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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鱸州魚]三國第一強兵 (連載中)

三零一章 空圍城計

    在青州,禮節性的外交文書,一般由孔融負責,這位聖人之後通曉古往今來的各種禮節,無論對象是誰,都能針對性的以禮相待。

    蔡邕負責的是學術、教育相關的內容,在與王羽探討過教育對于江山社稷的重要作用後,老人暫時撇下了念念不忘的修史,全心投入到編訂教材,教授課業這些教育相關的偉大事業當中去了。

    另外,對內的公告,則由田豐全權負責;但凡是涉及到權謀戰略的文字,則統統由賈詡負責。

    以此四人為主,構成了青州的文官系統。

    如果用先賢來做比方,田豐就相當于蕭何,賈詡相當于張良。

    當然,賈詡和張良相比,智慧可能相差仿佛,但論起勤勞敬業程度,他就差得多了。胖子一向好逸惡勞,對工作,尤其是繁重的工作,從來都是敬謝不敏的。但眼下事急,除了他,也沒人能擔當這件重任,所以他也只能勉為其難了。

    “能者多勞,文和的文采,果然了不起。”拿著賈詡寫好的信,王羽拍案叫絕。

    王羽想到了孫策,想以他的勇武徹底扭轉徐州的局勢,所以點了這位正牌小霸王的將,不過,他卻沒考慮袁術會不會照做的問題。

    袁術的脾氣跟袁紹其實很像,尤其在多疑這方面,因為自己好用陰謀,所以對其他人也保持了高度的警惕,不能說是壞事,但確實很容易壞事。

    沒看賈詡寫的信之前,王羽肯定想不到,自己點將會引起袁術怎樣的聯想,此事最終會演變成怎樣。

    私通。這將是袁術第一時間想到的,然後他會不著痕跡的對孫策反復試探,最後不管孫策如何表現,他都無法消除疑慮,最後將孫策打入冷宮,委派其他心腹北上。

    那樣一來,說不定就壞事了。

    袁術的心腹大多都是憑借裙帶關系上位的,比勾心斗角,一個可以頂兩個用。比對付外地,馳騁沙場,一百個也頂不了一個孫策用。

    好在有賈詡在。

    胖子對袁術心理的把握,可謂入木三分。

    在信中,他先是闡述了局勢的嚴重性。提醒袁術,王羽、公孫瓚兩家式微後,中原局勢將會如何演變,袁紹的勢力將如何一漲再漲。這里用的筆墨不多,而且也是實話實說,卻徹底打消了袁術的僥幸心理,讓他無法置身事外。甚或坐山觀虎斗。

    然後,他又溫言致歉,表示因為界橋大戰,青州沒能在關鍵時刻牽制住曹操。坐視袁術慘敗。其實,以當時的形勢來說,青州本來也牽制不住曹操,誰能想到氣焰囂張的袁術敗的那麼快。那麼慘呢?曹操本來也不是全力以赴的作戰啊。

    不過,袁術這人小心眼。而且肚子淺,若不這麼說,他心里一口惡氣難平,很難說會不會搞鬼。也正因為他肚子淺,賈詡這一道歉,袁術自覺有了面子,怨氣也就平了,更重要的是,賈詡順便勾起了袁術對曹操的恐懼。

    徐州只有曹操的一支偏師,但袁術當初與曹操在豫州交戰的時候,開始也沒把敵人放在眼里,所以曹操詐敗時,他才從豫州一直追到了東郡邊上,被曹操痛扁。

    有了這個慘痛的經歷,面對曹操的時候,袁術心里就只剩下恐懼了,同樣的經歷,他肯定不想再來一次。

    緊接著,賈詡順勢點明︰彭城的戲志才正是曹操的首席智囊,種種跡象表明,當初分別設計詐敗收拾黑山軍和袁術的,很可能就是此君!

    看到這里,王羽幾乎已經可以預見到,袁術進退兩難的心情了。

    于是,賈詡最後的暗示,就能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了,以一支非嫡系的能戰之軍北上。勝,可全聯盟之誼,坐收功成之名;敗,亦不傷根本,同樣能全盟友之誼。正是兩全其美的之策。

    這樣環環相扣的書信,讓王羽自己寫,是肯定寫不出的,但看懂其中含義卻沒問題。正所謂善戰者無赫赫之功,用在賈詡身上也是一樣的,一封信中,大見學問。

    “主公謬贊了。”面對王羽的夸贊,賈詡一點都高興不起來,能者多勞?自己這輩子就吃了這個虧了,元直啊,你快快長大吧,省得主公一直揪著咱不放啊!

    搞定了袁術,然後是陶謙。

    徐州的形勢已經趨于穩定,一般來說,陶謙應該不希望讓袁術攪進來。請神容易送神難,援兵來過,想隨隨便便就打發了可不行,多少要意思意思。袁術這人出了名的沒臉沒皮,貪婪無度,等打完仗,還指不定他怎麼獅子大開口呢。

    說服工作,一樣需要點技巧。

    王羽的想法是,勸陶謙以大局為重,在彭城國西北部劃一塊地盤給孫策屯兵。

    和前世陶謙留劉備在小沛駐兵一樣,這樣做的好處非常多,填平滿足袁術的胃口只是其一,王羽深知,孫策跟袁術不是一條心的,借由此策,說不定能將孫策拉攏過來。

    眼下戰火已經燃遍中原,與其一心想著壓制那幾大對頭,為未來平天下鋪路,還不如盡量發揮這些潛力巨大的盟友們的本領,渡過難關呢。

    所以,王羽放了劉備單飛,又把孫策這頭猛虎放出籠來。

    如果可能的話,他還想試試,看能不能把孫策收歸麾下呢。當然,只是想想而已,無論見到哪位名人,王羽都會這麼想,跟有沒有成功的幾率完全沒有關系。

    河北大戰到底要打多久,王羽也說不清,但他必須未雨綢繆。按照正常的歷史,曹操很快就會展開徐州攻略,與曹操的老爹死亡與否沒關系,這是形勢所決定的。

    曹操擴張的方向無非就那麼幾個,袁紹不倒,北邊肯定沒他什麼事,西邊是洛陽,過了洛陽是西涼軍。也許曹操會覷準時機算計呂布。但他肯定沒興趣去踫西涼軍,那可是個硬茬子。

    青州不用說,曹操想攻青州,必須想越過劉岱,然後通過黃忠的泰山防線。無論勝負,都不是短時間能解決得了的。

    至于豫州,除了北邊的幾個郡國相對安定之外,豫州大部都亂成了一團,袁術、袁紹、曹操、黃巾。各方勢力犬牙交錯,亂得沒法再亂了。曹操如果全力攻略豫州,很容易讓袁紹跟著撿便宜,他這個聰明人,怎麼會行此不智之事呢?

    徐州。是他唯一,也是最佳的選擇。

    經歷過多場內亂,陶謙肯定擋不住曹操,與其到時候再設法相救,還不如提前布置一道防線。為此,哪怕將彭城國讓給孫策,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當然。這樣做也有風險,須得防著孫策圖謀徐州。但孫家父子的名聲,未必就比王羽強了,只要陶謙保持警惕。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嗯,主公謀事深遠,這封信寫起來倒是容易。”賈詡點點頭,對王羽的分析表示認同。

    他最欣賞王羽的。除了氣魄之外,就是這總是能先人一步的大局觀了。至于勇武什麼的。為人君者,用得著總是帶頭沖鋒陷陣麼?勇武什麼的,根本沒必要嘛。

    至于細節上的把握,同樣不是為君者需要考慮的,如果君主什麼都會,那還要幕僚干嘛?

    陶謙是個忠厚長者,最能顧全大局,又不貪戀權勢,只要分析清楚利弊,說服他再容易不過了。

    “還有……”見賈詡筆走龍蛇,王羽意猶未盡的又道︰“干脆,再多寫幾封,把潛在的對手和敵人都囊括進去,能讓他們跟著咱們的指揮走最好,就算不能,至少也能惡心他們一下。”

    “唔?”賈詡執筆之手一頓,猛地抬起頭來。

    他沒急著向平時那樣叫苦,反而露出了深思的神情,好半晌,他才緩緩說道︰“以此攪亂敵人部署,不失為良策,不過主公,對這些人,您掌握的情報可足備否?”

    心理戰,最看重情報,戲志才就是因為不知道青州特戰隊的存在,所以一下就被徐庶給壓制住了。有詳細情報的話,以賈詡之謀,用計無有不中,但若情報不準,針對性不足,就算是賈詡,也不可能將人心算得絲絲入扣。

    “情報不太多。”王羽搖搖頭。為君者多喜怒無常,或城府頗深,因為他們很忌諱讓別人了解自己。屬下擅長揣摩上意,就可以蒙蔽主君,什麼都挑主君喜歡的來;被敵人把握住了心思更慘,很容易被人針對性的設套算計。

    王羽雖然有先見之明,但小說里的描述不足為憑,他對陶謙、袁術的確切了解,都是通過實際接觸而來。他面對的敵人當中,很多都是不出名,但很有實力的,比如劉岱、張楊,還有袁紹那個女婿高干。

    “但能多一分勝算,就應該試試,這次不用做到把握入微,只要控制個方向就可以了。”

    “如此甚好。”賈詡滿意的點點頭,這份冷靜從容,同樣是他最欣賞王羽的地方。

    這也是底氣足的表現,尋常之人,面對這樣的大陣仗——大半個中原的諸侯變成了敵人,圍攻而來!要麼不相信眼前的事實,要麼抓住根救命稻草不放,哪會這麼冷靜的思考分析啊?

    于是,兩人一邊商量著,一邊定計,幾個時辰後,十幾封新鮮出爐的書信,擺在了案頭。

    “張楊、劉岱那些人也就罷了,主公您連呂布、董卓、劉表都不肯放過,真不是一般的凶殘啊!更離譜的是,連遼東你都算計到了……”賈詡一臉郁悶的甩著手,腹誹道︰“誒,您這就是累死人不償命啊!”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麼,”王羽陪笑道︰“多個助力,哪怕用不上,也是好的。”

    “那也是。”賈詡點點頭,指指帳外,“這邊呢,要怎麼解決,總不能放著不管吧?”

    王羽循聲看去,只見帳外黑沉沉一片,這番商議用時太長,已經入夜了。

    雖然看不見什麼,但王羽知道賈詡指的是鄢城里的張頜。先前顧忌損失,圍而不攻,但現在卻不好放著不管了,放虎歸山還是小事,最怕此人在關鍵時刻殺出來,策應主戰場就麻煩了。

    “這個嘛,好說,”王羽嘴角一挑,神秘兮兮的笑了︰“山人自有妙計。”

    “計從何處?”賈詡追問。

    王羽笑笑,吐出四個字來︰“空圍城計。”

    “啊?”賈詡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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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二章 就是欺負你

    雖然秋老虎還在發威,但金秋八月降臨,空氣中多少還是有了些清涼之意,讓為酷暑所苦的人們感到了一陣陣的輕松。

    不過,對駐守在鄢城的將士們來說,卻不盡然。

    “昨天值哨的就是你嗎?你叫什麼名字?”望著城下凌亂的景象,又看看面前一臉惶然的值夜隊率,張頜的眉頭越皺越緊。

    “回,回稟張將軍,卑職趙風,昨夜是卑職當值……”趙風戰戰兢兢的說道。

    按說眼下這事兒應該是個好消息,圍城圍了快兩個月的青州軍撤圍而走,一場滅頂之災就此消除,但凡是城內的人,誰會不高興啊?

    結果,還真就有人不高興。當他派人把這個喜訊傳入被征闢做中軍的縣衙時,張將軍當即臉色大變,連早飯都顧不得吃,直接就上了城頭。

    趙風一下就慌了神。

    因為是好事,所以他派人報信的時候,是一路張揚著過去的,喜訊好像一陣風似的,一下就傳遍了全城。到現在,城內的歡呼聲還時起彼伏。

    如果他想錯了,這件事的性質和張將軍的臉色一樣,那豈不……

    一陣涼風吹過,趙風覺得脖子後面冷颼颼的,全是冷汗。

    好在張頜沒有發火,乃至追究責任的意思,只是皺著眉頭,盤問不休︰“夜里什麼時候開始有動靜的?青州軍走的急不急?當時你听到的聲音是不是很雜亂?”

    “應該很急……”趙風松了口氣,下意識答道。他覺得張頜這個問題很多余,青州軍走的當然急了,不急誰會選在夜里趕路啊?再說了,城外廢棄了的營地,也能說明問題啊,瞧瞧這亂象就能想象得出,青州人走的有多倉促了。

    “軍情大事,豈容這等含糊言辭?”一听應該二字,張頜大怒,指著趙風和另外幾個當值的軍官,聲色俱厲的喝道︰“你,還有你們,都給某仔細回想,當時情況到底如何!”

    “喏……喏!”趙風等人被嚇了一跳,不明白張將軍這是抽的哪門子風,卻也不敢頂嘴,一個個都是愁眉苦臉的回想起來,卻哪里又能說出個所以然?

    要知道,圍城以來,青州軍時不時的就鬧點事出來,趁夜佯攻,也不是一兩次了。因為吃了太多次詐,所以,守軍已經掌握了些規律,只要敵軍不踏進城牆二十丈的範圍內,他們就理都不理,就算是對方把井闌推過來都沒用。

    昨夜剛發現城外的異動時,守軍只當青州軍故技重施,都冷笑著滿心不屑,直到天亮之後才發現,對方居然走了!

    當時沒在意,這時回想細節,又怎麼可能想得清楚?

