫如玉,你可知我……我已為你迷失了自己?”
    這人竟赫然是溫如玉在鳳凰集月夜湖邊遇到的那個藍衣書生“風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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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十九章 記憶如煙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0 本章字數:2496


血,到處是血,鬚髮皆白的老人,頹然倒下,死不瞑目。長劍穿透兩肩琵琶骨,抽出一片血花。那個美麗而淒絕的女子,雙眸中悲憤無望的痛楚。
    溫暖的笑容,白衣飄飄的男子,飛過那座山頭,飛過那片湖泊。彈劍、吹簘、舉杯、低吟,種種姿態,飄逸出塵。
    是誰?那是誰?為什麼如此模糊,卻又如此熟悉?
    殺人的利劍,一雙雙冷漠的眼睛,仿佛芸芸眾生都與他們沒有絲毫關係。
    一邊是地獄的烈焰,一邊是天堂的湖水;一邊是殘忍,一邊是悲憫;一邊是魔,一邊是佛。
    杜若在夢中掙扎,汗透層衣,驀然驚醒過來。
    窗外月華如練,四周寂靜無聲,只有微風拂過窗櫺,宛如聲聲低語。
    杜若再也睡不著,便披衣而起,走了出去。
    站定在窗前的梧桐樹下,他仔細地回憶著夢境中的一幕幕,頭痛欲裂。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隱隱約約的幾句詞飄過腦際。
    “驚起卻回頭……驚鴻……”模糊的字眼,卻忽然挑起他心底某處纖細的神經。
    他的手摸到袖中一張紙,那是份地圖,標著“倦客島”三字。這張圖為什麼在他身上?他一點印象都沒有。這張圖有什麼用?他不知道。
    但潛意識裡,他覺得這地圖對他來說非常重要,所以他一直深藏著,不讓任何人看到。
    抬起頭,他看到流星的房裡還亮著燈光。他不由自主地向那點燈光走過去。
    窗上映出一個孤獨的身影,流星靜靜地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這麼晚了,他為什麼不睡?他仿佛在思索著什麼事,看起來已坐了很久。
    “大哥。”杜若敲門,輕聲道,“我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
    流星抬頭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疲憊。每次殺戮之後,他都會覺得疲憊嗎?
    “大哥。”看到流星的眼睛,杜若便想起紅塵穀中那片血腥,他胃裡一陣翻湧。難道兄弟之間的感覺,便只剩下這種痛苦的回味了嗎?
    流星示意他坐下,問道:“這麼晚了,你還沒睡?在想什麼?”
    “我被噩夢驚醒了。看到大哥這裡還亮著燈,便過來看看你。”
    “噩夢?你做什麼噩夢了?是不是白天看到血腥有些受不了?”
    杜若點頭,道:“是,大哥,看到那兩位老人,我心裡很難過。看到他們的血,我想吐。”
    流星嘴角露出了杜若熟悉的那種冷酷的味道,眼裡分明寫著不滿兩字。
    “你看到這麼一點點血腥就受不了了?江湖本來就是血淋淋的江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每天都在發生著殺戮,你這樣懦弱,將來如何去闖蕩江湖!”
    嚴厲的語氣,失望的神情,恨鐵不成鋼的氣憤。
    杜若在心裡深深歎息。為什麼分明是兄弟,兩個人卻仿佛站在天地的兩個極端,怎麼也無法相通?
    “大哥。”抬起頭迎上那道目光,杜若平靜地道,“今天紅塵穀中的那兩位元老人,我是不是認識?為什麼我看見他們就覺得似曾相識?還有,溫如玉究竟與我有什麼關係?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好熟悉。他對我來說不應該只是殺父仇人那麼簡單。”
    流星眼裡的怒火愈燒愈旺,但杜若視若無睹,繼續道:“自從失憶以來,我天天都在想我以前發生過什麼事?總是有一些記憶的碎片在我腦海中閃過,可是無法捕捉。大哥,我不管我是如何失憶的,但我有權力知道過去發生的事,你……能不能告訴我?”
    流星的身子微微震動了一下。
    “我的心告訴我,我不是殺手,我也不願意當一名冷血殺手。那些人與我們無冤無仇,可是你為了錢,就可以輕易奪去他們的生命。這很殘忍!對我來說……這簡直是禽獸所為!”
    流星的拳頭不由自主地握緊,淩厲的目光盯住杜若,一字字道:“你再說一遍!”
    “大哥!我無法接受你的行為,那不是人幹的,那是禽獸!”杜若幾乎是吼出來的。
    狠狠的一巴掌打在杜若臉上,血沿著嘴角滲出來,杜若呆了呆,默默舉手擦乾,默默看著流星,道:“對不起,大哥,我不該說這樣傷人的話。可是,難道就因為自己有個不幸的過去,就要將這不幸轉嫁到別人身上?難道……就因為你曾經痛苦過,就要把這痛苦報復在別人身上?”
    “不是!”流星跌坐在椅子中,狠狠地瞪著杜若,臉色發白:“你根本不懂!你不知道我曾經受過多少苦!你不知道我的那些兄弟們每個人都有一段悲慘的過去。這個世界是弱肉強食的,沒有溫情!沒有悲憫!我只有靠自己,靠自己手中的劍!”
    “可是,大哥,我也曾是一個孤兒,並且在比你更小的時候就成了孤兒。而你,爹娘去世時你已十三歲了!你可以生存!你不一定非要成為殺手!”
    “我不甘心!我是歐陽華的兒子,我父親是一位梟雄,我要重振歐陽家!而你呢,你遇到了溫如玉,過上了平靜而幸福的生活……”
    驀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流星慌忙止住。
    杜若驚得站起來,顫聲道:“你說什麼?”
    流星無言以對。
    “我猜到了,那個溫如玉,他絕不止是我們的殺父仇人。還有紅塵谷中兩位老人,他們叫我‘若兒’。我究竟是誰?大哥,請你告訴我,請你給我自由!我不要成為殺手!”
    流星呆了很久,心中百感交集,腦子裡閃過藍衣人臨走前說的那句話“再考慮一下我的提議。我保證,你會前途無量”,是否,換一種身份,再也不當殺手,杜若便會接受自己?
    “我知道你討厭我這種身份,你覺得我冷血、殘酷、沒有人情味。現在我們有一條新的路可走,皇上的大內第一高手、御前侍衛統領張夕照希望我們蝴蝶之盟成為他的手下,為皇上效命。我們不用天天守在宮裡保護皇上,只要在皇上需要時為他剷除奸佞,做密探及捕殺的工作。我遲遲沒有答應他,是怕兄弟們不慣約束。但是,雁弟,假如你喜歡,我會接受他的提議的。”流星的這段話說得很緩慢,每個字說出來都好像經過了斟酌。
    杜若大吃一驚。他想不到蝴蝶之盟引起了朝廷的注意,更想不到朝廷竟然不顧他們的殺手身份,反而要吸納他們。這是為什麼?
    以流星的性格,他決不會接受什麼朝廷的委任。因為他眼高於頂,他對這些官場上的事根本不屑一顧。可是為了杜若,他竟然願意改變自己的身份,去做他自己不喜歡的事。
    這位冷酷的哥哥,原是這麼愛他的。而他,卻一心想要離開他。
    杜若的眼睛濕潤了。
    “不,大哥,我知道你不喜歡當大內侍衛。我們都是江湖人,在江湖上我們可以快意恩仇,不用整天提心吊膽地過日子。我不想我們這些兄弟聽命于朝廷,受朝廷的控制。”
    頓一頓,歉然道:“大哥,我不該惹你生氣,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我不想這樣糊裡糊塗地活著,你能否幫我恢復記憶?”
    頓一頓,又道:“不管過去是什麼樣子,前面的路要怎麼走,請讓我自己去決定好嗎?”
    流星沉默了,但微垂的眼瞼卻掩不住層層波動。
    “想不到,我費了這麼多心思,還是無法改變你。難道這是天意?”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二十章 在劫難逃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0 本章字數:5391


紅塵谷,溫如玉與江氏兄弟還未走近醫廬,便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驟然見到倒在地上的東方奇,四人不禁變色。溫如玉飛奔過去,抱起東方奇的身體,觸手冰冷,早已氣絕多時了。
    溫如玉看著東方奇那雙怒睜的眼睛,想起島上相處的點點滴滴,那樣善良灑脫的老人,為自己的祖孫三代耗盡了一生的時間,最後死於非命。他恨不得此刻倒在地上的人是自己,而不是東方奇。
    心在滴血,淚雨湧進眼眶,卻被他硬生生吞下去。
    驀然驚醒,東方奇已死,東方朔與梅如雪呢?
    他飛掠而起,沖進醫廬,大叫道:“義父!如雪!”
    只有慕飛煙的屍體倒在醫廬內,沒有東方朔和梅如雪。
    可是穀中的斑斑血跡及滿地被劍氣催落的樹葉告訴他,這裡曾發生過一場惡戰。現在東方奇已死,而東方朔與梅如雪不見蹤跡,是不是意味著他們仍然活著?
    溫如玉心裡又升起了一絲希望。
    一抬頭,見牆上用匕首插著一張紙,取下來一看,上面寫著:錢塘西湖畔,望湖樓,恭候大駕。張夕照
    錢塘西湖畔,曾是當年鯤鵬王府的府址所在。
    五十年前,鯤鵬王府被景鈺一把火燒成灰燼,後來在這舊址上建起了皇帝在江南的行宮,名喚“煙霞宮”。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重湖疊山郾清嘉。有三秋桂子,十裡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嘻嘻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
    柳永的一曲“望海潮”,寫盡錢塘繁華。
    而此刻,秦樓楚館中飄出的陣陣笙歌,落入溫如玉耳中,卻令他無限惆悵。
    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當年,在鯤鵬王府中,自己的祖父景皓與祖母燕翎兒,也曾攜手同游,陶醉于這三秋桂子,十裡荷花吧?
    那樣一對璧人,臨湖照影,恐怕連鴛鴦都驚羨他們的絕世風姿了。
    可是,世事如白雲蒼狗,轉眼已經五十個春秋了。昔人已矣,他這個後人只能站在這畫橋煙柳中,徒然為他們歎息。
    一身藍衣的張夕照站在望湖樓上,遠遠地看著溫如玉與江氏兄弟緩緩走過來。
    溫如玉風神俊朗,絕世風華。即使因為剛剛逝去親人而眉尖深鎖,也絲毫沒有讓他遜色,反而更添加了一種讓人心動的憂傷。
    “張統領,他人來了嗎?”
    紫色的簾幔低低垂著,有人在裡面輕聲問道。
    張夕照掀簾,道:“他在過來了,長公主。”
    “好的。我就呆在裡面,你先莫讓他發現我,我伺機而動。”
    “是,長公主。只不過……你這樣做,萬一皇上怪罪下來……”
    “這個你別管。皇兄若是怪罪下來,我一個人承擔便是。”
    張夕照心中暗道:這個膽大包天的長公主,莫要給我惹什麼禍才好。
    “對了,你抓回來的兩個人怎麼樣?”裡面又問道。
    “東方朔被囚禁在錢塘府的牢裡。那位姑娘……被皇上傳進行宮去了。”
    “哦?莫非……皇兄他?”
    “恕臣不敢妄揣聖意。”
    簾幔後一聲輕笑,道:“若是他喜歡上了那位姑娘,那就太好了。”
    “為什麼?”張夕照似乎早知道答案,卻還是忍不住問道。
    “我看得出,梅姑娘是喜歡溫如玉的。這樣……”
    溫如玉與江氏三兄弟走上樓來。
    一雙原本沉靜的星眸,此刻卻隱含鋒芒,蓄勢而發。而江氏三兄弟的手已按在劍柄上。
    “溫公子?”
    “張統領?”
    “溫公子請坐。”
    一名侍女奉上茶來。
    溫如玉向四周掃了一眼,發現張夕照竟然只有一個人,難道其他人隱藏在簾幔後面?淡淡一笑,道:“張統領不會是特意請在下來品茶的吧?”
    “溫公子,面對如此西湖美景,我們一起坐下來喝一杯茶又有何不可?”
    “可這茶裡有血腥味,我聞不慣這種味道!”溫如玉盯著張夕照。後者鳳目、微髯,身材高挑,長相不俗。渾身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威嚴,不愧是皇帝最寵信的大內第一高手。
    “東方兄弟是欽犯,在下皇命在身,抓與殺都是我的職責。”
    “你把我義父與如雪怎麼樣了?”
    “放心,東方朔沒有死,只是被穿了兩肩琵琶骨,廢了武功。此刻羈押在錢塘府衙內,至於梅姑娘麼,她被皇上宣進宮去了。”
    溫如玉的心一陣顫慄。東方朔被廢了武功?他那樣一個要強的老人,被廢了武功後會是怎樣的狀態?他受得了這樣的打擊嗎?
    而梅如雪被召進宮去了,這皇帝他想幹什麼?
    憂心如焚,卻不願顯露出來。暗暗吸口氣道:“謝謝你告訴我。”
    “我本來就沒想要隱瞞溫公子。”
    “那麼,十七年前苧蘿村的血案也是你做的?”溫如玉的眼前出現了夕陽下那一大片墳塋,以及墳上迎風顫抖的衰草。無限淒涼。
    張夕照呆了一呆,道:“正是。”
    溫如玉的手握上了劍柄,痛苦在眼底化成冰冷的目光,嘶聲吼道:“為什麼?他們早就歸隱田園,與世無爭,他們根本對你們的皇帝沒有一點害處,為什麼你還不放過他們?”
    “我已經說過了,他們是欽犯,而我,只忠於皇上!”
    “那麼那些村民呢?他們又何罪之有?你為什麼連他們都殺了?”溫如玉的劍已出鞘,直指張夕照。
    張夕照卻面不改色,道:“他們窩藏罪犯,理應同罪。”
    溫如玉仰天大笑,聲音悲憤之極:“罪?什麼是罪?你們皇帝說誰有罪誰就有罪了麼?他要誰死誰就該死麼?而你們這些食朝廷傣祿的人,不辨忠奸、不明是非,皇帝叫你們殺你們就殺,你心裡有問過這個人該殺不該殺麼?”
    張夕照眼裡閃過一絲愧色,卻只是一瞬間,他恢復如常道:“溫公子,我勸你還是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喝杯茶吧。”
    溫如玉冷笑道:“你今天真的只是請我來喝茶?”
    張夕照道:“若你不是欽犯,我們何嘗不可以做朋友?撇開彼此的身份,在下非常欣賞溫公子的氣度與品格。”
    江天風大聲喝道:“公子,別聽他假惺惺的廢話。我們不如抓了他,去跟昏君交換梅姑娘與東方大伯。”
    張夕照聽到“昏君”二字,勃然變色,厲聲斥道:“你敢辱駡皇上!找死!”身形一晃,揮掌向江天風面門拍去。
    溫如玉不容他欺近,揮掌迎上去。
    雙掌相碰,轟的一聲,兩人各自倒退一步,掌風將桌上的茶杯激倒,茶水潑了一桌子。兩人腳下的樓板都裂了,樓房一陣晃動,夥計的驚呼聲從樓下傳來。
    溫如玉心中暗道:“好功力!不愧是大內第一高手。”
    而張夕照也露出凝重之色。
    溫如玉道:“張統領,不如我們到樓下去交手。雖然這樓被你包了,但打壞了人家的東西,我與心不忍。”
    張夕照點頭。
    兩人飛身從樓上飄了下去。
    江氏兄弟緊跟其後。
    樓下湖邊是一片開闊地帶,溫如玉拔出驚鴻劍,面容沉靜如山嶽,道:“我們再來過。”
    張夕照拔出了自己的那柄彎刀,刀光瀲灩,如秋水掠過溫如玉眉間。
    “好刀!”溫如玉忍不住贊道。
    張夕照道:“我這刀名喚‘奪魄’,讓我們看看它與你的‘驚鴻’劍誰威力更大。”
    溫如玉點頭,自十年前日月城一戰後,他還未真正與人交過手。
    驚鴻劍光芒未斂,溫如玉卻韜光養晦很久了。
    很久前他就聽說過張夕照的大名,張原是少林俗家弟子,內功精湛,拳法出眾,可他卻喜歡用刀。
    刀法名為“奪魄”,得自一本武功秘笈,又加上他自己的揣摸、發揮,江湖上已鮮有對手。
    強敵當前,更激起了溫如玉的豪氣。
    張夕照屏息凝神,絲毫不敢懈怠,因為他發現溫如玉雖然沉靜如山,卻如同一座岩漿暗湧的火山,隨時可以爆發出毀滅性的力量。
    一刀一劍終於動手了!
    湖水翻騰起來,溫如玉與張夕照的每一招都是雷霆萬鈞,淩利的劍氣、閃耀的刀光、兩條迅捷飛騰的身影,在望湖樓前交織成一幅絕美的畫面,卻讓人膽戰心驚,無法呼吸。
    簾幔後的人已經走出來,默默地站在樓頭,一身淡紫色的衣服,臉上罩著淡紫色的面紗。
    看著眼前這場惡戰,她的面紗微微起伏,顯見心情也很緊張。
    東方奇的死、東方朔的傷、梅如雪的被抓以及當年苧蘿村的浩劫,這一幕幕在溫如玉面前盤旋,他心中充滿悲憤,出手絕不留情,每一招都用盡了全力。
    張夕照心頭掠過一陣寒意,眼前的溫如玉本身都已化成了一把利器,銳不可擋。
    張夕照開始時刀法沉穩,漸漸覺得吃力,手下略顯遲緩,越是這樣心越急,刀法開始有些混亂。
    樓上長公主的眼裡已露出焦慮。
    溫如玉長嘯一聲,一招“有恨難省”,劍尖幻出萬點光芒。
    張夕照驀然覺得有些暈弦,不知道自己是被那閃爍的劍光所迷惑,還是為溫如玉的氣勢所震懾。
    只聽噗的一聲,長劍直直地刺入張夕照右肩,溫如玉收勢、拔劍,長劍兀自嗡嗡長鳴,仿佛為飲血而暢快。
    張夕照捂住傷口,倒退一步,神情灰敗,冷汗涔涔而下,顫聲道:“你為什麼……不殺我?”
    溫如玉道:“你只是奉他人之命,並非出自本意。我豈能殺你?”
    張夕照長歎一聲,道:“溫公子果然君子也!”
    一言甫畢,忽然一陣急驟的馬蹄聲、腳步聲如雷鳴般襲卷過來,震得望湖樓不住顫動。
    在場所有的人都為之色變。
    大隊人馬仿佛突然從地底下湧出來,瞬間將溫如玉與江氏兄弟團團圍住。
    黃羅傘蓋下,一個身穿皇袍的人騎在汗血寶馬上,面沉似水,盯著望湖樓下的人。
    溫如玉的劍緩緩垂下來,另一隻卻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
    “想不到朕的大內第一高手竟然如此不堪一擊。”冷冷的眼神掠過張夕照。
    張夕照惶然跪下,俯伏在地,道:“臣罪該萬死。”
    “朕沒有命你約溫如玉來。”聲音不大,卻透著威嚴與責怪,讓人喘不過氣來。
    “皇兄,是小妹讓他這麼做的。”長公主飄身到景剴面前,掀掉面紗,嫣然一笑。
    溫如玉呆住,這才注意到望湖樓中原來還藏著一位皇帝的妹妹,而這位長公主看起來好面熟。仔細一想,竟是在鳳凰集月下湖邊見到的那位藍衣書生“風影”。
    頓時明白他們其實一直在跟蹤、監視自己,否則為什麼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算計之中。
    景剴薄薄的嘴唇抿緊,瞪了“風影”一眼,怒道:“浣兒,你越來越放肆了,竟然差遣朕的御前侍衛統領!”
    浣兒名叫景浣煙。景剴對這個小妹一向疼愛有加,所以景浣煙在他面前遠沒有其他兄弟見到景剴時那麼拘束。
    可是這一次,她分明感受到了景剴的火氣,慌忙陪笑道:“皇兄,你別生氣了。你看張夕照傷得不輕,快讓他去療傷吧。”
    景剴從鼻子裡嗯了一聲,向張夕照一使眼色。張夕照如蒙大赦,趕緊跑了。
    景剴策馬往前,眾侍衛讓開一條路,將溫如玉及江氏兄弟露出來。但個個劍拔駑張,不敢有絲毫懈怠。
    兩雙眼睛的對視,一個像火,一個像水,一個君臨天下、不可一世,一個沉靜溫和,卻隱隱藏著孤傲不屈。
    景剴看到溫如玉那雙湖泊般的眼睛,心裡就暗暗憋著一股火。他能想像,五十年前,也有著這樣兩雙眼睛的對視,而最後失敗的,是自己的祖父景鈺。
    無聲的較量,跨越了三代,竟然還沒有結束麼?
    “溫如玉,你見了朕,居然不跪麼?”一邊是挑釁的眼神,一邊是壓抑的怒火,兩雙眼睛依然在對視著。
    溫如玉連頭都沒低,揚眉道:“溫如玉只跪明君,絕不向你這樣殘暴的昏君屈膝!”
    景剴勃然大怒,忽然揮手,一條長鞭從袖底飛出,叭的一聲打在溫如玉胸口,抽出一條長長的血痕。
    溫如玉沒有閃避,平靜地看著他道:“這一鞭,我讓你抽,為對你的不敬。”
    又是一鞭過來,更深的血痕,溫如玉的身子顫抖了一下,咬住牙,道:“第二鞭,我讓你抽,為你想要而得不到的寶藏。我原本可以雙手奉上,可因為你的強盜行徑,以及你設下的種種陰謀,我寧可自己親手交給百姓。”
    景剴臉上佈滿陰雲,眼睛裡利芒暴漲,再次揮手。
    “皇兄!”景浣煙飛撲過來,抱住他的手臂,淚水壓眶而出,“皇兄不要……”
    “你?”不可思議地看著梨花帶雨的妹妹,景剴氣得發瘋,厲聲道:“你為什麼幫他?”
    “我……”景浣煙睜著一雙淚眼看著景剴,顫聲道,“因為……因為我喜歡他!”
    這句話讓所有在場的人都驚呆了。
    溫如玉心頭大震,想到湖邊那位翩翩書生,那樣明朗而俊俏的笑容。
    “附庸風雅之人,怎比得上溫兄才華橫溢,文武全才。若是能為朝廷重用,必定國士無雙,成為棟樑之材。”
    莫非,那時候她就已經存了一份心了?
    景剴氣得渾身發抖,忽然一鞭抽向景浣煙,景浣煙被打得跌倒在地。卻拼命站起來,撲到溫如玉面前,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他,大聲道:“皇兄,你要打打我好了!”
    溫如玉的心一陣悸動,這位嬌生慣養的皇家女子,竟會為了他而背叛自己的皇兄,為了他而受苦,那要多大的勇氣啊。
    輕輕推開她,柔聲道:“長公主,謝謝你……”
    “請叫我浣兒吧。”景浣煙看著溫如玉,眼波如水。
    溫如玉呆了呆,道:“浣兒,他沒有理由再打我了,接下去,我要跟他算我親人的血賬,請你讓開。”
    “玉哥哥,不要……”景浣煙抱住他,“你們一個是我心愛之人,一個是我最敬愛的哥哥,我不要你們互相殘殺。”
    溫如玉拍拍她的肩,苦笑道:“這是天意。”
    語聲中,驚鴻劍嗆然出鞘,騰身掠起,直指景剴。
    “護駕!”景剴提馬後退,一邊大聲疾呼,“放箭!”
    一霎時萬箭齊發,溫如玉連忙後退,抱起景浣煙,輕喝一聲“站穩了”,將她拋出人群。
    這時候望湖樓已被團團圍住,還有一排士兵站在樓上向下放箭。箭如雨下,溫如玉與江氏兄弟根本沖不出去。
    “公子,不要管我們,你只管沖出去!”江天風大喊道。
    “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溫如玉簡短的一句話令江氏兄弟熱血沸騰,
    四人拼命衝殺,可更多的士兵被調過來,源源不斷的箭射過來。江天雨與江天雷都已中箭,情況非常危急。
    忽然只聽景浣煙大聲道:“住手!皇兄,你再不住手,我就死給你看!”
    景浣煙執劍橫在自己脖子上,凜然瞪著景剴。
    景剴眼見這一幕,頹然跌坐在馬背上,無力地揮手道:“都給朕住手!”
    士兵們一起停手。
    溫如玉與江天風分別扶住天雨、天雷二人,一步步後退。
    景剴狂呼道:“溫如玉,你贏了,連朕的妹妹都背叛朕,幫著你!今天饒過你,但你給朕記著,東方朔與梅如雪還在朕手裡,如果你想要他們的命,就乖乖將倦客島的寶藏送進行宮,朕會在這裡等你的。然後你給朕自廢武功,束手就擒。”
    溫如玉心念電轉,現在這種情況,只有先求全身而退,再想辦法救人。
    “朕只給你十天時間。超出這十天,你就等著來領東方朔的屍體吧。還有,梅如雪是位好姑娘,朕對她甚是喜愛。朕後宮佳麗三千,卻沒有一個像她這麼有味道的。據說你是她大哥,看來朕還要請你喝杯喜酒呢。”
    “景剴,你無恥!”溫如玉的喉嚨裡又湧起一股血腥味,他強自壓住,沉聲道,“你若這麼做,你會後悔的!”
    語聲中,與江天風抱住受傷的兩人,飛掠而去。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二十一章 鏡花水月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0 本章字數:4458


    景剴回到煙霞宮,一掌掃翻了書桌上所有的東西,怒不可遏地沖景浣煙咆哮道:“你怎麼沒有跟著溫如玉去?你去向他投懷送抱好了!為什麼還跟朕回來?連面都沒見幾回,你就愛上他了?朕的朝廷裡那麼多年輕俊彥你不愛,偏偏去愛上溫如玉?你存心想跟朕過不去,對不對?你今天當著那麼多將士的面說出這種話,把朕的臉都丟光了!”
    乾清宮的宮娥太監看到這種樣子,個個噤若寒蟬,唯恐受了池魚之殃。
    景浣煙低著頭一言不發。等他說完,才抬起頭,深深注視著狂怒的景剴,緩緩道:“你難道不覺得溫如玉不僅是君子,而且是個勇士麼?他善良、正義、不畏強權、恩怨分明,是個真正的男子漢。在你的朝廷裡多的是趨炎附勢、貪圖富貴之徒,有幾個能象他這樣的?小妹今生要麼不嫁,要嫁便非他莫嫁!”
    景剴冷笑:“你的婚姻由朕作主,朕讓你嫁給誰你就嫁給誰!”
    景浣煙清亮的眸子毫不畏懼地瞪著景剴,道:“我的事情我自己作主,即使父皇母后還在世,我也不會讓他們決定我自己的終身大事。我是自由的!”
    景剴氣結,這個刁蠻的小妹一直讓他頭疼,現在更是變本加厲,公然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而且公然與他作對!
    想到溫如玉那雙看似溫和,卻暗藏倔強孤傲的眼睛,他的怒火又壓抑不住地往上躥。為什麼?即使因為他是景皓的後代,即使因為他是朝廷的叛逆,他也不至於這樣恨他啊。為什麼?他暗暗問自己。
    忽然心裡閃過一個清麗絕俗的身影,那雙如水般溫柔、如梅般清寒的眼睛,和溫如玉多像啊!
    他們倆真的是天生的一對,可恨溫如玉竟然還戀著死去多年的妻子,置梅如雪於不顧。
    更可恨梅如雪還那樣死心塌地地愛著溫如玉。
    現在又加上一個景浣煙。
    他發現自己是在妒嫉著溫如玉,妒嫉他的自由身份、妒嫉他的那份桀傲不遜、妒嫉他得到了人間真情。
    想到這裡,他忽然握緊拳頭,一個念頭在心裡閃過。
    聽雪樓。
    梅如雪呆呆地從窗口看出去,滿眼春光,可在她眼裡卻是慘紅愁綠。
    東方奇死了,東方朔失了武功,現在不知身陷何處,而她,卻被景剴軟禁在這裡。聽雪樓下站滿侍衛,連一隻蒼蠅也飛不出這庭院。
    梅如雪苦笑。景剴到底想幹什麼?溫如玉現在在哪裡?他如果去紅塵穀,肯定會知道自己被抓,肯定會來救自己。可是,這行宮把守森嚴,景剴的侍衛多如牛毛,溫如玉渾身是鐵,能撚幾根釘?
    想到這裡,她的心又糾結起來,真希望他不要來。
    夜幕降臨了,梅如雪點起燈來,呆坐在窗口。
    腳步聲在身後響起,梅如雪回頭,見一身明黃色的景剴輕輕推門進來。
    梅如雪默然無語,仍然掉過頭去看窗外。
    “梅姑娘,你還好嗎?”景剴的聲音竟然很溫柔。
    梅如雪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轉過身來,明眸困惑地注視著眼前這個人。
    “多謝皇上關心,我是一個階下囚,皇上說我會好嗎?”
    “溫如玉來過了。”景剴盯著她的眼睛,想從中發現什麼。
    梅如雪驀然變色,雖然馬上恢復平靜,但眼神早已洩露了心中的緊張、焦慮與擔憂。
    “他……怎麼樣?”聲音微微顫抖,顯見早已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景剴微微一笑,道:“你覺得這句話應該問一個敵人麼?”
    “敵人?”梅如雪凝視著他,道,“是你自己將自己放在我們敵人的位置上。我大哥根本沒有絲毫與朝廷作對的意思。他心地仁慈,悲天憫人,是世上難得的君子。是你非要壓迫他,將他當成你的敵人。可事實上,你們的祖父還是兄弟呢!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五十年前的那一幕,難道到了今天,還要重演麼?”
    景剴聽她的語氣溫柔而感慨,心不禁微微一顫。
    “皇上,請你告訴我,我大哥,他還好嗎?”誠摯的眼神,低緩的聲音,眼裡有淡淡的霧氣飄起來,可唇邊卻努力要綻開一縷笑容。這樣一位美麗而憂傷的女子,沒來由地牽動著景剴最纖細的神經。
    “他……他很好,他沒有受傷。我將他放走了。”
    “為什麼?”梅如雪覺得很意外。
    “因為……朕的小妹浣煙拼命護著他。”
    梅如雪困惑地看著景剴,心念數轉,難道……?
    女人的敏感讓她覺得這件事不尋常,可她卻不願再問下去。
    “你好像一點都不好奇?”景剴挑眉,眼裡有研判的味道。
    梅如雪微笑道:“我不想問,因為我相信他。”
    相信?景剴忽然覺得很酸,梅如雪憑什麼相信溫如玉?溫如玉並不曾向她承諾什麼,不是嗎?
    冷冷一笑道:“可是,朕卻已經打算將朕的小妹嫁給溫如玉了。”
    “什麼?”梅如雪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感覺到梅如雪的緊張,景剴覺得很開心。
    “剛才你不是說過,溫如玉是個君子嗎?正好,浣兒與你有一樣的想法。她非溫如玉不嫁。朕又不是無情之人,當然要成全他們了。”
    “你……”梅如雪手足發冷,顫聲道,“你又要耍什麼陰謀?”
    景剴變色,目光突然變得淩厲,一字字道:“弄清楚你是在跟誰說話!”
    梅如雪迎著他的目光,毫無畏懼:“那麼,請告訴我,你究竟想幹什麼?”
    景剴道:“朕是誠心要將小妹嫁給溫如玉,難道有錯麼?”
    “不,”梅如雪道,“我大哥決不會答應的,因為他心裡只有雨姐姐。”
    景剴怒道:“既然你知道他心裡只有蕭雨塵,為什麼還要喜歡他?”
    梅如雪哭笑不得,道:“皇上,這是我自己的事。難道愛一個人一定要有回報麼?你根本不懂女人。女人為了自己心愛的人,是可以犧牲一切的。”
    景剴哈哈大笑,象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朕只看到後宮那麼多女人為得到朕的寵愛而爭得頭破血流,從未見過哪個女人願意犧牲自己,成全所愛的人的。”
    “那是在你的皇宮。這是一個被扭曲的地方,這裡的女人都不正常,因為她們全心全意陪著一個不正常的男人!”
    “你!”景剴一把捏住梅如雪的下巴,眼睛眯起來,惡狠狠地道,“你敢這樣罵朕?你和溫如玉一樣不怕死?!”
    梅如雪輕輕推開他的手,輕輕歎道:“真正相愛的兩個人心裡只有彼此,而你後宮佳麗三千。試問你的一生有多少日子、多少精力,你的愛能分給幾個人?在你心裡,她們無非是為你生兒育女的工具、你皇宮中華麗的點綴,你沒有愛!”
    “你這個瘋女人!竟然跟朕講這樣荒謬的話!”景剴氣極敗壞地吼道,“你不怕朕將你千刀萬剮?”
    梅如雪冷笑道:“皇上手中掌握著生殺大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皇上,難道你沒有親情?難道你沒有人性?脫下這身龍袍,你也是個活生生的人。你不想一生得到真愛、真情?如果你放過我大哥,他會感激你的……”
    “感激?”景剴止不住冷笑,“他今天就想殺了朕!他會感激朕放過他?!他要為他父母及村民報仇!他要為東方兄弟報仇!他罵朕昏君!他在朕面前立而不跪,他根本對朕不屑一顧!”
    梅如雪看他一眼,眸子中有深深的責怪:“是你先不義在先,怎可怪他無情?”
    “朕不義?”景剴仰天大笑,道,“鯤鵬王國的後人都是朝廷的叛逆,太上皇臨終時,父皇還在位,朕還是太子,他一再地叮囑父皇和朕,一定要將景皓的後人斬草除根,將他們藏匿的寶藏找出來。父皇與朕一直都在追查他們的下落,若非他們躲得好,朕早就將他們滅了!讓他們活到現在,這已經是他們的僥倖了!”
    梅如雪心裡升起一股寒意,這是什麼樣的恨啊?居然會如此刻骨銘心?太可怕了。除了為燕翎兒,景鈺更多地是妒嫉景皓的才能及他的得民心吧!
    “你怕了?”景剴看到梅如雪眸中的懼意,心情大好,“可是朕不是無情無義之人,只要你答應朕一件事,朕立刻放過溫如玉。”
    梅如雪動容道:“真的?是什麼事?”
    “朕只要你……答應做朕的妃子。”
    梅如雪倒退一步,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兩個皇室裡的人是不是都吃錯了藥?一個要嫁給溫如玉,另一個要娶自己。
    她一陣暈眩,用力咬住下唇,抬起長長的睫毛,目注景剴,勉強道:“皇上說笑了。梅如雪不過是江湖中一個膚淺女子,怎配當皇上的妃子?皇上莫要叫天下人恥笑了去!”
    景剴傲然笑道:“朕想做的事,誰敢笑朕?”
    梅如雪心中暗歎,為什麼當年的景鈺與面前的景剴是如此相似?難道,五十年前的故事真的要重演麼?
    “皇上你錯了,我不會答應嫁給你的。”
    “哦?為什麼?你不是說為了心愛的人,你是可以犧牲一切的嗎?那麼,你嫁給朕,朕放過溫如玉,你豈非是成全了他?”
    梅如雪道:“是。我是可以為了他犧牲一切。可是,溫如玉不是平常男人,如果我為他犧牲,他會一輩子良心不安,一輩子活在痛苦中。那樣,我豈非不是幫了他,而是害了他?所以,我絕不會做這種傻事。”
    景剴好像被人當胸打了一拳,臉上的肌肉一陣抽搐。
    他真的不明白眼前這個女人。她怎麼能那樣淡定?那樣瞭解溫如玉?
    他們,真的是心靈相通的麼?
    “為什麼?為什麼你那麼討厭朕?”他的眉頭緊緊鎖起來,臉色發白,眸子中盡是被挫敗的沮喪。
    “不是,皇上。”梅如雪真誠地道,“這不是討厭不討厭的問題。愛……是沒有理由,也不需要解釋的。正如長公主愛上我大哥一樣。”
    “難道,你真的不擔心溫如玉會愛上朕的小妹?”
    梅如雪搖頭:“他不會,因為他的愛已隨雨姐姐去了。如果有一天他娶我,那不是因為愛,而是相知。因為我們彼此理解對方,我們在一起生活,會是親情與友情,但不是愛情。你不懂。但是對長公主,他不會,因為他的生活、他的思想觀念與長公主有著天壤之別。”
    “朕是不懂,你說的這些話太奇怪了,朕根本聽不懂。”景剴懊喪之極。
    一縷微笑在梅如雪唇邊浮起,溫柔、寧靜:“對我們來說,愛只是鏡花水月。逝去的永遠不會再回來,而我,我會默默地支持他、愛他,而不要求他也給我同樣的愛。”
    “你……真是朕所見過的最奇怪的女人。可是,朕發現自己已經喜歡上你了,再也無法自拔。朕絕對不會讓你從朕身邊溜走的。朕要娶你,朕娶定了你!”
    “不!”梅如雪大聲叫道,“不是這樣的。你這是錯覺!只因為我與你所熟悉的宮裡女子不同,你覺得新鮮,所以才會喜歡我的。可這不是愛!”
    景剴看著她,若有所思地微笑道:“你這個傻女人,你懂溫如玉,卻根本不懂朕。溫如玉是個呆子,他放棄你這樣好的女人是他的最大損失。而朕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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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二十二章 驚鴻掠影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1 本章字數:4064

梅如雪征住,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是不是自己從一開始就錯了?那天被景剴抓進宮,她本來在袖中藏好了匕首,準備為慕飛煙與東方奇報仇。可是她左思右想,最後拼命忍住了。忍字心上一把刀,面對景剴的時候,她的心在滴血。
    而景剴卻讓她大吃一驚,因為他不僅沒有殺她、囚她、折磨她,反而用一種在她看來像是朋友的態度對她。
    她感覺到他在研究她、分析判斷她,而其中夾雜著掩飾不住的喜歡。
    難道,因為自己的忍耐、逆來順受讓景剴誤會了?
    “不可能的,皇上。”她儘量令自己平靜,用平和的態度對待景剴,“我永遠不會忘記飛煙與二叔的死,他們是你派人殺的。我可以在這裡平靜地跟你說話,而沒有撲上來與你拼命,是因為我還想為大哥化解這宿世之仇,還知道你在老百姓心目中不是壞皇帝。可這並不表示我不恨你!
    在被你抓進宮來的時候,我已經準備好行刺你,可我沒有。”
    “為什麼?”景剴軒眉,目光凜然,“難道又是為了溫如玉?”
    “我想了很多很多,如果我這樣做,我不僅不會成功,反而會為大哥帶來更大的罪名。從此他再也沒有機會逃脫你羅織的叛逆之名,他會萬劫不復。所以,我忍住了。”
    景剴神情數變,失落、惱怒、忌恨、後悔,種種情緒混雜在一起,盯著梅如雪,默然半晌,頹然道:“我真的不知道你是什麼做的?你怎麼能這樣冷靜、理智?你為溫如玉瘋了,你看看你哪點像女人?你沒有喜怒哀樂,沒有激情,你像一潭死水……真見鬼,朕偏偏喜歡你這樣的一潭死水,朕也瘋了!後宮那麼多會撒嬌、會討好朕的女人朕不喜歡,偏偏要喜歡你!”
    梅如雪茫然地聽著,此刻的景剴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個皇帝,他那樣懊喪、那樣失落,甚至有些傷心,他看起來—-竟讓她覺得有些可憐。
    景剴並不是個冷血殘暴的人,是不是?
    “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一定會讓你改變的。”景剴好象在承諾,又好象在安慰她。
    梅如雪卻出神地看著窗外,仿佛忽然聽到了什麼。
    “你在聽什麼?”景剴奇怪地問。
    “你聽到了嗎?我大哥在彈《廣陵散》。”梅如雪的雙眸瞬間發出了喜悅的光芒,這光芒將她的面容照得更加明媚動人,她如癡如醉,喃喃道,“你聽,是他,是他在撫琴。他把所有的悲憤、不平都注入琴聲了。他還在對我說話,他牽掛我、擔心我,他讓我保重自己,說他會來營救我的。”
    景剴勃然大怒,仔細傾聽,果然有一縷飄渺的琴聲傳過來,如行雲流水,錚錚有鐵戈之聲,聽起來神秘而奪人心魄。
    他一步奔到窗前,將窗子推開。
    琴聲聽得更清晰了。
    “康朝精通音律之人不計其數,你怎麼知道撫琴之人是溫如玉?再說,他已經走了,怎麼還敢回來?”景剴看著梅如雪那種癡迷的樣子,恨不得一巴掌將她打醒。
    “是他。我聽過他彈這首《廣陵散》,這曲子早已失傳,是雨姐姐費盡周折得來的。就算你皇宮樂師也未必會彈。何況,只有我大哥這樣錚錚鐵骨、情操高潔的君子,才能彈得出這樣動人的旋律!”
    景剴怒不可遏,剛想命令侍衛出去查看,另一陣琴聲從身後響起來,回頭卻見梅如雪也端坐琴邊,纖指撥動琴弦,與外面的琴聲遙相呼應。
    一霎時天地間仿佛充滿了這天籟般的琴聲,令聞者動容。樓下的侍衛們早就聽得如同被點了穴道,紋絲不動,而景剴更如中了魔咒,呆呆立於窗前,失魂落魄。
    梅如雪撥完最後一個音符,餘影嫋嫋,不絕如縷。
    在這餘音中,一條雪白的人影如驚鴻般從宮牆外飛進來,彈指間已到眼前。
    樓下侍衛只覺眼前一花,疑是看錯。及至他到了眼前,驀然回過神來,大聲驚呼“有刺客!”,紛紛掠起,想擋住白衣人的身形。
    長劍劃出一道道雪白的亮光,如閃電、似流星。慘叫聲中,侍衛紛紛從空中跌落下去。
    而白衣人毫未停頓,直撲窗口。
    景剴驚醒過來,身形疾退。
    白衣人如影隨形,飛身撲到景剴面前,一抓一提,扣住景剴的脖子,一手持劍橫在他胸前,沉聲道:“叫你的手下住手!”
    來人正是溫如玉。
    溫如玉賭了一把。
    他不知道梅如雪藏身何處,但白天聽景剴的語氣,應該沒有為難梅如雪,所以他故意在行宮外彈琴,希望得到梅如雪的回應。即使得不到回應,也讓梅如雪知道他在為她擔憂,叮嚀她保重自己。
    聽到聽雪樓傳來的琴聲,他立刻知道了梅如雪的藏身處。
    所以他就用絕頂的輕功身法“驚鴻掠影”,直撲聽雪樓。而這時景剴還沉浸在琴音中,根本沒有意識到,在這短暫的瞬間,宮外的人已經停手,並且飛了進來。
    “大哥!”梅如雪又驚又喜。
    景剴看著一身白衣如雪的溫如玉,又驚又怒:“溫如玉,你視朕的行宮如無物,居然還穿著一身白衣進來,好狂妄!你當真以為自己是天下無敵麼?你不怕朕一聲令下,眾侍衛將你萬箭穿心?!”
    溫如玉冷冷一笑,道:“有你在我手上,我還怕什麼?”
    “朕還以為你是君子,原來竟也會用這種暗算、偷襲、挾持人的手段。”景剴輕蔑地道。
    “對非常之人只有用非常的手段,還請皇上恕罪。”“皇上”二字說出口,說得好辛苦。以溫如玉現在的心情,恨不得立刻殺了景剴為所有屈死的親人報仇,可是他下不了決心。
    景剴呆了呆,似乎想不到他還會尊稱自己一聲“皇上”,微微動容。
    溫如玉道:“皇上,委曲你了!”向梅如雪點點頭,道:“我們走!”
    兩人挾持著景剴,飛身掠下聽雪樓。
    這時院子裡刷刷刷湧進一批侍衛,手中的火把將聽雪樓照得亮如白晝。連受傷的張夕照也被驚動了,帶傷趕了過來。但看到景剴在溫如玉手中,個個投鼠忌器,不敢妄動。
    “溫如玉,你究竟要幹什麼?”景剴心裡害怕,面上卻還要裝出鎮定、威嚴的樣子,唯恐在臣下面前失態。
    “我要帶走如雪,還要你放了我義父東方朔!”溫如玉的眼睛又黑又亮,如兩顆寒星,閃著清冷的光,直逼景剴。
    “溫公子,快快放了皇上,我們有話好說。”張夕照緊張地盯著溫如玉的手,唯恐他一狠心將景剴殺了。
    景剴聽到張夕照的口氣,頓時氣不打一出來:“張夕照,你竟然還跟他這麼客氣?朕真的懷疑你是不是被他收買了?!”
    張夕照神情一凜,用左手拔出他的奪魄刀,厲聲喝道:“溫如玉,你竟敢夜闖行宮、挾持皇上,罪該千萬萬剮、誅連九族!識相的就趕緊將皇上放了,束手就擒!”
    溫如玉哈哈大笑,語聲中充滿悲憤:“溫某早就已家破人亡,要死也不過就我一個人而已!還怕誅連九族麼?何況,若論九族,你們的皇上豈非也算溫某的九族之一?”說到最後一句,想起兩人本是同宗,這手足相殘的事卻代代在發生。心中悲苦,禁不住仰天長嘯。
    所有的侍衛都被他這種悲壯的神情震攝住了,呆呆地看著他。
    “皇上。”張夕照戰戰噤噤地看著景剴。景剴怒不可遏,大吼道:“朕養了你們這一群廢物,根本派不上用場!張夕照,你明天就給朕傳旨,宣衛國侯沐天麒過來護駕!"
    “是,皇上。”
    溫如玉在景剴耳邊沉聲道:“皇上,再不下令,我的劍便要飲血了!”
    手一抖,驚鴻劍發出一聲長鳴,寒氣逼人。
    景剴嚇得臉色慘白,瞪著張夕照道:“還不去將東方朔帶來!”
    張夕照匆匆領命而去。
    “玉哥哥!”一聲嬌呼,長公主景浣煙推開眾侍衛沖進來,看著眼前的一幕,嚇得心魂俱裂。
    “玉哥哥!請你不要傷害我皇兄!”景浣煙淚光瑩然。自從白天見面後,她在溫如玉面前便完全變成了一個愛哭的小女子,再也沒有了初見時扮成書生的那種風_流倜儻、灑脫不羈。
    愛,真的可以改變一切麼?
    “浣兒,這兒沒你的事,你回宮去!”景剴厲聲喝道。
    景浣煙看他一眼,淚水在眼裡打轉,又回頭叫道:“玉哥哥……”
    溫如玉看著她的樣子,心中不忍,和聲道:“你放心,我今天不會傷害他,只要他放了我義父。”
    “今天不傷害他,也就是說,你以後還是會找他報仇的,是不是?”景浣煙的淚終於流下來。
    景剴肺都氣炸了,這動不動就眼淚汪汪的女人還是自己那位任性刁蠻的妹妹麼?
    溫如玉在心中長歎一聲,目注景浣煙,澀聲道:“浣兒,你若是我,你會怎麼樣?”
    景浣煙呆住,無言以對。
    張夕照以最快的速度將東方朔帶來了。
    東方朔的衣服上血跡斑斑,肩頭的傷已開始化膿,可老人仍然站得很穩,佈滿皺紋的臉上寫著堅強不屈之色。
    “義父!”溫如玉看到東方朔的樣子,心痛如絞。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緊,目睚盡裂。
    景剴喉嚨一緊,臉上露出痛苦之色。
    “溫如玉!”張夕照大叫道,“你說過不傷害皇上……”
    景浣煙捂住自己的嘴巴,滿臉驚恐之色。
    溫如玉如夢方醒,鬆開手指。景剴咳了幾聲,方才緩過來氣來,手指溫如玉,恨聲道:“溫如玉,你……你……”
    東方朔哈哈大笑道:“景剴,你看到了,這就是你滅不掉的鯤鵬王國的後人,王爺的孫子。如玉,我為你驕傲!”
    景剴咬牙切齒地道:“東方朔,溫如玉,你們等著,朕一定會讓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百倍償還今天朕所受的屈辱!”
    “玉哥哥,人已放了,你快放了我皇兄吧。”景浣煙焦急地道。
    溫如玉點點頭,對景剴道:“皇上,請你再為我們準備一輛馬車,我義父身受重傷,行動不便。我們一到安全地帶,就放了你。如果不放心,你讓浣兒和張統領跟我們一同走。”
    景剴無可奈何地向張夕照點點道。張夕照轉身而去。
    片刻後,一輛馬車駛到聽雪樓下,梅如雪扶東方朔上車,溫如玉將景剴交給她,自己駕車,向宮外沖去。
    景浣煙與張夕照各自騎上馬,緊跟在他們後面。
    出宮約三裡路,馬車停下,溫如玉將景剴放下,道:“你走吧。”
    馬車絕塵而去。
    景剴的身子搖晃了兩下,扶住身邊一棵樹,看著馬車逝去的方向,眼裡射出利芒,一字字道:“溫如玉,你等著!”
    張夕照與景浣煙趕到,跳下馬拜倒在地。
    “皇上。”
    “皇兄。”
    景剴一腳將張夕照踢翻,厲聲道:“你這個大內侍衛統領是怎麼當的?竟然讓敵人闖入皇宮來綁架朕。回去朕就砍了你的頭!”
    “皇兄,請饒了張統領吧。他本來就受了傷,而且料不到你會去聽雪樓,你又不帶侍衛上樓……”
    景剴怒極,冷笑道:“照你這麼說,還是朕自己的不是?”
    景浣煙道:“常言道紅顏禍水,皇兄為了梅姑娘……”
    景剴仰天大笑道:“你為了溫如玉背叛朕,現在倒教訓起朕來了?回去呆在你的碧月宮,思過一個月,哪兒也不准去!”
    “皇兄!”景浣煙大驚失色,憤然道,“這樣你還不如將我囚禁起來!否則我肯定會逃出去的!”
    “好!”景剴轉向張夕照,“回去馬上將長公主囚禁起來,派侍兵將碧月宮團團圍住。長公主若是私逃出去,格殺勿論!”
    景浣煙跌坐在地上。
    “皇上……”張夕照臉色慘白,頭也不敢抬,“皇上不是要殺臣嗎?”
    “正是”景剴好象有些清醒過來,“除非……你有什麼將過補過的表現。”
    “皇上,臣剛才在馬車上做了點手腳。”
    “哦?”
    “臣在馬車車輪上塗上了宮中特有的龍涎香香料,溫如玉不管逃向何方,我們的獵犬都能跟蹤他們!”
    景剴終於滿意地點點頭,笑了。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二十三章 人心所向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1 本章字數:2680

