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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情人》作者:芃羽全書完

《弟弟情人》作者:芃羽全書完

書名:弟弟情人
作者:芃羽


作品簡介:
上天注定她會嫁給比自己年輕的男人?她壓根兒不相信那算命的胡說八道,老牛吃嫩草耶!這種事她才做不來哩 到於那些成天對她糾纏不休的小伙子,肯定是家中三個年紀差她一大截的弟弟們,讓她姊兼母職這麼多年帶來的楣運!為此,她毅然踏出家門尋找「老男人」,但是卻一搬進新居就讓人給壓在床上,而還沒來得及逮住這不請自來的小偷,居然又被他指責為擅闖民宅的無聊女子,雞同鴨講老半天才搞清楚是正牌房東駕到,而且還是好同事兼二房東的寶貝弟弟!

唉!怎麼她老逃不出被幼齒包圍的命運?眼看情況逐漸一步步地朝「同居」發展,天哪,真是急煞人了!該怎麼辦才好呢?雖然他的確是比那群毛頭小子老了一些,但要她在「弟弟」和「情人」之間作抉擇,也實在是太折騰她這把「老骨頭」了……


[ 本帖最後由 globe 於 2014-5-5 16:3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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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武」從「文」
  
  我承認,會想寫這類女大男小的題材多少是受了日劇「長假」的影響,不過,最重要的是在自己感情的記憶中,似乎也有過這樣被撩動的心情,所以才忍不住寫出這樣的一本書。
  
  雖說現代的男女對愛情的條件已放寬,但對於年齡還是尚未到完全不在乎的地步,環顧現有高齡未婚的男女,哪一個要求的對象不是和自己年齡相當?所以,「年齡不是問題」充其量只是在談戀愛階段,一旦論及婚嫁,年齡就成了「特大」的問題了。(連差幾歲都有限定,真麻煩!)
  
  然而,還是有些人能打破這層保守的觀念,勇於追求愛情,這樣的人或許對愛有更深刻的領受吧?(我佩服他們。)
  
  芃羽絕對相信「日久生情」這句話,沒辦法,人是感情的動物,只要不討厭,都有可能成為情侶,若將一男一女丟到荒島上去,八九不離十會相戀成功。聽起來似乎很可怕,好像愛情沒有半點原則,不過大家也別緊張,這純粹是芃羽的想法,因為我就曾經對一個不怎麼喜歡的人動了心,怪吧?每個人都有許多面,有時候不小心看到對方不為人知的一面而感到心動時,那就是淪陷的開始了……呵呵呵!不騙你。(奇怪,怎麼說著說著好像成了**夫人了?)
  
  其實,我一開始是想讓這本書走向爆笑劇的,才會把於家的長女設定這麼「命苦」,大家千萬別因此而誤會芃羽就是個「宿命論者」,這些只是為了增加戲劇效果,別無他意,不過,我倒不覺得於慎言有多可憐,畢竟,她找到了一個人人稱羨的好老公啊!不是我說,那位「鍾肯」老兄又榮登出版社眾姊妹心目中的第一號「新好男人」了!於慎言若不看牢點,恐怕會保不住他哦!
  
  老實說,我本人也滿喜歡像鍾肯這種性情的男人,他真的很適合當老公,他和我以往寫的「主外型」男主角不太一樣,是個標準的「內外兼顧」居家型男人,所以我沒讓他去拚死拚活救女主角,我只付予他談戀愛的任務,把頑固的於慎言搞定就成。
  
  如何?對於這樣一個男女組合大家還能接受吧?這可是芃羽第一次棄武從文的小說哩!有人問我幹嘛老是在小說中用暴力來突顯愛情,打打殺殺不說,還有事沒事掛著黑道不放,讓男女主角愛得死去活來……
  
  有嗎?我驚愕地翻看我所寫的每一本書,然後自動閉上嘴巴。(還真的咧!媽呀,我本人可是非常溫和親切又保守膽小的耶……)
  
  所以,這一次為了「贖罪」與「反省」,芃羽終於要展現我寫「清新小品」的功力了。請大家換個心情看芃羽的小說,待暴之氣消除之後,咱們再來點特別的好了。
  
  不多言,芃羽得去和天才酷哥於慎謀過招了,祝我順利。

楔子
  
  十三歲那年,算命的說她——於慎言這輩子注定只和比她年紀小的男人有緣,而且,她的丈夫鐵定比她還小。
  
  騙笑!鬼才相信!
  
  她當時便嗤之以鼻兼一笑置之,命運掌握在她手裡,她就不信只有比她小的男人敢「把」她,再說,全天下比她年紀大的男人隨手抓都是一大把,哪會怕缺貨?
  
  如果她因為一次無聊至極,花了兩百無給個路邊的江湖術士看相就會相信他的鬼話,那她就不是眾所皆知的於家大姊大了。
  
  又不是沒聽過算命誤人一生的烏龍事,她呀,才不會笨到去相信這種事。
  
  可是,也不知是巧命還是怎地,國二開始,一個國一的學弟送來她此生收到的第一封情書,從那時起,算命仙的鐵口直斷便「斷送」了她與年長男人的情緣。
  
  到了國三,總共有五個男孩子對她表示好感,但五個都比她小,更可怕的是,還有一個是隔壁鄰居六年級的小男生……
  
  她有點沮喪了。
  
  高中時更誇張,兩個小她一屆的學弟搶著當她的男朋友,煩得她沒心情好好讀書,她在忍無可忍之下,告到訓導處,送他們兩人一人一個大過當禮物。
  
  她已經絕望了。
  
  上了大學,她以為終於擺脫中學六年的「畸戀」,可以正正當當談場戀愛,誰知道,一個別系的流氓學弟整天纏著她,還對外公佈她是他的人,有膽來搶的人就等著被砍,害得她四年來沒有其他男人敢近身……
  
  惡夢啊!
  
  她終於相信自己的戀愛運出了問題。
  
  難道她的命運真的照著一個糟老頭的話在走?
  