    將校士卒們不明所以,但參軍辛毗卻若有所覺,他走到張頜身邊,低聲問道︰“乂,你莫非是擔心……”

    張頜嘿然道︰“王鵬舉好用奇兵,天下皆知,先前不攻,還可以說他意圖保存實力,現在突然撤圍而去,怎能不讓人起疑?”

    辛毗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但也有可能是主公開始反擊,他不得已,只能撤圍而去,先應付迫在眉睫的危機。”

    “所以某才為難啊!”

    張頜一攤手,長嘆有聲道︰“若是主公采取守勢,某這數千兵馬用處不大,勉強作戰,也只是徒增傷亡,不如以靜制動,等青州軍來攻。可主公若是展開反擊,某這支軍馬,就大有用處了,最差,也能牽制住青州主力,或者田楷、劉備之流統領的萬余步卒,唉!”

    他指指城外,苦笑道︰“可現在這樣,佐治,你說某是出城尋找戰機好,還是繼續固守?固守的話,又要守到什麼時候?”

    辛毗舉目遠眺,一時也是無言。

    這的確是個難題。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忠誠。

    龍湊慘敗後,冀州之所以沒出現望風披靡的情況,就是因為冀州眾將對袁紹還有信心,認為這位身份高貴的主公可以走出困境,卷土重來。

    四世三公,可不只是說來好听的,那代表著巨大的潛勢力!袁紹怎麼也不可能就此一蹶不振。

    所以,眾將都在堅守,都在等待。而不是象歷史上的官渡之戰後,認為大勢已去,為今後做打算,紛紛望風而降。

    正如張頜所說,如果能配合袁紹的主力發動,他這支困守之兵,就會成為奇兵,有可能給青幽聯軍致命一擊,就像他在龍湊之戰中做的那樣。

    這是戴罪立功的好機會,張頜也好,辛毗也好,都相當期待那一刻的到來。可事到臨頭,辛毗突然發現,發動的時機,不是一般的難以把握。

    出城?如果是計,在平原上遭遇青州主力,這支奇兵就變成了送死的傻 子,連個浪花都翻不出來,別說立功,兩人能保住命就不錯了。

    繼續固守?萬一主公已經發動反擊,鄢城這支兵馬就這麼作壁上觀嗎?

    要知道,這種時候,任何一支不起眼的力量,都有可能成為勝負消長的關鍵,將城內這四五千人馬閑置,對冀州來說,是莫大的罪過,他辛毗承擔不起,張頜一樣承擔不起。

    要怎麼辦?一瞬間,辛毗也迷茫了。

    下一刻,他突然驚問道︰“乂,我們與鄴城已經多久沒聯系過了?”

    張頜嘆息著搖頭︰“自從三郡之民過境後,就……”

    “ !”辛毗恍然大悟,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咬著牙道︰“王鵬舉,王鵬舉,他這是處心積慮啊!”

    張頜不答。當然是處心積慮了,從對方追擊而來,不肯猛攻開始,張頜就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了。

    他雖然不知道袁紹反攻的具體計劃,但毫無疑問,若能在敵人乘勝追擊,忘乎所以的時候發動反擊,勢必事半功倍。運氣好,說不定能一舉解決青幽這兩**煩。

    王羽先是不肯攻城,然後又來了一手釜底抽薪,驅三郡之民來搶收,借機攻略清河、安平,一看就是穩扎穩打的路數。

    三郡之民過境後,清河境內烽煙連天,顯然,聯軍在釜底抽薪之上,又來了一手李代桃僵,引蛇出洞。

    由于消息不通暢,張頜不確定清河境內還有多少堅守中的城池,但他知道,這個數目一定不太多,因為王羽的計策太毒,太準,直接擊中了豪強們的要害,讓他們不得不救。

    因為境內的城池大多淪陷,聯軍的游騎在野外穿梭不休,消息往來的難度就更高了。張頜甚至不確定,自己派出的幾波信使,到底有沒有到達目的地,主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這支孤軍的存在!

    “暫且按兵不動,多遣斥候,觀望一下再說。”二人商量了一陣,最終還是商量出了個持穩的策略。出兵太冒險,完全不理會也不是個事兒,想辦法在情報工作做出突破才是正經。

    說是這麼說,可就算是張頜自己,對此也沒報多大期望。

    事情也正如他所料。

    等到下午,他派出的斥候全回來了。說是全回來有些不太準確,應該說活著的全回來了。

    “將軍,兄弟們全死了,還沒走出二十里,就踫上青州軍的游騎了,都是白馬義從的老兵,下手那叫一個狠!轉頭的工夫,就是一波箭射過來,二狗子他們幾個當場就死了,鐵箭頭從頸子後面穿進去,從喉嚨穿出來,那叫一個慘啊!張將軍,你要給兄弟們報仇啊!”

    “北面的游騎倒是少點,咱們遇上的那一隊,只有五個人,見他們人少,兄弟們本來想拼一下,可他們不肯接戰,而是邊打邊跑,還一邊放響箭!等咱們一退,他們又追上來了,追的這叫一個凶,像是有不共戴天的仇似的!”

    “張將軍,南邊也走不通……”

    “界,界就是欺負人吶!”

    斥候們有的伏地大哭,有的驚魂未定,有的垂頭喪氣,只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他們個個渾身浴血,顯然是經歷了一場苦戰,準確的說是屠殺。

    一百斥候,只回來了四十八個,不是被屠殺是啥?

    走的最遠的,也只有往北去的那個十人隊,也只走了五十里而已……

    情報?當然不可能有!北邊最近的繹幕城,離鄢縣至少有二百里,五十里才哪兒到哪兒啊?

    斥候們唯一說中的,只有最後那句話,王羽就是擺明了要欺負人。張頜軍中的騎兵都在斷後的時候消耗光了,孤軍在敵後,得不到任何情報,王羽把游騎放出去,就是要在情報方面吃定他了!

    張頜只覺胸口一陣陣的怒氣上涌,他很有一股沖動,就這麼下令,全軍出擊,打王羽一個措手不及,出了這口惡氣再說。

    可是,想到這樣做過的嚴重後果,他又不敢。現在出城也沒用,誰知道王羽的主力躲在哪兒?打不到王羽,出城能做啥?到處游蕩?等糧盡後餓死?或者向西突圍?

    沒有準確的情報,他什麼都做不了,無論怎麼做,都是賭博,賭注就是麾下四千多將士的命!這個賭注實在太大了,張頜拿著籌碼,怎麼也不敢往賭盤上扔。

    可不扔的話,一樣會出現很糟糕的情況,王羽甚至可以用兩三百輕騎,就把他給困住。將近五千精兵,就牽制住了二三百騎,這說得過去嗎?

    看著一群劫後余生的斥候,張頜茫然無助,苦苦思索,最後,他痛下決心,向辛毗下令道︰“佐治,某帶五百士卒出城,此期間,你緊守城池,除非某親至,否則斷不可開城門,某倒要看看,王羽的輕騎,能不能攔得下某!”

    辛毗大驚失色,待要阻止,卻又找不出理由。

    士卒看到城外沒人,主將還不敢出兵,士氣勢必跌落,如果不想辦法,就只能這麼被困住了。算算日子,主公也差不多該有所動作了,鄢縣這支兵馬就這麼被困住算是怎麼一回事?

    想了又想,他最終還是說道︰“乂不可急在一時,且等上幾日,說不定王羽比我軍更急呢。”

    “嗯,佐治言之有理。”的確,如果袁紹的反擊已經開始,王羽肯定比自己更急,張頜緩緩點頭,認可了辛毗的諫言。

    ps.前陣子小魚在反思,考慮劇情,狀態很差,終于慢慢有些恢復了。今天開始,恢復兩更,但其實也就多了一千字,就是個通知,不是爆發,大家表誤會。

    至于什麼時候恢復三更,這個就慢慢來吧。更新快,情節不好看也是枉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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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三章 戰不約期

    張頜是智勇雙全的名將,參軍辛毗也是名人,不過,他們手里的牌太少了,所以,只有被王羽玩弄在鼓掌之間的份兒。

    “其實,這招在圍城之初,某就已經想好了。攻城戰,守方佔了地利,攻方卻佔了主動權,戰與不戰,何時開戰,何處是主攻方向,都是攻方決定的,守方本身就很被動。只是張頜此人不同于尋常武人,用兵巧變,擅用地勢,此計未必能引得出他來,故而不用,眼下卻是正好。”

    “妙,妙不可言!”

    太史慈一拍巴掌,歡喜贊嘆道︰“先前張頜只要鐵了心不出城,主公的計策就無法奏效,反倒是來回折騰,折了自家的銳氣。但現在不一樣了,他出城是飛蛾撲火,不出城是畫地為牢,自困于鄢城,怎麼選都是錯。”

    張頜守城守得嚴密,王羽又不肯強攻,前陣子太史慈可是憋得夠嗆,王羽不得不把他打發去攻打其他城池,免得他整天在耳邊鼓噪。

    可是,用王羽釜底抽薪的計策攻城,其實沒多少挑戰性。

    搶收的不僅僅是三郡之民,清河、安平本地的百姓,也加入了進去。田里的莊稼都是豪強大戶的,現在有人讓他們白拿,誰不爭先啊?不爭的話,就都讓外地人撿便宜了。

    守城的郡兵也是本地人,讓他們去屠殺自家的鄉親鄰里,哪可能下得去手?一個個都是不情不願的被強逼出城,一看中計,士氣立刻就崩潰了,攻城方哪里還用得著什麼苦戰?

    少數激戰,都是發生在豪強私兵和攻城者之間。豪強私兵雖然中心,但沒了城牆保護,面對太史慈、關張這種猛將帶領的部隊,他們也是無力回天。

    所以,太史慈雖然去聊城走了一圈,但還是很無聊,究其原因,死守鄢城,不肯出城決戰的張頜無疑是罪魁禍首。現在看到張頜吃癟,他當然要幸災樂禍︰守啊,守啊,這次你不守都不行了,哈哈!

    “主公因人施計,張頜縱然有些機變之能,又哪里翻得出什麼浪花來,可憐,可嘆。”徐晃比太史慈厚道得多,不但沒幸災樂禍,反而還對張頜有些同情。

    徐晃認為王羽的評價很公道,張頜確實很有兩下子。

    要知道,在平原地界設伏,比在青州、河東那樣地形復雜的地域困難多了。但張頜做到了,他居然打散了隊形,將部隊埋伏在了河灣附近的青紗帳之中。伏兵殺出來後,他還能一邊構築包圍圈,一邊重整隊列,這份本事可是相當了不起,比單純想到詐敗設伏高明多了。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智勇雙全之人,卻被王羽折磨得不成樣子,只要想象一下張頜坐困愁城的模樣,徐晃就不由搖頭嘆息︰跟自家主公作對,難啊!

    雖然整體戰局還不明朗,但徐晃現在就敢說,這一仗,自家贏定了。

    袁紹再怎麼擅長隱忍,擅長使用陰謀,也瞞不軍師的眼楮,和主公的先見之明;義再勇,先登死士再不畏死,也抵擋不住主公指揮下的青州強軍;張頜用兵再怎麼靈動,同樣算計不過主公。

    所以,敵人雖然勢大,但終究只是浮雲罷了,聚起來好像很大一片,但風一吹,也就煙消雲散了。

    只可惜張頜、義不明時務,這二人都是良將,若是能早日棄暗投明,也不失為主公的臂助,這一仗過後就難說了,真是可惜了。

    “還不能高興得太早,單憑現在這樣,應該是困不住張頜的。”見眾將都覺勝券在握,賈詡趕忙出面潑冷水。

    他向太史慈問道︰“子義,若你是張頜,你會怎麼辦?”

    “我?”太史慈一愣,下意識道︰“當然是等到時機一到,就殺出來里應外合……咦?”

    賈詡笑道︰“你自己也想到了,時機,是很難把握的。如果你什麼都不知道,會怎麼辦?”

    太史慈撓撓後腦勺,然後很干脆的說道︰“反正什麼都不知道,等也是死,不等還是死,管他那麼多,干脆隨便選個日子,沖出來打個痛快唄。”

    “好在張頜跟你不一樣,否則主公可就頭疼了。”賈詡晃晃手指,眯著眼楮笑道。

    “那你看看,咱是什麼人啊!”太史慈知道自己不擅長謀略,但也清楚賈詡是拿自己開玩笑,他倒也不惱,順勢擺出了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惹得眾將一陣哄笑。

    “公明你呢?”待笑聲稍歇,賈詡又轉向了徐晃。

    “某的話……”這個問題,徐晃在賈詡問太史慈的時候就在思考了,略一沉吟,他沉聲說道︰“應該會靜觀些時日,再行試探。”

    “如何試探?”賈詡追問。

    徐晃回答的很流暢︰“既然是少量輕騎攔路,就出動大股部隊,排除游騎的干擾,就算被大隊兵馬伏擊,甚至全軍覆滅,也能據此判明敵軍布置,再做打算。”

    “火力偵察麼。”听到這里,王羽突然點了點頭。

    情報不足,通過戰斗來獲取情報,也是常用的軍事手段之一,就是代價高了點,但既然是用在關鍵時刻,也顧及不了那麼多了。

    對王羽嘴里時不時冒出來的新鮮詞兒,大伙都有了免疫力,不足為奇,譬如那個︰空圍城計,就很莫名其妙。

    賈詡略一停頓,緊接著又問徐晃︰“那我軍該如何應對?”

    “這就不好說了。”

    徐晃沉吟道︰“關鍵得看張頜怎麼想,派出來多少人,若是人多,那也不需要多想,調集大軍殺上去就是,哪怕給他識破了計謀,損失慘重之下,他也無計可施了。若是少量人馬,又擋不住游騎截殺,也只能派出一支規模中等的部隊,這樣,我軍就不好應付了。”

    “怎麼會不好應付?”太史慈奇道︰“調集兵力圍殺了便是,就算張頜知道我軍主力就在不遠,設計誆他,難道他就敢全軍出擊不成?袁紹的反攻還只是軍師你說的而已,現在連個苗頭都沒有呢,張頜出城又有何用?”