馬蹄在靜夜中踏出清脆的足音,溫如玉揮鞭趕路,不敢稍停。一邊向車內喊道:“如雪,請為義父查看病情,我們到前面僻靜處找地方歇下來,要趕緊給義父治傷,不能再耽擱了!”
    梅如雪已喂東方朔服下一粒消炎化淤的藥,回應道:“大哥請放心,我會照顧義父的。”
    東方朔看到梅如雪就心情大好,笑道:“好媳婦,又見到你了。那狗皇帝沒拿你怎麼樣吧?我這麼好的媳婦,真怕被狗皇帝搶了去呢。那樣我們如玉要急死了。”
    梅如雪苦笑道:“義父,都這種樣子了,還有心情開玩笑。”
    東方朔道:“難道你認為我該去尋死覓活?是的,老二死了,我武功廢了,可我們都活了這麼多年,早活夠了。還不如早點投胎去做個新人。對我來說,活一天與活十年都一樣了。”
    溫如玉聽他語氣輕鬆,知道他是怕自己難過,心中又感激又愧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東方兄弟為他祖孫三代犧牲了一輩子,到頭來還落得這種淒涼的下場。他真恨自己,恨不能以身相代。
    忽聽梅如雪在車內叫道:“大哥,你停一下。”
    溫如玉勒住馬韁,回身問道:“如雪,怎麼了?”
    梅如雪跳下車來,圍著馬車轉了一圈,道:“你有沒有聞到一股香味?”
    溫如玉俯身聞了一下,皺眉道:“是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梅如雪道:“好狡猾的張夕照!這是宮內的龍涎香,他故意在車輪上灑了這種香料,好跟蹤我們。說不定這會兒已經在追來了!幸好我是大夫,對各咱草藥的香味都非常敏感,否則我們豈不中了圈套!”
    溫如玉道:“我看那張統領不像奸詐之人,若非處於敵對位置,我真想與他交個朋友。我想他今日挫敗,景剴必定要責罰他,他不得不如此做吧。”
    梅如雪道:“大哥,你永遠這樣為別人考慮。天下有幾人有你的心胸?”
    一語未了,遠處已傳來一陣馬蹄聲,其中還夾雜著幾聲狗吠。
    溫如玉將東方朔扶下車,揮掌一擊馬臀,健馬負痛,長嘶一聲,拖著馬車向前狂奔而去。
    三人躲進路旁的灌木,片刻只見一隊黑衣鐵騎牽著兩隻高大的獵犬追蹤過來,循著香味往前去了。
    溫如玉背起東方朔,三人沿小路走了下去。
    張夕照身負劍傷,未作歇息,又被溫如玉鬧了一場,硬是支撐著自己沒有倒下,回到家便癱了。
    天明時侍衛回來覆命,說追到了馬車,但車上一個人也沒有。溫如玉三人已逃脫。
    張夕照歎息一聲,提刀進宮去,待景剴早朝完畢,見張夕照已候在禦書房外。聞聽又是失利,景剴幾乎崩潰,抓起桌上的一杯水就向張夕照頭上砸去。張夕照不敢閃避,正被杯子砸到頭上,頓時額角流出血來。
    旁邊的侍衛們紛紛跪下,道:“皇上息怒。統領大人身受重傷,還日夜不停地捉拿溫如玉,他對皇上忠心耿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請皇上饒恕統領大人!”
    “你們都給朕滾出去!誰也不許給他求情!”景剴大吼。
    張夕照筆直地跪著,低著頭,不讓景剴看到自己的表情。
    “你抬起頭來。”景剴冷然道。
    張夕照無奈地抬起頭。
    景剴死死盯著他的眼睛,緩緩道:“不要以為朕是傻子。朕知道你心裡其實是維護溫如玉的。”
    “臣……豈敢……”張夕照不勝惶恐。
    “你借朕派你去紅塵穀抓人的機會,幫著浣兒約見溫如玉,見面後你不僅不動手,反而請他品茶。後來你跟他交手也未盡全力,否則你不可能敗得那麼快。”
    “臣冤枉。請皇上明鑒,長公主喜歡溫如玉,逼臣約見他,臣不敢違命。溫如玉來時,長公主在簾後看著,臣不敢對他怎樣。後來臣與他交手,發現溫如玉武功非凡,臣絕不是他的對手。漫說臣不是他對手,便是衛國侯沐天麒也未必是他對手。”張夕照說得極誠肯,半點不像撒謊的樣子。
    “哦?”景剴道,“那麼你收買蝴蝶之盟的殺手去紅塵谷,也是覺得自己不是東方朔兄弟與梅如雪的對手?”
    “是……一是因為臣自覺不是他們對手。另一方面,皇上命臣做得越隱秘越好,臣不便暴露身份,只好讓他們江湖中人自相殘殺。”
    “既然朕讓你做得越隱秘越好,你還留字讓溫如玉找來?”
    “可這是長公主的命令,臣不敢違抗。”
    “你不敢違抗長公主的命令,卻敢違抗朕的命令,你就不怕朕殺了你?”景剴的聲音像山一樣壓在張夕照頭頂,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皇上……!”他無言以對。
    “你說你沒有維護溫如玉,那麼朕要你馬上去傳旨,發令全國,通緝溫如玉三人!”
    張夕照渾身一震,抬頭看著景剴,道:“皇上真的非要置他於死地麼?臣雖然與溫如玉接觸不多,卻知道他是位君子。陸浩天那樣陷害他,他卻為了陸浩天的妻兒而放棄為自己妻兒報仇。昨天在望湖樓下,他本可以殺了臣,卻偏偏只刺了臣一劍便停手了。皇上來後,他甘願受皇上兩鞭,讓皇上泄心頭之憤……”
    “嗯?”景剴雙眼一瞪,道,“你那時不是已走了麼?怎麼還知道後來發生的事?”
    “臣聽侍衛們說起。大家紛紛……”
    “怎麼樣?”景剴眼裡利芒又起。
    “請皇上恕臣無罪,臣才敢說。”
    “好,朕恕你無罪。”
    “大家紛紛誇他是個真正的男人,有氣度,是君子。”張夕照雖然膽顫心驚,卻還是將話說了出來。
    景剴勃然大怒,唇角的肌肉抽搐了兩下,厲聲道:“你果然被溫如玉收買了,不僅幫溫如玉說話,還要影響你的手下。”
    “不是,臣怎敢背叛皇上,這是大家共同的想法……”張夕照百口莫辯,滿頭冷汗涔涔而下。
    “難怪很多事你都瞞著朕。”景剴圍著張夕照轉了兩圈,那神情仿佛恨不得一口將他吞下去,“溫如玉有個徒弟叫杜若,現在在蝴蝶之盟,對不對?你與蝴蝶之盟有來往,而且想收編這支隊伍,卻將杜若的事隱瞞了朕。別以為朕不知道,朕什麼都清楚!朕馬上要將杜若抓回來,用他做棋子!”
    張夕照努力申辯道:“皇上,臣並非有意隱瞞,而是還沒有機會向皇上稟報這件事啊。”
    景剴冷笑道:“好,就算你說得有理。可你為溫如玉說話總是實情,難道這還表示對朕忠心麼?”
    張夕照悲聲道:“皇上,若是臣不忠,便不敢當面為溫如玉說好話了。臣見溫如玉是個人才,並且畢竟是皇室後裔,所以才為他說話。皇上既然懷疑臣,臣便一死以示清白吧!”
    說罷一掌往自己頭頂拍下去!
    景剴一把將他手抓住,臉上露出非常複雜的表情,呆了片刻,道:“朕不想讓你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饒,為了服眾,朕必須要罰你。你心裡可恨朕?”
    “臣不敢。”
    “是不敢還是不恨?”咄咄逼人的語氣。
    “臣怠於職守,屢次讓皇上失望。臣甘願受罰。”
    “好,來人哪!將張夕照拉出去杖責四十!”
    張夕照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侍衛們想求情,卻被景剴嚴厲的眼神制止了。
    杖責後,張夕照身上的劍傷又裂開了。藍衣上鮮血淋漓,卻還要支撐著來謝恩。
    景剴看著他,眼中似有不忍之色,道:“回去養傷吧,朕派御醫過去給你看看。小侯爺就要到了,後面的事就讓他去做吧。”
    “皇上……”張夕照暗暗歎息,他跟隨景剴這麼多年,豈有不知道這帝王之術?也許,景剴也是身不由己吧?
    景剴拍拍他的肩,道:“別擔心,等你傷好,朕還要給你更重要的任務。”
    說罷揮手叫過兩名侍衛,讓他們送張夕照回府。
    等張夕照一走,景剴怒極反笑,低聲自語道:“溫如玉,你將朕的人心都偷走了!朕絕不放過你!”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二十四章 命若蝴蝶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1 本章字數:3887

杜若獨坐在窗前,燈光映著他清瘦的臉。他眉尖緊蹙,心事在眼底流轉。
    他現在已恢復了一部分記憶,流星最終沒能拗過他,將溫如玉、東方兄弟的身份講了出來。
    杜若的心一直懸著,潛意識裡擔心著溫如玉、梅如雪及東方兄弟,可是,他不知道到何處才能找到他們。
    他想從流星那兒問出雇他們殺人的人是誰,可流星諱莫如深。
    “卟”的一聲,什麼東西敲在窗上。杜若機警地站起來,閃身躲在窗後,一手將窗推開。
    又是一個微微的破空之聲,一樣東西飛進來,掉在桌上。
    是一個小紙團。
    杜若解開紙團,見上面寫著幾個蠅頭小字:溫如玉被囚錢塘府牢。
    沒有署名,杜若飛身掠出窗外,向四周察看。一片寂靜,只有風聲拂過耳際,看不到人影。
    好快的身手!杜若暗道。
    忽然一個聲音在耳邊道:“繼續往前走,你會看到我。”這聲音竟是用“傳音入密”的絕頂內功發出的。
    杜若心頭一凜,飛身繼續往前掠去。
    離蝴蝶之盟約一裡之遙,一個頎長的人影擋在杜若面前。
    此人蒙著面,只露出一雙精光四溢的眼睛。
    “請問……”
    來人低聲道:“杜公子莫要問我是什麼人,我只是為了搭救溫公子而來。抱歉我不能告訴你為什麼,但我不便出面,只能來求助你。因為你是溫如玉的徒弟。
    你可能不知道很多事。溫如玉是原鯤鵬王爺的孫子,是當今皇上追捕的欽犯。皇上抓了溫如玉的朋友與義父,溫如玉趕到煙霞行宮去救他們,結果自己寡不敵眾被擒。如今被囚在錢塘府牢內,已被折磨得遍體鱗傷了。”誠摯而焦急的聲音,容不得半點懷疑。
    這些話如驚雷般在杜若心中炸響,聯想起紅塵穀中發生的事,他恍然大悟,原來師父竟有這樣的身份背景。
    “杜公子,我言盡於此,你若想救溫如玉,便去錢塘府牢吧。”來人說完,轉身飄然而去。
    杜若呆了呆,飛快地回到蝴蝶之盟,換上一身夜行衣,像一隻孤雁般投入茫茫夜色中,轉瞬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他桌上留下一張字條:我去錢塘救師父,即回,莫念。
    錢塘府牢外,幾名巡邏的衛兵哈欠連天,困倦不堪,但還是勉強支撐著在轉來轉去。有人嘀嘀咕咕地道:“真晦氣。自從皇上來到我們這兒,這裡就片刻不得安寧了,害我們受罪。”
    另一人連忙制止他,道:“小聲些。被人聽見要殺頭的!”
    就在這時,一條黑影如飛鳥般掠過,只聽“卟”“卟”幾聲,衛兵相繼跌倒在地,而擊中他們的是幾顆棋子。
    來人正是杜若。
    杜若撂倒衛兵,足下毫無停頓,飛身掠進牢房。
    守牢的士兵好像聽到外面有聲音,奔出來查看,只見眼前人影一閃,兩人已撲倒在地,昏了過去。
    牢房裡的囚犯被驚醒,紛紛向杜若伸出手來,指望杜若能放他們出去。
    杜若無心理會,匆忙尋找溫如玉的下落,找到最後一間,只見地上倒著一個白衣人,背向外,白衣上血跡斑斑,頭髮蓬亂,看起來已奄奄一息。
    “師父!”杜若又驚又痛,舉劍砍斷門上的鐵鎖,沖了進去,一步撲到“溫如玉”面前。
    可是他忽然覺得不對。雖然記憶沒有完全恢復,可他下意識地覺得這個人好陌生,不像是自己熟悉的人。
    但是已經晚了,就在這一瞬間,地上的“溫如玉”突然動了,鬼魅般的伸指點了杜若的穴道。
    杜若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明白自己中了別人的圈套。
    假扮溫如玉的人站起來,哈哈大笑道:“侯爺真聰明,一算就算到了這小子會上當。”
    杜若見此人身形消瘦,臉上沒有四兩肉,但目光卻如鷹隼般尖銳。十指又尖又長,如同鬼爪。
    另一個笑聲響起,道:“據說溫如玉是君子,他教出來的徒弟必定也有情有義。這便是我算准他會上當的原因。”
    暗淡的燈光下,一個白衣人施施然走出來。即使這裡是囚牢,四周是冰冷的鐵鎖、牆壁,卻一點也不能掩蓋他的高貴氣度。他看起來那麼從容、悠閒,好像這世上沒有什麼事可以讓他發愁。雖然一身白衣,衣襟上卻用金絲線繡著漂亮的圖案,衣服連一個褶子都沒有,乾淨得像剛從裁縫的手下拿過來。
    他的聲音也很好聽,帶著種慷懶的味道,聽在耳裡卻有說不出的蠱惑人心。
    他便是景剴口中的“衛國侯”沐天麒。
    沐家世襲侯爺。這個沐天麒才不過二十七八歲,卻已有一身驚人的武功,再加上謀略過人,深得景剴的器重,平素當他兄弟一般。只有在他面前,景剴才沒有半點皇帝的架子。
    杜若認得這雙眼睛,分明便是剛才引他出來,給他傳信的人。
    “鬼爪王,走,我們將他帶到煙霞宮去,親手交給皇上。天快亮了,我們忙了一宿,也該去休息休息了。”
    行宮中,景剴舒服地坐在軟榻上,帶著欣賞的眼光看著神情慵懶的沐天麒,笑道:“你小子真是越活越精神啊。朕若是個女人,怕是要被你迷住了。只是幹嘛你整天做出一副懶洋洋的樣子?是對朕的差使不屑一顧?”
    沐天麒裝作惶恐的樣子一躬到地,臉上卻含笑道:“臣不敢。但凡有皇上差遣,臣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你剛來就給朕立了一功,朕要好好犒賞你。今晚便在朕這裡好好痛飲幾杯。”
    “臣恭敬不如從命。”
    “朕已命人貼出告示,明日午時三刻,將杜若斬首。朕倒要看看溫如玉他來不來,若是他來……”
    “皇上,那個叫杜若的少年你見過沒有?”沐天麒忽然問道。
    “沒有。”
    “說實話,臣一見他便生喜愛之心,若不是因為他是皇上的要犯,臣真想跟他好好聊聊。”沐天麒的語氣充滿感慨。
    景剴的臉猛地沉下來,瞬間烏雲密佈,瞪著沐天麒道:“莫非,你也想幫溫如玉?”
    沐天麒嚇了一跳,還從未見到景剴對他有過這種表情,一時間呆住,囁嚅道:“臣……不敢。”
    景剴見他這樣,自動將臉色緩和了,道:“你呆會兒去看看浣兒吧。”
    “哦?長公主怎麼了?”
    景剴惱怒地道:“她鬼迷心竅,居然喜歡上了溫如玉。朕將她軟禁在碧月宮。她從小與你談得來,你去幫朕勸勸她吧。”
    沐天麒怔忡片刻,道:“是,臣遵旨。”
    “府牢那裡安排好了嗎?”
    “是。”
    “很好。”
    今夜無月。
    黑暗中閃過黑衣人影,一條,兩條,一共八個人。行動迅捷,不發出一點聲音,仿佛在空氣中飄移的遊魚。
    兩隊衛兵交叉在牢房前巡邏,戒備森嚴,看起來牢中關著重要的犯人。
    八個人迅速分成兩組,鬼魅般撲向兩隊巡邏兵。雪亮的劍光閃過,血花飛濺,灑在牆頭、地上、樹幹上,像在演出一場無聲的皮影戲。
    遠處的擣衣聲一聲聲傳來,間或有風聲掠過,為這場無聲的殺戮增添了神秘的色彩。
    八條人影留下兩個在門外放風,其中包括一個身材窈窕的女子,其餘六人向牢內沖去。
    這八人不問而知便是八位蝴蝶殺手了。
    流星在天亮時看到杜若留下的字條,急忙趕到錢塘。卻見滿街已貼了要斬杜若的告示。流星又驚又怒,恨杜若為了溫如玉以身犯險,而且不同自己商量。
    白天無法動手,晚上他們便摸進了錢塘府牢。
    玉蘿與楊光守在牢外望風,手心裡已微微冒汗。這夜太靜,靜得讓人覺得恐懼,冥冥中好像註定了有什麼事要發生。
    忽然,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從身後傳來,兩人被強勁的氣流沖出老遠,狠狠地摔在地上。
    兩人爬起來,愕然回頭,只見牢房火光沖天,爆炸聲繼續在響,殘垣斷壁滿天飛,其中夾雜著血光、斷裂的四肢、頭顱、以及聲聲慘叫。
    玉蘿與楊光肝膽俱裂,這牢中有他們六個兄弟,包括流星!
    可現場一片混亂,煙塵滿天,根本看不清什麼。不斷有血肉模糊的碎塊跌落到他們面前,慘不忍睹。
    “大哥!眾位兄弟!”玉蘿胃裡一陣翻湧,禁不住蹲下身去嘔吐起來,恨不得連五臟六腑也吐出來。淚水嘩嘩地流了下來。
    “玉蘿姐。”楊光俯身扶起玉蘿,冷漠的眼睛裡也盈滿了淚水。
    玉蘿看著眼前那片火海,失聲痛哭,這堅強的女子可能在最悲慘的時候都不曾掉眼淚,可此刻,她似乎要將一生的眼淚都流掉。
    忽然,火光中搖搖晃晃地沖出來一個渾身浴血的人影,奔到玉蘿面前便撲倒在地。玉蘿將他翻轉過來,赫然發現正是流星。
    流星的一條右臂已被炸飛,雙眼血流如注,分明已被炸藥炸瞎了。滿身、滿臉的血污,看起來十分恐怖。
    “大哥!”玉蘿失聲叫出來,一把將流星抱住,連忙給他點穴止血、撕下一塊衣襟為他包紮。一邊做一邊雙手在顫抖,淚如雨下。
    流星卻不要她救,伸出左手,顫抖地指著前面,掙扎著道:“別管我,我……已經不行了……雁弟不在……牢裡,肯定……被關在行宮中……快去救他。”
    “不!”玉蘿大吼道,“現在我必須先救你!”
    “你……不聽我的話。”流星渾身顫抖,身心都痛苦到極點,嘶聲道,“我……已是廢人,只求速死……你別管我……快去……快去……
    一雙溫暖而有力的手握住流星剩下的左臂,一個聲音充滿悲傷與歉意,道:“流星,對不起,我來晚了。現在什麼事都不要做,我們先救你回去,給你療傷。”
    來的正是溫如玉與梅如雪。
    “是你?溫如玉?”流星一下子甩開他的手,厲聲道,“不用你管。我這個樣子,你是不是看著很開心?都是你害的!你走開!讓我死!讓我死!”說完這句話便拼命喘息,嘴裡咳出血來。
    溫如玉輕輕為他擦拭臉上的血跡,雙眸凝注著他,像看著一位好朋友,心痛、負疚,良久,微微歎息道:“你不是還要與我決鬥麼?溫如玉沒死,流星怎麼能死?這世上殘廢之人多了,難道都要去死?你沒了右手,但還有一條左手;沒有眼睛,還有耳朵。你若能用殘廢之軀,練成絕世武功,再來與我決鬥,便是我此生最敬佩的人了。”
    流星如受雷擊,一下子呆住,不再掙扎、不再發狂,神情漸漸安靜。
    “大哥。求求你,為了我們,你也要活下去。”玉蘿與楊光一起將流星扶起。
    溫如玉道:“讓我來背著他。”
    玉蘿看著溫如玉眼裡誠摯的光芒,點點頭。
    而流星已昏了過去。
    身後的火光漸漸熄滅,煙霧在嫋嫋飄散,空氣中刺鼻的硫磺味也淡了。
    眾人已逃到了城門口。
    溫如玉從城外飛進來的時候已收拾了守城的衛兵,留江氏兄弟在此守候。此刻卻見前面一片混戰,江氏兄弟與一隊人馬廝殺在一起。
    溫如玉大聲叫道:“三位兄弟,我們不要戀戰,速速撤離。這裡有重傷的人急需救治。快奪了他們的馬出城去!”
    說罷揮劍沖入人群,搶過一匹戰馬,將流星放到馬上,一邊驅馬往前沖,一邊揮劍如風,勢如破竹,不一會兒便殺開一條血路,帶著眾人沖出城去。
    當這個消息傳到景剴與沐天麒耳朵裡時,景剴臉色灰敗,挫敗到極點。沐天麒已見識了他的暴躁,只能小心翼翼地安慰道:“皇上,我們還有機會。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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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二十五章 義無反顧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1 本章字數:1769


“大哥。”梅如雪默注溫如玉,四目相對,彼此都明白對方的想法。
    “流星怎麼樣?”溫如玉問道。提起流星,他的心就隱隱作痛。
    “玉蘿幫他敷藥、包紮了,只是他流血太多,仍然陷於昏迷狀態。這次的打擊對他來說是致命的,原先那樣自負的一個人……只盼玉蘿能用柔情緩解他的痛,讓他那顆冰冷的心復蘇過來。看得出,玉蘿是深愛著他的。”
    “即使如此,我又怎能減輕對他的負罪感?他這一生可以說是被我毀掉的,如果沒有日月城之戰,他不會失去父母,不會淪為殺手。如果不是景剴拿我當誘餌,若兒不會落入他們的圈套,蝴蝶之盟這些兄弟也不會枉死。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為了我一個人,已經死了太多人了。這些,豈非都是我的罪過?”
    握住溫如玉的手,梅如雪眼裡泛起漣漪,柔聲道:“我知道你會為此深深自責,可這不是你的錯。五十年前你還沒出生,你沒有理由要為上上一代的恩怨負責任,景剴更不該殺你。你本是皇室貴胄,現在流落江湖,上天本已對你不公,何況加上人為!大哥,別多想了,早點休息吧。”
    溫如玉不語,仍在沉思,片刻,他展開眉頭,仿佛突然下了什麼決心,道:“如雪,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梅如雪神情微凜,早已明白溫如玉的打算,苦澀地一笑道:“你是不是想用自己去換回若兒?”
    “不僅僅是換回若兒,也從此了斷這件事,不再讓無辜的人為我受傷害。”
    “可是你自己……”
    “我死不足惜。”
    梅如雪的淚悄悄流下來,卻沒有阻止。因此她太懂溫如玉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換作自己,她也會一樣做的。
    “義父已失去武功,而且年紀這麼大,我此去必定有去無回,曾經承諾向他們三人盡孝,可如今二叔已去,留下義父與三叔,我卻已經沒有辦法兌現諾言了。你能否與江氏兄弟一起,幫我將義父送回倦客島?那些寶藏,足夠你們衣食無憂了。若是不願住在那麼孤僻的島上,便可到江南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隱居起來,不問世事。景剴的目標在我,我不在了,他便不會對你們趕盡殺絕了。
    還有流星、玉蘿與楊光,他們三人回不了蝴蝶之盟了,也不能再做殺手。我想先將他們安頓在一個隱蔽的地方。如果他們願意和你們在一起,那是最好不過的。若是不願,你便幫我從倦客島拿出些錢財來,給他們安個家。”
    溫如玉仿佛在一件件交代後事。
    梅如雪只是默默聽著,默默點頭,沒有激動,沒有勸阻,也沒有說要陪溫如玉去死。
    對一個女人來說,能陪心愛的人一起死固然是偉大的,但能孤獨地活下去,為心愛之人完成他未完成的責任,這是更偉大的情操。
    溫如玉終於忍不住,將梅如雪攬入懷中,喃喃道:“對不起,如雪,我太殘忍了,不該將這麼重的擔子交給你。”
    梅如雪含淚微笑,道:“你我都義無反顧,不是麼?”
    溫如玉抬頭看著夜空,似自語,又似在告訴梅如雪:“我相信祖父母及我爹娘在天有靈,一定會支持我這麼做的。”
    清晨,溫如玉走進流星房間,見玉蘿正在給流星換紗布。
    “溫如玉,是你?”流星敏感地察覺到進來的人是誰,想坐起來,卻被溫如玉輕輕摁住。
    這個曾經充滿鋒芒的人,此刻看來是那樣虛弱、那樣孤獨,仿佛一個孩子就可以將他擊倒。
    “我是來向你告別的。”溫如玉道。
    “你去哪裡?”
    “我要去救若兒。”
    “就你一個人?”
    “事情因我一人而起,自然該由我一人去承擔。我已經失去了太多親人和朋友,我想讓一切到此為止。”
    玉蘿動容地看著溫如玉。溫如玉轉向她,眼裡有諸多叮嚀,玉蘿默然點頭。
    溫如玉向流星深深一躬,儘管他知道他看不見,但他必須這麼做。因為他欠他的。
    “我走了,你們保重。”
    “等一等。”流星忽然叫住他。
    溫如玉回頭,卻見流星伸出手來。
    溫如玉也伸出手,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
    “我等你回來,別忘了我們之間還有一場生死決鬥,我絕不認輸的!”流星的臉上竟然露出了真誠的笑容。
    溫如玉也笑了,道:“這才是我認識的流星,好,為了這個約定,我會努力活下去!”
    頓了頓,道:“你放心,若兒一定會沒事的。”
    玉蘿呆呆地看著他倆,看著這兩個人臉上絕美的笑容,忍不住淚流滿面。
    “如玉。”溫如玉想悄悄走過東方朔門口,不驚動他。東方朔卻仿佛已料到他會如此,等在門口截住了他。
    “義父。”溫如玉愧對這位白髮蒼蒼的老人,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你已經決定了?”東方朔好像早知道他要去幹什麼。
    溫如玉一怔,答道:“是。”
    東方朔拍拍他的肩,明明很難過,卻偏要做出一副輕鬆的表情來,終於不知道該如何去詮釋自己,歎口氣道:“好樣的,如玉,你去吧。今天太陽下山之前,我會一直在這裡等著你,等你回來一起喝一壺酒。”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二十六章 淡看生死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1 本章字數:2623


“等一等!”一聲輕喚將溫如玉留住。
    溫如玉回頭,正迎上梅如雪如水的雙眸,這雙眼睛裡沒有淒苦、沒有悲哀、沒有拖累,只有理解、支持、愛慕。
    “大哥。”靜靜的微笑,宛若空穀中綻放的幽蘭,“這是我親手做的香囊,給你帶在身邊,請你記得,只要有一分活下去的希望,就要好好活著。因為你還有我們,還有……也許還活在人間的孩子。”
    溫如玉接過,藏在身邊,握住她的手,道:“你放心,我會的。”
    “還有,我在想,景剴應該不單單要你的命,他還要倦客島的寶藏。大哥,我只想跟你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自主以來,這些黃白之物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我不要你的寶藏,就算沒有他們,我也能將義父與三叔照顧得很好。玉蘿也是個要強的人,她不需要我們的資助。所以……你作任何決定都不要顧及到我。好嗎?”
    溫如玉點頭,心中百感交集,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緊緊地握了握梅如雪的手。
    “你去吧。”梅如雪微笑揮手。
    溫如玉轉身走了,一直沒有回頭。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梅如雪的眼淚嘩嘩流下來,終於泣不成聲。
    景剴與沐天麒一起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片片飛花,各懷心事。
    “天麒,你去見過浣兒了?”景剴問道。
    “是。”
    “她怎麼樣?”
    “她瘦了好多,很憔悴,而且,她很恨你。不知道誰將你安排炸毀府牢的事告訴她了,她恨你要溫如玉的命,自己折磨著自己。我從來不知道,她這樣一個大大咧咧的女孩,怎麼能有這樣深的感情。”
    “這丫頭不知天高地厚,總是讓朕為難。你有沒有幫朕勸勸她?”
    沐天麒苦笑道:“你讓我怎麼勸她?愛情是個沒有道理可講的東西。她現在滿心裡都裝著溫如玉,根本聽不進一句勸。臣就怕,再這樣下去,非把她憋出病來不可。”
    “那你的意思呢?”
    “這……”沐天麒怔了怔,道,“臣不敢妄加評論。臣只聽命於皇上。”
    感覺到語氣中的疏遠,景剴有些惱怒,盯著沐天麒道:“你好像忽然變了個人。”
    沐天麒悟到自己的態度不對,輕輕歎口氣,慨然道:“臣只是心疼浣兒。畢竟我們從小便像兄妹一般。”
    景剴道:“你以為朕是鐵石心腸?可如果朕讓浣兒嫁給一個朝廷叛逆,朕還有什麼臉面坐在這皇位上!”
    沐天麒無言以對。
    溫如玉夜闖行宮,挾持皇帝,這件事所有在場的人都看到了,並且傳得民間沸沸揚揚。景剴為顧及面子,一定是非殺溫如玉不可的。
    這本是他們皇家的家事,是非對錯,他以一個臣子的身份,很難作出評判。所以他只有沉默。
    就在這個時候,待衛來報,溫如玉求見。
    景剴大感意外,他本來以為溫如玉會去劫法場,那麼他便可以請君入甕了。想不到溫如玉竟然直接來找他了。他想幹什麼?
    溫如玉將驚鴻劍交給了梅如雪,讓他轉交杜若。自己一身白衣,兩手空空地走進了煙霞宮。
    靜靜地站在那兒,仍然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鎮定,只是眸底卻深藏著悲憤、不屈、以及深深壓抑的痛苦。儘管已在徹夜不眠中想通了,收斂一切鋒芒,聽天由命,但等看到眼前這個人,溫如玉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他微微垂下眼瞼,不讓景剴看到自己眼裡的真實。
    “溫如玉,你是來救杜若的?”冷厲的目光盯在溫如玉臉上,像刀鋒刮過。
    “皇上。”暗暗吸一口氣,仍然用不失尊敬的口吻,溫如玉打定了主意豁出自己,“若兒是無辜的。我只是來求皇上放了他。所有的罪都讓我一人來承擔吧,他還那麼年輕,根本沒有半點冒犯皇上,皇上沒理由要殺他啊。”
    “求朕?”景剴聽到這個詞仿佛覺得很有趣,笑道,“你是來求朕的?堂堂溫公子溫大俠竟會說求?你不是一向孤標傲世麼?你不是死也不肯低頭的麼?怎麼現在好像讓朕不認識了?”
    溫如玉的心在顫慄,這些話像鞭子一樣抽在他心上。因為自己的孤標傲世,因為自己的不肯低頭,白白犧牲了那麼多人命。這真是莫大的諷刺。
    這個高高在上的對手,手握生殺大權,如果他只是針對自己一人,他便與他一決生死,快意恩仇何妨。可是他將那麼多人的生命玩弄於掌股之中。而這些無辜的人,便是他溫如玉的犧牲品。
    這種如山一般的重壓,讓溫如玉喘不過氣來。
    也許只有自己的死,才能解脫一切。
    “請皇上給我一個殺若兒的理由。”
    景剴冷笑:“以你所犯的罪過,足以誅連九族,他是你徒弟,難道朕殺他不得?”
    “可他甚至不知道我的身份!他與鯤鵬王國沒有半點關係,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江湖人,只是因為不幸遇到我,才會成為今日的階下囚。皇上,我求你,即使你要將我千刀萬剮,我都願意承受。但請皇上放過所有與我有關的人。”低聲下氣的話,好艱難的說出來,眼前又閃過火光中片片殘肢、滿臉血污的流星、東方奇不瞑的雙目、東方朔流血的雙肩,以及殘陽下苧蘿村的座座墳塋……
    溫如玉覺得氣血上湧,喉頭又開始發甜。
    景剴冷笑道:“你是用這種態度求朕的麼?”盯著溫如玉挺直的胸膛,面容冷峻。
    溫如玉渾身發冷,眼睛裡那兩點星光漸漸熄滅,臉色越來越蒼白。
    他慢慢地曲膝,慢慢地跪倒在地,慢慢地低下頭,慢慢地吞下自己所有的屈辱。再抬起頭時雙眸一片沉寂,仿佛一潭死水,再也激不起半點波瀾。
    沐天麒不禁動容,他看著溫如玉那雙眼睛,剛才還有隱忍的怒火在燃燒,現在卻是一片冷寂。難道,這個人的心已經死了麼?
    是什麼樣的意志驅使他向仇人曲膝?那樣高貴的人,那樣絕世的容顏,此刻便仿佛一具沒有魂魄的空殼。
    景剴看著他,神情複雜,不知道在想什麼。半晌道:“今天的你和兩天前的你判若兩人,是什麼讓你改變了?”
    “是那些為我枉死的人。我欠他們的。我不想再有更多的人為我死。皇上你不是要我的命嗎?現在我就在這裡,你隨時來拿便是了。”
    “哦?”景剴有片刻的怔忡,“那麼,你那天在望湖樓下說過絕不將寶藏給朕的,現在還這樣想麼?”
    “寶藏?”溫如玉笑了,“錢財本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何必賭這口氣,要將它苦苦地守著?說到底這寶藏也是姓景的,而我……我現在姓溫,不過是一個江湖中人。要它做什麼?”
    “你說的是真心話?”景剴用探究的眼神盯著他。
    溫如玉沉默。面容如同石刻的雕像,英俊到極點,卻也孤寂到極點。
    五十年前,景皓與燕翎兒選擇離開人間時,是否也是這樣的決絕而寧靜?
    溫如玉在下定決心過來求死時,已深深明白景皓為什麼寧願死,也沒有要求東方三兄弟為他報仇。而他的父親景珞,更是時時刻刻教導自己,寧可天下人負我,不可我負天下人。
    他們並不惜命,而是惜別人的命。他們寧可犧牲自己,也不願讓別人為他們犧牲。
    “好。朕答應你。不再追究你的那些朋友和親人,不再傷害他們。但你也要答應朕兩件事。”
    “請說。”
    “第一,朕要將你押回京城,永世囚禁在天牢中;第二,你要將倦客島的地圖畫出來,朕會去將寶藏取出,但朕已經承諾了不會傷害東方兄弟、梅如雪他們,朕一定做到。”
    “多謝皇上。我只有最後一個請求。”
    “什麼?”
    “讓我見見若兒。”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二十七章 淒涼寶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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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到杜若時,溫如玉從他原本純淨的眼睛裡讀到了些許滄桑,這個少年長大了,再也不是倦客島上那個無憂無慮的他了。
    如果他見到此刻的流星,他會經受得了打擊嗎?溫如玉的心一陣刺痛。
    “師父。”那雙熟悉的、溫暖的眼睛給了他安定的感覺,他的記憶在慢慢復蘇。
    “若兒,不,你已經認祖歸宗,我應該叫你雁兒了。你還好嗎?他們有沒有折磨你?”
    杜若——歐陽雁的身上還很乾淨,看起來並未受苦,溫如玉略略放心。
    “沒有,師父。你怎麼來了?”歐陽雁的心微微下沉,預感到有什麼事發生了。
    “我來換你。景剴已經答應放過你了,你快出去吧。離城十裡有一家客棧叫“安祥”,你大哥在等你,還有你大爺爺、雪姨及我三位兄弟。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一時說不清楚。你見了他們就知道了。”
    “那麼師父呢?”
    “我要留下來。我已答應皇上,一輩子被囚禁在天牢中。”
    歐陽雁大吃一驚,心頭一陣顫慄,失聲道:“為什麼?”
    溫如玉拍拍他的肩,安慰似地笑笑道:“這是師父與景剴之間的事,你不用管。”
    “不!師父,若是如此,弟子寧願留下來陪你。”
    溫如玉搖搖頭,凝眸看著他,鄭重地道:“還有一個人比我更需要你。你大哥和眾兄弟趕去府牢救你,誰知景剴在牢中埋下了炸藥,蝴蝶之盟死了五位兄弟,你大哥……”
    “他怎樣?”歐陽雁臉色慘變。
    “他被炸掉一條右臂,而且……瞎了眼睛。”
    歐陽雁如受雷擊,倒退一步背在牆上,痛苦地閉上眼睛,喃喃道:“都是我害他!我真蠢!我真笨!那麼容易就上當了!是我害了他!”一邊說一邊用力抽自己的耳光,淚水涔涔而下。
    溫如玉抓住他的手,心痛地道:“不是你的錯,該打的是師父!如果沒有我,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如果自己只是個普通的江湖中人,如果自己沒有那段身世,如果……
    沒有如果,殘酷的現實鐵錚錚地擺在眼前。
    “雁兒,你快走吧。以後你肩上的擔子會很重,照顧好你大哥!你兩位爺爺都已經老了,師父不能向他們盡孝,只能請你給他們慰藉了。”
    “還有,景剴一心得到倦客島的寶藏,我不想看到連續不斷的殺戮因此而起,我決定放棄了。他要就讓他拿去吧。你去倦客島將你三爺爺接出來,在江南隨便找一處安靜的村落隱居起來,再圖將來。”
    “是,師父。”
    “我此生唯一未了的一件心事是:不知道你師弟是否還活著,如果活著,他會在哪裡?以後我再也沒有自由,也沒辦法去尋找你師弟。若是你能代我找到他,我便是死也瞑目了。”
    溫如玉說得很平靜,可聽在歐陽雁耳裡,卻是說不出的傷感。
    “師父,弟子絕不讓你一輩子被關在天牢中,我一定救你出去!”
    溫如玉沉聲道:“不,你千萬別這樣做,否則便不要再叫我師父!”
    歐陽雁心頭一凜,只能點頭應是。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我要遵守對景剴的承諾。若非是我自願,誰也關不住我!若兒,師父不想再讓你牽連進來,從此我們形同陌路,不要再見面了。你也別打主意救我,就當我死了吧。”
    平和的語氣,說出這樣絕決的話,心已經萬劫不復,從此將一切埋葬在天牢中,埋葬了自己的絕世風華。
    歐陽雁拜倒在地,終於失聲痛哭。
    煙霞宮中,景剴緊皺眉頭,臉色陰晴不定,誰也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皇上,你為什麼沒有殺他,而要將他一輩子關在天牢中?”沐天麒問道。
    “殺了他豈不是便宜了他?成全他轟轟烈烈的人生。我就是要將他一輩子囚禁起來,剝奪他的自由,磨滅他的傲氣,總有一天,我要看到一個平庸的溫如玉,一個行屍走肉般的溫如玉!”
    沐天麒打了個寒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天麒,朕還要你做兩件事。”
    “請皇上吩咐。”
    “我們有了溫如玉的倦客島地圖,便可以去取寶藏了。朕想調用你手下幾位高手,讓他們跟隨張夕照去倦客島。”
    “是,全憑皇上差遣。”
    “還有一件事,朕想讓你去安排。”
    “什麼?”
    “朕要一個人。”
    沐天麒神情微動,等他說下去。
    “梅如雪。這是讓朕此生唯一動心的女人。你不管用什麼手段,一定要將她帶回來,朕在京城等她。”
    “可是,皇上,你已答應溫如玉不傷害他的朋友與親人。”
    景剴傲然一笑道:“朕喜歡她,給她榮華富貴,這怎麼能說是傷害呢?溫如玉應該感謝朕才對。”
    沐天麒無言以對。
    “只是我們得先回京城去,朕出來太久了,誤了很多國事。朕怕一路上不安全,所以你要幫朕將溫如玉押回京城。至於如何找到梅如雪,朕不管過程,只要結果。朕知道,以你四通八達的情報網,你不會找不到她。”
    “皇上,溫如玉根本不會逃的,他是君子,一言九鼎。”
    “朕知道,可朕擔心的不是他。而是……”
    “皇上是怕他那些兄弟?不會的,沒有溫如玉的命令,他們不會輕舉妄動的。”
    “不是。朕最擔心的是浣兒。她可能已知道朕將溫如玉拘禁,朕怕這一路上她都不得安寧。所以,朕要你留下來幫忙。”
    “是,臣遵旨。”
    一語未了,只見景剴面色有異,回頭一看,景浣煙正從外面慢慢走進來。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身體單薄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
    景剴的眉頭皺得更深。才幾天沒見,景浣煙竟瘦成這樣了,這幾天,她是怎樣地折磨自己啊?
    “浣兒。”又心痛又惱怒,景剴的臉色陰沉下來。
    景浣煙跪倒在地,道:“謝皇上肯撤走侍衛,放浣兒出來。”
    她居然叫他“皇上”,而不是“皇兄”,景剴的火一下子躥上來,幾乎就要發作。沐天麒連忙在旁邊給他使眼色。
    景剴強忍住火氣,和聲道:“浣兒怎麼如此跟大哥說話?快起來吧。”
    “大哥?”景浣煙淒然一笑,卻不起身,抬頭看著景剴,明眸中充滿幽怨:“浣兒不敢。皇兄高高在上,手握生殺大權,心目中還有普通人家的親情麼?”
    景剴有些狼狽,呆了呆道:“浣了,你這些天瘦了很多,怕是吃不好、睡不好。我們馬上要啟程回京了,回去後朕讓御醫好好為你調理調理。你回去歇著吧。”一邊說一邊示意沐天麒去扶她起來。
    沐天麒伸手去扶景浣煙,景浣煙卻輕輕將他推開。
    “皇兄若真可憐浣兒,就請答應浣兒一個要求。”
    “什麼?”
    “請皇兄將我與溫如玉關在一起,我要與他一起坐牢。若是皇兄關他一輩子,浣兒便陪他一輩子。”
    景剴一下子被噎住,氣得差點跳起來。
    看著這個小女子堅毅的面容,他簡直不相信這是自己的小妹。溫如玉給她吃了什麼迷魂藥,讓她這樣死心塌地?
    回頭用求援的目光看著沐天麒,後者一臉苦相,無奈地攤攤手。
    “皇兄若不答應,浣兒便不起來。”
    景剴臉色鐵青,站起來走到景浣煙面前,抬起她的臉,一字字道:“小妹,你這是在逼朕?”
    “浣兒不敢,只是求皇兄成全。”
    “朕告訴你,朕之所以沒有殺溫如玉,是因為還顧著你的面子。朕已經對他格外開恩了。若是你一定要這樣做,朕就只能殺了他了!”眼裡閃過一片利芒,令人不敢仰視。
    景浣煙癱倒在地,無聲地流下淚來。
    沐天麒道:“皇上,浣兒以長公主的身份,自不便住到天牢去,只是,皇上能否允許她去探視溫如玉?”
    景剴瞪了沐天麒一眼,言下之意是:你竟然還跟著添亂?
    景浣煙眼睛亮了,期待地看著景剴。
    景剴沉默片刻,道:“等回到京城,朕讓你每個月見一次溫如玉便是。只是必須秘密地去看他,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多謝皇兄。那此刻,我可否去見他?”景浣煙迫不及待地道。
    景剴覺得頭疼,向沐天麒一使眼色道:“天麒,你陪浣兒去。注意她的安全。”
    沐天麒點頭稱是,心裡焉知景剴不是在讓自己監視浣煙,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想不到自己一來錢塘,便遇上這麼多婆婆媽媽的事。他真恨不得立刻丟了這堆爛事回去。正自沉吟時,卻見景剴丟給自己一個警告的眼神,心頭微凜。這幾天見識了這個皇帝的冷酷無情,他真有點不敢造次。
    淒涼寶劍篇,羈泊欲窮年。黃葉仍風雨,青樓自管弦。新知遭薄俗,舊好隔良緣。心斷新豐酒,消愁鬥幾千?
    一縷簫音從牢房中飄出來,沐天麒駐足。這簫聲分明表達了溫如玉心中蘊積的一股金劍沉埋的鬱勃不平之氣。看來他表面上的認命是假的,心裡仍然有難以忍受的痛苦與憤激之情。難怪景剴不願意放過他。
    景剴要的,豈非正是溫如玉徹底認命的低頭嗎?
    景浣煙早已像蝴蝶一樣沖了進去。
    “玉哥哥!”一聲嬌呼,景浣煙已撲進溫如玉的懷裡,溫如玉狼狽不堪,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沐天麒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站在門口,遠遠地看著他們。
    “浣兒,怎麼是你?”
    “玉哥哥,你怎麼那麼傻?皇兄他就是想折磨你,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為何還要送上門來?他將你終身監禁,這比殺了你還要痛苦啊!”
    景浣煙伸手撫摸著溫如玉的臉,溫如玉稍稍避過,握住她的手道:“浣兒,別這樣。我只是一個囚犯,而你貴為長公主,我不值得你這樣做。若是你背叛了你皇兄,他不會念及兄妹之情的。我不想看你受到傷害。何況……我根本給不起你什麼!自從雨兒過世,我的心已隨著她去了。浣兒,你還那麼年輕,沒必要為我這樣的人浪費青春。”
    低沉的帶著磁性的語聲在景浣煙耳邊回蕩,她早已忘記一切,只是含笑道:“我不管。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被我感動的。玉哥哥,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天天去求皇兄,總有一天他會放了你的。我會一直等你。”
    明媚的笑容,陽光般燦爛。景浣煙又恢復了鳳凰集月夜下那個藍衫書生的瀟灑和熱忱。
    溫如玉的眼前卻掠過另一雙眸子,溫柔而寧靜,宛如空谷盛開的幽蘭。
    她現在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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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二十八章 借刀殺人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1 本章字數:2481