  朋友勸她想開些,現在流行女大男小,挑個年紀小的男人也沒什麼不好,但她就是沒辦法接受,深植在她腦中根深柢固的傳統觀念就是男友一定要比自己年長,不然起碼也要同齡,這才像樣嘛!否則,就像和「弟弟」談戀愛,詭異透了!
  
  「和『弟弟』談戀愛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啊!」朋友不明白的反問。
  
  她無力地伸出三根手指,冷冷地回道:「我已經有三個弟弟,他們全是我帶大的,我可不想在往後的歲月裡再和一個『弟弟』共度一生。」
  
  
  是的!她不要!三個弟弟和她年紀分別相差七、九、十一歲,她已經受夠當保母大姊了,她要小鳥依人地和一個成熟穩重的「大」男人快快樂樂地過日子,誰也別想左右她的決定。
  
  連丘比特和月下老人都別想!
  
  她決定要向命運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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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慎言,你真的不再照顧我們了?」於家老二於慎知兩道眉毛蹙成一團,黝黑的臉也有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懇求。
  
  「叫大姊!」於慎言埋首打包行李,頭也不抬地指正大弟的稱謂。
  
  「慎言,沒有你,我們怎麼過日子啊?」嘴巴最甜的於家老三於慎行愁著一張俊臉,死命搔著他濃密的黑髮。走了大姊等於少了個女傭,這還得了?
  
  「叫大姊!」於慎言走到梳妝台前,將瓶瓶罐罐的化妝品丟進紙箱,當然,她也同樣地指正二弟對她「不敬」的稱呼。
  
  「慎言,衝動的女人通常會為自己的行為後悔,你要三思。」於家最少年老成的老四於慎謀雙手交疊,環抱在胸前,冷靜地警告。
  
  「我、說、叫、我、大、姊!」於慎言氣得將手中的紙箱摔在床上,倏地轉過身面對三個個頭比她高大、年紀比她小、跟著自己一起長大的弟弟。
  
  這三個臭傢伙就是太沒大沒小了,好歹她比他們大了好幾歲,聽聽他們喊她的口氣,活像她才是於家老么似的。
  
  「看看你們,一個二十一歲,一個十九歲,一個十七歲,你們這還像個在男人嗎?自從爸媽走後,十年來我就像你們的老媽子,煮飯、燒菜、洗衣、拖地,做牛做馬苦死不說,還要被你們嫌手藝太差、動作太慢、照顧不周……你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我七歲前公主般的日子就在你、你、你……」她的食指輪流指著三個盯著她直瞧的弟弟,橫眉豎眼地說道。「你們出生後宣告破滅!我以前可是爸媽的寶貝啊!誰知老媽老蚌生珠,一口氣又給我添了三個弟弟,說好聽點是來和我作伴,事實上卻一直在支使我這個小童工,到哪裡去玩都得背上背著老四,手裡牽著老二、老三才能出門,害我常被同學和朋友恥笑為小母親……那種辛酸不提也就罷了,偏偏我才考上大學,正準備好好享受生活,老媽和老爸就相繼出事,活脫脫就是要整死我才甘心!天曉得我一個大學生要如何養育你們三個叛逆期的青少年?可是你們這三個沒良心的傢伙,老是在我匆忙趕回來弄出一頓晚飯後給我吐槽說太難吃,甚至不回來也不吭一聲,你們以為我沒感覺、不會累啊?你們以為我的青春是怎麼浪費的?在同學和好友一一戀愛結婚之後,只有我還被你們綁住,你們到底有沒有替我想過?這種日子我怎能再過下去?」
  
  一口氣抱怨了這麼多,她的心情不但沒轉好,反而更加惡劣。
  
  車禍過世的爸媽是留給他們四個子女一筆錢,吃穿上學都不用愁,可是,日子又不是在吃穿中就能度過,正值升學壓力的三個弟弟無疑是她肩上的重擔,要如何督促他們上進不學壞且好好讀書才是最困難的,再加上於家男人全是該死的大男人心態,既不幫著做點家事,也不會體恤她的辛勞,成日追著要她做東做西,不然就是把她好不容易整理得乾乾淨淨的房子再次弄亂,毫無愧疚地等著她回家收拾……
  
  日子是一成不變的忙碌和無奈。
  
  所以,她從十八歲到二十八歲有生活過得實在是亂七八糟,家裡有三個茲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外頭又有些公司的毛頭男生對她騷擾不休,兩面夾攻之下,她要不提前老化也難。
  
  三兄弟愣愣地聽她數落著,過了半晌才開口。
  
  「我們真有這麼糟嗎?」於慎知壓根兒不知道自己罪孽這麼深重。他只不過比較懶而已,懶得起床、懶得吃飯、懶得費事把自己的窩弄得乾淨點,這樣也有錯?
  
  「你有這麼多苦為什麼不早點說出來?」最擅長察言觀色的於慎行立刻堆起一臉的心疼。老姊發威了,他得放軟語調來接招,否則只有等著被削的命了。
  
  「老爸給你取個『慎言』的名字真是名不副實,瞧你總是廢話一堆,聽得怪累的。」於慎謀端著小老頭的模樣,還不知死活地刺激已經著火的母雞。
  
  於慎言怒火霎時燒得更旺,她狠狠瞪了老么一眼,拎起裝滿衣服的大袋子和一箱日用品,大步走出她的臥室。
  
  「大姊!」於慎知、於慎行責備地橫了於慎謀一眼,隨即搶跟著來到客廳。
  
  開玩笑,真要讓大姊走了,以後日子可難捱了。他們從不認為少了於慎言的管束會自由些,早就習慣有她在家的感覺,于氏三兄弟深深明白她在家中的地位和意義。不過呢,最重要的是,在他們找到能頂替大姊的女朋友之前,可萬萬不能讓「女煮人」就這麼蹺家了。
  
  「你搬出我們家,要住到哪裡去呢?」於慎知聰明地擋在門前。
  
  「我公司總經理秘書在內湖附近有棟房子要出租,我已經和她確認好了,隨時可以搬過去。」她不再讓火氣干擾她的思維,用繩子將紙箱捆住。
  
  「地點在哪裡?我們陪你去看看。你知道現在有些不肖的人利用租屋引女孩子上鉤,還是小心點才好。」於慎行總會在關鍵時刻發揮他的體貼。
  
  「不用了!我年紀這麼大了還會看不出人心有多險惡?鍾欣是個仔細的人,她不會騙我的。」她冷哼。現在才表現關心?太遲了!
  