    “子義差矣。”賈詡搖搖頭,指點關竅道︰“張頜被圍,原本是個意外,袁紹不可能事先料到,現在他聯絡中原諸侯,意圖反攻,也不可能是事先想好的。所以,只要聯系上鄴城,張頜這支兵就能變成奇兵,發揮重要作用。”

    張頜原本的任務是策應龍湊戰場,攻平原,是張頜自作主張,而後被圍于鄢城,更是不在任何人的預料之內。

    所以,袁紹的反擊計劃中,有沒有考慮到這支兵馬都是個問題。張頜之所以這麼積極主動的試探,只是因為他是位名將,不會滿足于單純執行主公的命令,而是會有自己的思考。

    如果張頜拼死把情報送出去,那袁紹就會得知這支兵馬依然還在,就會努力聯絡張頜,形成合力,這才是賈詡擔心的問題。

    “我軍的步卒才是主力,一直都沒有分兵,如果張頜選擇了與我軍主力所在相反的方向,輕騎攔不住,主力來不及追,就會被他們沖出去。”

    張頜如果分出幾百人一隊的敢死隊,輕兵突進,只要選對了方向,的確有很大幾率沖出包圍圈。徐晃的催鋒營以重兵器為主,機動力不是長項,騎兵又分散出去了,未必來得及合圍。

    最後,賈詡總結道︰“所以說,最怕就是遇上子義這樣的對手了,隨便挑個時間,隨便挑個方向沖出來,沒準兒啊,還真就沖出去了。”

    “哈哈,還是軍師知我。”太史慈不以為忤的笑道。這就是他的風格,面對過于復雜的局面,他會嘗試以力破巧,被人打趣也沒啥大不了的。

    “那張頜會選擇哪個方向?”

    徐晃凝神思索,“他先前試探的時候,北路走的最遠,不過,他說不定會以為北路是故意留出來的破綻;西路的話,就算過去了,也會被劉使君、田將軍的部隊阻攔,不過,也可以反其道;南路最危險,但只要沖到河邊,就有機會突圍,這……”

    太史慈翻了個白眼,揶揄道︰“公明兄,行不行,都被你說了,你倒是有個準主意啊。”

    徐晃苦笑,張頜又不是傻蛋,自己對其也不是很了解,怎麼可能準確估計出對方的想法啊?

    他轉向賈詡,意存問計,胖子卻也只是搖頭,能這樣把張頜算死,那他就不是人,而是神了。所以,賈詡轉向王羽問道︰“主公意下如何?”

    王羽點點頭,嗯了一聲,然後語出驚人︰“某認為,大可隨他去。”

    “隨他去?”眾人都吃了一驚。

    “對!如果苦苦猜測他的想法,主動權就在張頜手中了。只要他不大舉出動,大可以任他施為,除非他正撞到我軍大營來,否則,就只用輕騎四下截殺。就算他一口氣出動幾百人,在白馬義從的截殺下,能逃出去的也不超過一半,這樣的仗,何樂而不為呢?”

    徐晃遲疑道︰“可是,被他與鄴城聯系上,那豈不是……”

    “那就聯系上唄,就算聯系上了,也頂多約個日期罷了,俗話說的好︰戰不約期。想猜張頜選哪個方向突圍很難,但猜袁紹的日期卻不難,想讓他的日期作廢,又有何難?”

    隨口杜撰了一句典故,王羽渾不在意的笑道︰“再說了,若不給他點希望,他又豈會出城讓某擒他?”

    緊接著,王羽又補充了一道讓人疑惑不解的命令︰“讓人傳令回青州,請元皓先生和岳丈過來助戰。”

    元皓是田豐的字,王羽岳丈不用說,自然是蔡邕了。前者熟悉冀州情況,來助戰還算是有點靠譜,蔡邕雖然也有個中郎將的官職,但他跟行軍打仗,運籌帷幄這些事,壓根就不沾邊,讓他來助戰算是怎麼個章程?

    眾將都大惑不解,只有賈詡若有所思,看看一臉雲淡風輕的王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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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四章 更有一山高

    秋高氣爽,萬里無雲,一隊不張旗號的步卒正在‘大雨’中艱難跋涉。

    “不要慌,保持隊形……盾手,把盾牌舉起來,舉高……弓弩手,還射,還射啊!”

    被火線提拔成軍司馬的趙風聲嘶力竭的叫喊著,拼了命的要鼓舞起弟兄們的士氣,讓他們無視連綿不斷的箭雨,保持速度繼續前進。

    效果看起來不錯,但趙風很清楚,弟兄們之所以沒潰散,不是他鼓舞的功勞,而是大伙都怕了在四周亂轉的游騎,不敢落單。

    對付大隊人馬,對方並不急于接近,始終在八十步左右的距離上,持續不斷的放箭騷擾。但若有人落了單,那他就死定了。

    游騎會分出兩騎,一左一右包抄上去,落單的步卒防得住左邊,防不住右邊,最後不是被馬槊捅死,就是被弓箭射死,唯一的活路是被活捉!

    如果自己發動反擊,對方會一邊回頭放箭,一邊遠遠跑開,等出擊的隊伍收兵回來,他們就會緊跟著回來,像是牛皮糖一樣甩不開,也扯不掉。

    嚴格來說,面對這支排成隊列的五百人大隊,青州游騎造成的殺傷並不大。盾陣是很好的防護,對方身上的紙甲也無法抵擋弩弓近距離的射擊,所以,游騎們不敢太過接近。

    在五十步開外,即便是白馬義從這樣的強兵,同樣無法發揮在疾馳中精準射擊的本領。

    但問題是,趙風這支部隊不是來打陣地戰的,而是要快速行軍,這就給了游騎們發揮的機會。憑借風馳電掣的速度,十幾個游騎圍著隊伍轉來轉去,一邊放箭騷擾,一邊發出尖利的響箭或口哨,召喚更多的同伴增援。

    再怎麼嚴密的戰陣,也不可能防御的面面俱到,除非擺個圓陣出來,但若真的擺了圓陣,那還能行軍嗎?可若不盡快行軍的話,遲早會被越來越多的敵人圍上來,撕成碎片!

    和困守孤城的張頜一樣,這同樣是個兩難的局面,趙風沒的選擇,只能頂著對方的騷擾,盡量加快速度前進。

    實際上,眼下的情況,比張將軍預計的好很多。也許青州軍的主力並沒隱藏在外面,又或他們不在這個方向上,所以,趕來截殺的,始終只有青州游騎,而沒有大隊的步卒。

    想到這里,趙風不由苦笑,青州軍只要不是愚蠢的分兵四處,就很難截住自己,為了選擇突圍的方向,張將軍可以說是費盡了心思。

    他召集眾將與參軍連續商議了幾天,卻始終拿不定主意,反倒被眾人相勸,打消了親自帶隊的念頭。趙風知道這個決定為什麼這麼難下,因為自家在情報方面,完全居于劣勢,怎麼算計,都有可能落入陷阱,或者被敵人誤導。

    萬般無奈之下,張將軍最後用了個絕招,用抓鬮的方法選了個方向。這是沒有辦法的最佳方案,任王鵬舉智比天高,也不可能猜中這種老天決定的事。

    現在看來,老天還是眷顧大伙的,突圍的希望很大,趙風緊了緊手中的盾牌,縱聲狂呼︰“兄弟們,再加把勁,還有三十里就到河邊了,過了河,就海闊天空了!冀州的父老等著咱們的消息呢,不能讓青州來的強盜繼續得意下去!”

    “對!不能讓他們得意下去!”眾兵轟然響應,士氣大振。

    對于王羽的釜底抽薪計劃,他們了解的並不多,只曉得東三郡的饑民大舉入境,所以很容易就被參軍辛毗給誤導了,認為三郡的饑民威脅到了清河、廣平百姓的生存,故而大起敵愾之心。

    有了這樣的認知,這場突圍,以及接下來對青州的作戰,也被賦予了一層神聖的光環,冀州士兵們深信,自己才是代表正義的一方。

    當然,趙風那句還剩三十里,也是激起兄弟們士氣的重要因素。

    三十里的距離,已經很近了,如果放開了跑,一個時辰就能走完。就算保持現在的速度,有兩個時辰也差不多了,到了黃河邊,就能逃出生天,就不信青州軍敢追到兗州境內!

    “啊!”就在士氣狂漲的當口,一聲慘叫在隊伍邊緣突兀響起,一名盾手翻身而倒,一邊慘嚎著,一邊抱著大腿在地上打滾,望向同伴的目光中,滿是乞憐和悲哀。

    “不要停!繼續走!”趙風強忍著不回頭去看。

    犧牲是不可避免的,帶著傷兵,行軍速度就會大幅下降,進而連累到全軍。在離城前,張將軍和辛參軍千叮嚀萬囑咐,告誡自己不能因為一時不忍心,壞了大事。

    受傷的如果是普通軍卒,那就拋下,任他們自生自滅;如果是知道內情的軍官,包括趙風自己在內,就必須消除隱患!

    慈不掌兵!就是這麼個道理。

    剛剛熱烈起來的氣氛,再次變得沉重起來,隊伍周圍的煙塵越來越高,這代表著聚攏過來的游騎越來越多,只有同袍的慘呼聲越來越低,漸漸歸于沉寂。

    短短三十里,到底要用多少人的性命鋪就呢?趙風心里一點底都沒有。

    不單他沒底,在望樓上眺望四野的軍隊高層同樣不得要領。

    “似乎……沒有伏兵?”辛毗揉著眼楮,不確定的問道。

    他的脖子酸,眼楮更酸。晴空萬里的天氣,能見度極好,突圍的那隊人馬已經離城數十里了,遠遠的還是能看見些動靜。如果鄢城附近有伏兵,並且聞風而動,無論如何也應該有所發現了。

    “難說。”張頜揉揉太陽穴,不置可否的搖搖頭。晴天的視野雖好,但陽光也很耀眼,白亮亮的,晃得眼楮直發花。

    “王羽不擔心我軍與鄴城聯系上?”辛毗本身也不太確信伏兵的存在,但張頜的否定來的太快,讓他有些不服氣。

    “王鵬舉乃是當世名將,尤其擅用奇兵,現在他又佔了先機,不可不慎吶!”張頜由衷的感嘆道。

    他用兵和義、顏文都大不相同。後面那二位,頂多就是個沖將,用以斬將奪旗,無往不利,韜略就談不上了。義比顏文兵法上的造詣要高,但也談不上有謀略,受到性格的影響,此人只擅長指揮正面對戰,應付不了太復雜的局面。

    張頜則是常以智將自居,出道至界橋之戰前,也確實沒遇過敵手。未曾想,從遇見王羽開始,就接連受挫。

    界橋之戰吃了虧,還有情可原,重騎兵本來也不是能指揮出花樣的兵種,除了發動攻擊的時機之外,不需要將領做任何干涉。讓他率領重騎兵,本身就是有些屈才了,但從袁紹的角度來看,這是重視的表現,張頜也沒法說什麼。

    當時若是顏、文不急著爭功,輕騎與重騎不脫離,任王羽本事再大,也不可能翻盤。等到王羽擊潰冀州輕騎,亮出騎弩的時候,張頜的敗局就已經確定無疑了,就算換成孫武來指揮也不會有多大區別。

    被困鄢城,同樣非戰之罪。以弱勢兵力,面對王羽和公孫瓚挾大勝之勢而來的合力一擊,任是誰人,也只能且戰且退了。反擊?怎麼可能!

