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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鱸州魚]三國第一強兵 (連載中)

[鱸州魚]三國第一強兵 (連載中)

第一章 英雄無覓處

    天垂地闊,大河之畔。

    寒風呼嘯著從平原上席卷而過,從枯樹上帶走了幾根殘枝敗葉,卻吹不動地上的殘雪。那雪只有淺淺的一層,浮在石上草間,似乎吹拂可落,但其粘著力卻遠比看上去更為牢固,仿若在亂世中努力求存的生靈一樣,任憑風吹日曬,都不肯輕易放棄。

    浮雪倒映殘陽,血紅的光暈中微微泛白,更在這方蒼涼的天地之間,添上了幾分蒼茫肅殺之氣。

    仿佛被此間的肅殺之氣所懾,奔騰不休的大河也遲疑的停下了腳步,任由冰雪將自己覆蓋,奔騰不息的巨龍,變成了閃閃發光的玉帶。

    天地蒼茫,四野無人,除了遠處的軍營外,只有河面上有些動靜。

    在一個軍官的催促下,幾個軍士小心翼翼踩在冰面上,緩緩向河中央靠近,每走上幾步,都會停下來,用手中的斧鑿叮叮當當的敲打一通,似乎是在檢驗河面的封凍情況。

    這樣的景觀,無論如何也談不上多亮麗,即便是情緒最多變的文人墨客,此景入目,第一時間感受到的,恐怕也不會是賞心悅目,而是會悲古詠今的感傷一番。

    但世間事,不能一概而論。

    王羽站在河岸的山丘上,俯瞰大河,遠眺邙山,胸中涌起的,卻是豪情萬丈!

    真是因禍得福,來自背後的那記黑槍,原本是打算要自己的命,可誰想到卻成全了自己,讓自己得了這番際遇!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長風凜冽,寒霜如刀,王羽卻恨不能高歌一曲,以抒發胸中的激蕩之情。

    此刻,如果那個被他一腳踹飛的記者再次出現,重復那個傻問題︰王羽,你幸福嗎?他肯定會摟著對方的脖子,大笑三聲,莊嚴宣告︰我很幸福,我的幸福感已經爆滿,就快溢出了。

    不是麼,好男兒,當生逢亂世,帶三尺劍,立不世之功!漢末三國,正是最適合強者的時代!

    這,才是最強特種兵的宿命。

    特種兵是做什麼的?很簡單,特種兵就是創造奇跡的最強兵!

    風乍歇,野愈靜,回憶浮現在了腦海之中,輝煌而絕望。

    前世的王羽,隸屬于一支不知名的部隊,這支部隊只見于某些絕密檔案,代號只有一個數字。沒有番號,听起來似乎不怎麼樣,但懂行的人都知道,真正的精銳特種兵,都是沒有番號的,番號很霸氣的那些部隊,頂多就是個偵察連,只能算是門面貨。

    王羽是這支部隊中的頭號王牌,執行過的任務不計其數,無一為人所知,然而……王羽輕輕一笑,如果曝光出來,想必,整個世界都會為之嘩然。

    然而,隨著世界變得越來越繁榮,王羽已經很久沒接到過指令了。舊日的煞神,被搬進了神龕,沒有體會的人很難想象,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日子,是多麼的難熬。

    日月磋跎,白雲蒼狗,無期限的長假,無所事事的生活,與逢迎拍馬絕緣的王羽,仿佛化身成了水滸中那位八十萬禁軍教頭。最後,在一場梁山好漢似的悲劇中,王牌特工隕落了,並重生在了兩千年前的大漢王朝。

    從穿越之日算起,已經過了三天,可是,王羽依然沒法讓情緒平復下來,哪怕他整整在外面吹了三天的冷風。

    他是個創造奇跡的人,這個時代,是誕生奇跡的時代!

    生逢其時,用武之地,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迎著凜冽寒風,王羽縱聲長嘯。

    然而,嘯聲引來的,不是共鳴,而是譏嘲。不知何時,那幾個軍士已經收了工,正從山腳下路過,看樣子是準備回營了。

    “瘋了,真瘋了!”

    “可不,父子倆都是瘋的!老的整天叫著嚷著勤王救駕,西涼軍的影子還沒看到,只知道在郡內橫征暴斂,好好的河內郡,被他搞得天怒人怨的;小的膽小如鼠,嗓門卻不小,大冷天的不在被窩里躲著,卻跑到這里來鬼嚎,嚇得老子差點把鎬頭砸腳上,不是瘋了是啥?”

    “董卓是國賊,卻沒見他怎麼禍害人,但這位王太守父子,嘖嘖……”

    “要說也怪,這位王公子膽子不是很小麼?怎麼突然跑到這里來發瘋?西涼兵馬就駐扎在平縣,朝夕便至,如今河面已經差不多凍結實了,大隊人馬未必能走,小股游騎卻是如履平地,他就不怕……”

    “你竟然不知道?膽小鬼前幾天被太守逼著隨斥候過河,說是要歷練歷練,結果剛上岸,草叢里就躥出來只兔子……也不知道這大冬天的,哪兒來的兔子?要是俺看到,這麼一箭射過去,嘿,晚上就有夜宵了,可這位王公子卻被嚇得落了馬,直接砸破冰面,掉到河里了,哈哈!”

    “王太守為人不怎麼樣,但好歹也是一方豪強,兒子怎地這般沒用?被兔子嚇落馬,老天,這世上還有更廢物的人嗎?”

    “哼,這就叫報應!好了,別扯這些閑話了,趕快回營才是正經,萬一遇見西涼兵的哨騎,你們還要命不要?”

    那軍官的一句話,比什麼都好使,回頭向河岸張望幾眼,幾個軍卒都覺一陣寒意上身,再不敢多做耽擱,急忙忙往大營去了。

    看著那幾人的背影,恢復了平靜的王羽嘿然冷笑︰自己這個煞神穿越在了這麼個奇葩身上,被幾個菜鳥小卒嘲笑,真有諷刺意味呢。想笑就盡管笑吧,老子現在無暇跟你們計較,但願幾天之後,你們還能笑得出來。

    他轉頭南望,神情專注而沉醉,目光炯炯有神,仿佛透過霜刀風刃,看見了什麼極具吸引力的東西一樣。

    就是那里!

    那里有熟悉的氣味,不,那味道,或許比自己曾經感受過的更為誘人,那是金戈鐵馬的味道!那才是自己穿越後,將要面對的最大挑戰和收獲。

    那里有千年古都洛陽,還有名震天下的西涼鐵騎!

    此刻,正是初平元年的第二天,年關未過,關東諸侯的檄文便已遍傳天下,群雄並起,烽火處處,兵鋒直指國賊董卓!

    而自己的身份,乃是河內太守王匡之子,後者則是檄文上聯名的諸侯之一。

    河內郡,地處司隸州,與京師洛陽隔黃河相望,正是兩大勢力角逐的最前沿!

    王羽用力跺了跺腳,凍土硬邦邦的。

    身後的軍營,就是河內兵馬駐兵所在;而在自己對面,大河南岸的某個地方,西涼兵馬正屯駐在那里,與河內軍隔河對峙。雙方直線距離不過數十里。

    眼下,作為緩沖和防線的黃河,已經徹底冰封,天塹隨時會變成通途。

    戰事,一觸即發!

    從剛剛那幾個軍卒的身上,就可以看出,河內兵的士氣並不高。而王羽對此的見解更加透徹,他可以斷言,這將是一場注定會以慘敗收場的戰爭。

    王匡,何許人也?

    即便是王羽這樣的三國迷,也僅僅知道,此人在討董的時候亮過相,跑了個龍套,然後,就消失在了滾滾東逝水之中。

    生平如何?不知道;做過什麼?不知道;結局如何?仍然一無所知。

    沒有記載,就只能靠推測。王羽認為,王匡的下場,應該很淒涼。

    原因很簡單,盟軍解散的時候,河內太守已經換成了張楊。從結果反推,再結合目前的局勢,很容易做出推論,這一仗,河內軍慘敗,王匡麾下兵馬損失殆盡,連官都丟了。

    當然,這些都是發生在沒有王羽的歷史上,既然他來了,就不會允許悲劇重演。

    “比起白手起家來,還是有個班底更好啊。”王羽轉頭回望。

    三國群雄中,真正意義上白手起家的豪杰,幾乎一例都沒有。就算是公認的草根劉皇叔,也有張飛這個好兄弟散盡家財,幫他組建了第一支部隊,進而在鎮壓黃巾起義中嶄露頭角。

    得了前身的記憶後,王羽心知,自己的便宜老爹,也不是純粹的醬油黨。

    王家在泰山郡堪稱一方豪強。黃巾亂起前,王匡還曾在何進的大將軍府任職。其後亂起,受何進之命,王匡回鄉招募鄉勇,鎮壓起義,經歷堪稱不凡。尤其讓王匡引以為傲的,是他在十常侍之亂中,與袁紹並肩作戰,手刃了中常侍高望。

    總而言之,王匡稱得上是位名士,手下還有一定的勢力,所以他被董卓列入了籠絡的名單,任命為河內太守。

    當然,董卓的籠絡相當失敗。王匡之所以成為盟軍的先鋒,並非單純因為地理因素,事實上,他是一個相當堅定的保皇黨,堅定的程度,讓王羽都有些難以置信。

    早在聯盟成立之前,王匡就開始積極準備,並且四處串聯了。

    大軍未動,糧草先行。為了籌集軍糧,供聯軍用度,王匡到任河內後,就打起了郡內官紳的主意。他廣遣密探,查探官員和豪強們的過失把柄,發現一個,就抓一個,然後向對方討要錢糧。

    說白了,就是綁票勒索。

    更奇葩的是,得罪了豪強後,他竟然又不管不顧的跑去拉攏對方,也不知他到底是如何威逼利誘的,竟然讓他拉出一支豪強私兵組成的兵馬來。適才對王羽冷嘲熱諷的軍卒,正是出自這支部隊。

    對此,王羽十分無語。

    天知道自家這位老爹是怎麼想的,這樣的友軍,除了虛張聲勢,還有什麼用?能不能虛張聲勢恐怕都有疑問。由于害怕被勒索,很多河內的大戶都跑了,去哪兒的都有,董卓沒聾也沒瞎,他會一點問題都察覺不到嗎?

    這支友軍,與其說是助力,還不如說是定時炸彈呢。

    不管怎麼樣,王羽的目的既然是稱雄問鼎,他就必須得保住家底,不能讓沖動的老爹稀里糊涂的全給糟蹋了。

    想力挽狂瀾,關鍵就在于指揮權!就算拿不到全部,能掌握一部分精銳也行。

    掌握全軍就可以統籌指揮,發揮自己軍略特長;掌控部分也可以奇兵突襲,設置埋伏,總之,只要拿到指揮權,就有死中求活的機會。

    如果因為前身的無能,實在做不到……王羽傲然一笑,嘿,指揮不了別人,還不能指揮自己麼?

    一人之力,在數萬人的大戰中力挽狂瀾,這種事听起來像是天方夜譚。

    不過,王牌特工,本就是要創造奇跡的。

[ 本帖最後由 pon217 於 2014-3-9 23:0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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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揚眉劍出鞘

    由于河內兵馬無法統一調度,故而分駐兩個軍營,相去十數里,互為犄角之勢。左路軍馬駐守盟津渡口,由豪強聯軍組成;右路則是王匡的主營,駐守在河陽縣城外的河岸附近,部隊由王家的私兵,以及河內的郡國兵組成。

    王羽花了點時間,方才趕回自家地盤。

    做為一個特種戰士,不可能單單因為興奮,就忘乎所以。這幾天,他沿著黃河來回走了數百里,一方面是勘查地形,熟悉環境,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盡快熟悉這個身體。

    這都是到達陌生環境的必修課。

    幸運的是,這個身體原來的主人怯懦的離奇,但身體素質卻不錯。想想也是,在這個時代,十歲才斷奶的人,身體能差到哪兒去?身高八尺,濃眉大眼,無論在哪個時代,都算得上是一副好軀殼。

    進了營寨,問明王匡正在中軍帳舉行軍議,王羽直奔中軍帳而去。

    遠遠的剛看見大帳的稜廓,便听到了一陣激烈的爭吵聲,聲音,正是從中軍帳傳出來的。

    王羽微一皺眉。

    將為軍之膽,號令不一,爭執不斷,對士氣的打擊,是相當致命的。組織,統率,士兵戰力,士氣,全面落在下風,河內軍不輸才見鬼呢。

    這樣下去,即便要到指揮權,也得先行設法重振士氣啊,可偏偏時間又很緊張……

    正思索間,王羽忽覺身遭有異。

    “吁吁吁!”

    勁風襲體,一陣呼嘯聲充斥耳間,一股巨大的壓力急速迫近,仿佛憑空出現了一柄巨錘,瘋狂的砸了過來。

    前世帶來的良好意識,讓王羽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

    肌肉瞬間繃緊,身體完美做出了最佳的規避動作,一個急停,後撤半步,勁風擦身而過,他險險的避過了一輛疾沖而來的馬車。

    “快,快躲開,馬驚了!”幾乎是在同時,驚呼聲也從馬車上,以及馬車經過的路上傳來。

    哪兒來的馬車?河內軍的應變也太差了吧?

    事發突然,但王羽的觀察力何等敏銳,避開馬車的同時,周圍的亂相便已盡收眼底。士兵們面露驚恐之色,豕突狼奔,丟盔卸甲,仿佛西涼鐵騎整軍偷營,河內軍已經一敗涂地了似的。

    不過就是匹瘋馬罷了。

    心念電轉,王羽的動作迅猛如風。

    幾乎就在驚呼聲響起的同時,他雙腳連踏,身形如閃電般彈射出去,轉眼間就到了那奔馬的側面。左手一揚,赫然已經抓住了馬韁,右手一探,卻是按上了馬背,再下一刻,只見黑影一閃,王羽已經飛身上馬,穩穩的騎在了上面。

    這是自家的軍營,別說瘋馬,就算是條怒龍,也休想在此放肆。

    王羽全身同時發力,腿上猛夾馬腹,手中韁繩緊抽,那馬腹、頸皆是劇痛,哪里還敢繼續發飆?

    事情來的突兀,馬車和王羽的速度又快,兔起鶻落之間,別說圍觀眾,就連馬韁被奪的車夫都沒反應過來。直到那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繼而頹然停下了腳步,驚魂普定的人們才長出了口大氣。

    繼而,一陣陣的驚嘆和探詢聲才轟然炸響。

    “好險!”

    “好身手,好馬術!”

    “不對吧,你們看,攔馬者不就是王公子嗎?這怎麼可能?”

    王羽沒空理會這些閑雜人等,外面鬧出了這麼大動靜,中軍帳的爭吵聲卻依然持續著,外面的衛兵甚至都不敢進去通報,可見這場爭吵是多麼激烈。

    他要趕緊參與進去才行,如果他猜的不錯,這場爭執就是他最好的機會。

    “下次把馬看仔細了。”翻身下馬,隨手將馬韁丟給車夫,王羽隨口囑咐一聲,揚長而去。

    其實,他心里也有點納悶。

    軍中的馬車都是板車,拉輜重用的,眼前這輛卻是坐人的。雖然算不上多豪華,但從用料和裝飾上來看,也不象是普通人家用的。這種馬車,怎麼會出現在軍營?听馬車上傳出的驚呼聲,貌似還有女眷?

    車夫呆呆的接過馬韁,半晌才一拍腦袋,懊悔道︰“還沒問恩公名字呢。”

    “問什麼問?不就是兔公子麼。”

    車簾一動,一個婆子探頭出來,冷笑有聲︰“別看他剛才挺威風的,其實啊,都是湊巧,就他那膽子,連兔子都怕,何況是馬?我猜啊,那馬瘋勁剛好過去,讓他揀了個便宜而已。你看他走的那麼急,連頭都不敢回,不一定後怕成啥樣了呢,哼。”

    沖車夫發泄完了不滿,此女又縮回車廂,低聲道︰“小姐,別看他剛才挺威風的,其實啊,他就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的,說不定啊,他是故意……老爺也真是的,幾千里的從吳郡趕過來,眼見著到了京師門前,怎麼突然又跑到河內這兵荒馬亂的地方……”

    “知道了,福嬸。”一個輕柔的聲音打斷了婆子的絮叨︰“繼續走吧,福叔,記得慢著點。”

    “是,小姐。”

    ……

    王羽對這個小插曲全未掛懷,若不是他狀態一般,八成會用更直接的辦法解決問題,比如一拳把馬放倒,那樣更節省時間。

    軍情,才是最令他關注的。

    “王使君,日前你我不是約法三章了嗎?在聯軍主力抵達之前,不得擅自行動,以免給董賊各個擊破的機會。現在你卻跟某說要進兵?簡直荒謬!”

    “元嗣勿惱,匡如此做法,也是事出有因……”老爹的脾氣不錯,被人毫不客氣的質問,依然言辭懇切。

    “什麼原因也不是以卵擊石的理由!西涼兵馬多是沙場老卒,彪悍善戰,河內兵馬呢?一盤散沙,唯有一腔血勇罷了,守營牽制倒還罷了,野外浪戰,怎是敵手?”

    被人連番搶白,王匡臉上也掛不住了,只听他聲音轉冷︰“韓別駕,匡聞令舅杜陽在河陰為令,若是里應外合,拿下河陰又有何難?匡非不自量力,要強攻洛陽,只欲奪下河陰,呼應其他各路友軍,為國出力,有何不可?”

    此言一出,那元嗣更是怒氣勃發︰“使君此言,字字誅心!浩在軍中,舅在河陰,董賊豈有不知?今日河陰傳信,浩舅已為董賊所執,以之脅迫于浩。浩身負勤王之責,自不肯從,豈知使君竟然……”

    他恨聲道︰“罷了,使君要進兵,便只管去,浩身負河內父老之望,卻是不敢追隨。浩只駐守盟津,把守側翼,使君好自為之!告辭!”稍一停頓,聲音轉低,卻是轉向了另一人︰“蔡中郎,失禮了。”

    看樣子,此人應該就是那位豪強私兵的統領,韓別駕了。姓韓名浩?算是個名人呢。雖然立場不同,但此人的意見倒也不算錯。河內軍確實打不過西涼兵,防守都成問題還想進攻?只不過,此人反對進兵的真正原因,卻未必像他嘴里說的這樣冠冕堂皇。

    不管怎樣,此時的局面,正方便自己從中取事!

    王羽當下更不遲疑,推開帳門,昂然直入,朗聲道︰“殺雞焉用牛刀,父親只管在營中安坐,徑與孩兒精兵五百,必取西涼上將首級奉上!”

    一言驚四座。

    王匡本就在火頭上,見有人擅自闖入,便待喝罵;與王匡撕破了臉,韓浩則正欲出帳,速回本營,以免王匡惱羞成怒,橫施毒手;另外,帳內還有兩人,一位儒衫老者正從上首座位起身,似乎要勸說,另一個身著魚鱗甲,做武將打扮,卻是一言不發的站在角落里。

    若王羽猜的不錯,那著甲的應該就是郡兵主將;至于那位老者的身份,王羽沒什麼頭緒,不過,韓浩稱其為蔡中郎,態度也很恭敬,說不定也是什麼名士之類的。

    但此刻,這四人都是呆立原地,目瞪口呆的看著王羽。

    過了好一會兒,王匡方才木然開口道︰“你……可知西涼軍由何人統率?”

    “不知!”咱是特種兵,不是易中天,哪可能知道這個?王羽回答的理直氣壯。

    “牛輔駐扎在河陰,張濟駐守平縣……”王匡也沒指望兒子能回答得出來,“那張濟不消說,乃是西涼宿將,身經大小數十戰,諸侯大臣尚且懼之;牛輔是董賊女婿,身邊精銳極多,你一黃口孺子,別說五百,就算五千兵馬又豈能有所作為?”

    一席話說完,他的神智有點清醒了,“倒是羽兒你,你怎麼……”

    “初生牛犢,尚不畏虎,況將門虎子乎?”王羽哪肯給他岔開話題的機會?自己目前的狀態,可不是幾句話就能解釋明白的,一解釋,好容易凝造出來的氣勢就沒了。

    “牛輔托庇婦人裙下,有何勇氣可言?縱有精銳在,以孩兒度之,也不過土雞瓦狗而已!張濟,不過一莽夫耳,孩兒擒之,只在反掌之間!”

    這個時代可能還沒有贅婿這個詞兒,但娶了強勢老婆的男人,多少都會受些鄙視,只要順著這茬說就可以了。至于張濟,也不算多有名,自己了解有限,不過不要緊,在三國時代,想蔑視陌生的敵人,莽夫這詞兒,可以通用。

    關鍵就是氣勢不能輸。

    王匡眼冒金星,腦子里嗡嗡亂響。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否則眼前之人,又怎麼可能是自己的兒子?用勇氣可嘉都不足以來形容,一定要想個詞的話,只能是……嗯,視死如歸!

    “哈哈哈……”韓浩突然大笑起來,“想不到啊,想不到,王使君,令公子還有這等深湛的演技。某非當浩是傻瓜嗎?會中你們父子這麼粗淺的激將法?”

    他算是琢磨過味兒了,一個連兔子都害怕的公子哥兒,怎麼突然變成視死如歸的勇士?肯定是雙簧,想激得自己沉不住氣。可惜,自己自幼熟讀兵書戰策,豈是這等小伎倆能瞞得過的?

    “韓浩,本將敬你忠心為國,禮遇有加,卻容不得你血口噴人!”王匡琢磨不透兒子的變化,對韓浩的指控卻很惱火,反應也很快。

    “哼,容得你這個州官放火,卻容不得別人點燈麼?”韓浩不甘示弱,立刻反唇相譏。

    “你……”

    這一次,王羽卻不著急搶回話題的主導權了。沒錯,他用的就是激將法,目標卻不是韓浩,而是他老爹。

    順利的話,接下來甚至都不用他再多說什麼,自會有人幫忙。

    果不其然,眼見王匡怒發如狂,韓浩突然冷笑道︰“使君既要進兵,公子又來請戰,不若就從公子所請,如有勝績,某就陪你父子往洛陽走上一遭,如何?”

    “便如此……”王匡憤怒的一甩手,眼見著就要答應下來。

    就在王羽按捺不住的要搶前應命,把生米做成熟飯的節骨眼上,突然有人輕咳了一聲。結果,壞菜了!

    王匡一個恍惚,眼神恢復了清明,最後一個字也給咽了回去。

    我靠!誰這麼缺德,壞老子大事?

    王羽一口氣憋住,循聲而視,卻見正是那位蔡姓老者,後者溫和的笑著,那表情分明再說︰不用客氣,應該做的。

    我擦,感情你還以為做的是好事麼?

    “此事,還當從長計議……”

    從長!西涼軍才不會等你慢慢計議呢!也罷,反正也沒指望幾句話就忽悠能達成目標,錯失了最高目標,退而求其次也不失為良策。

    王羽做出了致命一擊。

    他故作義憤狀,高聲道︰“自中平元年以來,天下大亂,民不聊生,我大漢帝國,已到了日薄西山的境地。大廈將傾之際,豈能沒人挺身而出?”

    打斷了老爹的話,王羽用近乎吼叫的聲音喝道︰“大漢養士四百載,仗義死節,就在今朝!孩兒再次請命,巡視南岸,務必不使西涼兵馬有潛越之機!請父親成全!”

    鏗鏘有力!

    擲地有聲!

    “好,好,好!不愧是我泰山王家之後,為父從你所請,便由王……”

    王匡依然不知道兒子為何有了這樣的變化,但王羽這番話,著實打動了他,使得他熱血沸騰,熱淚盈眶,哪里又說得出個不字來?當日讓王羽隨哨騎出巡的,正是王匡自己。這個要求完全不過分,比領兵出征容易接受得多。

    至于具體的原因,王匡想不通,也無暇去想,只當是由于某些未知的原因,兒子幡然醒悟,浪子回頭了。最關鍵的,有韓浩在這里看著,他也沒法細問,更丟不起那個人。

    那蔡姓老者也沒了動靜。之前兩次,王羽說的都是武人的套路,最後這次,卻是典型的文人說辭。他是當世大儒,乍听就已是震驚,默誦幾遍,更是覺得意味無窮。

    回想大漢王朝曾經的輝煌,再看看時下的局勢,他這個漢家老臣又豈能無動于衷?如果不是克制力足夠好,他現在已經老淚縱橫了。

    韓浩直接就听傻了。

    若說是演戲吧,王匡下的本錢也太大了!何況,這效果也很奇怪,似乎不是要激別人做什麼,就是把他自己的兒子送到危險地帶去了,目的何在?

    “父親,孩兒想自行挑選從者。”

    “也好。”王匡下意識點頭。

    他今天受的震動太多太大,已經沒精力去想這些細枝末節的事了。反正是自家的隊伍,就當考驗兒子作為上位者的眼光了。

    “孩兒定然不負所托。”反主為客的再一舉拳,王羽一轉身,昂然而出,氣勢比進來的時候更盛。

    出了帳門,他才長出了口氣︰呼,就為了個向導兼打下手的,哥容易麼?

[ 本帖最後由 pon217 於 2014-3-8 13:2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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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章 偏向虎山行

    郡兵比豪強私兵听話,對地理環境也更熟悉些,不過,無論是精銳程度,還是忠誠度,那兩者都比不得王家自己的私兵。這些人與王家休戚一體,榮辱與共,王匡也舍得在這些人身上花錢,自然比外人可靠得多。

    三國中最出名的流亡者劉皇叔,四海為家,漂泊不定,卻每每都有人接納。有的觀點認為,是他的名聲起的作用,但王羽認為,他手下的兵將才是主因。就算劉備最落魄,去荊州投靠劉表的時候,他手下也有一千多精銳在。

    這些人,其實就是私兵,只不過不全是劉家的,關、張、趙雲這些大將都有各自的班底。

    王羽要爭雄天下,真正能用得上的,就是自家這五百精銳。

    不過,在他此次來挑人之前,他並不知道這支兵馬的詳細情況,所以,當他看到家兵的真正實力時,不由大吃一驚。

    這五百人身上全都穿著甲,當然,只是皮甲,不過,這已經很厲害了。要知道,韓浩的軍隊中,皮甲至少要伍長以上的軍官才有;至于郡國兵,嘿,就甭提了,軍侯能不能有一件皮甲都不好說。

    他們的武器更夸張,環首刀倒還罷了,被稱為櫓的大盾也不罕見,要命的是,他們居然人手一把強弩!恍惚間,王羽似乎看到了傳說中的先登營。

    五百強弩兵!這不是開玩笑的,在冷兵器時代,這玩意就相當于重機槍。使用得好了,這五百強弩兵的價值,絕對在五千郡國兵,甚至近萬豪強兵之上。

    王羽驚嘆不已,名不經傳的泰山王家,到底有多少家底啊?自己這個身份,似乎比想象中給力很多呢!

    只可惜……

    放下手中的強弩,王羽嘆了口氣︰可惜拿不到指揮權,否則,就算自己對冷兵器時代的戰法不熟,有這五百人在,也不會輸。比起對遠程火力的運用,又有幾個人能超過自己這個王牌特種兵?

    “公子,人都聚齊了,是您自己挑,還是……”家兵也有個統領,或者說是管家也行,王匡本來就是想讓此人隨行的。

    “我自己來。”費了那麼大力氣演戲,王羽爭取到的,就是這點自主權,哪里肯假手于人?

    五百私兵,站成數列,王羽依次走過,私兵們以不同的面貌來面對王羽。

    笑臉相對,意存諂媚的,他不要。

    他身上的變化,還不為眾人所知。追捧一個廢物公子,這種人即便有本領,意志力也有問題。做大事時,用人不當,命就已經交出去一半了。當年荊軻刺秦,不就是搭檔秦舞陽出了紕漏,最終功虧一簣的嗎?

    同理,冷眼相對,意存桀驁的也不能用。這種人有本領的幾率比較高,但收服起來也麻煩,萬一毛沒擼順,關鍵時刻鬧起來,比前面那種人更糟。

    態度太淡漠的也不行,看起來太年輕的同樣不行,還有……

    王羽的腳步越來越快,很快就要走到隊尾了。

    “公子,您……”管家茫然了,王家的私兵可都是勁卒,居然一個都不合眼,公子不光膽量有了變化,眼光似乎也是迥然有異于前啊。

    就在他憂心忡忡,準備出言勸諫的時候,王羽停下了。

    管家急忙抬眼去看,想知道王公子如此高的標準,選出來的到底是什麼人。這一看,他就傻眼了,這人,也太普通了吧?

    此人身材還算魁梧,但在五百精兵中,只能算是普通;相貌,不好不壞,屬于扔到人堆里,就不大容易再找到那種;神態、氣勢、武藝……好吧,只憑管家都叫不出此人的名字,就知道他到底有多普通了。

    要知道,王匡的私兵,也是從中平元年開始,大小幾十戰打下來的,有特長的兵,早就被提拔起來了。就算性格有問題,也會受到特殊的關注。

    眼前這位,什麼都沒有,一定要說有的話,頂多也就是站的直點,神情和其他人有些區別,他表情嚴肅,神態卻從容鎮定,讓人看了……嗯,比較老實,所以很放心?

    管家看不出門道,王羽卻很滿意。此人的神情舉止,可以說是不卑不亢,給王羽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似乎看到了後世的軍人。

    隨著王羽停下腳步,此人的目光也轉了過來,但神情完全沒有變化,與近代軍人接受檢閱時差不多,就差沒有稍息、立正的口令了。

    有意思,這個時代,居然能踫上這麼一個兵?王羽覺得,自己找到合適的人選了,不過,在這之前,還得問問仔細,別只是個樣子貨。

    “叫什麼名字?”他不自覺的用上了前世在軍中的口吻。

    “于禁。”這個時代報名的時候,一般都把籍貫放在前面,比如常山趙子龍,東萊太史慈。但王家的私兵全是同鄉,報不報籍貫都一樣。

    “嗯,嗯?”王羽後面還有不少問題要問,結果冷丁听到這麼個名字,他說不下去了。

    于禁!?

    同名?

    還是本尊?

    王羽心念電轉,在記憶中搜索起于禁的資料來。沒錯,于禁確實是泰山人,行伍出身,早在嶄露頭角之前,就已經從軍多年,似乎,能對上號……

    “你可有字?家鄉具體在何處?”