  「鍾欣就是你們公司的秘書?」於慎知問道。
  
  「是的,我從進公司就認識她了。怎麼,三年多的交情難不成會看不出她的心腸好壞?」
  
  「可是,我們總得知道地點,才好和你聯絡啊!」於慎行又道。
  
  「聯絡?不用了,我想清靜過一段日子,你們好自為之,等我想再看見你們時自然會回來探望你們,只希望到那時候這棟爸媽留給我們的房子還安在!」她說著就提起皮箱和紙箱,推開身材壯碩的於慎知,準備脫離苦海。
  
  「可是,大姊,慎謀就要聯考了,你真的不擔心他?」於慎行一想到得自己打理生活就巴不得她留下來。說穿了,他們三個早就被伺候成懶骨頭了。
  
  「慎謀成天K書K得快像小老頭了,我還怕他不小心考個滿分,連台大都怕收他這位高材生呢!」以她家老四的能耐,要考不上大學簡直是天方夜譚。
  
  也對!於慎行發現他的藉口站不住腳。憑於慎謀的智商,直接跳級念研究所都沒問題。
  
  「可是,當初你說要等我們都滿二十歲才要讓我們獨立的,現在慎行才十九,慎謀也才十七,你怎麼可以不守承諾?」於慎知再次擋在門前。那怎麼行,大姊一走,責任不就落在他頭上?
  
  「現在的孩子早熟,你們三個就是被我的雞婆寵壞的,什麼事也不自己來,我已經覺悟了,唯有放你們自由,你們才能真正成長,體會我的痛苦。」她這次這麼決定多少也有正面的含意,並非純粹的衝動。
  
  「別找藉口了,自是為了我們三個超級拖油瓶讓你找不到對象,你才想急著擺脫我們吧?」於慎謀又要得罪人了。
  
  「找不到對像?愛說笑,我於慎言什麼時候少了追求者了?」於慎謀這混小子沒其他本事,就會惹她生氣。
  
  「是不少,可是全都不合格,你一直想找個比你大的男人當男友,可惜始終是一些小毛頭繞著你打轉,說不定你心裡認為這是被我們三個帶來的背運,只要離開我們,你就能拋開這種奇特的戀情。」
  
  於慎謀冷冷的話一語中的,還差點把她的心射穿!
  
  她倏地心虛臉紅,對這個小她十一歲的么弟的直言為之語塞。
  
  沒錯,她是有這種想法,十三歲時算命仙的無聊測命竟然蒙中,她多年來早已備受被小男人追求的困擾,左思右想之後,不能說沒有一點點的懷疑是家中三個弟弟給她的影響。身為長女,又比弟弟們大了這麼多,無形中養成了她保護小雞的母雞性格,做事認真,有擔當,為人具親和力,給予人信任感,而且她又長得不差,遺傳自母親的嬌小體格和清秀五官,一看就立刻會被歸納為那種善於持家、相夫教子的女人。
  
  按理說,這樣的女人理應備受男人的青瞇,可是,奇怪的年紀和她相仿或是比她大的男人都只拿她當普通朋友,反而年紀比她小的男人才會主動追她,也就是說,她的致命吸引力只對年輕男人有用,對那些也喜歡的成熟男人卻毫無作用。
  
  為什麼?
  
  她曾經百思不解,也和鍾欣討論過這個問題,向來是情場常勝軍的鍾欣思索之後告訴她,肯定是因為她身上有「母親」的影子。
  
  「母親的影子?」她瞪著迷糊的眼瞳問道。
  
  「是啊!你的三個弟弟把你磨成母親慈祥的樣子,這個形象通常是那些有戀母情結的小伙子愛慕的目標;至於成熟的男人,他們可不想娶個老媽子回家,他們要的是情人和蕩婦。」鍾欣可真是直言不諱。
  
  這一席話讓她如夢初醒,細想從頭,她從八歲就被訓練成照顧幼弟的保姆姊姊,在對待男人的態度上可能多少會變得婆婆媽媽和嘮叨不休。
  
  「天啊!我竟然在虛耗了這麼多年後才發現這個嚴重的關鍵。」她撫著額頭驚喊。
  
  「你得先把造成你這個模樣的主要因素除去。」鍾欣閃著美眸道。
  
  「怎麼做?」她慚慚地問。
  
  「搬出來自己一個人住啊!」鍾欣鼓動著她。
  
  「搬出來?我哪有地方住?」在台北要找個比她家還好的房子已屬奢想。
  
  「我爸媽恰七有間小別墅就在內湖,裡頭有俱一應俱全,只有我弟弟偶爾從國外回來時才會住進去,不過他長年不回台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不如就租給你吧!」鍾欣爽快地說。那棟別墅白白空著實在太浪費了,租給別人她多少能賺點外快。
  
  「你家的別墅?」天!這租金恐怕貼上她所有的薪水都還不夠。
  
  「是啊!一間自地自建的四十坪別墅,是我爸媽十年著蓋的,雖然地點偏僻了點,搭公車不易,幸好你有車,上班不會有交通問題。看在你是我朋友的份上,一個月就算你一萬五好了。」
  
  一棟別墅一個月租金才一萬五千元!有這麼好的事?於慎言幾乎要懷疑鍾欣的好心。
  
  「呃……為什麼你不住在那裡?」該不會是棟搖搖欲墜的鬼屋吧?
  