    在那樣惡劣的情況下,能帶著殘部安然退入鄢城,足可見張頜的統御力之強。

    所以,盡管接連受挫,但張頜卻依然斗志昂揚,憋足了勁,打算跟王羽分個高低上下。在守城戰中,接連挫敗了王羽的計謀。

    青州軍的地道剛挖到城根底下,城里的水就灌進來了,雖然沒淹死人,但想故技重施炸城牆,就想都別想了;沖車也沒用,城門早就堵死了,就算是城內全軍動手,沒有一整天的時間,也別想搬開城門後的土石。

    蟻附、井闌,乃至魚梁大道這些戰法的功效,也都被城頭的布置抵消了。城頭被隔成了一小段一小段的,就算真被青州軍攻上城頭,對方也不可能迅速擴大戰果,只能持續不斷的拼消耗,苦戰的同時,還要頂著望樓里持續不斷的箭雨覆蓋。

    正是因為有了這些防御措施,王羽才不敢展開強攻,稍加試探後,就放棄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張頜算是扳回了一局。

    只是他自己並不為此而得意,事到如今,更是沒什麼可得意的。

    孤軍在敵境守衛孤城,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可若是冀州展開反擊,大戰連場卻不能參與,困守孤城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王羽這一撤軍,主客之勢頓時逆轉,張頜一下就變得進退維谷了。正因他長于智略,所以對王羽的手段感受得異常真切。

    “也許他故意放我軍突圍,進而麻痹于某,再施巧計,令某沉不住氣,出城決戰,進而圍攻于某;又或他有其他算計,不懼我軍突圍與鄴城聯絡;再或他料于先機,提前在黃河渡口埋伏了兵馬……”張頜隨口列舉了幾個可能性,把辛毗說的直愣神。

    “如是種種,可能性太多,誰又能確認呢?”最後,張頜無奈的嘆了口氣。

    他現在只覺自己像是一只飛蛾,在王羽這個大蜘蛛設下的蛛網中拼命掙扎,卻怎麼也掙不開,連掙開的希望,都顯得那麼渺茫。

    辛毗沉默了。作為潁川名士,他也曾自負智計,但與張頜配合了這麼久,他早就有了種自慚形穢的感覺,于是忽略了參軍兼監軍的職責,盡量以對方為主。

    可一山更有一山高,當更擅長奇謀的人出現時,張頜也只能徒呼奈何,他又能做些什麼呢?也只能一起苦苦等待了。

    這一等,就是小半個月。

    鄢縣距離鄴城不算遠,但因為要繞路,還有被截殺的風險,所以張頜也沒指望著很快就受到回應。

    然而,也不知是老天保佑還是怎地。在困守兩個多月,突圍的死士離開十三天後,鄢縣居然迎來了鄴城來的信使,帶來了袁紹的親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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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五章 戰守兩難

    “信使何在?”張頜匆匆趕到,不及看信,先問信使。浪客中文網

    信是死的,人是活的,某種意義上而言,這個信使比袁紹親筆信的價值更高。一個從鄴城長途跋涉而來的信使,從他口中,得到再多有價值的情報也不稀奇。

    “人已經死了……”守城軍士指指城下,一具尸體仰面朝天的倒在那里,傷痕累累,身前身後都插了幾支羽箭,其中一箭穿透了左胸心口,應該就是致命一擊。

    守城軍士的講述證明了張頜的猜測。

    “開始只看到了一股煙塵,過了一會兒才看清,好像是有人在互相追逐,然後,此人就出現了。開始是騎著馬的,後來馬大概是累死了,也有可能是中了箭,總之突然就倒了,他就拼命往這邊跑,城門打不開,屬下只好墜繩子下去,可還沒來得及,青州游騎就追上來了,他臨死前,把信放在了籃子里……”

    敘述時,當值的軍官一臉戰戰兢兢的,察言觀色,他發現張將軍對這個信使很看重,生怕被遷怒了。要知道,最近城內的氣氛很糟糕,焦慮、不安是常態,連辛參軍那樣舉止雍容的人,都顯得很暴躁,不小心可不行。

    “此事須怪不得你。”好在張頜並沒發火,只是淡淡的點點頭,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軍士的口才普通,敘事沒什麼重點,但當時的情景卻也不難想象,即便換成張頜自己在現場,也沒法做得更好。

    突圍的死士離城後,南面的城門就沒再次堵上,可就算沒堵上,開關城門也是需要時間的。王羽攻城攻的一點都不堅決,連外面的護城河都沒處理,那信使看起來是自己游過來的,估計吊橋也沒來得及放,或者說不敢放。

    畢竟眼下情況不明,誰知道來的是真信使,還是詐門的青州死士啊?萬一真被詐開了城門,被青州鐵騎一擁而入,那就真是大勢去矣了。

    王羽不舍得傷亡軍隊強攻,只是不想被張頜借著地利消耗,並不是他不敢打仗!若是解決了城門,想必他一下就會變得果決起來,張頜也沒自信能擋得住對方。

    所以,守城將士的做法無可厚非,只是這就出現了一個難題,張頜無法確認信使的真假,唯一能據以辨明真相的東西,就只有那封信了。

    可是……

    還是那句話,信,終究是死的,不會說話,帶來的情報不全,也未必可靠啊!

    想了想,張頜一時想不到什麼好辦法,只能指著城下吩咐道︰“多叫些人來看看,看有沒有人見過此人。”

    送信這種事九死一生,有身份的人肯定不會來。沒什麼身份的人自然不知名,盡管張頜軍中人不少,但能認出對方身份的希望,也是相當之渺茫,權當死馬當活馬醫了。

    “喏!”

    看著親衛領命而去,張頜拿著信下了城牆,他要去找人來讀信。這種信被截獲的幾率很高,為了防止泄露軍情,肯定要加密,在袁軍當中,這種事一般都是由參軍來負責。

    “乂,信在何處?信使何在?”剛下城,迎面正見辛毗匆匆趕到,滿臉喜色。

    “信在此,信使已經……”張頜搖搖頭,將手中的羊皮遞過。

    “只有信?”辛毗臉頓時一沉,喜色轉黯,張頜想到的,他也想到了,沒有信使的佐證,這事兒的真偽就很難說了。

    沉默中,他接過密信,展開細看︰“仲德明日午時過府赴宴,賓朋甚眾……”他臉色稍雯,向張頜解釋道︰“是我軍的密語沒錯,不過……”

    “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倒也談不上,”辛毗搖搖頭,神色凝重,“不過這暗號是從前用的……”他指著羊皮紙解釋了一番。

    仲德是高干的字,在這里取得只有一個‘仲’字,明日午時要反著念,就是月的意思,這兩句話表明了時間,即仲秋。過府赴宴,賓朋甚眾的意思就是四方諸侯大舉赴援。

    “一般來說,這些密語都是開戰前商定的,這套密語是當日主公入主冀州時用的,有些不合時宜。但反過來說,此戰戰前,主公並未頒下新的暗語,用這套倒也無可厚非。”

    袁紹不是搞諜報出身的,不會沒事就玩神秘,只有進行重大的軍事政治行動前,才會搞一套暗語出來。入主冀州的是一套,界橋開戰前又是一套,每套都不一樣,同時,每套也都有針對性。

    “平原開戰前,毗也領受了一套暗語,但這套暗語相對簡略,表達不了太復雜的意思,事發突然,主公采用從前的暗語也是無奈之舉,可問題是……”

    合理的同時,又帶來諸多疑慮,最近一段時間,張頜、辛毗面臨的抉擇,基本都是按這個套路來的。遇到事情就質疑,辛毗已經快要形成這種條件反射了。

    張頜的眉頭也皺緊了,付出了這麼多犧牲,好容易盼來了消息,如果因為疑神疑鬼錯過了,豈不太可惜了?自己日後又有何面目,去見為此而犧牲的兄弟們?

    上次的死士中,有幾個受了輕傷,在野外躲了一陣子,趁夜逃回來的幸存者,帶回來了那支敢死隊的部分情報。

    突圍之路,一共不過五十里的路程,卻是一條荊棘之路。每走一里,都要丟下至少三名兄弟,到這幾個傷兵掉隊的時候,路程才走了三分之二,減員卻已經達到了一半,可謂步步濺血!

    最終突圍而出,到達鄴城的人會有多少,三成,兩成,一成,甚至更少?張頜想不出,也不敢想,他只知道,這些熱血漢子付出的犧牲,絕不應該被浪費!

    可是,想分辨出手中密信的真假,同樣難比登天,他只覺腦子里仿佛多出了兩個力士,分別朝著截然相反的方向撕扯著他,讓他左右為難,糾結的都快要瘋了。

    “將軍,將軍,有人認出那個信使了!”相對無言間,城頭突然跑下一人,一邊快跑,一邊高喊。

    “他是何人?”張頜二人異口同聲的問道。

    “他是清淵城的廷掾崔平,是博陵名門崔氏的旁系子弟!”

    “清淵?崔氏?”這又是個讓人糾結的答案。

    在河北的紛爭中,博陵崔氏是站在袁紹一方的,可問題是,博陵縣地處中山國,目前正處于公孫瓚的控制之下。闔家性命都控于人手,此人的可信度自然值得商榷。

    而清淵的位置也很尷尬,那里處于陽平郡的最北端,與清河、安平接壤,算是前沿。王羽大舉西進,很難說清淵到底落在哪一方的手上。

    這崔平,既有可能是逃到後方後,被袁紹抓了壯丁,安排了這個倒霉差事;也有可能是被王羽俘虜了,然後以家族為質,派來送信,最後還被王羽來了個殺人滅口。

    真相到底如何,張頜也無從判斷,不是他智商不夠,而是他的情報不足!

    躊躇半日,最終還是不得要領,張頜只能再次召集眾將合議,這一次,他把鄢縣的縣令等官員也一並召集起來,想著多個人,就多一份力量。

    如果王羽在這里,他肯定會語重心長的告訴張頜,做這種決斷,參與決策的人絕對是越少越好,而不是反之。實際上,如果張頜沒這麼多智計,不是試圖從蛛絲馬跡中判斷王羽的圖謀,而是純粹依靠直覺,王羽這些手段根本就沒有發揮的余地。

    只可惜,張頜沒機會得到王羽的指點,雖然一定程度上意識到了自己的缺點,卻也沒法修正。付出的犧牲越多,他就越不敢賭,而是傾向于找到一個穩妥的應對方案。

    結果,只能是失望。

    軍議上,眾人各執一詞,吵得不可開交。

    武將們都傾向于戰!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干脆沖出去決一死戰。反正張頜判斷正確的話,河北即將有大戰,就算沒辦法和後方聯系上,能拼掉青州軍一部分實力也算是為大局出力了。若是運氣好,剛好打到了王羽的軟肋,就是撿便宜了。

    文官們則傾向于守!

    他們認為就算聯系不上後方,只要有鄢縣這顆釘子釘在這里,多少也能牽制青州軍一部分實力,讓他們時刻不敢掉以輕心。等和鄴城聯系上了,更是可以配合主力出動,打青州軍一個里應外合。

    兩邊說的都有道理,張頜也都反復思量過了,可結果就是他更迷茫了。

    他不敢賭,也不舍得賭,這是心思活泛者的通病。若是有足夠的情報,他可以做出明智的判斷,但現在他猶如在一團黑暗之中,又哪里找得到方向?不是什麼選擇,都可以用抓鬮來做出的。

    想了又想,最後,他決定繼續鎮之以靜。

    “不管這個崔平是不是主公派出來的,但只要我軍不動,就不會上當。這麼大的事,主公不可能只派一路信使來,就算是,不見我軍的回復,應該也會繼續派人過來,只要等到主公的信使到來,就能讓王羽自食惡果!”

    “將軍英明。”回應並不熱烈。

    武將們已經被折騰得暈頭轉向了,寧願拼死一戰,也不願意繼續擊破腦袋猜謎;而文官們本來就不願意拼命,在他們看來,張頜根本沒必要這麼折騰。

    想立功?敗軍如潮,獨守孤城的功勞還不夠大嗎?再大,就遭忌了!沒見沮公與在界橋大戰後,就交卸了兵權嗎?對做臣子的人來說,功高震主,絕對是大忌中的大忌!

    作為攻略平原的前沿據點之一,鄢縣城內糧草充足,就現在的軍隊規模,只要安守不動,撐個一兩年都沒問題。

    到時候河北大戰塵埃落定,無論勝者是誰,也不可能不對城中的勇士表示敬重,到時候大家從容選擇,彰顯氣度,豈不為美?何必如此勞心費神呢?

    “城頭多布弓弩手,再有人來,可以不急著開城門,但務必要掩護疑似信使者安全抵達城下。不管是真是假,總要讓某當面問過才是。”

    得不到回應,張頜也沒辦法,男兒行事,總要無愧于心,而不是只想著自家的利益。敵人再強,也不能尚未接戰,自己就已經把頭低下了,就算是困獸,總也要搏上一搏!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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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六章 水落石出

    張頜的志氣可嘉,但志氣再高,對改善局面也沒多少幫助。

    第一個信使仿佛是個信號,三天之後,第二個信使接踵而來。

    “又死了?”張頜已經沒有發怒的心情了,護城河附近,密密麻麻的插著一片箭桿,很顯然,將士們已經很拼命了。他們甚至冒著風險放下了吊橋,可最後的結果,還是只得到了一封信。

    “他們的甲太古怪了……”士卒們也很郁悶,任誰看到一群打不死的敵人在面前耀武揚威,心情也一樣好不了。

    “算了。”張頜擺擺手,嘆了口氣。

    義慘敗,就是因為這甲,自己損失那麼大,同樣是因為這玩意。听說這甲是紙做的,按說紙做的甲應該怕火才對,但倉促之間,讓士卒們上哪兒找火箭去?就算提前預備好了,這才八月,總不能在城頭一直生著火盆吧。

    再說了,火箭可是很貴的,哪能拿來當普通的箭來用啊?

    “將軍,這是信。”士卒遞上密信,張頜鄭重接過。

    羊皮上斑斑駁駁的盡是血跡,足可看出信使曾經是多麼的拼命。但令人嘆息的是,張頜甚至判斷不出,拼命的勇士究竟是為了完成使命,還是僅僅是為了保命,又或其他什麼。

    展信一看,張頜當即虎軀一震。

    “明日,仲德午時過府赴宴,賓朋甚眾……”

    這分明跟上一封信一樣啊!難道是一真一假,被青州軍蒙中了;還是說,兩個都是真的,是主公不放心,所以……再或者都是假的?那王羽的目的何在?

    又是激動,又是擔憂,張頜找到了辛毗來接暗號,對方一見之下,當即苦笑連連︰“這次不一樣了。明日在前,仲德代表的意思就是數字‘二’,這封信其他內容都是一樣的,只有日期變了,反攻發動的時間是明年二月……”

    張頜听得目瞪口呆,既是為了幕府這些幕僚的刁鑽心思,同樣也是因為此信帶來的困擾。

    一個二月,一個八月。這就差了半年,偏偏這兩個可能性都是存在的!

    軍師沮授不止一次提醒過袁紹,想壓倒王羽、公孫瓚聯手,應緩不應急,他的觀點得到了大部分冀州派系的人支持;郭圖等人卻提出了相反的說法,他們認為公孫瓚或不足慮,但王羽卻是潛龍在淵,斷不能給他從容發展的機會。

    于是,對青州的戰略,就這麼演變成了派系之爭。吵到後來。名士們已經忘記了初衷,一心只想著壓倒對方。為了反對而反對了。

    那場爭端,最終是外來派系,也就是潁川黨獲得了最終勝利。郭圖、逢紀、許攸、辛評兄弟,這群人都受到了重用,沮授則被奪了兵權,明升暗降的回到袁紹身邊效力。

    但眼下卻是時過境遷,有了龍湊這場慘敗。說不定袁紹又會想起沮授的好處,為了獲得冀州派的支持,他也不得不改弦易張。這樣一來。反攻雖然還是要打,但八成要等到十拿九穩之後,這就是沮授的風格。

    “這兩封信中,至少有一封是假的!”辛毗斬釘截鐵的說道︰“很可能兩份都是假的!”