    “某字文則,乃是泰山巨平人。”

    應該沒錯了,王羽大喜。草莽間,果然臥虎藏龍,龍套老爹,其實也大不簡單,在軍營里隨便逛逛,都揀到個名將來。

    “你對地形可熟?我說的不是北岸的,而是南岸!可懂得如何安營立寨?”

    “洛陽以北,尚算熟悉,安營扎寨,某略有心得。”于禁的回答和他的為人一樣低調。

    管家看在眼里,多少有些不屑,沒本事還擺架子,活該出不了頭。站在于禁身邊的幾人,卻都有些著急,一副想幫忙解釋,卻又礙于軍規,不敢插嘴的樣子。

    王羽很滿意,盡管不知道于禁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但應該是本尊沒錯。

    作為曹魏的五子良將之一,于禁大概是最不出彩的一個,至少在演義里是如此。他為人低調,個人戰力普通,單挑記錄很少,而且從無勝績,最擅長的就是安營扎寨,算是個統御型將領。

    但王羽已經喜出望外了。在龍套老爹手下有了這樣的收獲,跟中彩票能有多大差別?

    “就是你了!跟我走。”王羽當即拍板。

    “公子留步!”管家急了,王羽表面上打著偵察的旗號,可是,即便是偵察,也不能只帶一個兵啊?而且還是這麼普通的一個兵?

    “這是不是太……”

    “你,你……你們幾個,都跟我來。”王羽哪里有空跟他爭辯,隨手指點,將剛剛想說話那幾個人統統叫上,直奔馬廄而去。

    管家茫然呆立了一會兒,跺了跺腳,去中軍帳找王匡請示去了。他相當的確定,公子確實變了,干脆利落的讓人害怕。

    覺得茫然的不光是管家。

    茫然跟到馬廄,看著王羽從干草下面翻出一個包裹,然後喝令眾人上馬,最後一陣風的沖出了大營,直奔大河而去。幾個兵卒都有點傻眼,完全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將要面對的又是什麼。

    “于大哥,不是去偵察嗎?可是,公子這架勢……似乎是要直沖敵營啊?”聲音在顫抖。

    “軍令如山。”于禁的回答依然很簡略,但他在這幾人之間的威望似乎很高,一句話出口,那幾人雖然仍有驚疑之色,但卻也沒人再說什麼。

    讓人心驚肉跳的沉默中。

    跟著性情大變的公子,下馬,過河,腳踩在冰面上的感覺,和凍土一般無二。幾名士兵都感覺,自己正走在一條不歸路上。

    “你們幾個,到這里就可以了。牽著馬找個背風的地方等著,天黑後,就可以回營了,能做到嗎?”王羽的命令讓他們松了口氣,但疑惑卻更深了。

    “可是公子……”

    “這是軍令,違令者斬!”王羽眼中精光一閃,舌綻春雷,一聲斷喝,喝住眾兵,這才轉過頭,吩咐道︰“文則,你跟我來。”

    “喏。”

    由于震驚過度,直到王、于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路邊的山林中,幾個士兵才漸漸驚醒過來。再遲鈍的人也知道了,王公子僅僅把他們當成了幌子,從始至終,他都只看中了于大哥一人,要去進行某個匪夷所思的計劃。

    幾人面面相覷。

    “于大哥不會有事吧?公子,到底是怎麼了?”

    這個問題的答案,于禁也很想知道。而且,比起自身的安危,他更想知道,公子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然有了這樣天翻地覆的改變。

    隨著兩人距離河陰的西涼軍大營越來越近,遇到的西涼軍游騎和哨探也是越來越密集。游騎在明,往來于道路之間,仗的是速度;哨探在暗,隱于山林樹叢之間,靠的是隱秘,想在群狼環伺中前進,可不是一般的凶險。

    但是,在王羽的帶領下,兩人仿佛閑庭信步一般,就這麼大搖大擺的不斷前進。

    游騎跑的快?再快也架不住提前一炷香的時間就被察覺啊;暗哨躲得深?藏得再好,也沒用,王公子遠在數里之外,就發現他們了,甚至還能指點出這些暗哨的觀察死角,然後悠然通過。

    一邊走,王羽還有空向于禁請教安營立寨的問題,比如︰營寨外部有些什麼防御、示警措施,內部軍帳通常如何布置,以及中軍帳的護衛問題。

    真相,正慢慢浮出水面。

    實際上,于禁是個相當謹慎的人,盡管他最崇尚的就是軍令嚴明,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會對顯而易見的亂命執行不悖。若是過河後,王羽直接下令,讓所有人上馬沖擊西涼軍,他肯定要拼命阻止的。

    那是直接送死。

    當然,兩個人棄馬潛行,同樣不是什麼好路數。于禁本打算摸清王羽心思後,就設法阻止的,然而,看到王羽一路上的作為,于禁沉默了。即便他已經意識到,王羽要進行的,是多麼異想天開的計劃,可他依然無法興起阻止對方的念頭。

    兵凶戰危,只要打仗,就有風險,送死與冒險的區別就是,執行者有沒有相應的實力。

    王羽有沒有實力?

    盡管于禁看不出多少門道,但他很確定;

    盡管王羽的目標匪夷所思,想要萬軍之中斬上將!

    但答案依然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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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月黑殺人夜

    暮色如鉛,沉甸甸的壓在山巔,觀此景者,心情都倍顯沉重。

    當然,王羽依舊是例外。

    經過兩個多時辰的跋涉,他和于禁已經趕到了目的地,正在半山上,眺望敵營。

    暮色下的西涼大營,黑沉沉的,象是一個恐怖的深淵。營寨四周,倒是點了些火把,但這點光亮並不足以照亮整個營寨,反倒是兵器將火光反射,不時發出幾道閃光,更添了幾分森寒殺氣。

    “鹿砦、拒馬前後都是壕溝,若是立寨的將領足夠謹慎,可能還會在壕溝里面動手腳,關竅同樣有可能在壕溝後面,只要在視線難及的地方掛上細繩,牽之以鈴鐺,就可以起到示警的作用。如果越過了前面這些障礙,那麼只要越過寨牆就可以入營了。”

    盡管相關的內容已經說了一路,但于禁還是希望盡可能說的詳細些,最好能使得王羽打消那個瘋狂的念頭。

    “不過,公子,您也看到了,盡管西涼軍相當輕視我河內兵馬,防備不算太嚴密,但該做的防御措施也都做了,寨牆足有兩人多高,火把密布,想不被發覺,似乎……公子,您在听嗎?”

    于禁說的口干舌燥,轉頭卻瞥見王羽一臉興奮,嘴里念念有詞,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鐵絲網、壕溝、圍牆,再加上地雷和探照燈,嘿,似乎沒什麼不同哦,呵呵,若說有,只能說更簡陋了。”听過于禁的講述,又實地看到了現場,王羽的信心更足了。

    鹿砦和拒馬,起到的就是鐵絲網的作用,這兩種工事與壕溝的配合,也和鐵絲網有異曲同工之妙。壕溝里面和鈴鐺什麼的,就是地雷或者紅外線;再加上照明度遠不如探照燈的火把,以及高度一般的圍牆,構成了西涼軍的防御體系。

    這個防御體系,防備河內兵馬襲營足夠了,不過,想要防他這個王牌特工,那是遠遠不夠的。

    就像路上那些暗哨和游騎。游騎不知道把馬蹄包起來,離得老遠就能听到動靜,跑的再快又有啥用?那些暗哨就更業余了,沒有保護色,沒有隱蔽措施,就是往樹後一站,石頭後面一蹲,是站崗還是暗哨啊?

    要不是沒有望遠鏡和狙擊槍,自己幾個小時就能把西涼軍外圍給肅清了。

    “公子,就算你能越過圍牆,可那牛輔身為董賊女婿,身邊的護衛恐怕也不在少數啊。”看了王羽神情,于禁就知道自己那番話白說了,至少勸諫的意思是被忽略了的,但他依然不死心。

    “那個啊,遇到了再說吧,實在沒辦法,我也不會勉強行事。”抬頭看了看天色,王羽打開包袱,開始換衣服。

    “那,公子,我……”

    “你給我望風,有意外……嗯,比如我爹帶兵攻過來了,你就給我發信號。”

    包袱里只有兩件東西,一套包括帽子在內的黑色衣服,還有一把匕首。簡陋的,不單是西涼軍的防御措施,王羽的裝備同樣如此。除了見識和技巧,雙方依然在同一起跑線上,西涼軍的優勢還更大些,畢竟這里是他們的主場。

    “什麼樣的信號?”于禁已經有了必死的覺悟,誰想到竟被分派了這麼個任務,他非常意外,甚至還有點失望︰听公子的語氣,分明就是在隨口敷衍,搞半天,自己就是帶個路,順便講解一下安營扎寨的常識?

    “就是鳥叫蟲鳴……好吧,冬天沒這玩意,你可能也不會,那就學狗吠狼嚎好了,反正我爹也不太可能……好了,就這樣,我去了。”王羽的回答,相當大的沒誠意。

    于禁想的沒錯,王羽需要的,就是個懂點軍事常識的向導,當然,膽子得大點,不能拖後腿。在軍營發現于禁,完全是意外收獲。

    他決定讓于禁在這里做個見證,給對方留下深刻的印象,以加強其忠誠度。免得歷史的慣性發生作用,人才流失到曹操那里去。

    天色,更加陰暗了。

    山南水北是為陽,反之則為陰。西涼軍的營寨,就在山北水南,長風掠過大河,毫無阻隔的吹將過來,猛烈非常,在半山上,自是更加不得了。

    但于禁卻絲毫沒有察覺,因為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王羽身上。

    此刻,離王羽出發已經過了好一會兒,隨著距離的增加和能見度的下降,即便全神貫注,一刻都不放松,于禁也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黑影。

    有時靜若處子,有時動若脫兔,有時則是在地上爬……于禁不知道那個戰術動作叫匍匐前進,但他很清楚,自己不能眨眼,否則很容易就會丟失目標。

    看著那個黑影輕巧自如的避過鹿砦,如若無骨的穿過拒馬,如履平地的跨過壕溝,也不知是西涼軍沒有布置,還是被繞過去了,示警措施同樣毫無作用……鐵桶一般防御陣勢,竟是連一點阻礙的作用都沒起到。

    若不是顧忌寨牆上巡守的軍士,于禁很想知道,王羽全力開動,越過這些障礙,需要多少時間,一炷香,或是更短?

    于禁遍體生涼,寒氣不斷的從心底冒了出來。

    他是平民出身,除了一個勉強算是健壯的身體,什麼都沒有。即便從了軍,經過苦練,他的武藝依然算不上出眾,所長者,不過行事嚴謹,好學勤奮罷了。他學的最多的,正是行軍布陣的本事,對安營扎寨尤為擅長。

    但此刻,他心中除了震驚之外,還有迷茫。

    世間居然有這種潛蹤匿跡的本領,他今後又要如何應對,才能將營寨守得固若金湯?這種本領,看過的兵書上沒有記載;前輩的講述中同樣沒有;傳說中的奇聞逸事中,依然沒有!

    真正的刺客,原來竟是這樣的嗎?

    眼看著王羽已經到了寨牆前,在火光照耀之外潛伏了下來,于禁心里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他既想看到王羽成功闖關,成就傳奇;同時,又期盼著王羽闖關不能,知難而退,異常復雜。

    王羽的本事太過匪夷所思,于禁不認為自己能學得到,相反,他更容易代入到守營將領那邊,畢竟他就擅長這個。王羽若是成功突破,今後的守營將領,恐怕都要夜不能寐了,誰知道除了這位公子之外,世上還有沒有其他人,有這樣的本事呢?

    所以,當他看到王羽伏在地上,整整一刻鐘都沒有動靜的時候,于禁松了口氣,他卸下的包袱中,既有擔心,也有憂慮,總之,復雜得很。

    如果王羽能听到于禁的心里話,他肯定會告訴對方︰你想多了。

    在如今的條件下,潛行偷營,風險極大,隨便有個小意外,小命就交代了。他沒有任何像樣的裝備,情報也很模糊,敵人的防御也並非很松懈。

    若不是形勢所迫,他才不會跑來冒險呢。要解決問題,辦法多得很,無論何時何地,潛入刺殺,都是下下之策。

    眼下,他就遇到麻煩了。

    寨牆上的火把不算多,但基本上連成了一片,任何相鄰的兩支火把,其照明範圍都有一定程度的重疊,這就保證了沒有死角。巡邏的軍士不多,但用于警戒卻足夠了。

    想神不知鬼不覺的過去,又談何容易?

    若不是強勁的西北風,王羽還真就只能知難而退了。

    風很大,吹得火把飄搖不定,隨著火光時明時滅,光照的死角,時而就會在某些地方出現。然而,光憑這點破綻,卻不足以形成突破的時機。

    火光的明滅沒有規律;風雖然是從西北吹過來的,但落實到細微處,同樣沒有一定之規;而守衛們的視線,就更加無法掌控了。那道寨牆不算太高,但也不是擺設,想翻過去,終究還是需要助跑、跳躍,以及攀爬的。

    所以,王羽只能等。

    沒有破綻,就制造破綻!

    因為,風的強弱,同樣沒有規律。

    他等的,就是風最強的一刻!

    于禁終于還是忍不住了,他的眼楮瞪得太久,風也越來越大了,他不得不暫時將視線移開,等這陣風頭過去後,再重新觀望。

    可是,就在他抬手遮眼的時候,一陣驚呼聲,讓他的心猛的一下揪緊了。

    王羽等的就是這一刻!

    風力突然變強,很多支火把,同時被吹得搖搖欲墜。這種情況出現過很多次了,只要火把沒熄滅,守衛們是不會去管的,但這一次,不會再和之前一樣了。

    嗤嗤嗤嗤!

    黑暗中,王羽魚躍而起,雙手連揮,幾顆小石子破空而去!強勁的破風聲夾雜在了風中,微不可聞,但效果卻相當驚人。石子的目標是火把,五六支火把同時熄滅,給西涼軍很是造成了一陣混亂。

    軍官高聲叱責著手下,命令他們將火把重新點燃;士兵們捂著頭盔,不情不願的挪動著腳步;風卷起了砂石,擊打在寨牆和人的身上,再次引起了一陣噪雜聲,被打中的人吃痛,自然要抱怨,寨牆雖然比人的身體更堅固,但也同樣發出了不滿的‘ 啪’聲。

    混亂的規模不大,可對王羽來說,這已經足夠了。

    穿越以來,王羽第一次將身體的力量發揮到極致,在強力的蹬踏下,他的身體有若離弦之箭,瞬間便穿過了數丈的距離。

    借著猛沖之勢,王羽高高跳起,雙手搭在寨牆頂端,手臂,腰腹同時發力,借助慣性,將身體直接揚過了牆頭!

    腳尖在牆頭連點,王羽直接翻越而過。

    突破,達成!

    說來話長,其實從打火把開始,到王羽翻過牆,也就是眨眨眼的時間。于禁是全程關注的,就走了那麼一會兒的神,然後,他就再也找不到王羽的身影了,只能呆呆的看著寨牆上火光明滅,人影晃動。

    他無語望天,不見星月,唯有黑沉如許,一句俗語突然浮現心頭︰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

    傳奇,已然乘風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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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世事總無常

    等到寨牆上恢復正常的時候,王羽已經遠在十幾個軍帳之外了。

    說心里話,王羽自己也有些後怕,剛才真的很危險。

    他現在的身體,畢竟不是前世那個經過千錘百煉的,意識和技巧雖然到位,但力量和反應神經卻不怎麼跟得上。整個戰術動作做得很流暢,不過鬧出來的動靜就有點大了。

    好在風聲掩蓋了雜音;在守衛們的奔走,與強風共同的作用下,寨牆本來就不停的在搖晃;再加上守衛們的防範意識不強,最終還是讓他有驚無險的過來了。

    不管怎麼說,成功潛越就好,接下來,只要找到中軍帳,覓機下手就可以了。

    借著密布的軍帳,王羽再次開始了潛行。

    中軍帳,顧名思義,通常就是在營寨的中心地帶。按照于禁的說法,西涼軍的軍營是按照最常用的圓陣布局,王羽的目標,就在圓心處。

    營寨內也不是全無守衛,一隊隊的巡夜隊,沿著不同的路線,在營內來回巡邏。不過,他們針對的目標卻不是王羽這樣的不速之客,而是為了預防內部的混亂,尤其是炸營這種大部隊的天敵。

    王羽之所以敢于計劃這次刺殺,不僅是因為形勢危急,又或單純的藝高人膽大,而是有備而來。歸納一下三國的刺殺記錄,就可以發現,三國時代的名將們,對于自身的保護並不是很看重。

    比如孫策,刺殺他的,僅僅是許貢門下的三個不知名門客而已,武力值都很一般,刺殺計劃也很粗糙,單純的守株待兔而已。哪怕孫策身邊有兩個衛兵,這仨人應該都沒機會得手,然而,他們成功了。

    再如張飛、呂布,他們都是被自己人暗算的不假,但這其中無疑也暴露出了問題,主將在睡覺的時候,部將就可以隨隨便便的走進去?甚至殺完人還有余暇逃跑……

    董卓被刺殺的次數最多,每次都挺驚險,被伍孚持刀沖到面前,董胖仗著自己力大,把對方推倒;曹操也曾帶刀接近過董卓,雖然被發現了,但在當時的情況下,只要曹操有拼命的決心,沖上去也許就得手了。

    王羽認為,三國時代沒有出名的刺客,直接造成的結果就是,諸侯們對刺殺沒什麼防備。

    截至目前,王羽的猜測都很準確。

    巡邏的人數雖多,但表現卻是業余級的,在他這個專家面前,破綻處處,很容易的就潛行到了中軍帳附近。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意外發生了。

    中軍帳周圍很空曠,估計是為了方便檢閱士卒,不過此時卻給王羽造成了困擾,沒有掩護,還談什麼潛行?

    這還不算完,軍帳周圍,還站了一圈甲士,這些人是貨真價實的甲士,身上都是鐵甲!在火光的映襯下,甲片不時閃過亮光,顯得殺氣騰騰。

    我擦,這牛輔也太怕死了吧?卡在最後關頭,王羽真心郁悶。

    難道三國的故事果然都是瞎掰的?其實這個時代的將領沒那麼大意?

    還是說,武力值越高的,才越有自信,越容易暗算?

    無論真相如何,自己今天都白忙了,除非手上有個火箭筒,否則怎麼可能殺得到軍帳里的人?

    怎麼辦?

    換個目標?可是,除了主將牛輔,這營里也沒有足夠有價值的目標啊。殺了主將,而且還是老董的女婿,這樣才能造成混亂,即便西涼軍不會自行潰退,至少一時間也組織不起來攻勢。

    而自己拿著牛輔的腦袋回去,勢必名聲大振,一掃從前的頹勢,讓老爹刮目相看,順勢掌握一部分,乃至全部兵權,不是很正常的嗎?

    殺個次要目標,甚或轉戰平縣,去殺張濟,都不太可能達到這個效果。張濟不過是個副將,死了就死了,西涼軍說不定還會變成一支哀兵,攻勢比原先更快更猛,反倒壞了事。

    萬一張濟的膽子也這麼小……

    也罷,繼續等好了,就不信這個牛輔一夜都不出門,只要他出來了,就有機會。實在不行,還可以在行軍途中想辦法,總之,不能就此放棄。

    王羽惡狠狠的瞪著中軍帳,他的狠勁上來了,準備跟牛輔死耗到底。

    就在這時,軍帳之內,變故陡生。

    “啪!啪!”兩聲脆響,王羽听得真切,分明就是打耳光的聲音。

    有門兒!

    潛伏等時機,最怕的是一切正常,只要有異常狀況,都有可能形成契機。原本王羽就知道里面有人說話,不過離的太遠,听不清楚,現在看來,似乎是起了沖突。

    他抖擻精神,更加專注了。

    “把人給我送來,你自己給我滾的遠遠的!”耳光聲後,緊接著是一聲咆哮。

    隨即,光影一閃,帳門洞開,一個身著魚鱗甲的人,稀里嘩啦的一路滾了出來,看樣子,應該是被人一腳踹出來的。

    沒人扶他。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的站起身來,垂頭喪氣的走了。甲士中分出了幾人,默默跟在他的身後。

    什麼情況?

    深更半夜正軍法?不太可能吧,牛輔要是真這麼敬業,說不定就是古之名將了,怎麼會默默無聞呢?

    奇怪,真奇怪。

    王羽徹底被搞糊涂了,完全不知道牛輔這是鬧的哪一出,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做出正確的判斷,他起身跟了上去。中軍帳防守太嚴密,左右沒有機會,不如看看這個倒霉蛋身上有什麼契機。

    牛輔不是喊了麼,讓他把人送過去!

    那倒霉蛋也不知是受了傷,還是不情願,走得非常緩慢,本來不遠的路程,結果足足走了將近一刻鐘。那幾個甲士也不知是出于同情,還是怎樣,也不曾催他,然而,再怎麼磨蹭,路程就是那麼遠,總是會到的。

    一行人在一處相對獨立的小營帳前面停了下來,沉默了片刻,那個倒霉蛋指指營帳,道︰“人就在這里,某就不進去了,你們自己……”聲音中蘊含著無限的委屈和不舍,最終,他話都沒說完,就捂著臉跑開了。

    王羽的眼楮一下瞪圓了,竟然是桃色糾紛麼?這麼說來,這不是天賜良機嗎?

    甲士揚聲自報身份,里面似乎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應了一聲說是馬上出來。隨後不久,一個艷妝女子從帳內裊裊婷婷的走了出來,幾個甲士左右一攏,引著女子回中軍帳去了。

    交接的過程太過平和,王羽完全沒找到動手的機會。

    不過不要緊,三更半夜叫個女人入帳,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還用說嗎?除非牛輔喜歡別人听牆根,否則,那些甲士就不可能繼續近距離護衛軍帳。

    那不就是機會麼?

    王羽這次不玩跟蹤了,他先行回了中軍帳,換了個更容易靠近的位置。他觀察過王匡的中軍帳,床榻一般都擺在這個方向,等里面開始運動之後,這個方向的人肯定最少。

    牛輔搶屬下女人,那些甲士都見怪不怪,帶人過來的時候,也顯得相當熟練,這種事肯定不止一兩次了。既然有經驗,那就好辦了,他們肯定會知道這些潛規則的。

    等王羽潛伏好,另一邊,那女子也帶到了。

    為首的甲士引著女子到了門前,低聲道︰“丞相,人帶到了。”

    “牛中郎呢?”帳內有人問道。

    “已經回營了。”

    “去,告訴他︰給我打起精神來,我打他罵他,是因為他負了宛兒,是私事;征討叛賊,攻打王匡,是國事,別混淆了。繼續原定計劃,三更造飯,五更出發,和張校尉一起分進合擊,一定要拿王匡的人頭來見我!行了,把人帶進來,你們都下去吧。”

    “喏!”

    女子進帳了。甲士也遠遠的退開了,大部分人都找營帳鑽了進去,黃河都凍上了,這天氣可不是一般的冷。

    王羽的心里卻像開了鍋似的……

    董卓!

    董胖子!

    竟然是董卓!

    歷史上那個悍然廢立皇帝,成為權臣的反面代名詞的董卓!

    沒錯,就是他!

    王羽猛然反應過來,自己搞錯了,搶女人這位,居然是終極目標董卓!被搶那個,才是他原本的目標牛輔!誤中副車,中了個更大的,董卓和牛輔,這倆目標完全就不在一個等級上,這真是……

    世事無常啊!

    震驚過後,王羽也慢慢的理順了思路。

    想起請戰的時候,自己對牛輔的那番評論,王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先見之明,贅婿這行當,果然不好混。

    這不,中年牛某背著媳婦偷腥,結果消息敗露,引出了老丈人,直接來了個名符其實的泰山壓頂,雞飛蛋打,多典型的事例吶。

    王羽四下看看,眼下障礙沒有了,正主牛輔在自己愣神的工夫也不知去向了,擺在面前的似乎只有一條路,更換目標,直接干掉終極目標。

    董卓的武力值似乎還不錯,想要無聲無息的殺掉,可能不是太容易。但是,想想現在他正在做的事,就會知道,其實也沒那麼難……

    盡管還在思考,但王羽的身體已經開始行動了。

    到底殺不殺,可以慢慢想,不過,不能不防著董卓完事之後,那些甲士卷土重來,因此,他必須先把目標納入射程再說。

    王羽悄悄摸到帳篷旁邊,用匕首割了個小口子,往里面一張,果然看見一個黝黑巨胖的肥大身軀,正壓在一個視覺效果完全相反的身體上面。

    哦,開始了就好。

    說來也怪,這麼巨大的身體,關鍵性的那玩意怎麼那麼小呢?難道也是相對論的一種應用?

    里面的戰況變得激烈了,王羽手上的動作也變快了,他再次換了個方向,從一個死角鑽了進去。

    好吧,一切就緒,現在要考慮的,就是怎麼料理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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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事了拂衣去

    “呼哧呼哧……”有若風箱鼓動的喘粗氣聲。

    “啊,嗯,呀,啊……”說不清是慘叫還是享受的嬌喘聲。

    合奏聲中,王羽在等待。

    董卓自身的武力似乎還不錯,但這並不是最讓王羽顧忌的因素,據說呂布給董卓當過很長時間的護衛,這才是最大的威脅!

    想到那位三國頭號猛人很可能就在帳外,即便膽大如王羽,心里的弦一樣繃得緊緊的。

    能不驚動外面的守衛,最好就不要驚動,以免節外生枝。最好的下手機會,是董卓運動完畢,倦極而眠的那一刻!

    董卓的謀略,王羽已經听得很清楚了,分進合擊,兩面包抄,至于張濟要怎麼避過韓浩……嘿,從出發前的那場爭吵中,王羽已經得到了答案。

    韓浩等豪強對王匡本就不滿,再加上韓浩舅舅的事,就算他顧慮名聲,不願投降,放水卻沒什麼壓力。只要安坐營中,王匡就完了,大仇也報了,何樂而不為呢?

    這背後也許還有其他的算計,但王羽也無暇多想,知道河內軍很可能撐不過明天,就已經足夠了。

    河內軍的生死存亡,系于他一身!

    “哦……”

    隨著最後一個長長的顫音,董胖的運動到了尾聲,王羽知道,自己必須要開始行動了。

    借著桌案的掩護,王羽探頭看去。

    董卓已經翻身躺倒,雙眼緊閉,上下起伏的大肚腩由急到緩,鼻子里更是微微的發出了鼾聲,看來累的不輕;那個女子早就沒了動靜,王羽估摸著,這可憐的孩子八成是被壓昏了,董卓的塊頭實在太大,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

    輕輕從靴筒里拔出了匕首,食指輕撥,光華一閃,黑暗中盛開了一朵小花。

    王羽要動手了!

    “鏘鏘……”身形未動,帳外便傳來了一陣盔甲踫撞聲

    有人靠近!

    這麼準時?王羽微微一驚,他本來計劃著聲東擊西的策略,避開外面的護衛,但現在看來,計策還沒實施就已經失敗了。誰想到這些護衛這麼專業?連時間都算得這麼準?

    他從裂縫中向外一張,松了口氣。

    這些護衛很專業不假,但畢竟夜已深,風更冷,他們也不是鐵打的。這次,他們並沒有擺出先前的鐵桶陣,而是采用了輪值的辦法,只是在軍帳的四角各站了一人。

    為求萬全,王羽連換幾次位置,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幾個人,看起都頗為雄壯,不過,應該沒有呂布在內。轉念一想,那畢竟是呂布,再怎麼貼身護衛,也不可能淪落到站崗放哨的地步才對。

    這樣也好,省事了,搞聲東擊西的話,還得留書,自己可不會寫繁體字……

    王羽輕輕活動了一下手腳,走到了榻前,望著那座起伏中的黑色肉山,他滿不在乎的吐了口氣︰既然主人留客留的這麼殷勤,那就干脆來場歡送儀式好了。

    歡送儀式的起點麼……

    在黑胖的巨軀的反襯下,旁邊那句酮體倍顯白皙嬌柔,王羽卻視若無睹,他的視線迅速在獵物身上和周圍掃過,先是在肥頭大耳的腦袋上稍微停留,然後又看向了起伏中的胸口,最後,王羽在塌邊的角落里,看到了一絲微光。

    玉佩?王羽心中一動,董卓貼身攜帶的東西,應該不是凡品吧?入寶山豈能空手而回?

    王羽是個行動派,心里的念頭還沒轉完,手上的匕首卻早已探了過去,一切,一挑,朦朦弧光一閃而逝。下一刻,王羽的手心,已經感受到了一絲溫潤。

    果然是好東西。

    將玉佩收入懷中,王羽更不遲疑。

    刀起,刀落!

    一道森寒的光芒在他手中閃現,閃電般直取要害!

    目標,正是董卓的心髒!

    熟睡中的董卓似乎也感受到了危機的降臨,在這一瞬間,他的眼皮微微顫動了兩下。

    然而,王牌特工的全力一擊,又是何等迅捷,別說董卓沒清醒,就算他睜著眼楮,全神貫注,也不可能避開這必殺的一刀。

    想不死?除非持刀者自己改變主意,而且還能將力量收發自如。

    這可能嗎?

    答案是︰可能,因為事情已經發生了。

    刀光在董卓的胸口上拐了一個彎,凌厲之勢不減,幾乎貼著董卓的肌膚向上方劃過,貼著那張大黑臉,進行了一次迅疾有力的切割!

    血光乍現!慘嚎淒厲!

    董卓終于被驚醒了!

    五官這種要害器官被割掉,會有多疼?