  「呀!你對我的企圖起疑?」鍾欣撥了撥及肩的卷髮低叫。「我住慣了離公司近、交通又方便的老家,那種偏僻住屋我沒興趣,告訴你,我可是個離不開城市和流行的女人!」鍾欣輕啐一聲。
  
  「偏僻?怎麼會?還不就在大台北地區嗎?」鍾欣這位大小姐大概對「偏僻」的定義與常人不同。
  
  「那又怎樣?大台北地區又不是每一寸土地都熱鬧,我就覺得那裡太安靜了,也只有我弟弟那個怪胎住得慣那裡。哎!反正你去看看,喜歡的話再說。」鍾欣後來遞給她一串鑰匙和一張寫著地址的字條就走開了。
  
  於慎言足足考慮了一星期才去看房子。鍾欣說得沒錯,這間位於郊區的獨棟別墅環境的確是冷清安靜了點,四周的鄰居也都是獨棟房屋,只有三、四戶,而且互不相連,感覺上沒什麼人居住,可是只要開車十分鐘就有座大廈住宅區,有間便利商店、幾家店面和超市,買生活用品和三餐都不成問題,這樣的地方當住家正好,只有像鍾欣那種女人才會習慣住在鬧區裡而安之若素。
  
  別墅是棟兩層建築,造型非常特別,有個小前院和車庫,院中有棵大尤加利樹,襯著外表以花崗岩砌成的別墅外觀,很有歐洲的風味。沿著石磚步道走進去,裡頭格書面簡單大方,原木的裝潢自然怡人、高雅舒適,每個房間都有窗戶或落地窗,光線充足,空氣對流佳,實在是個上好的居住地點。這屋子可能少有人住,除了些微的霉味之外,看不出已有十年的歷史。
  
  她看完了每個角落之後,獨獨鍾情二樓的一間套房,那裡頭全是藍色系的佈置,光線透過淡藍的印花窗簾投射進來,讓人恍如置身藍天之中,舒服極了,她當下就決定,如果她搬過來,一定要挑這間住。
  
  不過,那次參觀完房子之後,她就把這件事擱著了,主要是因為公事太忙,而家裡三個弟弟她一時之間又放不下,於是搬家計劃便一直延緩下去。
  
  但是,今天晚上這三個男人實在太過份了!
  
  她照例又是一下班就趕著到超市買菜,再忍耐著台北交通的嚴重寒車,衝回家替那三張待哺的大胃王張羅晚餐,忙得連妝都來不及卸,就披著一頭亂髮埋進廚房裡,足足花了一個半小時才把飯菜弄好。
  
  結果,第一個進門的於慎行一點也不慚愧地說他在外面吃過了,還將襪子隨手丟在客廳的椅子上;第二個回來的於慎謀一看桌上的菜以,說是要先洗個澡才吃飯,冷著臉就進了房間,久久不出來;最後一個回來的於慎知一屁股坐下,也不等大家到齊就大口地吃起來,邊吃還邊批評菜色不好、味道奇怪、不合胃口……
  
  於慎言僅存的一丁點耐性和對脾氣的控制力終告瓦解,她氣得頭上直冒火,用力將一碟碟菜倒進垃圾桶,二話不說,直接進房開始整理行李,腦中只不停地繞著一句話:我再繼續伺候這三個欠揍的男人就是只小狗!
  
  於家男人被她突然的火山爆發嚇壞了,尤其是於慎知和於慎行,他們對她的翻臉程度瞭如指掌,通常當於慎言不說話時,就表示事態嚴重了。
  
  只有年紀最小的於慎謀不知進退,他向來言詞刻薄,絕不容情,即使在此刻屋頂快被於慎言的怒火掀了之時,他這個酷弟依舊直攻老姊心裡的秘密,尖銳地指出她搬離家裡的真正理由。
  
  於慎言的忍耐至此已是極限,想想也是該向這三個小男人表態的時候了。沒錯,她是演膩了「姊兼母職」的角色,她已經二十八歲,想要有屬於自己的生活,想要找個成熟的男人托付終身,嫌他們礙手礙腳是正常的想法,又有什麼好心虛的?
  
  於是,她朝著於慎謀冷笑,抬起下巴,瞇著眼睛道:「你說對了,我是認為被你們三個綁得死死的,失去自我,受夠了以你們為中心的日子,所以才要搬出去,而且,我已經決定,除非我結婚,否則再也不踏進這個家門!」
  
  於家三兄弟似乎被她的堅決唬住了,於慎謀對她的坦白尤為吃驚,她一點都不顧他們的死活,他們又幹嘛非得留住她不可?
  
  「女大不中留,你想走就走吧!說不定你將來還是會嫁給比你小的男人,只不過是從這個火坑換到另一個火坑罷了!」於慎謀惡毒地說。
  
  「慎謀!」於慎知和於慎行同時驚惶疾呼,他們真會被這個小弟害死。
  
  「好,於慎謀,就衝著你這句話,我走給你看!」於慎言氣得差點吐血,拎起兩個行李就衝出大門,把那三張令她覺得心痛又厭惡的臉也關在門後。
  
  我要是再回來,我於慎言就是小狗!她發誓。
  
  鍾肯風塵僕僕地走出中正機場大廳,時間正好是晚上十二點,他伸手撥弄著前額凌亂的頭髮,手裡拉著一隻行李,朝著迎面而來的細雨歎了一口氣。
  
  台灣陰冷潮濕的冬季實在是個夢魘,不過,多年來往返歐美之間看多了名畫般的美景,他卻依然對這裡的「濕意」念念不忘,或者,該說是思鄉情結在作祟吧!
  
  他跨進一輛計程車,用久違的中文說道:「台北內湖。」
  
  車子像箭一樣疾速朝台北駛去。
  
  黑暗中,台北繽紛的夜色正在向他招手,他凝視著窗外的雨絲,整個人向後靠在椅背上,年輕性格的臉龐有點疲憊,長腿也因後座的狹窄而無法伸展,但他「回家」的心情還是很愉悅的,儘管那個家中沒有任何人會等他,他的老姊也可能沒心思理會漂泊不定的他乍然歸來,他在心裡依然將那棟內湖別墅定義為自己的窩,因為那裡的一切都是他一手設計的,比起位於忠孝東路上的老家,他更喜歡那裡的幽靜與冷清。
  
  冷清?是的,他就喜歡這股味兒,和他給人的冷淡感覺一樣。
  
  鍾肯基本上是個滿自我的人,外型斯文溫和,淡漠客氣,凡事不疾不徐,很穩重,也很沉靜。單憑外表,許多人都猜不出他真實的年齡,因為他的氣質是多種風貌的,可以成熟,也可以灑脫,與他較熟的人才有幸能看見他略帶稚氣的笑容,一般人也只能領教他疏離的姿態,無法直接看出他的內心世界。
  
  換句話說,他就是悶!
  