    張頜頷首不語。

    這兩個日期,含義截然相反,袁紹雖然耳根子軟,但也不會朝令夕改到這個地步,前後相差不過三日,就在兩個派系之中選了個來回。

    所以,信,至少有一封是假的,但到底哪一封才是假的,他卻無從辨識。

    字跡,都是袁紹親筆,絲毫不差!信使的身份也差不多,上次那個是博陵崔氏的子弟,在清淵當廷掾;這次來的是趙郡李氏的人,在審配手下做事。

    趙郡眼下應該還在袁紹手中,但也只是理論上,趙郡北邊就是常山,誰知道駐守的幽州軍會不會趁勢南下啊?而審配參加了龍湊之戰,他的手下被王羽俘虜了,很稀奇嗎?

    情報不少,但沒有一個能幫助張頜看明真相,無一不是似是而非。

    辛毗又道︰“如果我猜的不錯,青州軍中,必有深刻了解我軍內部情況之人,說不定是內應!”

    張頜覺得這是一句廢話,不了解這些的話,怎麼可能寫得出這樣的暗語?

    問題不在這里,而在于,王羽既然有這樣的手段,為何這麼輕易就暴露出來?他目的何在?這樣做對他有什麼好處?高層中的內應,用好了,作用不止就這麼一點吧?

    若是引自己出城,為何兩封信的意思截然相反?不是應該語氣一封比一封嚴厲,形成連貫性,逼自己出戰嗎?

    反之亦然,王羽也不像是要把自己穩在城中。

    那他到底要干什麼,難不成只是為了把自己給攪暈?

    張頜一個頭變成了兩個大,只覺這一生中,從未遇到這麼古怪,這麼令他為難的事。情報越來越多,可他卻越來越糊涂,別說王羽的計謀,就連王羽到底要干什麼,他都全然摸不到頭緒。

    而且,他的苦難還沒有終止,就在第二天,第三個信使也到了。

    讓張頜興奮不已的是,這個信使是活的!

    “將軍,弟兄們在城外尸堆里埋伏了一夜,果然等到了!可惜您沒見到,兄弟們舉著盾牌,架著弓弩跳出來的時候,青州騎兵臉上的表情有多精彩……”

    報信的軍士興高采烈的夸耀著功績,哪像是只救下了個信使,倒像是打敗了青州軍,活捉了王羽一樣。

    “好,很好,兄弟們的功勞,某記下了,日後定會在主公面前為各位請功!”不過,只要看到一向沉穩的張頜也喜形于色,這些軍士的表現就不足為奇了。

    “謝將軍!”

    信使被帶到張頜面前的時候,辛毗也趕到了,張頜毫不耽擱,當即開始盤問。

    “你是何人?從何處來?信到底是誰寫的?”張頜從中平元年從軍至今,槍下的冤魂何止百數,一身殺氣,有若實質一般。執掌大軍,又在這層殺氣之上。籠罩了一層威嚴,聲色俱厲的喝問出聲,連辛毗都覺得心頭一跳,背脊一涼,那個信使的感受更是可想而知。

    “在下……我……”轉眼間,那人額上就見了汗。

    “哼!”張頜怒哼一聲,那人身子猛的一顫,突然跪倒。放聲大哭︰“將軍,小的是被逼的,求求您,不要殺我,饒我一命吧!”

    原來是這個膿包!張頜與辛毗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判斷︰王鵬舉弄巧成拙,氣數已盡!

    壓抑著心頭的激動,張頜冷聲喝道︰“起來好好說話,你若不隱瞞,某便留你一條狗命!”

    “多謝將軍。多謝將軍!將軍的大恩大德……請將軍垂詢。”被張頜的氣勢所懾,那信使的感激涕零只說了一半。這人也是個聰明人,念頭一轉,就知道張頜的意思了,不等張頜再問,就老老實實的回答起張頜最初的問題來。

    “小的崔耿,在靈縣任少府……”

    “你是清河崔家的人?”

    崔耿眼楮一亮︰“將軍明鑒,某正是崔家旁系。將軍可是與我家哪位長輩……”

    “繼續往下說!”張頜不動聲色,又是一聲冷喝。

    “是,是!”崔耿一縮脖子。立時又換回了先前的自稱,講述起自己的經歷來︰“七月間,境內流民大起,瘋狂的搶收田間莊稼,不得已,魯令君命郡兵出城驅趕,卻不料中了王羽那賊的奸計,被青州軍……”

    這些情報都相當舊了,張頜也猜了個*不離十,但他仍然听得很認真,舊情報也是情報,說不定隱藏著什麼線索呢。

    這個活信使的身份,本身就是最好的情報了,通過此人,很可能得以判斷出王羽的最終目的!

    “就在兩天前,青州的一個幕僚提審了小的……”

    “是怎樣一個人?”辛毗插嘴打斷道。

    崔耿不假思索道︰“是個胖子,笑眯眯的很和氣,但做事卻……”

    “毒士賈文和!”只听了一半,辛毗就做出了論斷。

    崔耿看看辛毗,又瞅瞅張頜,見後者點頭示意,于是繼續說道︰“他說……讓小的假扮信使,送封書信進城,就會善待我的家人,哪怕小的死了也一樣,若是有反復,就一個不留的全殺光。事先說的好好的,誰想半路上,追兵卻突然放起箭來,要不是,要不是……”

    也不知是想起家人可能遭受屠戮,還是怕張頜算賬,他越說越慢,最後一口氣卡在嗓子眼,咳了幾聲,繼而又是大哭起來。

    張頜不去理他,轉向辛毗問道︰“佐治,你怎麼看?”

    “應該都是真話。”辛毗緩緩點頭,戰局的演變和假信的事,都在他和張頜預計之中,合情合理,不應有假。王羽之所以把信使都殺死在城下,恐怕也是怕出現這類孬種,或者心懷忠義之人,不顧家人的安危,也要吐露實情。

    實際上,王羽的威脅並不十分可怕,只要能把信使安然接進城,王羽就無可奈何了,他總不能因為莫須有的罪名,對各世家展開殺戮吧?

    那樣的話,他就別想入主冀州了!

    但對這些世家子弟來說,這個威脅還是很可怕的,哪怕是事後清算,也不能不擔心。只是自家運氣夠好,直接抓了個孬種進來。

    “賈文和智謀再高也不可能事先料到,此人會被我軍活著借進城,那也就是說……”

    “不錯!”張頜重重點頭,目光落在了那份假信上。

    信雖然是假的,但一樣可以從中獲得情報,因為假情報的反向,往往就是真相!

    耍了這麼久的陰謀,敵人終于還是百密一疏,水落石出的一刻就在眼前!

    在張頜的示意下,辛毗拿起了信,展開一看,當即驚呼出聲,聲音中既驚且喜。

    “如何?”張頜身體前傾,兩手握拳,極為緊張。

    “將軍請看!”辛毗滿面笑容,將信攤開,悠然解釋道︰“王羽技窮也,如毗猜的不錯,他的目的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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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七章 情報戰精要

    辛毗自以為得計,張頜被折騰得不輕,但他們不知道,其實青州眾將一直也是霧里看花,不知道自家主公和軍師在搞什麼名堂。

    所幸的是,相對于只能自行摸索的張頜,青州眾將有不懂就問的便利。

    開始王羽和賈詡都故作神秘,面對眾將的問詢,都只推說時機不到,但今天,當第三名信使被活捉進城的時候,王羽終于松了口,而且這一開口,就一發不可收拾。

    “說是奇謀,其實這也是一場戰斗,情報戰!”

    “其精要就是對信息的控制!”

    “清河、平原人口稠密,我軍兵少,很難達成徹底的屏蔽,短時間或許可以,卻不可能長時間維持。如果強行封鎖,那麼就只能設法確保封鎖線的嚴密。”

    “只要敵人取得任何一項突破性進展,哪怕成果極其細微,在智慧和耐心的共同作用下,也有可能被敵將抽絲剝繭的找出事情的真相,所以,本將反其道而行之,用大量亦真亦假的信息,徹底攪亂敵將的思路。”

    “調遣大量游騎,建立看得見的封鎖線,讓敵人無法得到我軍不想讓他們得到的情報;傳遞大量假情報給敵人,同樣可以建立起一條看不見的封鎖線,在找到辨明真偽的規律前,敵將同樣無法得到確實的情報。”

    “實際上,這一計謀能奏效的關鍵,就是建立在敵將會苦苦尋找這條規律的基礎之上,只要他去找,那他的失敗就是注定了的。近日以來,文和先生策劃的一系列行動,都是為此而設。”

    王羽話音落地,帳下卻沒什麼反應,這番高論引發了眾將的思考,就連太史慈這種直率性情的人,臉上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從春秋至今。中原大地上進行過的各種戰場不計其數,名將們應用的戰法、策略如同天上的繁星一般,讓人難以計數,假情報這種策略並不新鮮,但象王羽這樣應用,就聞所未聞了。

    通常來說,假情報的作用是迷惑敵人,讓敵人按照己方所期望的方式行事。務必求真。王羽的這場行動,在初期似乎就是循著這個模式進行的。

    但進行到現在,事情卻完全變了味。

    今天首先提出疑問的,是白馬義從的副將秦風。秦風是個比較純粹的武將,執行命令的態度非常堅決,很少在戰略上發表意見,今天之所以忍不住,是因為王羽的命令太奇怪了。

    在送信使之前,王羽提醒秦風,要小心埋伏。後者很鄭重的應下,表示自己誓死完成任務。將假信使射殺在城下,並讓假信落入守軍的手中。結果,王羽搖搖頭,告訴他,重點是保全自家將士的安全,信使什麼的,大可以隨他去。

    當時秦風感動不已。覺得這種體恤士卒的主公,真是千載難逢,可是回來後。他卻越琢磨越不對勁,主公體恤士卒之情不假,但他不在乎那信使是死是活也是真的。

    他是個實誠人,肚子里藏不住事兒,于是,在軍議上,他便提出了這個問題,引出了王羽的這番關于情報戰的論述。

    不在乎被人識破的假情報,能產生令人期待的作用嗎?眾將之中,頗有幾個類似徐晃這樣,時刻不忘學習新知識,追尋兵法最高奧秘之人。對他們來說,這所謂的情報戰,就如及時而至的春雨一般,勾起了他們旺盛的求知欲。

    太史慈也不敢大意,很難說將來他會不會遇見和張頜一樣的情況。困守孤城的同時,尚保有一戰之力,萬一圍城的敵人有樣學樣,也用了類似的招數,他可不能莽莽撞撞的一頭撞進去,總要有個破局之法才好。

    “這麼說來,我軍早先進行的封鎖,也是為了給敵將造成錯覺,讓他以為,我軍的目的是不讓他得到情報,所以他就會想方設法的獲取情報嘍?”

    好逞勇,並不代表無謀,只是個人的風格而已,太史慈可不是有勇無謀的莽夫。用心思考片刻,他很快就注意到了某些很關鍵,卻沒人注意的細節。

    “不錯。”王羽贊許的點點頭,目視賈詡,示意後者繼續。

    這計劃是他提出來的,但細節的處理,卻都是賈詡一手操辦的。情報戰,也是心理戰,這是賈詡最拿手的東西,王羽提個理念就已經足夠了。

    實際上,若是真讓王羽細致操作所有步驟,八成會出紕漏,他可不是那種特別擅長把握人心之人,他吃定張頜,靠的主要還是先知先覺的本事。

    張頜不是普通人,他是三國時代的名將,有關于他的資訊,王羽了解得很清楚。這位河北名將在三國中前期沒什麼名氣,這和他的經歷有關。

    袁紹是個失敗者,所以,他在袁紹帳下效力時的戰功,史官肯定不會浪費筆墨去大肆宣揚。官渡之戰中,張頜降了曹操,雖然魏武雄才大略,但對降將的使用他一樣很慎重,張頜雖然隨他南征北戰,卻從未有獨領一軍的機會。

    張頜真正活躍起來,是在三國時代的中後期,從魏蜀的漢中爭奪戰之戰開始。那時河北徹底平定,士庶皆忘記了袁氏的風光,張頜這個降將用起來沒什麼潛在風險了,所以他才有了獨當一面的機會。

    漢中之戰,劉備借著地利和巔峰時期的人員配備,大佔上風。開戰之初,黃忠就斬了夏侯淵,張飛在巴西防御戰中擊敗了張頜,可劉備聞訊後,卻不怎麼高興,他嘟囔說︰“要殺就殺張頜,殺夏侯淵有什麼用?”

    夏侯淵是魏國漢中方面的主帥,張頜只是個先鋒部將,而且又新敗于張飛,兩者的重要性根本沒法比,劉備為什麼說這話呢?