浩浩蕩蕩的隊伍在向京城進發。旌旗、華蓋、香車、寶馬,唯獨其中夾雜著一輛囚車,看起來特別顯眼。
    溫如玉仍然一身白衣,沒有戴枷,只是戴著手銬腳鐐。因為景浣煙的求情,景剴對他減少了刑具。
    他的眼睛沉靜如水,波瀾不驚。仿佛自己不是囚犯,不是在囚車中,而是坐著馬車回家而已。
    前面的馬車中坐著景浣煙,時不時掀起簾子來看他,滿臉俱是關切之意。
    同車的還有沐天麒,本來這根本不合規矩,但景剴一定要讓沐天麒在旁邊監視她,唯恐這個任性的丫頭跳起來劫了囚車與溫如玉一起逃走。
    “浣兒,你放心好了,溫如玉很好,不會少塊肉的,你這一路上看了他足有一百回了。”沐天麒懶洋洋地道,語氣有些無奈。
    他也在觀察溫如玉。從溫如玉平靜的面容上,他看不出什麼。只是,這人真的已經放棄一切,聽天由命了嗎?
    景浣煙沉默不語,仿佛在苦苦思索著什麼。難道,她真在打主意救溫如玉?
    “浣兒,我沒想到你會變化這麼大。溫如玉真的值得你付出這麼多麼?”沐天麒收起慵懶的表情,正色道。
    景浣煙淡淡一笑,眉宇間卻有化不開的憂鬱:“天麒哥哥,你有愛過麼?”
    “是。我愛過。只是我得到了我所愛的,毫無遺憾。”
    “是的。因為你得到了你的愛,你沒有遺憾,所以你體會不到我的滋味。我眼睜睜地看著心愛之人受折磨,卻一點也幫不上他。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麼?”
    “可是你知道,你這樣愛著他,卻永遠得不到結果的。”沐天麒臉上有憐惜之色。
    “我不管。我不管結果會如何,我絕不會放棄。”景浣煙說得很平靜,但卻異常堅定。
    愛情豈非如同飛蛾撲火?明知道沾上就是痛苦,卻仍然義無反顧。
    她又一次掀開車簾,沐天麒不由自主地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突然,前面的大路上出現三條人影!是三個蒙面的黑衣人,每人手裡都執著一把明晃晃的刀,從侍衛背後掩過來,動作好快!
    沐天麒一下子反應過來,像豹子般敏捷地站起來,從後窗撲了出去。
    “有刺客!”一聲大叫,驚動了所有衛兵。
    這時候三個蒙面人已砍倒幾名侍衛,迅速襲到囚車邊。大聲叫道:“溫公子,我們來救你了!”
    溫如玉大驚,這三人不是東方兄弟,但其中有一個人的眼睛看起來似曾相識。
    “你們是誰?我不需要你們救,快走!”他大聲疾呼。
    而這三人卻毫不退縮,揮刀向囚車上砍來。
    就在這時,沐天麒的人已撲到,而周圍的侍衛一湧而上,刀劍齊舉。
    三人不得不返身自救。
    沐天麒的一劍橫掃而出,在其中一人胸口劃出一條長長的血痕。那人吃痛,手中刀抖了一下,被旁邊一名侍衛一刀砍在手臂上。
    這時候張夕照也趕過來,雖然身上的棍傷與劍傷仍未痊癒,但他依然銳不可擋,一刀砍中另一個蒙面人右肩,那人的刀脫手飛出去。
    唯一沒有受傷的人一見情況不妙,大叫一聲:“快撤!”突然揮手甩出一顆煙霧彈。
    待煙霧散盡時,三人早已失去蹤影。地上只留下三具衛兵的屍體。
    溫如玉一片茫然,仔細回憶在哪裡見過那雙眼睛,卻一點也想不起來。究竟是誰想救他?是江湖中哪位朋友嗎?十年來他幾乎已斷了一切跟江湖的聯絡,還有人記著他嗎?
    忽然眼前被一片陰影罩住,抬起頭,見景剴站在他面前,滿臉烏雲密佈,目光死死地盯著他,一字字道,“你欺騙朕!你的承諾都是假的!你會為此付出代價!”
    “不,我根本不認識他們!”溫如玉的心驟然發冷,像一下子掉入冰窖中。他百口莫辯。
    “看來朕太相信你了,你根本就是個心口不一的人。表面上服罪,心裡卻想著借機逃走。既然如此,朕為什麼要反過來對你講信用?”景剴的聲音冷到極點,眼光更是可以殺人。
    “不是的。皇上,我沒有派人來劫囚車。我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便會甘心走下去,絕不回頭的!請皇上相信我!”溫如玉想分辯,卻清楚地看到景剴不容置疑的表情。
    “皇上,事情來得太突然,這些賊人又全都溜了,我們根本不知道來龍去脈。臣覺得不應該妄下結論,咱們還是得查查清楚。”張夕照在旁邊提醒景剴。
    景剴冷厲的目光轉到他身上,擰眉道:“哦?你難道還有別的解釋麼?”
    “這……”張夕照呆住。
    “別忘了你自己的嫌疑還沒有洗清!”
    張夕照的額頭又冒出了冷汗,不敢再置一詞。
    “皇上,你想如何處理這件事?”沐天麒道。
    景剴走到囚車邊上,一把抓住溫如玉的衣領,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你仍然堅持一人承擔罪責麼?”
    溫如玉抬頭道:“是,但憑皇上處置!”大不過一死而已,死又何懼!
    “好,好!”景剴倒退一步,“朕對你太客氣了!現在,朕要讓你嘗嘗後悔的滋味!”
    “皇兄!”景浣煙一聲驚呼。
    “將她看住!”景剴頭也不回地命令侍衛。
    眾付衛刷地拔出劍來,架在景浣煙脖子上。
    景剴叫道:“天麒!”
    “臣在。”沐天麒上前一步。
    “將溫如玉的手筋腳筋挑斷!朕倒要看看他還能幹什麼!”
    “皇兄!”景浣煙肝膽俱裂,淚水在眼裡打轉,嘶聲叫道,“不要,求求你!不要……”
    景剴終於回過頭來,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毫無餘地:“你是要他死?還是要他廢去武功?”
    景浣煙拼命咬住下唇,淚流滿面,卻再也說不出什麼。
    “天麒,你還不動手!”景剴厲聲喝道。
    沐天麒拔出劍來,緩緩走到溫如玉面前,一劍劈開囚車,低聲道:“溫公子,對不住了!”
    刷刷刷刷,四道劍光劃過,溫如玉從囚車上跌下來,撲倒在地,雙手雙腳一陣抽搐、痙攣,血流如注。
    “玉哥哥!”景浣煙推開侍衛,撲到溫如玉身上,失聲痛哭道,“為什麼?為什麼老天爺這麼殘忍?你這麼好的人,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對你?”
    溫如玉向她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掙扎著道:“不……要哭,浣兒……你哭起來……真的很難看……”一語未了,人已昏死過去。
    景剴向張夕照道:“叫御醫給他止血,你將他帶到你車上,看著他。若是再出什麼差錯,朕唯你是問!”
    “是。”
    “不!”景浣煙沖上來拉住景剴的手,哀求道,“讓我來照顧他!讓他呆在我車上!”
    景剴甩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轉身而去。
    “長公主,你放心。我會照顧好他的。”張夕照抱起溫如玉,輕輕對景浣煙說了一句。
    當大隊人馬漸漸遠去,樹林中鑽出剛才劫囚車的三個人,未受傷的那個自言自語道:“陸莊主好計謀,不用自己動手,輕易就除了溫如玉。”
    另一個捂著右肩的傷口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啊?溫如玉已經放過他了,他應該感恩才是。”
    未受傷的人冷冷一笑道:“溫如玉越高尚,就越反襯出他的卑鄙,他當然恨死了溫如玉,非除之而後快。”
    旁邊沒有說話的那個怒道:“你們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些都跟你們無關!若是敢對我們莊主有什麼不敬之詞,我們莊主絕不會放過你們!”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二十九章 天若有情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2 本章字數:2961


大隊人馬到金陵府,便沒有再往前行。
候館梅殘,溪橋柳細,草薰風暖,征轡已歇。
金陵府衙騰出來,改成了皇帝的臨時行宮。
溫如玉已經昏迷了兩天了,渾身忽而滾燙,忽而冰冷。他牙關緊咬,滴水未進,更不要說湯藥了。
“啟稟皇上,溫如玉好像一心求死,根本沒有活下去的願望,現在臣等除了為他針灸,別的根本做不了什麼。即使如此,如果他潛意識裡拒絕接受治療,臣也束手無策。”太醫一臉愁容地向景剴彙報。
景剴陰沉著臉,在屋裡來回踱了兩圈,道:“好個驕傲的人!他心底裡分明在抗拒著朕的處罰!他想以死來證明他的驕傲,朕偏不讓他死!”
回頭看沐天麒,後者悠然地把玩著插在瓶裡的一枝海棠,好像根本沒聽見他們的話。
“天麒,你倒悠閒!”景剴非常不滿他的態度。
沐天麒笑道:“皇上要臣幹什麼?臣又不是太醫,又救不了他的命。既然他一心求死,就讓他死吧。皇上反正也不想放過他的,對不對?”
“不行!朕絕不能這樣便宜了他!”
沐天麒看他一眼,眸子中似有深意。
景剴揮手對太醫道:“你給朕想盡一切辦法讓他活下去!”
太醫點頭稱是,躬身離去。
景剴盯著沐天麒,眼裡有探究的意味,道:“你想說什麼?”
“臣覺得自從皇上遇到溫如玉,就整個人變得不正常了。”
景剴擰眉,眸子中露出危險的氣息,道:“說下去!”語氣是威脅的,言下之意是:若是說得不好,你當心些!
沐天麒一呆,佯裝撫弄海棠的花瓣,暗暗措詞。
“皇上好像很緊張溫如玉,暗暗與他較量。若是皇上不在乎他,恐怕早就將他殺了對吧?”
景剴一愣,眉頭蹙得更緊,沉著臉道:“你是不是覺得很懂朕?”
沐天麒在心裡暗歎,一個溫如玉攪得誰都不得安寧,甚至將他與景剴之間以前的默契也破壞了。只要話題講到溫如玉,沐天麒便一說就是錯。
於是他只有閉嘴。
可景剴偏不放過他,又道:“你看現在怎麼辦?”
沐天麒一副“你饒了我吧”的樣子,苦笑道:“臣不敢妄言,皇上想怎麼樣便怎麼樣吧。”
景剴極不滿意他的態度,但還是忍著怒氣,道:“讓浣兒去安慰安慰他吧。”
“不瞞皇上,自從咱們在這裡歇下腳,她就一直呆在張統領房裡,目不交睫地看著溫如玉。”
景浣煙此時正緊緊地抱著溫如玉,一邊流淚一邊道:“玉哥哥,你不要嚇我,你一定要活下去。你要是死了,我怎麼辦?……”
懷裡的溫如玉微微動了動,嘴裡發出模糊的聲音,好像在念著“雨兒”、“如雪”這兩個名字。
景浣煙呆住,難道,梅如雪在溫如玉心目中已經與蕭雨塵一樣有地位了嗎?難道他愛上了梅如雪?
這一幕正好被進來的景剴與沐天麒看到。沐天麒偷眼看景剴,發現他的臉色更加陰沉了。
“如雪……對不起……”溫如玉好像在拼命掙扎,額頭冒出一層冷汗,忽然渾身一震,說了句特別清晰的話“景剴,你好殘忍!”語聲充滿悲憤。然後再次昏過去,一動不動。
景浣煙嚇了一跳,抬起頭,正好看到景剴站在門口,臉上帶著一絲笑容,那笑容看起來比怒容更可怕。
“天麒,派你的四大密探立刻幫朕找到梅如雪,一刻都不要耽擱。限你在三天之內帶她來見朕!”
“皇上……”沐天麒幾乎暈倒,“從金陵到京城,就算馬不停蹄,日夜兼程,也得跑五天哪。何況臣根本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裡……”
“不,朕暫時不回宮了,就在此停下來等!若是做不到,你就提頭來見朕吧!”語氣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
沐天麒氣結,景剴是不是瘋了?自己堂堂一個候爺,竟然為他跑腿做這種事。四大密探若是知道他們領了這樣一個任務,不知道會是什麼反應。
景剴好像也意識到自己的態度有點過分,臉色緩和下來,拍拍沐天麒的肩道:“算朕欠你的。”
沐天麒無話可說,悶悶地說了聲“是”,轉身離去。
景浣煙卻好像根本沒注意到他們在幹什麼,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昏迷中的溫如玉,淚光瑩然,看起來楚楚動人。
景剴暗暗歎口氣道,走到她身邊道:“他心裡根本沒有你,你還這樣維護他幹什麼?”
景浣煙連頭都沒有抬,淡淡地道:“我的事不要你管。”
景剴噎住,想說什麼,終於沒說出來,悻悻地走了。
待他們走後,張夕照走進來,輕輕道:“長公主,你該回去歇著了。讓臣來照顧他吧。”
“不,我要留在這兒,一直陪著他。”
“長公主,你若不走,不僅連累了臣,而且說不定皇上一怒之下,再也不讓你見溫公子了。你忍一忍吧。放心,將他交給臣吧。”
景浣煙點點頭道:“多謝張統領。”
一切又恢復了寧靜,張夕照在溫如玉身邊坐下來,怔怔地看著他那張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陷入了沉思。
昏迷中溫如玉又好像在糾結著什麼,滿臉痛苦之色。
張夕照似乎不忍,湊到他耳邊,低低地說了一句什麼話。溫如玉的神情緩和下來,越來越平靜,最後好像露出了一點笑容。
桐廬富春江畔,短短兩天開起了一家醫館,醫館名叫“紅塵”。大夫是兩名如花似玉的女子,一個姓梅,一個姓玉。
與她們在一起的還有一位殘了一臂、瞎了一雙眼睛的年輕人。雖然又殘又瞎,但看得出來,他原本應該是個長得很英俊的男人。
另外還有一位面容冷漠的少年人,只有在看到那位姓玉的女子及殘廢青年時,他的眼裡才會充滿溫暖。
除此以外,便是一位年過七旬的老人,肩上還綁著紗布,動作不便,但精神還好,而且挺樂觀開朗。
第一天他們來的時候,身邊還跟著三位長相豪邁的漢子,以及一位面容俊朗、目光純淨的少年。
但這三位漢子與那位少年將他們安置下來後,便匆匆地走了。好像是要出海去做什麼事。
這幾人不問可知便是梅如雪、玉蘿、流星、歐陽雁等人。
歐陽雁與江氏三兄弟將大家安頓下來後,便趕去倦客島接東方白了。
夕陽西下,梅如雪呆呆地站在江邊,任憑江風吹亂了她滿頭秀髮,飄揚起她的衣裙,她只是茫然地看著前方,思緒不知道已飄到何處。
“天若有情天亦老。大哥,難道,我們此生便只能天涯相隔,永不見面麼?”喃喃的低語,被江風吹散。淚光在眼底泛起,卻強忍著不落下來。
“雪姐姐。”玉蘿悄悄走到她身邊,將一件斗篷披到她身上,道,“江邊風大,你別凍著了。”
梅如雪感激地笑笑,道:“流星怎麼樣?”
“他這幾天都很安靜,好像變了個人似的。我本來擔心這次打擊太大,他會崩潰,沒想到他很堅強,而且心態很平和。反倒是雁弟……”
梅如雪喟然道:“我明白。雁兒和大哥一樣,總是為別人活著,總是考慮別人的感受。這次他覺得害了他大哥,愧疚得無地自容。我怕……他這一輩子都要活在這個陰影中了。”
“我想,只要大哥能夠活得樂觀、灑脫,雁弟便也能釋然了。”
“他能否活得樂觀、灑脫,這都要靠你了。蘿妹妹,你是最瞭解流星的,只有你能給他安慰和力量。”
玉蘿微笑道:“只要他能讓我陪著他,照顧他一輩子,我便心滿意足了。”
梅如雪看著她閃亮的雙眸,心裡有些不安。
照顧別人的人固然覺得甘之如飴,可被照顧的人呢?是否也能坦然接受?是否會覺得那是一種負擔?
“雪姐姐,你是在想溫大哥,對不對?”
梅如雪默認。
“同為女人,我豈能不明白你的心?你雖然坦然讓他走,心裡豈會不痛?”玉蘿輕歎。
“只要他還活著,我們就有希望的,對不對?”梅如雪好像在問玉蘿,又好像在問自己,亦或是問蒼天。
遠處江畔,一個頭戴斗笠的漁翁拾起釣竿向她們走來。
“請問這位是梅如雪姑娘麼?”
梅如雪微微一征,剛來此處便有人知道自己的名字麼?
“正是。請問閣下是……”
“在下受人之托,送信而來。”
一封信遞到梅如雪手裡,漁翁轉身離去。
梅如雪讀著信,雙手開始發抖,臉色越來越蒼白。
“雪姐姐,怎麼了?”玉蘿連忙扶住她。
梅如雪回身握住玉蘿的手,焦急地道:“我大哥被景剴挑斷了手筋腳筋,現在全無求生意志,生命垂危,我得去救他!家裡這一大攤子就交給你了!”
玉蘿點頭道:“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大家的。你去吧。”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三十章 求生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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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臣已經找到梅如雪,她正快馬加鞭趕過來,相信不到日落便會出現在你面前了。算日子正好三天,臣幸不辱命。”沐天麒說完,暗暗松一口氣。
“幹得好。”景剴讚賞地看著他。這麼多天來第一次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
“皇上,臣這幾天為了溫如玉的事也心力交瘁,現在皇上的任務完成了,臣可否告一天假?難得來江南,臣知道江南多芳草,所以……”
“天麒是想去尋花問柳?”景剴戲謔地笑道。
沐天麒略顯窘色,道:“皇上取笑了。臣有河東獅在家,豈敢去尋花問柳?”
景剴哈哈大笑,心情特好。
“皇上,臣只是隨便轉轉,很快會回來的。”沐天麒續道。
景剴點頭。
棲霞山腳下,一騎白馬急馳而來,馬上一人白衣如雪,手握長劍,一雙星眸似睜非睜,神情仿佛很慵懶,又仿佛對周圍的事全然不關心,只是那麼自在地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來人正是沐天麒。他縱馬上山,到棲霞寺門口,棄馬進寺。
“侯爺。”方丈看見他,極有默契地將他引進一間內室。
“伯父。”沐天麒一躬到地。
方丈連忙將他扶起,道:“侯爺請起,貧僧不敢受此大禮。”
“伯父,你在這兒過得還好嗎?”
“貧僧很好,謝謝侯爺。你爹還好嗎?”方丈看著沐天麒,目中充滿喜愛、欣賞之色。
沐天麒笑道:“爹生性灑脫,不喜歡官場拘束。所以早早地將這個侯爺的差使丟給小侄,他倒好,現在遊山玩水,結交天下朋友。小侄一年裡倒見不著他三四回的。”
方丈忍俊不禁道:“是啊。他上一次來看我還是兩年前。現在要見他一面可真難了。對了,侯爺,你今天怎麼會到這兒來?”
沐天麒道:“皇上在金陵,我便趁機過來看看你。伯父,小侄是有重要的事來向你稟報的。”
說到這裡起身將房門掩上,悄悄地跟方丈講了一番話。方丈雖然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但僧袍中那只握著佛珠的手卻在不斷顫抖。
最後握住沐天麒的手道:“侯爺,一切拜託了。”
沐天麒微微一笑道:“伯父,你放心。小侄公務在身,不便久留,下次再來看你吧。”
方丈點頭。看著他離去,喃喃地念了句佛號,一滴淚悄悄滑下面龐。
景剴與太醫站在溫如玉床前。太醫道:“皇上,真是奇跡。溫如玉居然不再抗拒,願意服藥了。照這樣子,他應該很快就能醒來。”
景剴道:“怎麼會這樣?發生了什麼事?”
“臣不知。”
“好吧,朕知道了,你去吧。”
太醫一走,景剴馬上命人將張夕照叫到書房。
“皇上召臣有何吩咐?”
“夕照,你的傷好些了嗎?”景剴的語氣很關切。
張夕照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麼多天這個皇帝喜怒無常,總是找自己的碴,今天怎麼那麼客氣?
“臣好多了,多謝皇上關心。”
景剴點點頭道:“回到京城後你調些人馬,朕已讓衛國侯派一些他的高手給你,你帶領他們一起去倦客島取寶藏。這麼多年,這件事朕總算要了了。”
“臣遵旨。只是……皇上原先的計畫是要借這批寶藏除掉那些反叛朝廷的賊寇,如今溫公子已經這樣了,這計畫還要執行麼?”
景剴沉吟道:“朕是心急了一點,對他的處罰過重過快了。本來還想借他的絕世武功完成這個計畫。現在……”
“皇上,太醫可有說是否能將他的手筋腳筋接好?皇上既然已經懲罰了他,臣以為已經夠了。若是能將他醫好,他必定會對皇上感恩戴德的。說不定從此會一心臣服,為皇上所用呢。”
景剴道:“朕聽說江湖中是有一些神醫可以用斷筋接續法將斷裂的手筋腳筋接好,只是找到他們恐怕不容易。”
“皇上若是真有憐惜之心,臣願意去尋找這樣的神醫。”張夕照臉上露出喜色。
景剴盯著他的眼睛,道:“你看起來很開心?看來朕猜得不錯,你是已被溫如玉收買了。否則為什麼處處為他說話?你跟朕說實話,你是不是在心裡怪朕殘暴?”
張夕照撲通跪下去,惶然道:“臣不敢!臣絕無此意!臣只是順著皇上的意思而已。臣與溫公子素昧平生,在錢塘望湖樓是第一次見他……”
景剴微笑,拍拍他的肩道:“好了,不必害怕。你是朕的股肱之臣,朕相信你。”
“多謝皇上。”張夕照松了口氣。
“對了,今天你一直在這裡吧?可否告訴朕,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溫如玉突然不再抗拒治療了?”
“這……臣不知。”張夕照怔住。
景剴的眼睛眯起來,瞬也不瞬地盯著他,那表情代表三個字“說實話!”。
“臣……臣知道皇上不想讓他死,便想到一個辦法。”
“哦?什麼辦法?”
“臣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告訴他他的兒子還活著,他如果想見到兒子,就得努力活下去。”
景剴走到他面前,一種無形的壓力壓得張夕照喘不過氣來。
“他兒子?你是說他還有兒子?你知道他的兒子還活著?”聲音不高,但充滿威嚴。
“不是……臣是故意這樣說的,為了重新喚回他求生的意志。他的兒子早就胎死腹中了,這事皇上早知道的。”張夕照的額頭冒出細細的汗水,臉色有些發白。
景剴點點頭,看不透他的表情是相信還是不相信,走到窗前,背對著張夕照,忽然說了句:“愛卿,你家兒子已經十二歲了吧?”
“是。”張夕照的身子微微一抖。
“哦。朕記得,好象衛國侯的兒子正好十歲。朕還聽說,這個兒子是他的私生子……”
“皇上……”張夕照嚇得跪了下去,顫聲道,“臣是為了安慰溫如玉才故意這樣說的。皇上豈能憑臣這句話就胡亂猜疑?侯爺對皇上的忠心皇上是清楚的,若是因為臣這句話而冤枉了他,臣萬死莫贖其罪。何況,如果真有此事存在,臣怎會告訴皇上臣對溫公子說的話?請皇上明鑒!”
景剴再次拍拍他的肩,和聲道:“愛卿別緊張,朕是開玩笑的。”
張夕照差點暈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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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三十一章 碧海王子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2 本章字數:2417


梅如雪策馬飛馳在金陵城外,眼看著金陵就在眼前,她恨不能腋生雙翅,一下子飛進城去。眼前仿佛出現溫如玉慘白的臉、緊皺的雙眉和那雙暗藏痛苦的星眸。
    她的心在一陣陣絞痛。
    忽然斜刺裡沖過來一輛華麗的馬車,堪堪就要撞到自己。梅如雪大吃一驚,用力勒住馬韁,健馬被她拽得直立起來,發出一聲長長的嘶鳴。
    車後緊跟著幾個騎馬的青衣客,個個身形矯健、體態軒昂。見馬車受驚,忙沖上前來保護。
    馬車劇烈地顛簸了幾下,終於靜止下來。
    其中一名青衣客湊到車前,神情恭敬地向車內問道:“王子可有受驚?”
    梅如雪一呆,“王子”?
    只見一雙修長白皙的手將車簾掀開,一個長得非常秀氣的男人緩緩走下車來。他的皮膚非常白,白得甚至可隱約見到皮下的青筋,眼睛很黑,有些霧濛濛的,穿著一身銀色的衣服。原本梅如雪總覺得穿銀色衣服會看起來比較詭異,可發現穿在這個人身上,看來竟是說不出的高貴。
    長長的睫毛抬起,那雙霧濛濛的眼睛帶著一絲倦意看著梅如雪,王子忽然微笑了。
    梅如雪覺得有點暈,這人笑起來漂亮得有點邪魅。
    如果說溫如玉的美如天上的神仙,這個人的美的便如妖狐鬼怪。
    “姑娘長得如此纖弱,怎麼行動迅疾如風啊?小王的馬車幾乎被你撞翻。”雖然是責備的話,在他嘴裡說出來卻溫柔之極。
    梅如雪臉上微微一紅,歉然道:“我急著趕路,沒留意,還請王子恕罪。”
    “沒關係的。看姑娘行色如此匆匆,是不是有什麼困難?需不需要我們幫你?”
    真是謙謙君子。梅如雪卻心急如焚,不願多耽擱。忙道:“謝謝王子,我真的得走了。告辭!”
    “等等。”王子突又叫住他,道,“只問姑娘一件事。”
    “什麼?”
    “姑娘可知鯤鵬王國在哪裡?”
    梅如雪呆住。這個什麼王子是哪國人?居然知道鯤鵬王國?
    見她面有異色,王子似乎想到了什麼,笑笑道:“姑娘,小王太冒昧了,都沒有自我介紹一下,就跟你問這問那的。我是碧海國王子星羅,我小時候聽祖父講過很多關於鯤鵬王國的事,知道鯤鵬王爺景皓是個奇人,與我祖父相交甚厚。小王對他充滿了崇敬。可後來再也沒有了他的消息。
    這次我到康朝來遊歷,一心想去鯤鵬王國看看,拜訪一下王爺的後人。不知姑娘可否指點一下?”
    聽他提到景皓的後人,梅如雪一下子心酸難止,淚水不由自主地掉下來。
    星羅一見她這樣,慌了手腳,忙道:“姑娘不要傷心,莫非小王說的話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梅如雪忍住眼淚,道:“王子還是請回吧。鯤鵬王國早已不存在,王爺的後人此刻也早已成為階下囚了。”
    星羅大吃一驚,看梅如雪哭得像梨花帶雨,沒來由的覺得憐惜。柔聲道:“姑娘此刻要去哪裡?如不介意,請上車來讓小王載你一程,順便請姑娘將鯤鵬王國的事相告,好嗎?”
    溫柔的語聲讓人無法拒絕。梅如雪棄馬上車,將一切從頭講起。
    夕陽早已西下,景剴卻沒有等到梅如雪。他有些失魂落魄地立在窗前,臉上又烏雲密佈了。
    沐天麒低著頭走進來,神情有些不安。
    景剴不滿的眼光落在他身上,沐天麒連忙跪下道:“皇上,臣請罪。”
    “哦?發生了什麼事?”景剴的兩條眉毛擰在一起,看樣子又要發作。
    沐天麒道:“梅姑娘已到金陵城外,只是出了點意外。”
    “什麼意外?你起來再說。”景剴有些擔心。
    “她遇上了一個人。”沐天麒站起來道。
    “快說,別吞吞吐吐地吊朕胃口!”
    “臣還不能確定這是何人。逐電回來向臣稟報,說梅姑娘撞了什麼人的車,那人看起來很有來頭,氣派很大。那人與梅姑娘說了幾句話,梅姑娘便上了他的車。”
    逐電是沐天麒手下四大密探之一。
    沐天麒手下有東、南、西、北四大密探,分別叫追風、逐電、踏月、乘風。皇帝所需要的所有情報資料都是通過他們去搜集的。沐天麒的衛國侯府便如同景剴的一個政治心臟,除了負責保護他的安全,還是一個嚴密的情報網絡。
    “怎麼還有什麼事是你衛國侯不知道的?”景剴的話裡好像有諷刺的意味。沐天麒有些難堪,訥訥地道:“據逐電的描述,此人應該是來自海外的碧海國王子星羅。此人是個怪才,什麼醫卜星相、天文地理,他樣樣都喜歡研究。而且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武功又好,只是聽說天生體質不好,看起來有些孱弱,長相比女子都漂亮。若說我朝還有人能與他匹敵,恐怕只有溫如玉溫公子了。”
    景剴好像在品味他的話,緩緩道:“你究竟想說什麼?怎麼又跟溫如玉扯上關係了?難道你堂堂的衛國侯,康朝文武全才的沐天麒沐公子,還自愧不如這個小小的碧海國王子麼?”
    沐天麒呆了呆道:“據逐電說,這位星羅王子看到梅姑娘時,兩眼放光,臣是想說……他恐怕對梅姑娘一見鍾情了。若是此番前來求皇上賜婚……”
    景剴駁然大怒道:“這不可能!梅如雪是朕的,憑他一個小小的碧海國王子,他休想!”
    “只是,臣還聽說……”
    “天麒,你究竟想說什麼?今天吃錯了什麼藥,總是吞吞吐吐的!”景剴已經極不耐煩了。
    沐天麒忙道:“臣是聽說星羅王子手下有很多武功奇特的人,他們有的會遁地術,有的會縮骨功。皇上你是否記得?當年鯤鵬王爺景皓與很多海外王國的國王都有深交,其中包括碧海國的老國王。臣是怕星羅對溫如玉抱有特別的感情,若是讓他手下那些奇人前來劫走他……”
    景剴怔住,頗覺有理,看著沐天麒道:“天麒,你說得有理。現在那個星羅王子是不是已進城?”
    “是。”
    “你知道他住在哪裡?”
    “恕臣不知。”
    “既然這樣,朕想將溫如玉交給你看管。張夕照自己身上有傷,而且還要保衛朕的安全。他不能一心兩用。朕命你好好看管溫如玉,若有閃失,朕唯你是問!”
    “是,臣遵旨。”沐天麒躬身往外退去。
    “且慢。”景剴忽然叫住他。
    沐天麒一愣,抬起頭,看到一雙洞察秋毫的眼睛。
    “天麒,朕聽說你有一個私生子,年方十歲,對不對?”
    沐天麒一震,旋即恢復平靜,滿臉愧色道:“臣少年時太過荒唐,此事曾遭家父嚴責,臣妻也幾乎鬧翻了天。皇上怎麼……突然問起此事?”
    景剴笑道:“天麒風_流倜儻,做下些風_流韻事,何嘗不是一段佳話?只是朕對這孩子挺感興趣的。他叫什麼名字?”
    “稟皇上,他叫清寒。”
    “沐清寒,好名字。”景剴還是含著微笑,喃喃念道,“溫潤如玉,清寒如月。都是好名字。”
    沐天麒微微變色,但立刻低頭掩飾過去,躬身道:“多謝皇上謬贊。”
    “待朕回宮,你將這孩子帶過來。朕要好好看看他。”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三十二章 佳人傾城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2 本章字數:2062


此處是沐天麒的父親老侯爺沐延齡在金陵購置的私宅,老侯爺生性灑脫,喜歡四處遊歷。有時遇到一處特別喜歡的地方,便會買一棟宅子,以後再來時便住在自己的宅子裡。
    所以沐天麒沒有與景剴一起住在金陵府衙,這樣倒也自由自在。
    掌燈時分,沐天麒站在院中的海棠樹下,一身白衣如雪,手拿摺扇,長身玉立,瀟灑風_流,口中吟道:“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隔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
    此刻一乘小轎停在門外,轎中走出一名女子。夜色中看不清長相,但僅看身影,便是窈窕多姿,不勝嬌弱。
    門口走出來一名丫環,將這女子迎進去,道:“姑娘,侯爺早就迎候多時了。”
    女子進去,見到院中的沐天麒,嬌羞無限,楚楚動人。
    沐天麒伸手攬住她的纖腰,兩人低聲細語,神態親密,雙雙走了進去,掩上門。片刻後,房內的燈熄了,傳來女子的嬌笑聲,好像在說“侯爺,你真壞!”
    牆外一棵大樹上,一雙閃亮的眸子盯著這一切。
    少頃,一位蒙面的黑衣人飛身飄下樹來,直奔金陵府衙,到門口摘下蒙面黑巾,徑直走了進去,來到景剴的房裡。
    “怎麼樣?”景剴問道。
    “啟稟皇上,小侯爺與一位來歷不明的女子卿卿我我,一起進房間,熄了燈……”黑衣人講不下去了,神情極其尷尬。
    景剴哈哈大笑道:“素聞天麒是個風_流浪子,果然不錯。難怪會搞出一個私生子來。這樣下去,朕怕侯王府永遠不得安寧了。”
    頓了頓道:“你有沒有查到那個碧海國王子星羅的下落?”
    “皇上恕罪,臣一無所獲。”
    “再去查!天亮之前一定要查到他的下落!”
    “是。”黑衣人領命而去。
    第二天早上,沐天麒將溫如玉送回府衙,向景剴覆命。
    景剴看著沐天麒,含笑道:“天麒,你容光滿面,是不是昨晚遇到什麼好事了?”
    沐天麒臉一紅,道:“什麼事都瞞不過皇上。昨晚臣……邀到了秦淮河邊的一位名妓……此女真是可人,怕是連皇上宮中所有女子加起來都不如她……”
    景剴大笑道:“這麼說來,朕豈不是連天麒的千分之一豔福都沒享到?”
    沐天麒狼狽不堪道:“是臣失言了,皇上恕罪。”
    景剴道:“無妨,咱們去看看溫如玉如何了。”
    溫如玉已經醒了,見到景剴與沐天麒進來,只是淡淡地看著,眸子深沉似水,仿佛什麼東西投入都不會濺起一滴水花。
    景剴見到那雙平靜的眸子,竟不知說什麼好。呆了半晌道:“你覺得好些了麼?”仿佛是在探望一位生病的朋友。話說出來,自己都覺得不像自己說的。
    溫如玉微笑道:“多謝皇上關心。只是昨晚這位小侯爺真是好好款待了我一回,我得謝謝他。”
    景剴回頭,疑惑的目光看向沐天麒。
    沐天麒道:“臣怕他被人劫走,昨晚將他鎖在床上鎖了一夜。”
    景剴皺眉道:“天麒,你好殘忍。”
    沐天麒道“臣不敢懈怠,若是丟了他,臣豈不性命不保?”
    溫如玉見他們一唱一和,唇邊浮起一絲冷笑,道:“侯爺何必這麼緊張。我早說過了,是我自願留下的,即使有人讓我走,我也不會走的。”
    景剴道:“朕只是怕你一走,便喝不到朕與梅姑娘的喜酒了。”
    溫如玉看著他的眼睛,眸子中充滿笑意,道:“皇上真的有把握能娶到如雪?”
    景剴被他看得呆住了。一直以來遇到他的目光都是清冷的、帶著仇恨的,此刻的溫如玉神態平和,笑容仿佛冬日的陽光,暖暖的。究竟是什麼讓他改變了?為什麼他看起來仿佛對生命又充滿了眷戀和希望?
    景剴狐疑的目光掃過沐天麒,後者也正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
    正在這個時候,侍衛送進來一張便箋。景剴接過來一看,勃然大怒道:“這個碧海國王子真是膽大包天,朕非將他的碧海國夷為平地不可!”
    “皇上,發生了什麼事?”沐天麒問道。
    景剴將便箋遞給沐天麒,沐天麒接過一看,上面寫著幾句話:
    佳人傾城,王子傾心,蘭舟同逝,碧海情深
    景剴一步沖到溫如玉床前,抓住他的衣領,咬牙切齒地道:“溫如玉,是不是你與這個星羅王子串通好的?故意將梅如雪帶走?”
    溫如玉一臉茫然道:“什麼星羅王子?什麼串通?如雪怎麼啦?”
    景剴道:“你的梅如雪與碧海國星羅王子雙宿雙飛了!”
    溫如玉愣住,目光變得空洞而迷離,不知道在想什麼。
    好久,他好像想通了,慢慢展開眉頭,強笑道:“我既然不能給她什麼,她有這麼好的歸宿,我應該為她高興才是。”
    “溫如玉!你還是不是男人!”景剴暴跳如雷,道,“自己的女人被人搶走了,你還笑得出?”
    溫如玉看他一眼,淡淡地道:“這難道不是蒙皇上所賜麼?如果不是皇上將我弄成這樣,我怎麼會不跳起來追呢?”
    一句話提醒了景剴,立刻對沐天麒道:“天麒,借你的東西兩密探一用,朕馬上派張夕照去追趕他們!”
    “是,皇上,臣馬上去安排!”
    兩人匆匆而去。溫如玉閉上眼睛,輕輕歎道:“如雪,我此生只能辜負你了。盼你能跟星羅王子得成正果。”
    “那麼我們呢?”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身邊響起。溫如玉睜開眼,發現景浣煙來到他面前,默默看著他,眼裡盡是關切之色。
    “浣兒,是你……”
    “玉哥哥,你昏迷了這麼多天,我的心都要碎了。”
    “浣兒,你憔悴了很多。為了我這樣一個廢人,你值得嗎?”溫如玉心痛地看著她,這個金枝玉葉的女子,曾經那樣無憂地慮,而為了自己,她陷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可自己給不起她什麼。
    他一直寧可天下人負他,可是面對她,他只有內疚,卻無可奈何。
    “玉哥哥,只要你活著,我們總有希望的。”
    這句話好熟悉,梅如雪也曾經對他說過。可是,活著,真的就有希望嗎?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三十三章 飛鴻折翼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2 本章字數:2997