  再不,就像他老姊鍾欣常說的:「溫吞。」
  
  沒辦法,誰教他爸媽幫他取的名字叫鍾肯呢,鍾肯,中懇,就是既不激進也不閉塞,遇事以中庸為宜,被人叫這名字叫了二十五年,個性多少也會受點影響。
  
  但是,他從事的行業可一點也不能以「中庸」來打馬虎眼過去,他得在三秒鐘之內分辨出許多氣味,不能有錯,也不能模稜兩可,因為歐美許多香水公司一都仰賴他那個能媲美超級靈犬的嗅覺。
  
  他正是個靠鼻子吃飯的人!
  
  在香水業界,調香師是香水的靈魂人物,他必須擁有無盡的想像力和藝術修養,方能調配出迷人的香氣,而嗅覺的靈敏與否則決定著調香師的身份等級,鍾肯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從小就展露對氣味的靈敏,混雜著多種氣味的東西如果同時在他週遭出現,他便能一一說出這些氣味的名稱。這項才能讓他從事香水進口代理商的父親驚羨不已,在他十二歲時就將他送到法國某家有名的香水公司進一步接受訓練和學習。
  
  法國是香水的故鄉,鍾肯憑著他的嗅覺天賦和記憶力,不僅能牢記四千多種香味名稱,還能在混合香氣中說出每一種成人的比例,並且預測兩種以上香氣混合後的氣味,此外,他還能調配出許多有別於他人的特殊香水,讓香水公司的老闆嘖嘖稱奇,對他另眼相看,稱他是近十年來香水界最年輕、也最出色的「名鼻」!
  
  但是,就在大家的期待中,他在取得了調香師的資格後,突然轉往生化科學發展,十八歲時進入大學主修香味對人體的影響,並進一步將各種氣味與化學合成物結合,畢業時以一篇「氣味可以控制人腦」的專題論文再度成為名噪一時的人物。
  
  他的這篇論文引起許多注目和迴響,尤其他在文中提到的某種合成香氣能控制人的情緒和行為,這種大膽的論點曾讓他陷入無法預料的危險中,許多不肖者都想得到他論文的進一步資料,不斷地騷擾他,軟硬兼施,最後終於逼得他逃離法國,到美國去別闖天下。
  
  為了求得清靜與自在,他放棄了他鑽研許久的生化科學,再度進入一家名為「神奇」的香水公司,成為其旗下的首席調香師,三年來,由他調配出的許多款香水在市場上造成熱賣,他的英文名字「Ken」也成為香水中的經典品牌,在眾多名牌香水中獨樹一幟。
  
  人一旦出了名,要不忙碌也難了,他的名氣讓法國的許多香水公司爭相聘請他當調香顧問,於是這一年來他又遊走在歐洲和美國之間,為製造人間獨特的芳香而奔走。
  
  這一次有機會回台灣,主要是因為以他為名的「Ken」第二代香水在台上市,他藉著主持發表會為由,順道向公司請了年假,打算要在台灣停留三個月,乘機休息一陣子再返回美國。
  
  車子轉進熟悉的彎道,午夜時分,一切都靜悄悄的,他在黑濛濛的雨夜中看見了那棟花崗岩的別墅,以及那棵他最愛的尤加利樹。
  
  下了計程車,他拿出鑰匙,打開門,沒注意車庫裡停放一輛陌生的小車,站在小庭院前望著二樓那扇掛著藍色窗簾的落地窗,一陣遊子返鄉的悸動慢慢地在心中漾開,暖暖的,極為溫馨。
  
  直接走進客廳,他脫掉外套,將行李放在地板上,先到廚房打開冰箱,不料竟看見裡頭裝滿了食物和飲料,他愣了半晌,心想這可能是老姊這幾天光顧這裡所留下來的,倒讓他撿了個現成的便宜。
  
  只是,對這棟房子沒什麼好感的老姊怎麼會突然轉性來替他清理房子?
  
  他疑惑地聳聳肩,將食物放進微波爐加熱,然後大口吃著,又灌了兩罐可樂,祭一祭餓慘了的五臟廟,才將廚房整理乾淨,拎起行李走上二樓。
  
  二樓有三間房間,一間是他的書房,一間是客房,還有一間則是他的臥室。那間臥室是偏愛藍色的他利用回國的時間親自設計裝潢的,清一色的藍,連浴室馬桶蓋都是特別訂製的靛藍,當初還被鍾欣譏笑為憂鬱男孩的「憂鬱寢室」哩!
  
  對鍾欣那種沒什麼美感神經的人,他通常都懶得反駁,誰會要求一個物質化的女人瞭解心靈層面的觀念呢?這就好像要求一隻豬會飛一樣可笑!
  
  打開房門,他沒有開燈,摸黑將行李靠牆放著,筆直而準確地朝著柔軟的大床走去。他累壞了,打算先睡個覺,明早起來再洗澡。
  
  說真的,在倒向軟床前一刻,他對即將來臨的錯愕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直到身體碰到一團又軟又硬的東西,直到一聲尖叫貫穿他的耳膜,響徹雲霄——
  
  「啊——」
  
  
  睡夢中被壓醒的於慎言當真要嚇掉三魂七魄了。
  
  媽呀!有人趁她入睡時要非禮她!
  
  這地方果真太偏僻了,不然不會三更半夜成為歹徒闖空門的目標!
  