    王羽猜想,八成是劉備跟隨公孫瓚的時候,在河北戰場上吃過張頜的虧。

    但在漢中的戰事中,劉備的話得到了充分的驗證。張頜率偏師,擋住了劉備親率的主力部隊;夏侯淵被黃忠的偏師所殺。夏侯淵死後,張頜代其職位,沉著的指揮敗兵。頂住了劉備的大舉進攻,將戰線維持在了漢水一線。

    不過,張頜最著名的戰役,要當屬他街亭敗馬謖,打退諸葛亮首出祁山的那場大仗。

    小說里把那一仗寫成是司馬懿指揮,但實際上,司馬懿當時還在荊州造船,準備伐吳呢。真正輪到他和諸葛亮對戰。是在孔明第四次出祁山伐關中開始,也正是從那時開始,蜀軍從勞而無功,變成了每戰必勝,搞得魏軍只能閉關堅守,待敵人糧盡自退。

    前期和諸葛亮對戰,讓對方討不到便宜的人,其實是張頜。

    也正因如此,張頜才遭了司馬懿之忌,擔心這位忠勇之將壞了自己的篡奪大計。在諸葛亮四出祁山的戰役中,司馬懿強令張頜追擊。被諸葛亮在木門谷設伏,將其射死。

    這樣一位名將,王羽可不敢輕視,自然要派出最夠分量的人對付他,賈詡當仁不讓。

    賈詡呵呵笑道︰“張頜是個良將,就算主公不提醒他,他遲早也會意識到手中這支孤軍的重要性。所以。即便鄴城的消息趕在我軍行動之前傳達給他,他也會三思而後行。”

    張頜之所以落到今天這般窘境,就是因為他自作主張。沒有按照袁紹的囑咐,待在清河虛張聲勢,而是主動進兵,以求策應主戰場。

    這個人,的確不會盲目服從命令。

    “讓他得到充分的情報和思考時間是很危險的,因為即便我軍得到了袁紹的確切計劃,也沒人能保證,張頜到底何時、何地、采取怎樣的行動,一個不可預知的敵人,是相當可怕的。”

    “不過,我們可以藉著情報的流動,引導他的思路,既然很難讓他按照我軍的期望行事,踏入陷阱,那就讓他徹底陷入混亂。”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乃是兵聖傳下來的的準則,用兵者無不奉之為金科玉律,張頜擅謀,自然不會例外。所以,賈某遵照主公之意,因勢導利,引導張頜的思路,讓他在獲取情報和聯系後方上面下功夫,一步步踏進主公的陷阱。”

    賈詡很清楚,自家主公想借著解釋的機會,給青州眾將上一課,增強他們的思考能力,以便將來獨當一面,所以他娓娓道來,解釋得頗為詳盡。

    “原來如此。”徐晃點頭附和道︰“張頜用的是通常狀況下的思維模式,認為主公設謀,是為了將他引導到某個方向,所以,他會極力辨識情報中的真假,試圖找到其中規律。卻沒想到,主公設計的初衷,就是想讓他這麼做!”

    “正是如此。”賈詡贊許笑道︰“他想到主公會設奇謀,並一直在小心提防,結果,他的警惕心被主公給利用了。現在,他應該已經徹底迷茫了。”

    假情報其實沒有規律,每一條都是互相矛盾的,比如被發現的那封信,上面是條讓張頜夢寐以求的命令,令他自行判斷局勢,決定行止。

    換在龍湊之戰前得到這條命令,張頜恐怕會感激得不得了,但現在不行,因為他明知這是條假命令。所以,只要他看了信,思路就只會變得更亂。

    賈詡續道︰“說不定,他還會找人商議,試圖集思廣益……”

    “不行,不行!”徐晃搖頭不迭︰“人越多,觀點就越多,假情報中的信息本來就很亂,集思廣益之下,只有更亂,更有人會自作聰明,自以為看出了什麼,並堅持己見。到時候,就會變成一切皆有可能,最後什麼都做不了。”

    如秦風這樣心眼實誠的,已經听傻眼了,主公和軍師這心眼究竟是咋長得?就這麼個小把戲,怎麼就把張頜這樣的名將耍得團團轉呢?

    太史慈也是直咂舌,想了想,他插嘴問道︰“這麼說來,接下來,假情報還要不斷的送進去嘍?”

    “當然了,反正俘虜不少,性情也各異,不可能每個都是軟蛋,也不可能每個都顧念家人前途,咬緊牙關,說不定啊,還有些人會覺得我軍形勢大好,準備全力配合呢。”

    賈詡眯著眼,壞笑道︰“等到最後,張頜會分不清,到底哪個是真信使,哪個是假的,每個信使進城,先得挨一頓板子再說,哈哈。”

    徐晃等人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突然對敵將有些同情起來,主公的新戰法,加上軍師的壞主意,對方的處境不是一般的可憐吶。

    被假情報搞得焦躁不安,進來的信使又難辨真偽,不用刑逼供怎麼辦?

    不過,張頜倒也不算委屈,為了對付他,主公特意把蔡中郎和田軍師從臨淄召來,讓蔡中郎這個書法大師偽造筆跡,熟知冀州人物的田軍師模仿袁紹的口吻偽造命令。

    這麼大陣仗,張頜不認栽,又能如何呢?

    太史慈神經大條,沒心思去體諒張頜,他只關心戰局的演變︰“可是,軍師你知道張頜最後會怎麼選擇嗎?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何況是張頜這樣的人?”

    “這個麼……”賈詡微一沉吟,這場情報戰的目的,是攪亂張頜的思維,讓對方失去冷靜判斷的能力。成功之後,張頜會失去平常心,做出他自己都想不到的決策,但那個決策是什麼,就無法控制了。

    再怎麼擅長體察人心,賈詡也無法判斷,精神不正常的瘋子會怎麼思考問題,而他現在做的,就是要把張頜逼瘋。

    王羽擺擺手,終止了有關于情報戰的話題︰“無所謂,他怎麼做都好,只要他沒法做出及時的判斷,這就足夠了。說起來,大戰在即,能免去這場不必要的對戰,我軍還避免了不必要的傷亡呢,何樂而不為呢?”

    眾將臉上都露出了輕松的笑意。

    雖然是緊急馳援,但當日青、幽兩家的主力聯手一擊,居然沒能徹底打垮張頜,確實很讓人意外。打順風仗不算強,逆境求勝才見真本領,張頜用兵之能,在那一戰中展露無遺。

    如果張頜出城決戰,青州軍應該能打得贏,但傷亡肯定不會少了,對迫在眉睫的中原大戰,肯定是不利的,能用計謀解決張頜,再好不過了。

    “報……”就在這時,中軍帳外一陣馬蹄聲急響,听聲音,來騎竟是直沖到了中軍附近才下馬。王羽平時隨意,但治軍卻嚴,出現這種情況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情況十萬火急!

    很快,親衛的通傳聲在帳門外響起︰“啟稟主公,公孫將軍遣使來報,情況萬分緊急,故而……”

    “傳!”王羽肅容斷喝。

    “喏。”

    信使馬上被帶了上來,手中捧著一卷竹簡,一見王羽,立刻雙手奉上︰“幽州急報,我家主公的意思……君侯見信便知。”

    “嗯。”王羽點點頭,接過竹簡,他現在多少適應了讀豎排的繁體字了,就算沒有標點,大致意思還是能看懂的。

    一看之下,他的臉色當即就是一沉。

    “主公?”賈詡等幕僚和眾將心中都是一驚,這信來的這麼急,八成不是什麼好兆頭。

    “你們也看看吧。”王羽隨手將竹簡遞過,臉上泛起了一絲凌厲的笑意︰“袁紹這賊,果然也急了,也好,既然你要來,那也沒什麼好客氣的,就讓某會過天下英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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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八章 大戰在即

    在田豐到來之前,王羽和賈詡就商量著推測了一下袁紹的策略,得出了大致的結論,這才展開了針對張頜的那場情報戰。

    雖然是推論,但以王羽對袁紹的了解,和賈詡的謀略,結論應該不會出錯,再經過熟悉冀州內部情況的田豐的推敲,和事實相去也就不遠了。

    在場的都是心腹,王羽也沒什麼避諱,慨嘆道︰“確如元皓所料,袁紹沒有拘泥于構築宏大的包圍圈,四面合擊,而是來了一手釜底抽薪,這招實是揚長避短的妙著,大得四兩撥千斤的精髓啊。”

    田豐並不居功,臉上的神情顯得相當復雜,他搖搖頭,嘆道︰“沮公與被重新啟用了。”

    他這話說的沒頭沒腦,但王羽卻一下就領會了他的意思。

    袁紹身上多少帶了些世家做派,他喜歡宏大的場面和聲勢,能造出十分勢,他就絕對不會只搞八分,搞到十二分才合他的心意。

    以他對王羽的積怨之深,肯定恨不得重現當日群雄討董的盛況,把天下能拉上的諸侯都拉上,四面八方的圍攻上來,給王羽也來個十面埋伏,四面楚歌,這才能抒發出胸中那口惡氣。

    但沮授的風格卻全然不同。此君雖然也會虛張聲勢,但他的布置在虛中往往有實,虛只是為了迷惑敵人,掩護真正的殺招所在,而不是純粹嚇唬人,自欺欺人的以為能把敵人嚇死。

    王羽的判斷,是基于袁紹主持局面。

    而田豐認為。經歷了慘敗之後,袁紹一定會重新想起沮授的好處,委以重任,哪怕沮授說的都是逆耳之言,他也會忍著。

    這就是袁紹的長處,他在識人用人方面很拿手,歷史上之所以因此而敗,並非因為他眼光有問題,純粹是權術學多了,官僚化的惡果罷了。

    官僚化的一個重要標志就是。做人比做事重要,但能做事的人,往往做人都比較差,一如沮授、田豐,再如義、張頜。

    王羽被先知先覺所蒙蔽,但田豐卻看得很清楚。

    袁紹窩在渤海、河內的時候,很有禮賢下士,重視人才的風範,所以田豐才願意追隨。然而。等到入主冀州成了定局,袁紹的世家脾氣才發作。變得高高在上,不肯听諫言了。

    這個模式,同樣可以代入到界橋之戰,龍湊之戰前後。

    界橋之前,公孫瓚來勢洶洶,白馬義從名震天下,袁紹自然不敢大意,把手下最有本事的一群人全部調上了陣,成功的摧毀了白馬義從。大有反敗為勝的架勢。

    雖然最後被王羽攪了全勝之局,但戰略目的畢竟是達到了,公孫瓚失去了先前的勢頭,只要穩扎穩打,不難解決對方。

    結果,局勢一轉好,袁紹就故態萌生了。于是沮授被撤換,這才有了龍湊之戰。

    出于對王羽的忌憚,袁紹不敢讓心腹如淳于瓊這種人領軍,勉強提拔了兩邊不靠的義為主帥。但為了制衡。他又把淳于瓊等人塞了過去制衡義,不肯讓義指揮張頜的部隊。

    龍湊大捷,固然是王羽的奇謀奏了效,但未嘗不是袁紹自己攪亂了陣腳的緣故。如果張頜、義密切配合,這一戰可能還是會敗,但未必會敗得這麼慘。

    總而言之,龍湊之敗給了袁紹當頭一棒,依照慣例,他肯定會重新反省,放下面子和權術,將能做事的那批人重新任用起來。

    現在,王羽面對的對手,不再是只會賣弄陰謀的袁紹,而是智謀、軍略無一不通,作風務實的沮授了,這可是個不容忽視的強敵!

    依照王羽的推斷,袁紹能拉攏到的幫手主要是︰幽州的劉虞,兗州的曹操、劉岱,河內的張楊,並州的高干,此外還有些無法確定的,暫且不論。

    袁紹可能采取當初討董的策略,令劉虞南下,曹操、劉岱渡河北上,他自己則與高干、張楊合兵一處,先趁其不備,解決掉不請自來的張燕,然後三路大軍合圍,共討王羽。

    劉虞名義上是公孫瓚的老大,又是久負盛名的漢室宗親,朝廷重臣,公孫瓚未必敢和此人撕破臉動手。從袁紹的角度來考慮,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兵不血刃的解決掉公孫瓚。解決不掉也沒什麼,反正劉虞來了,王羽、公孫瓚就得分兵抵擋,起到的作用是一樣的。

    當然,王羽自己肯定不會采用這樣的計劃,和討董一樣,這種分進合擊的計劃看似氣勢洶洶。實際上,受限于通訊手段和私心,各路兵馬根本無法協調,根本不可能達到分進合擊的效果,遠比不上讓各路諸侯各自發揮。

    很顯然,沮授接手後,調整了策略,不再寄希望于劉虞大舉南下,而是挑動劉虞在幽州生事,借以牽制公孫瓚。

    幽州是公孫瓚的根本,失了幽州,冀州未下,公孫瓚就會被晾在中間了,他不得不回救。少了強悍的幽州鐵騎,王羽就只能孤軍奮戰了,自然容易對付得多。

    所以才有了公孫瓚的這封信。

    公孫瓚也很無奈,但他也沒辦法,王羽同樣不能強留。失去了幽州,公孫瓚就算不是一路諸侯了,而是一支流浪軍,和劉備成了同類。

    那種日子有多窘迫,看看現在的呂布就知道了。

    呂布的並州軍也是邊軍出身,戰斗力非常強悍。呂布佔據了洛陽後,四面開戰,大仗小仗打了幾十處,幾乎每場都佔了上風,可他就是不敢防守一搏,與某個諸侯拼命。

    為什麼?就是因為遠離並州,沒有足夠的兵源補充。並州邊軍那種強兵不是隨便就能訓練出來的,胡亂找些兵源來補充,只會降低戰斗力。

    既然死一個少一個,他哪里敢大打出手?只能以擊退對方為目的,見好就收,慢慢訓練新兵,尋找破局的機會。

    公孫瓚和呂布差不多,有幽州在,他可以從彪悍的邊民中尋找新兵源,彌補損失,離了幽州。就算給他佔了冀州的幾個郡國,也是得不償失。

    沒有強悍的騎兵,公孫瓚的軍略還不如田楷和劉備呢。

    所以,公孫瓚不得不回援。

    同樣是牽制兵力,沮授的做法,比袁紹就高明了不少。既能起到牽制效果,也比較容易說服劉虞。後者身份顯赫,可不是隨便就能指派的,就算只是牽制公孫瓚,袁紹也少不得付出相應的代價,才能令得劉虞心動。如果要讓劉虞大舉南下,代價只怕要更大。

    這些都是推測,不過卻是建立在翔實情報的基礎上做出的推論,所以王羽等人用很認真的態度在探討推敲。

    “好在伯珪兄有義氣,把法式兄和玄德公的步卒留給我調度,不然就更麻煩了。”王羽苦笑道。

    “那有什麼用?”太史慈撇撇嘴,曬然道︰“那些步卒人數雖然還挺多,但戰力就……欺負欺負郡兵還行,面對袁紹的聯軍主力,當輔兵都不夠格。”

    青州的文武,對王羽的精兵政策都很贊同。負責內政的文官肯定支持,兵少,消耗的就少,可以利用更多的資源進行內政建設。

    當然,文官們後來就發現了,除了人力資源確實節省了之外,其他資源並沒節省多少。精兵,可不是說說的,青州正規軍雖少,但每個士卒身上花費的資源,能頂普通諸侯的三五個,比郡兵高出五倍以上!