張夕照帶人追出五十裡,根本沒有瞧見梅如雪與星羅王子的影蹤。垂頭喪氣地回來覆命,景剴氣極敗壞,恨不得衝冠一怒為紅顏,立即殺到碧海國去。
    沐天麒連忙勸道:“皇上,這畢竟涉及到兩國邦交,弄不好引起戰火,令百姓無端陷入水深火熱之中。請皇上三思。”
    景剴面沉似水,盯著沐天麒,思索著道:“這事透著古怪。為什麼梅姑娘會放下溫如玉不管,突然跟著星羅王子跑了?她那麼愛他,你只是給了她一個溫如玉的消息,她便不顧一切地飛馬趕來了。誰知一遇到星羅王子便像中了盅一樣,方向都搞不清了。”
    沐天麒不知他何意,不敢輕易搭話。
    “我怕是梅姑娘著了星羅王子的道,被他擄到碧海國去了。天麒,我們不能再耽擱了,只能先回京城。但朕絕不能放過星羅王子。朕將這個任務交給你。你派你的人到碧海國去,查找梅姑娘的下落,隨時向朕彙報!”
    “是!皇上放心,臣絕不會讓梅姑娘成為碧海國的王妃的!”
    “好!”景剴拍拍他的肩道,“不愧是朕的好兄弟!”
    景剴的大部隊終於回到了京城。
    溫如玉被關進天牢,他的傷勢仍然很重,太醫稱足足需要一個月才能活動手腳,但若是筋脈接不好,從此便再也不能用劍了。
    這是一間單獨的牢房,看起來比較乾淨,也沒有黴味。在牢獄之中,它算是天堂了。張夕照告訴溫如玉,這裡五十年前曾關過他的祖父景皓。
    溫如玉心中一片悲涼,苦笑道:“皇上還算有點人性,沒有將我丟給老鼠為伴。真得謝謝他了。”
    張夕照喟然道:“公子,我幫不上你。但希望你好人有好報。”
    溫如玉感激地看著他,道:“張大人,你已幫了我很大的忙了。如果沒有你,我早已放棄生命。謝謝你。”
    張夕照輕輕拍拍他的肩膀,兩人眼裡俱是一片溫暖之意。
    過了一會兒,張夕照想到什麼,沉吟道:“皇上曾道,待我們回到京城,便要我調集人馬到倦客島去取寶藏。現在我不知道他心裡如何打算,但若是要去,我怕還得勞煩公子。”
    “大人有什麼事儘管吩咐。”
    “我們只拿到了你繪的倦客島地圖,但具體寶藏埋在哪裡,裡面有多少機關,我們都不知道。我怕要取到寶藏比登天還難。所以,真的要去時,我們還需要東方二老的説明。但他們恨皇上入骨,根本不會願意幫忙的。除非……”
    溫如玉微笑道:“你放心。我會勸他們交出機關圖的。只是……他們的下落我也不知道。”
    “這一點你放心。侯爺既然能找到梅姑娘,便也已找到了東方二老。”
    溫如玉點頭道:“既然如此,張大人需要時隨時來找我便是。”
    “謝謝公子。”張夕照又露出感激之色,“公子的胸襟真是非常人可比。皇上這樣對你,真是……”
    溫如玉淡然道:“他只為他的江山,心目中根本容不下別的東西。我只盼他有一天能夠醒悟過來。”
    張夕照黯然地看著他蒼白的臉,呆了片刻道:“對了,侯爺怕公子這個月內行動不便,需要人照顧。他特意調了名侍衛過來照顧你。”
    “請代我謝謝侯爺。”
    “公子莫要怪他挑了你的手筋腳筋,他也是迫不得已。”
    溫如玉微笑道:“怎麼會呢?他是奉了皇上的命令,他根本沒有錯。我只有感激他對我的暗中照顧。”
    張夕照回身輕輕擊了兩下掌。
    只見一名約十七八歲,長得眉清目秀的侍衛走進來,躬身道:“張大人。”
    張夕照向溫如玉道:“公子,這便是侯爺派來的侍衛,他叫薛青。”
    薛青走過來,將一個精緻的鈴鐺放到溫如玉床頭,輕輕道:“我一直在外面,公子若有任何吩咐,只需要搖搖這個鈴鐺便是。”
    溫如玉心中湧過一股暖流,含笑道:“謝謝小兄弟。”
    薛青有一瞬間的眩暈,繼而展顏一笑,雙眸亮如星辰。
    溫如玉一呆,覺得這雙眼睛似曾相識,可這個人分明從未見過。
    接下去的幾天,薛青天天照顧著溫如玉,所有飲食起居、煎藥服藥,甚至還為他讀書排遣寂寥。這樣無微不至的照顧,令溫如玉絲毫沒有感覺到牢獄生活的痛苦。
    第五天,溫如玉躺得實在難受,求薛青扶著他,努力站起來,靠著牆一步步挪動雙腳。可是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幾乎將大部分重力都壓在薛青身上了。
    薛青小心翼翼地扶著他,唯恐他跌倒。
    溫如玉不能用手,只能用肘部抵著牆,饒是這樣,還不能使上力氣。一會兒便滿頭大汗了。
    薛青心疼地看著他,道:“公子還是歇著吧。你看,都累得一頭汗了。”
    說著伸手為他擦拭額頭的汗水,動作溫柔細緻。
    溫如玉微微一顫,看著薛青,眼裡有一瞬間的恍惚:“你究竟是誰?為什麼讓我覺得這麼熟悉?”
    薛青縮回手,有些尷尬地道:“我只是一個侍衛,公子在懷疑什麼?”
    溫如玉呆了呆,黯然道:“可能是我想得太多了。你讓我想起了……一位朋友。”
    “朋友?是什麼樣的朋友?男的還是女的?”
    “是……是一位姑娘。我都不知道她現在在哪兒?過得好不好?”溫如玉喃喃道。
    “哦,是這樣啊。”薛青道,“她是不是你的紅顏知己?我看公子好像在想念她?”
    “是,她是我此生最好的朋友,我欠了她很多很多。小兄弟,你還年輕,你可能不懂……”說到這兒,溫如玉忽然感覺手肘碰到的牆磚有些鬆動。
    薛青也察覺了。兩人相視一眼,薛青機靈地用手去敲敲那塊牆磚,道:“這牆後是空的。”用手一推,那磚便轉動了,裡面露出一個暗格。
    薛青伸手進去,從中取出一個小包。打開來,原來是塊犀牛皮,包著一枚紫色的玉珮。玉珮後面刻著一個“皓”字。
    “這是我祖父留下的東西。”溫如玉激動地道。
    “是一封血書。”薛青展開犀牛皮,見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血字。
    “天佑三年,餘遭囚禁。料生還無望,故立此書。餘一生坦蕩,俯仰無愧於天地。無奈命不由人,同根相煎,手足不容,遂成家族叛臣。余丹心一片,天地可鑒。若余後人得此血書,切記身為景家子孫,當以家國天下為念,不計私仇,報效朝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景皓絕筆”
    “無奈命不由人,同根相煎,手足不容,遂成家族叛臣。”溫如玉喃喃地念著這句話,心如刀絞,身軀搖了幾下,幾乎跌倒。
    薛青連忙將他扶到床上躺下。
    溫如玉閉上眼睛,英挺的雙眉緊緊蹙起來。
    “公子。”薛青蹲在他身邊,輕輕道,“王爺胸懷磊落,一心報國,他是真正的英雄。雖然景鈺那樣對他,他卻仍然不計前嫌。他真是令人敬佩啊!”
    溫如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薛青明白他此刻心裡有多麼痛苦,但只是默默地看著他。
    好久,好久,溫如玉自言自語道:“祖父,孫兒答應你,身為景家的子孫,一定為捍衛江山社稷而鞠躬盡瘁。不再計較個人的恩怨,不再與皇上為敵。
    可是,你知不知道,孫兒的心好痛啊。這個地方五十年前關押了你,如今又關押了我。不是我們背叛了家族,而是家族拋棄了我們。為什麼?這是為什麼?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
    語聲令人心碎。
    薛青聽得熱淚盈眶,顫聲道:“公子,你別難過。是非自有公斷,你這樣好的人,老天爺一定會幫你的。”
    溫如玉緩緩轉過頭來,深深地看著他的眼睛,柔聲道:“你若不是如雪,怎麼會知道這麼多?你還要繼續瞞我麼?”
    薛青的淚嘩地流了下來,一下子撲到溫如玉身上,失聲痛哭道:“是我,是我。我是如雪。”
    溫如玉用手臂輕輕攬住她,哽聲道:“傻丫頭,你何苦為了我吃這麼多苦?你是個女子,混在那些男人中是怎麼過來的?這些天,你受了多少委曲?”
    梅如雪淚眼婆娑地看著他,唇邊卻綻開一縷絕美的笑容:“這些天是我此生中過得最快樂的日子。有你在身邊,我好幸福。”
    “雪兒……”溫如玉緊緊抱住她,聲音如同歎息,“你為什麼這麼傻?我已失去自由之身,怕此生都無法報答你了……”
    一聲“雪兒”叫得梅如雪柔腸百轉,淚水又忍不住流下來。
    “不要這麼說,大哥。我不要你報答。即使你一輩子關在這天牢裡,我會陪你一輩子。”
    “好感人的場面!朕的天牢竟然變成你們幽會的後花園了!梅姑娘,你騙得朕好苦!”一個冷厲的聲音突然響起來。
    溫如玉與梅如雪一起失色。
    只見景剴正從天牢門口拾級而下,渾身散發著暴風雨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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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三十四章 為愛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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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剴的腳步聲象重鍾般一聲聲砸在溫如玉與梅如雪的心上,溫如玉的心已經沉下去,沉進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景剴走到梅如雪面前,伸手摘下她的侍衛帽,一頭如瀑布般的長髮傾瀉下來。
    “你還不露出真面目麼?”聲音中有責備,卻也有淡淡的柔情。
    梅如雪用手在臉上一抹,露出她的本來面目。
    “雪兒,你越來越清瘦了。”溫如玉看著她尖尖的下巴,心疼地道。
    “雪兒?叫得好親密!看來你們真是兩情相悅、白首同心了?”冰冷的目光刮過溫如玉的臉,眼中充滿忌恨。
    “皇上,你答應過我,只要我願意接受處罰,你便放過我的親人與朋友。”溫如玉抬頭看著這張冷酷的臉,目光中充滿肯求。
    景剴傲然道:“朕當然說話算話。只是,這一次是梅如雪犯了欺君之罪。這就休怪朕無情了。”
    梅如雪微微一笑,道:“我一人做事一人當。皇上不妨將我也下到天牢好了。要殺要剮隨你的便。”
    景剴哈哈大笑道:“將你也下到天牢?那不正好成全了你和溫如玉?不,朕不會這麼做的。朕那麼喜歡你,怎麼捨得讓你坐牢呢?朕要冊你為妃,便叫你雪妃吧。”
    梅如雪道:“皇上忘記了,如雪曾向皇上說過,這是不可能的事。如果皇上一定要逼我這樣做,我唯有一死而已。”
    “死?”景剴的眼睛微微眯起來,湊到梅如雪臉上,一字字道,“你和溫如玉一樣,可以視死如歸。可是,其他人呢?”
    梅如雪神情一凜,道:“其他人?你不是答應了我大哥不再追究嗎?”
    景剴微微一笑,道:“是啊。朕不會再追究東方二老、蝴蝶之盟那些人。可是,你別以為朕不知道,是誰將你帶到天牢來的!這些背叛朕的人朕一個都不會放過!除非……”
    梅如雪驚慌失措,勉強掩飾著自己,道:“是我自己進來的!我在金陵府殺了一名侍衛,混進天牢來的。與任何人無關!”
    薄薄的嘴唇勾起一彎冷酷的弧度,景剴又笑了:“天牢是何等重要的地方,張夕照每日都要過來巡視,你藏在這裡這麼久,他會沒有發現?朕還聽說,你是衛國侯沐天麒府中調過來的,對不對?”
    梅如雪一陣暈眩。溫如玉的心更是瞬間寒透。
    景剴走到溫如玉床前,低頭看著他。
    “朕的侍衛統領、朕的衛國侯,這一個個股肱之臣,都被你收買了。你好能幹!”這幾句話從齒縫裡擠出來,如鞭子般抽在溫如玉身上。
    溫如玉澀聲道:“不是這樣的,皇上!他們對皇上絕無二心,只是可憐我的遭遇而已……”覺得自己的解釋好蒼白,心裡對自己恨到極點。為什麼什麼人與自己沾上關係,便會被自己帶來厄運?
    景剴一把抓住他的衣領,盯著他的眼睛,緩緩地、冷漠地道:“你知道嗎?溫如玉,你是一顆災星!你到哪裡,便把災難帶到哪裡。”
    溫如玉的心一陣顫慄,強烈的負罪感籠罩著他。
    “是,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皇上將我千刀萬剮便是。為什麼留著我的命,還要折磨其他人?難道皇上傷人傷得還不夠嗎?難道我父母的死、苧蘿村那些百姓的死、我二叔的死、蝴蝶之盟那六位兄弟的死,還不足以泄皇上心中的憤怒嗎?皇上,你還是人嗎?”悲憤的話一口氣吼出來,溫如玉似乎要將積壓在心頭的所有怨、怒、不平全部傾瀉而出。
    狠狠的一掌打過來,溫如玉蒼白的臉上立刻出現五個指印。
    溫如玉倔傲地瞪著景剴,冷然道:“你這個暴君!”
    景剴猛地從梅如雪身上拔出劍來,指著溫如玉的咽喉,厲聲道:“你想死?朕馬上成全你!”
    梅如雪撲過去,擋在溫如玉前面,顫聲叫道:“皇上不要!”
    淚水在眼裡打轉,卻拼命忍住,雙膝跪下,咬了咬牙道:“皇上看不出他是故意激怒你,一心求死嗎?請你……放過我大哥,放過所有人,我答應皇上……做你的妃子便是……”
    “雪兒!”溫如玉嘶聲呼道,“你不要這樣……”
    梅如雪站起來,坐到溫如玉身邊,輕輕扶起他,輕輕在他耳邊道:“我知道,你不會讓他們為你而死的。既然這樣,就讓我為你去慷慨赴義吧。嫁給一個不愛的人,無非是做個軀殼而已。但我的心還在你身上。大哥,我只想問你一句,你……愛我嗎?”
    四目相對,溫如玉的眼裡有無限柔情、歉意、痛苦、憐惜,夢囈般地道:“是的。我愛你。我只恨這句話我說得太晚了。”
    景剴哈哈大笑,道:“雪兒,你看到了沒有?溫如玉自詡君子、俠士,他心目中永遠義字當頭,為了他那些兄弟、朋友,他是完全可以犧牲你的。只有朕會真心對你好,給你一切你想要的。”
    梅如雪卻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只是癡癡地看著溫如玉。
    兩人目光膠結,仿佛想在這片刻之間,將對方永遠地刻在心裡。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三十五章 相思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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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兒,跟朕回宮去。”景剴上前拉住梅如雪的手。
    “皇上,能否讓我再照顧我大哥幾天?他的傷還沒好。等他好一點,我自然會隨你進宮的。”
    “不行!”景剴怒道,“朕的皇妃居然在天牢中照顧一個囚犯?這不是天大的笑話麼?朕今天就要你!至於溫如玉,朕會另派一名侍衛來照顧他,你放心好了。”說到最後一句,語氣緩和下來。
    “皇上。”雖然知道希望渺茫,溫如玉還想試圖說服他,收斂起所有怨、恨,目光像對一位朋友般誠摯,“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歡雪兒的,可你有沒有為雪兒想過?她本是空谷幽蘭,不染人世纖塵。呼吸與靈魂都是自由的。若是你讓她進宮,不啻將她送入了牢籠。她如何去應對你後宮中的爾虞我詐、陰謀算計?你若對她好,便犯了其他嬪妃的忌,她們豈能容她?而她又如何自處?”
    景剴微微一笑道:“你以為只有你懂雪兒?你放心好了,朕自然會保護她的。”這幾句話說得很誠懇,眼裡帶了絲暖意,竟讓溫如玉怦然心動。
    “謝謝皇上。”
    “朕今晚便臨幸雪兒。待另擇良辰吉日完成冊封儀式,到時朕請你來觀禮,你不會介意吧?”語氣中含著勝利者的淡淡的得意。
    溫如玉像被人當胸猛揍了一拳,疼得心臟一陣收縮。勉強咬一咬牙道:“是。”
    景剴拉了梅如雪便走。梅如雪回頭,千言萬語在眼底流露,最後化作一句“保重。”
    看著他們離去,溫如玉終於控制不住,哇地吐出一口血來,一下子倒在床上。
    “臣欺瞞皇上,罪該萬死,特來領罪。”沐天麒跪倒在地,不敢看景剴的眼睛。那雙眼睛深不見底,誰也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哦?天麒何出此言哪?”不慍不火,很平淡的聲音。
    “臣逼張大人將梅姑娘帶進天牢,照顧溫如玉。臣犯了欺君之罪。”
    “是欺君之罪麼?你可知該如何處罰?”語氣驟然冷下來,目光落在沐天麒身上。儘管沒有抬頭,沒有看見,也能感覺到那股森冷。
    “臣…….但憑皇上處罰!”微顫的聲音,汗濕層衣,沐天麒的臉色已經發白。
    “你抬起頭來。”
    沐天麒抬頭,卻不敢抬起眼睫。
    “你看著朕。”聲音不高,卻透著威嚴,不容抗拒。
    沐天麒避無可避,只能正視著景剴。
    “你說是你逼著張夕照的?也就是說他並不知情?”眯起眼睛,探究的意味。
    “是。都是臣一人之過,請皇上莫要遷怒於他。”
    景剴笑,那笑容讓沐天麒覺得渾身發冷。
    “天麒你何時變得這樣義氣了?看來朕的人都被溫如玉感染了。難怪一個個幫著他說話做事。朕的兩大股肱之臣,竟然都背叛朕,朕真是可悲啊!”仿佛很頹喪、很傷心,但聲音裡含著殺機。
    “皇上!”沐天麒心頭一凜,俯伏在地,惶然道,“臣不敢。臣對皇上忠心不二。臣只是覺得溫如玉可憐。他本來連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莫名其妙地被捲入這場無妄之災。他甘願將寶藏獻出來,說明他根本沒有背叛皇上的意思。而皇上卻苦苦相逼……”
    “你的意思是說朕殘暴,朕對他不公?”
    “臣不敢。皇上只是在完成太上皇的遺命。皇上貴為一國之君,為江山社稷考慮。皇上沒有錯。”
    “嗯。難得你還為朕說話。”景剴微微俯下身,湊到沐天麒眼前,怒容滿面,一字字道:“說,你還背著朕幹了什麼別的事?”
    沐天麒一震,道:“沒有…….只有此事。”
    “那麼看來碧海國王子根本沒有把梅姑娘帶走,她一直混在你的人之中?”
    “是。”
    “梅姑娘來金陵的那天就找到你了?”
    “是……是臣去找她的。她根本不認識臣。”
    “你說的所謂金陵名妓,便是梅姑娘?”步步緊逼地問話,讓沐天麒避無可避。
    “好啊,你想盡辦法將溫如玉弄到你的臨時府邸,便是為了給他們製造見面的機會?難怪第二天溫如玉回來,看起來好像充滿生命的希望。”
    “是……皇上,這一切都是臣安排的。臣可憐溫如玉斷了手筋腳筋,生命垂危。臣相信皇上並不是真的想要他的命,便故意安排他與梅姑娘見面,好喚起他生的希望。那時候正好梅姑娘與星羅王子在一起,星羅王子喜歡梅姑娘,想要帶她走。但梅姑娘不同意,她要跟著溫如玉,照顧他的生活起居。
    臣被他們真情感動,便安排她喬裝侍衛進了天牢。
    皇上,臣罪該萬死。只是,這件事真的跟張大人毫無關係。”
    景剴臉上陣青陣白,喘著粗氣道:“好!好!你還說沒有做什麼其它的事!你已經做了一大堆了!你敢一次次地騙朕!從那個什麼碧海國王子來的時候開始,你就一步步地騙朕!一步步地幫溫如玉!朕當你兄弟一般,你卻是這樣對朕的?!”
    一把揪住沐天麒的衣領,惡狠狠地瞪著他,那樣子恨不得一巴掌打上去了。
    沐天麒在心裡暗暗歎口氣,豁出去地抬起頭,道:“要殺要剮,憑皇上發落,但請皇上消消氣。臣絕不是要背叛皇上,臣只是想幫皇上積點德…….”
    景剴氣得差點吐血,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你的意思是朕在作孽,而你在幫朕積德?”
    “皇上!”沐天麒以頭觸地,道,“若是皇上能夠放過溫如玉,相信所有人都會贊皇上仁慈的!”
    景剴噎住。呆了半晌,長長地歎口氣道,“你起來吧。”
    “皇上不治臣的罪?”沐天麒奇怪景剴怎麼會這麼輕易放過他。
    景剴微笑道:“朕還要謝謝你。如果不是因為你做了這些事,朕怎麼會得到雪兒?”
    沐天麒站起來,表情茫然。
    “雪兒答應做朕的妃子,是想換你和張夕照兩家的命。”
    沐天麒呆住,原來自己竟做了景剴的棋子。
    “你功過相抵,所以朕這次就不罰你了。”
    “謝皇上饒恕。”
    “你坐吧,陪朕品會兒茶。”和顏悅色的樣子,仿佛剛才什麼事也沒發生過。沐天麒暗暗擦掉冷汗,點頭稱是。
    這時總管太監李默進來稟道:“奴才已將雪妃安排在香雪宮,等待皇上今晚臨幸。”
    景剴哈哈大笑道:“天麒,你從此再也不可以說朕宮裡沒有可人了吧?”笑顏逐開,又變成了平日那個在沐天麒面前毫無架子的皇帝。
    沐天麒苦笑,自從出現了溫如玉,他越來越摸不透景剴的心思了。這個人隨時隨地就要發作,隨時隨就翻臉不認人。恐怕遲早有一天,自己的腦袋也會不保吧?
    微現窘色,道:“皇上還記得臣的戲言?只是,不是臣潑皇上冷水。皇上要的是解語花,不是木美人。梅姑娘,哦,不,雪妃一心都在溫如玉身上,在皇上身邊怕是一具空殼罷了。”
    “你放心,朕會讓她感動的。”景剴意氣風發,充滿自信。
    昏黃的燈光照著溫如玉蒼白的臉,漆黑的眼睛幽幽地注視著一個未知的地方,緊皺的雙眉中有化解不開的憂傷、迷離。
    如果驚鴻劍在手,如果手腳可以動,他會不會跳起來殺進皇宮去?
    “若余後人得此血書,切記身為景家子孫,當以家國天下為念,不計私仇,報效朝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字字血書又閃過眼前。
    矛盾在心裡糾結,以為自己已經徹底放棄自己,徹底讓命運去擺弄,可是當景剴逼梅如雪為妃,那種被無奈煎熬的痛苦便如同埋在地底下的火,燃燒著、衝突著,直欲奔湧而出,毀滅一切。
    可是一邊是仇恨,一邊是祖父的遺命。他無從抉擇。
    閉上眼睛,長歎道:“祖父,你叫孫兒如何是好?”
    一隻手遞上一壺酒,一個聲音輕輕地在他耳邊道:“我知道你此刻最需要此物,所以過來陪你喝兩杯。”
    溫如玉睜開眼,只見沐天麒站在面前,星眸中一片溫暖。
    “侯爺。”溫如玉掙扎著坐起來施禮,沐天麒將他摁住,道,“大哥,你別動。我們兄弟之間不需要這些俗禮。”
    “侯爺,我是一個囚犯,身份卑微,擔不起你的稱呼。”
    沐天麒看著他微笑,道:“你是我此生見過的心靈最高貴的人。何況我們兩家本是世交,家祖當年是鯤鵬王爺的摯友,他為未能救得王爺,一生都在遺憾。後來家父奉命暗中維護王爺的後人。現在我遇見你,真是三生有幸。大哥的為人令小弟欽佩,請大哥切莫推辭,便喚小弟一聲兄弟吧。”
    “賢弟。”溫如玉的眼睛濕潤了,“你是我命裡的貴人。可歎我從來不知道你的存在,更不知道你為我們一家做了這麼多。”
    “大哥。別說了。我只恨自己幫不了你。今晚皇上要臨幸梅姑娘,我知道你心裡難過,特意帶了酒過來陪你喝兩杯。一醉解千愁。我能為你做的—就只有這個了。”
    朋友,豈非正是黑暗中那一盞明燈?冰天雪地裡那一團溫暖的火焰?
    “好兄弟,謝謝你。”溫如玉笑。那笑容卻令人心碎。
    沐天麒倒滿兩杯酒,一杯送到溫如玉唇邊,一杯自己一飲而盡。
    一滴淚悄悄落入杯中,溫如玉和淚吞下這杯酒,嗆得一陣咳嗽。
    “大哥,你別難過。”沐天麒想安慰,卻無話可說。只能一次次地為他倒滿酒。
    一杯接一杯地喝。兩人都有些醉意了。
    突然,天牢的門呯的一聲被推開了,一個人影沖進來,大聲叫道:“侯爺,你在這兒?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
    來人竟是張夕照。
    沐天麒迷茫地看著他,問道:“出什麼事了?”
    “雪妃不見了!”
    “什麼?”沐天麒愕然道,“什麼叫…….不見了?”溫如玉也呆住。
    “今天本來宮女們為雪妃沐浴梳妝,等待皇上來臨幸。結果後來皇上過去,發現雪妃竟然失蹤了!宮女太監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兒,到處找不到。皇上大怒,將所有宮娥太監每人杖責五十。這會兒奔天牢來了!”張夕照驚慌失措,話都說不連貫了。
    溫如玉迷迷糊糊地笑道:“好,雪兒,你逃出去了。真好……”
    突然有點醒悟過來,道:“賢弟你快走,若被皇上看到你在這兒便壞了。”
    已經晚了,景剴已帶人沖進來。沐天麒剛要迎上去,被景剴一把推到邊上。
    景剴直沖到溫如玉床前,見他喝得醉眼朦朧的樣子,氣得臉色鐵青,狠狠的一巴掌打過去,厲聲喝道:“你給朕醒醒!快說,你將雪兒藏哪兒去了?”
    溫如玉瞥了他一眼,笑道:“我現在只是個廢人,連路都不能走,還能幹什麼?皇上自己把人丟了,反而遷怒於別人麼?”
    景剴怒不可遏,又一步跨到沐天麒跟前,惡狠狠地道:“你在這兒陪他喝酒?你那麼同情他²耀不是你做的手腳?”
    沐天麒委曲地道:“臣一直在這裡陪他喝酒。皇上都看到我們喝成什麼樣了,還能幹什麼?”
    還是張夕照清醒,小心翼翼地道:“皇上再想想,除了溫公子,還有誰喜歡梅姑娘,不,雪妃?”
    景剴恍然道:“碧海國王子星羅?你是說這個人?他有沒有可能一直沒走?一直在伺機搶走雪兒?”
    張夕照點頭,道:“臣也懷疑是他。以他的手段,潛入宮中劫走一個人不是沒可能的。”
    景剴暴跳如雷,大吼道:“這個膽大妄為的混蛋!張夕照,還不快帶著你的侍衛們去找!找不到統統都別想活了!”
    張夕照膽顫心驚地點頭稱是。正想走,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琴聲。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三十六章 趁火打劫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3 本章字數:2568


那琴聲在夜色中幽幽傳來,說不出的詭異,即使在封閉的地牢中,大家也都聽得清清楚楚。它有股說不出的魔力,勾魂攝魄,彈琴者分明有著極深的功力。
    景剴與太監們臉上都露出痛苦之色。張夕照與沐天麒也神情凝重,額頭上漸漸滲出薄薄的一層汗來。
    溫如玉的酒完全醒了,默默運功調息,抵抗住那股翻湧的勁力。
    一個低沉的而清晰的聲音遠遠傳來:“天朝皇帝,你的雪妃在我手裡。你不要再找了,我會將她帶回碧海國,好好照顧她的。”
    “星羅王子!”所有人都忍不住變色。
    這個鬼魅一樣的碧海國王子居然敢公然挑釁。
    景剴捂著胸,喘息著向沐天麒與張夕照喝道:“你們還不快出去將他擒住?!”
    星羅王子仿佛能聽到他的話,呵呵笑道:“憑你這些臣下,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唯一能與我匹敵的人現在躺在床上,根本不能動。景剴,你別枉費心機了。你那樣的人配梅姑娘簡直是暴殮天物。”
    景剴怒不可遏,自己的皇宮竟然任他自由出入,而且對自己的一舉一動都了若指掌。
    星羅王子又好像猜到了他的想法,淡淡地道:“你以為你的皇宮戒備森嚴?在小王心目中根本不值一提。小王手下能人異士極多,要進你的皇宮易如反掌,要瞭解你的舉動也毫不費力。”
    語聲不斷,琴聲也不斷。
    景剴與太監們已經滿頭冷汗,痛苦地彎下腰去。有幾人已倒在地上,疼得翻來滾去。
    “星羅王子,我是溫如玉。謝謝你照顧雪兒。請就此罷手吧,皇上與你無冤無仇,何況這裡有很多無辜之人,請你放過他們吧。”溫如玉聲音不高,卻已穿透囚牢,傳得很遠很遠。
    琴聲停住。星羅王子的聲音道:“公子真是好人,這皇帝如此對你,你還為他說話。真不愧是鯤鵬王爺的後人,俠肝義膽,令人敬佩。我知道你和梅姑娘情深意重,只是,小王也好喜歡她。對不住了,公子。我要帶她走了。既然她在你身邊你不能保護她,那我便代你做個護花使者了。”
    溫如玉窒住,無法呼吸,澀聲道:“是,我對不起雪兒。多謝王子保護她。”
    “放心,我會讓她過得幸福的。”聲音越來越遠,終於聽不見了。
    溫如玉呆若木雞,心中思緒如潮,說不出是喜是悲。想到梅如雪終於脫離了景剴的掌控,值得欣慰,但從此天涯相隔,伊人成了別人的新娘,忍不住心痛如絞。
    想想這位星羅王子倒是癡情之人,原來他竟一直沒有離去,仍然伺機救梅如雪。梅如雪跟他在一起,至少勝過進宮百倍。
    沐天麒扶住景剴,惶然道:“皇上,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景剴狂吼道,“你說怎麼辦?難道你侯王府的人都是吃素的?平時你不是無所不能嗎?怎麼現在連個碧海國王子都對付不了?”
    沐天麒灰頭土臉,低頭道:“是,臣馬上命人繼續追查他們的下落!”
    “好,若是追不回雪妃,朕就讓你兩罪並罰!”
    “是。”沐天麒答應一聲,回過頭擔心地看著溫如玉,心裡害怕景剴又要折磨溫如玉。
    景剴見他的樣子,眼裡露出嫉恨之色,怒聲道:“你還杵著幹什麼?還不快去找人?!”
    “是。”沐天麒只能躬身而退。
    “還有你!你也去!”景剴又沖張夕照大吼。
    張夕照慌忙應聲而去。
    景剴走到溫如玉面前,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眼睛裡露出複雜的表情,呆了片刻道:“朕要你到碧海國去,將雪兒帶回來。”
    溫如玉看著他不可思議地笑道:“為什麼?我覺得雪兒在碧海國很好啊。星羅王子是個奇才,也不辱沒雪兒。我為什麼要去找她回來?”
    “你一定要用這種口氣跟朕說話麼?你剛才還在幫朕,說明你並沒有那麼恨朕,對不對?”景剴的語氣竟是從未有過的柔軟,眼神中充滿挫敗的痛苦。
    溫如玉看得呆住。難道,景剴真的是愛梅如雪那麼深麼?梅如雪的離去對他是那麼大的打擊?
    “可是,我找她回來又怎麼樣呢?她仍然不是我的,皇上仍然非要搶到她不可,對不對?”
    “是的。可朕答應你,如果你找她回來,朕會恢復你的自由,再也不追究你,以及你的後人。從此這樁公案便到此為止。你可以認祖歸宗,恢復你姓景的身份。”
    為了梅如雪,開出這麼優厚的條件。景剴真的為梅如雪癡迷了麼?還是在耍什麼陰謀?
    想到祖父的那封血書,溫如玉一陣揪心。景皓是為成為家族叛逆而痛苦的,他若泉下有知,一定希望自己沉冤得雪,恢復姓景的身份吧?
    可是,自己豈能以此交換梅如雪的幸福?
    看到他眼底的矛盾糾葛,景剴歎口氣道:“朕知道你很難作出決定。但是,朕答應你,只要你找她回來,朕不會強迫她。朕給她時間讓她接受朕。在她願意接受朕的愛之前,朕絕不強迫她。”
    溫如玉簡直不敢相信,這個低聲下氣跟自己說話的人竟是那個殘暴得不可理喻的皇帝。愛,真的可以這樣改變一個人麼?
    “我答應你。只是…….我現在根本不能動,如何去追他們啊。”
    “朕讓衛國侯陪你一起去。太醫說了,你滿一個月傷勢便可以痊癒了,雖然不能用劍,不能動武,但至少是可以自由活動的。現在已經過了幾天了,你追到碧海國,傷勢也該好得差不多了。”
    溫如玉點點頭。心中暗道:“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我好歹要試一試。”
    景剴帶著太監們走了,天牢中又恢復了寧靜。
    溫如玉閉上眼,暗暗調息,覺得一切都像作夢一般。
    忽然感覺身邊有人影一閃,睜開眼,見一個一身銀衣的人站在面前,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這人皮膚白得近乎透明,眼睛霧濛濛的。很漂亮,漂亮得不像人,而像妖狐。
    溫如玉道:“星羅王子?你還在這裡?”
    星羅王子微笑,聲音柔和得像風:“我是特意來向你致謝的,謝謝你將梅姑娘讓給我。”
    溫如玉氣結,自己何曾將梅如雪讓給他?分明是他趁火打劫的。
    “你一定在心裡罵我了,是不是?可你不要怪我,當初在金陵沐府我為你接續手足斷筋時,曾跟梅姑娘講過,要她答應我一個條件。她說無論什麼條件都答應。我當時沒講什麼條件,現在我告訴她了,這個條件就是要她嫁給我。公子,很抱歉,梅姑娘太好了,是我夢寐以求的江南女子。我非她不娶。
    我知道她愛的是你,可你太過仁義了,你總是犧牲自己去成全別人,所以你也可以犧牲自己的愛。但這樣對梅姑娘不公平!”
    溫如玉痛苦地道:“是的,你說得對。我一直對不起她。所以,你沒有做錯什麼。可是,雪兒……她願意麼?”
    星羅王子微笑道:“她願意的,至少這樣她可以脫離景剴的魔掌。還可以到碧海國學習我們的那些神奇醫術,包括斷筋接續法。”
    溫如玉點點頭,悵然道:“只要她願意就好。我……祝你們幸福。”
    星羅王子道:“我們後會有期。希望下次再見到你時,你已恢復了自由身,還有你的絕世風采。對了,再過二十幾天,你就可以完全恢復,再次用劍了。”
    “多謝王子救命之恩。”
    “不用謝我,要謝就謝梅姑娘吧。對了,你千萬別聽景剴的話,千萬別到碧海國來找梅姑娘,她不會跟你回來的。你勸皇帝死了這個心吧。”語聲中人已如煙般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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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三十七章 風波驟起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3 本章字數:3086

沐天麒連夜得到皇令,命他與溫如玉一起追到碧海國去,誓將梅如雪找回來。他一顆心忐忑不安,不知道這景剴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為了梅如雪給溫如玉開了那麼好的條件,憑直覺他不相信這是真的。
    他心裡很鬱悶,想自己堂堂一個侯爺,整天為景剴跑腿辦這些莫名其妙的事,而且動不動就要看景剴的臉色,真是十分窩火。
    但他不得不去辦,誰叫他穿了這身官服?
    最關鍵的是,能讓溫如玉換來短暫的自由,這多少讓他欣慰。
    下朝後景剴馬上將他召到了禦書房,沐天麒頭皮發麻,下意識地覺得事情不妙。
    景剴滿臉隨和的笑容,這笑容讓他渾身起雞皮疙瘩。
    “天麒,還記得上次在金陵時,朕曾跟你提過,朕很想見見你的兒子清寒麼?”
    沐天麒的心驀然一沉。
    “皇上,臣即刻要與溫如玉一起出發去碧海國,皇上要見犬子的事,不如等臣回來再說吧。”
    景剴擺手道:“正好啊。你要出遠門,朕便將你的兒子接來宮中和朕的王子、公主們一起玩,這樣他也不會寂寞了。等你回來再將他接回去,這樣豈不是好?”
    沐天麒覺得有點暈,這皇帝擺明瞭要將沐清寒當作人質,唯恐溫如玉一去不返,或者他和溫如玉想出什麼別的策略來對付他。
    暗歎一聲,應道:“是,臣馬上回去將他帶過來。”
    景剴終於見到了傳說中沐天麒的私生子沐清寒,他的眼前不禁一亮。多麼漂亮的一個男孩!明眸皓齒、粉妝玉琢,一身白衣穿在他身上,看起來有說不出的清爽。這個小小的孩子,竟讓人覺得有一種超乎年齡的沉靜、淡定與高貴。
    景剴有一瞬間的暈眩。這個孩子,活脫脫便是溫如玉的翻版!
    景剴笑了,欣賞地看著沐清寒,道:“天麒,你讓朕妒嫉。你怎麼會有這麼好的孩子!朕看著他……好象一個人。”
    “哦?皇上覺得他像誰?”沐天麒也微笑。
    “你難道不覺得他很像溫如玉麼?”景剴好像在開玩笑。
    沐天麒道:“若是他能像溫如玉那樣風華絕世,臣做夢都要笑醒了。只可惜,他是臣的兒子,再怎麼長都只能像臣與臣的那位小妾。否則,便是臣自己弄糊塗了,戴了綠帽子還不知道。”
    景剴哈哈大笑道:“朕開玩笑的,天麒莫急。”
    “臣子清寒拜見皇上,願我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沐清寒神態從容地給景剴磕頭,舉止溫文爾雅,讓人看著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景剴又忍不住道:“天麒,你這孩子朕看著太喜歡了。將來朕非將他招駙馬不可!”
    沐天麒微笑道:“那臣就先謝謝皇上的金口玉言了!”
    “好吧,讓他留在宮中與太子結伴,等你回來朕將他還給你,好嗎?”
    “皇上恩寵,臣感激不盡。”
    看清寒一眼,見他也正用一雙烏黑大眼睛看著自己,眉宇間有淡淡的離愁與不安。沐天麒給他一個安定的眼神,沐清寒馬上領悟,神情恢復平靜。
    這一幕沒有逃過景剴的眼睛,他心裡又是微微一動:這孩子的表情多麼像溫如玉啊!
    太監領著沐清寒去了太子的景陽宮,沐天麒正想告辭去接溫如玉,卻聽景剴有些低沉地道:“天麒,朕接到烏薩國新任國王烏泰的來信,希望我朝與他們烏薩國聯姻。他已派出使臣來朝,不日便到京城。朕在烏泰還是太子時見過他一面,此人相貌堂堂,可稱英武。朕的公主們都尚年幼,只有浣兒可以和親。天麒,你覺得朕的安排是否可行?”
    沐天麒恍然大悟,一下子明白過來,為什麼景剴將他與溫如玉派到碧海國去,原來不僅僅是為了梅如雪,還考慮到要景浣煙和親的事,怕溫如玉在這裡會有什麼麻煩。
    是啊,以景浣煙那樣剛烈的性格,她如何願意遠嫁烏薩?何況她喜歡的人是溫如玉。
    “皇上,浣兒的性格你不是不知道,臣是怕她根本不能接受這個安排。她心裡只有溫如玉一個人,如果皇上逼她嫁到烏薩國去,臣真怕她…何況,皇上,據臣所知,這個烏泰是個極有野心的人,在他任太子期間,就早已窮兵黷武,收服了周邊很多部落,現在他的勢力越來越大,將來未嘗沒有興兵犯我邊境的打算……”
    “是啊。朕正是想到這種情況。現在他既然想和親,便表明了友好的態度。若朕不答應,他便有理由興兵了。”
    “皇上,難道我們竟怕了他們不成?我朝多的是精兵良將,臣等皆願誓死報效國家,為什麼一定要拿浣兒的幸福去交換和平呢?”沐天麒很困惑,以景剴的性格,他豈是願意輕易認輸之人?何況還未交鋒?
    景剴皺眉道:“可是朕沒有理由拒絕他的要求。何況,浣兒早已過了婚嫁年齡,高不成低不就,朕為她頭疼得很。她是皇室子孫,為國為民做這點事也是應該的。難道你真的希望讓朕將她嫁給溫如玉?”
    沐天麒不想多作評判,最近一連串的事令他思維有些混亂,他現在一心想離開京城,出去透一口氣。便淡淡地道:“此是朝廷大事,皇上不妨召集眾臣一起商量。臣要馬上啟程了。”
    景剴看著他,眼神中有些懊惱之意,半晌道:“好吧。朕將溫如玉交給你,你可要好好留神他了。”
    沐天麒道:“皇上不用擔心,他是一諾千金之人,絕不會借此機會逃跑。”
    終於出了牢籠,溫如玉掀開車簾,呼吸著山野的氣息,心情漸漸好起來,湖泊般的雙眸中閃爍著點點星光,唇邊也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沐天麒看得有點發暈,歎道:“大哥,這麼多天,小弟第一次看到你笑。”
    溫如玉道:“你認為我們可以逃過皇上的耳目,借機去桐廬一次麼?我很掛念雁兒與義父他們。”
    沐天麒道:“皇上命我沿途用各州府的驛館隨時向他彙報行蹤,只不過咱們偷偷溜去桐廬一趟還是沒有問題的。”
    溫如玉欣然。
    沐天麒將早上發生的事告訴溫如玉,溫如玉的心又沉重起來,既擔心清寒留在宮中會不會有什麼危險,又怕景浣煙出什麼事。
    “寒兒聰明伶俐,一定能應付過去的。大哥放心。倒是浣兒讓我很擔心……”
    一語未了,見溫如玉神情微動,努嘴道:“擔心的事來了。”
    只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越過他們的馬車,車前東、南兩密探追風、逐電的聲音驚叫道:“長公主,是你?”
    沐天麒頓時頭大如鬥,向溫如玉苦笑著一攤手。
    停下車,掀起車簾,見景浣煙又是藍衫書生打扮,瀟瀟灑灑地站在車前,嫣然道:“玉哥哥,天麒哥哥,你們竟然不告而別。幸好我知道了你們的行蹤,飛馬趕來。”
    溫如玉道:“浣兒,你是偷偷溜出來的?”
    “是。”景浣煙憤憤地道,“皇兄竟然要讓我去烏薩國和親,我才不要嫁給那個勞什子烏泰呢!肯定是個野蠻之人。玉哥哥,我要與你們一起走。”
    沐天麒皺眉道:“可是,浣兒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做,你皇兄又得把賬算到我大哥頭上?他會給他扣個挾帶長公主私奔的罪名。這事涉及國體,皇上在烏薩國使臣面前丟了臉面,你認為他會怎麼樣?”
    景浣煙看著溫如玉,眉宇間充滿憂傷,道:“玉哥哥,我們逃到天涯海角去,再也不要回來了。我恨死了這個冰冷的皇宮,一刻都不要呆在這裡了。你帶我走,我們逃離皇兄的掌握。好不好?”
    溫如玉無言以對。
    “在皇兄心目中,我只是顆棋子,他根本沒有兄妹之情。他只有他的那些手段,那些帝王之術!我只要與你在一起,風雨同舟,過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不要錦衣玉食、不要榮華富貴,我們做對普通的夫妻,好嗎?”
    那樣懇切的語氣,那樣哀傷的面容,那樣的癡情與執著,溫如玉的心一陣陣顫慄,他怎忍拒絕?可是又怎能答應?她要的愛,他給不起。
    深深地看著她,澀聲道:“浣兒,你別這麼衝動,我不是怕你皇兄,不是怕被追殺,不是怕不能保護你。我是怕……我要辜負你。你知道,我的心已給了雪兒。”
    “我知道,我知道,可她已被星羅王子帶走了,不是嗎?說不定她已經成為星羅王子的人了。你和我皇兄都得不到她。那你為什麼不能嘗試接受我呢?”
    “這……不一樣。浣兒,我一直只當你是妹妹。即使沒有雪兒,我也不會……”溫如玉不知道該怎樣去表達自己的意思,無論如何,說出來的話總是傷害。
    景浣煙瞪大了眼睛,眼淚大滴大滴地掉下來,大聲道:“在你心目中,我就如此不值麼?我告訴你,如果你讓我回去,我寧可死!我絕不嫁給那外烏泰!”
    溫如玉與沐天麒俱都心頭一凜,這個絕決的女孩,真的會採取這種絕決的方式的。
    溫如玉的心仿佛被鈍刀割著,疼得一陣陣發顫,看沐天麒一眼,兩人都明白了對方的心思。
    “賢弟,我們回去找皇上好嗎?”
    “好。”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三十八章 血雨腥風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4 本章字數:2769