  「誰?你是誰?闖進我家要幹什麼?」她忙不迭地滾下床,拿著枕頭護在身前,聲勢驚人但氣息不穩地怒叫著。
  
  黑暗中一個瘦削的男人矗立著,她的雙腿嚇得直打顫。男人耶!天曉得他想幹什麼?
  
  這人是怎麼進來的?大門明明上了兩道鎖啊!怎麼她連一點聲響都沒聽見?還是她晚上被家裡三個臭男人氣乏了,睡得太沉?
  
  「你家!」鍾肯被她驚天動地的尖叫聲嚇得從床上彈跳起來之後,驚駭的程度一點也不比她小。天下還有這種荒唐事嗎?回家反而被誤為入侵者!
  
  「小偷!你想偷什麼東西?我先告訴你,我可是身無分文,這裡的一切也都不值錢,你闖錯房子了,光聞這股霉味你也該知道這裡的主人有多窮酸!」她防衛地看著對方模糊的身影,聲音中卻洩漏出藏不住的懼意。
  
  窮酸?鍾肯被她的用詞逗得險些笑出聲,不過這時他沒心情聽笑話,嘴角的微笑硬是收回去,他向前跨了一步,說道:「小姐……」
  
  「別過來!」於慎言立刻阻止他越雷池一步。「我……我會空手道,我舅舅是警察局局長,表弟是雷霆小組隊長,我有電擊棒……」
  
  很好笑的台詞,這個女人的反應妙透了。
  
  「我想,是你走錯了房子吧?」他無奈地提醒,她該不會是闖空屋的遊民,以為沒人人住,想霸佔這地方棲身吧?
  
  「我走錯?」她誇張地斥罵,「我要是走錯地方,頭就剁下來給你!」她十點半才冒著雨搬進這裡,皮包裡還放著鍾欣給她的鑰匙呢!哪有可能走錯?
  
  「我要你的頭幹什麼?我只要你離開』我的『房間』。」他冷靜地說。
  
  「哈!你的房間?」太好笑了!
  
  「沒錯,這裡是我家。」
  
  「你家?」哦,這是她一星期來聽過最好笑的笑話。
  
  「如果你沒地方躲雨,樓下還有間房間,我允許你在這裡過一夜,不過明天你就得離開。」他以主人的口氣說話,自認已經夠好心的了。
  
  「老兄,該走的人是你吧?我今天才把這裡租下來,你要是以為我沒權力將你送警法辦,那就大錯特錯了!」她氣呼呼地警告著。
  
  「你說什麼?你把這裡租下來?」這下子鍾肯的語氣變了。難不成……
  
  「沒錯!」
  
  「誰租給你的!」他幾乎要有答案了。
  
  「我的同事,鍾欣!」於慎言篤定地說,好似一說出鍾欣的大名事情就能解決。
  
  鍾肯吁了一口氣,他就知道,老姊一缺錢什麼蠢事都幹得出來,他竟然打起他房子的主意來了!該死!
  
  「我想,我們最好到樓下好好談談。」他不想繼續杵在黑暗中和一個陌生女人為了房間爭執。
  
  「我們沒什麼好談的,你最好快滾!」他可沒閒工夫和一個陌生人談天。
  
  「你如果知道我是誰就不會這麼說了。」
  
  「是嗎?你是誰?就算你是天皇老子也不能亂闖民宅!」她怪笑一聲。
  
  「我是鍾欣的弟弟,鍾肯。」他朗聲地道。
  
  鍾欣的弟弟?老天!他是鍾欣說的那個「怪胎弟弟」?鍾欣不是說她弟弟根本不回台灣的?她啞然地瞪大眼睛,小嘴張得好大,對這突如其來的答案震驚不已。
  
  「現在,你願意和我談談了嗎?」他說著便精準地找開牆上的燈,乍亮的光線照亮了一室的清藍。
  
  這個女人長得還不錯,個子中等,清秀可人,年紀介於二十五到三十歲之間,一頭直髮披垂在後頸,穿著白色休閒服,從五官判斷得出她是那種凡事都親自打理、熱心過頭的女人。鍾肯只花了五秒鐘就將她研究完畢。
  
  於慎言則怔怔地盯著站在門邊的斯文男人,還有點猶豫著該不該相信他。不過,這男人給人一種乾淨清新的感覺,灰藍條紋襯衫裡一件白T恤,一條深藍色牛仔褲,他和這間房間幾乎成為一個整體系列,光是這點直覺就告訴她,她可能真的遇上這房子「真正的主人」了。
  
  「你……真的是鍾欣的弟弟?」她支吾地問。鍾欣從沒說過她弟弟叫什麼名字。
  
  「要看我的身份證或戶口名薄嗎?或者,打個電話把我老姊挖起床質問一下?」他嘲弄地反問。
  
  「不,不用了……」她覺得頭好痛。事情怎麼會變得這麼複雜?鍾欣啊,我會被你整死!她的表情哀怨而頹喪。
  
  「那我們到樓下談談吧!」她率先下樓,留給她片刻整理思緒的時間。
  
  隨著他走出門外的流動的空氣,一股清淡的香味倏地飄進她的鼻腔,她的焦慮霎時化為無形,慌亂的情緒也被撫平。真奇怪!這是什麼味道?聞起來滿……對味的。
  
  五分鐘後,他們面對面坐在一樓的沙發上,終於理出所有問題的癥結所在——鍾欣。
  
  「這房子早已登記在我的名下,我姊無權動用,她這次做得太過分了。」鍾肯面有難色,鍾欣不經他同意就將房子租給別人,況且還是個女人,這一次他不找她出來理論就太善待她了。
  
  「她也是為了幫我……」於慎言振作起精神,開始解釋。「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才從我家搬出來,鍾欣自然好心地提供我這個地方落腳,她說你平常根本不會回來的……」
  
  「我是不定期會回來,不表示不會回來。」他更正道。
  
  「是啊!誰知道這麼巧,我們都挑今天晚上住進來。」唉!她依稀刻鐘欣和她同年,這麼說來,眼前這位又是個比她小的男人了?為什麼老天不放過她?剛脫離一堆幼稚男,就又碰上了個小男生!
  