    別的不說,單說近期的紙甲。

    青州上下曾經寄予厚望的新紙財源,現在全都穿在騎兵身上了,糜竺主持的工坊全力開工,將將才能滿足前線的需要。不但新紙在徐州的銷售已經徹底癱瘓,連書院的供應都出現了緊缺。蔡琰難得在家書中發了次嬌嗔,為的就是這事兒。

    這只是原材料,再考慮到為此調集的數千工匠,長途運輸的上萬輔兵……要不是秋收後,前線的軍隊可以因糧于敵,單是這筆巨大的開銷,就夠王羽喝一壺的。

    要不怎麼說呢,戰爭這種勾當,在到達戰場前,拼的是經濟,到達戰場後,才輪到名將們粉墨登場,指揮調度,沖鋒陷陣。

    太史慈不會考慮這些東西,他只是單純為了自家軍隊的戰斗力而自豪,並因此而傲視群雄罷了。在他看來,幽州的騎兵就是龍,步卒就是蟲,前者損失一個,他都心疼,後者白送他都不要。

    “話也不能這麼說。”王羽淡淡一笑,道︰“子義,你知道麼,世上有智將、有勇將,各有所長,但在這兩者之上,還有名將。我認為,名將的首要特征,就是不拘泥于常規,什麼兵到了他手上,都能發揮出相應的作用來,所以才有韓信點兵,多多益善這一說。”

    “哦?”田豐眉頭一挑,饒有興致的問道︰“原來這句話還有這麼個解釋,細思之,果然也有道理,主公博聞強記,豐佩服。”

    賈詡轉過頭,翻了個白眼︰元皓兄什麼都好,就是太實誠了,主公杜撰古人之言,又不是由今日始,很明顯他又在忽悠了,子義向來沒心沒肺,被忽悠了也就罷了,元皓兄你咋也當了真呢?

    要知道,漢初那時候,能拉出個兵上陣就是好的,誰有閑工夫把兵種分的這麼細,搞得這麼專精化啊?

    徐晃卻在王羽的話里听出了另一重意思,沉聲問道︰“主公,破局之計,從何而出?”

    王羽嘴角一挑,露出了個信心十足的微笑︰“很簡單,想想當日徐公卿是怎麼對付曹操、孫堅的,咱們這次就怎麼對付袁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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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九章 掎角之勢

    兗州的治所是濮陽,不過,從上任伊始,劉岱的駐地就一直在東武陽和東阿之間輪換。

    對他的選擇,士林中褒貶各半。稱贊的一般都是從為人低調,不貪奢華之類的角度來評述的。畢竟濮陽城更繁華些,刺史府也更宏偉。

    表示不屑的多半都很干脆,一句話就道盡了劉岱的心思︰劉刺史不在濮陽落腳,純粹是出于恐懼,西邊,他怕董卓殺過來,北邊,怕袁紹圖謀他,所以,他躲到了更安全東阿一帶。

    東阿地處東平國和東郡交界處,無論那個方向有警,劉岱都可以及時向兗州腹地轉進,最是安全不過。

    劉宗親本人當然不會承認這種說法,有人問起,他只會說︰“要給後進留些機會,比如曹孟德,若不是劉某留了機會給他,提攜于他,縱然他有些本領,又豈能有當下的進境?”

    本著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的態度,人前人後,劉岱都以曹操的老上司,長輩自居,視其為門生故吏,頤指氣使更是不在話下。

    他身邊的人當然不會質疑,當事者之一的曹操也沒有反駁,而是順著劉岱的話頭,就此以門生自居。其謙恭得體的態度,博得了劉岱的欣賞,故而雙方的關系保持得很不錯。

    年初劉岱圖某青州,被王羽迎頭嚇退後,一度還向曹操求過援。曹操當時正與袁術激戰,但仍然抽調了夏侯惇的三千步卒高調東進。安撫了劉岱那顆受驚的心。

    正因為有了這些淵源,所以,在收到鄴城傳信之後,劉岱第一時間遣人去召曹操,令其速來東阿議事,措辭親切中不失威嚴,完全沒給對方留下拒絕的余地,儼然一副上對下的命令口吻。

    當然,單純從兩人的官職上來說,一個東郡太守。一個兗州刺史,曹操確實是劉岱的下屬沒錯。但現在已經是秩序崩壞的亂世了,刺史們聯合起來,都可以攻打京師,再墨守成規的談什麼上下級,就有些不合時宜了。

    王彧這個幕僚之首沒少為此規勸過劉岱,試圖讓這位還報著大漢宗親,朝廷重臣身份的主公看清楚事實。

    曹操現在據有兗、豫二州六郡之地,擁兵五萬余。實力已經不在劉岱之下了!再不根據立場改變態度,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惹出禍事來。

    然而,良言苦口,王彧的忠告,劉岱終究是听不進去的。

    在亂世中,漢室宗親有著極大的號召力。往遠了說,有中興漢室的光武帝;往近了說,劉虞只身入幽州,輕而易舉的把地頭蛇公孫瓚給壓住了;劉表也是匹馬入荊州,現在還不是大權在握?還有入蜀的劉焉。當初離開京師的時候,他何嘗又不是形單影只,現在呢?

    他們靠的是什麼?不就是宗親的身份嗎?

    反觀劉岱自己,他坐擁兗州這個膏腴之地,麾下雄兵數萬,名士眾多,當日在酸棗。連袁紹、公孫瓚這的豪雄,也得放低姿態來拉攏他。

    更何況,他還不僅僅是一個人,揚州刺史劉繇是他親兄弟!和袁家那哥倆不一樣。劉家兄弟的關系好得很,只要劉岱傳個信去,為了本支的大業,劉繇定然義無反顧。

    試問,擁有這樣優渥的條件,劉岱又何必顧忌曹操呢?

    不過一介閹豎之後罷了,自己令其以門生故吏自居,已經是莫大的恩賞了。他還要怎樣?莫非想學王鵬舉那個豎子,造反謀逆嗎?

    沒錯,在劉岱看來,屢次對自己不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王羽,就是大漢朝最惡劣的叛賊!盡管表面上,劉岱顯得很畏懼對方,但他自己認為,那只是暫時回避賊人的鋒芒,麻痹對方的策略罷了。

    一旦有機會,劉岱會毫不猶豫的在王羽背後插上一刀,或者推對方一把,讓其落入萬丈深淵,萬劫不復!

    就像現在這樣。

    正因如此,劉岱壓根就沒把曹操看得太重,在他看來,後者就是仗著自己和袁紹的勢,欺軟怕硬的滑頭罷了。沒有自己和袁紹替他遮風擋雨,他能成什麼事?

    東郡太守?呸!繼續當那個不受朝廷認可的奮武將軍去吧!

    所以,每次王彧提出諫言,劉岱回應的都是︰“孟德是個知恩圖報之人,單憑知遇之恩,他亦不會辜負孤,不必多慮。”

    話說到這份兒上,王彧還能說什麼,說曹操很可能已經盯上了你的位置,要取而代之?劉岱不翻臉才怪呢!他只能訕訕而退,出門後再仰天嘆息了。

    無論有多好的底子,所用非人,終究也是無濟于事啊。

    其實也不怪劉岱不經意,曹操的表現確實也很有迷惑性。劉岱的信使出發還不到三天,曹操就出現在了東阿,在眼下這兵荒馬亂的時節,身邊只帶了寥寥十余名隨從。

    這麼好的態度,這麼低的姿態,王彧還能說些什麼?再說,就會被當成挑撥離間的小人了。

    無視于曹操風塵僕僕的形象,劉岱慢條細理的拿起茶盞,放在嘴邊啜了一口,這才慢吞吞的說了句廢話︰“孟德來了?”

    曹操恭敬答道︰“蒙岱公相召,操怎敢怠慢?路途上不太平靜,耽誤了些時辰,望岱公莫怪。”

    “孟德說的哪里話,晚就晚了,還請什麼罪啊。”劉岱終于抬起眼來,一指右手邊的客人坐席,笑吟吟道︰“坐,看茶!”

    “謝岱公。”劉岱字公山,如果以字尊稱,就有些拗口了,所以曹操直接以其名稱之。泰山又稱岱山,岱字本身就是很尊貴的字眼。

    王彧心中又是暗嘆一聲,劉岱這番恩威並施的做派。若放在太平年月,以他的身份地位,足可讓曹操這種身份的人感激涕零了。可現在是亂世,這般做法,只會讓曹操感到不屑,打心眼里瞧不起劉岱,並且認為自己受到了蔑視,有損無益吶!

    待賓主寒暄過,下人已經奉上了茶,劉岱終于入了正題︰“孟德可知。孤此番請你過來,所為何事啊?”

    孤,是王侯的自稱,如果王羽願意,也可以自稱為孤,不過,沒有足夠的威望和實力,貿然如此自稱,只會惹人恥笑罷了。劉岱也是最近才換了自稱。原因麼,顯然與當下的局勢有關。

    心念電轉。曹操臉色卻不動聲色,躬身道︰“操愚鈍,敢請岱公示下。”

    原因他當然知道,袁紹也視他為臣僚,他得到消息比劉岱還要早上幾天呢。但知道歸知道,應付官僚氣十足的大人物,就得這麼回答才能讓對方感受到被尊重。

    “好,好。”劉岱臉上的溫和之意果然更濃了些,連說兩個‘好’字。也不知是贊許曹操明進退之道,亦或有什麼深意。

    “先有董卓,後有王羽,世道不靖,令我大漢國勢摧頹,江河日下啊!”劉岱長嘆一聲,繼而又道︰“國賊氣焰雖熾。但我大漢養士四百載,忠義之士同樣不少,只要眾志成城,斷不至被國賊得逞。亡了我大漢四百年江山!”

    坦白說,曹操對這套虛頭巴腦的東西挺厭煩的,講大義?那王羽可是天子親口敕封的驃騎將軍,冠軍侯,還有奉旨討逆的名目,打誰都有理!

    有事就說事,扯這些糊弄小兵的話干嘛?

    不過,這些話他只能在肚子里腹誹,卻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說,大漢朝這些宗親,最看重的就是這些表面文章,不小心伺候的話,很容易惹得對方翻臉,那就功虧一簣了。

    心里腹誹著,曹操慨然應諾道︰“岱公說的極是,為了大漢江山永固,操願效死力。”

    “好!”劉岱一拍桌案,直起了身體,目光炯炯的盯著曹操,揚手斷喝道︰“來人,拿輿圖來!”

    “喏!”門外親衛應了一聲,捧了輿圖快步而入,像是早有準備的樣子。得到劉岱的許可後,將輿圖放在桌案攤開,然後再施一禮,躬身而退。

    曹操見狀,對劉岱的用意算是有了譜,很顯然,劉岱這番做派不是純粹在擺譜,而是要為接下來的軍事計劃做鋪墊。

    有了這樣的明悟,當劉岱招手,示意他過去同觀輿圖時,曹操就一點都不意外了。

    “本初舉兵伐逆,是順應天意民心的好事,孤鼎力支持!眼下,”劉岱指向輿圖上的黃河北岸︰“王賊與公孫瓚分兵三處,自領數千青州軍盤踞在清河平原一帶,本初自稱設謀,不日就可調開公孫瓚,與孤會獵于清河,共誅國賊!”