桐廬富春江畔,歐陽雁扶著流星在江邊散步。江風徐來,水波瀲灩,幾隻白色的水鳥翩翩掠過,岸邊水草繁茂,一叢叢鮮花開得正豔。
    一切如此安靜平和,可歐陽雁的心裡卻波瀾起伏。
    “雁弟,你有心事?”流星敏感地覺察到身邊的弟弟情緒波動。
    歐陽雁沉默。
    流星道:“你是不是在擔心你師父?”
    “是。雪姨一去不復返,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她說師父的手筋腳筋被皇帝挑斷,全無求生意志。我的心一直懸著,不知道她是否已救了他,或是也被皇帝扣押了。大哥,我覺得自己好無能。師父受盡折磨,我卻在此安享太平。”
    “既然如此,雁弟,你還是去趟京城吧。我想東方二老和江氏兄弟也都在為溫公子擔心,只是他們不願違背公子的意思,所以只能忍著。”流星拍拍他的肩膀,歎息道,“溫公子是個好人,不應該遭遇這麼多的不幸。我若是身體沒殘,我也會去了。”
    “大哥!”歐陽雁熱淚盈眶,感激地道,“我真高興你能忘掉過去的恩怨,將師父視為朋友。”
    流星微笑道:“患難見真情,你當大哥真是鐵石心腸麼?有時候我在想,這樣也好。我雖然現在殘廢了,卻再也不會當殺手,也就不會再沾血腥。我至少是個乾乾淨淨的人了。”
    歐陽雁欣慰地笑了。
    就在這時,他們忽然聽到一聲慘叫,這叫聲短促而驚悚,就好像一個人突然被一雙巨手扼斷了咽喉一樣。
    歐陽雁與流星驀然變色,因為他們聽出來了,這聲音是楊光的!
    “不好!”歐陽雁扶起流星,兩人向紅塵醫館飛掠而去。
    江氏兄弟的鐵匠鋪與紅塵醫館一個在鎮東,一個在鎮西,相距兩百米左右。當這聲慘叫發出來的時候,江氏兄弟也聽到了,他們丟下燃燒的爐子,一起向紅塵醫館沖去。
    醫館已被一群鐵騎團團圍住,馬上之人各個身穿黑色大氅,頭戴斗笠遮住半邊臉頰,只是帽沿下射出來的目光卻如同鐵鉤般冰冷銳利。
    楊光已倒在地上,咽喉正是被鐵鉤鉤斷的,那鐵鉤上還在一滴滴地往下淌血。而握鉤的人傲然立在紅塵醫館前,正指揮手下人沖進去。
    這時候江氏兄弟已趕到,江天風拔出鐵劍,指著那個執鉤的人厲聲喝道:“你們是誰?”
    執鉤人摘下斗笠,露出本來面目:一雙陰鷙的眼睛、一個鷹勾鼻子以及一張微微下垂的嘴,拼在一起,刻畫出一個冷血、鐵腕、唯我獨尊的人。
    “你有聽過太湖黑梟楊傲的名字麼?”銳利的聲音,像刀鋒刮過。
    江氏兄弟面面相覷,原來這些人竟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太湖匪幫“黑梟”楊傲手下的人。太湖黑梟幫在黑道中是數一數二的幫派,為害太湖流域十多年了,連朝廷都奈何他們不得。雖然幾次派兵剿殺,卻都以失敗告終。
    “我們與你無冤無仇,為什麼在此殺人?”江天風怒斥道。
    楊傲哈哈大笑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們這裡藏著鯤鵬王國的人,知道倦客島上的寶藏下落。江湖中現在想要找你們的人不計其數。只是我們消息比較靈通一些罷了!”
    江天風道:“這寶藏我們公子已決定獻給朝廷,你們誰也不能動它分毫!”
    楊傲手下的人一起哄笑起來,有人道:“你們那位公子是個傻子。什麼都雙手奉獻,白當了鯤鵬王國的後人。以前的老王爺要是活著,非被他氣死不可!”
    還有人道:“他既然不要,我們來幫他接收,有何不可?”
    楊傲道:“不必與他廢話,快進去找那兩個老頭!”
    有人已沖了進去。
    這時候玉蘿已遣散眾患者出來,二話不說,一劍向楊傲刺去。
    東方白也聞訊出來了,正與進去的匪徒鬥在一起。
    歐陽雁將流星藏在一片草叢中,自己飛身撲入了戰群。
    紅塵醫館前一片混戰。楊傲這邊有十幾人,各個都是高手,且心狠手辣。再加上週邊有人伺機放箭,歐陽雁等人明顯處於下風。
    歐陽雁手執溫如玉留給他的驚鴻劍,奮力拼殺,勇不可擋。楊傲竟轉而全力應付他。但歐陽雁畢竟初出茅廬,功力尚淺,雖有絕世劍法,對付這位黑道馳名的高手卻極費力。
    混戰中雙方互有傷亡,空氣中片刻已滿了血腥味。
    這時候江氏三兄弟皆已負傷,歐陽雁被楊傲逼得節節倒退,一不留神胸前露出一個破綻,楊傲的鐵鉤已經鉤到。
    就在這一瞬間,斜刺裡東方白沖過來,一把推開他。
    “噗”的一聲,楊傲的鐵鉤深深紮進東方白腹部。東方白悶嗯一聲,軟軟地倒了下去。
    “三爺爺!”歐陽雁肝膽俱裂,大吼一聲撲向楊傲,用的竟是驚鴻劍的最後一招同歸於盡的招術“寂寞煙花”。
    “雁兒不要!”江天風見此情景,大喊一聲沖到他前面,歐陽雁拼命收住劍勢,只見江天風的一條右臂被楊傲的鐵鉤鉤住,整個兒卸了下來!
    江天雨雙眼赤紅,一劍砍翻一名黑衣人,和身撲上來救江天風。已經晚了,楊傲的鐵鉤劃過江天風的咽喉,銀光一閃而沒。江天風倒了下去。
    歐陽雁見此情景心中一片冰涼,大聲疾呼:“玉蘿姐姐,請你快帶我大哥離開這兒!我們在此擋著,你們快走!”
    玉蘿抬頭往流星藏身的地方看去,霎時心沉到了穀底。
    只見一名匪徒已將流星抓住,刀架在他脖子上。
    “大哥!”玉蘿大叫一聲,揮劍撲了上去。
    “站住!”匪徒冷笑道,“你不要他的命了?”
    玉蘿呆若木雞,手中劍抖得幾乎拿捏不住。
    流星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忽然仰天大笑,淚水滑落下來:“我流星一生何曾受制於人,想不到現在成了廢人一個,不僅不能自保,還要連累他人。我活著幹什麼?”一語未了,一頭撞向匪徒的刀口,頓時脖子上血流如注,人已撲倒在地。
    玉蘿嘶聲痛呼“大哥!”心被撕成碎片,撲到流星的屍體上,失聲痛哭。
    “大哥!”這變故太快,歐陽雁驚覺過來,心上像被人猛插了一刀,眼前一片漆黑。
    就在這時,楊傲的鉤又如鬼魅般襲來,紮入歐陽雁背上。歐陽雁痛醒過來,一個旋風般轉身,掙脫鐵鉤,一劍“揀盡寒枝”,幻出萬點劍光,直刺楊傲的眼睛。
    “大哥,你不能走!你若一個人走了,在黃泉路上獨自摸黑如何行動?”玉蘿狀如瘋狂地搖著流星的身體,終於好像確定了他已死去,大叫一聲“大哥,你慢走,我來陪你!”忽然拔劍吻向自己的咽喉!血花飛濺,豔麗而淒絕。
    “玉蘿姐!”歐陽雁狂呼,目眥盡裂。手下劍如狂舞,一連殺了好幾個人。
    而黑梟幫的人還在蜂湧而上。
    “住手!”忽然有人大吼,聲音充滿了悲憤,令人震撼,“姓楊的,你不是要寶藏嗎?我來給你!”
    眾人下意識地停下手來。
    只見東方朔直直地站在楊傲面前,鬚髮皆在顫抖,眼中含淚,神情悲壯。一伸手,一張圖紙丟了出去。
    楊傲伸手接過,原來是倦客島的藏寶圖,上面詳細地標注了機關位置及破解之法。楊傲狂喜。
    “你就是鯤鵬王國的守寶之人?”
    “老夫東方朔。”
    “聽說你被穿了琵琶骨,武功盡廢?”
    “正是,否則我豈能任你們在這裡屠殺?”
    “好好。東方老爺子,我還不敢保證你圖紙上畫的都是真的,萬一你為了欺騙我,故意設陷阱呢?所以,我想煩你跟我們一起去倦客島跑一趟。”
    “好。我奉陪!”
    歐陽雁大叫道“大爺爺,你不能去!”
    東方朔看向他,目中盡是深意,道:“雁兒,我的兩位兄弟都已死了,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你還年輕,要好好活下去,知道麼?別忘了去找你師父。”
    歐陽雁拼命咬牙,不讓自己的淚落下來,哽聲道:“是,孫兒遵命。”
    東方朔冷眼看著楊傲,道:“你還等什麼?我們還不快走?”
    楊傲抓起東方朔放到自己馬上,呼嘯一聲,一群人像風卷殘葉般退去。只剩下滿地的屍體與血腥。
    歐陽雁與東方雨東方雷兄弟抱著自己的親人,失聲痛哭。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三十九章 忍痛護花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4 本章字數:2239

沐天麒用輪椅推著溫如玉來到禦書房,景浣煙緊隨其後。
    景剴已知道景浣煙私逃出去找溫如玉了,正在大發雷霆,沒想到溫如玉竟帶著她回來了。
    景剴氣極反笑道:“浣兒,你真是朕的好妹子,堂堂一位長公主,竟要與人私奔?你叫朕的臉擱到何處?你不怕天下人恥笑?”
    景浣煙憤然道:“皇兄既然不念兄妹之情,小妹為什麼還要顧著皇兄的臉面?”
    景剴驟然變色,舉起手來,作勢要打下去。沐天麒忙道:“皇上息怒。臣與溫公子一起回來,正是不忍皇家臉面無存,請皇上念在浣兒迷途知返的份上,饒恕她吧。”
    “迷途知返?”景剴笑得比哭還難看,“憑朕這位妹妹會迷途知返?一定是你們許諾了來說服朕,對不對?”
    “是。”
    “好啊,將你們的理由說給朕聽聽。”
    溫如玉抬頭看著景剴,眼裡充滿懇求之色,道:“皇上,我們沒有理由,我們只希望皇上看在真情的份上,放過浣兒吧。”
    景剴軒眉,等他說下去。
    “長公主是皇上的親妹妹,自先皇駕崩與太后薨後,皇上便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親人了。她一個弱女子,長途跋涉嫁到烏薩國那樣的蠻荒之地去,在那兒舉目無親,孤單寂寞,皇上難道不心疼她麼?”
    景剴冷笑:“朕以江山為重。身為皇族之人,理該為江山百姓奉獻自己。朕是將她嫁給烏薩王,她貴為王妃,有什麼不好?又不是要她去死!”
    “皇上乃泱泱大國的君主,豈能畏懼一個蠻夷之邦?固然歷史上許多明君、聖君為了友好邦交,採用和親的辦法。但更多的是教化他們的百姓,助他們發展國家,使他們誠心歸順。而皇上所擔心的是烏薩王以皇上拒絕和親為藉口,興邊犯境。甚至連這擔心也只是皇上的假設而已。皇上雄才偉略,為什麼就在這件事上變得如此膽小怕事,草木皆兵?”
    沐天麒在旁邊忍不住暗暗歎息,心道,說這些話真是難為他了。為了景浣煙,他甚至都用“雄才偉略”這樣的詞去恭維景剴了。
    景浣煙又豈有不明白這個意思?不禁感激地看著溫如玉。
    景剴注意的卻只有後面一句話,勃然大怒,道:“你敢教訓朕?你敢罵朕膽小怕事?!”
    “我不敢!只是請皇上三思!皇上,對一個女子來說,嫁給自己不愛的人,那是比死都痛苦的事。”
    景剴大笑,道:“早就聽說溫如玉多情多義,是很多江湖女子的夢中情人。此言果然不虛啊。”
    溫如玉不管他話中的諷刺意味,繼續說道:“皇上如今對雪兒動了真情,自然明白什麼是相思之苦。只要相愛的人相互廝守,便是粗茶淡飯,也會甘之如飴。相反,若是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人,活著便如行屍走肉一般,哪裡還有生的樂趣?我知道皇上懂得這一點,所以才斗膽請皇上收回成命!”
    景剴緊緊盯著他,唇邊浮起一縷若有若無的笑意,道:“照你這麼說,你是想與浣兒廝守終身了?”
    溫如玉一怔。
    所有的目光都停留在他臉上,景浣煙充滿期待,沐天麒充滿矛盾與同情,而景剴的目光則高深莫測。
    溫如玉呆了半晌,道:“對不起……皇上,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浣兒只有留下,才能避免一段錯誤的婚姻,不是麼?”
    景浣煙失望地咬住下唇,眼睛裡泛起一層霧氣。
    景剴怒道:“你既然不能承諾她什麼,說這些話又有什麼意義!你怎麼知道她嫁到烏薩國之後不會得到真愛?”
    “我只知道浣兒不願意嫁,婚姻是自己的事,皇上不能強迫她,因為皇上不能代替她去感受幸或不幸。”頓了頓,暗暗吸口氣道,“若是烏薩國因此興兵犯界,我願征戰沙場,為國為民朝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說得輕巧!你一個人能抵擋百萬大軍麼?戰爭一起,百姓必然流離失所,有多少人會遭殃!你想成全自己的仁義,可若由此帶給百姓水深火熱的生活,你便是千古罪人!”
    景剴的話一字字如針紮在溫如玉心上,他豈有不知道這個道理?
    抬起眼簾,正視著景剴,誠摯地道:“皇上,所有的設想都只是設想而已。皇上根本不能確定烏薩國的真正用意是什麼,對不對?既然如此,皇上又怎麼料定烏薩國會興兵犯境?再說,和親也不一定非要皇族女子去和,古代不是還有昭君出塞的故事麼?我們康朝優秀的女子不計其數,找一位大臣的女兒代浣兒去嫁不行麼?”
    沐天麒趕緊接話道:“是啊。如果皇上張榜,選出自告奮勇為國出力的好女子嫁去烏薩國,豈不是兩全其美?”
    景剴神情微動,沉吟道:“這倒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溫如玉面露喜色,展顏道:“多謝皇上。”
    景剴看著他,目光非常複雜。過了片刻,道:“你這麼做又是為什麼?”
    “我只想讓浣兒看到,她還有一個有情有義的哥哥。她並不孤單、無助。我想讓她知道,這皇宮中還有溫暖。更重要的是,我不想看著一位好姑娘走上絕路!”
    景浣煙早已淚流滿面,看著溫如玉,唇邊綻開一縷美麗的笑容,柔聲道:“玉哥哥,謝謝你。”
    溫如玉搖頭道:“如果不是皇上有情,憑我一個微不足道的囚犯的身份,是不可能讓皇上改變主意的。”
    景剴的臉竟然微微紅了,眼裡露出一絲尷尬之色。
    而沐天麒的臉上則露出了會心的笑容。他知道真正打動景剴的是什麼,那是溫如玉的態度。
    就在這時,張夕照在門外稟道:“皇上,臣收到桐廬縣八百里急報,有關倦客島的寶藏。”
    沐天麒與溫如玉一起變色。
    “進來說。”景剴道。
    “皇上。”張夕照躬身道,“皇上曾擔心太湖匪徒‘黑梟幫’要去搶奪倦客島寶藏,如今不出皇上意料之外,他們果然動手了。東方二老與溫公子的那些朋友隱居在桐廬境內,誰知被黑梟幫探到。如今他們抓了東方朔,劫持他去倦客島取寶。溫公子的四位朋友加上東方白都死於他們手裡。”
    溫如玉渾身一震,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脫口道:“是誰死了?”
    張夕照同情地看著他,道:“蝴蝶之盟的三個人,你那位姓江的兄弟—三兄弟中的老大,還有東方白老前輩。現在只剩下你徒弟與江家老二、老三還活著了。”
    溫如玉只覺得心口一陣撕裂般的疼痛,臉上出現病態的嫣紅,張口噴出一股血來,人從輪椅上筆直地跌落下來,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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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四十章 忠肝義膽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4 本章字數:1328


青山綠水間多了四座新墳,歐陽雁將流星與玉蘿葬在一起,因為他知道玉蘿深愛著流星,她不願流星在黑暗的世界中一個人摸索著行走,她要去扶著他,所以她選擇死亡。
    他便代流星作了這個決定。
    雪白的紙錢在風中飛舞,像一隻只蝴蝶,墳墓中那些年輕的生命,豈非正像蝴蝶,短暫而淒美?
    冷風如刀,吹亂了歐陽雁的頭髮,吹得他的衣襟獵獵作響。這樣的春季裡為什麼會有這麼如此冰冷的風?是不是老天也在哀歎生命的無常?
    歐陽雁跪在流星的墳前,已經跪了很久很久,他的膝蓋已麻木,神智卻越來越清醒,驟然失去這麼多親人的打擊刺激著他每根神經都在灼痛。
    他的淚已流盡,臉色蒼白如紙,只有那雙漆黑的眸子,仿佛燃燒著幽火,越燒越旺。
    手握在劍柄上,指節已握得發白,虎口似乎要裂開,而他渾然不覺。
    “雁兒,回去吧。”江天雨、江天雷走到歐陽雁身邊,輕輕道,“死者已矣,你要節哀順便。”說這些話時,他們的心痛並不比歐陽雁少一點,但他們不忍心看歐陽雁這樣沉淪下去。
    他們很明白歐陽雁的心情,這少年直到現在還在內疚,還在為當初自己的失誤造成蝴蝶之盟那麼多人死亡、流星變成殘廢而自責。尤其是現在,在流星不堪被挾制而自殺後,這種負罪感便更加強烈了。
    可是痛苦並不能改變什麼,只會傷害自己。
    “二位叔叔,我要去報仇。”緊緊抿著嘴唇,唇角彎起的弧度刻畫出他內心的堅定。
    江天雨道:“雁兒,你有傷在身,而且以你一個人的力量去黑梟幫無異於以卵擊石。你不能魯莽行事。你大爺爺說得對,我們必須先找回公子。”
    “師父遠在京城天牢,莫說皇帝不會放過他,即使放過他,遠水救不了近火。我怕大爺爺危在旦夕。我不能這樣忍下去了,我要去救大爺爺,我要給所有死去的人報仇!”冷靜而深沉的聲音,出自這位少年的口中,江天雨與江天風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暗道,苦難讓他成熟了,成了真正的男子漢。
    “雁兒,我們不能讓你去犯險。”江天雷道。
    “三叔,我不能讓我大哥、玉蘿姐、三爺爺他們白白死在這幫強盜手裡!我一定要為他們報仇,哪怕豁出自己的性命!”星眸中射出淩利的光芒,蒼白的臉上露出果斷的神色,歐陽雁抬頭看著江天雷道,“請你們……莫要阻攔我!”
    江天雷看江天雨一眼,突然伸手,閃電般點了歐陽雁的穴道,歐陽雁怔住,無法動彈,急得額頭上爆出青筋,大聲道:“三叔,你幹什麼?”
    江天雷歉然道:“雁兒,莫要怪我,公子不在,我們必須保證你的安全,否則將來我們如何向公子交代?”
    說罷抱起歐陽雁,道:“二哥,我們走吧。”
    江天雨道:“我們兵分兩路,你帶著雁兒去京城,可以找找侍衛統領張大人,聽公子說這個人很正直,是個好人。我去黑梟幫,想辦法救東方大伯。”
    “不,二哥,你一個人去黑梟幫我不放心。我想東方大伯短期內不會有危險,畢竟楊傲還要利用他尋得寶藏。我們還是一起去京城吧。”
    江天雨搖搖頭道:“公子將東方二老還有那些朋友託付給我們,我們卻沒有保護好他們。我愧對公子。如果東方大伯再出什麼差錯,我沒有臉面再見公子。三弟,聽我的,你快去吧。放心,我會小心的。”
    “二叔不要!”歐陽雁叫道,“讓我去救大爺爺,你們去京城!”
    江天雨道:“雁兒,公子只有你這樣一個徒弟,可以說你是他唯一的親人了。我絕不能讓你去犯險。公子的手筋腳筋斷了,再也不能用劍。你是驚鴻劍的唯一傳人。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說罷向江天雷一點頭,轉身飛奔而去。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四十一章 碧海迷情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4 本章字數:1578


梅如雪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艘船上,星羅王子那雙霧濛濛的眼睛正默默地注視著自己,眼底溢滿柔情。
    “你已經昏睡了兩天了。”星羅道。
    “我怎麼在這裡?”梅如雪依稀記得自己在香雪宮中,宮女給自己沐浴更衣後,她就讓宮女們出去了,自己一個人呆在房間裡,她想靜一靜。
    那時候心底一片冰涼,想到自己未來的日子都要一直呆在這令人窒息的皇宮中,面對一個自己不愛的人,任自己的心靈長草、荒蕪,自己的感情枯萎,她覺得五臟六腑都像被掏空了一般。
    溫如玉的身影又在她心底浮現,那樣深情的目光,那樣哀傷的孤獨,絕世風華背後,是怎樣一顆憔悴而落寞的心。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忽然她聽到身後有什麼響聲,回頭看時,鼻端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人便失去了知覺。
    “我們用了最普通的迷香,本來你應該兩個時辰便醒過來的。可你睡了兩天。我知道你的心太累了,你潛意識裡想逃避現實,想一直睡下去。所以我沒有驚醒你。”星羅的聲音永遠那樣溫柔,讓人聽著說不出的舒服。可是此刻的梅如雪卻覺得無限悲涼。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她幽幽道,“你甚至都沒問過我同意不同意。”
    星羅歉然道:“對不起。可我知道你是被逼嫁給那個皇帝的,你不愛他。我不想看到你葬送自己。你答應過我,只要我接好溫公子的筋脈,你便接受我一個條件。現在我告訴你我的條件:我想讓你嫁給我。”
    梅如雪苦笑,道:“我們認識才不過幾天,見面僅僅只有幾個時辰。王子何以會想到要娶我?”
    星羅微笑,那笑容說不出的邪魅:“你們中原人有一句話叫做:白首如新,傾蓋如故。還有一句話叫做:一見鍾情。梅姑娘,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對你是一見鍾情的。”
    梅如雪呆住。
    “我一直跟著你們到了京城,知道你進了天牢去照顧溫公子,知道你為了保護衛國侯和張統領答應做景剴的妃子。我便將你救了出來。”
    梅如雪怦然心動,想不到這個碧海國王子竟是如此癡情的一個人。
    “我已見過溫公子,他托我好好照顧你。”
    梅如雪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眸子幽深,臉色蒼白,盯著星羅道:“是不是你告訴他我願意跟你走的?”
    “是。”星羅沉聲道,“他不能保護自己所愛的女人,他算什麼男人?儘管他是君子,我絕不贊成他這樣。他對不起你,我就有權力得到你!”
    這幾句話像重錘砸在梅如雪心上,她痛得身子微微抽搐了一下,咬住下唇,道:“你根本不懂他。”
    星羅道:“我是不懂他!他這個人從頭到底只知道犧牲自己和自己所愛的人,為了所謂的道義、公理、良心,我才不管呢。我只要你!別的什麼都可以拋棄!”
    梅如雪唇邊浮起一縷微笑,道:“可這世上象他這樣的人不多了。我偏偏喜歡他這樣的人,即使他犧牲我,我也在所不惜。”
    星羅眼神複雜地看著她,歎道:“你真的跟別的女人不一樣。難怪那個昏君會喜歡你。”
    “他只是覺得新鮮罷了。你也一樣,因為你們不瞭解我這樣的女人。可等你得到我,你會發現我跟別的女人沒什麼兩樣。王子,你知道,我心中只有一個人,他就是我大哥。我等了他十年,我不會拋下他去碧海國的。請你……放過我吧。”
    星羅微微蹙眉,道:“可是你回去又能怎樣呢?景剴一心想得到你,溫公子現在自身難保,根本救不了你。你難道願意受景剴的控制?”
    梅如雪無語。
    星羅柔聲道:“我不會像景剴一樣逼你的。你只當跟我回去休養一段時間。逃脫了皇宮,你可以自由呼吸,你會像小鳥一樣快樂的。我們碧海國風景如畫,民風淳樸,你願意呆多久就多久。如果你想回來了,我就送你回來。”
    “真的嗎?”梅如雪疑惑地看著他。
    那雙魅惑的眼睛閃了閃,唇邊綻開一縷神秘的微笑:“但我保證,你會愛上我的,你絕對不會再想回來。”
    深深地看著梅如雪的眼睛,眸子中有一種迷幻的光彩,聲音像催眠一般,道:“你是不是又累了?如果累了,就好好睡一覺吧。等你一覺醒來,我們便到碧海國了。你要記住,你是碧海國王王子星羅的妻子,你永遠屬於我。”
    梅如雪乖乖地點了點頭,喃喃道:“是的,我是你妻子,我永遠屬於你。”說著眼睛漸漸合上,仿佛很疲倦,沉沉地睡去了。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四十二章 芝蘭美玉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4 本章字數:3300


“溫公子只是因為原先的傷勢未愈,加上突然受到重大打擊,憂苦傷肝,氣血鬱結,只要稍加調理,便會沒事的。皇上,待臣去開一副藥,給他服下,他便能醒過來了。”太醫向景剴稟道,
    “你給他用最好的藥,朕要他在最短的時間內好起來,包括手足上的傷。”
    太醫莫名其妙,但不敢質疑,唯唯而去。
    沐天麒道:“皇上,他此刻這種狀況,若是住在天牢中,臣怕他身體會更糟糕。能否請皇上開恩,讓他住到臣的府上去?”
    景剴沉吟片刻道:“不用了,朕打算將他暫時安排在頤和軒中,派一名太監去照顧他。”
    沐天麒不知道他作何打算,心中忐忑,但不好說什麼。
    太監將溫如玉送去頤和軒,景浣煙立刻跟過去。禦書房中只剩下景剴與沐天麒、張夕照。
    景剴沉默著,眉頭緊鎖,不知道在考慮什麼。這種沉默讓禦書房中的氣氛變得有些緊張。
    “皇上,你想讓溫公子去圍剿黑梟幫的賊寇麼?”張夕照打破沉悶,道,“皇上當初讓臣通過陸浩天去散佈寶藏的消息,就是為了引黑梟幫上鉤的。如今溫公子的兄弟、朋友都因此死了……”
    景剴斜睨他一眼,道:“你的意思是朕害了他?”
    “臣不敢。”
    “是的,朕的原意就是如此。只是後來發生太多的事,打亂了朕的計畫。你想,現在除了他,還有更好的人選麼?黑梟幫殺了他那麼多朋友、兄弟,他豈會不找他們報仇?至於寶藏,是他自願獻給朝廷的。經過黑梟幫的手,倒省了我們去倦客島的一趟路程!”
    “可是……”張夕照為難地道,“他手足筋脈已斷……”
    景剴微微冷笑,目光投到沐天麒臉上,淡淡地道:“天麒,你難道沒有給他接好麼?”
    沐天麒大吃一驚,猛然抬頭看著他,顫聲道:“皇上……何出此言?”
    景剴又笑,那笑容讓沐天麒看得膽戰心驚:“天麒,你若對朕說實話,朕可以饒了你!”
    沐天麒心頭巨震,接觸到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脊背上嗖嗖地冒出冷汗,忍不住雙膝跪下,老老實實地道:“是,他的筋脈在金陵就已經被星羅王子接好了。臣欺瞞皇上,罪該萬死。”
    景剴怒道:“罪該萬死?你現在知道罪該萬死了?別以為你有多聰明,什麼都可以將朕蒙在鼓裡。朕早就猜到了。雪兒那麼愛溫如玉,不可能願意跟星羅走的。除非他有恩于雪兒,雪兒是為了溫如玉才答應跟他走的!”
    “是,皇上英明。”沐天麒瑟縮了一下,不敢正視那對淩利的目光。
    “朕一點也不英明,朕現在覺得自己很傻、很蠢,被自己最信任的兩位大臣玩弄于掌股之中……”景剴緩緩地、一字一字地道,眼神中透著悲哀、沮喪、失望、落寞、憤怒等種種情緒。
    張夕照聽得心頭狂震,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連連磕頭道:“皇上這樣說,真是冤死臣了”
    沐天麒也道:“皇上,此事與張大人無關,都是臣一個人安排的。皇上要責罰,便罰臣一個人吧。”
    景剴一把抓住他的衣領,看到他眼底去,眸子中噴出火來,厲聲道:“你是不是認為朕捨不得罰你?沐天麒,朕給過你機會,讓你把所有欺瞞朕的事都說出來,你顧左右而言他。朕告訴你,朕的忍耐是有限的!”
    “臣……無話可說,“沐天麒暗暗吸口氣,閉上眼睛,道,“臣只求一死!”
    景剴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兩下,嘴角刻出冷酷的紋路,沉聲道:“你們一個個都以死來威脅朕,當真以為朕下不了手?”說吧“嗆”的一聲拔出牆上掛著的一把劍,抵到沐天麒喉頭,眼裡閃出利芒。
    “皇上!”張夕照嚇得魂飛魄散,連忙跪下,托住景剴的手,道,“皇上息怒!衛國侯家世代忠良,為國為民立過許多汗馬功勞。雖然現在沒有戰爭,但小侯爺為安定社稷鞠躬盡瘁,皇上心裡很清楚。求皇上看在昔日君臣相知的份上,饒過侯爺吧!”
    景剴的手微微發抖,冷眼看著沐天麒,好像在看他的態度。
    沐天麒豈有不知道他的心意?暗暗歎口氣,深深俯首,道:“請皇上恕罪。”
    景剴緩緩收回寶劍,緩緩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沐天麒,你給朕跪在這兒思過,直到朕允許你起來為止!”
    沐天麒低頭道:“是,臣謝皇上不殺之恩!”
    張夕照擔心地看了他一眼,抬頭正迎上景剴嚴厲的目光,言下之意是:沒有罰你算便宜你了!你還要同情他?嚇得不敢說什麼,跟著景剴出去了。
    沐天麒擦掉額頭上的汗,心裡暗道,皇帝還是顧著以前的舊情的,否則就算有十個沐天麒也不夠他殺的。
    “玉哥哥,你快醒醒吧。”景浣煙坐在溫如玉床前,明眸中充滿憂傷,怔怔地看著溫如玉憔悴的臉。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溫如玉迷迷糊糊地念道。
    景浣煙聽得癡了。
    而站在她身後的景剴臉上也露出複雜的神情,說不出是同情、是懊惱還是怨恨。呆立片刻,他悄悄地轉身而去。
    這時兩位粉妝玉琢的少年經過,見到景剴一齊跪下請安,一個道:“兒臣參見父皇。”另一個道:“臣子拜見皇上。”
    這兩人正是太子景淵與沐天麒的兒子沐清寒。
    景剴見到他倆一起走來,微微揚眉道:“你們這是去哪兒?”
    景淵答道:“兒臣帶清寒弟弟到處走走,熟悉一下宮裡。這樣他下次來就不會迷路了。”
    說著回頭對沐清寒一笑,笑容極溫暖真摯。
    景剴不由心中一動,看這兩個孩子的樣子,他們相處得非常好。
    “淵兒,你喜歡這位弟弟嗎?”
    “臣兒好喜歡他。清寒弟弟長得又好看,又聰明伶俐。父皇,你能不能讓他進宮來陪兒臣一起讀書?兒臣好想和他在一起。”十三四歲的少年人,眼神還是那樣清澈,感情也真實流露。
    景剴有一瞬間的恍惚。
    “父皇好不好?”景淵懇求道。
    景剴點點頭,微笑道:“好的。朕明天就跟衛國侯說。”
    景淵開心地道:“謝謝父皇,兒臣與清寒弟弟還要繼續遊園,我們先告辭了。”
    兩人臉上都是燦爛的笑容。這笑容讓景剴看得怦然心動。曾經自己也是這樣無憂無慮地笑過吧?
    黃昏時溫如玉醒了,景剴命人將沐天麒放出來,在御花園設宴,邀溫如玉、沐天麒、太子景淵、沐清寒同飲。
    沐天麒臉色蒼白,身上冰冷,膝蓋以下都失去了知覺,是張夕照將他扶過來的。他實在不明白皇帝到底要做什麼,一會兒罰,一會兒又要賞,他究竟在搞什麼把戲?
    溫如玉向他遞過來一個充滿歉意的眼神,輕輕道:“賢弟,我害你受苦了。”
    沐天麒瀟灑一笑,道:“沒關係,皇上對我還不錯,沒有要我的命。大哥你放心,我不礙事。”
    說罷湊到溫如玉耳邊道:“大哥,今天無論發生什麼事,你一定要忍耐,好嗎?”
    溫如玉點點頭。
    這時候景剴帶著太子、沐清寒一起走過來。
    溫如玉看到沐清寒,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在滾滾紅塵中突然見到一張曾經熟識的臉,卻想不起他是誰。
    心動、心痛,有熱血在胸中澎湃。他的手指微微顫抖起來,目光追逐著那張羊脂白玉般的臉。
    而沐清寒也看到了他們,跑過來叫道:“爹。”
    “賢弟,他就是清寒?”
    “是。”
    沐天麒轉向清寒道:“寒兒,這就是爹經常跟你提起的溫伯父。”
    溫如玉看著沐清寒那雙清亮的眸子,眼底有千言萬語在流動,最後化作一句寵愛的話:“好孩子,伯父終於見到你了。”
    “寒兒拜見伯父。”沐清寒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孩子,快起來。”溫如玉努力抬起手,想要抱住他,卻無力地垂了下去。
    這一幕沒有逃過景剴的眼睛,景剴走過來,笑道:“天麒,你這孩子真是人見人愛,連溫如玉都跟他這樣投緣。”
    酒已斟滿,沐天麒與沐清寒一左一右坐在溫如玉旁邊照顧他,而太子則緊挨著沐清寒坐。
    景剴興致極高地舉杯,道:“今天朕很高興,我們大家都不要拘束,就當在家裡一樣。哪個不盡興就是不給朕面子了。”
    大家紛紛舉杯一飲而盡。
    幾杯酒下肚,景剴更是神彩飛揚,站起來走到沐天麒身邊,道:“天麒,朕今天是特意為了清寒擺這桌酒席的。”
    沐天麒連忙站起來,道:“臣惶恐,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景剴道:“淵兒與清寒特別投緣,今天跟朕說,想要清寒進宮來做他的伴讀。朕也特別喜歡清寒,所以冒昧地跟你商量,能否將清寒送給朕?”
    沐天麒微微變色,道:“皇上的意思是……?”
    景剴笑道:“朕的意思是想認他做義子,將他接進宮來。”
    這句話說出,溫如玉的臉驟然慘白。
    沐天麒也呆住。
    景剴又笑道:“天麒是不是不捨得?誰叫你生了這麼好的兒子。朕實在愛才,所以才忍不住與你搶兒子的。天麒莫要怪朕哦。”
    沐天麒偷眼看看溫如玉,後者失魂落魄地呆在那兒,分明心中極痛,卻拼命忍著。
    一入侯門深似海,而入這宮廷,豈非生生將一家人隔開了?這皇帝分明是想將沐清寒抓在自己手裡。
    “天麒你放心,清寒還是你的兒子。他若要回家,隨時都可以的。”
    沐天麒不知道該用何種表情去對景剴,勉強笑道:“皇上厚愛,臣感激不盡。寒兒,快去拜見父皇。”
    沐清寒規規矩矩地行了跪拜禮,一句“父皇”叫出來,景淵欣喜若狂,而沐天麒與溫如玉的心卻涼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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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四十三章 溫香滿懷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4 本章字數:3316

溫如玉住在頤和軒中,反倒不似天牢中那麼自由。景剴派了一名叫卓甯的小太監來照顧他,名義上是照顧,實際上是監視。
    溫如玉心裡記掛著歐陽雁他們,不知道桐廬那邊怎麼樣了。東方朔被黑梟幫抓去後生死如何。奈何手腳仍未痊癒,景剴不放他走。他每天都憂心如焚,每天都努力活動自己的手腳,好讓自己儘快恢復。
    卓寧倒是挺熱心,每天都扶著他練習走路,還一個勁地說皇上如何仁慈,將宮裡最好的藥用在溫如玉身上。溫公子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等等。
    溫如玉只能在心裡苦笑,自己的一切難道不是拜景剴所賜?現在倒成了景剴是個仁慈的君主了。
    “大哥。”沐天麒帶著清寒走進來。
    “賢弟,寒兒,你們來了?”
    溫如玉看著沐清寒,眼睛亮如星辰,唇邊露出欣慰的笑容。
    一旁的卓寧看呆了,他沒想到溫如玉笑起來如此動人。心中暗道:若是女子,恐怕誰也抵擋不了溫如玉的笑容吧。
    “伯父,你好點了嗎?”沐清寒走過來,蹲在輪椅邊,握住溫如玉的手。
    “好多了。皇上給我用了宮裡最好的藥。”
    卓寧眉飛色舞地接上來道:“皇上對溫公子真是好,竟然給他服了一枝千年靈芝。太醫說本來要一個月好的傷,十幾天就可以好了。”
    沐天麒動容道:“若這麼說,大哥豈非很快可以復原了?”
    “是啊。溫公子這兩天都能慢慢地往前挪著走路了。手也能拿一些輕的東西了。”
    沐天麒大喜,道:“太好了。不消幾天,我們就可以再次出京去了。”
    溫如玉道:“賢弟可有雁兒他們的消息?”
    沐天麒道:“據我的線報,黑梟幫的人已出發去倦客島,江天雨已潛入黑梟幫內,一路有他在,東方大伯可以有個照應。還有江天雷和你徒弟歐陽雁,他們在向京城來。”
    溫如玉鬆口氣道:“如此我便沒那麼擔心了。賢弟,謝謝你。”
    沐天麒道:“只要大哥忘記那些痛苦,能夠活得開心些。我做一切都是值得的。”
    卓寧又忍不住羡慕地道:“溫公子,你真是好福氣。皇上與侯爺都對你這麼好。”
    溫如玉微笑道:“小寧子。你也對我很好。謝謝你。”
    卓寧有一瞬間的暈眩,從來沒有人給過他這麼溫暖而真摯的笑容、這樣溫和的話語,他激動地幾乎掉下淚來。
    “伯父,讓寒兒扶著你到外面走走好嗎?整天悶在這裡,你一定很難過吧?”沐清寒一臉期待地看著溫如玉。
    溫如玉點頭。
    剛出門,就看到景浣煙像蝴蝶一般飛過來。
    “浣兒?”沐天麒道,“皇上禁止你來頤和軒,你還敢來?”
    景浣煙嫣然道:“他不知道的。小寧子會幫我保密的,對不對哦,小寧子?”給卓寧一個燦爛的笑容,卓寧的臉刷的紅了。
    沐天麒苦笑搖頭,這個丫頭真不讓人省心。
    “玉哥哥,你看起來氣色好多了。”景浣煙開心地道,“再過幾天,你就可以康復,可以用劍了?”
    溫如玉微笑點頭。
    景浣煙被他的笑容迷得暈乎乎的,癡癡地道:“玉哥哥,你笑起來真好看。以後,我要你一直為我笑,好嗎?”
    溫如玉一滯,這個問題他沒辦法回答。
    景浣煙微露失望之色,道:“你還是不能接受我。你還是忘不了梅姑娘!我聽說過兩天烏薩使臣就要過來了,如果到時皇兄再反悔要將我嫁去和親。請你一定要保護我,說你願意娶我。好嗎?我求你。”明眸中充滿渴望與期待。
    溫如玉苦笑道:“浣兒,我只是一個囚犯,怎麼可能跟皇上提這個呢?你放心,我會盡我一切努力幫你的。但是……浣兒,我真的不能承諾什麼。”
    景浣煙幽怨地瞪著他,呆了半晌,喃喃道:“玉哥哥,你真狠心。如果你辜負我,我會死給你看的!”轉身哭著跑了。
    沐天麒看著溫如玉一臉的愁苦,搖頭歎道:“這丫頭笑也容易,哭也容易。來是一陣風,去也一陣風,她就象火,梅姑娘就像水,我真不知道最終是火將你燒死,還是水將你淹死。大哥,你這個人啊,這輩子註定是要為情所困的。”
    沐清寒不滿地看沐天麒一眼,道:“爹,你怎麼這麼說!”
    沐天麒向溫如玉眨眨眼睛,笑道:“看,現在就開始幫著你了。將來哪還有我的地位?”
    溫如玉一呆,慨然道:“還有將來麼?他現在都在皇上手中……”
    “大哥,你別擔心。車到山前自有路。”沐天麒揚眉道,“老天會幫我們的!”
    缺月如鉤,更漏已打過三更。除了隱約的風聲,整個頤和軒一片寂靜。
    燭影搖紅,溫如玉靠在床頭,微蹙雙眉,默默地思索著。
    想到那麼多剛剛逝去的朋友,他無法入眠。一閉上眼,那些鮮活的影子便歷歷閃現。
    這些人豈非都是被自己害死的?如果沒有寶藏,就沒有人覬覦,他們也不會枉死。
    自己這一生不知道連累了多少人,將來黃泉路上,如何有臉去見他們!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幾聲輕微的衣袂破空之聲掠過頭頂。
    是夜行人!這個戒備森嚴的皇宮中居然出現了夜行人。是什麼人?會是刺客麼?他下意識地一凜,景剴會不會有危險?
    用力坐起來,突然想到自己根本不能用劍,心中一片冰涼。
    就在這時,他聽到外面傳來喧嘩聲,好像是那夜行人已被發現,驚動宮中侍衛,正在搜捕。
    “快追,向景陽宮方向去了!”有人喊道。
    衣袂激起的風聲、腳步聲、兵器摩擦的聲音,一霎時各種聲音傳入溫如玉耳中。氣氛驟然變得很緊張。
    溫如玉細細聽聽卓甯房裡什麼聲音也沒有。心中暗暗奇怪,這個人難道睡得那麼死?外面這麼吵都能睡得著?
    忽然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人影挾著一縷風閃進來,一步就掠到溫如玉面前。
    “你……”溫如玉剛剛叫了一聲,就被此人伸手點住啞穴。
    來人一身夜行衣,臉上黑紗蒙面,只有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露在外面,看來有些嫵媚,竟然像是女子的眼睛。
    難道這個刺客是女子?
    “往頤和軒方向去了。”外面有人叫道。
    腳步聲過來了。
    那刺客眼神閃爍,忽然爬到床上,鑽進溫如玉的被窩,用一把鋒利的匕首抵到溫如玉咽喉上,沉聲道:“我解開你的穴道,你呆會兒跟他們答話,但你要是出賣我,我便一刀殺了你!”聲音冷靜而沉穩,但分明是個女人的聲音。
    溫如玉點點頭。
    女子的眼睛眯了一下,仿佛是笑了笑。
    溫如玉心頭微微一動。這女子的眼睛很特別,一會兒嫵媚、一會兒冷厲、一會兒威嚴,一會兒又非常溫柔。只不過在片刻之間,他就覺得她的表情、目光都已變過無數次。
    女子伸手解開他的穴道,刀卻仍然抵著他。
    溫如玉微微搖頭,道:“不用緊張。你這樣抵著我,侍衛們進來會看見的。”
    女子呆了呆,收起匕首,鑽進被窩。唯恐侍衛看出被子裡有兩個人,她緊緊壓在溫如玉身上,溫如玉只覺得一個軟玉溫香的身體抱住自己,心中暗暗苦笑。自己連推開她的力量都沒有。
    這時候一群侍衛已推門沖了進來。張夕照一步跨到床前,焦急地道:“溫公子,你沒事吧?”
    溫如玉感激地看著張夕照那一臉的緊張與惶急,道:“我很好。謝謝張大人。”
    “你有沒有看見什麼人?”張夕照四下張望。
    “沒什麼人,但我聽到有衣袂破空之聲從屋頂上掠過去了。”
    “哦,那一定是過去了。我們再去找。溫公子,你好好休息,不打擾了。”張夕照拱手告辭。
    門關上後,那女子便從被窩中鑽出來。
    溫如玉看著她道:“我這裡還有一個小太監,你不怕被發現?”
    女子道:“我進來時早就將他弄昏了。”說著一把拉掉自己臉上的黑紗,露出一張美麗的臉龐。
    溫如玉看得一呆,這個女子長得很美,但絕不是他所見過的那些女子的樣子。她既不象蕭雨塵那樣高貴、雅致,也不像梅如雪那樣清麗絕俗,更不像景浣煙那樣明豔動人。
    她的五官棱角分明,眼睛很大很深,看起來冷靜而睿智,鼻樑很挺,嘴唇薄薄的,唇邊的線條便她看起來很剛毅、甚至有些鐵腕。
    溫如玉見過玉蘿,那個女孩也顯得清冷,卻沒有這種剛毅、鐵腕的味道。
    難道她真是一個殺手?
    似乎看出了溫如玉眼底的疑問,女子微微一笑,道:“我不是殺手。”
    溫如玉看著她,道:“勞駕你下去吧。”
    女子這才發現自己還在溫如玉床上,臉上微微一紅。
    溫如玉發現她羞澀起來還比較像一個女人,忍不住微微一笑。
    女子的臉更紅了。
    呆了呆,歉然道:“不好意思打擾你。謝謝你沒有出賣我。”
    “你是女子,進皇宮來必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溫如玉道。
    “可是你一點也沒害怕?”
    “我為什麼要害怕?反正我不能動,就算害怕也逃不了。”
    “你姓溫?”
    “是。”
    “你是溫如玉?”
    “你怎麼知道?”溫如玉驚訝地道。
    女子笑了,那笑容是勝利的笑容:“我進來就是來找你的。”
    “你找我?為什麼?你認識我?”溫如玉更加困惑。
    “我是烏薩國臣相洛花,是奉了我們大王之命來找你的。”
    “臣相?洛花?”溫如玉呆住。
    原來這個便是烏薩國使臣,不僅是臣相,而且是女臣相,而且是個漂亮的女臣相。
    “怎麼?溫公子覺得女子不能為相麼?”洛花瞪了他一眼。
    溫如玉忙道:“在下不是這個意思。自古奇女子多的是。只是,你不是來為你們大王求親的麼?為什麼夤夜到此闖宮?”
    “我是為了來找你。”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四十四章 飛鴻展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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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如玉又驚又疑。這個美麗的烏薩使臣冒這麼大的風險跑到皇宮來,居然是為了找他?
    但他仍然很平靜,默然地看著她,等她說下去。
    洛花沉吟片刻,道:“我已被侍衛們發現,今天不宜久留。我另外再尋機會來找你,等著我!”
    溫如玉不禁苦笑。這女子說話口氣那麼肯定,她怎麼知道他一定會答應?
    好像知他心意,洛花微微一笑,道:“我們大王想與你做筆交易,保證你會感興趣的。”
    溫如玉道:“我是個江湖中人,不是商人,我恐怕會讓你們大王失望的。”
    “可你還有另一重身份,你是鯤鵬王國的後人,也是皇家被放逐的子孫,不是麼?”
    溫如玉眉心一斂,道:“看來你知道的事情還真不少。”
    洛花道:“你以為只有你們康朝有情報機構?我們的人是無孔不入的。我還知道你很多事,包括你現在手足筋脈皆斷,動彈不得。”
    話音一轉,又道:“不過你放心好了,我不會乘人之危的。”
    溫如玉道:“謝謝。”
    洛花從身邊取出一粒藥丸,遞給溫如玉道:“這是我們烏薩國的靈藥,叫作“絡神丸”,專治筋骨傷,你吃了這顆藥,比什麼靈芝、人參都管用。”
    溫如玉道:“你為什麼要幫我?”
    洛花道:“因為……我們同病相憐。我以後有時間告訴你,不過你如果不相信我,就把它扔了好了。”
    溫如玉道:“我相信你。”
    洛花道:“謝謝。我走了。”
    話音未落,人已到了門口,忽然回頭說了句:“還要謝謝你今天保護我。早就聽說溫如玉是君子,果然名不虛傳!不過—這世上只有小人得志,落魄的總是君子。”
    一閃身便不見了影子,而空氣中依然飄散著一縷淡淡的香氣。
    溫如玉像做了一場夢,這女子來去匆匆,短短的幾句話、幾個表情,便讓人記憶深刻。她是個女人,卻不是普通的女人。她的言行那樣果斷、爽利,她的表情那樣自信、沉著,她讓溫如玉覺得堪為朋友,或者,對手。
    他不禁有些佩服那位素未謀面的烏薩國王烏泰了,這個人看來很能慧眼識英雄啊。能夠拋棄世俗偏見,任用一位女子做臣相,這樣的決定真夠膽大而明智的。
    烏泰究竟想幹什麼?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溫如玉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手腳都可以活動自如了,忙叫卓寧打來一桶水,坐進去默默運功,片刻後頭頂升起團團白霧,臉色越來越紅潤,過了半個時辰左右,周身筋脈已通,四肢百骸都覺得無比舒坦,那雙星眸更是亮得照人。
    溫如玉心中狂喜,想不到烏薩國的靈藥如此神效。
    卓寧看得目瞪口呆,自從他見到溫如玉後,他的臉色就一直是蒼白的,襯著漆黑的眼睛,看起來美則美矣,卻略嫌憔悴、憂傷。此刻見他容光煥發,那種美簡直令他驚為天人。
    溫如玉穿好衣服,摘下牆上一把劍,飛身掠到院中,一聲清嘨,手中劍如匹練般揮出,一霎時劍氣彌漫在整個頤和軒中。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惟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吟詠聲中,劍光如電光石火般閃爍,卓寧覺得劍氣逼在眉睫,渾身發冷,他躲到屋裡,隔窗看著溫如玉。暗暗咋舌道:原先看他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想不到使起劍來如此淩利,簡直是換了個人。
    這時只聽院外有人擊掌贊道:“好劍法!”
    溫如玉停下來,見來人正是沐天麒。
    “大哥,你終於康復了!”沐天麒驚喜交集,上前握住溫如玉的手,眼裡有淚光閃動。
    溫如玉激動地點頭,忽然雙膝跪下。
    沐天麒大驚道:“大哥,你幹什麼?折煞小弟了。快快請起。”
    溫如玉道:“賢弟,你對我有再造之恩。我這輩子都報答不完你對我們一家的恩情,請受我一拜!”
    深深地拜下去,去被沐天麒拉住。
    “大哥!”
    “賢弟!”
    兩個男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而卓寧早就跑出去報信了,景剴來的時候正看到這一幕,他沒有出聲,只是臉色陰沉地看著他們。
    “皇上駕到!”卓寧喊了一聲。
    沐天麒神情驟變,暗暗拉了一下溫如玉,低聲道:“大哥,記得金陵寺方丈的話,要忍耐。”
    溫如玉點頭道:“你放心。”
    景剴徑直走進頤和軒,沐天麒與溫如玉跟進去,雙雙跪下。
    “臣參見皇上。”沐天麒道。
    溫如玉卻不說話。
    景剴緊緊盯著他,帶著挑剔、研判的意味,仿佛要看他怎麼辦。
    “參見皇上。”溫如玉很平靜地道,卻沒有自稱。
    “你連一個臣字都不會說嗎?”景剴怒道。
    沐天麒動容,難道皇帝打算拉攏溫如玉了?
    溫如玉呆了片刻道:“我只是一個江湖中人,現在更是皇上的階下囚,這臣字從何而起?”
    景剴氣結,對沐天麒使個眼色,讓他起來。卻並不讓溫如玉起來,沉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若要證明你還忠於朝廷,就自己做給朕看看!”
    溫如玉一震,眼前閃過景皓的血書,耳邊響起沐天麒的話“記得金陵寺方丈的話,要忍耐”。金陵寺方丈……溫如玉心中一陣悸動。
    抬起頭看著景剴道:“臣請皇上恕罪。”
    景剴的臉色緩和下來,道:“你起來吧。”
    “謝皇上。”
    景剴看看他的臉,有點驚訝,仿佛沒想到他會好得這麼快。
    “你看起來好了?”
    “是。”
    “看來太醫確實盡力了。”
    “是啊,臣也沒想到大哥好得這麼快。”沐天麒介面道。
    景剴擰眉,給他一個威脅的眼神,好像在說:你越來越大膽了,在朕面前公然表示與溫如玉的好關係。
    沐天麒避開他的目光,裝作沒看見。
    “天麒,你有沒有雪兒的消息?”
    溫如玉心頭微凜,他何嘗不擔心梅如雪?
    “踏月剛從碧海國飛鴿傳書回來,說梅姑娘已到碧海國,好像被星羅王子施了催眠術,漸漸失去記憶,把自己當成了星羅王子的妻子。”
    溫如玉與景剴一起變色。
    “這個星羅真是卑鄙!”景剴大怒道,“你再派人過去,將雪兒救回來!若不行,朕親自到碧海國去!”
    “可是踏月說星羅王子還是很尊重梅姑娘的,讓她一個人住在別苑,也沒有逼迫她成婚。”
    景剴冷笑道:“他若真對雪兒好,就不該使什麼陰謀伎倆,而應該讓她自己決定!”
    “皇上,如今臣的傷勢已好,就讓臣去吧。”溫如玉道。
    景剴搖搖頭道:“出了黑梟幫的事,朕不能讓你再去碧海國了。天麒,朕將雪兒交給你,你讓你的手下盯緊點,保證雪兒不出問題。實在迫不得已,就將雪兒搶回來!”
    沐天麒心裡暗暗叫苦,卻只能點頭答應。
    “還有,你立刻與溫如玉一起出發,去奪回倦客島的寶藏!”
    “是。臣遵命。”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四十五章 棲霞疑雲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5 本章字數:2302