  「我姊收了你多少錢?我退給你好了。」他看得出她有難言之隱,不過,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總是不太好,更何況他是回來享愛「冷清」的,多個人實在有違他的度假計劃。
  
  「你要趕我走?」她睜大眼,兩道秀氣的眉瞬間聚攏。
  
  「不是趕你走,是請你搬回你家。」他平靜地回答。
  
  「我不能搬回去!」現在回去只會讓三個弟弟笑話她而已,再說,她怎麼能破了自己的誓言,甘願淪為小狗?
  
  「為什麼?」
  
  「因為……」這要她從何說起?既牽扯到個人隱私,又和她難以啟齒的乖舛命運有關,她要怎麼向他開口她離家的真正原因?
  
  見她不語,鍾肯倒也不強人所難,他退一步說:「這樣好了,我再叫我姊幫你找間房子,你明天先回家,等找到房子再搬出來。」
  
  「不行!」她斷然否決。
  
  「那你到底想怎麼樣?」他無奈地攤開雙手。
  
  於慎言看了看四周,霍地雙手支在桌面上,探身向他。
  
  「這樣好了,反正這裡有這麼多閒房間,你就分租一間給我,我保證絕不干涉你的生活。」跟個小男生住一間房子也沒什麼好忌諱的,頂多再把他當弟弟。
  
  「我不習慣和別人同居。」他冷冷地道。
  
  「這不叫同居!我跟你說,我已經二十八歲了,你可以把我當成姊姊,而且我一有空會幫你打掃房子,必須時還能幫你準備晚餐……」
  
  「我已經有個姊姊了,不需要再多一個。我自己會整理屋子,因為我有輕微潔癖。再者,我廚藝還不錯,從不麻煩別人。」他一一駁回她的話。
  
  有這麼上道的男人?於慎言簡直呆住了。為什麼她家的三個弟弟不能像他這樣?和這種男人住在一起肯定輕鬆多了。
  
  「那更好,你就把我當隱形人,我每天早上七點半出門,晚上七點半以後才會回來,幾乎有十二個小時不在,白天你一個人逍遙自在,晚上我回來後你也差不多要就寢了,所以,多我一個人並不會干擾你的作息。」她將情況一一分析讓他明瞭。
  
  「我這個人滿孤僻的,這也是不喜歡回家和我老姊住在一起的原因。」他直接表明不希望又多個「姊姊」來煩他。
  
  「我不管!我已經把錢給鍾欣了,三個月沒住滿我不走!」她只好用上耍賴這招了。
  
  「我姊收了你三個月的錢?」老天!正好是他的假期長度。
  
  「沒錯!」
  
  「我退給你!多少?」
  
  「我不要錢,我只要有房子住。」開玩笑,要她去哪裡再找間一個月只要一萬五千塊的別墅住?
  
  「你……小姐,別為難我行不行?」疲倦讓人耐性喪盡,他的好脾氣快用光了。
  
  「是你為難我吧?」她咬著下唇,叉腰瞪眼。「還有,我叫於慎言,為了不讓以後日子過得尷尬,你可以叫我於姊,或是大姊,我不會介意的。」她說得好像人家已經答應讓她住進來。
  
  「於慎言?」這個名字和人一點都不相稱,瞧她說話幾時謹慎斟酌過了?他在心裡暗忖。
  
  「對,我今年二十八……你幾歲?」她的話鋒轉得特別快。
  
  「二十五。」
  
  「瞧,我年紀比你大,別擔心我會欺負你或騷擾你,因為我自己就有三個弟弟,我對比我小的男人早已免疫,你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
  
  「我還沒答應讓你住進來,於慎言。」這位大姊未免太自動了。
  
  「鍾肯老弟,你忍心看一個二十八歲的老女人流落街頭而不伸出援手?」她使出哀兵之計。
  
  「我向來沒什麼同情心。」這年頭不酷一點會被別人爬到頭頂撒尿!
  
  「鍾肯,其實把一間房間租給我對你並不會有太大的影響才對,想想,你說不定過幾天又要離開台灣,多個人幫你看家又有什麼不好?」她開始苦口婆心地勸說。
  
  「我會在台灣停留三個月。」他又恢復冷淡的表情。
  
  「哦?那不是正好,我也付了三個月房租,你可以拿這段時間當試用期,看我合不合格成為你的室友。」
  
  「我說過,我不習慣和人同住。」
  
  「不習慣久了就習慣了,人的適應力很強的。」
  
  「我不想花精神去適應你。」他很不客氣地說。
  
  「那你可以無視於我的存在,反正我只是要找個落腳之處而已,又沒有久留的打算。」她不放棄地遊說。
  
  「先告訴我你為什麼不能回家?」總要有個理由吧?二十八歲的女人還蹺家,有點說不通。
  
  於慎言瞪著他犀利的眼瞳,僵了許久才說:「等我和你熟一些,我會告訴你,但現在能不能放我一馬?我明天還要上班。」
  
  「我明天會去找我姊姊,現在先借你住一晚,至於要不要讓你留下來我還沒決定。」他站起來,也沒什麼力氣再和她談下去。
  
  「那好,我有車,明天我載你一起去公司。」她熱心提議。
  
  「不用了,我自己會搭計程車。」逕自走向二樓,他在階梯上停住,轉身對她說:「那間藍色臥室是我的房間,請你去睡客房。」
  
  「哦!」這個鐘肯不太可愛嘛!和直來直往的鍾欣一點都不像。於慎言半嘟著嘴咕噥著。
  
  鍾肯走進他的房間,把自己丟向大床,床被間還存有於慎言身上的淡香。
  
  雅詩蘭黛的「WHITELINEN」香水!他的腦中立刻反射性秀出這款香水的名稱。
  
  清雅高貴,於慎言的香水品味還不錯。
  
  只是,他可不會因為她對香水的高品味而讓她住下去,明天他得找到罪魁禍首出面解決這檔事。
  
  哼!鍾欣若不能幫他擺平於慎言,他會讓她清楚一個二十五歲的男人發起火來是何種場面!
第二章
  
  糟!要遲到了!
  