    曹操一直視王羽為生平大敵,對河北形勢的關注,和研究之深都遠在劉岱之上,就算閉上眼楮,他都能模擬出清河的山川地勢,各方軍力分布。

    听了劉岱這番話,他臉上恭謹,心里卻冷笑不已。他知道劉岱要干什麼,無非就是當初在酸棗做的那一套,只不過這一次,劉岱表現得主動了很多,畢竟他的領地與青州近鄰,王羽對他的威脅非常之大。

    果然,覺得鋪墊的差不多了,劉岱很快露出了真實意圖︰“孤以為,這一仗可以這麼打……”

    他指指邯鄲方向,“本初與河內、並州兵馬會師後,要先消除黑山賊的威脅,蛾賊一向擅長流竄,等戰事結束,大軍想必也被引得偏了,與其兜轉回來到清河會師,還不如取道廣宗,從西北方向攻入清河……”

    劉岱為人有些無聊,但他的本事是有的,不是只會紙上談兵的趙括,對眼下的戰局,也有比較深刻的了解。

    袁紹不可能放任張燕威脅背後,在決戰之前,與黑山軍一戰勢在必行。他的兩路附庸軍,張楊可以直接到鄴城與他匯合,高干的並州軍就麻煩很多。

    從並州過來,要麼繞路走滏口陘到魏郡,還有就是走井陘和袁紹兩面夾擊張燕。

    勝利,毋庸置疑,但想全殲張燕,肯定是不可能的。

    此人是黃巾軍中最擅長流竄作戰的將領。皇甫嵩當年剿滅了整個冀州的黃巾,他都能跑得掉,故而有了‘飛燕’的外號,說的就是他跑的又快又巧,像是飛翔中的燕子一樣。

    此後又在黑山上修煉了這麼多年,他的道行肯定比從前還高,袁紹敗之不難,想滅之就不是一般的難了。

    不過,再怎麼擅長流竄,張燕也不是真的燕子。他要退回老巢,也得走太行八徑,而不是隨便找個地方爬上山去。

    井陘被高干堵住,張燕就只能往北跑,從蒲陰陘,甚至飛狐口逃回太行山,蒲陰陘在趙國境內,飛狐口已經是常山國境內了,袁紹的大軍至少得跟到廣平與趙國交界的襄國城一帶才能放心回頭。

    而冀州與黑山的戰事一起。王羽肯定會做出反應,如果他千里赴援。去救張燕自然很好,但若盯上劉岱就很不妙了。劉岱恨王羽恨得要命,但他絕沒有替袁紹打前鋒的想法。

    想了又想,最終他想出了這麼個方案。

    讓袁紹從襄國直接去廣宗,攻破田楷的防線後,從北面攻入清河。這樣做的時間最短,但依然存在一段空白期間,劉岱決定,讓曹操來填補這段空白。

    “孟德你率軍從蒼亭津渡河。經陽平,一路到達樂平,與樂平的二呂回合後,進窺聊城。王賊若來,你便堅守城池,與青州軍對峙;如果王賊主力不肯南下,你便率軍攻下聊城。甚至博平,牽制王羽的軍隊。”

    “你不須擔心王賊遣主力來襲,你北上的同時,孤也會率大軍北上。屯兵于茌平,與你互成掎角之勢。王賊攻一方,另一方就襲其側後,里外夾擊,他若回軍來戰,你我便堅守待援,如此,讓他疲于奔命,等到本初大軍一至,他縱有再大的本領,也回天乏術了。”

    曹操沉吟不語。

    理論上來講,劉岱的計劃很有章法,如果能完美執行,應該有勝算。可問題是,理論這東西不可靠,萬一某方存有私心,那個襲敵側後,或者被王羽攻打的人,就會變成孤軍作戰了,危險得很。

    劉岱不是公孫瓚,曹操不大信得過他。

    這個安排本身就能看出劉岱的私心,曹操就算不進攻,聊城與樂平的距離也不過幾十里,中間都是平原,一馬平川;而茌平距離聊城有上百里,更關鍵的是,中間還隔了好大一條河——黃河!

    有這麼個屏障,劉岱的安全就很有保障了。王羽要是太沖動,說不定還能讓他撈到半渡而擊的機會。

    曹操也不覺詫異,他早就料到了。老派官僚,做事都是這德性,危險別人上,好處他來拿,不去就翻臉,大局麼,呵呵,也就是嘴上說說。

    劉岱耐心勸道︰“孟德你也不要多心,兗州精銳盡在孤這里,青州還有過萬精銳未動,萬一王賊狗急跳牆,孤注一擲的攻入兗州,燒殺擄掠,孤總得有個應變的余裕,你說呢?”

    見曹操依然耷拉著腦袋不說話,劉岱在語氣中加了點熱度,語重心長道︰“孟德須知,只消今次功成,誅了國賊,大漢便中興有望了!人在做,天在看,到時候,你還怕沒有公侯之位麼?鄧、岑那樣的 赫,你也未必不能期盼啊!”

    說罷,他目光灼灼的看著曹操,眼神中盡是期許之意。話說到這份兒上,再不明白就太傻了。

    鄧岑何人也?鄧禹岑彭,雲台二十八將中有名之人!他們立下的功勞是什麼?擁立從龍!臣子能立下的最大的功勞就是這個。劉岱在這里,已經自比光武帝劉秀了,曹操若是再不答應,那兩家也只能翻臉了。

    “岱公的期許之意,天高地厚,操敢不效命!”像是痛下決心似的,曹操一揖到地,痛痛快快的答應了下來。

    “好!”劉岱大喜,當即傳令下去,吩咐擺宴席給曹操接風。

    曹操以軍務緊急推辭,卻也推辭不過,最後只能留下喝了個半醉,待到黃昏時分,才在護衛的護持下,勉強上了馬,離開東阿,踏上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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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零章 出奇方致勝

    “我軍的優勢?子義你還沒明白嗎?除了屏蔽情報的游騎之外,我軍精銳集中一處,又是內線作戰,在調度機動方面同樣佔據的優勢,這不就是勝利的條件嗎?”

    拋出徐榮的戰例後,王羽並沒有做詳細的說明,情報戰是新概念,解釋的清楚一點更好。戰略方面,就沒必要解釋得那麼仔細了,以免限制了眾將的思維模式。

    這個時代的名將之所以有實力,有魅力,在于他們每個人都有獨特的風格。這個風格有可能被人當做弱點來利用,但同樣也是他們發揮實力的方式。

    所以,自己沒必要事事都詳細解釋,點出關竅,讓各人以自己的方式思考就是了。

    王羽用心良苦,但太史慈卻是個心里藏不住事的家伙,當時雖沒追問,可等到戰局出現了新的變化時,他忍不住了。于是,有了王羽上述的解釋。

    “這個俺懂。”太史慈大咧咧一揮手,直言道︰“可主公您的安排就讓人看不懂了。”

    “哪里看不懂?”

    前世的歷史上,在洛陽之戰之中,董卓就是依靠內線作戰機動力的優勢,用各個擊破的策略,解決了三面包抄上來的敵人,為遷都之舉贏得了時間。

    這個位面上,雖然因為王羽的存在,沒能達成這個目標,但徐榮先後在南線、東線獲得勝利。他超強的戰術指揮能力固然是主因,但內線作戰,機動力的優勢,同樣不能忽略。

    當日王羽的部隊從東線的滎陽,迂回到南線的魯陽,用了接近一個月的時間;而徐榮從梁縣轉移到成皋,只用了一半的時間還不到。

    所以,圍攻和被圍攻者都有各自的優劣所在。圍攻方佔據兵力上的優勢,而被圍攻方往往佔據著主動權。想分出高下,雙方終究還是要在戰略層面上做一次較量。

    若圍攻方的戰略強,被圍方就會飽受分進合擊,首尾難顧的苦頭;若反之,圍攻方就會發現,看似聲勢浩大的四面合圍,其實處處都是漏洞,因為距離太遠,所以只能看著各路友軍被人各個擊破,空有兵力上的優勢,卻發揮不出來。

    太史慈更出名的是他的勇武,但這些兵法上的常識,他當然不會不明白。

    一手牽著黃驃馬,太史慈一本正經的分析道︰“敵人來自四個方向,幽州牧劉虞沒有直接出兵,只是對公孫將軍的領地展開了侵蝕,借以分散我軍兵力,這路敵軍只能讓公孫將軍自己料理,咱們去不了,也不能去。”

    “子義最近很有進益啊,近朱者赤,古人誠不我欺也。”插話的是賈詡。

    太史慈是武將,王羽也以武將的準則來自我要求,所以行軍路上,他們都是牽著馬的。賈詡是文官,雖然沒有坐車的享受,但多少還是有些特權,他騎在一匹青花大騾子背上,把那匹健壯的騾子壓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氣。

    迅速北上,先解決劉虞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但問題是,貿然進入公孫瓚的地盤,打下來的地盤和戰利品要怎麼算?

    青州軍白跑一趟?那可說不過去,雖然沒人明說,但當初田楷援青州,王羽事後可也將平原拿出來做謝禮了,這就是個默契,卻不能無視。就算王羽沒這個心思,也得防著幽州內部的誤解,再牢固的盟友關系,也不是一家人,實在大意不得。

    公孫瓚現在內憂外患,已經很窘迫了,王羽再跑到幽州去分地盤,也實在說不過去,所以,除非公孫瓚自己提出請求,否則青州軍肯定不能貿然北上。

    其實,去了也未必有用,因為幽州的局勢很麻煩,不是兩軍對陣,用勇武和刀劍說話那麼簡單,加上青州軍,也未必能加速解決問題,說不定情況反而更為復雜了。

    太史慈能說出這番話,說明他對其中玄妙有著深刻的認識,所以賈詡才有了那句贊語。

    “兗州的兩路諸侯,單拿出來一路,兵力都比我軍要多,又互為掎角之勢,倉促間只怕難以在任何一邊取得戰果,若是不能速勝,等援軍一到,反是我軍居于劣勢了。”

    太史慈沒理會賈詡,和老狐狸打交道,必須得有隨時被利用的覺悟,對此,太史慈有著極為深刻的教訓和慘痛的經歷。雖然仗著王羽的看重,他沒吃過什麼大虧,但出頭的櫞子先爛的道理,他還是很清楚的。

    他現在已經總結出對付老狐狸的辦法了,那就是不跟他說話,至少不要在主公面前說話,這樣可以最好的避免被對方當槍使。

    “那也不一定吧,當日曹操在谷水之畔慘敗,卻也不見哪路諸侯去救,酸棗諸公更是以此為由,就此一哄而散了。曹操、劉岱,未必就那麼齊心。”

    太史慈不理賈詡,胖子偏偏要纏上來,搞得太史慈頭大如斗,連皺眉頭。

    “軍師只見其一……嗯,這麼說吧,今時不同于往日,這一次,劉岱和曹操可不單純是為了響應袁紹,求名而來,他們是真心想滅我青州!我軍若佔了上風,他們或許不敢輕動,但現在……唉,總之,這一路要打,可是凶險得很。”

    因為要小心選擇用詞,以免給老狐狸抓到話柄,所以,太史慈這番話說的磕磕絆絆的,但意思是表達的很清楚了。

    沒錯,這一次和群雄討董不盡相同,對王羽的威脅,兗州的兩大諸侯都感受到了切膚之痛,就算沒有袁紹的號召,他們很可能還是會主動出兵。

    有這樣的積極性,指望著他們完全出工不出力,那是不現實的,只會因為輕敵,招致慘敗。

    曹操過河之後,沒有急著進兵,而是從容的匯合了陽平,蒼亭的袁軍,抵達樂平,與呂曠兄弟合兵一處。情報顯示,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操練士卒,演練陣型,為大戰做準備。

    形勢緊急,擔心曹操出工不出力,虛應故事,再加上劉岱的保舉,袁紹不得不給曹操一定的好處。不但釋放了質子曹丕,而且還下令給呂曠等冀州諸將,令他們服從曹操的號令。

    曹操帶過河的兵馬有接近兩萬,加上沿途匯合的袁軍,兵力達到了三萬以上!而且這支兵馬是完全听從他的號令的,而不是洛陽之戰時,各行其是的烏合之眾。

    劉岱的兵力和曹操差不多,也是三萬左右。指揮者的水準應該有差距,但裝備卻更勝一籌。遍數大漢朝的州郡,論富庶程度和人口眾多,也只有兗州能和冀州相比了。

    劉岱雖然沒有全控兗州,但他佔據的也都是富庶之地,再加上原來的底子,建一支裝備精良的軍隊又有何難?

    像是算好了似的,就在曹操進駐樂平的同時,劉岱也移師北上,進駐茌平。

    茌平、樂平,與王羽駐軍的博平,三地構成了一個等腰三角形,遙遙對峙。青州軍距離兩路敵軍的距離差不多,兩路敵軍之間的距離則更近一些。可以想象,如果王羽跟其中一路敵軍纏斗,另一路敵軍從背後襲來時,戰局會演變成怎樣的災難。

    王羽眉毛輕輕一挑,笑問道︰“子義似乎另有見解?”

    “某認為,與其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臂!”太史慈五指並攏如刀,惡狠狠的做了個下切的手勢。

    “袁紹以為可以用偏師擋住我軍,先從容解決掉威脅其後路的張燕,咱們偏偏就不讓他如願!主公不妨傳信張燕,讓他淺戰後,向平恩方向退卻;再傳信公孫將軍,請他暫緩行程;同時,我軍在博平虛張聲勢,主力偃旗息鼓,向西進發,最後……”

    最近這段時間,大伙在冀州地勢上下的功夫都不少,太史慈不需要輿圖,就能完整的說明自己的構想。

    “出其不意,匯合三家之力,在平恩一帶,與袁紹的主力決戰!”

    太史慈越說越快,眼中像是放出光來︰“以三家之力,袁紹斷無幸理,擊敗了袁紹,劉、曹自然膽寒,很可能不戰而屈之,就算他們還要頑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沒了袁紹這個主心骨,他們也不過是螂臂擋車罷了。”

    王羽點點頭,太史慈的建議,深得出奇制勝的要領。袁紹在東線構築了一條堅固的防線,又有曹、劉、張頜多方牽制,怎麼想,都是萬無一失了。

    公孫瓚那邊雖然情況緊急,但他麾下都是輕騎,機動力極高,長時間作戰耽誤不起,十天八天還是沒問題的。而袁紹得計之後,未必能想到,公孫瓚會回轉回來。

    至于張燕,他本來也不可能跟袁紹死拼到底,被攻擊後,八成是要使出拿手好戲,展開流動作戰的。王羽如果提出計劃,他八成還是會配合的。

    就這樣,當袁紹興沖沖追擊張燕的時候,突然發現陷入了三方圍攻,也只能飲恨收場了。

    換在從前,王羽可能也會這麼想,弱勢一方要翻盤,本來就是要冒風險的,穩扎穩打的戰法,只適合兵力、補給更雄厚的一方。

    “子義的想法很有道理,也有一定的可行性,不過……”王羽淡淡一笑,道︰“太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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