    王羽不知道,但他見過很多次,知道那會給人帶來什麼樣的痛苦,足以讓人瞬間精神崩潰;

    在今夜以前,董卓也不知道,刀尖舔血的生活已經離他很遙遠了,還沒等他看清楚身遭的情況,腦側傳來的那一陣揪心的劇痛,已將他淹沒,讓他痛不欲生。

    不過,求生的本能讓他做出了最合理的選擇,他一把抓起身邊體積最大的東西,用盡全身力氣,往疼痛傳來的那個方向砸了過去。

    “ !”董卓的力量相當之大,帳篷直接被砸破了。

    “啊!”投擲物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尖叫,不管是誰,從昏迷中清醒的一瞬間,發現自己身處半空,寒風刺骨,都會被嚇得精神錯亂的。

    慘叫聲和尖叫聲如夜梟般響徹夜空,徹底打破了夜的靜謐。

    “什麼聲音?”周圍的甲士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

    站得最近的幾個衛士,看到了畢生難忘的詭異景象,大帳鼓起了一個大包,很快就因為承受不住壓力,破裂開來,露出了一個白花花的身體。

    那身體在空中翻滾著,似乎要將自身每一個誘人的細節盡數展現出來,刺耳的尖叫聲,則是吸引觀眾的噱頭……

    看到這一幕的衛士們,都覺得時間過得很漫長,但實際上,這只是一瞬間發生的事。

    “咕咚!”下一刻,天使就已經摔落塵埃,如同一口破布袋一般,尖叫聲戛然而止。

    “這是……中軍帳……不好!是丞相!”

    “快,保護丞相!”

    護衛在中軍帳周圍的衛士,終于反應過來了,一股腦的往破口處涌了過去,看到的,是觸目驚心的景象。

    在床榻旁邊,帳篷開了一個大洞,寒風呼嘯著從那里涌進來,風口處,他們要保護的目標——董丞相,正裸著身體在打滾,慘嚎聲不絕,在他捂著耳朵的左手的指縫間,鮮血正涔涔而下……

    傷口不止一處,他手臂上還有一道刀傷。

    “廢物,都是廢物!”看見護衛進來,董卓稍稍心安之余,也是怒氣勃發,他指著與破口完全相反的方向,吼道︰“給我追!一定要把那賊子抓到,我要親手撕了他!”

    衛士們不及應命,便是一愣,這方向似乎不太對吧?

    “還不快去!”見衛士們遲疑,董卓更怒。

    把剛有過肌膚之親的女人丟出去,對他沒什麼影響,不過,他丟錯方向了。他受傷的是左耳,刺客卻在他右側,一擊不中,第二擊接踵而來,要不是他反應迅速,用手臂擋了一下,恐怕就……

    至于刺客為什麼第一刀沒有刺要害,董卓也無暇多想,他只當是自己剛好在睡夢中翻身,破壞了刺客必殺的一刀。

    險死還生,想到剛剛的驚險,董卓一陣陣的後怕,傷口處的疼痛更是陣陣傳來,他的斥罵聲也更響亮了︰“抓不住刺客,小心你們的腦袋,奉先,奉先何在?”

    “丞相,溫侯發現了刺客,已經追上去了,想必很快就有好消息傳來。”

    “好,有奉先在,吾無憂矣……對了,醫匠呢?醫匠在哪里?牛輔在何處?這刺客到底從哪兒來的?疼死我也……”

    ……

    以中軍帳為中心,沖天的火光熊熊而起,無數人影在其中閃動,騷動正迅速的向四面擴散著。

    軍將們從夢中驚醒,茫然沖出營帳,臉上則混雜著駭異和不解。來不及問明細節,親衛們殺氣騰騰的怒吼聲已經說明了一切。

    “火把都點起來,不要走了刺客!”

    “刺客往東面逃了!”

    “圍住他,他刺傷了丞相,不抓住他,大伙兒的腦袋都得搬家!”

    “都留在帳篷里不要動,出來亂晃者,皆殺無赦!”

    整個營盤都陷入了大亂,兵找不到將,將不識兵,再加上董卓的親衛四處亂竄,各式互相矛盾的號令滿天亂飛,更是亂得一發不可收拾。

    刺殺在軍事上的作用是什麼?制造混亂,形成戰機!王羽的刺殺行動,圓滿的達成了這個目的,可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因為他正在被人追殺。

    因為要給董卓留下錯覺,刺殺的目的,是取他性命的,所以王羽假作補刀,演了場戲,稍稍耽擱了一點時間。

    就是這一點耽擱,讓他沒能在第一時間脫身。

    其實,董卓那些護衛的威脅並不大,這幫人全副武裝,身上的鐵甲尤其沉重,正面對敵很厲害,但跑起來就悲劇了。以目前的可見度,王羽隨便幾個沖刺就能甩掉他們。

    問題是,這些甲士當中,有個猛人!

    王羽就是被這位猛人發現的,能識破王羽的潛行,眼力相當不一般。

    他的實力則更強!其他甲士拼盡全力,也只能被越甩越遠,但這猛人的動作卻迅猛絕倫,如出押的猛虎,暴走的雄獅!

    就是因為他,王羽才遲遲無法脫身。

    如果不是看到了對方手里的兵器,因而猜到了對方的身份,王羽很有回頭把這人干掉的沖動。

    此人手中的兵器似槍非槍,兩邊各有一根月牙形的鋒刃,在火光的照射下,寒芒四射,閃爍不定,赫然是一支方天畫戟!

    呂布!

    只能是呂布!

    提著一根長兵器,穿著全身鐵甲,還能縱躍如飛,也只有這位三國頭號猛人,才有可能做得到了。

    即便在全盛狀態,有跟呂布單挑的機會,王羽也要仔細想想再說,現在這種情況,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回頭的。

    開什麼玩笑,那可是呂布!

    “賊子還不速速就擒,若是識相,某擔保留你條全尸!”不光行動不受影響,呂布還有空揚聲勸降︰“看你也是條好漢,與其死在亂刀之下,不如讓某成全你!你我公平一戰,你若勝了某手中畫戟,某就放你離開,絕不留難,如何?”

    呂布看似輕松,實際上追的也很辛苦。

    他和王羽的速度雖然差不多,但問題是王羽在逃,他在追,逃的可以選擇路線,佔據主動。盡管他拼盡全力,但距離卻一點點的在拉開。

    這里是西涼軍的主場不假,可現在是夜里,能見度太低,事發突然,西涼軍已經陷入了混亂。到處亂竄的士兵,不但不會成為王羽的阻礙,反而會成為他的助力。

    偶爾有幾個眼力好,沖上去阻攔的,也都被王羽一刀一個,刀刀割喉,眨眨眼的工夫,已經死了十多人,卻沒能給王羽造成絲毫障礙。

    這也是呂布不敢停下來卸甲的原因,王羽的動作太敏捷了,身手也太詭異,哪怕只是片刻時間,也會讓呂布徹底失去目標。

    追不上,就只能攻心了唄。

    “呂將軍,你追不上的,還是放棄吧,你要是再追,我可要出絕招了。”比武力,呂布天下無雙,但若比智謀,王羽至少能甩對方十條街,哪里會中那麼簡單的攻心計。

    “絕招?不妨讓某開開眼界。”呂布冷笑。時間拖得越久,對方的處境就越不利,牛輔雖然窩囊,畢竟也是宿將,等他得到消息,開始整頓秩序,就可以甕中捉鱉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一聲冷笑入耳,呂布驚喜的看到,前方那個鬼魅般的身影終于停下來了,他大喜過望,發力沖刺,在原本就極快的速度上,竟是更進一步。

    王羽看的咂舌,呂布果然是呂布,這樣的情況下,居然還有余力,這種力量,真是恐怖。

    不過,自己的絕招也不差……

    只見王羽一矮身,鑽進了旁邊的軍帳里,呂布微微一愣,既而冷笑更盛,想引自己追進去,然後趁亂逃跑?

    想得美!

    他腳下不停,右臂用力揮舞,手中畫戟化成一股颶風,摧枯拉朽般將那座軍帳掃上了天!

    “哇!”驚呼聲四起,軍帳里的西涼兵完全搞不懂狀況,只是駭然望著魔神下凡般的呂布。

    呂布眼角都沒掃這幫人一眼,他注意力全在那個敏捷的身影之上,那個身影仿佛猿猴般靈巧,在地上翻滾著,避開了呂布的驚天一戟,然後輕巧的跳起身,往下一個軍帳鑽去……

    “沒用的!”呂布大踏步的追上去,然後又是一擊。

    就這樣,兩人一追一逃,連續砸破了五六間軍帳,後面的甲士也氣喘吁吁的追近了……

    成功了!呂布的臉上泛起了一絲笑意,他已經在考慮是生擒還是活捉了。

    就在這時,勁風襲面,王羽的暗器來了!

    “雕蟲小技,也敢獻丑?”王羽的暗器功夫相當高明,但用來打呂布,還是差太多,呂布手中畫戟隨意一擺,就化解了這招暗襲。

    “還有什麼伎倆,統統拿出來!”

    王羽並不答話,而是直接喊開了︰“呂布造反,刺傷了丞相,現在又要去殺牛中郎,弟兄們,保護牛中郎,殺逆賊啊!”

    呂布微微一愣,然後心中大叫不好!

    這挑撥離間之計很粗糙,但卻很實用。他本就不是董卓嫡系,之所以被董卓留在身邊,其實不光是當保鏢,更重要的是,這樣可以牽制並州軍!

    如果王羽喊的是牛輔要造反,肯定沒人信,但若是他呂奉先,那就不好說了,畢竟,他是有前科的。

    光是這些條件當然還不夠,所以,王羽故意在營帳里鑽來鑽去,惹得呂布接連挑翻數帳,看起來確實很像是在造反。

    最重要的是,現在營中本來就大亂,除了董卓的親衛之外,誰也搞不清楚狀況,只知道丞相遇刺,而且是在重兵把守的軍營之中!

    將所有線索串聯起來,矛頭全部都指向了呂布,王羽再這麼一嚷嚷……

    西涼兵的眼神都有點不對勁了。

    “就憑你們,也想殺本將?”呂布知道中計,但以他的性子,卻也不屑于解釋,呂布天下無雙的可不單是武力,他的傲氣也同樣高。

    手中畫戟一擺,他傲然說道︰“本將在抓刺客,你們這些廢物都給我閃得遠遠的!”

    西涼兵也是都桀驁不馴的,哪里受得了這樣的蔑視?平時倒也罷了,呂布畢竟是上官,單對單,軍中就沒有能在他手下走過三個回合的,受氣也只能忍了。

    現在,這廝已經反了,殺之有功無過,再厲害,還能以一敵百,敵千不成?

    眾兵殺氣騰騰的圍了上去,口中叫嚷有聲。

    “殺了他!”

    “殺逆賊!”

    “他現在就一個人,並肩子上,殺了他!”

    盡管已經怒極,可看到呂布手持畫戟,傲然而力,卻沒人敢搶先動手,可見其威勢如何驚人。

    王羽嘆了口氣,這樣都打不起來,真是無奈啊,不過,掩護自己逃跑卻足夠了。他毫不遲疑,轉身就跑。

    “賊子哪里走!”呂布哪里肯放過他這個罪魁禍首,只是身邊圍了一圈人,他再牛,也沒辦法在短時間沖破封鎖,狂怒之下,他直接將手中的畫戟投了出去。

    這是呂布的含怒一擊,威勢自是無比驚人!

    在畫戟投擲方向上的幾個軍卒,本來還在怒吼,結果忽覺黑影臨頭,狂風撲面,仿佛天上掉下來了一座山似的,連身形都站不穩了。其他人也是張口結舌,再喝罵不出半個字來。

    他們都被驚到了!

    被波及者尚如此,身為首要目標的王羽,感受更深,他先感受到了勁風襲體,然後才听到了那沉重的呼嘯聲。

    一擲之威,竟至于斯!

    生死一線,王羽表現得卻很鎮定。這時候,轉身或躲避,都來不及了,畫戟速度實在太快,威力也太強,讓他這個受過躲子彈訓練的人都是措手不及,只能硬抗了!

    他身體順勢前撲,用一個很怪異的姿勢,抬起右腳,向上反撩!

    用這種動作,應付呂布的全力一擲,怎麼看怎麼象是在找死。

    畫戟不是長槍,光避過槍尖的鋒芒沒用,還得避開兩側的月牙刃,呂布知道王羽動作敏捷,所以才直接把武器扔出去。王羽的應對,顯然有些托大,就算他那一腳能避開鋒刃,踢中畫戟,也未必憾得動畫戟前沖之勢,一樣死路一條。

    “ !”像是用尺子量好了似的,王羽一腳正中畫戟的戟頭!

    “咦?”呂布瞳孔一縮,他看得分明,王羽這一腳雖然是從下而上撩上來的,但最後卻是從側面踢中的畫戟!

    一腳踢中目標,王羽左手在地上一撐,身體側翻,恰到毫厘的避過了畫戟。方向略偏的畫戟,與他貼身而過,甚至割破了他的衣服,但就是沒傷到他半根毫毛。

    “轟!”錯過目標的畫戟一頭撞在了寨牆上,整面牆坍塌崩離,轟然而倒,一道身影飛快的躥入了煙塵,隨後,徹底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呂布知道再追不上,他隨手一拳打倒一個想趁他失了武器,上來撿便宜的西涼兵,揚聲發問︰“有這樣的身手,當非無名之輩,尊駕何不留下姓名,以待日後相見?”

    回應他的,只有風吹樹搖的沙沙聲。

    過了好一會兒,當呂布已經失去耐心,將憤怒發泄到雜兵身上,提著兩個士卒往人堆里亂砸的時候,黑暗中才傳出一個清朗的聲音。

    “泰山王鵬舉!呂溫侯,後會有期!

[ 本帖最後由 pon217 於 2014-3-8 13:2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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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諾千金重

    時近三更,冬夜的嚴寒如同水銀瀉地般無孔不入,透過身上的戰襖,一絲絲的滲入身體,試圖將所有的熱氣都驅趕出去。

    然而,這並不是于禁感到戰栗的原因,帶給他這種前所未有的感覺的,是他在深夜的某一刻,看到的景象。

    最初,只是一點火星在黑暗深處炸開,轉瞬即逝,快的幾乎讓人以為看到了幻覺,但一直全神貫注的于禁很清楚,那不是錯覺。

    仿佛種子破土一般,那點火星轉眼間便綻放成了一朵小花。隨即,火花開始擴散,一圈圈漾開,仿佛水面上的波紋,然後,這些波紋變得薄厚不一,凌亂開來。下一刻,卻又是象被什麼東西所吸引,猛的匯聚在了一起,形成了一根巨大的光柱,徑直向東南延伸開來。

    這才是于禁戰栗感的源頭。

    看到這景象的第一時間,一個匪夷所思,卻又在情理之中的念頭浮現在他腦海之中,公子……得手了。

    營內爆發出的,震天般的喊殺聲,更是成為了明證。若非公子已然得手,縱使被發現了,又怎麼會掀起如此規模的動亂?

    即便遠在半山,無法分辨出喊殺聲的具體內容,但于禁還是清晰的感受到了西涼軍的情緒。

    那是一種夾雜了恐懼、焦慮,以及憤怒的情緒!

    于禁很肯定,此刻,只消他手上有數百精兵可用,也不用多做布置,一個全軍突擊的命令便足矣,全勝可期!這支由數千西涼精銳組成的軍隊就算不全軍覆沒,也得損失過半,徹底失去戰斗力。

    一人之力,竟至于斯!于禁何幸,得以親眼見證之!

    震撼過後,涌起的是擔憂,那是對王羽安危的牽掛。

    到底是身經百戰的精銳,隨著時間的推移,西涼軍已經從最初的混亂無序中恢復過來。秩序恢復的同時,也有了明確的追擊方向,眾寡懸殊之下,就算公子本事再高,也無法確保無虞。

    若是在今日之前,于禁肯定不會這麼關注自家公子,但見識過了王羽的手段魄力之後,他已經將王羽視為了未來的希望。

    所謂私兵,其實是從春秋戰國時代的門客衍化而來,當日信陵君竊符救趙,為他奔走的侯贏、朱亥,都是門客。其前途命運,與所在國家只有間接關系,與主君才息息相關。所以,當年的朱、侯二人在信陵君違背魏王旨意時,依然死心塌地誓死相隨。

    這就是門客的忠義。

    以門客自居的于禁,時常會對主家的前途感到憂慮。

    家主王匡為人磊落,忠君守義,然而,卻不通權謀之道。如今,亂世的征兆已經很明顯了,這麼一個老好人,有可能拼搏出一片天地嗎?

    于禁很懷疑。

    當初大將軍何進派出去招兵的府掾,遠不止一兩個,光泰山郡就有兩人,一個是王匡,另一個則是濟北相鮑信。

    後者如今擁兵近萬,在兗州混得風聲水起,地位權勢遠在王匡之上。于禁時常會設想,如果當年他跟著鮑信,現在會怎樣?

    按說他受了王家的供養,就不應該有別的心思,但王家的前景實在黯淡。王匡不擅權謀,好歹還能算是個仁厚之主,對于沒太大野心的于禁來說,倒也值得盡賓主之誼。

    王匡後繼無人,這才是致命傷。

    王匡早年無後,老來得子,全家上下都是愛若珍寶,寵溺異常。長于深宅婦人之手,十五歲之前連王家大門都沒出過,最夸張的是,他十歲才斷奶!

    人之初生,都差不多,培養方式很大程度決定了人的性格,王家那種方式養出來的孩子,會是個英雄才見鬼了呢。

    于禁的失望,便源自于此。

    其實不單是他,王家兵當中,原來也頗有些有本事的,山東多豪杰,泰山最無雙,這話自不是空口白話說出來的。

    但時至今日,那些人都已經紛紛散去,剩下的,泰半都是些只想著拿餉吃糧的。

    于禁只是沒有野心,而非自甘墮落,又怎會甘于如此?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主家如果太不堪,他自家的性命也是堪憂,于禁怎麼可能一點其他想法都沒有?

    然而,就在幾個時辰前,他的想法改變了。

    原因自然是王羽。

    孤身入敵營,視千軍于無物,取上將首級如囊中之物!單是這份氣魄,就堪稱蓋世無雙了。

    其本領手段更是無比驚人!

    于禁堅信,手下若是有這麼一群斥候,哪怕每個人的水平只有王羽的一半,或許一兩成就夠了。從今往後,都只有他偷襲別人的份兒,誰想偷襲他,絕對比登天還難。

    這不就是穩立于不敗之地的意思麼?

    于禁對王家的信心,驟然高漲。

    若不是王羽行事太過霸氣,他拼死也要把這位未來之星給勸回去。只可惜,他終究還是沒能勸得動這位性情大變的公子,只能滿懷焦慮的向敵營眺望。

    然而,黑暗中舞動著的,卻只有風吹樹搖,雲聚雲散,不見那個豪氣干雲的身影。

    如今,形勢的走向越發的離奇,也愈發的凶險,于禁卻只能干看著,什麼都做不了,第一次,他對自己的武藝低微,感到了焦慮。他手握刀柄,惶急走來走去,恨不得拼命沖下去,哪怕拼了自己的命,也要幫公子殺出條血路來。

    實際上,這種時候,武藝再高也沒用,黑暗中,火光里,不知多少人在穿梭往來,連敵我都未必辨識得清楚,還談什麼幫忙助戰?

    “轟!”

    正焦急間,一聲巨響,寨牆坍塌,然後,于禁再次听到了自家公子的聲音。

    王鵬舉?呂溫侯?

    于禁被這些信息搞迷糊了︰鵬舉似乎是公子的字,而且是現取的字……呂溫侯就不用說了,可問題是,呂布怎麼會在這里?而且還跟公子交了手?貌似……還吃了點小虧?

    更奇怪的是,公子潰圍而出,西涼軍竟然不追,反而自己打起來了。

    離得遠,天又黑,于禁看得並不是很清楚,不過,他畢竟在山上,除了喊殺聲之外,還可以看到不少跡象,比如亂飛的人影,和不斷倒塌,乃至起火的軍帳什麼的。

    于禁越發的茫然了︰要不是自己全程隨同,肯定會以為公子另安排了一路奇兵,否則,就是西涼軍內訌了,主將被刺殺,不追刺客,卻自己內訌,西涼人是瘋的嗎?

    “啾啾……啾啾……”

    正焦慮間,于禁卻突然听到了幾聲不該有的鳴叫,似乎是畫眉的叫聲,可是,現在明明就……他心中一動,繼而,一股狂喜涌上心頭。

    “是公子嗎?禁在此處。”

    低聲重復了幾遍,不見回應,于禁正猶豫著要不要再大點聲,下一刻,他面前卻出現了一個黑影,就像是憑空出現的幽靈一般!

    于禁大驚失色,若不是心頭還有幾分理智,差點就拔刀砍過去了。

    “……公子?”

    “有勞文則久候,辛苦了。”听到那熟悉的爽朗笑聲,于禁心中方才一定。

    “公子孤身犯險,尚揮灑自如;禁只是登高遠觀,何苦之有?慚愧者,應該是禁。”

    王羽一擺手,灑然道︰“暗殺行刺,乃是劍走偏鋒,非是正途,危急關頭,亡命一搏倒也罷了,若是專注于此,遲早要吃大虧。我看中文則的,是你的韜略,而非此等邪道,何慚之有?”

    “……”于禁大為感動,一時無語,過了片刻,才指著山下問道︰“公子既已脫險,西涼兵馬卻是在……”

    “他們在內訌。”王羽回頭看看,隨口答道︰“本來想殺個牛輔,結果撞見了董卓……耍了點小把戲,沒想到他們還挺配合……”

    王羽本來只是想搞點亂子,稍微阻擋一下呂布,誰想到猛人這麼配合,不解釋不說,還開嘲諷。那些西涼兵本來就不明真相,對呂布和並州軍沒準兒還有點鄙視,所以雙方就這麼不管不顧的打起來了。

    一邊說話,王羽一邊活動著腳踝,那破天一戟著實厲害,自己明明踢的是側面,腳踝竟然還是受了傷!

    馬中赤兔,人中呂布,果然名不虛傳!等恢復了巔峰狀態,倒是要再來會會他,敵愈強,戰意愈盛,王羽斗志昂揚。

    他說的隨意,于禁卻听得心神搖曳。

    只身入營,刺傷國賊,然後在天下無雙的呂布的追擊下,從容脫身,順便還用了把離間計,將西涼軍營徹底攪亂!

    心悸于其中的驚心動魄;

    震撼于王羽的權謀手段;

    感慨于人生的際遇無常;

    一股濃烈的情緒涌上心頭!

    一句鄭重無比的誓言,驟然脫口而出︰“主公真神人也!禁感佩無狀,願誓死追隨!”

    “甚好!”王羽大喜。

    出自自家隊伍的名將,他當然不會放過,然而,死心塌地的追隨,和純粹上下級關系,純粹是兩碼事。

    一諾千金!有了這話,就不用擔心于禁被人挖角了。

    王羽的稱雄之路剛剛起步,于禁的意義非比尋常。後者最擅長的,不是韜略計謀,而是練兵!

    用前世的術語來說,于禁是全兵種特長,最精擅的是步兵、弓弩兵,但騎兵運用,他照樣很有心得,最夸張的是,他還會練水軍!

    赤壁之戰,曹操殺了蔡瑁、張允之後,新任的水軍提督就是于禁。

    說白了,于禁就是個萬金油,怎麼用怎麼有理。如今王羽的勢力還很薄弱,人才稀少,于禁這樣的全職高手,對他的意義,比張飛、關羽那樣的萬人敵還大。

    當然,王羽自己也會練兵,而且同樣也是全兵種特長。

    但是,他擅長的練兵法門,是熱兵器時代的,對冷兵器的戰法和練兵術,他就一竅不通了。取長補短,融會貫通需要時間,而他和河內軍即將面對的,是連場大戰,哪有空搞這些?

    有了于禁這個副將,自然再好不過。

    烈烈長風中,王羽傲然四顧︰“文則,相信我,這只是個開始,咱們縱橫天下的日子,還在後面呢。”

    于禁舉拳過眉,慨然應諾︰“主公旌旗所向,便是禁刀鋒所指。”

    若有所覺般,山下的大營中,西涼軍的喊殺聲更加響亮,戰況也更加激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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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漢營先震驚

    翌日清晨。

    晨曦猶在天際徘徊,暖陽已經驅散了夜的陰寒。遠近可見,裊裊青煙條條而起,在空中匯做一處,如同一朵朵雲彩。

    似乎,又是一個平靜祥和的早上。

    然而,如果有人湊近了觀察,就會發現︰青煙升起的地方,是一片營寨,那煙不是象征祥和的炊煙,而是從寨牆的殘破處升起的硝煙,是火箭留下的痕跡。

    顯然,這里剛剛發生過一場激戰。

    望著一片殘桓斷壁,河內太守王匡臉色鐵青,對他來說,昨夜和今晨,是他一生中,最悲催的幾個片段之一。前一個,大概要追溯到大將軍何進被殺的那一刻了;再往前,則是黃巾之亂……

    一連串驚心動魄的慘事,是從午後開始的。

    先是從事韓浩抗命,然後愛子王羽跑來請戰,稀里糊涂的嚷嚷了一通之後,局面就失控了。

    兒子過了河,韓浩卻回了營,跟王匡事先的預計,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還沒等他想明白前因後果,私兵統領王朗就出現了,而且帶來了一個壞消息︰公子隨便挑了幾個兵,就直沖過河了,看那架勢,很有單騎沖陣的意思。

    王匡霎時間就凌亂了。

    換在軍議前,誰敢這樣在他面前造謠,他早就老大耳刮子打過去了,可現在,想想王羽在軍議上慷慨激昂的模樣,這事兒還真不好說。

    不過,他還在猶豫。知子莫若父,王羽有多少本領,他再清楚不過了。

    就拿最基本的馬術來說,王羽頂多就是勉強騎在馬上不掉下來,想沖陣?走著去還差不多。再說,就算他口才突然變好了,也不可能說服那幾個兵跟他去送死啊?

    然後,巡營的將官又到了。

    這次的消息,嚴格來說是好消息︰王羽在營內制住了驚馬,展示了高超的身手和馬術……

    然而,結合前面的消息,好事也變壞事了。

    王匡徹底坐不住了。

    懦弱的兒子固然不是好兒子,可性情大變,變得跟瘋子、亡命徒差不多的兒子,一樣不是好兒子啊。

    他將手底下的斥候全都派了出去,之後仍然意猶未足,又把所有騎兵都調動起來,將搜索網擴大到了極限,想把王羽給找回來。

    努力很快就有了收獲,盡管這收獲和王匡預想的有些差距。那幾個被王羽撇下的小兵回來了,帶來了一個更加恐怖的消息︰王羽只帶了一個兵,直沖河陰大營而去!

    王匡眼前當即就是一黑。

    兒子再不好,有,也總比沒有強,現在算是全完了。兩個人?恐怕連敵營的影子都看不到,就被剁成肉醬了。

    王匡拼盡全力,才壓下了盡起全軍,亡命一搏的想法,他知道,即便他自己不要命,河內郡兵也不會跟著他送死。

    眼見天色將晚,他黯然下令,令外面的游騎哨探撤回。

    即便如此,慘事仍然不斷發生。不知是迷了路,還是當了逃兵,有幾十個騎兵沒有回來,其中有郡兵,也有私兵。

    白發送黑發,勤王的戰局也是黯淡,老王匡夜不能寐。若非老友一直在身旁安慰,很難說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而後,局勢的走向越發的詭異了。

    臨近清晨,被當做逃兵的斥候回來了一隊,是王家私兵,他們帶回了一個令王匡驚秫的消息。

    他們在黑夜中迷了路,好容易找到方向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身處孟津渡附近,不遠處的小平津渡口,正有大隊西涼軍踏冰渡河!

    而近在咫尺的孟津軍營,卻是黑沉沉的不見燈火,似乎全然沒有察覺!

    再怎麼不擅權謀,王匡也明白形勢有多嚴峻了。

    韓浩也是熟知兵法的宿將,安營的地點正選在了要害處,不可能對西涼軍的動向一無所知。按兵不動的理由,只能是……

    失去了友軍的援助,王匡河陽的河內兵馬,即將面對的是兩路夾擊,任何一路的實力,都在河內軍之上。

    形勢嚴峻這個說法太過樂觀,準確的說,滅頂之災就在眼前!

    封鎖消息,整軍,備戰,王匡抱著必死的決心,開始組織防御。

    而張濟也比王羽料想的凶悍得多。

    王羽並不清楚,受到通訊手段的限制,這個時代的分進合擊,兩路兵馬很難做到同時抵達。通常是哪路兵馬先到,就先行進攻,反正援軍會在差不多的時間趕到,搶先進攻,還有個突襲的效果。

    由于王匡封鎖了消息,郡兵對來自西面的突襲準備不足,一度發生了動搖。張濟發現戰機後,果斷將主力投入進攻,河內軍的戰線霎時間就變得岌岌可危。

    王匡無奈,只能將預備隊投入戰場,這原本是他準備用來抵擋牛輔那路兵馬的。可若是張濟將郡兵擊潰,不用牛輔來,河內軍就已經完蛋了,也只能頭疼醫頭腳疼醫腳了。

    否極泰來,很快,轉機出現了。

    五百強弩,在防御戰中的威力是驚人的,眼見突襲戰打成了攻堅戰,而牛輔的援兵卻遲遲不到,張濟果斷撤兵。

    王匡顧慮牛輔那路兵馬,也不敢追擊,于是,這場突襲戰就此告一段落。

    暫時擊退了敵人,但王匡知道,河內軍已經陷入了死地,除非立刻撤軍,否則,只有全軍覆沒一個結局。

    王匡很不甘心,明明洛陽已經被聯軍包圍了,只待發起總攻,就能將國賊誅殺,匡扶朝廷了,怎麼能在這里就功虧一簣呢?

    可是,面對殘酷的戰局,他無力回天。

    經過適才的苦斗,郡兵的斗志和士氣已經被大幅削弱了,敵人雖然也成了疲兵,但張濟軍的騎兵比例比較高,野戰更有優勢。更重要的是,張濟有援兵,王匡則是孤立無援。

    即使想撤退,也沒那麼容易,張濟只是停止了進攻,並沒撤遠,他還在等牛輔。河內軍若想撤退,他肯定會追上來咬住不放。

    擺在河內軍面前的,似乎只有等死,和潰逃兩個選擇了。

    王匡回顧老友,頹然道︰“伯喈兄,是小弟害了你啊,若非小弟阻攔,你現在應該在洛陽城中高坐,受人禮遇,哪里會如此狼狽?不若小弟遣使往見張濟,言明伯喈兄身份,董賊看重伯喈兄名聲,屢屢相召,想那張濟也有所聞,不至相害,如此……”

    蔡姓老者怫然不悅︰“公節說的哪里話?莫非老夫是那趨炎附勢之人嗎?姑且不論董卓屢次相召到底是何意圖,你素知老夫為人,老夫前往洛陽,難道是為了榮華富貴麼?老夫只是心願未了,想在風燭殘年,將其了卻罷了。又豈能在危難之時,棄友而去?”