嫏嬛宮的秋水先生今天又迎來了一位奇怪的客人,此人穿著一件灰色的大氅,頭裹在帽子裡,臉上還戴著一個銀色的面具,只露出一雙精光四溢的眼睛。
    神秘人一出手就給了秋水先生5000兩銀子,他只問了五個問題。
    “溫如玉最在乎的女人是誰?”
    “梅如雪。”
    “溫如玉最關心的人是誰?”
    “只要是他的朋友,他都關心。現在他最關心的人有:東方朔、歐陽雁、江天雨、江天雷、沐天麒、張夕照、沐清寒。”
    “溫如玉最怕的人是誰?”
    “最怕他自己,因為他的一舉一動都被自己的良心、道義所束縛,他從未放縱過自己。”
    “溫如玉最聽誰的話。”
    “金陵棲霞寺的方丈清修大師。”
    “為什麼?”
    “因為他是溫如玉的父親。”
    歐陽雁與江天雷一路策馬狂奔,天色已晚,前面是棲霞山,四顧沒有客棧。江天雷道:“雁兒,我們到山上寺廟裡借住一宿吧。”
    歐陽雁點頭。
    棲霞寺裡香煙漸歇,倦鳥歸巢,方丈清修大師坐在蒲團上,手撚佛珠,閉目沉吟著。
    “方丈,外面有兩個人錯過了客棧,想在咱們寺裡借住一宿。”小和尚過來向他稟告。
    清修大師點點頭道:“好的,你去幫他們安排一間禪房住下吧。”
    小和尚領命而去。
    一會兒,歐陽雁與江天雷進來,向清修道謝,清修大師微笑點頭道:“兩位施主不必客氣,就將弊寺當成家一樣好了。”
    江天雷看著清修大師,微微發愣道:“方丈好面善,我們像在哪裡見過?”
    清修看他一眼道:“貧僧從未見過施主,施主怕是認錯人了。”
    江天雷歉然道:“可能大師與在下的一位朋友長得特別像,所以覺得面熟。”
    “哦?”清修神情一動,但很快恢復平靜道,“天下相像之人很多,施主不必見怪。”
    江天雷不好意思地笑笑,與歐陽雁一起跟著小和尚走了。
    月影移入禪房,滿地清輝。
    歐陽雁呆呆地坐著,眉宇間一片蕭瑟之意。
    “雁兒,”江天雷喚醒他,道,“你有沒有覺得剛才那位方丈長得特別像公子?”
    歐陽雁回過神來,道:“是啊。眉眼簡直一模一樣。若非師父的父親早已過世,我真的懷疑他是他父親呢。”
    江天雷歎口氣道:“天下相像之人太多,我就是忍不住想入非非。”
    歐陽雁苦笑道:“若是死去之人能夠還魂該多好。”
    江天雷知道他又想起了流星的死,走過來拍拍他的肩道:“雁兒,你和公子一樣,都是心地仁慈、重情重義的。我知道你總覺得對不起你大哥,可這不是你的錯,只能怪皇帝太昏庸暴虐。公子根本沒有半點對不起他,他卻一直迫害他。我真搞不懂,當了皇帝,難道連人情味都沒有了麼?說到底,公子也是王爺的孫子,和他是同宗兄弟!”
    江天雷越說越憤慨,聲音不覺大起來。
    歐陽雁黯然道:“也不知道師父現在怎麼樣了?還有雪姨,為什麼一去不復返了呢?”
    江天雷道:“雁兒你別急,到了京城,找到張大人問一下就知道了。我們再想辦法救公子吧。到時大不了劫天牢!”
    “可是師父不允許我們這樣做。”
    江天雷悶悶地道:“我知道,公子是怕連累我們。可現在我們的兄弟、朋友都死得差不多了。皇帝想挾迫公子,也無非只有你我的命而已。我不怕死,我就這樣跟公子說,我們殺出天牢去!”
    歐陽雁見他說得義憤填膺,也忍不住握緊手中的驚鴻劍道:“是的。我一定要勸師父擺脫皇帝的魔掌。我們回到江湖上去,幹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情!”
    江天雷唇邊露出欣慰的笑容道:“雁兒,你長大了。我真為公子高興。”
    就在這裡,兩人忽然感覺到空氣中傳來一股肅殺之意,窗外有衣袂破空之聲。
    “有人!”江天雷與歐陽雁同時警醒,兩人打開門跑了出去。
    月光下站著四個人,為首一人身穿一件灰色大氅,臉上戴著銀色面具,一雙眼睛精光四溢,看得出功力很高。
    清修大師靜靜地站在大殿前,袍袖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一臉肅穆,道:“四位夜闖弊寺,不知有何見教?”
    神秘人一拱手道:“在下只想請問方丈,是否是江南公子溫如玉的父親,鯤鵬王爺景皓之子景珞?”
    站在暗處的江天雷與歐陽雁兩人更是吃驚非小。兩人面面相覷,難道方丈真是溫如玉的父親溫暢(景珞)?他不是死了嗎?
    清修神情大震,但只是一瞬間,他恢復鎮定,淡淡一笑道:“出家人聽不懂施主的話。施主怕是找錯人了。”
    儘管如此,那一瞬間的變化早就落在神秘人眼裡,他露在外面的眼睛眯成一條縫,眼裡閃過一絲笑意,道:“方丈大師不必害怕,我們並無惡意。只是我們主人有些事想麻煩大師,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清修大師道:“可貧僧並不是貴主人所要之人,怕是去了也令貴主人失望。”
    神秘人道:“無妨。如果不是,我們主人肯定不會為難方丈的。方丈請吧。”
    “好吧。只要施主不為難弊寺僧眾,貧僧便隨你們去。”
    “放心。方丈,我們不是強盜,只是來請方丈而已。”神秘人的態度還不錯。
    待他們離去,江天雷與歐陽雁交換一下眼神,跟在他們後面追蹤而去。
    棲霞山下停著一頂小轎,神秘人請清修大師坐進轎子,一擺手,抬轎之人騰身掠起,竟然抬著轎子像風一樣飛跑起來。而神秘人與另外三個黑衣人也緊跟而去。輕功之高、動作之迅速令人咋舌。
    歐陽雁連忙施展“驚鴻掠影”的身法追上去,而江天雷輕功不高,片刻便落下來。
    歐陽雁向他擺擺手,示意他自己先去追。
    追了約三裡多路,前面出現一座大宅子。幾個人迅速隱沒在宅子裡。
    歐陽雁飛身掠起,伏到牆頭,看到他們走進一間燈火明亮的大廳。
    歐陽雁又一個起落,飛身鑽到簷下,一個倒掛金鐘,將腳鉤在簷頂,身子倒掛下來,捅破窗紙,向裡窺視。
    屋裡坐著一位身穿錦袍的人,約摸三十多歲,長相威武,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五官略顯粗大,頭髮有些捲曲,看來不像中原人士,但穿著卻又跟中原人無異。
    錦衣人見清修大師進來,立刻上前迎接道:“多謝大師賞臉,請大師上座。”說罷招呼人給清修大師端來椅子,並送上茶。
    歐陽雁心中暗道:“看此人倒似豪爽之人,只不知為什麼要請清修大師過來?難道大師真是師父的父親?就算是師父的父親,此人又作何打算呢?”
    正想到這裡,只見錦衣人向他藏身處看過來,微微一笑道:“朋友既然來了,何不一起進來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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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四十六章 滄海月明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5 本章字數:2340

這是星羅王子的瀟湘別苑,裡面遍植翠竹,風過處,龍吟細細,鳳尾森森,一派清幽靜謐。
    幽幽的琴聲在庭院中回蕩,錚錚如行雲流水,讓人不禁想起滄海桑田、白駒過隙,萬千感慨流於指端。
    星羅王子坐在一角小亭中,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彈錚的女子。略顯蒼白的臉,兩頰越發清瘦了,一雙清水般的明眸此刻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雲霧,似乎在思索著什麼,而更多的卻是迷惘。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她和著琴聲低吟。忽然琴聲轉為急促,仿佛有無限憂傷、焦慮、不平奔騰而出,隱隱有肅殺之氣。
    星羅驀然變色,凝眸看著她。
    忽聽“錚”的一聲,一根琴弦突然斷開,梅如雪呆呆地看著那根斷弦,臉色越發蒼白,額頭滲出細細的汗珠,身子有些搖晃。
    “雪兒,你怎麼了?”星羅吃驚非小,連忙上前扶住她,幫她擦去汗水,擔憂地看著她的眼睛道,“你沒事吧?”
    梅如雪疲倦地道:“我是怎麼啦?為什麼好像有很多事在我心裡,可我一點也想不起來?我是不是病了?”
    星羅愛憐地撫平她的秀髮,微笑道:“你是病了一場,忘記了很多事。可是沒關係,只要你還記得我,記得這裡是你的家就行。”
    梅如雪茫然四顧,道:“可是這個地方我覺得好陌生。”
    星羅道:“你怎麼忘了?你最喜歡那個關於湘夫人的故事。舜帝南巡,死於蒼梧之野,葬於九嶷山。他的妻子娥皇、女英追到湘江邊,望山哭泣,淚灑竹枝,所以竹子染上了點點淚痕,便有了斑竹。兩人投江而死,成為湘水女神。所以,我特意為你建了這個瀟湘別苑,我在這苑中遍植翠竹,就是為了你喜歡啊。你怎麼會不記得了呢?”
    梅如雪若有所思道:“是的。我記得這個故事,也記得我喜歡竹子。可我好像看到溪流、山澗、蒼松翠柏、還有片片竹林。那裡才是我住的地方啊。”
    星羅柔聲道:“那是你的幻覺。你這些天總在跟我說記得什麼、忘了什麼,其實那些事都不是真的。你是我的妻子,你一直住在碧海國。只不過我們經常去中原遊歷,你可能記得一些在中原看到的景物,所以病後便斷斷續續地出現在你腦海裡。這不足為奇。別多想了,想多了頭疼。”
    梅如雪點點頭。
    這時一名侍女過來稟道:“王子,大王說有貴賓到,請你過去。”
    星羅道:“小蘭,你好好照顧王子妃,她若覺得煩悶,你就帶她出去走走。我一得空就過來。”
    “是,王子。”
    見星羅離去,梅如雪對小蘭道:“小蘭,我想一個人出去走走。”
    “不行啊,王子吩咐奴婢一定要好好侍候王子妃,奴婢不能讓你一個人出去,你現在身子還不好。”小蘭為難地道。
    梅如雪道:“我的身體我知道,我自己就是大夫。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讓王子知道我私自出去的。”
    “還是讓奴婢陪你一起去吧。”
    “不,我只想自己靜靜,很快回來的。”梅如雪的聲音很溫柔,但語氣卻是堅決的。
    小蘭只得點頭答應。
    市集上商鋪林立,碧海國雖小,卻民風淳樸、市井繁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街上的百姓看到梅如雪,紛紛竊竊私語道:“那不是新來的王子妃嗎?”“是啊,她好美!像畫中人一樣。”
    有人向梅如雪行禮,稱她王子妃。梅如雪微笑答禮,可心中還是一片茫然。
    為什麼百姓說自己是新來的?星羅不是說自己一直住在碧海國嗎?可這個地方對自己來說非常陌生。難道自己真的得了失憶症?
    忽然有個算命先生走到他面前,低聲道:“梅姑娘想算命嗎?”
    梅如雪抬頭,看到一張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臉,可是那目光中卻似有深意。
    梅如雪一呆。
    算命先生道:“在下可以幫姑娘算出前塵往事。”
    梅如雪怦然心動,點頭道:“好的,多謝。”
    “請跟我來。”
    梅如雪跟著算命先生,走進一間茶樓。算命先生找了個僻靜的雅間,請梅如雪坐下。
    “你究竟是什麼人?”
    “臣是康朝衛國侯府四大密探之一,名叫踏月。”
    “你認識我?”
    “是,因為你是我們康朝皇帝的妃子,臣是奉皇上之命來救你回去的。”
    “我是康朝的妃子?”梅如雪更加困惑,這新冒出來的身份讓她接受不了,心底裡潛意識地排斥這種身份,為什麼?
    “是。”
    “那我怎麼會到碧海國來?怎麼會記不得過去的事?”
    “星羅王子喜歡上了你,將你劫持到碧海國。他用了碧海國特有的催眠術,給你灌輸王子妃的身份,讓你慢慢忘記過去,接受他的安排。”
    梅如雪驚疑交集,看著踏月道:“我怎麼才能相信你?”
    “你可以回去逼問你身邊的侍女,或者再努力回憶過去的事。據我所知,催眠術對意志堅定的人成效比較差。而一旦被催眠,除非憑著自身意志,或施法之人主動解救,否則沒辦法恢復。皇上一心等你回去,望眼欲穿,你不要辜負了他的心意啊。”
    梅如雪心亂如麻,不知道是否要相信他的話。
    “雪妃娘娘,臣會一直在暗中保護你。如果你想通了,要跟臣回去,便彈一曲‘瀟湘水雲’。臣自會來救你的。”
    梅如雪點頭。
    離開茶樓,梅如雪走進一間藥店,買了幾根針灸用的銀針。
    回到別苑,正聽到小蘭的聲音哭著道:“是王子妃自己堅持一個人出去的,奴婢攔不住她!”
    星羅的聲音再也沒有了以往的溫柔,怒道:“我是怎麼吩咐你的?絕不能讓她一個人出去。她現在渾渾噩噩的,若是碰到康朝來的人,壞了我的大事,我唯你是問!”
    梅如雪心頭狂震。真如踏月所說,自己是康朝妃子?
    “對不起,王子,是奴婢的錯,請王子恕罪!”
    星羅歎道:“算了。我知道你拗不過她的,誰也不忍拒絕她的要求。可是,我不能失去她。你明白嗎?”聲音低沉婉轉,有無限感慨、無限柔情。
    梅如雪又是一震。
    無論這星羅王子做了什麼,他對自己的那份情是千真萬確的。
    夜晚。
    梅如雪坐在窗前,用剛買回來的銀針一根根插進自己頭部、後頸,良久,她的眉頭皺緊,臉上露出痛苦之色,腦子裡仿佛有萬馬奔騰、閃電、霹靂,一個個片斷掠過腦際。白衣如雪,孤寂的身影,“我愛你,我只恨這句話我說得太晚了”,“朕只要你……答應做朕的妃子。”湖泊般的眼睛、睥睨天下的眼睛,溫柔、強勢,寬容、佔有,紅塵、倦客,皇宮、天牢……
    梅如雪頭痛欲裂。
    她拔掉銀針,無力地趴在桌上。
    過了很久很久,她坐起來,來到琴旁。一曲“瀟湘水雲”從腕底流淌而出。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四十七章 禦宴驚魂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5 本章字數:4183

離開京城前,溫如玉去了一次衛國侯府,見到了沐天麒的夫人、小妾與一雙兒女。除了沐清寒,他還有一兒一女,兒子名叫清輝,女兒名叫清蓮。兩個孩子一個八歲,一個七歲,長得都十分可愛。
    兩人問起大哥清寒,牽動溫如玉的隱痛,心中的苦澀難以言傳。
    在金陵時他本已潛意識裡放棄生命,只想一死百了。後來張夕照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他當時在半昏迷中,只隱約記得張夕照告訴他他的兒子仍然活著。
    後來到金陵沐天麒的別苑,碧海國王子星羅為他接續斷筋,他也沒有完全清醒過來。但至少聽到沐天麒肯定地告訴他,孩子還活著,正在沐府。
    到了天牢,沐天麒悄悄去看他,告訴他事情的經過。
    原來張夕照一直奉景剴之命追查景皓後人的下落,查出景珞(溫如玉的父親溫暢)後,找不出他的兒子(那時溫如玉正在巫山學武)。景珞自始至終沒有說出兒子的姓名與去向。張夕照繼續追查,直到十年前,才查到溫如玉的下落。
    那天晚上他夜探棲雲山莊,無意中闖入靈堂,忽然聽到棺材中傳出哭聲。饒是張夕照藝高人膽大,也不免大吃了一驚。傳聞中聽過“棺材子”的故事,但真正遇到還是第一次。他打開棺蓋,抱出孩子。想不到這個孩子居然福至心靈,止住哭聲,對他露出甜甜的一笑。
    張夕照被他的笑容迷住了,這孩子笑起來像天使般可愛。
    他覺得這孩子與他有緣,便將他抱起來。聽到外面有腳步聲,他抱起孩子躲到暗處。接著他看見了陸浩天,陸浩天驚疑不定,但卻沒有聲張。這令張夕照很是懷疑,覺得此人行動鬼祟,不像好人。
    接著他看見陸浩天出了府,連夜趕路到日月城去。
    第二天他聽說了溫如玉與歐陽華同歸於盡的事,感慨之余,將孩子帶回京城,交到衛國侯府。
    沐天麒的祖父與景皓王爺是摯交,老侯爺沐延齡一直暗中請張夕照保護景皓的後人。
    張夕照已有一個兩歲的兒子,而且為人作風嚴謹,沒有理由多出一個兒子來。於是沐天麒便演出了一個“私生子”的故事。此事傳到朝廷,大家都知道沐小侯爺風_流蘊藉,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年紀輕輕便有許多紅顏知己,自然不會大驚小怪,最多一笑了之。
    於是沐清寒便成了侯王府的小公爺,沐天麒給他最好的教育,使他小小年紀便文武全才,氣質超群。
    為了讓他生活得無憂無慮,沐天麒向他隱瞞了他的真實身份,更加沒有提到“棺材子”的來歷。
    雖然如此,到底是父子天性,沐清寒第一次見到溫如玉便覺得特別親切,在宮裡幾天,他幾乎天天去看溫如玉。令溫如玉乾枯的心田得到一些滋潤。
    可是他此刻的身份又從侯王府小公爺成了皇上的義子,溫如玉能夠想像,景剴必定是已經懷疑了他的身份,所以才要認他作義子,將他約束在宮裡。
    他不敢也不願將事情挑破,他希望兒子能有個快樂的、單純的童年,不要捲入這些大人們之間的恩怨情仇中。
    所以他只有忍痛看兒子成了別人手中的棋子。
    沐天麒當然明白他的心意,便只能安慰他,只要孩子活著就有希望。
    景浣煙知道他們要出京,馬上去求景剴讓她同行。
    “不行!浣兒,你以為他們是去遊山玩水?他們要去奪寶,必定會與黑梟幫的人有一番惡戰。你去只會給他們添麻煩。”
    “皇兄,玉哥哥受傷時你不讓我去見他,現在他傷好了你還是不讓我去見他。在宮裡可能不方便,但出了京城沒人看見,難道還是不行麼?”
    景剴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儘量讓聲音平靜,道:“浣兒,你要怎樣才能明白?溫如玉不可能娶你的,因為他並不愛你!更不屬於這個皇室!他是個江湖人,他蔑視權貴,他看不起這個朝廷,看不起這個皇宮!他需要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
    景浣煙一震,眸子中瞬間閃過無數種情緒,但很快又懇切地道:“他已經在改了,不是麼?皇兄,他已經克制自己,向你俯首稱臣了,不是麼?你那樣殘害他,他仍然沒有恨你,證明他還當自己是景家的子孫,他心裡還是有朝廷的。他甚至說過只要國家有難,他會為國為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不是麼?這次你讓他去剿殺黑梟幫,你是在利用他,但他卻是甘心為國效力的……”
    景剴勃然大怒,道:“浣兒,你搞清楚是在跟誰說話!”
    景浣煙揚眉道:“被我說中了,你生氣了?玉哥哥是君子,他根本知道你在利用他,但他還是默默地忍受著。你殺了他那麼多親人、朋友,以他那樣的性格,他肯定是非報仇不可的,可他沒有!皇兄,你收手吧,你若是肯對他好一點,他會感動的。”
    景剴氣得臉上陣青陣白,厲聲道:“你們一個兩個三個,個個都為他說好話。難道朕從頭到底都錯了?浣兒,朕告訴你,你們越這樣,他死得越快!”
    “你……”景浣煙噎住,“你簡直蠻不講理!”
    景剴盯著她,一字字道:“你越發膽大包天了,是不是又要朕將你關起來?”
    景浣煙呆呆地看著他,眼裡慢慢浮起一層淚光,幽幽道:“你非要逼死我你才甘心!”
    景剴看傷心的樣子,神情緩和下來,歎口氣道:“朕允許你去送送他,但只能兩天,第三天你必須回來。否則,朕饒不了溫如玉!”
    景浣煙開心地跳起來,叫道:“皇兄你真好。謝謝你!”
    明媚的笑容象鮮花般綻放,令景剴有一瞬間的眩惑。已經多久沒有見她笑得這樣開心了?
    溫如玉、沐天麒與景浣煙還沒出京城,就被景剴一旨口諭宣回宮中。
    他們剛到乾清宮,就見到了那位美麗的烏薩使臣洛花。
    看到溫如玉,洛花的眼睛亮了亮。這一個細節沒有逃過其他三人的眼睛,景剴的眉毛皺了皺,景浣煙剜了溫如玉一眼,而沐天麒則似乎想起了什麼。
    “洛臣相,你認識他?”景剴問道。
    洛花微微一笑道:“不是,我只是覺得天朝多英才,今天第一天過來就看到這麼多才貌出眾的人。”
    嘴裡說“這麼多才貌出眾的人”,眼睛卻只看向溫如玉一人。
    景剴給洛花一一介紹,提到溫如玉時,稱他是康朝“第一美男子”,文武全才的江南公子溫如玉。說這句話時帶著調侃的味道,顯得很詼諧而平易近人。溫如玉暗暗詫異,這皇帝在烏薩國使臣面前做出這樣一副姿態,究竟意味著什麼?
    按說他不是朝廷中人,外族使臣過來跟他毫無關係,為什麼讓自己也過來?
    正值晌午,景剴在御花園設宴,沐天麒和景浣煙都帶著質疑的心情,想看看這個女臣相究竟有什麼過人之處。
    洛花在景剴面前灑脫自如,沒有半點拘謹或懾于天朝威嚴而露出的怯意。她舉止有度,言詞機敏,幾杯酒過後,臉上帶著自信的笑容道:“小臣來朝時,大王曾道,陛下英明神武,治國有方,朝中能人極多,一定要讓小臣向天朝賢臣討教一二。不知陛下可否給小臣這個機會?”
    景剴笑道:“好啊。洛臣相乃女中豪傑,必定文韜武略樣樣勝人一籌。不知你想比些什麼?”
    洛花道:“小臣粗通音律,不如先比琴如何?”
    景剴點頭。
    洛花一擊掌,手下人捧來一座琴,洛花將琴拿在手中,輕輕撥弄幾下,一股森冷之氣自琴上彌漫開來。景剴與景浣煙都覺得心頭湧起一股寒意。
    原來洛花不僅要比琴,而且還要比武功。
    景凱望向溫如玉道:“如玉,你去會會她如何?”
    居然改口稱“如玉”,如此親切,溫如玉不禁愣住,抬頭只見洛花正看向他,眼神中分明含著挑釁。為了本朝的尊嚴,微微點頭道:“是,臣遵旨。”
    景剴與景浣煙、沐天麒分東西兩邊坐下,而溫如玉與洛花則坐在當中。
    細長的手指在琴弦上撥動幾下,立刻便似寒雪初融,春風蕩漾,剛才那股森冷之氣瞬間被驅逐得乾乾淨淨。
    洛花動容,眉心微斂,正襟危坐,全神貫注地投入到琴上。
    而溫如玉微微含笑,一派從容、淡定,看似毫不經意,卻暗暗與洛花的琴聲較量。
    洛花的琴聲如驚濤駭浪,萬馬奔騰,隱隱有殺伐之聲,鐵騎錚錚,似乎胸中有一股豪氣在奔湧、衝突,直上青天攬明月,欲傾東海洗乾坤。但忽而又千回百轉,幽咽低吟,仿佛置身胡地,聽朔風呼嘯,冰河傾倒,歷盡艱辛,踽踽獨行。
    溫如玉心中暗暗感慨,這是怎樣的女子啊?她應該有一個不幸的身世和童年,但天性堅強,百折不撓。她胸藏丘壑,壯志淩雲。可是,她已做到烏薩國臣相,還有什麼未遂之志呢?
    溫如玉的琴聲似一池秋水,清冽、乾淨,洗盡所有污濁,蕩盡人間不平,撫平心中塊壘。
    他的眼睛溫和寧靜,默默地注視著對面那個神情凜然的女子。
    洛花也在凝望著他,眼裡帶著疑問,仿佛在說:你歷盡坎坷,身世淒涼,為什麼還能如此從容?如此淡泊?如此無欲無求?
    而溫如玉卻在告訴他: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忽然只聽“錚”的一聲,一根琴弦從洛花的琴上斷開,飛起,直射溫如玉。溫如玉袍袖輕揮,彈指將琴弦射回,直插斷弦處,微笑道:“愛琴之人,豈能輕易斷弦?洛臣相太暴殄天物了。”
    洛花也笑道:“斷弦難道不能再續麼?守著空弦,豈不愁煞知音之人?”
    景浣煙聽到這裡幾乎要騰地站起來了。這洛花在幹什麼?弦外有音,難道她喜歡上了溫如玉?
    沐天麒連忙給她使個眼色,言下之意道:稍安勿躁,她們才剛見面,哪有這麼快喜歡上他的?
    溫如玉道:“當年鐘子期死後,伯牙摔琴以謝知音。臣相當知,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洛花不答,只聽“錚錚”之聲不絕,竟將琴上的弦根根彈斷,根根射向溫如玉!
    溫如玉凜然,雙手連環彈出,將一根根琴弦射回,根根嵌進琴盒中。邊彈邊道:“洛臣相,你這是焚琴煮鶴,大煞風景。”
    洛花道:“你莫管我是否煞風景,先接了我的琴弦再說!”
    只見她雙手擊向琴盒,那些嵌入的琴弦又再次彈起。雙袖齊揮,七根琴弦如流星矢雨般射向溫如玉。溫如玉不慌不忙地往回彈,兩人之間像象天女散花般川流不息。
    “洛臣相,仙音已賞,莫如我們停止這個遊戲好嗎?”溫如玉輕笑道。
    洛花氣結,他竟將這樣的比試當成遊戲。一咬牙,暗聚十分功力,將一根琴弦射向溫如玉!
    那根琴弦挾著一股勁風襲來,溫如玉不敢怠慢,凝神聚氣,伸手一把抓住那根弦,返手射回去。這次已不是射向琴盒,而是直奔洛花。
    洛花變色,一閃身避過,那琴弦竟直沖她後面的景剴飛過去。
    溫如玉幾乎下意識地飛掠而起,身似閃電,半空中伸手截住弦尾,琴弦發出嗡嗡的顫音,弦尖離景剴的咽喉幾乎不到一寸距離!
    這變化在電光石火之間,所有在場的人都嚇得呆住。
    景剴癱倒在椅子上。
    身後的太監厲聲斥道:“溫如玉,你想弑君?!”
    溫如玉也嚇得臉色蒼白,他本以為洛花會接的,但她卻側身避過了。一時怔在當地,心怦怦跳個不停,渾身都已被冷汗濕透。如果不是自己反應快,這會兒景剴就已死在自己手裡了!
    “皇上!”沐天麒慌亂跪下求情道,“皇上,臣等都看得清楚,大哥絕不是故意的,請皇上饒恕他!”
    景浣煙也跪了下來,滿臉擔心地看著溫如玉,道:“皇兄,玉哥哥是為了咱們康朝的榮耀,才與洛臣相比試的。望皇兄看在他為朝廷爭光的份上,饒過他吧!”
    景剴嚇得面無人色,重新坐定下來,看著溫如玉,再看看洛花,臉色蒼白,聲音顫抖地道:“如玉是無心之過,朕不怪他。”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而洛花臉上卻露出困惑的表情。
    溫如玉抬頭看著景剴,見後者臉上一片平和。心中不禁有些感動,莫非這個皇上真的對自己好起來了?不由自主地跪下道:“多謝皇上寬恕。”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四十八章 峰迴路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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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剴驚魂未定,但脾氣卻是極好,微笑道:“如玉,不必自責,朕沒事。怪朕自己不好,應該離你們的‘戰場’遠一點。你起來吧。”
    溫如玉如墮雲霧之中,為什麼今天景剴像換了個人,對自己好得簡直不可思議?是做給洛花看的?還是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轉變了態度?
    百思不得其解,不願多想,遂起身重新坐定。
    景浣煙見到這種情景,臉上露出歡欣鼓舞的表情,她似乎已看到了她與溫如玉的未來。只要皇兄改變態度,一切都會順利進行的,不是嗎?
    “洛臣相,朕看此局未有勝負,你的琴弦已完全斷了,是否需要換琴比過?”
    洛花道:“小臣已經輸了。溫公子胸懷寬廣、氣度恢宏、高格雅調,小臣甘拜下風。”這幾句話說得心悅誠服。
    景剴不禁哈哈大笑道:“洛臣相雖是女子,胸襟卻不亞男人,這認輸二字可不是輕易能說得出口的。朕佩服。下面還要再比麼?”
    洛花目注溫如玉,眸子中有說不清的情緒,向景剴道:“小臣希望私下裡再與溫公子較量幾局。溫公子今晚可否移駕到小臣下榻的驛館,我們好好切磋切磋?”
    溫如玉一愣。
    景浣煙柳眉倒豎,一臉懷疑地看向溫如玉。
    而景剴、沐天麒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
    溫如玉被這些目光盯得渾身發毛,只能道:“洛臣相代表烏薩國,在下只是一個江湖中人,並非朝廷大臣,只怕……”
    洛花反應極快,馬上答道:“正因為如此,我才要與溫公子私下較量啊。若是代表朝廷,今日的比試足矣。”
    眾人皆感奇怪,開始時分明帶著挑釁而來,才剛交鋒,便偃旗息鼓,難道洛花志不在挑釁康朝,只是為了挑釁溫如玉?
    “可是,在下奉皇上之命,有重要公務在身,必須馬上啟程離京,恐怕沒有時間奉陪了。”溫如玉下意識地想避開這個難纏的女子。
    誰知景剴卻道:“如玉你錯了。你雖是江湖中人,但身為康朝的子民,只要朕賦予你這個使命,你便可以代表朝廷。朕決定了,今晚的切磋既是你們私下較量,也是代表朝廷。你的任務暫緩一下,先配合洛臣相要緊。”
    溫如玉滯住,與沐天麒交換一下眼光,後者給他一個“走一步看一步”的暗示。
    溫如玉道:“既然皇上有命,臣豈敢不從?”
    重新斟上酒,洛花頻頻向溫如玉舉杯。溫如玉只能奉陪。這女子竟是海量,其豪爽之態不亞於男子。
    景浣煙似乎心裡憋著一股氣,故意要與洛花拼酒。而洛花毫不介意,拋開溫如玉,轉而對付景浣煙。兩人你來我往,看起來倒仿佛意氣相投了。
    “陛下,我們大王一心想與天朝結緣,不知陛下可願將長公主下嫁烏薩國?”終於提到和親了,景浣煙的心微微沉下去,回眸盯著景剴,看他作何反應。
    景剴微微一笑道:“我朝多的是賢淑女子,偏偏朕的這個小妹從小性子刁蠻,任性妄為,也是至今未嫁的原因。朕實在不想害了烏泰國王。請你回復你們大王,朕必定選出我朝最優秀的女子去和親。”
    景浣煙極不滿地瞪了景剴一眼,就算要回絕,也不該將她說得如此不堪啊!此刻倒不顧及自己的顏面了?
    景剴回給她一個嚴厲的眼神,似乎在說:還不是為了你不願意去,否則朕何至於這樣丟自己的臉!
    洛花似乎看懂了他們之間的目光交流,唇邊浮起一絲若有深意的笑容,抬頭正色道:“陛下,我們大王點名要長公主,他早已仰慕長公主的自然率性、純真無邪,非長公主莫娶。請陛下念及弊大王的一片誠心,滿足他的要求。陛下乃天朝君主,要四海歸心,就需以仁心收復異邦。若是陛下願以長公主許配我們大王,我們自當向陛下稱臣,年年進貢,歲歲來朝。”
    景剴眯起眼睛,道:“否則便怎樣?”
    洛花道:“小臣不敢亂說。”嘴裡說“不敢亂說”,臉上的表情卻分明帶著威脅。
    溫如玉與沐天麒忍不住都露出憤怒之色。
    “洛臣相,你在威脅我們?”沐天麒道。
    “侯爺莫要動怒,我只是想說,我們大王心誠志堅,而陛下胸懷天下,又是仁君,必不會為婚姻這等小事陷百姓于兵戎之役。”
    沐天麒噎住,竟找不出理由去反駁。
    景剴沉吟道:“茲事體大,待朕與滿朝文武商量之後再給你回復如何?”
    洛花點頭。
    宴後洛花回驛館,景剴留下溫如玉與沐天麒。
    溫如玉道:“臣那麼多兄弟死于‘黑梟幫’之手,如今臣的義父還在他們手中,臣憂心如焚,一刻都不想耽擱。請皇上准許臣離去。”
    景剴皺眉道:“你剛才不是答應去會會那個洛花了麼?”
    “是,只今晚。明天臣必須要走了。”溫如玉毅然道。
    “如果朕不派天麒與官兵同去,你打算一個人去闖黑梟幫?”景剴似乎有些惱怒他的衝動。
    “是。即使單槍匹馬,臣也要去報仇。”
    “你始終是個江湖人……”景剴的聲音裡似乎有說不清的懊喪。
    “是,臣只是一個江湖人,請皇上還臣短暫的自由,讓臣去報仇。事後如果臣能活著,自當回到天牢,兌現臣當初的承諾。”溫如玉懇切地道。
    景剴呆了呆,神情凝重,沉吟道:“如果,朕不僅恢復你的自由,還讓你入朝為官,輔佐朕,你可願意?”
    溫如玉心頭狂震,這幾天他一直覺得景剴不對勁,自從他逼自己說出那個“臣”字,就好像一直在用懷柔政策,這是為什麼?他真的已不再將自己當叛逆?真的已忘了自己當初闖宮挾持他的恥辱?
    沐天麒在一邊已經一臉驚喜的表情,暗暗捅了捅溫如玉,意思讓他馬上答應下來。
    溫如玉抬起星眸,看著景剴道:“這是為什麼?”
    景剴道:“這陣子朕想了很多,覺得有些對不起你。”
    溫如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對不起”,這三個字居然會從景剴嘴裡說出來?
    “你是無辜的。當年鯤鵬王國被滅時,你還未曾出世。如果不是朕奉太上皇之命追捕景皓的後人與寶藏下落,你可能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麼後來的一切也不會發生,你也不會去闖行宮挾持朕。”
    此刻的景剴神情莊重,語氣誠懇,不容人有半點置疑他的誠意。
    溫如玉聽呆了,也看呆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如玉,朕真的想補償你,朕想讓你留下來在朝中為官,與天麒一起輔佐朕,你可願意?”
    “大哥,你還不謝恩?”沐天麒激動地道。
    溫如玉心潮起伏,他做夢都沒想到這樣的事會發生。他早已拼了一輩子被關在天牢中,或者最多一死而已,誰知景剴突然跟他講出這麼人性的話來,好像一下子將他當成兄弟般。他不知道這些話的用意是什麼,憑著與景剴較量至今的體會,景剴是個善用帝王之術的人,他對自己這麼巨大的轉變,背後會有什麼陰謀嗎?
    “如玉,說到底你是景家的子孫,朕不想讓你流落江湖。何況,你不是很喜歡清寒嗎?留下來,你可以經常看見他。”景剴看著他,眼神中有某種暗示,但卻並無要脅之意。
    溫如玉心頭又是一陣狂震。景家的子孫?景剴肯承認自己是景家的子孫?如果父親知道,會替自己高興麼?他雖然已遁入空門,卻要沐天麒轉告自己,放棄仇怨,做個平平凡凡的景家子孫。
    清寒,那是他的致命傷。
    如果自己答應景剴的條件,景剴會將清寒還給自己嗎?
    他覺得好累,他是江湖人,喜歡笑傲江湖的率性,不想生命中有那麼多陰謀、勾心鬥角。難道,自己真的要放棄這種理想,進入這個複雜的朝廷中嗎?
    “皇上,你這樣做,恐怕難堵朝中大臣的攸攸之口。”最後找到一個謝絕的理由。
    景剴冷笑道:“朕是皇帝,朕說了算,誰敢有異議?”眼神中充滿霸王之氣,語氣如此絕決。
    “多謝皇上厚愛。如果這次臣能活著回來,再答覆皇上的要求好嗎?”
    “不行,你必須現在就答覆朕!”又是那樣霸道的語氣。
    溫如玉幾乎又要衝動起來,但沐天麒暗暗給他使個眼色。
    “好吧,明天早上臣必定給皇上一個答覆!”溫如玉退一步。
    “皇上,今晚臣想邀請大哥到臣府上聚聚。明日是否啟程,臣等皇上旨意。”沐天麒趁機要求。
    “好。”
    總管太監李默一直站在景剴身邊,見他們離去,猶猶豫豫地問道:“皇上真要讓溫如玉入朝為官?”
    景剴道:“這個烏薩國使臣來得蹊蹺,朕要考驗溫如玉。他若是不願為朕所用,朕便毀了他!”
    李默感慨道:“是啊。他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才。可惜心在江湖。”
    “如果只是心在江湖倒也罷了,朕怕他被人利用。他這個人,有時候傻得一塌糊塗。”景剴說到最後,語氣中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李默看著他,愕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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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四十九章 劍氣如虹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5 本章字數:3028

“大哥,你不要著急。我的密探乘風已跟蹤黑梟幫而去,正飄在海上。他們得到寶藏起碼也得三天之後,加上回程,我們有的是時間去應付那個洛花臣相。只是我不明白,她是不是早就認識你?為什麼初次見面就特別在意你?”
    溫如玉苦笑,將那天洛花鑽進他被窩的事說了出來。
    沐天麒笑道:“大哥在皇宮中還能享受到軟玉溫香的好處,小弟真要妒嫉你了。”
    溫如玉赧然道:“賢弟莫要取笑我。那洛花可不是普通女子,賢弟休要當她一般女子看待。她絕不會拘泥這種小節的。”
    沐天麒哈哈大笑,道:“我有說她是普通女子麼?我有說她會在乎這件事而以身相許麼?大哥你緊張什麼?是不是怕了這個女子,唯恐她纏上你?”
    這下溫如玉的臉更紅了,尷尬地道:“賢弟,我們說正經的。”
    沐天麒饒有興趣地看著他,聽他說下去。
    “你聽她的琴聲就可以知道,她胸懷壯志,而且心中多有不平之意。我怕她別有用心。”
    沐天麒道:“是的。我也有此感。但現在還不知道她的真實用意是什麼。好在她約你今晚見面,我看她對你不錯,估計會將她的打算告訴你的。”
    “希望如此吧。”
    “大哥,皇上許你入朝為官,你怎麼想?”
    “我真的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轉變這麼快。”
    沐天麒沉吟道:“依小弟之見,因為你的忍讓,他現在越來越心軟了。而且,他知道你是個真正的人才,起了愛才之意。”
    “即使如此,我心裡總是有那些陰影拋不開。”溫如玉慨然道,“何況你知道,我生性隨意,不願受官場的拘束。”
    沐天麒道:“我明白,大哥。但你想想你祖父的遺願,他是希望你能夠為朝廷效力的。還有,寒兒現在在宮裡,你若回到江湖中,也許一輩子都見不到他了。你已孤獨了十年,小弟豈忍心再看你孤獨下去?何況,如果你不答應皇上,他真可能將你囚禁一輩子。大哥,你絕世風華,才比子健,難道甘心一輩子埋沒在天牢中?”
    “我……”
    “即使你願意這樣,雁兒,江氏兄弟他們怎忍心看你這樣下去?還有梅姑娘……”
    提到梅如雪,溫如玉的心一陣刺痛,她現在還好嗎?
    “你放心,踏月現在在碧海國,他會保護梅姑娘的。”沐天麒知他心意,忙安慰他。
    溫如玉感激地看他一眼,道:“賢弟,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道我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沐天麒微笑:“我們自己兄弟,大哥不要總說這種見外的話。依小弟之見,你可以先答應皇上。至於以後你若厭倦了官場,便掛冠而去,也至少對祖宗有個交代了。”
    溫如玉點點頭。
    驛館中,洛花穿一身白衣,將長長的秀髮垂掛下來,簡單地用金釵挽了個髮髻,看起來清爽而灑脫。
    白天她穿男裝,但此刻恢復女兒裝束,原本英挺的面容增加了幾分女子的嫵媚。
    看著鏡子中自己的眼睛,她仿佛看到了另一雙湖泊般的眼睛。
    微微一笑,喃喃道:“溫如玉,你願當我的朋友,還是敵人?”
    這時只聽外面隨從的聲音稟道:“臣相,溫公子來了。”
    洛花站起來,一閃身從牆上取下劍來,答道:“請他進來。”
    溫如玉剛剛走進洛花的房間,就見一道劍光當頭劈來,寒氣襲人!溫如玉立刻拔劍迎上。洛花根本沒看見他如何拔的劍,就見眼前一片星光點點。那劍光似乎將她全身籠罩住,宛若天網,劍氣將她的長髮激得根根飛起,衣袂獵獵作響。
    “洛臣相,屋內太小,別破壞了客棧的物件。我們到院中去打。”溫如玉說著,身形後退,淩空躍起,人如飛鳥般停在院中。
    洛花如影隨形,緊跟著跳到院中。
    兩支劍交纏在一起,錚錚之聲此起彼落,在夜色中只見兩條白影,兩道劍光,翩若驚鴻,矯若游龍。客棧中的管事、雜役、烏薩國隨從都看得目瞪口呆,只覺得這兩人打得不僅驚心動魄,而且漂亮。
    “洛臣相,你用的是‘胡笳十八拍’的劍法?”
    “正是。”
    “你與‘塞外飛鴻’洛賓是什麼關係?”
    “正是家父!”
    “難怪臣相琴聲中充滿不平之氣。‘塞外飛鴻’洛賓本是邊關守將,當年皇上登基時年紀尚幼,聽信奸臣讒言,將洛將軍滿門抄斬,女子都發配充軍。臣相是那時候流落到烏薩國的吧?”
    “正是,幸好烏薩國老國王念我孤苦,收留我,使我能夠活到今天。”
    溫如玉心中暗道:難怪那天在頤和軒中她說過“同病相憐”的話,原來她的冤仇與自己一樣深。
    兩人說著話,但手中沒有半點停滯。溫如玉的驚鴻劍法輕靈飄逸,如行雲流水,疾如閃電、快似流星。而‘胡笳十八拍’則沉穩凝鬱,仿佛一招一式都積聚著無限悲憤、抑鬱、不平之氣。
    “臣相好氣度!”溫如玉見洛花將這套劍法施展得十分大氣,隱隱有名家風範,不禁脫口贊道。
    “溫公子好劍法!”洛花也贊回去。
    兩人一邊交手,一邊已惺惺相惜。
    忽然溫如玉輕斥一聲“臣相小心了!”,劍尖挽起三朵劍花,分襲洛花頭頂、面門、右肩。洛花舉劍去擋,霎時寒光閃爍,劍氣森森。就在電光石火之間,只聽“叮”的一聲,溫如玉收劍,劍尖上一物輕輕顫動,原來竟是洛花頭髮上的金釵。
    洛花的一頭秀髮如瀑布般披掛下來,黑髮襯著白袍,在風中輕輕飛舞,看起來瀟灑俊逸,宛如天外飛仙。
    洛花的臉悄悄紅了,但靠夜色遮掩過去。
    收起羞澀,坦然一笑道:“溫公子,我輸了。”
    溫如玉微笑道:“抱歉,承讓。”將金釵遞還給洛花。
    洛花也不推讓,伸手接過,道:“溫公子請進。”
    兩人在室內坐定,洛花親自斟好一杯茶,遞給溫如玉。
    “臣相,我們已比過琴與劍,不知臣相還有什麼要考較在下的麼?”
    洛花道:“沒有。今晚只是借著切磋的名義請公子來商議一件國事的。”
    溫如玉微感詫異道:“國事?在下只是一介武夫,並非朝廷大員。洛臣相不是早知道麼?”
    洛花道:“溫公子在康朝只是布衣,但到烏薩國便可享盡榮華富貴。”
    溫如玉眉心一動,等她說下去。
    “實不相瞞,此次我來康朝,有兩件事,一是為弊國大王求親,二是受大王所托來招賢。”
    “招賢?”溫如玉苦笑,道,“莫非洛臣相指的是在下?”
    “正是。”洛花道,“我們大王早就知道溫公子大名,欲請公子到烏薩國來為官。”
    溫如玉聽得一頭霧水,道:“可是為什麼?在下只是一個普通的江湖中人,十年來隱居海外孤島,回來不過一個多月時間。貴國大王從何而知在下?又為何要請我去烏薩國?”
    洛花微笑道:“公子莫急。上次在頤和軒我就跟你講過,我們的人無孔不入。康朝能查到的事,我們也能查到。我們大王聽說了公子的那些事蹟,非常欣賞公子的為人與高貴品格,迫切想要結納公子。若公子願意移駕到烏薩,我們大王願與你結為兄弟,共主江山。”
    溫如玉看著洛花的眼睛,這雙眼睛看起來光明磊落,不像在撒謊。可是,真的只有這麼簡單嗎?
    “在下可否問一個問題?”溫如玉岔開話題。
    “公子請說。”
    “今天在御花園中,洛臣相是否是有意避開在下最後所擲的那根琴弦?”星眸一瞬不瞬地看著洛花。
    洛花坦然道:“正是。”
    “為什麼?”溫如玉仍然很平靜,但雙眸微微眯起。
    “我只想考驗一下你們的皇帝,看他對你究竟如何。因為我們所聽到的都是他迫害你的故事,而在我面前,他卻做出一副對你極好的樣子。這讓我困惑。”
    “這樣考驗的結果,你想知道什麼?”
    “我想知道,我的任務有沒有可能完成。”
    “那麼現在臣相有結果了嗎?”
    “有。我相信我可以完成任務。”
    “為什麼?”
    “因為你們的皇帝手段很高明。而對手越強,我的興趣就越大,意志就越堅定。我一定會讓你到烏薩國的。”洛花說著,一雙眼睛神采奕奕,臉上也煥發出照人的光彩。
    溫如玉滯住,他從未見到過這樣自信的女人。
    “假如那天景剴殺了我呢?”
    “如果他要殺你,我必定救下你,殺出皇宮去!”洛花毫不猶豫地道。
    溫如玉心神一蕩,這個女子,竟肯為自己拼命?
    “可是究竟為什麼呢?我對你們來說有什麼重要嗎?”他困惑。
    “因為我們大王賞識你。”
    “就這麼簡單?”
    洛花微笑不語,片刻道:“溫公子是聰明人,還需要我多說嗎?你我經歷相似,願望也應該一致才對。”
    溫如玉怦然心動,莫非她竟想借用烏薩國的兵馬,為自己復仇?然後拉攏自己一起對付景剴?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五十章 生死之謎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5 本章字數:3203

“對不起,洛臣相,在下怕是要讓你失望了。我只是一個江湖浪子,自由自在慣了,寧可與清風明月為伍,不願受官場約束。”溫如玉正色道,“再說,在下一介武夫,並不懂得文韜武略,對貴國根本是無用之人。”
    洛花笑道:“非也。溫公子太謙了。據我所知,溫公子十九歲就建了棲雲山莊,棲雲山莊名下有三個商鋪、一個酒樓,都被公子經營得井井有條。公子稟承了鯤鵬王爺的經商天賦,再加文才卓著、武功蓋世,真可謂天下奇男子。烏薩國能得公子這樣的人才,我王必定如虎添翼。”
    “貴國大王有臣相這樣的女中豪傑輔佐,已經綽綽有餘了。若是在下加入,便是畫蛇添足了。”溫如玉微笑,這笑容是對洛花的嘉許,也是婉言謝絕的表示。
    洛花默注他,唇邊露出會心的笑意,道:“原來公子還是這樣會說話的人。我越來越覺得與公子交往,真是一件有趣的事。若是我猜得不錯,景樂帝現在也有拉攏你之意?我倒想看看,公子最終會選擇哪邊。公子若是答應了景樂帝入朝為官,就沒理由以淡泊為名,拒絕我們大王的好意。”
    溫如玉心頭一凜,道:“莫非我們宮中竟有你的人?否則為何你消息如此靈通?”
    洛花道:“看皇帝今天在御花園中的表現,我早已猜到了十之八九。”
    溫如玉歎道:“洛臣相真是冰雪聰明。”
    洛花嫣然道:“多謝公子誇獎。”
    這嫣然一笑竟是說不出的嫵媚,完全不似她在人前那種颯爽幹練的男兒作風。
    溫如玉不禁一呆。這女子究竟有多少種面目?
    “公子,洛花想問一件比較冒昧的事。”
    “臣相請說。”
    “貴國長公主是否喜歡公子?”
    溫如玉苦笑:“看來臣相真的是無所不知。”
    洛花忽然嚴肅起來,看著他的眼睛道:“但我想告訴公子,我們大王一定要得到她。如果康樂帝要拒絕這個要求,或者李代桃僵,我們大王必定會衝冠一怒,發兵攻打康朝。”
    溫如玉大吃一驚,好狂妄的人,好狂妄的話!
    “為什麼?你們大王只是想與我朝結盟,這可以有很多方式,為什麼一定要用一個弱女子的幸福去交換?洛臣相,你也是女子,理該非常明白女子的心思啊。還請多多奉勸烏泰大王,讓他改變心意。在下不勝感激。”溫如玉湖泊般的眼睛泛起波瀾,語聲懇切而掩飾不住焦灼之意。
    洛花目光一閃,眼裡忽然泛過一層寒意,沉聲道:“女子?自從流落到烏薩,我就已忘了自己是女子。景剴讓我嘗夠了生離死別之苦,我也要讓他的親人嘗嘗這種滋味!”
    溫如玉心頭大震,果然不出他所料,這個洛花恨景剴,所以有意在挑起兩國的矛盾。
    “洛臣相,令尊是我朝忠臣良將,縱然他含冤而死,心中必定仍念故國。他若泉下有知,絕不會同意你這樣的做法……”
    洛花凜然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我們洛家!他若泉下有知,必定會為有我這樣的女兒而驕傲。我只是讓景浣煙嫁作王妃,遠離故都而已,可你知不知道當初我受了什麼苦?!”
    溫如玉暗暗歎息,這女子一會兒如春風,一會兒如寒冰,一會兒平靜如水,一會兒洶湧如潮,真是變化無常啊。
    凝視她的雙眸,真誠地道:“我知道,我可以想像。所以我能理解臣相心中的怨恨。只是,為了一己之私,而禍害兩國百姓。這恐怕有違洛將軍當年對臣相的教誨吧?”
    洛花神情一怔,默然半晌,幽幽歎道:“人各有志,你不必勸我。總之我們不做朋友,就必定是敵人。但是……我真的很希望做你的朋友。”
    溫如玉道:“其實,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已將你當作朋友了。”
    洛花抬頭看著他,雙眸閃亮,道:“那麼,今日之聚,就當成朋友之間的小聚好嗎?今日所談之事,盼公子能守口如瓶。”
    溫如玉點頭道:“只是,我真的希望臣相能再認真考慮我所說的話。”
    洛花道:“你能不叫我臣相麼?”
    溫如玉道:“好吧,洛姑娘。”
    “公子明日要出京?”
    “如果皇上不改變主意,我和天麒要一起離京。”
    “公子是要去江南?”
    “正是。”
    洛花道:“我祖籍姑蘇,這次正好要回鄉一次。也許我們可以在江南重逢。”
    溫如玉心中暗道:這麼多年她流落烏薩,早已不講吳儂軟語,早已沒有了江南女子的溫婉柔順,卻換得這樣的巾幗豪氣,颯爽英姿。未嘗不是一種幸事。
    錦衣人看著歐陽雁,眼裡有淡淡的笑意,道:“小兄弟好俊的輕功,看你的身法,應該是驚鴻掠影?”
    歐陽雁呆住,此人眼睛好毒,他看起來不像中原人士,卻對中原的武功如此熟悉?
    “小兄弟莫非是江南公子溫如玉的徒弟歐陽雁?”
    此言一出,清修大師的臉上瞬間掠過又驚又喜的神色。
    這細微的變化沒有逃過錦衣人的眼睛。
    “正是。”
    一道慈祥的目光投向歐陽雁。
    這目光讓歐陽雁心情激蕩。他總感覺在清修大師的眉宇之間,有他熟悉的一些東西。難道,他真的是師父的父親?
    “歐陽公子來得正好。我們今日請到了溫公子的父親,想不到這麼巧,又碰到了他的徒弟。真是天助我也。”
    “你們是什麼人?”歐陽雁盯著錦衣人道。
    “暫時我們不想洩露身份,但請放心,我們絕無惡意。”
    “你們究竟想幹什麼?”
    “我們主人想請清修大師去做客,現在既然歐陽公子也出現了,正好一起去。”
    “你們主人?”歐陽雁心中一動。看此人氣度非凡,身份必定不俗,他竟然還有主人?那會是什麼人呢?
    “可否告知貴主人的姓名?”這句話是清修大師說的。
    “大師見了他自然就知道了。”
    “可你們如何知道貧僧是溫如玉的父親?”
    錦衣人略有得意之色,道:“我們有最準確有效的消息來源。”
    清修苦笑,道:“想不到我一個出家之人,竟勞動你們興師動眾來到金陵。不知道貧僧或如玉對你們有什麼用處?”
    錦衣人道:“我還是那句話,你見了我們主人便知道了。”
    “師公。”歐陽雁用徵詢的目光望向清修,手已握緊驚鴻劍,只要清修一個眼神或一個命令,他馬上就會拔劍。
    他知道師公不會武功,但即使拼個魚死網破,他也一定要保護他。
    清修微笑道:“既然貴主人如此看得起貧僧,倒激起了貧僧的好奇心。貧僧願意隨尊駕去一次。但是,我徒孫有要事在身,能否讓他先行離開?”
    錦衣人道:“我不勉強歐陽公子。不過,歐陽公子,聽說令尊是日月城主歐陽華?”
    歐陽雁道:“你們的消息確實靈通。”
    錦衣人道:“如果是這樣,我倒建議你也去見一下我們主人。因為他會告訴你一個故事。”
    “什麼故事?”
    “關於令堂”說到這裡他忍不住露出微笑,道,“命運真是很奇怪的東西,我怎麼也想不到,我會遇到這麼多巧合的事情,巧得讓人不可思議。”
    “貴主人現在在哪兒?”清修問道。
    “在京城。”
    “既然如此,待我找到我三叔一起去。”
    “你是說與你同行的那個漢子?他已經追來了。”錦衣人一指門外。
    歐陽雁回頭,見江天雷已從天而降,落在門外。
    “師公,想不到你仍然活著,當初究意發生了什麼?”無人時歐陽雁終於忍不住問道。
    清修道:“此事說來話長。我是被現在的衛國侯沐天麒的父親沐延齡救的。沐天麒的祖父曾與我父親是摯交。我父親過世後,張夕照張大人奉皇上之命追查我與寶藏的下落,而沐侯爺則暗中請張大人保護我們。
    十七年前,張大人查到我的下落。迫於皇命,他不得不來緝捕我,但他暗中做了手腳,給我與拙妻服的只是普通的蒙汗藥,他悄悄將我們載走,卻用牢獄中找來的死囚頂替我們夫妻倆,服了劇毒鶴頂紅,假扮成我們夫妻。後來如玉回來刨開墳墓時,屍體早已腐爛,他根本沒有認出那屍體不是我們。
    後來老侯爺安排我們夫妻倆一直住在棲霞寺中。我們深居簡出,與世隔絕,安然過了這麼多年。但我一直沒有讓如玉知道,我本想讓他永遠不知道他的身世,平平安安地過一生。誰知到最後,誰也逃脫不了命運的安排。
    五年前拙妻病故,我看破紅塵,便出家為僧,後來成了棲霞寺的主持方丈。
    現在的小侯爺沐天麒與他父親一樣,一直暗中保護我們父子。只是……”
    說到這裡,清修的臉上露出悲哀之色,道,“為了我們父子,已經死了太多人了。他們都是無辜的,卻受我們牽連,做了枉死鬼。侯爺與張大人想盡一切辦法保護我們,卻保護不了其他人。因為,他們需要給皇上一個交代!想到這些,我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只有對著青燈黃卷、暮鼓晨鐘,才能稍稍減輕我心頭的負擔。”
    歐陽雁想到蝴蝶之盟的五位殺手,想到紅塵穀中死去的慕飛煙與東方奇,以及十七年前枉死的那些村民。心裡湧過一股寒意。
    政治,豈非比江湖更為殘忍?
    難怪,師父甘願犧牲自己,成為景剴的階下囚,他們父子,原是同樣的悲天憫人,為自己帶來的一次次殺戮而自責著啊!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五十一章 前塵往事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5 本章字數:3121

當晚已有人將溫如玉與洛花驛館比劍的經過告訴了景剴,同時也渲染了一下他們之間那種惺惺相惜的樣子。
    景剴的臉又有了山雨欲來的陰沉。不過在第二天見到溫如玉與沐天麒後,他卻收斂了這種表情。
    “如玉,朕在等你答覆。”他沒有忘記昨天溫如玉的承諾。
    溫如玉想從他眼裡讀出他的真實意圖,可那雙眼睛深不見底,永遠讓人看不透。
    恰在此時,烏薩使臣洛花前來辭行,說是要借機去江南遊歷一番,一睹天朝的大好河山。同時留這段時間給景剴與大臣商議和親的事,回來好討個說法。
    景剴不禁聚攏眉心,懷疑的目光在溫如玉與洛花身上逡巡,為什麼溫如玉到哪裡,洛花也到哪裡?是巧合?還是蓄謀?
    “公子,我們江南見。”洛花臨行抱拳,態度象對待一個老朋友,“我們比過琴與劍,不妨到江南再比詩詞如何?公子回到江南,定能蕩盡胸中濁氣,一展情懷了。”
    溫如玉微笑點頭,道:“洛姑娘一路順風。”
    沐天麒早在心裡暗暗擔心,這個洛花似乎有意要造成景剴的一種錯覺,讓景剴認為她與溫如玉之間有著非常的關係。
    以景剴多疑與剛愎自用的性格,怕是又會招來麻煩。
    而溫如玉卻一臉坦然。他自己覺得俯仰無愧、胸懷磊落,根本不知道別人是怎麼看他的。
    沐天麒心道:我的傻大哥,你哪裡知道人心的險惡?
    偷眼看看景剴,後者的眼睛裡果然又有了那種慍怒、忌恨之意,冷冷地看著溫如玉道:“看來你跟這位烏薩使臣真是傾蓋如故啊!”
    溫如玉一怔,立刻感覺到景剴的不滿,再看那臉色,分明不善,難道自己招了什麼嫌疑?想到烏泰的企圖,心中忐忑,雖然景剴暴戾,自己卻從未對國家不忠。若是遭了不白之冤,便連死都洗刷不清了。
    連忙道:“皇上,臣與洛臣相比過兩場後,彼此欽佩,惺惺相惜,但並無深交。談不上傾蓋如故。”
    “沒有深交?叫得那麼親熱,一個‘公子’,一個‘洛姑娘’。”
    溫如玉滯住,連這點都犯忌麼?景剴是不是存心在挑刺?不願橫生枝節,低頭避開對方的目光,道:“洛臣相畢竟是姑娘家,有時候難免有小兒女之態。她不願臣叫她臣相,所以……”
    “小兒女?我看雪兒才離開幾天,你的多情本性又犯了吧?”
    這下不僅溫如玉昏倒,連沐天麒都愕然了。景剴吃錯了什麼藥?說這些話簡直像個妒忌的男人,根本不像是一國之君。
    溫如玉抬起眼簾,正視著景剴道:“皇上知道臣對雪兒的一片心,即使浣兒貴為長公主臣都不曾動心,何況她一個初識的異邦臣相?”
    沐天麒嚇了一跳,心想溫如玉也太大膽了,居然說這樣的話。
    果然景剴勃然大怒道:“好狂妄的人!朕的小妹配不上你嗎?她愛你是她自甘輕賤嗎?你說這種話,將她置於何地?”
    溫如玉惶然,一下子覺得自己太衝動了,若是此話被景浣煙聽到,不知道會如何傷心。
    “對不起,皇上,臣絕無此意。是皇上逼得臣太急,臣才口不擇言的。”局促不安的神情,令剛才那張衝動的臉突然變得柔和了,景剴臉色稍霽,道:“朕知道你不愛她,既然如此,朕便讓她去和親好了。”
    溫如玉和沐天麒又是一震,面面相覷,說這句話,分明將罪責推到溫如玉身上去了。好像要景浣煙去和親只是因為溫如玉不愛她。
    這皇帝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
    溫如玉暗暗歎口氣,道:“皇上上次不是已經答應重新考慮了麼?”
    景剴道:“若是因為朕的一念之差引起兩國交兵,朕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你們倆動不動就指責朕無情,你們可知身在其位的艱難?”這幾句話說得非常真誠,語氣中帶著些許感慨,倒令溫如玉與沐天麒心中一動。
    兩人都說不出話來。
    景剴呆了半晌,道:“好吧,我們先不談和親的事。如玉,你還欠朕一個答覆。”
    溫如玉暗道:倒不如答應了景剴,好斷了烏泰的結納之心,免得讓自己背上叛國的罪名。
    遂道:“若是此次與黑梟幫之戰臣能活著回來,必定遵皇上之命,入朝為官。”
    “好。”景剴似乎比較滿意。
    “皇上,臣與大哥想即刻啟程去江南。”沐天麒道。
    景剴點頭。
    臨行前溫如玉拜託張夕照幫忙留意歐陽雁與江天雷。若是他們能在路上遇到最好,如果不幸錯過,便請張夕照告知他們自己的行蹤。張夕照欣然允諾。
    一輛馬車載著梅如雪穿行在山間小道上,趕車的正是那位衛國侯府西密探踏月。
    星羅王子為示誠意,沒有派兵防守瀟湘別苑,所以踏月營救梅如雪的過程出奇的順利。連他自己都沒想到,完成這次的任務竟是這樣輕而易舉。
    但讓他擔心的是,梅如雪的狀態並沒有多少好轉,她整天迷迷茫茫的,偶爾腦子裡掠過些片段,但卻沒有恢復記憶。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記起了自己是康朝人,所以願意回到康朝來,尋找自己的過去。
    梅如雪掀起車簾,遙望著一片片翠綠的田野,一簇簇火紅的山花,隱隱想起自己所住的地方也是在山中。
    “踏月,你停一下好嗎?”
    踏月停下來,道:“雪妃娘娘,你有何吩咐?”
    梅如雪微笑,道:“在我還沒有恢復記憶之前,請還是稱我梅姑娘吧。我對這個什麼雪妃的稱呼好陌生。”
    溫柔的聲音,寧靜的笑容,讓人不忍拒絕。
    踏月道:“好的,梅姑娘。你想做什麼?”
    梅如雪道:“我坐了好久的車,坐得煩悶了。我們換一下位置好嗎?我來駕車。”
    “這怎麼行?臣……我怎麼能讓姑娘勞累?”
    梅如雪嫣然道:“我又不是什麼弱女子。你看這山野裡空氣多好,讓我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好嗎?”
    踏月只能點頭道:“這樣吧。姑娘你來駕車,我在旁邊跟著車走。”
    梅如雪無奈,只能道:“好吧。我只呆一會兒,絕不會讓你走累的。”
    踏月心裡暗歎,難怪溫如玉與景剴兩個人都爭著要她,這樣善良溫柔的女子,有誰能抗拒她的魅力?
    梅如雪趕著車緩緩往前走,踏月跟在旁邊。
    忽然前面傳來一陣馬蹄聲,聽起來至少五六個人騎馬賓士而來。梅如雪忙將車帶到路邊。
    片刻,只見前面塵土飛揚,一隊人馬飛馳而來,馬上之人皆是勁裝打扮,有的帶劍,有的帶刀,經過梅如雪身邊,其中一人“咦”了一聲,勒住馬韁道:“這不是紅塵谷中梅如雪梅姑娘麼?”
    梅如雪見為首之人二十七八歲,白衣勁裝,氣宇軒昂;後面跟著的好像都是他的隨從、護衛。這人有些面熟,但她卻已記不起來了。
    白衣青年抱拳道:“梅姑娘,怎麼現在換了住處了?我們去紅塵穀都沒找到你。不知現在欲往何處?”
    梅如雪道:“不知閣下是誰?恕我不記得了。”
    白衣青年看著她迷茫的樣子,詫異地道:“在下南宮世家南宮越,姑娘不記得了?以前我們南宮世家沒少找姑娘治病療傷啊。”
    梅如雪歉然道:“對不起,南宮公子,我得了失憶症。”
    南宮越哦了一聲,擔心地道:“姑娘現在要去哪裡?若是沒什麼事,不如請姑娘到捨下盤桓數日,讓南宮越略盡地主之誼。”
    踏月怕橫生枝節,連忙道:“梅姑娘,我們趕路要緊。”
    梅如雪呆了一呆,道:“南宮公子,多謝你好意。我有事在身,還是以後有機會再聚吧。”
    南宮越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強求了。姑娘自己保重,若有什麼事,儘管來南宮世家找我便是。”
    梅如雪道:“多謝。”
    南宮越正想走,忽然又好像想起了什麼,回頭道:“對了,姑娘。我聽說姑娘現在與江南公子溫如玉在一起,若是見到他,請代我與家父問他好。我們一家都十年沒見他了,希望他有時間來聚聚。”
    “江南公子溫如玉”,這個名字仿佛一石激起千層浪,梅如雪只覺得心猛地一顫。好熟悉的名字!眼前似乎飄過一個白衣如雪的人影,煢煢孑立,孤獨而略帶憂傷。
    踏月微微變色,若是梅如雪此刻想起溫如玉,那豈不糟糕?
    連忙再次岔開道:“梅姑娘,你看天色不早,我們趕緊趕路吧。一路上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去回憶。姑娘遲早會想起過去的。”
    梅如雪神情怔忡,半晌道:“好吧。我們走。”
    夜晚他們投宿客棧,踏月就守在梅如雪隔壁,仔細聽著梅如雪房裡的動靜,怕出什麼意外。
    梅如雪一直很安靜,踏月心中稍寬,由於連日奔波,且心力交瘁,下半夜他終於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去敲梅如雪的房門,卻發現房間裡空無一人。梅如雪已不知去向。
    踏月一下子沖進去,卻見桌上留著一張字條,字跡娟秀,上面寫著:我去也,盼能尋得前塵往事。相救之恩容當後報。勿念。
    踏月跌坐在椅子上,冷汗涔涔而下。暗道:梅姑娘,你要害死我了。我這個任務完不成,皇上豈能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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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五十二章 小人伎倆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6 本章字數:3306

溫如玉與沐天麒帶著追風、逐電離京趕往江南,半路上遇到了返回的踏月。
    “侯爺,屬下無能,未曾照顧好雪妃,如今她下落不明。屬下找不到她,只能回來請罪。”踏月單膝跪下,向沐天麒稟道。
    沐天麒沉吟道:“你是說,你們在路上遇到南宮世家的南宮越?”
    “是。”
    “大哥,你看她有沒有可能去了南宮世家?”
    溫如玉道:“我覺得有兩個可能,一個是去了南宮世家,另一個是去了紅塵穀。但以我的感覺,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沐天麒微笑道:“你倆心靈相通,我自然相信你的感覺不錯。小弟要恭喜你了,梅姑娘能夠回來,你們便可以有情人終成眷侶了。”
    溫如玉苦笑道:“還不知將來會發生什麼事呢,我只能往好的方向想。賢弟,我現在在你麾下,一切聽命於你。你若准許,我們便中途去一趟紅塵穀好嗎?”
    沐天麒揚眉道:“大哥的事便是小弟的事,片刻耽誤不得,我們現在馬上去紅塵穀!”
    說完這句話,看踏月一眼,道:“你旅途勞累,回京休息吧。不過—皇上那兒你暫時先瞞著這件事,回頭我自會向皇上稟明。”
    踏月一愣。
    沐天麒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為皇上做了多少事。可在我侯王府,你只能聽命於我。”語氣很平淡、很溫和,神情也仍然像平常一樣悠然、灑脫,可目光中卻有著警告的意味。
    踏月惶然低頭道:“是,屬下遵命。”
    溫如玉心中微歎,難道景剴與沐天麒之間就是這樣暗暗較量著嗎?景剴有沒有真正信任過一個人?
    紅塵谷還是那樣寧靜、安詳、風景如畫。
    東方奇的墳墓隱藏在一片綠蔭叢中,溫如玉默默祭拜完畢,起身向醫廬走去。
    周圍流水潺潺,鳥鳴嚶嚶,一切與初次返回紅塵谷時完全一樣,空氣中再也沒有了當初那場殺戮中飄散的血腥味。只是,人在何處?
    醫廬中悄無聲息,溫如玉一邊大聲喊著“雪兒,你可在麼?”,一邊四處尋找。可是,整個醫廬空空蕩蕩,桌椅上已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再進去就是梅如雪的臥房,溫如玉驚喜地發現這裡的桌椅是乾淨的,近期分明有人住過。四下打量,忽見粉牆上題了一闕詞:
    瓊樓月下當時見,奈有鴛盟,暗系芳魂,從此無計度晨昏。
    十載歸來人猶在,幾換青春,倦客紅塵,蓬山隔斷又幾程。
    溫如玉看著那闕詞,幾乎看癡了。這分明是梅如雪留下的,上闕講她當初芳心暗許,無奈因為溫如玉早有愛妻,她只能默默將愛埋在心裡,下闕講溫如玉十年後歸來,兩人皆是換了青春,成為紅塵倦客,卻不幸又遇諸多阻礙,美夢難圓。
    沐天麒喜道:“看這樣子,梅姑娘必定已恢復記憶,想起了你。她莫非已到京城去找你?”
    溫如玉心裡百感交集,說不出是喜是悲。
    沐天麒安慰道:“既然梅姑娘已恢復記憶,她便能保護自己。你別擔心,我們肯定能夠找到她的。”
    溫如玉道:“我怎能不擔心?一邊是碧海國的王子,他若發現雪兒逃走了,不知道會採取什麼行動;另一邊是當今皇上,他手眼通天,若是知道雪兒回來,他必定會找到她,逼她回宮的。我倒寧願她一直生活在紅塵穀中,過與世無爭的生活。再也不要捲入這些是是非非中來。”
    沐天麒道:“車到山前自有路,這些麻煩總會有解決的一天。大哥,我們還是走吧。”
    海風吹亂了溫如玉與沐天麒的頭髮,兩人皆是風塵僕僕,抵達海邊時日已將斜。向周圍漁村的人一打聽,得知五天前一艘大船載著很多身穿黑色大氅的人出了海,至今沒有歸來。
    還問到有個濃眉大眼的青衣漢子向當地漁民買了條小船,去追蹤那艘大船了。這個人當是乘風無疑。
    可奇的是連乘風也失去了消息。這一大一小兩艘船莫非失蹤了?
    溫如玉道:“我實在不放心我義父和江二哥,賢弟,我們還是追到倦客島上去吧。”
    沐天麒同意,決定第二天一早找當地官府借一艘船出海。
    四人當晚住在海邊一家名叫“歸帆”的客棧。這家客棧隱藏在一片竹林中,環境比較清幽,正符合溫如玉與沐天麒的品味。兩人想不到在個地方還能遇到這樣好的客棧。
    飯後沐天麒提議去外面走走,溫如玉欣然同意。本來在京城那麼長時間,他手腳不能動,再加上心情鬱悶,他都已經悶得快發黴了。
    追風逐電兩個人要隨行,沐天麒一口謝絕。
    兩人緩緩走著,沐天麒道:“大哥,我知道這陣子在京城你過得太痛苦了。這次出來,你就當是度假吧。”
    溫如玉微笑,這位兄弟當真是心細如發,感覺上自己處處在被他照顧著,實在慚愧。
    “賢弟,我真是羨煞尊夫人了。”
    突然冒出這句話,沐天麒不明所以。
    “你那樣細心體貼,尊夫人豈非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沐天麒莞爾道:“若論細心體貼,天下誰能比得過江南公子啊?”
    溫如玉苦笑不語。
    沐天麒道:“大哥,你有沒有注意到今天這客棧中所住的人?”
    溫如玉道:“我注意了。樓上南面靠海住著三撥人,一對夫妻,大約四十多歲,男的帶鉤,女的使環,看樣子像是傳說中的‘鉤環雙煞’,一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人,看起來仿佛大病未愈的樣子,臉色蒼白,一雙手總是攏在袖中,應該是蜀中唐門的‘病公子’唐璧,還有一位二十來歲的白衣書生,看起來長相俊美,雖未見過,但我看著好像似曾相識。尤其是那雙眼睛,我肯定在什麼地方見過。此人目光炯炯,神采煥發,功夫應該不俗。不知道這些人聚在這裡是有意還是無意。”
    沐天麒道:“我猜他們都是為寶藏而來。”
    溫如玉道:“北面是我們四人。不過……我看著這客棧的老闆娘也似乎有些問題。”
    沐天麒唇邊微露笑意,道:“這老闆娘一看到你,好像眼睛都直了。”
    溫如玉苦笑道:“你能不能不要拿我打趣?”
    沐天麒笑道:“誰叫你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呢?女人看你眼睛發直是正常的事,如果換作男人,那才有問題呢。”
    溫如玉瞪他一眼道:“我是覺得她一直在暗暗打量每一個投宿的人,她的樣子讓我覺得她更像你侯王府的密探。”
    沐天麒點頭道:“總之這客棧中的人都不可小覷。我們此行看來危機四伏啊。”
    正說著,忽然聽到林外傳來腳步聲,一個人的聲音惱怒地道:“莊主,我們在這裡等了這麼多天,楊傲他們連影子都看不到。莫非他們在倦客島上出了什麼事?”
    溫如玉與沐天麒聽到“倦客島”三個字,俱都神情一凜,相互交換一下眼光,屏息凝神聽下去。
    “噓…你輕聲點。雖說這裡荒僻,但還是小心為妙。”另一個聲音道,“按說不會的,他們有東方朔在手,對島上的情況瞭若指掌,還會出什麼事啊?”
    這個人的聲音聽起來特別熟,溫如玉的心猛地一沉,竟是陸浩天!
    腳步聲停下來,陸浩天好像在思考什麼事,道:“我只怕這姓楊的耍什麼陰謀,我把消息賣給他,他承諾了要給我三分之一的寶藏,會不會臨時反悔了?我們在這裡枯等,他說不定繞道回到‘黑梟幫’老巢去了?”
    溫如玉聽到這裡止不住渾身顫抖起來,原來竟是陸浩天在從中搗鬼!自己當初放過他,誰知引出無窮後患!
    剛才說話的那個聲音道:“那不如我們到他老巢去等,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陸浩天沉吟道:“若是他存心反悔,我們怎麼樣都得不到好處的。如果真這樣,我便到官府去告發他,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官府又不是沒有派兵圍剿過他,但都沒有成功啊。”
    “朝廷有的是高手,何況這次是為了寶藏的事。皇上苦苦追查這批寶藏的下落那麼多年,若是被楊傲奪去,他會怎麼做?”
    “那……我們如果得了三分之一的寶藏,豈不也會觸怒朝廷?到時候朝廷追查下來,我們該如何是好?”
    “你放心。楊傲是明的,我們是暗的。誰也不知道我們悄悄分了那些寶藏。”
    兩人嘀咕了幾句。
    陸浩天又道:“我最擔心的倒是我大哥。”
    溫如玉聽他提起自己,心中微微一動。
    “莊主是不是怕他重出江湖?”
    “上次我們故意劫囚車,想激怒皇帝,借皇帝之手殺了他。可最近據我得到的線報,皇帝好像又對他好起來。真不明白這個皇帝是怎樣想的。”
    他們說這些話時是聲音很低,但溫如玉和沐天麒內功精深,耳力極好,早已聽得清清楚楚。溫如玉的指尖一片冰涼,心裡更是泛起一股寒意。
    原來劫囚車也是陸浩天安排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緊劍柄。一旁的沐天麒臉上也已泛起凜然之色。
    就在這裡,他們忽然聽到一聲低斥:“好奸詐的小人!”緊接著有劍光閃爍,然後便聽到有人倒地的聲音。
    溫如玉不假思索地沖了出去,卻見月光下一條白影靜靜地佇立在林外,手中長劍上有血一滴滴地流下來。
    而陸浩天與周桐倒在地上,已經氣絕身亡。
    “你……”溫如玉看到此人竟是客棧中投宿的那位白衣書生,愕然道,:“你為何殺了他們?”
    白衣書生笑道:“這是我到江南來給你的第一件禮物,公子不喜歡麼?”手往臉上一抹,竟露出洛花的面龐。
    溫如玉呆住。
    洛花雙眼亮晶晶地看著溫如玉道:“我知道此人害死了你的夫人,又一再陷害你。你不忍心動手,我幫你殺了他報仇,你不謝謝我麼?”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五十三章 莫測高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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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天麒似笑非笑地看著洛花,道:“洛臣相,怎麼這麼巧又遇到你?”眼角一瞟溫如玉,言下之意是:我大哥到哪裡,你就到哪裡?
    洛花沒有半點尷尬之色,坦然一笑道:“我不是約了公子來江南比詩麼?”
    “比詩要跑到這海邊?而且還要喬裝改扮?”沐天麒繼續懷疑。
    “素聞衛國侯乃是雅人,怎麼如今竟變得不懂情趣了?”洛花莞爾道,“江南多才子,我這副書生打扮,正是為了迎合這種風尚啊。”
    他們倆來回逗趣,溫如玉卻半點笑不出來。呆呆地看著地上陸浩天的屍體,心中酸澀。想不到兄弟一場,最後竟眼見著他這樣死了。
    洛花仿佛知他心意,勸慰道:“公子,你別難過了。像陸浩天這樣的小人,根本不值得你同情!”
    沐天麒奇怪地道:“你怎麼會認識陸浩天?”
    洛花道:“因為我關心溫公子的一切。”
    “你跟他素昧平生,為什麼會關注他?”沐天麒追問不休。
    洛花道:“以前是不認識,現在不是認識了麼?”
    沐天麒哭笑不得,道:“你們倆認識才幾天啊?你已瞭解他這麼多?”
    洛花微露得意之色,道:“你以為只有你的衛國侯府才是資訊中心?我們烏薩的情報網絡遍佈四方。你們康朝有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我的眼睛!”說到這兒,壓低聲音道,“你以為你為公子做的那些事無人知道?小心有一天你得罪了我,我告到你們皇帝那兒去!”
    沐天麒氣結,這洛花好像在故意與他摳氣。為什麼?是不是無形中把自己當成對手看待了?無言以對。
    溫如玉仿佛根本沒注意到他們的對話,黯然說了句:“你們先回去吧,我要埋了浩天和周桐。”
    洛花呆了呆,道:“既然如此,我們幫你一起埋吧。”
    埋完陸浩天與周桐,三人默默往回走。
    到客棧門口,沐天麒道:“洛臣相,明天我們要出海,在此先跟你道別了。”
    洛花道:“侯爺不邀我同行麼?”
    沐天麒道:“抱歉,我和大哥公務在身,不便相邀。洛臣相若是要吟詩作賦,便在江南隨處走走。如果一定要與我大哥比試一番,便等我們回來吧。”
    這幾句話說得非常嚴肅,隱隱有防範之意。洛花倒也不介意,點頭道:“好,那我祝你們一帆風順。不過,此刻我有些事要跟公子聊聊,你不反對吧?”看著溫如玉,雙眸閃亮,神情灑脫而豪爽,唇邊有淡淡的笑意。
    沐天麒不禁心中一動,莫非,溫如玉除了水與火之外,還要與風糾纏不休?
    望向溫如玉,道:“這話要問我大哥。”
    溫如玉默然點頭。
    洛花跟著溫如玉走進他房間,門掩上的瞬間,沐天麒拋給溫如玉一個告誡的眼神,而溫如玉卻失魂落魄的,根本沒有看見。
    洛花走到溫如玉面前,看著他的眼睛,道:“你是不是在怪我殺了陸浩天?”
    溫如玉澀聲道:“我不怪你,我也沒想到,兄弟一場,他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初識他時我們倆都只有十七八歲,風華正茂,我和他總是並肩作戰,同甘共苦。我沒想到他會這樣恨我,不僅害死雨兒,而且一再設圈套陷害我。”
    “他可能本性就是如此,只是掩藏得太好了。或者即使不是本性,他也可能為了奪取你所擁有的一切,費盡心機。這樣的人你還當他兄弟麼?”
    溫如玉抬頭看著她,道:“你來就是為了開導我?”
    洛花道:“不是。我是想提醒你,黑梟幫殺死你那麼多兄弟,謀奪你倦客島的財寶,這一切說不定都是景剴布的局。他故意讓陸浩天洩露倦客島寶藏的事,就是想借此機會除去楊傲和其它覬覦寶藏的人。到時候奪寶之人相互混戰,他便可坐收漁翁之利。我只怕你被捲入其中,最後玉石俱焚。”
    溫如玉沒有驚訝的表示,更沒有義憤填膺,只是淡淡地道:“就算是這樣,我也絕不能讓我祖父留下來的財富落到賊寇手裡,如果獻給朝廷,至少可以用到百姓身上。何況,我那些兄弟的仇,我是一定要報的。”
    “那你甘心被他利用?”洛花困惑道。
    “不,沒有人可以利用我。我是心甘情願來的。”
    “他這樣對你,你不恨他麼?”洛花深深地凝視著溫如玉,緩緩道,“從你的祖父開始,就受盡朝廷的迫害。鯤鵬王府所遭受的滅門之禍,你的那些朋友、兄弟,這麼多人死在他手裡,你難道能夠忍下這口氣?你難道真的打算默默吞下這些仇恨?甚至還要應景剴的要求,入朝去輔佐他?”
    這些話像一隻無情的手揭開了溫如玉心上正在癒合的傷疤,一下子痛楚襲來,溫如玉的手指微微痙攣,眼裡又燃起那股幽幽的火焰。
    洛花分明已看透了他心裡的矛盾糾結,輕輕歎道:“你是君子,所以你必定活得很痛苦,因為你心裡有太多牽掛、制約、束縛。你更多地是為別人而活著,不是為自己。所以你不會放縱自己、率性而為。我們大王敬佩你的為人,但絕不贊同你。”
    溫如玉聽她又提到烏泰,忍不住問道:“你們大王,或者說你和你們大王究意想怎樣?”
    “我們只是想交你這個朋友。”洛花的眼睛清澈明朗,看不出半點虛假和掩飾。
    “謝謝。”溫如玉由衷地道,“只是,我不會到烏薩去的,因為我已答應皇上,如果這次我沒有死于黑梟幫之手,我會回去,按他的要求,入朝為官。”
    “為什麼?”洛花大吃一驚。目光一閃,道,“你是為了你兒子?”
    溫如玉驚道:“你連這個都知道?”
    洛花微笑道:“我不是對你說過嗎?我們烏薩人是無孔不入的。我的情報網絡遍佈天下。這沒什麼好奇怪的,你那位好兄弟豈非也是這樣在為景剴服務的?”
    溫如玉無言。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洛花提醒道。
    溫如玉道:“為了寒兒,為了天麒與張大人所做的一切努力,以及他們對我的期望。為了我祖父的臨終遺願……”
    洛花低歎道:“是的,你總是為了別人。你有沒有問過你自己的心?”
    溫如玉茫然道:“我的心?我還有心麼?”
    洛花看著他的樣子,不忍再說什麼,微微低頭,睫毛輕輕顫動了兩下,又抬頭道:“好吧。既然公子心意已定,我不會強人所難。只是我們烏薩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你什麼時候想通了,便來找我。”
    溫如玉道:“好。”
    洛花再次凝注溫如玉的眼睛,道:“雖然相見很短暫,卻覺得仿佛舊識。我真的希望,我們永遠不要做敵人。”
    “我也是。但這恐怕更多地取決於你。”溫如玉意味深長地道。
    洛花微微一笑,揚眉道:“可我覺得取決於你。從頭至尾,你仿佛一直是被動的,但卻一直牽動著周圍的人。你的一個決定可能會改變一切。”
    溫如玉苦笑道:“我一個江湖浪子,真的這麼重要麼?”
    洛花道:“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我要告辭了,再呆下去,你們那位沐小侯爺要坐立不安了。”說到最後一句,臉上露出調皮的笑容,轉身翩然而去。
    溫如玉心中暗歎,這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永遠讓人看不透。到底哪一個才是她的本來面目?
    第二天沐天麒與溫如玉離開客棧的時候,老闆娘遞給溫如玉一封信,信是洛花寫的,很簡單的兩句話:公子,令尊與令徒、江天雷三人已去烏薩做客,等你。吾王大婚之日,與君共飲。
    溫如玉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沐天麒變色道:“我一開始就覺得這個洛花來意不善,她究竟想幹什麼?”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五十四章 海市蜃樓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6 本章字數:3075