    “小弟如何不知,伯喈兄入京,乃是為了重修後漢書,只是伯喈兄,佷女……”

    “遣使之事,不必再提。”老者斷然道︰“琰兒既是老夫之女,縱有不測,也是命運使然,須怪不得你。倒是羽兒,卻是可惜了……”

    他長嘆一聲道︰“先前听公節你說,羽兒如何不堪,早年婚約之議,盡數作罷,但以老夫看來,羽兒雖有些莽撞,但亦不失為豪杰本色,即便琰兒向不與武夫親近,此事也大可從長計議。其實,他昨日慷慨陳詞時,老夫亦為之心折,如此佳兒,你為何又……”

    他誤會了,以為王匡因自慚退婚,導致王羽氣憤不過,這才跑去拼命。

    王匡哭笑不得︰“伯喈兄,你誤會了,就在昨日軍議之前……”他先是備述前事,然後一攤手道︰“小弟也非是妄自菲薄,又或求全責備之人,羽兒原來若有昨日半成的氣概,小弟也斷然不會……唉。”

    “一朝頓悟?”老者大奇︰“世間當真有此奇事!”

    “奇事未必是好事。”王匡嘆息道︰“若是羽兒還和從前一樣,至少不會讓小弟白發……”

    “報……”一句感嘆尚未說完,外面又有通報聲傳來,聲音淒厲,驚心動魄。

    老王匡心里咯 一下,身子都開始打晃了,他這兩天受的刺激太多,實在是有些經受不住了。

    “……何事?”勉強穩住了心神,他準備面對慘淡的人生了。最多……也就是牛輔殺過來了唄,怕啥?大丈夫為國效力,有死而已!

    “報主公,公,公子回來了!”探子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

    牛輔軍出現的後果很嚴重,卻在情理之中;王公子再次出現,這才是真的離奇呢!

    就算他只是過河找地方窩了一個晚上,也不可能這麼完好無損的回來呀。西涼軍的游騎哨探,寒冷徹骨的冬夜,可都是強大的殺手,足以輕而易舉的干掉一個公子哥!

    “什麼!?”小兵都知道的東西,王匡這個主將又豈能不知?

    驚詫、疑慮、彷徨、恐懼,無數種情緒在他心里翻涌著,最終,還是父子親情佔了上風,他顫聲問道︰“羽、羽兒如今何處?”

    “公子就在帳外請罪。”

    “沒事就好,又值得請什麼罪了?快,快讓公子進來!”失而復得的喜悅,讓王匡有了種重生的感覺,嘴上說著讓兒子進帳,但他的腳步卻已邁開,往帳外迎了出去。

    看著快步迎出來的王匡,王羽心中涌起陣陣暖意。自己這個老爹雖然來的有些突兀,作為諸侯,也是缺點多多,但他對自己的感情卻是半點不摻假的。雖然身在魂非,但父子親情,終究難以抹殺。

    只是,演戲要演全套,就差最後一把勁,就能得到認可,拿到指揮權了,王羽無暇多想,按照原定計劃,深深一拜到地︰“孩兒學藝不精,有辱使命,請父親責罰。”語氣中,充滿著自責與遺憾。

    “有這樣的勇氣,就已經很了不起了,為父……”看見愛子,王匡已經感天謝地了,哪里還有什麼計較的心情?

    何況,要不是為了找王羽,斥候也不會發現張濟軍的行蹤,說不定在第一波突襲中,河內軍就已經崩潰了,這也算是意外之喜呢。

    還沒等王匡感嘆完,王羽的猛料就來了。

    “盡管董賊狡詐,護衛周密,孩兒取不得其性命,但為了國家大義,孩兒潛伏多時,最後還是找到了出手的機會!父親請看,這就是董賊的耳朵,是孩兒親手斬下來的!”

    說著,他將手一攤,一個黑乎乎的耳朵赫然在目。

    “哦……啊!?”王羽語出驚人,眾人盡皆色變。王匡則是徹底陷入了混亂。

    董賊?難道是董卓?

    耳朵?這又是什麼情況?

    兒子說的每個字,自己都明白,怎麼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這世道……到底是怎麼了?想不通,實在想不通!

    就在這時,東營的防線處突然爆發出了一陣震天般的歡呼聲,還沒等眾人有所反應,就听得一陣鏗鏘聲響。

    郡兵統領,都尉方悅大踏步的沖了過來,滿臉都是興奮之色,喊聲如雷︰“使君,王使君!西涼軍退兵了,全撤了!使君,此乃天賜良機,正好趁機退……”剛嚷到一半,方悅發現氣氛不對。

    這此,可是名副其實的死里逃生!可是,包括王匡在內,在場的軍將居然沒一個人感到興奮,望過來的眼神都是呆滯的,這是什麼情況?

    “蔡中郎,王使君,您二位這是……”

    環視一圈,他自以為明白了真相︰“咦,王公子也回來了?怎麼手上還拿了只耳朵?王使君,父子重逢,固然可喜可賀,不過,現在軍情緊急,有什麼事,您還是放放吧。那張濟也不知哪根弦不對,必勝的戰局,居然就這麼放棄了,咱們可得抓緊時間往後撤啊!”

    “原因……”王匡得到了提示,木然看了王羽手中的耳朵一眼,如果兒子說的是真的,張濟退兵的原因就很明顯了。

    可是,兩個人出去晃了一個晚上,就割了董卓的耳朵回來,這可能嗎?那可是董卓!權傾天下,非諸侯會盟不能制的董卓!

    “張濟軍的軍容如何?”一片靜默中,王羽突然問道。

    “哦?”方悅一愣,想了想,一拍腦門道︰“公子不說,某還真忘記了,西涼軍的行止極為慌亂,若不是見識過他剛才攻營時的進退有據,某說不定就中了他的誘敵之計了!王公子的意思,莫非是張濟沒走遠?還在等待時機?”

    他皺皺眉頭,自顧自的說道︰“這倒是件麻煩事,得找幾個膽大的探子去盯著才好,免得被他殺個回馬槍。”

    “用不著那麼麻煩,張濟縱是卷土重來,也非一時三刻的事,至于牛輔的援軍,更是遙遙無期。”

    王羽嘿然冷笑道︰“董卓在河陰大營中遇刺,牛輔不死也得脫層皮,西涼軍全營大亂,更非短時間內能恢復,如果只是想後撤,時間,多得是呢。”

    “董卓?遇刺?”方悅用看白痴一樣的眼神看著王羽︰“王公子,你不是被嚇出……呃,某的意思是……”

    “報……”軍情不斷,這邊話還沒說完,另一邊的哨探就過來了。

    “何事?”這次來的探子,王匡有印象,是剛剛激戰的時候,他派去渡河偵察,以便提前預警的騎兵。

    “啟稟主公,對岸不見敵蹤,屬下等數人便繼續向南探查……”關鍵的時候,就是自家人靠得住,去偵察的也是私兵,知道形勢危急,所以不顧危險的向南深入,換成郡兵的話,恐怕連過河都不敢。

    只听那斥候一臉不可思議的說道︰“……河陰大營,似乎剛經歷過一場激戰,不然就是發生了營嘯,整個營寨毀了大半,至今還處于半混亂的狀態,只有收攏殘兵的份兒,完全沒有進兵渡河的意圖和能力!”

    幸福來的太突然,那斥候自己都有些不確信,但這件事是他,和他的同伴親眼所見,西涼軍營周邊的游騎暗哨也都沒了蹤影,事實如此。

    因為怕被王匡當做謊報軍情的膽小鬼,他不厭其煩的解釋著細節問題,甚至都沒注意到,听眾的注意力早就轉移了。

    所有人都死死的盯著王羽,上下打量著,好像看到了史前巨獸。

    “羽兒,你當真……”

    王羽肅容道︰“兵者,死生之道也,焉能兒戲?”

    望著陌生人一般的兒子,回想著這一天來的跌宕起伏,老王匡無言以對。

    一夜沒睡的老人決定,他要先休息一下,以結束這漫長無比的一天。等睡醒了,他再來重新認識這個嶄新的世界。

    于是,他兩眼一閉,身子一歪,暈過去了……

[ 本帖最後由 pon217 於 2014-3-8 13:2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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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亂世之梟雄

    河內軍營。

    中軍帳內的氣氛頗有些古怪。

    王匡躺在榻上,雙眼緊閉,人事不知。不過,依照醫者的說法,問題倒不嚴重,只是心力消耗過度,情緒起伏也太大太頻繁,這才暈倒,沒大礙,只要靜養些時日,就會恢復如初。

    听了醫者的診斷,所有人都松了口氣,王羽更是在心中長嘆了一聲。

    從他請戰開始,局面一直都在掌控之中。利用王匡和韓浩的爭端,他因人制宜,充分發揮,順利達成目的,若不是那位蔡伯父干擾,他甚至連指揮權都弄到手了。

    他回來的也正是時候,剛好趕在張濟軍出現之後,有了張濟軍的來了又回的反常行動為佐證,他手里那只黑耳朵的說服力自然大增。

    局勢在預計之中,言辭也是有的放矢,王羽的計劃正在一步步的實現。唯一出乎他意料的,就是王匡的暈倒。

    前世的王羽更習慣獨來獨往,算計人心,也只從完成任務的角度出發,感情這種東西,一直都是摒棄在外的。

    請戰之前,他意識到形勢的危機,心中更是戰意沸騰,完全就沒考慮親情因素,結果將老爹刺激得病倒。饒是心志堅定如他,此時不免也感到有些愧疚。

    當然,如果事情重來一遍,他依然還是要那麼做,頂多就是在回來報功的時候,盡量委婉一些。

    王羽請戰之前,就已經深思熟慮,在河陰走過一遭之後,對戰局更是了然于胸。沒有他的存在,在鐵桿保皇黨王匡的指揮下,不肯退縮的河內軍,只有覆滅一途。

    想必老爹自己所期望的,也不是那樣的結局吧?

    王羽的表演天賦不是天生的,而是練出來的,這是偽裝潛伏的必要技能。因此,他心里雖然千念百轉,但卻絲毫沒有訴諸于外。

    因此,帳內的另幾個人看到的,只是一個擔憂父親的孝子。不過,在場的人沒一個是笨蛋,王羽表現得越平靜,他們就越能感受到平靜外表下,那深不可測的一面。

    有張有弛,因人制宜,殺伐果斷,梟雄之姿。這就是于禁的觀感。

    以他的身份,能進入中軍帳,完全是因為王羽的主張。于禁明白,這是主公已經將自己視為心腹的表示,他很清楚接下來王羽要做什麼。

    掌兵權,摧強敵,就這麼簡單,就這麼霸氣!

    有勇無謀?不,只是主公的本領太大,因此信心十足罷了。

    至于其他……如今,亂世之象已顯,帝國光輝不再,只有梟雄,才能開創出一片新天地。老主公的抱殘守缺是不合時宜的,主公的判斷才是最為英明的。

    蔡姓老者的觀感則比較復雜。

    他與王家是世交,早在少年時,兩人便已相交莫逆,兩人的前途大相徑庭,但某些地方卻很相似。王匡老來得子,他則老來得女,若不是當日他的諫言觸怒靈帝,被發配出京,輾轉流落至吳郡,以兩家的交情,恐怕早就成就秦晉之好了。

    此次他奉旨返京,听聞王匡屯兵河內,故而過洛陽而不入,渡河拜訪故友,欲再續前緣。卻不想一提此事,王匡便愁眉不展,哀嘆連連,備言兒子王羽懦弱無能,恐辜負老友一番美意。

    蔡老聞言,也是躊躇不定。

    他自己為人豁達,倒是不在意這許多,問題在于他那位掌上明珠。

    琰兒素有才女之名,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即便在人才眾多的吳郡,也是傳為一時美談。雖不至心高氣傲,但對夫婿的期待總是要高一些,一個膽小如鼠,才氣全無,只是長相還湊合的少年,恐怕……

    不過,世事無常,在一系列令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的變化中,蔡老親眼所見的,分明就是與老友描述完全相反的一位少年英雄。

    勇!請戰出擊,潛入敵營,刺將脫身……此乃大勇!非蓋世豪杰不能為也。

    智!身為當世大儒,蔡老已經意識到了,當日王羽請戰說的那些話,都是有的放矢,自己那位老友最是忠君不過,那套說辭,分明就是量身定做的。此外,王羽還利用了王匡和韓浩的矛盾。

    智慧,在這些細節中一展無遺。

    才,能說出大漢養士四百載,仗義死節的話來,縱然不是滿腹經綸之士,也不可能僅僅是個武夫。若是自己的夙願能夠達成,後漢書中,必有此句的重重一筆!

    如果他日王羽也能功成名就,這個歷史片段必將成為千古美談!

    大智大勇,才德兼備,對王羽,蔡老是越看越愛,越看越對眼,到得後來,完全就是老丈人看女婿的架勢了。

    當然,想要成就這段佳緣,還得先說服琰兒才行,而且,此事可能還會有些麻煩……

    住進軍營這段日子,家里那幾個僕人沒少在女兒面前說閑話。蔡老知道那些人的心思,他們不看好王匡,更不看好王羽,只盼望著早日進京,跟著小姐嫁入豪門,好享受榮華富貴呢。

    自己那個女兒很有主見,性情也是外柔內剛,一旦她已經有了成見,就算把王羽的事跡都擺在面前,恐怕也……

    蔡老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女兒反駁自己的情景︰

    勇?女兒不喜歡武夫,更喜歡才子;智?賣弄心機,心術不正,豈是好人?才……父親,這句話不會是您自己杜撰的吧?若是他真有此才華,且容女兒考校他的詞賦如何?

    當然,百行孝為先,如果父親有命,女兒無有不從……

    棘手,相當棘手!

    蔡老眼中的喜意斂去,皺起了眉頭。自家女兒可不是任由自己擺布的嬌小姐,須得想個萬全之策出來才好,可是,這種事可不是自己的長項啊。

    相對于老丈人式的糾結,在場的最後一個重量級人物,心思就單純多了。

    對郡兵統領方悅來說,這兩天發生的事,除了不可思議,還是不可思議。他很能理解王匡的感受,若是易地而處,說不定他也會暈過去。

    不過,作為一名純粹的武將,方悅有個好習慣,那就是想不通的事就不去想,先解決最緊要的事情才是正理。

    他輕咳一聲,打破了帳中的靜默。

    “蔡中郎,王公子,現在說這些話可能有些不合時宜,不過,末將還是想提醒王公子,西涼兵馬隨時會卷土重來,若不抓緊機會撤兵,恐怕……”

    王羽劍眉一軒,直接反問道︰“撤兵?方都尉想撤兵?”

    “……”沒想到被王羽這麼干淨利落的給堵回來,方悅當即就是一滯,隨即他面色有些漲紅,語氣也變得更加強硬起來。

    “不是末將想退兵,而是王使君早就有了退兵之意,敵眾吾寡,敵強我弱,有韓別駕的兵馬在,戰局尚可勉強維持。現在韓別駕已經……早在張濟進攻之時,王使君就已經有所決斷了,現在西涼軍暫退,不正是……”

    “方都尉差矣!”王羽毫不客氣的打斷了方悅的話。別說退兵與他的既定策略不符,就算相符合,這個時候也不能任由方悅發揮,否則主導權就會落在對方手上。

    “此一時,彼一時,父親之所以在張濟進攻時萌生退意,只是因為西涼軍出奇兵,我軍準備不足,有遭受優勢敵人兩面夾擊的危險。既無勝算,自然當以全師為上。可是現在,敵我形勢已經分明,董卓被我刺傷,西涼軍必來報仇。因怒而興師,乃是兵法大忌,我方有備而戰,敵則倉促而來,以逸待勞,敵軍雖多,又何懼之有?”

    這時代,能熟讀春秋的武將,就已經算是文武雙全了。方悅自忖不是有勇無謀的莽夫,不過,他畢竟只是個武將。王羽的口才,能讓當世大儒都為之驚嘆,方悅又豈是敵手?

    他幾句話就被王羽給繞暈了,別說反駁,想順著話茬往下說都困難。

    不過,方悅只是口才不行,腦子還是很清楚的。

    什麼有備無備,因怒興師他扯不清,他只知道,牛輔是張濟的上司,手下的兵比張濟更多更強,河內軍連一個張濟都打不過,對上合兵一處的西涼軍,結果,還用說嗎?

    打仗這種事,終究還是要靠實力說話的。

    辯兵法策略辯不過也不要緊,再換個話題就是了。

    方悅斜睨王羽,冷著臉說道︰“王公子張口刺殺,閉口割耳,但末將卻有一事不明,公子可否為末將解惑?”

    王羽從容一笑︰“但說無妨。”

    “董賊為何不在洛陽城中,突然出現在河陰姑且不論。不過,耳朵長在腦袋上,王公子既然能割董賊的耳朵,想必就能割到董賊的腦袋。末將只是奇怪,公子到底在什麼樣的情形下,完完整整的割了只耳朵下來,卻沒傷到董賊的性命呢?”

    一邊說,方悅還一邊比劃著,“正面對敵?公子用的卻是什麼招式?又是如何在千軍萬馬中殺出重圍的?據說溫侯呂奉先時常護衛在董賊身邊,莫非公子真有萬夫不當之勇,天下無敵?若不是正面對敵,那末將就更奇怪了,公子為何趁機取董賊性命,以盡全功呢?”

    方悅的質疑很犀利,連蔡老都從深思中驚覺,將注意力轉移了過來,面露狐疑之色。

    方悅見狀,更加得意,他趁勝追擊道︰“王公子,即便你沒真的刺到董賊,只是偵察到了河陰大營炸營的情報,那也足夠了,加上你昨日在營中制服驚馬之事,王使君想必也已老懷大慰,就犯不上再編造些……嘿嘿,你知道末將的意思。”

    “方都尉說的不錯!”

    “就是這個道理!”

    “沒有證據,憑什麼……”

    將為軍之膽,主將昏倒不是尋常小事,軍中有點身份的軍將都來了。而郡兵的人數多,將校自然也多,這時見方悅佔了上風,也是紛紛鼓噪起來。

    王羽冷目如電,在人群中掃視而過,與他對視者,都感到心中震顫,後背發涼,不由自主的轉頭避開,或者低下頭去。

    懾服眾將,王羽玩味的看著方悅,眼神犀利,直看得後者心里開始發毛,方才說道︰“方都尉,你認為我想冒功?”

    “末將不敢。”方悅有些心虛,卻不肯示弱︰“不過,公道自在人心,如果王公子不解釋清楚,誰知道事情到底如何呢?”

    “也好,那我就解釋給你听听好了。”王羽從懷中掏出一物,隨手往桌案上一丟︰“你且看看,這是何物?”

    此時雖是正午,但帳內的人也很多,陽光被遮住了,因此顯得有些昏暗。然後,王羽丟出那物,卻劃出了一道光弧,眾人大奇,定楮一看,原來卻是一塊玉佩!

[ 本帖最後由 pon217 於 2014-3-8 13:2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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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漢魂永不死

    那是一塊古玉,外形呈橢圓狀,色澤溫潤,宛若水滴,但其落在桌案上時,發出的清脆的踫撞聲,卻提醒眾人,這是一塊上好的寶玉。

    “……”方悅等人愣了會兒神,然後才回過味兒來,他語帶譏嘲的說道︰“王家豪富,河內無人不知,可富則富矣,卻與刺殺之事有何關聯?”

    “莫非,王公子想說,這玉是董卓身上的?可是,天下的寶貝玉石多著呢,只要上面沒刻著董卓的名字,誰能肯定這就是他的?”

    其他人也跟著鼓噪起來。方悅和郡兵的將校跟王羽沒仇,不過,王羽阻止方悅撤兵,似乎有求戰之意,他們就不能不激動了。

    開玩笑!只是一個張濟,就把河內兵馬打得灰頭土臉的,再加上個兵更多的牛輔……到時候,想跑都來不及。

    何況,刺殺董卓這種事,本身就匪夷所思,豈能只憑一只耳朵、一塊玉,就做了定論?

    王羽笑而不語。

    他既然敢把這塊玉丟出來,就有他的想法。這玉還是挺特殊的,因為上面雕著一條龍。後世在玉佩等飾物上雕龍,司空見慣,可現在是漢朝!

    董卓貼身攜帶這麼個東西,不可能沒點說法。

    當然,即便有,王羽也不知道,方悅這幫人同樣不可能知道,不過不要緊,這里有懂行的人。盡管不知道確切的身份,但種種跡象表明,那位蔡伯父可是位大名士,否則韓浩怎麼會那麼尊敬他?

    名士,當然要見多識廣才對。

    其實,從蔡老的神情中,已經可以看出些端詳了。老者之所以一直沒出聲,只是因為他開始是在觀察,後來則是……

    “此玉……此寶……國賊無道,竟敢褻瀆先帝御用之物,殺之可也,殺之可也!”只見蔡老神情沉痛,渾身俱顫,雙手將那玉捧起,面朝南方,高舉過頂,長聲悲呼︰“先帝啊……”

    方悅傻眼了。

    郡兵的將校們也傻眼了。

    他們不懷疑老者是在做戲,漢朝不講究重文輕武,但卻講究名士效應。這時代的名士,可以一言定人前程,說出來的話,具有相當的公信力。

    眼前這位老者名滿天下,他說此物是先帝御用之物,那就是,任何質疑都是居心叵測!

    至于王羽會不會提前有所布置……

    同樣不可能!

    先帝賜玉?還是貼身的玉佩?王匡的身份地位還算不錯,卻遠沒到那種程度,他在京任職的時候,只是大將軍的府掾罷了,怎麼可能享受得到這種待遇?

    另外,以王太守的作風,如果真的得了御用之物,肯定要放在祖祠供奉起來,哪有可能隨隨便便交給兒子來演戲?

    看王公子隨手一丟的架勢,他自己似乎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只是順手牽羊,從某人那里……

    刺殺之事的可信度,越來越高了。

    不過,方悅卻不打算就此服軟,兵者,死生之道,大原則上,是萬萬不能讓步的。

    他硬著頭皮說道︰“即便這玉是真的,公子你也確實進了河陰大營,可是,道理上還是說不通,這個……”

    “道理麼……”王羽看似不經意的往榻上掃了一眼,見王匡沒有醒轉的跡象,這才悠然道︰“也罷,那我就解釋一下好了。”

    方悅又是一愣,他沒想到,王羽居然這麼好說話。

    性情大變前的王公子姑且不提,單論方悅這兩天的觀感而言,他覺得王羽其實有點二……

    不過,他一點都不覺得意外,有其父必有其子,王羽的老爹王匡,就挺二的。

    但凡還有一絲理智,就不會在上任之初,就用那種手段,把郡內的豪強全給得罪了。往輕了說,那是自毀前程;往重里講,根本就是找死!

    豪強是什麼概念?即便在漢武時期,皇權最盛的時候,豪強也不屈不撓的佔據了一方天地。其後皇權暗弱,連朝廷都得對豪強們側目而視,敬而仕之。

    等到黃巾之亂後,豪強的概念已經向諸侯靠攏了,大豪強就是名副其實的一方諸侯,小豪強則依附于諸侯,在諸侯的幕府中發揮舉足輕重的作用。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曹操,此人身無一官半職,但如今卻已擁兵數萬,在討董檄文上同列諸侯之列,別說方悅自己,就算太守王匡,一樣望塵莫及。

    得罪了滿郡豪強,還想在郡內立足?

    做夢吧!

    費了這麼大周章,是為了滿足貪欲倒也罷了。可是,勒索來的錢糧,王匡連一個銅子都沒往自己的口袋里裝。

    一部分囤積在河內郡城,另一部分則運到了酸棗的盟軍大營,甚至還有一部分輾轉送到了潁川和南陽!王匡搶錢的目的只有一個,為盟軍籌集軍需,加快盟軍行進速度!

    破家為國……

    這不是二是什麼?

    王匡後來的表現,同樣體現了這種特質。

    無視先前的仇隙,死乞白賴的拉韓浩等豪強入伙;無視敵我強弱分明的態勢,不屈不撓的要渡河進攻;甚至張濟打上門的時候,王匡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退兵……

    那還用想嗎?留在這里不是找死嗎?

    要不是不忍心看著軍中朝夕相處的兄弟們枉死,方悅早就撂挑子走人了,跟著這種瘋了似的主將打仗,只有死路一條。

    可沒辦法,人家是太守,下達的命令也符合聯盟的戰略。除非打算當逃兵,否則郡兵們只能听令從事,而不能象韓浩那樣,直接拉隊伍走人。

    郡兵畢竟屬于朝廷的正式編制,在其他地方可能已經為當地豪強所瓜分,名存實亡。但河內隸屬司隸州,毗鄰洛陽,豪強們不敢做得那麼囂張,有朝廷正式任命的太守,還是很有權威的。

    再然後,這個瘋太守的兒子突然也瘋了……

    具體過程,方悅已不想再回憶,不過,他很確定,兒子表現得比老子更二!

    所以,夾槍帶棒的嘲諷一出口,方悅就做好了防御的準備,他怕王羽沖上來打人。

    王羽的身手到底如何,還無法做定論,但昨天他制服驚馬時的目擊者卻很多,方悅不得不有所顧忌。

    沒想到,王羽表現得這麼平和。

    “方都尉,我去河陰,原本的目標是牛輔的腦袋,事先也沒想到會踫上董賊……你覺得牛輔的頭和董賊的耳朵,哪個更重要?”說是解釋,但王羽的敘述很簡單,沒說兩句,就直接拋了個問題出來。

    “呃?”方悅又沒反應過來。

    王羽也不等他回答,繼續說道︰“牛輔是一軍主將,若被刺殺,西涼軍的指揮系統必定大亂,若能把握良機,大勝可期,即便不能,也能延誤西涼軍的進攻時間。如今諸侯聯軍雲集,董賊四面受敵,未必有過多的時間與我軍周旋。方都尉以為如何?”

    當然,還有就是王羽自己可以揚名立功,順勢向王匡討要兵權。只是,這話只能意會,卻不能言傳。

    “不錯……”方悅只有點頭的份。

    他的立場,跟韓浩又不一樣,他只是想保全自己和手下的性命,所以講道理是有用的。

    說對了,他會認可;有疑點,他才鬧事。

    “而董賊呢?若我殺了董賊,會有什麼後果?”王羽又問。

    “這……”

    “我給方都尉提示一下好了。”王羽伸出一根手指︰“首先,相國兼丈人死在自己的營寨里,牛輔的壓力會很大。他會怎麼做呢?哭著逃回洛陽?還是棄官潛逃?又或為了表明心跡,誓死報仇,指揮全軍渡河決一死戰?”

    他意味深長的問道︰“若方都尉與牛輔易地而處,你會怎麼做?”

    “……”方悅無言以對。

    怎麼做?當然只有第三種選擇了!

    殺王匡,為老丈人報仇,洗清罪名,不這樣做,他又如何面對西涼軍內部的質疑聲?如何成為繼任者,或者不被其他繼任者當成儆猴的雞?

    憋了半天,方悅終于憋出個理由來,“難道,西涼軍就不會因為群龍無首而作鳥獸散?”

    “這個可能性不是沒有……”王羽淡然笑笑。

    歷史上,董卓死後,西涼軍就險些土崩瓦解。

    但那時的情況和現在不一樣,王允發動的是兵變,而不是刺殺。

    兵變後,駐扎在長安的董卓嫡系被一掃而空,王允有朝廷大義在手,還有呂布的並州軍撐腰,擁有極強的威懾力,這才嚇住了西涼諸將,刺殺就不可能有這種效果了。

    “……和戰場爭雄不一樣,刺殺帶來的,只有仇恨。方都尉,你想想看,西涼鐵騎放棄一切目標,全力殺進河內,不死不休的情景?就算不是全軍而來,只要牛輔、張濟,加上包括呂布在內的董賊親衛一起過河,就算韓別駕和我們並肩作戰,你覺得有勝算嗎?”

    刺殺的目標,不一定地位越高,就越有價值,完全任務,講究的是精確,不容許任何節外生枝的因素。

    前世,王羽曾在某場區域性的軍事沖突中,受命去刺殺敵人的某個負責電子信息系統的少將。成功了,就可以干擾敵人的信息系統,進而打亂指揮系統,是個相當有價值的目標。

    結果到了地方一看,正主兒所在艦隊不見蹤影,卻在島上發現了敵國的首相,殺,還是不殺?

    首相的地位肯定高啊,最高首腦麼,但沒價值,殺了他,也干擾不了指揮系統,對贏得這場沖突一點幫助都沒有。

    也不能說完全沒用。

    殺了,兩國的戰事肯定升級,從區域性的沖突,升級成全面的戰爭。首相被刺殺,這是**裸的打臉,敵國肯定要玩命!然後雙方互相拉盟友,戰爭進一步擴大,說不定就成了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導火索……

    因此,王羽果斷放棄了行動。

    “……”方悅不能答。

    董卓的親衛,其實是一支獨立的部隊,旗上以飛熊為號,故得名飛熊軍。這支兵馬是董卓起家的老本,軍中都是百戰精銳不說,裝備也極其精良,鐵甲普及到了最基層,簡而言之,這是一支裝備精良的重裝部隊!

    以飛熊軍為中堅,加上牛輔、張濟的上萬兵馬,數千精騎。如果全力以赴,不計損失的作戰,別說小小的河內軍,就算是酸棗大營的聯軍主力,措不及防之下,恐怕都有敗亡之虞。

    “董賊既然出現,殺牛輔也沒了意義,只有讓董賊傷而不死,才能讓他心生恐懼,帶著親衛返回洛陽。試問,還有更好的選擇嗎?還是說,方都尉也願意舍身為國,陪董賊一起死?”