溫如玉、沐天麒與追風、逐電已飄在海上。
    他們的船是沐天麒拿著景剴的御賜金牌,從當地水師府調來的。水師統領見大名鼎鼎的衛國侯竟然這樣年輕帥氣,而與他同來的男子更是俊逸出塵,看得眼珠子幾乎掉下來。派了最好的水手與護衛給他們,並在船上備足了食物、弓箭、火器等物。
    陽光下的海面風平浪靜、波光鱗鱗。溫如玉和沐天麒站在船頭,呼吸著海風。
    溫如玉的心情並未因這晴朗的天氣而稍霽。讓他牽掛的人太多了,梅如雪去了哪裡?東方朔與江天雨現在是否在倦客島上?父親、歐陽雁、江天雷怎麼會到了烏薩?這一連串的問題讓他心中忐忑。
    沐天麒非常樂觀,既然乘風沒有消息,便表明沒有壞事發生。
    最可能的情況是東方朔故意帶著黑梟幫的人兜圈子,說不定這麼多天他們仍然飄在海上。
    溫如玉擔心的是乘風出了意外,海面開闊,他跟蹤黑梟幫的船,怎麼會不被發現。
    沐天麒卻道他的四大密探有極高的跟蹤術,即使跟蹤一隻兔子,也絕對不會跟丟。何況乘風手裡有溫如玉給景剴的倦客島地圖,說不定他先去倦客島埋伏了。
    他擔心的倒是烏沙那邊。因為這個烏薩的女臣相洛花給了他太多不安全感。她極聰明、極懂得人的心理,並且極善於挑唆。一舉一動看似不著痕跡,其實別有深意。她的下一步會是什麼呢?
    她一直幫助溫如玉,向他示好,到底是想籠絡他?還是已喜歡上了他?
    “賢弟,你看後面。”溫如玉道。
    沐天麒回頭,卻見左前方遠遠地出現一艘船,船頭站著幾個人,手中有光芒閃耀,分明握著兵刃。
    隔著遠,看不清那些人的長相,但看打扮必定是武林中人。
    溫如玉道:“看來這次我們可以好好活動一下身手了,不僅岸上有人守候,還有人直接跟著我們來了。”
    沐天麒苦笑道:“皇上真是給了我倆一個好差使。”
    溫如玉微微一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賢弟是堂堂的衛國侯,還怕這些宵小之輩?”
    沐天麒打趣道:“我倒不怕,只怕大哥有個三長兩短,有些人要將我千刀萬剮。”
    “哦,有嗎?”溫如玉奇道。
    沐天麒道:“當然有啦。宮裡一個,宮外一個,對了,還有烏薩國那位巾幗不讓鬚眉的人。”
    溫如玉搖頭苦笑:“你又來取笑我了。我沒有你那樣好福份,家裡又有夫人,又有小妾,左擁右抱,兒女雙全。真是羨煞人了。”
    沐天麒突然靈機一動,道:“對啊,我怎麼沒想到,你也可以啊。讓梅姑娘與浣兒效仿娥皇、女英啊。”
    溫如玉噎住,瞪了他一眼,不說話。
    沐天麒微笑道:“大哥,我知道你很執著、很專一,可是你要她們倆怎麼辦呢?你跟皇上說一個女人如果嫁給她不愛的人,會比死更痛苦。可浣兒喜歡的是你,若是她不嫁給你,她嫁給誰會幸福呢?”
    溫如玉呆住,他沒想到沐天麒會在這個時候提起這個問題,他從來都不曾考慮過,也沒有心情去考慮。
    這個問題似乎太深奧了,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到底你該選擇哪一個?
    愛,豈非本來就是個千古難題麼?世上有幾人能答好這道題?
    兩人都沒理會後面跟著的那艘船。跟來就跟來吧,反正遲早總要交手的。
    忽然只聽沐天麒一聲驚叫:“大哥,快看!
    在船頭的側前方,天空中忽然出現一幅奇異的圖畫,看起來仿佛是一幅水墨畫,有山峰、樹木、房舍,還有隱隱綽綽的人影晃動。過一會兒,一團紅光從水墨畫中升起,慢慢蔓延開來,看起來象一團火燒雲。
    溫如玉驀然變色道:“不好!好像是有人在燒我們的房屋!看來黑梟幫的人已經到島上。我們要儘快趕過去!”
    沐天麒道:“你是說這海市蜃樓裡出現的便是倦客島?”
    溫如玉點頭道:“正是,我在這裡住了十年,對這兒再熟悉不過了。我怕義父有危險,我們快點加速前進吧!”
    沐天麒道:“好,我去找火長,要掉頭朝海市蜃樓的方向走嗎?”
    “不,若是朝那個方向走,便迷路了。我們直行。”
    海船加速前進,很快將後面的那艘船拋遠了。
    再往前走,天空忽然烏雲密佈,海浪越來越急,只見洪滔接天,巨浪如山,水手們看著這種樣子,饒是坐著大船,也不免心驚膽顫。
    溫如玉與沐天麒一個站在船頭,一個站在船尾,兩人氣沉丹田,腳下使出千斤墜的功夫,將船身穩定。
    大船在惡浪中平平地駛過去,過一會兒,眼前一片開闊,海面又趨於平靜,一個小島若隱若現出現在視眼中。
    回頭再看那艘跟蹤的船,早已不知去向。
    溫如玉心急如焚,走到船尾,雙手運功輪番擊向海面,只見海水滾滾而退,船身借著這力量如飛一般往前駛去。
    沐天麒見他這樣子,如法炮製。一時兩股強勁的內力加在一起,更加加快了船的速度。
    眨眼倦客島已在面前。
    遠遠地他們就看到另外有一隻船停在岸邊,溫如玉知道那是黑梟幫的船無疑,但看不到乘風的船。心想要麼他早已過來埋伏,將船藏起來以防黑梟幫的人看見,要麼他還沒到。心中焦急,還未等船停穩,早已如飛鴻般掠起,向島上撲去!沐天麒與追風、逐電緊跟而上。
    他們居住的房屋已將燒盡,有四五個黑梟幫的嘍羅在興高采烈地揮舞著手中的點火棒。溫如玉道:“賢弟,這裡交給你的兄弟吧。”自己身形毫未停頓,直撲島中的一座山峰。
    追風、逐電已不由分說將那幾個嘍羅砍翻。
    楊傲坐的船沒有官家的船設施精良,再加上東方朔帶著他們兜圈子,居然在海上飄了六天。楊傲氣極敗壞,但為了得到寶藏,也不敢拿東方朔怎麼樣。
    東方朔心中暗存著一絲希望,盼歐陽雁他們救出了溫如玉,溫如玉能及時趕過來。
    因此他想方設法拖延時間。
    寶藏藏在山腹的冰晶洞中,這個秘密溫如玉知道,但卻從未細問。甚至他和杜若在島上生活了十年,連那個洞都未曾進過。
    冰晶洞裡陰暗潮濕。
    楊傲與他的軍師吳成及另外兩名兄弟霹靂鞭雷奔、閃電斬諸葛平四人走在後面,前面有兩個嘍羅押著東方朔。
    走進這個山洞,大家都覺得渾身發冷,心頭冒起一股寒意。這洞裡有股陰風在穿梭,而且因為空氣潮濕,讓人覺得特別憋悶。
    “東方老頭,別耍什麼花樣,乖乖地帶我們找到寶藏,我們不會虧待你的。否則…….”雷奔恐嚇道。
    東方朔笑道:“我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是被人嚇大的?膽小的就別進來!”不理他們,徑直往裡走去。
    儘管他們每個人手中都舉著火把照明,但洞太大,火把只能照到一小片地方,其它地方仍然陰森森的,讓人覺得心裡發毛。
    忽然聽到頭頂“撲楞楞”兩聲,仿佛什麼東西飛過去了。
    一名嘍羅嚇得大叫一聲,幾乎把手中的火把丟掉。
    “膽小鬼!那只不過是兩隻蝙蝠而已!”楊傲怒斥道,“快走!”
    東方朔又笑道:“楊傲,你的手下人就這麼膿包?這裡根本沒有人,更沒有鬼,你們害怕什麼?”
    “閉嘴!東方朔!你若再多費唇舌,浪費我們的時間,呆會兒有你好受的!”楊傲沉聲道。
    東方朔道:“楊傲,你凶什麼凶?有本事你自己去找?反正我已把藏寶圖給你了。”
    楊傲噎住,口氣軟下來,道:“你要是好好配合,一拿到寶藏我就放了你。溫如玉還沒死,你還可以找到他,輔佐他東山再起,與那狗皇帝好好鬥一鬥。”
    提起溫如玉,東方朔心中悲涼,暗想他受了那麼多苦,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轉運。自己若能留著命回去,好歹要催他與梅如雪成婚,生一堆小娃娃出來。
    一邊想著,一邊歎氣、微笑。楊傲的人看著他莫名其妙,不知道這老頭到底在發什麼癡。
    忽然,只聽“噗”“噗”兩聲,前面走著的兩個嘍羅悶哼兩聲倒在地上,火把摔出老遠,掉在地上立刻熄滅了。
    楊傲變色,一步跨到他們面前,只見這兩人胸口赫然插著兩枝袖箭,早已氣絕身亡。
    而四面仍然漆黑一片,不見半個人影。
    四人面面相覷,一下子緊張起來,目光追蹤著每個可以看到的角落。每一片山石的陰影背後仿佛都藏著人,每個角落裡都可能突然射出一支冷箭來。
    “是什麼人!”楊傲厲聲喝道。
    一聲冷笑響起來,在山洞中回蕩,好像來自四面八方。
    “躲躲藏藏,算什麼英雄好漢!”諸葛平怒聲道。
    忽然楊傲大喝一聲“閃開”,語聲中一物飛來,楊傲揮鉤將它擋開,那東西砸在後面的石壁上,頓時碎屑亂飛。
    吳成走在最後,過去撿起那東西一看,是一枚權杖,前面刻著“令”字,背後刻著“沐”字。
    “是衛國侯府的權杖!想不到狗皇帝的人來得好快!”吳成吃驚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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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五十五章 一劍霜寒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6 本章字數:2804

隱藏在黑暗中的乘風聽他們罵了兩次“狗皇帝”,早已怒火中燒,再也摁捺不住,低斥一聲“該殺的強盜!”,從藏身處一躍而起,撲向楊傲。
    楊傲眯起眼睛,眼裡有利芒一閃,冷然道:“聽說衛國侯府個個都是高手,今日倒要會會。這洞中狹窄,不如我們到外面痛痛快快地打一場?”
    “好。”
    乘風身形一晃,像只靈敏的猿猴般躥了出去。
    洞外地勢較開闊,乘風站定,盯著楊傲,沉聲道:“早就聽說你們黑梟幫為禍太湖已久,地方官府奈何不了你們。我今日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本領!”
    乘風長得短小精悍,拿一對判官筆,聲音有些尖細,但一臉正氣,目光炯炯有神。
    楊傲不怒反笑道:“就憑你一個人?你們朝廷派出的千軍萬馬都奈何我不得。”
    “還有我!”突然另一個聲音響起來,只見一人飛身落在他們面前,一身粗布衣衫,長相粗獷,原來是混在黑梟幫中一路跟來的江天雨。他藏在伙夫之中,一路不動聲色,竟然瞞過了黑梟幫的人。
    “江家兄弟,你來得正好。我是衛國侯府北密探乘風,奉侯爺之命來保護你們的。我們聯手對付這些強盜!”乘風道。
    “好!”江天雨一振手中長劍,心中暗道:大哥,拼著一死,我也要為你報仇!
    嘴角露出冷酷的笑意,楊傲的鐵鉤像地獄的索魂鞭一般襲向乘風。而閃電斬諸葛平則迎上了江天雨的劍。軍師吳成與霹靂鞭雷奔在旁邊好整以暇地看著。
    乘風身形靈巧,閃展騰挪,一直在尋找楊傲的破綻。楊傲的鉤法詭異,變化莫測,電光石火之間,便變換了無數回合。
    “衛國侯府的人確實不錯,比皇帝派來圍剿我們的那些膿包官員好多了。”楊傲忍不住贊道。
    “承蒙誇獎!”乘風答道,手下毫不放鬆,招招緊逼楊傲。
    一邊諸葛平與江天雨也戰得火熱。江天雨的劍法沉穩凝練,一招一式雖不淩厲,卻拿捏得恰到好處。
    諸葛平用刀,刀法極快,眨眼之間,他已劈出了十幾刀。而江天雨不緊不慢,卻恰恰封住了他的來勢。
    楊傲冷眼看到這樣子,不願戀戰,驀然眼中精光暴漲,一招“吳鉤斫月”揮出,乘風只感到一股勁風襲來,幾乎窒息,拼力拿一對判官筆去擋,只聽“當”的一聲,判官筆被擊飛。鐵鉤餘勢未盡,深深地紮入乘風左胸。
    乘風踉蹌後退,鐵鉤拔出時帶出一串血雨,將乘風的肉撕去一片。
    乘風痛得悶喝一聲,倒在地上。
    還未爬起來,楊傲已如影隨形地跟過來。一道寒光直擊乘風咽喉!
    乘風的心沉下去,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只覺得身邊一陣風掠過,緊接著傳來兵器相撞的聲音,睜眼一看,一個白衣人靜靜地擋在他面前,手握長劍,淵停嶽峙,面容沉靜如水,目光卻如利劍般緊緊盯著楊傲。
    乘風忍痛爬起來,白衣人回頭向他微微一笑道:“多謝相助。在下溫如玉。”
    乘風不禁一呆,被那個笑容晃得眼暈,心中暗道:世上竟有笑得這麼好看的男人?
    此時沐天麒已走到他身邊,關心地問道:“傷得重麼?我幫你包紮一下。”
    “侯爺。”乘風正想行禮,沐天麒擺擺手,從身上撕下一塊衣襟,為他包紮。
    “侯爺,屬下不敢。”乘風慌忙推卻。
    沐天麒微笑道:“自己兄弟,客氣什麼。”
    乘風感動,道:“屬下幸不辱命。”稍稍松一口氣,眼前一黑,幾乎跌倒。沐天麒忙將他扶住。
    這時候追風、逐電已加入戰群,分別對付吳成、雷奔二人。
    “如玉,你來了?你的手腳好了?”東方朔見到溫如玉,不禁狂喜。
    溫如玉道:“是,孩兒都好了。義父,為了孩兒,你受苦了。”
    東方朔激動地熱淚盈眶,顫聲道:“你好了就好,謝天謝地,你沒事就好了。”沐天麒見他們這樣,忍不住心情激蕩,眼睛也微微濕潤了。
    楊傲盯著溫如玉道:“溫如玉?”
    “正是。你是楊傲?”
    “不錯。”
    兩道目光的對視,如電光交擊,溫如玉想到流星、東方白、江天風五人的死,怒火再也掩藏不住,仿佛地底岩漿般,霎時洶湧而出!
    手中雖不是驚鴻劍,威力卻毫不遜色。劍光閃出,滿天劍氣便襲卷而來!
    沐天麒在旁邊觀戰。在頤和軒時他見過溫如玉練劍,那時候的溫如玉仿佛憋了很久的人一下子將鬱積之氣發洩出來,劍法灑脫而奔放。此刻的溫如玉如一枝離弦的箭,挾著無窮的力量,射向前面的靶子,誓要將靶子射穿!
    他想像不到一個平素那樣溫文爾雅的人,現在會變得如此淩利,勇不可擋。
    他的目標似乎已不單單是楊傲,而是所有帶給他仇恨、壓抑、屈辱、痛苦的人。借著這機會,他將一身的仇怨統統渲泄出來了!
    楊傲冷酷的嘴色有些微微扭曲,鷹隼般的眼睛裡忽然飄起灰暗之色。
    縱橫江湖二十幾年,從來沒有人讓他這樣害怕過。
    他聽說過十年前日月城之戰,他也見識過歐陽城主的絕世武功。他自問如果與歐陽華交手,誰勝誰負未可逆料。
    可此刻面對溫如玉,他心裡卻一片冰涼。他知道自己必敗無疑。
    淩利的劍氣迫在他眉睫、喉間、胸口,甚至滲入心中。他渾身充滿寒意。
    他的鉤幻出一片光影,將溫如玉團團圍住。
    溫如玉的劍卻將這鉤影蕩開,一圈圈的劍影漾起,陣陣劍氣激得所有飛禽走獸紛紛逃避。連海面上的波浪也喧囂起來。
    沐天麒在旁邊看得驚心動魄,暗想幸好自己與溫如玉是朋友,而不是敵人。
    驀然只聽溫如玉輕斥一聲“楊傲,你受死吧!”一劍揮開,劃出層層劍光。
    楊傲倒下去,手捂胸口,似乎不相信自己會死得這麼快,眼睛帶著驚愕、憤怒與恐懼,瞪著溫如玉,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終於氣絕身亡。
    吳成、雷奔與諸葛平見楊傲死去,一下子慌了神。諸葛平的刀被江天雨擊飛,江天雨一劍穿透他胸膛。
    吳成、雷奔身上也帶了傷,不敢戀戰,企圖逃走。
    沐天麒見狀,手一揚,兩枚蝴蝶鏢電射而出,正中兩人背心。
    “公子!”江天雨奔過來,與溫如玉雙手相握,這樣一位粗豪的漢子,此刻忍不住淚流滿面。溫如玉拍拍他的肩,黯然道:“對不起,江二哥。都是為了我……”
    “公子不要這麼說。為了你,我們做一切都值得!”
    溫如玉感激地看著他,一切盡在不言中。
    輕輕放開他,走到東方朔面前,雙膝跪下,道:“義父,孩兒不孝,未能保護你們……”
    東方朔一把拉起他,將他緊緊抱住,老淚縱橫,一疊聲地道:“你沒事就好,你沒事就好。”
    冰晶洞中石門轟然而開,所有機關破除後,眾人見到了鯤鵬王國的寶藏。
    室內有大大小小的箱子八口,每一口中都盛滿了金銀珠寶。
    箱子打開,耀眼的珠光寶氣照得室內亮如白晝。所有人都看呆了。
    沐天麒道:“難怪當年太上皇一心想奪取這批寶藏,無論誰得到它,都將富可敵國啊。”
    東方朔憤憤地道:“可這些都是王爺經商得來的。給朝廷的貢奉一兩未少,皇帝憑什麼要將它占為己有?!這是屬於鯤鵬王國的東西,自然該歸如玉所有!”
    沐天麒歎道:“皇帝想要的東西,誰敢不給呢!天下本來就是他的。”
    溫如玉卻仿佛沒有看到這些耀眼的寶物,他的眼睛癡癡地看著牆上的兩幅畫。畫中人一男一女,仙姿國色,俊美絕倫。讓人無法移開雙目。
    這兩人毫無疑問便是當年的鯤鵬王爺景皓及愛妻燕翎兒了。
    溫如玉默默地在畫像前拜了幾拜,然後騰身而起,輕輕揭下那兩幅畫,將它們卷起,道:“既然寶藏不再藏於此處,我祖父母的畫像也該帶走了。”
    說到這裡,想起一事。從身邊拿出景皓的血書,雙手遞給東方朔道:“這是孩兒在天牢找到的。”
    東方朔讀到那些字句,禁不住跪倒在地,失聲痛哭起來。
    “王爺,你好傻啊。為什麼朝廷這樣對你,你還要這樣忠心耿耿呢?你叫如玉如何自處?”
    眾人見此情景,紛紛轉過頭,心中難過,不忍再看。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五十六章 斯人憔悴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7 本章字數:2723

繁華的街道,絡繹不絕的人流,熱心招攬生意的小販,滿樓紅袖招的妓館,各種聲音,各種面孔,無法吸引那個踽踽獨行的人。她的目光迷茫地看著前方,漆黑的眼睛鑲嵌在蒼白的臉上,那樣孤獨、憂傷、落寞,又隱隱含著堅強。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她的眼前反復出現那個白衣如雪的人影,那雙湖泊般寧靜的眼睛。幾換青春,倦客紅塵,蓬山隔斷又幾程。回來又如何?自己已答應了做景剴的妃子。回來只是將自己的心囚禁在那個寂寞如火的皇宮中。
    可是,回來至少還能看到那雙眼睛,看到那個魂牽夢縈的人。
    十年相思,十年等待,就這樣化灰化煙?
    是否愛上了一個註定為別人犧牲的人,自己也註定了要為他犧牲?
    有緣無份,相見爭如不見,可不見,又怎解相思?
    “梅姑娘,怎麼會是你?”
    一個聲音在身邊響起來。驀然回頭,看到張夕照那雙細細的丹鳳眼,以及一臉的驚詫。
    “張大人。”梅如雪露出微笑。
    連日來的奔波、憂慮早已將她折磨得憔悴不堪,此刻見到熟悉的人,不禁眼前一黑,身子軟軟地倒了下去。
    香雪宮中,景剴凝視著床上那張清瘦而蒼白的臉,眉頭緊皺,臉上抑制不住怒意。
    “去衛國侯府查過了嗎?踏月有沒有回來?”聲音暴躁,眼裡露出危險的信號。
    張夕照道:“已派人去查了。”
    話音剛落,踏月急匆匆地奔進來,倒身下拜。
    “皇上。”踏月已緊張得臉色發白,臉上掛滿汗水,也不知是跑得太熱,還是出的冷汗。
    “你早就回來了?”刀鋒般的目光盯在踏月臉上,踏月深深低頭,囁嚅道:“是……臣已將雪妃娘娘救回。只是……半路上雪妃娘娘不辭而別,臣找不到他,只能自己回來。”
    “你好大膽!發生了這些事竟然不向朕稟報!”
    “是……是……臣在半路上遇到了侯爺,已經向侯爺稟報過了。”
    “這件事朕讓你直接向朕稟報的。”
    “可是侯爺……侯爺他……”踏月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景剴的眼睛又習慣性地眯成一條縫,冷冷的目光讓人不寒而慄:“是不是天麒讓你瞞著朕?”
    踏月渾身一震,神情倉惶,無言以對。
    景剴騰地站起來,在屋裡來回走動,狀如憤怒的野獸。
    終於停下來,手指一根根握緊,一字字從牙縫裡蹦出來:“膽敢一次又一次欺騙朕,他吃了雄心豹子膽了。這次他回來,朕非扒了他皮不可!”
    瞪眼看著張夕照,怒聲喝道:“將他拉出去,重責五十!”
    踏月明知道他將對沐天麒的火都發在自己身上,卻一個字也不敢說。
    張夕照無奈,向身旁兩名太監一使眼色,兩人上來將踏月拉了出去。
    景剴餘怒未消,又來回走了兩圈,方才坐下來,重新看著昏迷中的梅如雪。臉上陣青陣白,唇角抿出冷酷的紋路。
    可能是被周圍的噪音驚醒,梅如雪的身子動了動,嘴裡模模糊糊地喴了兩聲“大哥,如玉……”
    伸出手,無助地想抓住什麼。
    景剴伸手握住那雙纖細的手,柔聲道:“雪兒,別怕,我在這兒。”
    此刻臉上一片溫柔,哪裡還有剛才那種暴怒的神情?
    張夕照看得呆住。跟隨景剴這麼多年,這是他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溫柔。心中暗暗歎息,情為何物!
    “大哥!”梅如雪握緊了景剴的手,眼睛突然睜開了。待看到景剴,那雙眼裡的明豔又一下子暗淡下去。
    “皇上,是你?”聲音裡透著疲憊、失望、幽怨,那樣淒絕的面容,令景剴的心一陣刺痛。
    “雪兒,你受苦了。謝天謝地,你終於回來了。”唇邊露出一絲笑意,欣慰而又帶著寵溺的,讓梅如雪覺得驚訝。
    熟悉了那種冷酷、睥睨的表情,何曾見景剴這樣柔和、甚至低聲下氣地說話?
    “皇上,剛才我聽到很吵的聲音,是你在發火麼?為什麼?”梅如雪輕輕將手從景剴的掌心抽出來,輕輕歎道。
    被她提起來,景剴的火氣再次升起,怒聲道:“天麒竟然叫踏月瞞著朕你已回來的消息,這次朕再也不能饒恕他了!他這樣一次次地欺騙朕,讓朕忍無可忍!我若不殺他,滿朝文武都當朕軟弱可欺了!”
    梅如雪慘然一笑,道:“又是為了我,你要殺你的股肱之臣?皇上,我已回來,請你饒過沐侯爺吧。他只是心太軟,只是不忍見我與大哥歷盡坎坷,他只是……太重情義了。這樣的人,你忍心殺他麼?”
    景剴連忙緩和自己的表情,安慰道:“好的,朕答應你不殺他就是了。”態度轉變得好快。梅如雪在他心中的份量竟如此之重麼?
    張夕照再次呆住。如果真是這樣,他倒希望梅如雪真正成為景剴的妃子,這樣,也許可以化解很多戾氣,減少很多仇怨?
    “只是你再也不能離開朕了。”又是一個條件,但提得小心翼翼,沒有脅迫的語氣。
    “離開?”梅如雪又笑,那笑容很苦,恍如風中即將飄落的殘花,“我還能離開麼?你能放過我麼?”
    “雪兒,你別這樣。朕會好好對你的,不會讓你再受委曲,你會過得幸福,朕向你保證。”一迭聲的承諾,低沉而宛轉的語氣,此刻的景剴完全是一個多情的丈夫,再也不像那個剛愎自用的皇帝了。
    梅如雪不禁有些心軟,用力坐起來,看著景剴的眼睛,道:“我大哥好嗎?我能否見見他?”
    景剴臉色一沉,但看到梅如雪那懇求而迫切的眼神,又不好發作,微微有些沮喪,悶悶地道:“他和天麒離京去倦客島取寶了。他的傷已經好了,武功也恢復了。”
    “真的?”梅如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臉上煥發出美麗的光彩,唇邊綻開明媚的笑容,喃喃道“他終於好了。謝天謝地。這樣……我就放心了。”
    景剴不禁心神一蕩,好美的笑容,如果是為自己該多好。
    “雪兒,你覺得好點了嗎?”
    梅如雪點頭。
    “朕想帶你去見一個人。”
    “是誰?”
    “你見了就知道。”
    扭頭對張夕照道:“張愛卿,你帶雪妃回來,為朕立了一大功。朕會好好賞你。這兒沒你的事了,你去吧。朕想帶著雪妃單獨走走。”
    張夕照恭聲應是,準備離去。
    “等等。”
    “皇上還有何吩咐?”
    “雪妃回來之事,暫時先保密。若是洩露出去……”淩厲的目光一轉,絕不單單是恐嚇的語氣。
    張夕照凜然,道:“是。臣謹遵聖諭!”
    景陽宮,景淵正在看沐清寒寫字,兩人神情專注,頭與頭幾乎碰在一起。
    “清寒弟弟,你寫得真好。”
    “多謝太子哥哥誇獎。”
    清純少年,明朗燦爛的笑容,是這皇宮裡難得的動人景象吧?
    景剴扶著梅如雪遠遠地看著,微笑道:“你看到嗎?那是天麒的兒子清寒。朕已將他認為義子,讓他在宮中陪著太子。你看這孩子長得多漂亮,簡直和如玉一模一樣。”
    梅如雪的心微微一沉,景剴是在暗示自己?他分明已知道了清寒便是溫如玉的兒子!他將清寒抓在手裡。他特意帶自己來看清寒,是不是想告訴自己,如果自己再做出什麼事,他便會在孩子身上下手?
    “雪兒,你知道麼?現在朕想通了,以前是朕對不起如玉。現在朕要補償他,等他回來,朕要恢復他鯤鵬王爺的身份,讓他享盡榮華富貴。”
    梅如雪心中狂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景剴真的醒悟了麼?
    一手軟,一手硬,恩威並施。景剴真是善用帝王之術!
    “不要用懷疑的眼神看朕。朕會騙任何人,但絕不會騙你。”景剴在她耳邊輕輕道,語聲真摯而柔和。
    “謝謝皇上。”除了這句話,梅如雪無言以對。
    “今晚你在香雪宮等朕。”夢囈般的聲音,聽在梅如雪耳朵裡,卻像晴天霹靂。
    “朕失去了你一次,絕不會有第二次。”
    而此刻,溫如玉正飄在海上,遙望著天空,癡癡地想著梅如雪。



    第一卷 身世悠悠何足問 第五十七章 人在誰邊
    阿巴達小說下載網 更新時間:2013-1-7 11:56:57 本章字數:4467

溫如玉站在船頭,凝眸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大海平靜無波,可他的心中卻波濤洶湧。
    面容一如既往的沉靜,而緊蹙的雙眉以及黯淡的星眸卻洩露了他的滿腹心事。
    “大哥,你又在想梅姑娘?還是擔心伯父與雁兒他們?”沐天麒悄悄走到他身邊。
    溫如玉抬起眼簾,眼底有濃濃的憂慮:“我忽然有種不好的感覺,好像雪兒出什麼事了。”
    “她會出什麼事呢?”沐天麒沉吟道,“你是不是怕她已經回到宮中,此刻已和皇上……”
    “是啊。她在被星羅劫到碧海國前已答應做皇上的妃子,以她的性格,她不會逃避,只會去坦然面對哪怕是她不情願選擇的前途。她一直在為我犧牲,她總是那麼心甘情願地為我付出一切。我真恨自己,恨自己無能,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無法保護。我算什麼男人?”聲音越來越低沉,深深的自責,是不是自己太懦弱?為什麼一生如此失敗?所有與自己有關的人都會被他連累。
    他已經失去了蕭雨塵,現在又要失去梅如雪。
    兩個深愛他的女人,到頭來都為她犧牲。他的一生,仿佛總是在欠著別人。
    “大哥,你別這麼說。這不是你的錯。”沐天麒想安慰他,卻找不出安慰的話來。命運的捉弄如此殘忍,將人間真情生生地撕裂、蹂躪、踐踏。
    “這怎麼不是他的錯?”東方朔的聲音在忽然身後響起,“如果他早點與雪兒成婚,怎麼會有後面發生的事?我還等著抱孫子呢,現在一切都完了!”
    溫如玉回頭,見東方朔一臉抱怨地瞪著他。
    溫如玉苦笑,自從見到梅如雪,東方朔就一直特別喜歡她、護著她。
    “可是,義父,孩兒以前並不知道她喜歡我啊。何況孩兒回來才多長時間,又不斷地有事情發生,根本沒機會……”委曲地解釋,心中暗道,感情的事豈能一蹴而就?何況自己心中原先被蕭雨塵占得滿滿的,現在為梅如雪騰出的空間,完全是兩人經歷了那麼多苦難而形成的。
    沐天麒幾乎失笑,這個東方朔像個老玩童,煞是天真可愛。而溫如玉在他面前又總是像個大孩子,特別好脾氣,還帶著點依賴的味道。
    忽而轉念想到溫如玉的父親,現在的清修大師,好不容易失而復得的父親,卻已成出家之人,他們之間,還能享受普通父子的天倫之樂嗎?
    心中微微覺得酸澀,為溫如玉坎坷的一生感慨。
    就在這個時候,沐天麒看到了那艘船,那艘跟著他們過來,後來又被拋下的船。
    那艘船正停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七八個身穿灰色勁裝的人手提兵刃站在船頭,每個人都用黑巾蒙面,只露出精光四溢的眼睛,看來個個武功不俗。其中有幾人頭髮微微捲曲,貌似不像中原人。
    看來這艘船以逸待勞,一直在此等著他們。
    溫如玉道:“他們終於來了。”
    沐天麒道:“看來是唯恐我們太寂寞了。”
    兩艘船越來越近了。
    沐天麒微微一笑,道:“對面船上的朋友,是準備給我們接風洗塵呢?還是要等著上船來搶劫?如果是後者的話,就趕快行動吧。”
    他的聲音不高,卻已讓對面船上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義父,你進艙去吧,這兒危險。”溫如玉不忘東方朔的安全。
    東方朔歎道:“我現在成了廢人一個了,只好看你們打嘍。”
    溫如玉微笑:“放心,義父,我們能對付。”
    對面船上的人相視一眼,突然騰身掠起,一齊向這艘船上撲來!人在半空,手中的兵刃齊舉,已一起向溫如玉和沐天麒砍來!
    艙中追風、逐電、乘風與江天雨等人聽到聲音,也一齊撲到船頭。
    雙方霎時打成一片。
    溫如玉見這些人的武功路數很奇特,雖然看不到臉面,但從身形上看,他們個個魁梧彪悍。指節粗大,好像握慣了馬鞭的手,腳上套著長長的靴子,著裝像是來自草原、沙漠之人。心中暗暗奇怪。莫非這些人來自異邦?他們怎麼會知道寶藏的事?
    與自己交手之人看起來像是這幫人的首領,此人目光如炬,閃爍著威猛、剛毅甚至帶著野性的光芒。身上穿一件灰色的大氅,看起來身份頗高,而且氣度不凡。
    “閣下連真面目都不敢示人,藏頭露尾,非英雄所為!”溫如玉冷冷地斥道。
    “大哥,這些人覬覦寶藏,分明是宵小之輩,你還當他們英雄麼?”沐天麒在旁邊一邊與人交手,一邊道。
    溫如玉卻道:“閣下氣度不凡,定非常人。為什麼要學這種強盜行徑?”
    灰衣人目光一閃,道:“多謝溫公子抬舉。我只是覺得這寶藏送給康樂帝那樣昏庸無道的皇帝實在是太可惜了,還不如讓我借來一用。”
    “住口!不許你污蔑皇上!”聽到那句話,溫如玉幾乎是下意識地排斥,星眸中閃出電光。
    灰衣人愕然道:“這個皇帝那樣對你,你還為他說好話麼?”
    溫如玉一窒,道:“不管他如何對我,他是我朝的皇帝,只要他治國有道便是明君。我絕不允許你這異邦之人污蔑他!”
    “你……”灰衣人震驚道,“你如何知道……?”
    “從你的言行舉止以及武功路數,我已猜到幾分。”
    灰衣人眼裡閃過一絲贊許之色,道:“不錯。溫公子真是聰明過人。既然話挑明瞭,你我各為其主,便莫怪我不客氣了!”
    “好吧,讓我來看看你的真面目!”溫如玉說罷,劍尖挽出萬朵銀花,將灰衣人團團罩住!
    “好劍法!”灰衣人贊道。
    灰衣人執刀,是那種狹長的刀,類似西域人用的馬刀。刀光霍霍,招招挾著勁風,出手又快、又狠、又准。
    “好刀法!”溫如玉同樣贊道。
    沐天麒面對的則是一個執槍之人,此人用的是祁連封家的封家槍。該槍法據說是槍法中最陰毒的一種,出招的角度、位置常常令對手無法預料、防不勝防。
    沐天麒還是那種從容、悠閒的樣子,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手下卻毫不放鬆。沐天麒也用劍,劍名“行雲”,揮舞起來真有行雲流水之美,配上他那雙似笑非笑的星眸、一身雪白的絲質長衫、以及腰間嵌著藍色寶石的玉帶,說不出的瀟灑俊美。
    溫如玉第一次見到他出手,心中暗暗讚歎,這位兄弟真是人中龍鳳,天然的一派高貴氣度,連與人交戰時都能這樣灑脫,難怪要迷倒京城無數名媛淑女,贏得“風_流小侯爺”的美譽了。
    一邊想著,手中劍卻如疾雨流星般襲向對手。
    灰衣人眼裡露出凝重之色,絲毫不敢怠慢。
    兩人瞬間換過十幾招。溫如玉暗暗吃驚。這位灰衣人究竟是何來路?其刀法之猛幾乎可以與縱橫中原武林數十年的“霸刀”司徒嘯天相媲美。尤其是他這把刀仿佛有一種魔力,每招襲來都挾著一股血腥味。
    是不是他的刀嗜血太多,才會讓刀染上如此濃重的血腥味?
    這場惡戰足足持續了一個時辰。
    眼睛的餘光看著沐天麒,見他雖然臉上帶著淺笑,眸子中卻分明有肅穆之意,而那對封家槍當真便如傳言一般,陰毒、詭異,每每從預料不到的角度出手。令沐天麒幾次露出險相。溫如玉暗暗擔心,怕沐天麒出事。
    一念至此,手中突然加緊!長劍如閃電般劃過灰衣人的面龐,蒙面的黑巾被輕輕挑落,露出灰衣人的臉。此人三十多歲,寬額高鼻,五官略顯粗大,目光炯炯,神態威武,臉上的線條看起來冷硬、堅韌,隱隱有大將之風。
    沐天麒瞥見這個人的面容,微微一征,覺得此人似曾相識。
    衛國侯府的檔案中好像有此人,可他一下子想不起來他是誰。
    灰衣人被挑掉面巾,神情大變,似乎沒料到溫如玉的劍如此之快。微一愣神,已被溫如玉一劍刺中左臂,血流如注。
    與此同時,沐天麒也一招得手,劍尖劃過對手肩頭,撕開一條血痕。
    灰衣人臉色灰敗,倒退幾步,呼嘯一聲,一群人嘩啦一下子退回自己的船上,啟帆逃躥而去。
    “賢弟,我們要不要追?”溫如玉問道。
    沐天麒搖搖頭,道:“窮寇莫追。我們還是保護寶藏要緊。將它安全送達國庫,我才能放心。”
    溫如玉點頭道:“賢弟是不是認識此人?”
    “我們收集的各國檔案中應有此人,待小弟回去查一查。”
    大船靠岸的時候,溫如玉一眼就看到了落花那張英姿颯爽的臉。沐天麒也看到了,不禁微微皺眉,這個女人看來真是陰魂不散啊。
    “洛姑娘,你還在這兒?”溫如玉奇怪地問道。
    “是啊。”洛花笑道,“我來給你送第二件禮物。”
    溫如玉挑眉。
    洛花手一揚,幾名隨從抬過來三個麻袋,打開來,竟然見到“歸帆”客棧中那對被稱為“鉤環雙煞”的夫妻,以及唐門“病公子”唐璧。看起來都像被廢了武功的樣子,渾身癱軟,臉色比死人都難看。
    “這三個人我已幫你解決了。你怎樣謝我?”洛花負手走到他面前,雙眸亮得照人,唇邊有隱隱的笑意。
    溫如玉不禁露出微笑,這個女子做事每每出人意料之外。以為她已經走了,原來在這裡幫他。
    心中暗暗感激。
    洛花又道:“至於客棧那位嫵媚的老闆娘,我已查明她是嫏嬛閣安插在這裡的一名密探,只是為了收集情報,對你們無害。”
    沐天麒幾乎要暈倒,這女子簡直不像人,而像妖,似乎他們想的事她都能猜到。
    “多謝洛姑娘。”溫如玉由衷地道。
    洛花燦然一笑,道:“我收下了。你們此去京城,有這麼多高手在,我就不用操心了。公子,別忘了我們的約定,我要走了。”
    溫如玉抱拳道:“姑娘一路順風。我一定會來會會你們大王的。家父與小徒就承你費心了。”
    洛花回眸,挑眉,道:“你怎麼知道我會照顧他們?也許我們大王早就將他們當成階下囚了。”
    溫如玉微微一笑,道:“我相信姑娘。”
    洛花不語,深深看他一眼,轉身策馬而去。
    沐天麒看著她離去的方向,喃喃自語道:“這個女人真讓我看不透。”
    溫如玉搖頭歎道:“她真是一個奇女子。”
    乾清宮。
    總管太監李默匆匆跑進來,躬身稟道:“啟稟皇上,衛國侯與溫如玉公子已取得倦客島的寶藏,並安全將寶藏運回京城,此刻已在宮外候旨。”
    景剴聞言大喜。
    溫如玉與沐天麒雙雙進宮來,兩人一路上殺得天昏地暗,白衣上都已血跡斑斑了。溫如玉眉間微攏,暗藏著幾許擔憂,不知道梅如雪發生了什麼事。
    “皇上,臣等幸不辱命。”二人雙雙拜倒。
    景剴一手拉起一個,看著他們滿身的血跡,拍拍他們的肩,親切地道:“天麒,如玉,你們辛苦了。為康朝立了一大功。”
    沐天麒道:“皇上,此次都是大哥的功勞,大哥武功蓋世,一路上打退了無數覬覦寶藏的人,還殺了黑梟幫楊傲,為皇上掃清了江山。”
    景剴用贊許的目光看著溫如玉,微笑道:“如玉,你果然沒有讓朕失望。你答應過朕,若是活著回來,便願意入朝為官。此話沒有失效吧?”
    看慣了景剴惡狠狠的樣子,現在突然變得如此平易近人,溫如玉有種異樣的感覺。
    原來,平易近人時的景剴竟是那樣英俊。
    呆了呆道:“是……臣謹守承諾。”
    “好吧。朕打算將鯤鵬王爺的身份還給你。只是朕不會再將鯤鵬王國的領地還給你了,你只能住在京城,為朕做事!”
    溫如玉心頭一凜,鯤鵬王爺?這名號是他們祖孫三代的禍源,為什麼景剴居然要封他這個頭銜?
    “皇上,臣不敢。請皇上收回成命。”微微垂下眼簾,白暫的臉上不顯山不露水。
    “哦?為什麼?”景剴掀眉,眸底又有隱隱的不快。
    “臣從階下囚一躍成為王爺,滿朝文武會怎麼看待?何況臣曾犯下大逆不道之罪,皇上這麼做,滿朝文武會覺得皇上處事不公。”
    景剴哈哈大笑,道:“朕是一國之君,誰敢置疑朕的決定?如玉,朕說過要補償你,何況你找回寶藏,為我朝立了一大功。還有,朕也答應了雪兒,朕說話算話……”
    雪兒二字讓溫如玉如受雷擊,一下子抬起頭看,看著景剴,脫口道:“雪兒?你見到雪兒了?她回來了?”
    那星眸中一瞬間的閃亮令景剴有些發暈,如此迫切,如此急切,如此情真意切,這兩人在提到對方時的表情是如此相似啊!
    “是的,她已回來,昨天晚上,她已成了朕的女人!”
    一瞬間的閃電霹靂,溫如玉的心仿佛被一雙巨手突然撕成碎片,每一片都淌下血來。一股腥味沖進喉頭,他生生地忍住,眉頭緊皺,臉色越來越蒼白,眼裡的掙扎越來越微弱,漸漸成灰,一片死寂。
    好久,好久,他艱難地說出一句:“恭喜皇上,容臣告退。”
    景剴點頭,向沐天麒使一個眼色。
    溫如玉一步步向外走去,腳下虛浮,背影孤寂、落寞,仿佛只留下了一具空殼。
    沐天麒默默地跟過去。
    走出宮外,溫如玉的身子直直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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