    其實,牛輔的行動倒也未必真如王羽所說。

    歷史上,這位相國女婿,在老丈人身死的時候,選擇了棄軍而逃,如果王羽真的殺了董卓,這個懦弱成性的家伙將何去何從,真的很難講。

    不過,這里面還有另一層不能明言的道理。

    要知道,這場戰爭的性質不是兩國交兵,而是一群小諸侯聯盟,與一個大諸侯之間的爭端。

    聯盟這東西非常扯淡,盟友之間根本不存在真正的信任。有好處,大家一起搶;盟友中有人倒了霉,大家就一起踩。

    三國時代這場著名的反董聯盟,就很好的體現了這個規律。

    王匡在諸侯當中,只是很不起眼的一個存在,即便有了殺董卓的功績也不會強多少,實力擺在那兒呢。一個擁兵僅五百的小豪強,怎麼可能跟那些成名已久,名聲和關系網遍天下的大諸侯相提並論?人家隨便一個部將的兵都比你多幾倍。

    西涼軍瓦解了,之後招降納叛,升官發財,入主朝堂,掌握權柄……這些好處都是誰的?誰拳頭大就是誰的!那麼,目前誰的拳頭更大?反正不是自己就對了。

    自己出生入死,好處的大頭讓別人拿?順便把西涼諸將的仇恨留給自己?

    這是真二!

    實際上,對于老爹王匡的作為,王羽雖然不認同,但卻保持了足夠的尊敬。

    並非單純出于父子關系,忠心為國,哪怕已經走火入魔,變成了傻子,也依然值得敬重。

    養士四百年,留下無數寶貴遺產的大漢帝國,值得擁有這種傻子!也正是這些傻子的存在,才構築起了獨一無二的大漢王朝!

    王羽並不打算抱殘守缺,但他同樣熱愛那個大漢帝國,只不過,他憧憬的大漢王朝是一種精神,是一種信仰——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這,才是一個民族的圖騰!

    只要華夏血脈還有傳承,這種精神就永遠不會死!

    王羽堅信之,並忠誠之。前世的他,就是秉承著這種精神,一直在出生入死的。

    王羽也想過,他附身的人選,也許也有著某種必然性。他和老爹王匡,都是不合時宜的忠誠者。

    只是由于時代的局限性,王匡效忠的目標,是那個已經日暮西山的朝廷;而王羽卻從來都沒有忠誠于某個組織或機構,因為那些東西代表不了整個華夏!

    所以,先前的沖動,既是表演,同樣是本色演出,王羽想用最短的時間,最直接的手段,讓老爹接受,並信任自己。

    王匡就像是個狂信徒,而且還是個孤獨的信徒,盡管這個時代不乏忠于漢室的忠臣義士,如︰以死相諫,阻止曹操加九錫的荀彧;入蜀後勸阻劉備奪人田產、伐吳,以興漢大業為重的趙雲……但很可惜,這些人都沒出現在王匡身邊。

    以王羽的身份,只要填補上這個空白,就能贏得王匡的信任。

    這也是為什麼,他對方悅解釋之前,要確認王匡的狀態,很多話也不能說盡的原因。

    如果換成王匡的話,他恐怕寧願自己被千刀萬剮,也要一刀砍死董卓,王羽的刺殺行動不但無功,反而會落下埋怨。

    然而,方悅啞火了。

    道理這東西因人而異,不能對王匡說的道理,方悅卻很認同,因為他和王匡本就不是一路人。殺董卓固然很爽,但讓他把自己和手下們的命都搭上,就不值得了。

    一邊的蔡老和于禁,听出來的東西比方悅更多,尤其是蔡老。

    他的閱歷足,眼光也好,加上旁觀者清的優勢,讓他看出了一絲端詳。他這個賢佷,也有可能是未來的賢婿,不光有勇有謀,而且還生了一刻七竅玲瓏心!

    若不然,他的情緒怎麼會轉換得這麼快,這麼渾然天成,不著痕跡?不看他面容,光听聲音,誰會認為這里站著個少年?分明就是個飽經世故,洞悉人心的長者才對。

    一朝頓悟?老者感慨萬千。

    造化之妙,果非常人所能思及吶!

    王羽很滿意方悅的表現。

    大敵當前,留給他收攏軍心的時間很短暫,如果不能讓方悅心悅誠服,很難保證不出意外。奪權?此人甚得軍心,硬來只會演變成內訌。

    好在此人雖然有些私心,但卻是個直腸子,有不滿就直接說,而不是象韓浩,皮里陽秋,背地里下絆子。

    只要肯講道理,又沒有特定的立場傾向,想說服一個人還不容易?

    只不過,看方某人的神情,他只是暫時放棄了刺殺方面的疑問,還沒徹底服氣,他凝眉苦思,還在尋找其他理由。

    王羽微微有些著急,接下來他要做的事還很多,沒空在這里多耗。說不得,只能采用更直接的辦法了。

    就在這時,忽听榻上傳來一聲長嘆。

    “羽兒……”

    王匡醒了。

[ 本帖最後由 pon217 於 2014-3-8 13:2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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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章 一語道天機

    “羽兒……”王匡的聲音顯得很虛弱,應該是剛剛醒轉。

    “父親!”王羽上前一步,心里有些掙扎。

    以目前的情況,最節省時間的辦法,是把王匡糊弄住,趁機將權力抓在手上,徹底架空他。王匡的執念太重,雖然值得尊敬,但對軍隊來說卻很致命。

    這場大戰的結局,別人不知道,王羽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盟軍畏縮不前,只有幾個積極分子努力蹦了一陣子,這幾人無不損兵折將,傷筋動骨。王匡最慘,全軍覆沒,一蹶不振;曹操也遭遇了慘敗,不過他曹家的家底厚,很快就恢復了元氣;還有先敗後勝的孫堅……

    最後,董卓悠閑自在的挾裹洛陽百姓退到了關中;盟軍則吃光了軍糧,一哄而散,散場前,還進行了幾場火並……

    王羽從中得出的經驗和教訓就是,太積極肯定不行,太消極一樣不行。

    積極作戰會有損失,但同樣也會揚名天下,曹操、孫堅就是明證,只要不把老本輸進去,就能撈取足夠的政治資本!消極處事,只會白走一趟。

    不過,積極雖好,過度就容易撐著,王匡就是積極過度的範例。

    架空王匡的辦法雖省事,但王羽卻不想用,倒不是他突然婆媽起來了,只是隨著了解的加深,他身體里的父子親情開始復蘇,他不想惡意欺騙這位值得尊敬的老人。

    王匡顫巍巍的探出手臂,抓住了王羽的手,溫聲問道︰“羽兒,你沒受傷吧?”

    那一瞬間,王羽只覺心里有什麼東西破開了似的,仿佛堅冰開裂,然後一股暖流順著裂縫,直入心田……

    罷了!王羽在心中暗嘆一聲,自己不是後世那個鐵血煞神了,把一切都當成任務的習慣應該改改才對,至少,對自家人應當如此。

    對老爹,不一定要用心計騙,用真心哄也未嘗不可。

    “父親,孩兒沒事,幸虧文則指點得法,接應得力,孩兒僥幸得脫,全身而退。”

    “以後千萬不要再冒這種險了……”王匡心有余悸的說著,然後又抬頭望了眼于禁,想著夸獎、勉勵對方幾句,結果一打眼就是一陣恍惚︰做為這種驚天行動的助手,此人未免太普通了一點。

    “文則所長在于行軍布陣,尤其在安營立寨方面,頗有獨到之處。”王羽替于禁解釋道。

    王羽把于禁留在中軍帳,並不是為了示親近,提高好感度,而是要有所安排。有人才不能用,那是昏聵之主的特征,王羽雖沒當過領袖,但見得卻不少,對用人之道也不陌生。

    將功勞分給于禁倒是小事了。這個功勞純粹是虛名,多個人分,不會減弱什麼,反而會增強真實度。這樣一來,想越級提拔于禁,也有理由了。

    “哦?”王匡微微一怔。

    一般來說,稱贊武將,都要稱贊對方的武勇,謀臣智者則是稱贊運籌帷幄,明見萬里什麼的。說人擅長安營立寨,跟罵人沒用差不多。

    不過王羽說的認真,于禁臉上更有得遇明主的激動之色,王匡算是被搞迷糊了。難怪這倆人能配合默契,確實一個比一個更怪。

    王匡無暇去思考這些旁枝末節,反正兒子想要提拔心腹,也不是什麼壞事,反正兒子頓悟後,展現出來的勇武,已經遠遠超過了自己所能想象的範疇,只要再秉承著跟自己一樣的信念,就把兵權交出來又如何?

    而且,現在最關鍵的是軍情。

    “羽兒啊,接下來就交給你了……”王匡謂然長嘆一聲︰“本家的兵馬由你統御,郡兵,就拜托方都尉了。你與方都尉商量著安排……退兵罷。”

    一聲長嘆中,飽含著不盡的失望與憂傷,听得方悅大喜過望,王羽驚詫莫名。

    “末將遵令!”

    “父親……您怎麼?”

    “人力有時而盡,很多事不是有決心就行的,這兩天,我想了很多……”

    王羽的冒險,給了王匡極大的觸動,他認為是自己的執著,逼得兒子鋌而走險。盡管王羽的變化,整體上是件好事,但王匡也意識到了,勇氣過度的兒子,同樣不是他樂于見到的,因為他會擔心,擔心到牽腸掛肚,寢食難安。

    再說,王匡只是救國心切,也不是真的瘋了。

    現實情況擺在這里,失去了韓浩的援助,單憑現有的力量,別說進攻,連自保都難。

    與其把兵馬都白白葬送掉,還不如暫退待機。王匡對諸侯聯軍還心存幻想,指望著其他幾路兵馬大舉進攻,讓董卓首尾難顧呢。

    王匡的突然轉變,把王羽給晾在這兒了。

    王羽心生感嘆︰人心,果然是最難預估的,尤其是夾雜了親情在里面。

    這方面是他的弱項,因為他前世沒體驗過這個,他是孤兒,只有孤兒才最適合特工這個職業。

    親情,對前世的他來說,只是可以用來評估人質重要程度的依據……

    眼見老爹一臉頹喪,方悅歡欣鼓舞,蔡老則松了口氣的樣子,王羽突然笑了︰沒關系,雖然沒想到是這麼個局面,不過,自己為了糊弄老爹,也是有所準備的,現在只要稍作變更,照樣好用。

    “父親,您想放棄勤王大業嗎?”

    王匡一愣,隨後,臉色的愁苦之色更濃重了。

    方悅見狀,急忙出言打岔︰“王公子,王使君重病不起,對軍隊士氣的影響很大,莫不如暫忍一時之辱,靜待良機,再圖卷土重來。”

    一邊說,他心里也是暗暗叫苦︰好容易老的松口了,小的卻又咬著不放,這父子倆分明就是俺老方的災星哇!

    “有心回天,無力殺賊!”王匡仰天悲呼︰“羽兒你甘冒奇險,卻也功虧一簣,天不亡董賊,為之奈何啊!”

    方悅聞言差點沒笑出聲來,他扭過頭,眨著牛眼,似笑非笑的看著王羽,雖沒出聲,但意思卻表達出來了︰小子,剛才把俺說的一愣一愣的,很牛是吧?現在,你敢不敢把剛才那套東西說給你爹听?

    王羽不搭理這劣貨,他知道對方不敢告密,萬一把王匡氣個好歹的,或是牛脾氣重發,方悅就徹底抓瞎了。

    “父親差矣。”

    王羽朗聲道︰“董卓是國賊不假,但若只有他一人,為禍焉能如此之烈?輔佐他的西涼諸將,一樣為惡不淺。西涼軍本就殘暴,董賊若在,尚能有所約束,董賊若去,誰能擔保這些人會做出什麼事來?父親,聖駕就在洛陽,萬一……”

    “ !”王匡和蔡老同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方悅一張嘴張得老大,娘咧,一樣的話,還能這麼說?效果則完全相反?似乎是怎麼說怎麼有理啊!到底是自己太笨,還是王公子太精明?

    有的放矢,說服工作就是這麼簡單。

    危言聳听取得了初步的效果,王羽接下來要做的是,爆料!

    “孩兒之所以冒險,因為我軍正面臨巨大的危險。而危險的來由,就要從董賊對河內軍的看法,與父親的戰略說起……”

    王羽一揚手,將事先準備好的輿圖攤開,抖擻精神講解道︰

    “盟津與河陽,一東一西,與洛陽隔河相望,父親與韓浩分駐兩地,看似互為犄角,意在牽制。然則,父親一直主張渡河攻取河陰。河陰、河陽相去極近,黃河冰封後,幾如毗鄰,即便擊退了河陰的西涼軍,頂多也只是將戰線向前推移,獲取一場勝利……”

    王羽稍一停頓,好讓幾個听眾有時間消化前面說的內容,然後繼續道︰

    “好處僅此而已,壞處卻是拉長了戰線,犄角呼應之勢蕩然無存,要麼孤注一擲的攻向洛陽,要麼退回河陽,回到原點,否則就只能只有坐等西涼軍圍攻一途。父親並非不知兵之人,為何會行此不智之舉?”

    “你說為何?”王匡的聲音微微發顫,方悅和那蔡姓老者也都是身子前傾,顯得極為關注。

    “因為攻下河陰後,還有第三個策略可選……”王羽指鋒如劍,點在某個山水交匯的所在,“擇選精銳,西南而向,奇襲函谷關,切斷董卓的補給線和退路,防止董賊西逃!”

    有那麼一瞬間,整個中軍帳變得鴉雀無聲,良久……

    “呵!”王匡吐氣有聲,緊繃的身體,一下子變得軟綿綿的。

    “ !”方、蔡二人則是倒抽了一口冷氣。

    蔡老不能置信的看著老友,無法想象老友竟然制訂出這麼瘋狂的計劃,截斷了董卓的後路,西涼軍不拼命才怪呢!

    方悅已經有些麻木,對王家父子徹底不報有希望了,心里只有兩個字反復出現︰瘋了,都瘋了!

    秦時明月漢時關,這句詩里說的就是函谷關。

    秦漢的函谷關同名不同地,秦朝的函谷關緊靠黃河,在後世的三門峽一帶;漢代的函谷關,同樣依山傍河而建,不過傍的卻是谷水,在新安一帶,與洛陽、河陰相距不過百里。

    “洛陽乃是四戰之地,地勢平坦,四通八達,最是易攻難守不過。而董賊的根基盡在西涼,桓、靈以來,西涼羌胡屢屢反亂,久治難平,董賊豈能不慮?與其冒著老巢被襲的風險,在洛陽與諸侯鏖戰不休,還不如及早撤出險地,效先秦故例,擁關中而觀諸侯自相殘殺。”

    王羽繼續解釋道。先知者的優勢,加上對戰機的敏銳嗅覺,河內之戰中,雙方的戰略布局和構思,被王羽完美的詮釋了出來。

    “父親的戰略,在旁人看來不可思議,但對董賊來說,卻是正中要害,他豈能不憂?故而他將河內軍視為了最大的威脅,調遣嫡系主力來攻,以確保後路無虞。所以,即便韓浩與父親同心同德,河內軍面臨的處境依然不會好轉,只會招來更多的敵人而已。”

    然後,他話鋒一轉︰“不過,風險向來與機遇並存,奇襲函谷,過于弄險,非到萬一,實不可取,然則,只要我軍屯兵河岸,便如一把利劍懸在董賊頭上,使其不敢輕動。如果再考慮到割耳之仇……”

    王羽朗聲笑道︰“父親,只要我軍不遠遁,就能牽制西涼軍大量兵力,若是尋到戰機,說不定還能……”

    “不可,萬萬不可!”見王匡連連點頭,大為意動,方悅急了。

    他倒也沒想到什麼新的反對理由,等到王羽微笑著看過來的時候,他更是一頭大汗。不過,此人也是堅韌的性子,並不就此氣餒,反而咬咬牙,打算死撐了。

    “俺說不過你,別說俺,就算汝南的許子將來了,也未必說得過你……”

    “方都尉,你是在夸我嗎?”

    方悅梗著脖子嚷嚷道︰“當然不是,俺的意思是,俺不跟你說了,反正就是不能不撤兵,俺不能眼睜睜看著弟兄們送死!”

    想了想,大概覺得自己胡攪蠻纏有點說不過去,這貨又補充了兩句︰“俺是武人,安命立身靠的是手中槍,腰中劍!不跟你比口舌之利,那是書生的玩意……呃,蔡中郎,俺可不是在說您……”

    “手中槍?”王羽莞爾一笑,用象是討論晚上吃什麼菜的語氣說道︰“那要是我勝了你手中槍,你是不是就听我的?”

    “……”方悅一愣,隨即大喜,他一拍大腿,甲片一陣亂響︰“中!就這麼著!你輸了可不要賴賬!你也得听俺的。”這人粗中有細,想的還挺周全。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王羽笑著揮手,方悅無師自通的舉掌相擊,立約為戰。

    清脆的擊掌聲中,王羽滿懷信心的笑了,離最初的目標,只差最後一步了。

[ 本帖最後由 pon217 於 2014-3-8 13:2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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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契機緣何在

    方悅比王羽更急,他信心十足的催促道︰“軍情如火,事不宜遲,王公子,咱們這就開始吧?”

    “不急。”王羽一指腳踝道︰“從西涼軍營出來的時候,腳扭了一下,須得將養兩日。”

    方悅低頭看看,沒說話,郡兵的那些將校卻已嗤笑出聲。

    “深入虎穴,刺殺敵魁都沒事,結果出來的時候扭了腳,難道這就是所謂為山九仞,功虧一簣的道理?”

    “趁夜襲營,出來時扭了腳,再徒步走了幾十里,只用了這麼一點點時間,王公子真神人也。要不然,就是這位于壯士力大無窮,腳力無雙,將王公子一路背回來,否則,真難以想象,怎麼王公子剛剛還好好的,一點事都看不出來,現在就……”

    “依某看,說不定王公子剛才說的順口,答應得太快,現在有些反悔了吧?方將軍可是咱們河內有數的猛將,威名遠揚,這司隸州誰不知道?”

    “有道理,王公子,既然要打,還是趁早吧,要是過兩天,消息恐怕會傳遍全營,到時候……”

    和方悅一樣,這些將校都已經壓抑很久了。

    王羽與方悅立約立的太爽快,他們不知王羽深淺,也不敢插嘴。結果,王羽剛剛還對王匡說全身而退呢,這會兒突然又說扭了腳,不是反悔是啥?

    至于王羽是不是因為怕老父擔心,因而隱瞞了傷情之類的原因,就沒人願意考慮了。一個這種時候還不肯後撤的瘋子,怎麼可能有那麼細膩的心思?反倒是大家七嘴八舌說出來的那些疑點,都很符合邏輯。

    總之,先把這個小瘋子擺平才是當務之急,誰知道西涼軍什麼時候會卷土重來啊?

    漢朝軍制,二百人為一曲,設軍侯統之,兩曲為一部,設軍司馬。王家的五百私兵,分成了兩曲,加上于禁這個新進的,共有四個軍侯以上的軍官在此。

    這幾人沒加入聲討的行列,不過也沒出聲為自家公子辯駁。

    于禁本有心要為公子正名,卻被王羽以眼神制止了;另外三人都看著王匡,唯其馬首是瞻。

    而王匡,則是滿臉擔憂,待軍帳里安靜些後,才緩緩道︰“羽兒啊,你既然有傷在身,此事還是……”他看了于禁一眼,然後嘆了口氣,“算了吧。方都尉,你意下如何?”

    “使君有令,末將自當從命。”方悅答應的很爽快。贏了王羽這個公子哥,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好處,他要的,只是王家父子同意撤兵。

    王羽微微一愣,轉念一想才明白過味,老爹大概是以為自己派遣于禁混進敵營,然後佔了手下的功勞呢。

    于禁長得普通,為人低調,王匡對其沒什麼了解,對從前那個廢物兒子卻印象深刻。王羽性情大變,還在王匡理解範圍之內,武藝大漲,這就不好想象了,與其相信王羽神勇無敵,還不如設想于禁深藏不露呢。

    連王匡都這麼說了,方悅也答應了下來,郡兵眾將更高興了。

    這次他們不說風涼話了,畢竟王匡是大伙兒的頂頭上司,得罪他的公子沒啥好處。剛才只是因為情急,不得已才說了那些,現在只需敲敲邊鼓,順勢把撤兵的事定下來就可以了。

    眾將口風大變。

    有人夸贊王羽勇氣可嘉,膽魄驚人;也有人安慰王匡將門虎子,雖大器晚成,但將來必有一番作為;甚至還有幾個人夸了于禁幾句,說他深藏不露什麼的。

    王羽听得好笑,也是頗有感慨。這世上啊,從來就不缺聰明人,很多分歧,都是因為私心和立場才造成的。只要立場相符,辦什麼事都不難,反之,則是步步荊棘。

    想通此節,他打算順水推舟。

    “君子一言九鼎,羽與方都尉已經擊掌立誓,就此取消,卻也不妥。這樣好了,反正眼下天色已晚,怎麼也來不及動身出發,不如就將時間定在明日正午,屆時,如果方都尉獲勝,便立刻撤兵,若是本人僥幸勝了……”

    反正營里這麼多人,也不是說走就能走得了的。冬天,天黑的早,今天確實已經有些晚了,除非郡兵們打算在夜里行軍,否則,最快也得等到明天。自己的腳傷不算太嚴重,到時候應該也差不多了。

    “好,就這麼辦了。”

    王羽的提議,正中方悅下懷,他被王羽在詞鋒上壓制了這麼久,早就想找回點顏面了。所以,他還向王匡解釋了幾句︰“王使君不用擔心,末將對自己的槍法還是有些把握的,出神入化做不到,收發于心還是沒問題的,斷不會傷到公子的。”

    大家都滿意了,王匡也沒話可說,反正只是切磋,讓兒子知道一下天高地厚也好。

    于是,他點點頭,認可了王羽的提議。

    王匡還在病中,又要安排撤兵事宜,眾將施過禮,便紛紛離開了。

    王羽本來想多留一會兒,結果王匡卻催著他離開。王羽有些納悶,不過看到旁邊的蔡老,他就有點明白了,敢情老爹是想找人商量商量,好理出點頭緒來呢。

    “公子……”于禁緊跟在王羽身後,一出大帳,就低聲提醒道︰“看河內眾將的樣子,他們恐怕會把消息大傳特傳,同時還將撤兵的命令搞得深入人心。明天,公子即便勝了,收拾好行裝的郡兵恐怕也……”

    雖然不知道方悅武藝到底如何,但于禁見證過王羽的本事,整個營寨中,恐怕就是他對王羽的信心更足了。

    “沒關系,反正要打,也不能在這里打。”王羽擺擺手,笑道︰“就讓他們先收拾好了,到時候,你只須……這樣還能收服軍心,豈不是一舉兩得?”

    王羽對于禁的態度很滿意,不質疑,只幫忙拾缺補遺,以免上司有所疏漏,這才是個副將的樣子。要是什麼都得向屬下解釋,軍事決策的效率怎麼會高得起來?

    “公子妙計。”听了王羽面授的機宜,于禁眼楮一亮。

    “還有,布暗哨的事,文則須多多費心,能生擒就擒之,否則就殺之,以不走漏風聲為上。”

    “于禁得令,公子放心。”

    “另外,操演隊形之事……”王羽還想再囑咐幾句練兵的事,其他兵種,他還拿捏不準,但強弩兵的使用,他是有些想法的。回來的路上,他跟于禁說了個大概,現在正好詳細討論一下。

    不過,剛開了個頭,一陣悠揚的琴聲卻飄入了耳中,王羽微微一愣,然後心中也是微微一動︰軍營里的琴聲?好像很耳熟的典故呢,似乎,跟眼下的局勢也有些關系……

    “公子?”于禁等了半天不見下文,又等了片刻,這才出聲提醒道。

    王羽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轉移了,揮揮手道︰“文則,你先回去,我現在有點要緊事,其他事明天再說。”

    說著,他快步走開了。

    “喏。”于禁一頭霧水,可也不打算追問,這位公子行事一向天馬行空,有什麼可問的?倒是公子提過的練兵之法,大有門道,值得好好研究。

    ……

    同時,中軍帳內,兩個老人正談得火熱。

    “……智勇雙全,洞悉世故,公節,你生的好兒子啊!”蔡老贊不絕口。

    王匡兩手一攤,苦笑道︰“伯喈兄過獎了,其實小弟現在也是一頭霧水呢,怎麼短短幾天內,突然就……”

    “冥冥中自有天意,天下這麼大,奇人異士多著呢,生而知之者有之;少年早慧,長大後泯然眾人者亦有之;似羽兒這般,一朝頓悟,浪子回頭,也不足為奇。老夫奇的是,他的變化太大,簡直象是……”

    王匡接口道︰“變了一個人!不過……”

    想了想,他又嘆了口氣︰“伯喈兄,小弟也不瞞你,這些年小弟一直在外,羽兒原來是什麼樣的性情,小弟也不太清楚,他膽子太小,小弟恨鐵不成鋼,他畏我如虎,所以……真不知他到底受了什麼刺激……”

    說著,他突然想起了什麼,猛然抬頭︰“咦?莫非……”

    蔡老一拂長須,肅容道︰“那樁婚事!”

    退婚!還是自己老爹因為自慚形穢而退,對男人來說,這是相當大的羞辱,知恥後勇,沖破魔障,情理上完全說得通。

    正相對無言時,帳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下一刻,有人連滾帶爬的沖了進來,王匡定楮一看,卻是個婦人。沒等他發怒,耳邊已听得一聲怒吼︰“混賬!這里是什麼地方,容得你這奴婢這等放肆無禮?你還把老夫放在眼里嗎?”

    說著,蔡老轉過身,一拱手,滿臉都是羞慚之色︰“公節,老夫治家不嚴,放縱奴婢沖撞軍帳,慚愧,慚愧!”

    王匡趕忙辭謝︰“伯喈兄無須……”

    那婆子正是昨天馬車上說王羽壞話那個福嬸。

    她來這里,確有要緊事,只是沒想到,自家那個溫和的老爺突然發怒,結果愣了一會兒。直到王匡開口,她才回過神,就那麼坐在地上,哭嚎起來︰“老爺,奴婢冤枉啊!您快點去救小姐吧,不然她就……就……”

    蔡老被嚇了一跳,緊張的問道︰“琰兒怎麼了?”

    “就被那個兔……王公子給壞了名節了!”

    “什麼?”王、蔡二人都是大吃一驚。

    “不可能吧?”蔡老喃喃低語︰“以老夫觀之,羽兒乃是有大智慧之人,怎會……”

    王匡提出了一個猜想︰“也許佷女是他心結所在,所以……”

    “公節言之有理……”蔡老頻頻點頭。

    他倆不緊不慢的有商有量,看得那婆子眼發直。

    她本還想著趁老爺發怒的時候,挑撥離間,趕快動身去洛陽呢。河內這里兵荒馬亂的,實在太危險了,早上那一戰,差點把她的心肝都嚇出來了。

    現在這算是怎麼回事?

    “老爺,小姐危險啊!”她又嚎上了。

    “對,就算要解開心結,也不能這樣,須得明媒正娶才好,而且琰兒那邊……”蔡老的反應,正應了那句話︰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還明媒正娶?那婆子都要抓狂了,那邊可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啊!不,是美女與野獸共處一室!想到這兩天突然風向大變的傳言,以及王羽闖進營帳時,隨手一撥就把自己甩出老遠的情形,她猛地哆嗦起來,身子象打擺子似的搖晃著。

    王匡猛然起身,病也好了,腿腳也利索了,“伯喈兄,休說這些,還是速速趕去,以防那小畜生真的做出什麼事來!若佷女她有個……小弟,小弟……唉!”

    嘆息聲中,兩人率眾匆匆往後帳趕去。

    剛到蔡家暫住的軍帳外,就見王羽滿面春風的從里面走出來了。二老對視一眼,都有些迷茫,這是……

    如願以償了?

    不等王匡喝罵出聲,只見王羽一轉身,斂容施禮,朗聲道︰“蔡小姐,此事就辛苦了。”

    王匡一愣神,旁邊蔡老則扯住了那婆子,情況不明朗,還是駐足觀望一下的好。

    一個輕柔的聲音從帳內傳出︰“將士們為國出力,浴血廝殺,小女子略盡綿薄之力,又哪里稱得上辛苦?王公子太客氣了。”

    王匡看看老友,後者搖了搖頭,一臉茫然。

    以自家女兒那性子,若是當真被唐突了,斷不可能這樣說話,而且,看這架勢,兩人似乎經過一番長談,甚至還有了某個約定!兒孫自有兒孫福,這民間俗語,看來也是很有道理的啊。早知道這樣,自己先前就不用犯愁了。

    他們這邊發愣,王羽告別的卻很干脆,轉出門,正見二老,王羽故作無辜的問道。“父親,蔡伯父,你們怎麼來了?嗯,還有這位大嬸,看起來似乎有點面熟。”

    “哦,沒事,就是隨便走走……”王匡二人連連擺手,不這樣說,難道還把心結那套說辭搬出來不成?

    那婆子倒是很想指著王羽的鼻子大罵,因為王公子不可能不認識她。

    就在不久前,王羽突然出現在門口,說要進去拜見主人。

    這婆子本來就看不上他,說話自然不怎麼好听,結果王羽翻臉比翻書還快,前一刻還文質彬彬,很有誠意的樣子,下一刻就直接硬闖,蔡家那幾個普通僕從又哪里攔得住他?婆子破口大罵,卻又無可奈何,見事態緊急,這才跑去搬援兵。

    姓王的小雜種不認識老娘?呸,明顯是裝的!

    可自家老爺都沒說話,她有怒氣也發作不出,也只能在那里憋著了,一張老臉憋得通紅,像是冬天的老蘿卜似的。

    “父親,蔡伯父,你們來的正好,孩兒有事請問。”王羽腦子里都是沙場爭鋒,哪里會把這種小角色看在眼里,隨口譏諷一句已經足夠,如果對方再不識相,他不介意伸出手指捏死個臭蟲。

    倆老頭對視一眼,深深點頭,終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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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莫問女兒心

    回到中軍帳,王羽斂身為禮,鄭重其事的舉拳過頂,道︰“孩兒有事想拜托蔡伯父。”

    “雖然有點不合時宜,而且你自行出面,也是于禮不合,不過,為父疏忽在先,卻也不能都怪你。”王匡語帶欣喜的轉向老友︰“伯喈兄,你意下如何?”

    他雖然病了,但行動倒是無礙,他本來也只是憂慮交集,虛脫了而已,只要有人攙扶,就能行動。此時又逢喜事,他也是精神大振,臉上蒼白之色漸退,很是多了些紅暈。

    “呵呵,”蔡老擺擺手,溫和笑道︰“無妨,賢佷只管說來。”

    禮數什麼的,他並不是很在意,而且,女兒的意向還沒有完全確定,說不定會有什麼波折,由王羽這個後輩提起,先達成個非正式的默契,自然再好不過。

    其實,看那二人詳談甚歡的樣子,似乎也挺合得來,這事啊,八成是沒問題了。想到這里,蔡老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慈和了。

    王羽略一錯愕,這二位的反應,似乎有點不大正常啊。

    “呃……小佷斗膽,想勞動蔡伯父大駕,往酸棗走一遭。”

    “呵呵,賢佷美意……咦?酸棗?”蔡老笑呵呵的正要應下,結果發現,他好像誤會了。

    “酸棗?羽兒,你到底在說什麼?”王匡急了,不顧病體虛弱,騰地站起身來,恨鐵不成鋼的斥道︰“良緣就在眼前,這不是你朝思夜想的嗎?怎地……即便你不惜緣,可你蔡伯父是何等人,你一晚輩後生,居然想要驅使往來,這,這,荒唐,太荒唐了!”

    王匡這些話里,蘊含的信息量太大,王羽在人情世故方面又不是很擅長,因此听得有點迷糊。緣分什麼的,他基本沒听懂,不過他知道了,這位蔡伯父的身份恐怕相當了不起。

    稍微停頓了一下,將氣喘勻,王匡繼續說道︰“你也讀過書,當知太學門前的熹平石經;你也習過字,當練過飛白體;若知禮樂,更當知曉‘五弄’之名!伯喈兄當世大儒,諸侯尚須以禮相待,便是粗鄙如董賊,弄權之時,亦不忘屢屢征召,你居然……唉!”

    不會吧,難道是他?

    大儒蔡邕!

    剛才那個彈琴彈得很好的美女,莫非就是才女蔡文姬?

    王羽對歷史典故不算太熟,不過,三國小說卻看過不少,蔡琰父女這樣大名鼎鼎的人物,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難怪其他人都對蔡伯父這麼尊敬呢,韓浩跟父親翻臉時,還不忘向他致歉。蔡邕確是當世大儒,可與之比肩者,不過馬融、鄭玄屈指可數的幾人罷了。

    父親居然跟此人有交情,看起來交情還不錯的樣子,這還真是……王羽詫異的打量著自家老爹,隨著了解的深入,他覺得自己這位龍套老爹,其實大不尋常,帶給他一個又一個的驚喜。

    “都是陳年往事了,公節,你在小輩面前怎地還念念不忘,自吹自擂,不怕惹人笑麼?”

    王羽愣神,王匡氣咻咻的念叨不休,蔡邕卻呵呵一笑,全不在意的打趣道︰“在你營中吃了這麼久的白飯,幫忙跑幾步路也是應當的。反正羽兒做下了好事,那董卓只怕尚在盛怒之中,老夫若是自己送上門去,這把老骨頭只怕要糟糕,避避風頭也好。”

    想了想,他又補充道︰“羽兒既已無事,那前事大可從長計議不遲,到時候都是……咳咳,有什麼勞煩不勞煩的?還是說,公節你有了麟兒,就瞧不上老夫,想另攀高枝兒了?”

    “伯喈兄,瞧瞧你這張嘴,還有沒有長輩的樣子了……”王匡指指老友,哭笑不得。

    王匡所以著急,考慮的因素很多,禮數尊卑、兩家的關系、老友名聲對兒子的助益、那位才貌雙全的佷女不可多得,諸如此類。大抵上,他的心態,就和後世那些,操心兒女的婚姻的父母差不多,恨不得能以身代之。

    若不是那位佷女太過出色,他之前也不至于自慚形穢的主動退婚,此時患得患失,也是很正常的。見老友沒往心里去,老王匡這才松了口氣。

    這倆人談得火熱,一邊的王羽就有點混亂了。

    什麼情況?

    這是……要搞包辦婚姻?自己該有所表示麼?可是,即便兩世為人,這種事自己也沒經歷過,沒經驗啊。

    特工執行的任務都是極端機密,且極端威脅,有太多牽掛是不行的。因此,一般特工想結婚,都得等到退役之後,跟從前的身份徹底一刀兩斷了才行。

    至于生理需要什麼的……看過電影的人都知道,特工從來就不需要為這種事發愁,當然,過程可能沒有那位邦德先生那麼浪漫,因為王羽的時間向來寶貴,沒空搞那些花絮,直來直去,單刀直入才是他的作風。

    這樁若隱若現的婚事,雖然突如其來,但王羽也不會因此而糾結,娶就娶了唄,現在是漢朝,又沒有婚姻法的。

    不過,想到剛才見過的那位如空谷精靈般的佳人,他又有些猶豫。這樣鐘天地之秀氣于一身的奇女子,如果用前世那種做法對待,很有牛嚼牡丹,暴殄天物的感覺。換個言情套路吧,自己又不會,嗯,部隊不教這個……

    王羽有點犯愁,一時沒有做聲。

    王匡被他嚇怕了,生怕他又冒出點不合時宜的話來,琢磨著反正這場仗打完之前,老友也不能成行,確實應該從長計議。

    “羽兒啊,你既然受了傷,還是回帳好好將養吧。明天的比試……嗯,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方都尉乃是久負盛名的猛將,又在壯年,你遜色些也是正常。為父近年來也時有心力憔悴的感覺,王家的事,和勤王救國的志向,原本就是要交到你手上的……”

    這番話,王匡發自肺腑,說得語重心長,蔡邕在一旁也是連連點頭,王羽心里更是暖烘烘的。這是他前世從未體會過的感覺,血脈相連,情深意重。

    “父親,孩兒知道了,凡事都會三思而後行。”

    ……

    夜已深,人未眠。

    一張古琴橫置在桌案上,琴身烏黑,尾端帶有焦痕,看起來有些不相稱。不過,當一只白玉般的手掌,輕舒五指,如流水般在琴弦上撥動時,那悅耳的音符,卻足以讓不通音律者,亦為之沉醉。

    琴是好琴,琴師亦是國手。

    “父親,您是想問女兒,日間與王公子會面時,說過些什麼嗎?”樂聲漸弱,一個同樣悅耳的聲音取代了琴聲。

    “唔……”蔡邕微微一窘。

    老妻在他被貶斥後,那段顛沛流離的日子中,就已經去世了。雖然和女兒相依為命,相處的時間很多,但卻一向拿女兒沒什麼辦法。正如眼下這樣,他本想將敏感話題夾雜在閑話中說出來,結果還沒入題,就被女兒一語道破,話題的主動權,就這麼易手了。

    知道女兒聰慧,性子也是外柔內剛,蔡邕干脆開門見山,事無巨細的把蔡、王兩家的交情,以及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一切都講述了一遍。最後問道︰“琰兒,事關終身,你自己怎麼想?”

    眸光流轉,亮如星辰,蔡琰的視線終于離開了焦尾琴,轉向了老父︰“依父親的說法,適才在中軍帳,您已經明確的提及了此事……女兒想知道,王公子是怎麼想的。”

    “他……”蔡邕頭很大。

    女兒沒有表現出明確的排斥,反而顯得饒有興致,這是個好現象。不過,這里面似乎還有點別的玄機……女兒心,海底針,盡管老人通曉經史,學貫古今,但依然摸不透女兒的心思。

    而那位王公子……蔡邕暗自苦笑,從這方面來講,自己和公節,還真是同病相憐呢。

    “他沒有明確表態,看起來似乎有些羞赧,嗯,應該不是要拒絕的意思……”蔡邕開始挖空心思說好話,其實他暗示過後,王匡就把話題給岔開了,王羽臉上的表情,更是看不出絲毫端詳,他這些猜測都是憑空臆想的。

    “羽兒不光勇猛,亦有才學,為父復述的那些,就已經很有意味了,他還自行取了個字,叫鵬舉。”

    “豐羽為翼,振翅高飛,鯤魚化鵬,扶搖萬里……”朱唇輕啟,語聲幽幽︰“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確很有意境,也很符合王公子的生平,不過……充斥其間的,卻依然是男兒的豪情壯志,但鯤鵬羽翼之下,可有燕雀安居之所?”

    “……”蔡邕不能答。

    亂世之中,武夫當國,他自己明白這個道理,但又怎好向女兒解釋?女兒憧憬的,是那種琴瑟和鳴的和諧,而王羽能帶來的,恐怕只有金戈鐵馬的驚秫,他又怎好勉強?

    思忖良久,他亦想不到說辭,最後只能長嘆一聲,無奈離去。

    方出帳門,卻听得帳內琴聲又起,蔡邕搖頭苦笑,可惜了一場好姻緣。

    然而,再走出兩步,他突然心中一動,這琴曲……不對!

    蔡邕以文樂聞名于世,自忖天下樂曲,無所不知,然而,現在听到的這首,他卻一點印象都沒有。曲風大異于當世流行的,亦有別于古風,倒似從鄉間俚曲改編而來。

    這些並不是最重要的,關鍵是,此曲之中的意境,和他所創的《游春》、《淥水》、《幽思》、《坐愁》、《秋思》五弄大相徑庭,反有金戈鐵馬,沙場鏖戰的味道在其中。

    聞弦歌而知雅意,蔡邕辯樂之能,同樣獨步天下,他駐足聆听,未久,口中便已低吟有聲︰“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待睜開眼時,老人臉上再不復先前的頹喪,而是神采飛揚︰“琰兒,這一次,你終歸瞞不過為父……呵呵,好一個王鵬舉,好一曲十面埋伏!”

    揮揮袖,蔡邕長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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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章 槍出猛虎嘯

    時近正午,日暖生煙。

    這是士兵們最盼望的一刻,因為有飯吃了。

    這個時代,普通百姓一天都是早晚兩頓飯,有三頓飯吃的,只有那些富貴人家。

    但現在是戰時,王太守為人也大方,所以,自從河內軍移兵河渡,與西涼兵馬展開對峙之後,河內的郡兵們難得的享受到了富貴人家的待遇,自是高興得不得了。

    其實,這也是方悅之所以在王匡和韓浩的爭執中,恪守中立的基礎上,更偏向王匡的主要原因。

    當兵拿餉,扛槍吃糧,這是很樸實的道理,誰更大方,更體貼,自然就更受歡迎。哪怕為此要多冒點風險,但只要不是白白送死,都是可以諒解的。

    然而,在這一天的中午,無論王家的私兵還是郡兵,都扔下了飯碗,紛紛向大校場涌了過去。

    伙夫們也不意外。

    盡管因為剛經歷過惡戰,危機亦未接觸,王使君特意囑咐過,午餐要豐盛些,加些肉食進去。按照常理,這樣的美餐放在眼前,那幫沒見過世面的家伙肯定要打破頭來搶。

    有肉誒!

    不過,既然有大熱鬧可看,軍卒們的反應也就可以理解了。將飯勺丟進鍋里,圍裙扔在地上,伙夫們也大呼小叫的擠進了洶涌的人群之中……

    方都尉要和王公子比武!

    這是天大的熱鬧啊!別說一頓飯,就算一天不吃飯,能看到這種巔峰對決,那也是值得的。

    “巔峰對決?算不上吧?方都尉是咱們河內郡屈指可數的猛將,十三歲就生撕過豺狼,那是一等一的好漢,王公子就……”

    “得了吧,李十一,你的消息太不靈通了,你以為現在的王公子,還是過去的那個嗎?今非昔比了!一個照面間,制伏瘋馬,那還是牛刀小試;出入萬軍于無物,刺傷國賊,割耳而歸,比生撕豺狼不知厲害了多少倍!能比嗎?”

    “怎麼不能比?”李十一面紅耳赤的反駁道︰“馬術好,制伏瘋馬,又有什麼難的?我是不會馬術,否則當時就……至于割耳朵什麼的,又沒什麼人親眼看見,誰知道是真是假?”

    “你當時既然在場,居然還這樣說,真是……”另一邊搖頭嘆氣,極盡嘲諷之能︰“若是假的,那你告訴我,早上西涼軍為啥突然跑了?好歹你也是個軍侯,別說你看不出來當時的形勢如何。更何況,公子去刺殺的時候,于大哥也一同前往,怎麼就沒人看到呢?”

    “就算這樣,興許也就是踫巧了,瞎貓還能撞上死耗子呢!反正方老大肯定贏!”什麼人帶什麼兵,方悅帶出來的兵,都跟他一個脾氣。

    “當然會贏!你們難道不知道,本來這場比試昨天就應該開始了,可王公子卻詐做受傷,拖延時間。試問,他若真有勝算,又何必如此?”

    “就是,就是,你們解釋啊!說不出話了吧?不行就是不行!”

    “對!”

    郡兵們紛紛鼓噪起來,他們和王家的泰山兵本來就不是一碼事。

    軍餉、裝備就不用說了,單是那泰山兵人手一把的強弩,基本就能頂上郡兵們一整隊,五十人的裝備的價值總和了。

    伙食,郡兵們偶爾吃個肉,就像是過年,美得要命。人家泰山兵三天兩頭就能見點油腥,人比人,氣死人吶!

    當然,這種東西,誰也怨不著誰,私兵待遇好,面對的危險也多,王匡自己出錢養的兵,當然想怎麼著就怎麼地,郡兵也談不上有啥怨言和不滿。

    相對而言,他們現在的日子,已經比過去強了,王太守不是梟雄,是個老好人。有野心的人,更樂意在梟雄手下混,但對大多數人來說,跟著一個寬厚仁慈的主家混,才是最安心的。

    不過,道理歸道理,貧富差距擺在這兒,誰也不可能無動于衷。郡兵和泰山兵的關系,多少還是有點緊張的,尤其現在還涉及到雙方的主將,就更是如此了。

    “輸贏總要打過才知道,這樣好了,咱們以勝負來打賭如何?”

    “好主意,我賭三十金,押公子贏!”

    “我也……”

    王羽的腳傷,確實是個挺大的疑點。

    昨天他回營的時候,不少人都看見了,還為之驚嘆過一番。原來的王公子,膽子小,走路也是畏畏縮縮的,不似公子,倒像個小偷。現在的王公子龍行虎步,全然判若兩人。

    入營行走如常,結果一賭斗就說受傷了,這實在有點說不過去,哪怕說累了,想休息一兩天呢?

    不過,泰山兵也都是心高氣傲的,哪怕理虧,也不肯服軟,涉及立場和榮譽,是男人就不能縮!

    他們的絕招就是拿錢砸,一下就把郡兵給砸迷糊了。

    現在是並肩作戰,郡兵和泰山兵的伙食是一樣的,但軍餉卻大有區別。盡管王匡很大方,加餐的同時,還發了雙餉,但也架不住基數太低,哪怕再翻一倍,郡兵的軍餉依然比不過私兵。

    李十一雖說也是個軍侯,但他還真就沒什麼余財。看對面私兵隨手擲出三五十金的豪氣,他眼皮子也是一陣亂跳,一文錢難倒英雄漢,這話真不是假的。

    可這口氣卻實在咽不下去,他血往上涌,雙拳緊握,腳下踏前,打算給對方點厲害嘗嘗。其他郡兵也多有這麼想的,對面的泰山兵更是不肯示弱,雙方緩緩靠近,眼見著就是一場群毆。

    就在這時,一個冷峻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像是一盆冰水,一下子把劍拔弩張的氣氛給壓了下去。

    “軍中聚賭,不怕軍法無情嗎?”

    眾人回頭急看時,正見新任軍侯于禁!

    “于大哥!”

    “你沒受傷吧?”

    “公子刺董,到底是怎麼動手的,給大伙兒講講吧。”

    “都別亂喊,于大哥現在已經是軍侯了,督法紀的……”

    郡兵大多不認識于禁,但李十一那些軍官卻是認識的,而且暗中猜測,認為對方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此時見他面色嚴峻,心下都有些發寒。

    而泰山兵這邊,就更是如此了。

    幾百人的圈子能有多大,再怎麼不熟悉,多少也會有些了解。于禁早有嚴于律己,執行軍令一絲不苟的名聲在外,看到他當了軍法官,又被捉了個現行,眾兵多少都會有點發 。

    將眾人的神色看在眼里,想起王羽的囑托,于禁忽然微微一笑︰“軍法如山,賭錢自然是不行的。不過,大家爭執不下,不賭一賭,也說不過去。依某看,這樣好了,今天的午飯有加餐,就拿這個打賭好了,贏了的吃雙份,輸了的沒的吃,吃肉喝粥,全憑眼光,如何?”

    稍一靜默,下一刻,叫好聲轟然響起。

    “好,于軍侯果然通情達理!”

    “這話說的再對沒有了,這樣的對決,怎能不打賭助興?”

    王羽接下來的策略,是要作戰。如果還保持著之前郡兵、私兵涇渭分明的態勢,打起來恐怕會各自為戰,很危險。

    所以,設法彌補雙方的關系就成了當務之急,這種細節很繁瑣,卻很重要,王羽當然要因人致用。擅長練兵的人,哪怕沉默寡言一些,親和力卻不會差,光板著個臉抖威風的人,是練不出強兵的。

    王羽指點了一下關竅,就將任務下達給于禁了。

    眼見著士兵們興高采烈的加入賭局,而且押注的方向,也不再象之前那樣,全憑陣營,于禁知道,任務取得了初步的成功。

    不過,想要取得跟完美的成果,關鍵還得看王羽。

    從賭局上來看,看好方悅的佔了絕大多數,刺董之事太匪夷所思,讓人難以理解,再加上王羽從前的形象……

    連王家的私兵,都有一半以上的人更看好方悅,郡兵那邊就不用提了。方悅正是壯年,王羽年方弱冠,就算兩者的天賦本領差不多,也是方悅更佔優勢。

    場外的動靜鬧得不小,要進行對決的兩人也都听得分明。看到賭局一面倒的形勢,方悅很是自得,他呵呵笑道︰“呵呵,王公子,實話說,俺的馬術也不錯,你不用特意選擇步戰來遷就俺,無論怎麼個打法,只要你真刀真槍的勝過了俺,俺就听你的!”

    王羽正在兵器架前走動,他要選一件兵器。

    于禁完成任務的效率,令他非常滿意,親和力是他的短板,另外,時間緊迫,他也無暇親歷親為。其實,若非有于禁,即便不擅長,他也只能自己來,讓別人去拉攏軍心,他這個主將豈能放心?

    不過,是于禁就不要緊了,低調和沒野心,是這位名將的標簽。就算真有意外,也不是一時三刻的事,到那時候,自己也能用接連不斷的勝利征服軍心了。

    除了于禁那邊的動靜之外,他對遠遠停在外圍的那輛馬車也很有興趣,目光時不時的掃過去。

    那輛馬車他見過,也知道里面是什麼人。

    盡管低垂的車簾擋住了他的視線,不見伊人玉容,然而,馬車出現在這里,就已經說明了很多。

    何況,他還注意到,時而會從馬車中探出頭,嘰嘰喳喳的和車夫說話的,是個陌生的小丫鬟,而不是那個尖酸的婆子。

    這,同樣能說明問題。

    “就步戰好了,這樣比較簡單。”最終,王羽站在了一柄長槍的前面,淡淡的說道。

    實際上,他的馬術並不高明,他甚至都沒專門練過。

    後世的交通工具太多了,汽車、摩托車,乃至飛機、坦克,甚至戰艦、衛星,他都能駕馭自如。在這些鋼鐵巨獸面前,馬,實在是太弱勢了,根本就用不到,他練騎術做什麼?

    制伏驚馬,他靠的不是馬術,而是力量和技巧。如果當時是頭瘋牛,過程和結果同樣不會有多大區別。只是沒人往那個方面想,王羽也樂得方悅有此誤會。

    騎戰是他的弱項,本來就是要回避的。

    “王公子也用槍?”可能是太興奮了,方悅的話有點多。

    “姑且試試。”手指在槍桿上拂過,王羽體會著陌生的兵器帶來的感覺。

    對特種兵來說,所有東西都能當武器用,哪怕是牙刷、木梳這樣的小物件。但除了匕首之外,不會有人專門在冷兵器上面下功夫,因為沒必要。

    兩人對決,王羽用不用兵器沒多大區別,不過,征戰沙場,終究還是要在長兵器上面下功夫的。

    所以,王羽選擇了相對熟悉的武器,他覺得,長槍和刺刀的用法應該差不多。

    不過,他和方悅手中的長槍,跟他後世所見的略有不同。

    槍桿筆直,彈性稍弱,用的應該是樺木、棗木一類的硬木,而非是後世常見的那種白蠟桿軟槍,槍刃也比那種纓槍更長更寬,和正宗的練家子們用的大槍差不多。

    王羽選定了兵器,對決開始了。

    雙方相互退開,緩緩拉開了架勢,四周的圍觀者也安靜下來,偌大的校場上,只有風吹旗動的烈烈聲響。

    方悅很快發現,王羽持槍的架勢,與尋常手法全然不同。

    槍術講求靈活善于變化,故而持槍的手法不能太僵硬,雙手之間的距離也不能太大,以免轉動不靈。而王羽卻是將槍拉開在雙臂中,整個身體仿佛一張繃緊的強弩,弩臂上搭著一根森然的巨箭!

    這不是通常的槍術,槍法究竟如何尚不得而知,但方悅可以肯定,其中蘊藏的威力,一定非常恐怖。

    他瞳孔緊縮,徹底的收起了輕視之心。

    腳傷?拖延時間?不可能!

    方悅已經確定,對面持槍的那個少年,是他生平僅見的高手之一。

    他緊緊的握住了槍柄,準備全力防御王羽的第一擊。多年出生入死的經驗告訴他,這一擊,將會是極其可怕的一擊,只有擋住了,才有取勝的機會,擋不住的話……

    一定能擋住!自己可是河內第一勇將!就算踫上傳說中的溫侯呂布,也當有一戰之力,怎麼可能連一個少年的一擊都擋不住?

    然而,

    當銳芒離開王羽的掌心……

    長鋒化作了銳利的長牙……

    猛虎般的咆哮聲呼嘯入耳之時,方悅才真正意識到,這一擊的威力到底有多強!

    勁風撲面,威勢無濤!

    那一刻,他聞到了死亡的味道!

    來不及招架,更談不上反擊,等方悅終于清醒過來的時候,鋒刃已經指在了他的胸口。

    長鋒出,虎嘯現!

    一招,

    勝負分!

[ 本帖最後由 pon217 於 2014-3-8 13:2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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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權柄終在握

    隨風輕舞的,是枯草殘雪,長鋒帶起的勁風太過強橫,它們只能無奈的被卷起,然後再以不屈不撓的意志,重新向地面飄落。

    校場上一片靜寂。

    分出勝負的速度太快了!

    本以為是一場龍爭虎斗,誰想到竟是一招分勝負?

    不是沒人想到,局勢有可能演變成一面倒的情況,可是,在他們的設想中,佔據強勢地位的,顯然應該是久負盛名的河內名將方悅!

    然而,沒人覺得會質疑這個結果,王羽那強絕霸道的一槍,同樣給眾人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步戰,需要的空間較小,圍觀者離得也近。王羽出槍的那一瞬間,站在前排的軍士,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股撲面而來的強風。

    他們無法想象,這樣的一槍,到底要如何才能抵擋,同時,他們也理解了,為什麼武藝高強的方都尉會一招落敗。

    不是方都尉太弱,而是王公子太強!

    方悅的感受比旁觀者更透徹,他自負武藝,認為自己可以把握好分寸,不會有人受傷。所以,兩人動的是真刀槍。

    當虎嘯聲響起,王羽手中長鋒化成了雷霆怒濤之時,方悅有了明悟,自己這條命,就交待在這里了。

    槍勢暴烈如斯,只能是全力爆發的結果,沒人能將這樣的槍勢收發自如,自己既然擋不住,那就只有死。

    不過,能在死前見到這樣的武術,倒也不負自己的武將之名,死也瞑目了。

    有了這樣的覺悟,當方悅發現自己自己沒死,王羽手中的長鋒絲毫不差的停在自己胸前時,心里的震駭,實非言語所能形容。

    竟然……

    真的收住了!

    疾若奔雷,穩如泰山,如此槍術,堪稱無雙!

    “少將軍神勇無雙,末將望塵莫及,甘拜下風。”呆愣半響,方悅突然俯身一拜,他輸的心服口服,對王羽的武藝更是敬佩不已。

    “末將今後但憑少將軍驅使,絕無二話!唯願少將軍念及弟兄們家中妻小父母,不要……”

    他為人倒也光棍,願賭服輸,當眾拜倒,將服從的姿態表達得淋灕盡致。不過他也耍了點小心眼,只說自己任憑驅使,又大打感情牌,想趁勢從王羽那里得個承諾。

    他這點小心思,當然瞞不過王羽,但王羽也不在意,反而因此有些欣賞對方。沒太多雜念的軍人,本來就符合他的審美觀,念念不忘部下的安危,這也是一個好將領的必備素質。

    相對這點小心思,大敗之後,不拘泥勝負,而是直接宣布指揮權的歸屬,做出低姿態,強調自己的權威,連稱呼都換了……方悅的行為,極大的加快了交接的效率,王羽又有什麼好不滿的?

    王匡頭上的確有個將軍的頭餃,不是朝廷封的,而是盟主袁紹分派的,袁盟主自封車騎將軍,然後假朝廷威儀大肆分封,在檄文上署名的諸侯人人有份,個個都是將軍。

    朝廷未必承認,不過在軍中稱呼倒也無妨,少將軍,自然比公子叫起來更響亮。

    王羽也不客套,揚聲笑道︰“請方都尉繼續為我參贊軍務,本將非是魯莽之人,若是事不可為,就不會做任何無謂的舉動,導致無意義的犧牲。”

    “謝公子!”方悅大喜,當即又是一拜,王羽則是上前相扶。

    他二人的對話有點復雜,不是所有人都听得懂全部,不過,主要意思是很直白的。

    士兵們知道,自己換了個主將,雖然年輕的令人發指,從前的名聲也不好,不過,現在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剛剛的驚天一擊,消除了眾兵對刺董事件的疑慮,也只有這樣威猛絕倫的武術,才能完成萬軍之中刺上將的奇跡吧?

    唯一讓人不放心的,就是這位主將的膽子未免太大,大的讓自己人都害怕。不過,既然王公子答應不進行無謂的軍事冒險,又有老成的方將軍輔佐,應該就沒問題了。

    大伙兒只要盡情歡呼就好了。

    然而,歡聲乍起還歇……

    因為有人做出了提示︰“少將軍,輜重、行裝都已經準備好了,要重做布置嗎?”

    一听到這話,大多數人的臉色都黯淡了下去。他們想起這場爭斗的初衷了,軍中沒人要爭權,爭的只是退兵與否的策略而已。

    現在少將軍贏了,他也承諾不冒險,可是,現在的狀況是,只要不離開河陽,就一直處于巨大的危險之中!

    氣氛突變,令得方悅很尷尬。

    大肆宣揚這件事,不是他主導的,不過,他也沒攔著,因為他覺得自己贏定了,對士兵說明白了,還能讓他們加快進度。

    可現在就有點棘手了。

    有了王羽剛剛的承諾,撤兵之事本可以再做商議。眼下若是引起誤會,讓對方以為自己有逼宮的意思,少年人牛脾氣發作……豈不是糟糕?

    “少將軍,其實……”方悅搓搓手,想解釋,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只急得滿臉通紅。

    王羽漫不在意的擺擺手,笑道︰“沒關系,本來就是要拔營的,吃過了午飯,就全軍上路。”

    “呃,啊?當真?”方悅一臉的不能置信,王羽又給了他一個意外驚喜,其實從那場軍議以來,王羽已經帶給他太多的意外了。

    “軍中豈有戲言?”看著方悅一頭霧水的模樣,王羽心中暗笑。

    自己堅持要打這一場,原因其實很多。

    壓服方悅,掌握權柄是其一;在全軍面前耀武是其二;順水推舟的贏得軍心,豎立威望等等。除此之外,還要通過跟方悅的對決,驗證自己的武力,為接下來的戰斗做準備。

    先前對老爹說的,三思而後行,可不是在糊弄人,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麼。自己可不是那種什麼情報都沒有,就自信天下無敵的自大狂。

    跟呂布對的那一招,很驚險,參考價值卻不大,那猛人是這個時代的武力巔峰,拿他做參考,能參考出來什麼?

    方悅才是最有代表性的。

    這種一郡之地的所謂名將,基本就是三流武力的代表。三國的猛人是有數的,不會隨便就到處亂逛,撞上呂布純屬偶然。在接下來一段時間,他遇上的對手,應該都是方悅這種水準的,以這位河內名將做參考,再合適不過了。

    不打不相識,接下來,還可以從方悅身上搞點情報,看看這個時代的武藝,跟自己認知中的到底有什麼不同。別的不說,呂布那一戟,肯定是有古怪的,否則自己不可能受傷!

    方悅哪知道王羽還有這許多盤算,他只顧著高興了,“少將軍,你早這麼說多好,咱們也不用……不過啊,能見識到少將軍的槍法,倒也不虛這一場切磋。”

    說著,他轉過身,振臂大吼︰“弟兄們,少將軍智勇無雙,賢明仁義,有他帶領咱們,就等著立功發財吧!趕快回去吃飯,吃完好拔營上路!”

    “哦……”沒有他期待中的熱烈回應,方悅瞪著牛眼,眨了又眨,想不通是怎麼回事。

    另一邊,看到于禁在人群中打出的手勢,王羽樂了。午飯的肉很關鍵,對普通士兵來說,勝利、榮譽,哪怕升官發財都相對次要,溫飽問題才是第一位的。

    王羽這個大冷門獲勝,讓大部分人都沒了肉吃,方悅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士卒們會興奮才怪呢。

    這事兒好解決。

    王羽揮揮手,揚聲發令︰“傳我將令,再殺五十只羊,飽餐之後,拔營東向,與西涼軍決一死戰!”

    “噢!”

    “公子英明!”

    歡聲雷動!

    哪怕王羽後面的那個命令看似自相矛盾,也沒有任何妨礙。

    有肉吃,還管飽,誰不高興?

    士兵們散去吃飯,王羽卻沒那個空閑,掌握指揮權只是第一步,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多著呢。

    西涼軍的報復行動很快就會展開,轉進是當務之急。

    單是拔營行軍這部分,就夠他們幾個將領忙的了。另外,方悅已經認可了他的權威,那麼,後續的戰略也要與對方商議一下,看看有沒有遺漏的地方。最後,他還要為這些戰略做很多的布置。

    河陽周邊的地勢一馬平川,這個戰場,對人數更多、騎兵比例更高的西涼軍更為有利,王羽不打算在敵人優勢的戰場上作戰。

    正如他先前對王匡說的,西涼軍實力雖強,但卻有不少弱點。想要獲勝,就得把這些弱點挖掘出來,有針對性的做出布置。

    當然,河內軍的弱點也很多,所以王羽還要想辦法彌補自身的缺點,發揮所長。

    河內軍的第一個優勢,就是擁有主動權,具體體現就是,王羽擁有選擇戰場的權力,西涼軍只能跟在他後面追。

    戰場如果選的好,不但可以抵消西涼軍的優勢,還能消弭河內軍的弱勢。此消彼長,勝利的契機就會出現。

    這一仗,就是王羽的第二個挑戰,或者說,是第一個挑戰的延續。

    完成這個戰略後,他的稱雄計劃,就可以順利展開了。

[ 本帖最後由 pon217 於 2014-3-8 13:2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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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復仇誰當先

    黃河南岸,一支龐大的隊伍正在行進之中。

    這支軍隊的人數在萬人以上,結成長蛇陣北向而行,首尾綿延數里。旌旗如雲,矛戈如林,人馬過處,煙塵遮天蔽日,離得老遠,就能感受到那股沖天的殺氣!

    時逢冬日,山林間倒也沒什麼飛禽走獸,不過,只看那幾只遠遠盤旋在天際,不敢稍微靠近的禿鷹,就可知這支大軍的威懾力了。

    亂世之中,不單是人會學著適應生存,鳥獸也是同樣。智慧不高的禿鷹也知道,大軍過處,必有美食,但這需要耐心,太急了的話,只會枉送性命。

    一桿大旗高居旗林之上,上書一個大大的‘牛’字,旁邊略低一些,則是一桿‘張’字大旗。若是熟悉西涼軍的人,應當知道,這是西涼軍六大軍系之首的中郎將牛輔,及其麾下校尉張濟所統率的兵馬。

    顯然,這二人已經合兵一處,經過休整之後,報仇來了。

    兵鋒指向處,正是河陽!

    遠遠的,前軍已經望見了河冰的反光,眼看目標在即,整個軍列的殺氣更加高漲起來。

    然而,就在這時,一騎快馬反向疾行,直入中軍,引得前軍的將士紛紛張望不休。再過片刻,中軍傳來的命令更是讓他們驚詫莫名,傳來的不是渡河的命令,而是暫停前進!

    大軍的氣勢當即一滯。

    牛輔的本隊自不用說,在王羽行刺的那一夜里,他們險些就徹底崩潰了。開始只是呂布和西涼兵的內訌,但局面很快失去了控制,小規模內訌演變成了大規模的營嘯,任牛輔怎麼指揮調度,也無濟于事。

    盡管已經過了數日的修整,但牛輔軍的士氣也僅僅是維持在水準以上罷了,遠達不到此前的巔峰狀態。

    張濟的部隊也沒好到哪兒去。半夜起床,奔襲百里,慘敗而歸,有了這樣經歷的軍隊,士氣會高才怪。

    當然,張濟並非真的打了敗仗。

    但在士兵眼中,攻營不下,丟下幾百具尸體,然後倉惶撤退,甚至還放棄了平縣的營地,撤到了河陰,這不是慘敗是什麼?

    經過了將校們反復的激勵,在我眾敵寡的事實,以及豐厚獎賞的鼓舞下,士兵們的士氣總算是有所提升,只待一鼓作氣的沖過大河,全殲弱勢敵軍,升官發財了。

    誰想到,等來的卻是停止前進的命令,士氣不波動才怪呢。

    牛輔、張濟都是軍中宿將,自然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可是,斥候帶來的軍情,讓他們沒有選擇。

    “跑了?那個一根筋的王匡居然跑了?這是做賊心虛,那個刺客果然是他派來的!這賊子,若是給我捉到,定要將他碎尸萬段!”牛輔咬牙切齒的咆哮著。

    中郎將牛輔的初平元年,有著噩夢般的開端。

    原本,他是要去河東郡對付白波賊來著。那群黃巾余孽和關東諸侯相勾結,想趁著諸侯聯軍牽制西涼軍主力的機會,討點便宜。

    河東郡北連並州,南面就是聯通東西兩京的弘農郡,若有閃失,西涼軍的後路就有斷絕之虞,自然須以重將守之。

    牛輔趁機請命。

    一來,軍情重大,他這個董卓嫡系當仁不讓;二來,他也想趁著這個機會,遠遠避開家中那只體型酷似其父的母老虎,享受點溫柔滋味。

    卻不想王匡突然跳出來攪局。河內軍的威脅未必比白波賊大,但卻近在咫尺,自然不能放任不理。

    而諸侯聯軍已經隱隱有了合圍之勢,董卓四面受敵,也是捉襟見肘,兵力嚴重不足。為此,他甚至將還不是很放心的徐榮部調去了梁縣,防御南陽方向的聯軍,哪里還抽得出多余的兵馬對付河內軍?

    這個責任只能落在牛輔身上,誰讓他是頭號嫡系,麾下的部隊最多,也最強呢?

    當時黃河還沒封凍,牛輔過不得河,也無從發揮兵力優勢。于是,他分兵兩路,讓李催、郭汜率兵救援河東,自己對付王匡,當然,縣城里的那個小美人,也是重要因素之一。

    然後,噩夢開始了。

    溫柔夢還沒做幾天,老丈人就突然出現在河陰大營中,泰山壓頂,橫刀奪愛,牛輔欲哭無淚,肝腸寸斷;然後,驚變突起,如晴天霹靂,老丈人居然在營中被人刺殺,耳朵都沒了一只!

    牛輔當時就凌亂了。他這個主將沒了主張,軍營更是亂上加亂,結果差點就全軍崩潰了。

    保護不周,治軍不嚴,托付不效,人品不行……諸多罪名齊齊落在了他的身上,雖然因為身份沒有性命之虞,卻被怒火中燒,驚懼交集的董卓好一頓打。

    董卓是武將出身,力氣也大,打人喜歡自己動手,拳拳到肉,專門打臉。可憐且無辜的牛輔自是被打得不似人形,張濟聞訊回軍後,差點就沒認出來老上司。

    所以,牛輔的怨恨也是可想而知,他不敢怨恨老丈人,也搞不定刺頭呂布,只能將怒氣發泄在罪魁禍首——刺客身上。

    刺客臨走前留了名號,所有線索都指向了王匡!

    “泰山王鵬舉!不是王匡的子佷,就是門客!吾誓殺泰山王家滿門!傳令全軍,渡河追擊!”

    “將軍且慢。”眼見主將失去理智,張濟趕忙攔著,他提醒道︰“將軍,以那王匡的死腦筋,怎會撤退得這麼干脆?須防有詐!”

    牛輔曬道︰“他兵不過數千,能有何計謀,奈何得了我兩萬大軍?”

    “將軍,請你仔細想想,三日前,你有想到王匡會派個刺客來麼?”張濟面色凝重,沉聲說道︰“董丞相來的突然,連末將都一無所知,王匡不是神仙,自然也不可能知道,那刺客原本的目標,是將軍您啊!”

    “ ……”牛輔悚然而驚,倒抽了一口冷氣。

    他這兩天光顧著郁悶了,還真沒想到此節,派刺客殺主將,然後趁機奇襲,這還真是奇謀。若不是張濟的奇襲,誤打誤撞的破了對方的計謀,自己恐怕已經全軍覆沒了!

    想到張濟說的,河內軍偵騎四出的異常情況,牛輔更加篤定,那天晚上的刺殺行動,肯定不是孤立的,而是一連串計謀的開始!

    望著依稀可見的冰晶玉帶,牛輔心中陣陣發寒,仿佛看見了王匡獰笑著舉起了鋒刃。

    “幸得元江提醒,否則,本將怕是又要糟糕。可是,現在該當如何?追,還是不追?”牛輔直勾勾的盯著張濟,張濟則是很有翻白眼的沖動。

    追不追?虧你問得出來這種問題,不追能行嗎?丞相可是沒了只耳朵,不拿王匡的首級回去,大伙兒都得完蛋!這種時候了,還想著推諉責任,董家的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連個上門女婿都這麼壞。

    “末將不擅謀略,丞相日前征闢的那個武威人,據說頗精此道,那人正在軍中,不如……”踢皮球,張濟也會,不過他這個提議倒是很在理,牛輔點點頭,張濟說的那人,名氣不大,不過名士閻忠卻頗為推崇,既然有名士看好,應該有點本事。

    牛輔從諫如流,一聲令下,人很快就到了。

    來的是個胖子,和董卓的胖不一樣,此人白白胖胖,圓頭圓腦的,一臉富貴相,乍眼看去,就是個人畜無害的富紳,又或是秉承和氣生財理念的豪商,就是不像智謀高超的智者。

    牛輔皺皺眉,按照他的理解,謀士應該都和他那位連襟李儒一樣,看起來骨骼清奇,不似凡俗,實際上也是智計百出,而不是這種……

    張濟也有些意外,不過,建議是他提出的,他自然不能象牛輔一樣擺個冷臉,畢竟有求于人麼。再說,離間河內軍,分化瓦解之後,各個擊破的計謀,表面上是董卓的主張,最初卻是出自此人之手,正因獻計之功,他才得以被提拔為平津都尉。

    張濟也不隱瞞,把目前的局勢詳述一遍,然後問道︰“賈都尉,你怎麼看?”

    胖子眨眨眼,反問道︰“二位將軍確定對岸有埋伏?斥候探查出什麼痕跡沒有?”

    “不能。”張濟搖搖頭︰“不過,小心無大過,敵人詭計多端……”

    驚弓之鳥,胖子抿抿嘴,心里暗自鄙視了二將一番,臉上卻笑得燦爛︰“既如此,不渡河卻也無妨。”

    “此話怎講?”牛輔來了興趣。

    胖子摸著圓滾滾的下巴,笑眯眯的說道︰“想追到敵軍不難,只須沿河東行,直取盟津,王匡若有戰意,必在此處設陣,若無意外,將軍可一鼓而擒之;敵軍若無戰意,盟津還有韓浩的兵馬,將軍攻之也可,取勝後,也能略消丞相之怒,此乃進可攻、退可守之法。”

    “有戰意?莫非他還不明白韓浩的態度?”張、牛二人都是大奇,西涼兵馬是王匡軍的兩倍多,韓浩又存了借刀殺人的心思,王匡難道會傻到自陷死地?

    “很難說……”胖子不置可否的搖搖頭,“情報太少,不過,以某觀之,河內軍的主事者,很可能不是王匡,至少不是眾所周知的那個王匡。王匡縱使弄險,也有跡可循,那刺殺之計顯然不是出自他手……”

    “那會是誰?”二將齊齊追問,不知不覺中,話題的主導權已經易手,兩人偏偏還沒有自覺。

    胖子眯著眼楮,緩緩說道︰“如果沒料錯,恐怕就是那位……泰山王鵬舉!”

    “那個刺客?不可能!”二將一起搖頭。

    身為主將,敢于身先士卒,沖鋒陷陣,就已經是聞名于世的猛將了。潛入敵營刺殺的主將,聞所未聞嘛!

    不過,他們不打算深究這個問題,無論主將是誰,也不可能扭轉強弱之勢。

    這個萬全之策同樣對了二將的胃口,風險不大,就算王匡不在盟津,也可以突襲韓浩。反正此人只是公報私仇,並不是真正站在西涼軍這邊的,說他包藏禍心派出刺客也未嘗不可。

    大軍轉向,胖子被丟到了一邊。

    同僚指指點點,笑他不見好就收,葬送了大好機會,胖子卻也不生氣,眯著眼楮笑著,一團和氣的樣子。

    其實,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敵情不明,貿然渡河確實很有風險。反正渡河作戰,贏了,自己也得不到什麼;輸了,反而有生命危險,那又何必呢?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才是胖子的人生哲學。

    如果自己對那位王鵬舉的判斷有所偏差,盟津之戰肯定一帆風順,這獻策之功就算不能轉化成錢財,也是個人情;如果確如自己所料,盟津之戰,恐怕就有波折了。

    不過,那也沒關系,反正自己已經埋下了伏筆,到時候,牛輔、張濟那兩個蠢材定會找自己問計。就算那倆蠢材實在蠢的厲害,不听忠言,自己也能提前設法自保。

    剩下的,就是看戲唄。

    想到這里,胖子笑的越發燦爛了。


[ 本帖最後由 pon217 於 2014-3-8 13:1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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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夫戰,勇氣也

    孟津大營。

    “報……”

    “講!”

    “剛過去那輛馬車里,坐的是蔡中郎,說是要去酸棗大營送信!”

    “送信?什麼信?”

    “卑職不曾問明。”

    “廢物!滾!再探!”

    韓浩很惱火,從那日坐觀張濟潛越開始,他就一直在留意河陽方向的消息。結果派去的斥候,都是一去不復返,如石沉大海一般,搞得他心里異常不安。

    今天終于有了消息,卻是這麼個沒用的消息,叫他如何能不惱火?

    好在他的霉運到了頭,消息接二連三的傳進了中軍。

    “報……”

    “說!”

    “有大隊人馬自西而來,看旗號,似乎是王太守的人馬!”

    “他果然還……其軍容如何?”

    “軍容嚴整,士氣極高!”

    “怎麼可能?明明……牛輔、張濟居然有西涼名將之稱,依某看,就是兩個廢物!這樣都拿不下一個區區王匡,虧得……哼,傳我將令,嚴守寨門,不得予敵可趁之機!”

    “喏!”

    韓浩的不安開始加劇。他想去寨牆觀望,卻又不敢,只能困獸般在營帳里走來走去。

    “報……”

    “是王匡攻寨了嗎?”

    “啟稟別駕,無人攻寨,郡兵正在安營。”

    “安營?在哪里安營?”韓浩迷茫。

    “就在……渡口處。”探子欲言又止。

    “渡口?某的營寨不就是在渡口嗎?他卻去哪里……莫非?”

    探子不敢答話,只是點了點頭。

    韓浩腦子里嗡的一聲,王匡那瘋子到底在想什麼?以為堵了自己的大門就能逼自己就範嗎?不對,王匡如果不傻,看到張濟的兵馬後,就應該知道自己要借刀殺人了,他應該是來興師問罪的才對啊!

    亂了,徹底亂了。

    王匡在張濟牛輔的夾擊中撐了下來,然後蔡邕那老不死的又跑去酸棗,最後王匡又跑來堵門!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報……”催命的聲音又來了。

    “講……”

    “有人從營外送信進來。”

    “信?拿來我看……”韓浩接過信,一看之下,臉色當即劇變,忽青忽白,良久之後,他頹然坐倒,呻吟似的低聲道︰“請,請司馬先生來……”

    有侍衛應命而去,很快,那位司馬先生就到了。

    “季達老弟,你來了便好,快請看看此信,浩才智淺薄,實在分辨不出其用意啊。”來人相當年輕,甚至比王羽還要小上幾歲。不過,看到來人,韓浩卻象撈到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似的,猛地從椅子上跳起身來,直迎上前。

    韓浩這個聯軍統領的頭餃,並非是因家世而來,只是他老家附近多山,黃巾起義後,多有賊寇滋擾,他組織鄉勇剿匪,故而揚名。

    實際上,河內毗鄰洛陽,境內豪門極多,韓家根本排不上號,真正的翹楚,當屬溫縣的司馬世家。若非長公子司馬朗為躲避王匡的橫征暴斂和戰亂,舉家遷往黎陽,原也輪不到韓浩主事。

    對比韓浩的慌張,那少年顯得極為從容,他淡然問道︰“王公節的傳書?”

    “不,不是王匡,是他那個兒子王羽!”

    “……”那少年當即一滯,抬頭看向韓浩時,眼神中盡是不可思議的神情︰“那個膽小鬼?”

    “是,也不是,反正,你看了就知道了。”韓浩也不知該如何作答,這個問題實在很復雜。

    “……本意刺殺西涼軍主將,趁機突襲,卻誤中副車,刺傷……董賊?”少年又是一滯,無法置信的看了眼韓浩,後者點點頭,又搖搖頭,最後以眼神示意,讓少年繼續往下看。

    “……本部遭張濟突襲,突襲亦未能成行,西涼軍惱羞成怒,緊追不舍,羽不得脫,故往盟津而來。望韓別駕不計前嫌,以勤王大業為念,並肩御敵,共誅國賊。另,羽已遣數路信使,往酸棗報信求援,更請蔡中郎居高觀戰,戰罷亦赴酸棗……”

    信中的內容匪夷思索,但邏輯卻不混亂,言辭也淺白,那少年乃是司馬防三子司馬馗,少有聰慧之名,如何體會不出其中濃濃的脅迫之意?

    其實,除了刺殺那件事太夸張,其他內容是很簡單的。無非就是王羽打蛇不死,激怒了西涼軍,結果被追得無處可逃,干脆跑來盟津這邊求援。

    韓浩也好,司馬家也好,都沒有投靠董卓的意思,他們想對付的只是王匡。所以,陣前倒戈肯定是不行的,除非王匡先動手。當然,如果有把握斬盡殺絕,不走漏風聲,這件事倒也不是不能做。

    但蔡邕的存在,斷絕了這個可能性。蔡邕可是當世大儒,雖然擅長的只是書史音律那些與爭戰無關的東西,但架不住他名聲大啊!

    這個時代,名聲大的人,說話聲音就大,只要他敢說,就有人信。許子將的月旦評為啥那麼牛?評的準是一方面,關鍵還是許子將的名氣大!

    早知道,就應該把那輛馬車攔下來,現在卻是來不及了……韓浩後悔莫及,可當時誰又能想得到呢?

    司馬馗凝思半響,展顏一笑道︰“刺殺之事的真假暫且不論,想解眼前之局卻也不難,只是,恐怕要讓韓兄忍得一時污名了。”

    “季達賢弟的意思是……”

    “左右西涼軍尚未到,韓兄只管邀王家父子與都尉方悅過營一敘,若其果然來了,便與其商議退兵之事,視其態度,再決定如何處置。事若不諧,只管翻臉拿人便是,只消不傷其性命,盟主那邊,自有郡內世家為韓兄說話。”

    韓浩有些心動,河內世家的影響力,他是很清楚的,如果鼎力支持,他取王匡而代之的希望極大,這場官司的輸贏就更不用說了。

    “可若是他不來呢?”

    司馬馗冷笑一聲,傲然道︰“不來更好。他既然自視高傲,不屑與我等為伍,我等又何須奉其號令?就此拔營而走,難不成……”

    “報……”稟報聲又來了。

    “何事?”這一次,韓浩卻表現得很不耐煩,有了司馬家的支持,他的底氣比先前足多了。

    “韓……韓別駕,大事不好!西……西涼軍大舉來攻,先鋒已經過了平津,直奔盟津而來!”

    “什麼!怎會這麼快?”韓浩大驚,急問道︰“打的是何人旗號?”

    “中郎將牛輔!校尉張濟!”

    “這……季達賢弟,你看……”

    不愧是世家子,司馬馗的眼神開始還有些散亂,但听到韓浩問計之後,卻馬上就恢復了清明,他斷然道︰“撤兵,馬上就撤!”

    “撤不得了……”韓浩頹然搖頭,滿嘴苦澀。他終于知道王羽為什麼一來就先堵門了。

    此舉不是為了惡心人,而是要擋住韓浩軍撤兵的路線!韓浩立營的地方是塊高地,西高東低,南面是個緩坡,最利上下,王羽的兵馬剛好堵在了緩坡下面。

    其他方向倒也不是不能走,只是需要耗費的時間就多了。西涼軍隨時都可能發動進攻,如果正好趕在韓浩撤退的當口,那……無疑是場災難!

    古往今來,多少場大潰敗,都是這麼發生的,韓浩也是宿將,自然不會不知道。

    “那,那就閉營死守,任他兩家如何廝殺,我只巍然不動!行刺什麼的,都與我無干,西涼軍未必會全力進攻,韓兄以為如何?”司馬馗終于端不住架子了,不過,他慌亂之下,說出的辦法倒是不錯。

    韓浩點點頭︰“唯有如此了,浩這就動員全軍,死守營寨!司馬賢弟,趁著西涼軍尚未合圍,不如你……”

    “且不急,我要先看王賊父子受死,祭奠了族中幾位遇害的長輩再走!”司馬馗咬牙切齒的說道。

    要不是王匡倒行逆施,司馬家何至于背井離鄉的遠行冀州?這一走,誰知道還能不能恢復從前的榮光?王匡必須死!

    新仇舊恨,其上心頭,司馬馗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他心里還有一層不好明說的想法。

    王羽年紀比自己大不了幾歲,跟二哥仲達差不多。如果刺殺那事兒是真的,王羽勢必名震天下,到時候,休說自己和二哥,就算大哥也望塵莫及啊!

    司馬家的榮光豈能被個鄉巴佬蓋過去?

    所以,王羽也必須死!

    ……

    “少將軍妙算,西涼軍果然追來了,而且沒有渡河!”

    望著河對岸的煙塵,方悅贊嘆不已,不過,回過頭來,他的臉卻拉得老長,“可是,公子,韓浩那廝是鐵了心要坐山觀虎斗了,盟津的地勢雖然比河陽強些,但西涼軍還是那麼多,咱們打不贏的吧?”

    “坐山觀虎斗就對了。”王羽微微一笑,指了指山坡上的軍營,“方都尉,你不會真指望著和他們並肩作戰吧?”

    “倒也是。”方悅想想,然後點頭,“真要跟他們一起,就得防著他們背後捅刀子,嗯,還得防著他們突然逃跑,帶動咱們自家的陣勢,麻煩得很,俺確實不放心。可既然這樣,公子為何還說到了盟津就有勝算?”

    “不可靠的盟軍,同樣是助力,只要確定他們不會反戈一擊,就已經足夠了。”王羽朗聲一笑,指點著周圍的地勢,道︰“你看,這里的地勢遠勝河陽,有韓浩守著後路,兩翼又有丘陵,西涼軍若求速戰,就只能從南面進攻……”

    “話倒沒錯,但就算免去了被包抄的危險,這強弱之勢還是沒變啊?”

    “錯!強弱之勢早已逆轉,只是方都尉你還沒看出來而已。”

    對岸的煙塵越來越濃,已經有了遮天蔽日之勢,不過,如果集中注意力眺望,就會發現,盡管遠來疲憊,但西涼軍卻沒有半點安營扎寨,原地修整的意思,反而密集結陣,做進攻前的準備。

    “夫戰,勇氣也!”大戰將臨,王羽的聲音愈發激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他戴好頭盔,提起長槍,聲音中更多了股金戈之氣。

    “西涼軍分進合擊的奇謀失敗,勇氣已泄;不敢渡河,氣勢更衰;長途奔襲至此,已逾百里,卻不待修整,便欲強攻。其勢已竭,軍雖眾,亦無能為也!反觀我軍以逸待勞,氣勢如虹,不在此滅此朝食,更待何時?”

    說話間,王羽從于禁手里接過一桿大旗,腳下不停,余音尚在,他人卻已經走到了河岸邊上。

    方悅顧不得心中的驚駭,高聲叫道︰“少將軍何處去?”

    “去哪里?”

    王羽並不回頭,右手一抬,長鋒前指,殺氣畢露,語聲鏗鏘︰“當然是,迎而戰之!”

    說著,他已踏足冰面,前進速度卻絲毫不減,就那麼一往無前的向著對岸走去,一如當年易水之畔的勇士!

    夫戰,勇氣也!

    王羽的話,如同雷鳴電閃般,在方悅的心頭一閃而過,他終于明白了,這位少將軍不是喜歡冒險,而是他心中根本沒有畏怯的存在。

    對戰強敵,他樂在其中;

    一往無前,方能勇冠三軍!

[ 本帖最後由 pon217 於 2014-3-8 13:2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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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泰山小霸王

    風蕭蕭,馬嘶鳴,戰雲籠四方!

    包括五千騎兵在內的近兩萬西涼軍,出場時的聲勢是驚人的。

    漫天的煙塵遮住了光線,將人嘶馬鳴,刀山槍林都籠罩在了黑暗之中,遠遠望去,仿佛是地獄開了個口子,有無數妖魔從中沖殺而出一般。

    看到這恐怖的場景,無論是守在堅固的營寨後,裝備也堪稱精良的豪強私軍,還是少經戰陣,裝備簡陋的郡兵,無不心神震顫,肝膽俱寒。

    就算有死戰之心的泰山兵,氣勢同樣為之而奪,士氣隨之下滑。

    牛輔和張濟都是宿將,當然知道長途奔襲後,面對有備而戰的敵軍,有諸多不利,可他們沒辦法,這是最佳的策略。

    董丞相的怒火必須盡早平息,否則他倆都要糟糕,此外,西涼軍的實力確實強得多,就算讓河內軍佔點便宜,也一樣是碾壓的局面。

    西涼軍強勢到來,河內軍為之氣沮,消長之下,西涼軍的氣勢越發的高漲了,直到……

    一面旗,一桿槍,有人孤身而前,義無反顧的踏冰而來!

    此人是誰?

    他要干什麼?

    為敵人的勇氣所驚,西涼軍愕然相顧,疑慮叢生。

    風頓止,馬亦歇,正在攀升中的氣勢當即一滯。

    另一邊,河內軍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卻猛地爆發出了一陣震天的歡呼聲。

    “是少將軍!”

    “視萬軍于無物,少將軍一身是膽,豪勇蓋世!”

    開始只有位于前列的泰山兵發喊,很快,郡兵們也加入進來。展示過武勇後,王羽在河內軍中的威望節節攀升,此時的舉動看似瘋狂,眾人卻只會贊嘆他的膽魄。

    無論是敵人的驚疑,還是己方的士氣高漲,王羽都視若不見,這些反應本就在他預料之中。

    西涼軍犯的錯誤再多,也不會變成一捅就破的豆腐渣;河內軍的軍心再怎麼提升,也彌補不了人數、裝備、訓練等諸多因素造成的戰力上的差距。

    雙方若是一板一眼的進行會戰,勝負不言而喻。

    所以,他要創造出反敗為勝的契機來!

    在兩岸數萬人的注視下,王羽提槍舉旗,腳步堅定,沉默前行,跨過大河,踏上南岸。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但無形之間,一股磅礡的氣勢已是展露無遺!

    “咚!”

    再前數步,王羽終于停下了腳步,左手向下重重一頓,旗桿發出了沉悶的破土聲,戰旗飄揚,在堅硬的凍土中扎下了根。

    下一刻,一聲春雷綻放般的大吼, 赫了大河兩岸!

    “泰山王鵬舉在此,誰敢一戰!”

    聲震四野,回蕩不休。

    “泰山……王鵬舉?”對西涼諸將來說,這個名字可謂刻骨銘心,新年以來,一連串的慘事都是因此人而起!

    連日來的苦痛盡數涌上心頭,牛輔雙目血紅,無暇思索,馬鞭向前一指,狂吼道︰“誰敢為本將誅殺此僚?”

    “賊子休得猖狂,趙岑在此!”

    百戰之師,自有虎狼之將。牛輔話音未落,陣中已是吼聲如雷,一將拍馬舞刀,排眾而出,帶著一路煙塵和喊殺聲,流星趕月般往河岸疾馳而去。

    “卑鄙暗算,刺傷丞相,萬死亦不足以贖罪,還不給我速速受死!”

    牛輔、張濟抬眼急看時,卻見正是張濟麾下偏將趙岑!

    二將俱是大喜,趙岑是西涼軍中出名的悍將,刀法精湛,武藝高強,在西涼時,連以凶悍和不要命著稱的羌賊都聞之色變。正面對敵,又是以騎對步,殺一個擅長潛蹤匿跡的刺客還不容易?

    王羽孤身突前,西涼軍的氣勢受到了壓制;趙岑應聲出戰,再次將士氣振奮起來。

    “殺!殺!殺!”

    士兵們用長刀敲打盾牌,用槍柄頓擊著地面,口中低沉有力的喊殺聲,更是震天價響起,殺氣沖天而起,倍添威勢。

    另一邊,河內軍也不肯示弱,背後傳來的巨大聲浪告訴王羽,河內軍的士氣更高一籌,他們的人數雖少,動靜卻絲毫不遜色于面前的西涼軍。

    為巨大的聲浪所包圍;

    為沸騰的戰氛所籠罩;

    無邊無際的敵軍陣列中,傳來沖天的殺氣;

    帶著一路煙塵的敵騎,閃爍刀光下露出的那張猙獰的臉!

    這,才是那個令男兒神往的三國時代啊!

    深深吸氣,將冰冷的空氣吸入肺髒中,然後絲絲滲入到體內,將沸騰至直欲噴涌而出的熱血稍稍壓制。

    王羽橫槍而立,朗聲長笑︰“廢話少說,速來槍下受死!”

    “不殺汝,吾誓不為人!”趙岑大怒,狂催戰馬,手中一桿大刀更是舞得如同風車一般,遠遠看去,幾乎看不見趙岑人影,唯見一片閃亮的刀光!

    相形之下,王羽就有些相形見絀了。

    他雙手持槍,就那麼簡簡單單的站在那里,手上沒有發力作勢,腳下也沒有騰挪閃躲的意思,看在不明真相之人的眼中,象是已經認命了似的。

    西涼軍喝彩叫好聲大作,河內軍則顯得暗弱許多。趙岑顯示出的武藝,更在方悅之上,又是騎對步,威力自然大增,要知道,騎兵多的,可不僅僅是一匹馬!

    隨著距離的接近,趙岑越來越興奮,他已經看清楚了對手的臉。

    稚嫩而青澀,不過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娃娃而已,天知道牛中郎那個笨蛋怎麼讓人混進了大營去。也難怪,憑裙帶關系上位的人,就是沒用,這樣也好,憑空掉下樁大功勞,這樣的好事哪兒找去啊?

    哼,這個小子膽子雖大,可終究只是個小毛孩,這不,他已經徹底被嚇傻了,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對付騎兵。眼見自己殺到,竟然就那麼站著,像個木樁似的。

    對付這種角色,萬無失手之理!

    不過,當趙岑接觸到對手的眼神時,他卻是心中一凜。那是猛虎看到獵物時的眼神,冰冷而殘酷,在他沸騰的戰意上,澆了一盆冷水!

    “給我死!”趙岑又是一聲大吼,他要借助喊殺聲來驅除心中的不安。

    接著,就如同千百次做過的那樣,他縱馬沖刺,揮刀疾斬,就算砍不中目標,也要用馬撞死他!

    然後……

    他听見了虎嘯聲!

    馬速被他催到了極致,依然什麼都沒撞到;

    他全力爆發的一刀,甚至沒來得及將招數使盡!

    幾乎就在虎嘯聲起同時,長鋒就已經到了!厚實的甲冑,也無法阻擋其鋒芒,被刺中的那一剎那,趙岑有一種錯覺,他不是被槍刺中,而是被一柄巨錘砸中了!

    若非如此,身體怎麼會突然變輕?天空和大地怎麼會在眼前旋轉不休?

    趙岑不理解,觀戰者卻看得分明!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王羽間不容發的避過了戰馬的撞擊,迎著趙岑的揮斬,以尋若奔雷的速度,出槍,刺擊,挑殺,收勢……

    每個動作都是那樣的清晰,整個過程也是非常流暢,這一切都發生在極為短促一瞬間!

    以騎對步,過馬一刀,步戰者首身分離,這是通常的情況;而騎兵在人馬相錯的一瞬間被挑殺……這不會是幻覺吧?很多人甚至不相信自己的眼楮。

    然而……

    “噗通!”

    “恢……”

    尸身落地,敗馬號鳴,清晰的表明,這里剛剛發生過一場生死對決。

    “還有不怕死的嗎?”

    王羽身上沾了一層灰,長鋒也不復適才的鋒芒畢露,因為上面蒙著一層暗紅的血,遮住了鋒刃上的寒光。

    可是,當他再一次揚聲邀戰的時候,西涼軍的陣列,竟然發生了一陣細微的波動。雖然也是百戰精銳,但西涼軍依然感到震驚。

    這就是秒殺的震懾力。

    西涼眾將一時也是驚疑不定。不過,王羽的邀戰的話,卻激起了他們的血性,西涼軍中可是一群驕兵悍將,哪會這麼簡單就被嚇倒?

    “敵將休得猖狂,讓俺梁蕭來會你!”當即有人應聲而出,挺槍躍馬,直取王羽。

    這一次,西涼軍的氣勢同樣得到了提升,不過,氣氛卻沒有適才那麼熱烈,顯得很是凝重。沒人敢把王羽當做單純的刺客了,挑殺趙岑的那一槍,體現出來了太多東西。

    急怒之下,梁蕭卻也有所覺悟,他擺出了一副如臨大敵的架勢。

    他的兵器是一桿長矛,王羽手中的長槍並不算短,但依然相形見絀,長度差了接近一倍。有道是︰一寸長,一分強,梁蕭顯然是有備而來,他怕了王羽的敏捷,想利用武器的優勢,將距離拉開。

    他有這個把握,不單是因為武器,馬術也是重要因素之一。

    觀戰者離得遠,未必看得清楚,除了一些深諳此道的人之外,只覺得梁蕭的馬速較慢。但王羽卻看得分明,敵將的馬速不是慢,而是一直在變幻方向。

    方向的改變幅度很小,幾乎微不可見,但王羽相信自己的判斷力,自己的眼力可是無數次出生入死中練出來的。

    西涼軍,果然是天下精銳,隨便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裨將,就有這麼高超的馬術,那些一流的名將又會是怎樣的逆天呢?

    馬蹄聲將近,王羽收回有些散亂的思緒,嘴角泛起了一絲冷笑,單憑這樣是難不倒自己的,前世的自己,面對的可都是迎面開來的鋼鐵巨獸!

    在無數驚愕的目光中,王羽終于動了,迎著氣勢洶洶的敵騎,他迎面反沖。

    近兩丈的長矛擋不住他的敏捷的身形;

    不斷變幻的行進方向也迷惑不了他銳利的眼楮;

    居高臨下的高度優勢和精良的甲冑,同樣無法抵消他雷鳴電閃般的槍勢!

    過程略有不同,結果則一般無二。

    再次,

    挑殺!

    不等歡呼聲起,西涼軍感到戰栗,王羽就再次發出了嘲諷。他手中長鋒前指,鮮血滴滴而落,高聲斷喝︰“西涼鐵騎好大名頭,今日一見,不過如此!”

    他的嘲諷仿佛一個耳光,重重的打在了西涼諸將的臉上,可是,這一次卻沒人應聲而出,明知不是對手,還去送死,給敵人增添耀武揚威的戰績麼?

    “哪……哪位將軍願上前立功,斬殺此僚?若能成功,本將必向丞相稟報,保其封侯!”牛輔急了,仇人就在眼前,卻殺不得,事情若是傳到岳父耳中,一頓好打肯定是免不了的。自己已經這麼淒慘了,再挨幾頓打,小命就危險了!

    “牛將軍,此事還是……”張濟有心勸阻,他隱約感到不對勁了。

    然而,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只听身後馬蹄聲滾動,竟是同時沖出兩人。

    “賊子休得猖狂,暗算得手罷了,待我李蒙殺之!”

    “李兄莫要貪功,俺王方在此!”

    張濟心下了然,王方、李蒙二人相交莫逆,這貪功一說,只不過是個借口罷了。依現在的形勢,單挑是必敗的局面,也只能上去圍毆,挽回點顏面了。

    “以多欺少,算什麼英雄,待俺……”方悅見狀大急,帶馬就要沖前救援。

    “方將軍放心,公子早有成算,且讓他來便是。”于禁一把扯住,沉聲道︰“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方悅稍一遲疑,對岸八個馬蹄翻飛,李、王二將已經加速了。

    兩人顧忌王羽的槍術,故而不敢從正面沖擊,而是一左一右,成直角沖上去夾擊,想讓王羽顧不周全。

    二將用的都是長槍,並不胡亂揮舞,只是將長槍放平,指向王羽,用的卻是騎兵沖陣的戰法。這已經不是在斗武藝了,而是純靠馬力欺人。

    快馬沖刺,何等之快,轉瞬間就已經到了跟前。

    躲?無處可躲,兩條腿的人,再快也快不過四條腿的馬!

    反擊?王羽的槍雖快,卻也需要蓄力,和刺擊的時間。即便刺中了一個對手,也會將破綻露給另一個對手。

    兩個騎兵對付一個步兵,已經是必殺之局,王、李二將久經沙場,馬術精湛,又豈是尋常騎兵所能比擬?

    眼見著,王羽就要濺血槍下。

    就在這時,王羽動了。

    如同疾風迅雷,迎著奔馬前沖之勢,王羽連人帶槍,合身撲向了王方!

    這一招大出王方的意料,不過,他也是個狠角色,腳下發力,猛夾馬腹,催動戰馬直撞上去!他也不用槍了,想就這麼撞倒王羽。

    槍嘯馬嘶聲中,一人一騎擦身而過,血光飛濺!

    離得遠的看的尚不清楚,李蒙卻是看的分明,那血,是從王方身上流出來的!

    “王兄弟!看我給你報仇!”李蒙高聲悲呼,挺槍便刺。

    他不知道王羽到底怎麼避過奔馬,但他知道,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因為王羽的槍還插在王方胸口,來不及拔出迎戰!

    然而,他這勢在必中的一槍同樣落了空。

    王羽手一松,先放棄了手中的武器,然後身形一矮,避過了李蒙的刺擊,最後,就地一滾,竟是向著馬腹底下鑽了過去!

    李蒙大吃一驚,他不知道王羽怎麼才能避過馬蹄,但他知道,這個煞星肯定不會自尋死路,他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自己!

    李蒙知道不好,長槍來不及收回,干脆直接棄掉,右手緊握馬韁,左手已經扯住了腰間佩劍。

    他的反應很正確,也很及時,可是,他的動作終究慢了一拍,還沒等他把劍拔出來,只覺身後絲絛一緊,被人抓住了。

    李蒙這一驚非同小可,左手顧不得再拔劍,直接抓住了馬鬃,被揪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條,他這一抓已經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力量不可謂不足。

    但是,這還不夠。

    “恢!”

    巨大至無可抵擋的力量從身後傳來,順著李蒙的雙手,傳遞到了馬身上。奔馬被原地拉停,長嘶著抬起前蹄,人立而起。

    “糟……”李蒙大叫不好,他沒想到這個少年的力量居然到了這種程度。

    下一刻,戰馬頹然側翻而倒,它已經被韁繩勒得快窒息了;與此同時,李蒙手中,身體都是一輕……抓著滿手的馬鬃,他的人已被舉在空中!

    “喝啊!”作戰時一直保持著沉默的王羽,終于發出了第一聲大喝,李蒙只覺自己像是從萬丈懸崖上落下來,巨大的風聲和離心力剝奪了他所有的感官。

    ‘咚!’他摔落塵埃。

    凍土,堅硬如鐵。

    勝負,再次瞬間分出!

    以步對騎,刺殺一將,摜死一將,王羽最後開聲發力的那一吼,聲震大河兩岸,西涼兵馬人人自危,無不膽寒,河內兵馬則氣勢高漲!

    “泰山王鵬舉……此人,莫非是項籍再世嗎?”牛輔顫聲道︰“除非呂布在此,否則,誰能敵之?”

    諸將盡皆膽寒,他們終于記起了刺客愧為而走時,曾和呂布對過一招,本來,他們只當那是對方運氣好,現在看來,似乎……

    大河之畔,‘山’字旗迎風招展,烈烈生威,仿佛預示著這場戰事的最終結局。

    西涼軍撞上山了。

    山,自是巍然不動;撞擊者,則是沉沙折戟,頭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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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暗流涌動時

    西涼眾將前赴後繼,一個個的走上了死路;西涼兵的情緒則是時起時落,最後,隨著王羽那一聲大喝,陷入了最低谷。

    但這種普遍情況,其實並不能代入到所有人身上。

    在軍陣中的某處,就有個與眾不同的胖子。

    別人喝彩喊殺時,他眉頭緊皺;別人被震懾無語,鴉雀無聲的時候,他卻在喃喃自語;偶爾抬眼遠眺的時候,眼神中有種說不出來的味道,像是發現了某個新物種的生物學家,或是看到了新大陸的航海家一樣。

    王羽現身,趙岑迎戰,胖子唉聲嘆氣。

    “孤身突進?這分明就是……這個白痴,一群白痴,對方明顯知道己方軍力不足,故意現身找人單挑,發揮個人戰力,好打壓敵人士氣啊!這麼粗淺的攻心計……趙岑是個武夫,中了也就中了,牛輔、張濟身為主將……唉,果然朽木不可雕也。”

    “咦?還來?就算是只狗,也不會被同一根棍子,連續打兩次啊!”

    梁蕭上去了,胖子又拍起大腿來,一臉的晦氣︰“這倆家伙何止是朽木,簡直連狗……咳咳,算了,反正與我無關,隨他去,隨他去。”

    “嗯,事不過三,居然還不吸取教訓,好吧,這次總算學聰明了點,上去了倆……可是,倆就有用了嗎?明顯人家早就算計好了呀!”

    “這王鵬舉到底……少將軍?難道是王公節的兒子?真是奇了,王匡那榆木腦袋,怎麼能生出這麼機敏的兒子出來?分明就是把牛、張那倆蠢貨算得死死的呀,後生可畏啊。”

    “總算吸取教訓了……或者應該說是被嚇住了,如果那倆蠢貨還沒蠢到家,應該就找人問計了吧?真是的,早干什麼去了?現在才想起來……蠢,太蠢!”

    他語氣夸張,但聲音卻極低,其他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戰場上,也沒注意他的異常。直到陣前觀陣的中軍遣使相召,這才有人注意到,原來同袍中還有這麼沉得住氣之人,難怪能得二位將軍另眼相看呢。

    “賈都尉,牛將軍有令,讓你……”

    “我知道了,這就走吧。”胖子抖抖衣袍,邁著四方步,大搖大擺的走了。

    傳令的將校當即就愣住了。老實說,軍中沒幾個人知道這胖子是個什麼來路,不過,既然在這種危機關頭得到二位主將的信重,應該不是一般人吧?

    他左右看看,見其他人也都是一臉景仰,于是他低頭,像個跟班似的跟在了對方身後。

    嗯,看這做派,應該沒錯,巴結著就對了。

    果不其然,到了中軍,兩位主將的態度證明了一切。

    “賈先生,你來了就好,危難之時,方顯英雄本色,如今我軍迭遭重挫,先生可有計較,可挽此危局?”

    張濟對胖子更有信心,牛輔雖沒說話,但熱切的眼神卻暴露了他的心情。其他事且不說,河內軍在盟津迎戰,是胖子早就預料到了的。

    胖子摸摸下巴,笑眯眯的說道︰“敵人狡猾,利用二位將軍和諸位同袍報仇心切的心理,佔得了一時的上風。不過,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過好獵手,應對得法的話,反敗為勝卻也不難。”

    其他謀士在獻計之前,喜歡總結一下先前的教訓,借此展示自己的先見之明,但胖子沒有那種壞習慣。

    反襯會讓人印象深刻,可把主將作為陪襯,就有點說不過去了。遇到那大度的,也許一笑了之;重視人才,擅長自我控制的,也還好,頂多是先行記下,等秋後一起算賬;若是遇到那心胸狹隘的,那就……

    所以,胖子並不冒進,輕輕巧巧的將此節一筆帶過,為同僚上司開脫的同時,也提醒了對方︰你們已經中過奸計了,接下來要小心點才行。

    說話有技巧,做事就不難。

    “計將安出?”本來就看重胖子的張濟,語氣更加誠懇了,其他人看過來的眼色,也溫和了許多。

    “上策就是收兵安營,擇日再戰。”受到了眾多的期盼,但胖子的計策卻顯得有點過于樸素,眾將都是一臉茫然。

    胖子見狀,知道眾人不理解,他耐心解釋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我軍在同一人手上,連折四將,頹勢已成,再糾纏下去也不可能有結果,不如以退為進,先行安營,展開對峙。”

    “這樣就能反敗為勝?”牛輔覺得很不可思議。

    “單是這樣當然不夠,”胖子搖頭,“我軍銳氣已失,固守待援才是上策。”

    “不可能!”眾將異口同聲的反駁道︰“我軍兵多,精銳程度也是佔優,又是追擊而來,怎麼反而要固守待援?于理不通啊!”

    “即便真的不得不如此,援兵又要從何而來,難不成要向洛陽請援嗎?可是洛陽兵力已經頗有不足,丞相那邊恐怕……”最支持胖子,也是最理智的張濟,也是一臉難色。

    他不是不知道軍心動搖,士氣低落,可是,比起向董卓求援,還不如硬著頭皮打一仗呢。要知道,丞相可是沒了只耳朵,心情正糟糕呢,去觸他的霉頭?不怕腦袋搬家麼?

    “當務之急是振作士氣,不如此,就無法陣列而戰,發揮軍力優勢啊。”

    胖子從容答道︰“洛陽雖然軍力不足,但要調援兵卻也不難,只消牛將軍往河東去一封書信,著李、郭二位將軍,調遣數千輕騎來援即可。河內兵馬騎兵不多,只要有生力軍到來,在敵營外圍游擊,取得幾場小勝,就能重振士氣,到時候,河內軍縱有奇謀,亦不足為慮。”

    “此計……”張濟有些動心。

    士氣低就召生力軍,發揮長處,攻擊敵人弱點,這就是個頭疼醫頭,腳疼醫腳的辦法,中規中矩,卻很穩妥。

    “此計不妥。”牛輔不同意。

    李、郭都從屬于他的麾下,如果操作得當,確實可以瞞過董卓,調來援兵。然而,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在河陰這邊玩女人,都走漏了風聲,調兵這種大事,還想做得悄然無息?

    開玩笑!絕對不可能,牛輔才不會兩次翻進同一條水溝呢。

    提議不明不白的被否決了,胖子卻絲毫不以為意,他先幫主將找了個借口,然後再次獻計道︰“遠水不及近渴,若來不及調遣援軍,就這麼對峙著也不失為良策。”

    “良策?”

    “我軍士氣不振,全因那王鵬舉一人之故。”胖子詳細解釋道︰“無論是潛伏暗殺,還是單人突陣,挑殺四將,都是聞所未聞的罕見之舉。士兵們難以理解,故而感到恐懼,進而士氣低迷。”

    牛輔還是一臉不爽,張濟卻若有所思︰“賈先生的意思是……”

    “對峙,就是讓士卒們習慣的過程,我軍堅守不出,攻守之勢當即逆轉,那王鵬舉再厲害,難不成能以一人之力,沖破萬軍之陣嗎?他若來挑戰就最好,只消耗上幾天,士卒也就司空見慣了,若是不來,那就見招拆招便是。”

    見牛輔仍然猶疑不定,胖子又加碼道︰“此外,對峙還有一個好處……”

    “哦?”牛輔終于有了點興趣。

    胖子抬手遙指韓浩的營寨,笑道︰“河內軍號令不一,內部矛盾眾多。那王鵬舉明知如此,還到盟津來會師,不過因為兵太少,來借勢罷了。開始倒還無妨,可時間一久,就算兩邊主將能理智行事,下面的士卒難道就不會起沖突嗎?”

    “就算現在,若非我軍擺出了大舉進攻的態勢,恐怕雙方就已經起沖突了。只要我們擺明態度,暗示韓浩,他可以自行離去,我軍不予追擊,想必他就會開始打盡早脫身的主意了。”

    離間河內軍,並加以利用的計策,原本就出于胖子之手。比起董卓扣押人質,脅迫韓浩投降的做法,胖子的計策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只要有隙可趁,就能借勢,並不是只有將對方拉入己方,才能增強力量的。想到這里,胖子微微眯起了眼楮,望向河畔,在這一點上,他和對面那個少年人倒是很有共識。

    想了一會兒,牛輔突然問道︰“依你之見,此計若要奏效,需要多長時間,本將需要確切的。”

    “這……”胖子有點傻眼。

    王羽的策略是打壓西涼軍的士氣,而他的對策也是針鋒相對,簡單來說,兩人都是針對人心設定計策。人心是世間最為復雜的事物,能象他這樣,把握好大方向,已經是相當高明的手段了,還要在這上面加個確切的時限,恐怕只有神明才能做得到了。

    牛輔直勾勾的盯著胖子,後者無奈,也只能冥思苦想了一陣子,然後給出了最低限度的答案。

    他伸出一個巴掌,眼神有些游移︰“五日之內。”

    五天見效,是建立在王羽沒有多余行動的情況下,但對方顯然不是什麼老實人。依照胖子的推測,即便牛輔依計從事,也要經過一番激烈的斗法,才會分出勝負。

    但是,即便他給出了最低限度的時限,換來的,依然是牛輔的斷然拒絕。

    “不行,太慢!可有速勝之法?”

    胖子搖頭。

    他明白牛輔的心思,這位上門女婿已經被老丈人打怕了,在後者的嚴令之下,只能硬著頭皮往前沖。如果,對面那位少年在定策之時,把這一層因素也算計在內,那……嘿嘿,還真是了不起呢,即便自己,在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沒有這種洞悉人心的本事呢。

    “罷了,不過是一個人而已,大軍碾壓之下,也只有粉身碎骨的份兒。”牛輔咬咬牙,一揮手,喝令道︰“傳我將令,全軍突擊!

[ 本帖最後由 pon217 於 2014-3-8 13:3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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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一喝退千軍

    “且慢!”張濟和胖子異口同聲的叫道。

    胖子只是開口,張濟干脆一把拽住了牛輔的手,指著河對岸說道︰“將軍請看,沿河列陣的,乃是王匡的泰山兵,其人數雖不多,但人手一把大黃力弩,破甲摧鋒,極為犀利。我軍甲仗精良,對付其他兵馬自是無往不利,可若是貿然前沖,恐怕……”

    張濟在河陽吃過虧。從絕對數目上來說,他的損失並不大,但他卻很心疼,因為折損的都是他麾下最精銳的重甲步兵!

    “那怎麼辦?”看著仇人就在眼前,卻奈何不得,牛輔又直勾勾的盯著張濟,一定要對方拿出個主意來。

    “可以……以正兵攻之,檣櫓在前,藏兵于後,陣列而前,次第推進……”不知為何,張濟看起來有些心神不寧,一邊說著,一邊四處張望。

    盡管如此,他的意見算是說明白了,簡單來說就是頂盾推進。強弩也不是無敵的,用騎兵沖陣是自找不痛快,用步兵就沒什麼壓力了。

    “也好,就這麼……”牛輔只想快點解決問題,並不拘泥于具體形式。

    “牛將軍!”胖子急了。

    張濟的辦法不是不行,問題是時機錯了。若是剛抵達那會兒,牛輔沒陷入王羽的陷阱,跟他玩將領單挑,而是直接揮軍進攻,就算拿不下河內軍,也不會有什麼後患。

    可現在就不行了,軍隊的士氣已經下降到了崩潰邊緣,對王羽的恐懼更是達到了頂點。前軍若是接戰不力,王羽那邊再耍點花樣,恐怕要糟糕啊!

    胖子目視張濟,矬子里拔大個,後者還算有點腦子,能保持清醒,一起力勸,說不定還能……

    結果,這一轉頭,胖子徹底傻眼了。張濟剛才還只是有些走神,現在,他干脆閉上了眼楮,一副神游天外,很陶醉的樣子。

    這是什麼情況?饒是胖子智計百出,人情練達,這會兒也有點發懵。靜下心仔細听听,他才算是有了點頭緒。

    河對岸,似乎有人在彈琴,樂師的技藝還很高明,用一張瑤琴,竟然彈出了金戈之音!曲調很特別,在沙場上听來極有味道,可問題是……

    那少年怎麼會知道,張將軍沉迷此道的?

    胖子百思不得其解,就算他自己,也是在很偶然的機會,在張府做客時,才知道張濟酷愛音律,為此,他不顧身份的娶了個歌女為妻。

    因為身份不搭調,所以張濟很少宣揚此事,其他人私下里也不敢多議論,張濟自己手握重兵,而且,他還有個很能打,也很沖動的佷子。

    “你到底有何話說?若是耽誤了戰機,本將饒不了你!”胖子千念百轉,其實只是一瞬間,但牛輔依然很不耐煩。

    “屬下……”胖子本來是要勸諫的,西涼軍和河內軍誰輸誰贏他不在意,可他現在身在西涼軍中軍,很危險滴!

    不過,張濟走神,牛輔一意孤行,敵人則把功夫做到了這種程度……事情好像已經難以挽回了,與其跟著倒霉,不如還是自尋出路吧。

    胖子眼珠一轉,有了主意,他一改之前圓滑的態度,換上了一副慷慨激昂的語調和表情︰“將軍,不能進攻啊!屬下適才所言,句句出自肺腑,字字都是真心,不能攻,強攻的話,恐怕……”

    牛輔大怒。雖然對方變臉的速度讓他驚訝,但他無暇多想,他只知道,進攻在即,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死胖子把動搖軍心的話說出口。

    “滾,賈文和,你給本將滾得遠遠的,別再讓本將看到你!”

    “屬下……遵命。”胖子一臉悲憤的走了,看起來很是狼狽,但若有人細心觀察的話,就會發現,胖子離開的時候,嘴角是帶著笑的,那是如釋重負般的笑容。

    “全軍前進!”趕跑了礙手礙腳的人,牛輔意氣風發的一揮手,傳令進攻。

    可是,戰鼓昂揚,號令嘹亮,軍列卻只產生了一陣波動,而非牛輔預想中的全軍突進。

    “怎麼回事?你們都是怎麼帶的兵?”牛輔大怒,召集眾將,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將軍,末將麾下士卒,懾于那王鵬舉之威,畏縮不前!”

    “將軍,我軍士氣本就萎靡,此人孤身突前,揚聲叫陣,連殺四將,卻無人應戰,士卒懼已膽寒?”

    “將軍,不除此人,恐怕……”

    眾將叫苦不迭。

    “胡說,上萬人的大軍,怎麼會害怕一個人?看清楚,他只有一個人,兩手兩腳,不是三頭六臂!大軍直接碾過去,他就死定了!”牛輔暴跳如雷,他其實也後悔了,後悔開始的時候上了當,如果那個時候不理會對方的挑釁,也許……

    “各歸本陣,傳我將令,全軍前進,有畏縮不前者,殺無赦!”

    嚴令之下,西涼軍的軍陣終于開始向前移動了。

    牛輔籌謀的時間並不長,王羽一直在冷眼旁觀,他不怕耽誤時間,耽擱得越久,西涼軍的士氣就越低,要擔心的是對方。

    “推進?還真的是在推呢,這速度都趕上烏龜了。倒是剛才那個胖子,賈文和?難道是那位毒士賈詡?可是,這形象似乎有點……好吧,以貌取人是偏見的開始,胖子,也不一定就是老實人,不過,無雙毒士是個胖子,好像很違和啊。”

    賈詡並沒有注意到,從他出現開始,王羽鷹隼一般的眼神,就一直盯在他身上。等到牛輔一聲怒喝,將其斥退的時候,王羽的眼楮更是大亮。

    還好,不管是不是本尊,反正是不受重用的,那就沒什麼威脅,反而會成為戰利品。價值麼,可能還在贏這一仗之上!

    王羽縱聲長笑。

    西涼軍再次止步,他們被嚇到了。

    牛輔高聲怒吼,各級將校狼狽不堪,揮舞著馬鞭或是連鞘的鋼刀,拼命驅趕著,想讓士卒恢復斗志,繼續前進,但收效甚微。

    士卒們彼此推搡著,就是不願意前進,仿佛前面等著他們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尊魔神似的。

    將西涼軍的亂相看在眼中,王羽知道,他一直等待的時機到了。

    他單臂持槍,斜舉向上,舌綻春雷,猛然喝道︰“戰又不戰,退又不退,卻是何故?有敢決一死戰者,盡管放馬過來!”

    “不用理他,只當是敗犬狂吠,全軍殺上去,將他斬成肉泥,取得首級者,賞萬金!”牛輔這次學乖了,單挑?若是沒把呂布趕走,還可以試試,現在麼,還是陣列而戰的好。

    重賞喚醒了士卒的理智和斗志,他們重新站齊了隊列,開始緩緩前進。

    牛輔如釋重負的長出了口氣,就在這時,他身邊的衛士突然從馬上站了起來。

    “何事?”牛輔剛落回肚里的心又懸起來了,他急問道。

    “將軍,遠處似乎有煙塵……”衛士向北眺望著,面露驚容。

    “煙塵?”牛輔心中一凜,急忙起身觀望,一看之下,更是大驚失色。

    煙塵起自大河北岸,由東方滾滾而來!從那個方向來的軍隊,不可能是友軍,很可能是……

    “援兵來了!”

    “是袁將軍,盟主的主力大軍到了!”

    “盟主來了,眾人還不奮勇向前?追隨少將軍,殺西涼人一個片甲不留!”

    “對,不要讓袁將軍奪了頭功去!”

    “進攻,進攻!全軍前進!”

    河內軍爆發出了一陣震天般的歡呼聲,隨即,將校們的號令聲也開始響起,口令只有一個,前進!

    作為前鋒的泰山兵更是士氣如虹,在第一時間踏上了河冰。弩矢發出了森寒的光芒,殺氣四溢。

    與此同時,西涼軍的動搖更加劇烈了,後軍甚至已經出現了零星的逃兵,前軍也多驚慌失措,倉皇四顧。

    “元江,怎麼辦,現在怎麼辦?”牛輔慌了,他確實沒什麼將才,更談不上大將之風,董卓蹂躪,早就將他性格里那些積極進取的因素抹殺光了。

    “將軍,你有沒有听到琴曲?”張濟臉色也有些蒼白,聲音也略帶顫音,但是他回答卻讓牛輔恨不得踢他兩腳。

    “什麼琴曲?這當口了,哪還有什麼精神管那些?”

    “此曲的意境是……”下一刻,張濟臉色大變,突然高喊起來︰“十面埋伏!對,一定是十面埋伏,將軍,有伏兵,快,快快撤兵!”

    “……”唯一的助手也亂了手腳,牛輔更加無所適從了。

    然而,這里是戰場,他面對的敵人把握戰機的能力更是天下無雙,哪里有時間讓他發呆?

    王羽發動了沖鋒!

    他沒有等待後續部隊,視面前的上萬人馬于無物,就那麼端著長槍沖了上來,吼聲如雷︰“不要走了牛輔,殺!”

    “殺!”河內軍齊聲響應,泰山兵持弩走的稍慢,輕裝的郡兵後發先至,已經沖過了河中央。士卒們完全沒有以寡敵眾,以弱擊強的覺悟,只是恨不得多生幾條腿,好能追隨在那個雄武無雙的身影身後,殺敵制勝。

    “咚!咚!咚!”少見的,戰鼓聲在沖鋒之後發起,不過,對河內軍的將士來說,他們已經不需要戰鼓來激勵了。英勇無敵的主帥,以及聲音雖小,但卻始終縈繞在耳邊那一縷琴音,已經足夠讓他們熱血沸騰了。

    玉帶般的河面上,滿是攢動的人頭,閃亮的刀槍,人人爭先,個個奮勇,河內軍展開了全面反擊。

    西涼軍沒能撐到最後關頭,王羽的沖鋒,成了天平上的最後一顆砝碼。

    西涼軍的士氣降到最低,他們崩潰了!

    士卒們忘記了身邊還有同伴,忘記了自己一方人多勢眾,他們的眼里,只有那個恐怖的煞神挺槍殺來,槍尖上,依稀還有鮮血滴下!每個人都覺得,那個殺神是沖著自己來的。

    既然無法匹敵,那就只能逃跑,將校們為遠方的煙塵所懾,也正六神無主,哪里還顧得了許多?

    于是,再沒什麼可以阻擋西涼軍的潰敗,龐大的軍陣瞬間瓦解,紛亂的人群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扇面,然後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

    寨牆上,韓浩與司馬馗驚駭至極,久久無語……

    名震天下的西涼鐵騎,在只死了四個人的情況下,被人一聲吼,就全軍崩潰了?這……究竟是西涼軍徒有虛名,還是那個王羽真有神助?

    韓浩沒注意到,他身後的幾個親衛都是汗出如漿,臉色煞白,戰栗得站都站不穩了。

    就在不久前,他們去河岸勘查地勢時,曾親耳听到王公子的長嘯,當時,他們還很是嘲諷了對方一番。現在一回想起來,自己這些真是不知死活啊!那天哪里是勘查地勢去了,分明就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吶!

[ 本帖最後由 pon217 於 2014-3-8 13:3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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