  從無不良紀錄的於慎言邊開著她的MARCH小車邊瞪著車上的時鐘要不是昨晚被鍾肯攪和到半夜兩點,她又怎麼會睡過了頭,讓她今年的全勤功虧一簣?
  
  早知道從內湖到市區會塞車,但沒想到會塞得這麼嚴重,好像老天爺知道她在趕時間似的,硬是讓台北市的車全都在這時出籠,免得她超速被罰。
  
  唉!只差十五天也!再十五天這一年就要結束,眼看她可觀的全勤獎金就這麼飛了,滿三年全勤的公司招待旅遊也跟著泡湯,難怪她要邊開車邊懊惱地直捶方向盤,這個損失她能不向鍾肯要回來嗎?就拿這個當作逼他分租房間給她的籌碼好了。
  
  一進公司,牆上頭大的「天馬行空平面設計公司」燙金招牌今天看起來格外刺眼,總機小妹匪夷所思的瞪著她,驚奇地喊:「咦?於姊,你居然會遲到?你不是差十五天就滿三年全勤了嗎?」
  
  「是啊!路上塞車太嚴重了……」她苦笑幾聲,才找個理由解釋。
  
  「好可惜啊!」總機小妹的眼中全是憐憫。
  
  「沒關係,還會有機會的。」別人同情的眼光讓她更加扼腕,只好說些自我安慰的話。
  
  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她皮包一放好,立刻衝進秘書室,想當面向鍾欣求證房子的事,結果鍾欣的座位上乾乾淨淨,不在!
  
  「鍾秘書呢?」她愕然地問著助理秘書。
  
  「鍾秘書臨時接獲總經理的指示,昨晚趕到香港去和總經理會合,可能要出差七天。」
  
  「她出國去了?」在她最需要她的時候?於慎言的下巴幾乎要跌到胸口。
  
  「是的。聽說她出差完接著請假,要到紐西蘭度假。」助理秘書接著說。
  
  「出差之後還要去玩?」第一波震驚還沒平復,第二波又撞得她頭暈眼花。原來鍾欣向她要三個月的房租就是為了到紐西蘭度假?
  
  「是,總經理已經批准了。」
  
  「直接告訴我,她到底要多久才會回來上班?」她無力地撐額吐氣。
  
  「一個月吧!」
  
  「這麼久?天啊!看來我得自求多福了。」於慎言低叫一聲,足足杵了三分鐘,才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回設計部,癱在她的座位上。
  
  這下好了,原以為鍾欣能出面替她向鍾肯說情,沒想到她竟後拍屁股走人,留給她這個大麻煩。
  
  嘖,怎麼第一次租房子就碰上這種事?這會不會是死去的爸媽在懲罰她丟下三個弟弟不管的前兆?她惴惴不安地想起家裡那三個把她氣得半死的男人,火氣再度上竄。
  
  哼!都是他們害的,要不是他們逼她出走,她會遇上這種事嗎?
  
  正出神時,藝術總監黃得亮將一份資料放在她面前,和顏悅色地說:「小於,你這份設計稿有點問題,上頭特別色的色票和原稿有出入,麻煩你更正一下。」
  
  「啊!是嗎?對不起,我立刻改正。」她驚惶地坐直身子,扯出一個抱歉的微笑。
  
  黃得亮是公司裡的獨身貴族,三十二歲,也是她身邊唯一一個比她年長的未婚男性,長得頗為英俊,又善於打扮自己,時髦且有品味,無論何時看起來總會讓人眼睛一亮。
  
  他是「天馬行空」的一顆發光體!
  
  「怎麼了?一大早就遲到發呆?」他笑容可掬地問道。
  
  「沒事,沒事,可能是被台北的交通打敗了,死掉的腦細胞一時補不回來。」她虛應地笑著。
  
  黃得亮去年才從別家廣告公司被挖角過來,一來就對每個女人都好,他很會抓住女人的弱點,一點點小慇勤和小溫柔就將全設計部的女人們一網打盡,只有於慎言對他始終保持距離。她有自知之明,她是絕對玩不起愛情遊戲的,而貢得亮一看就知道是個遊戲人間的高手,這種男人儘管年紀和外貌都符合她的條件,也令她心動,可是她還是理智地把他排隊在芳心之外,她只和將來會與她結婚的男人談感情,這樣才有保障。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冷淡傷了他大男人的自尊,在眾多佳麗中,黃得亮硬是常常找機會和她聊天,而且還不停對她放電,一副對她興趣極濃的模樣,害她莫名其妙成為設計部女人的假想情敵。
  
  想來還真有點冤枉!
  
  「你最近似乎情緒不太穩定,是不是有什麼煩心的事?需不需要找人聊聊?」黃得亮又用那種醉人的腔調說話。
  
  說真的,初進公司,他就對這位外表清麗的「於管家」非常對眼,設計部裡的許多雜事幾乎都是她在做,可是從沒見她抱怨或抗議,她儼然將這裡當成自己的家一樣打理,非常熱心。
  
  但是,要是因為她好說話就以為她是個逆來順受的小女人,那又錯得離譜了。基本上,於慎言是個很有大姊風範的女人,她照顧新進,不會計較小事,在公司裡人緣極佳,許多人有困難第一個一定找她幫忙,而她通常不會拒絕,真的是為朋友兩肋插刀在所不惜的人。
  
  可是,據他觀察,在她作風強悍直接的表象之下,於慎言並不是個精明的人,她的迷糊也是出了名的,太過大而化之,反而暴露出她對人心沒有防備的缺點,她相信人性本善,沒有天生的壞人,所以對同事們都誠心以待,這樣有點傻大姊性格而且又長得頗為漂亮的女人,也難怪一些年輕男同事對她好感不減。她很有年輕男人緣,他知道公司裡就有兩個她的愛慕者,不過都比她年輕,一直不敢表態因為於慎言早就聲明她絕不和比她年輕的男人談戀愛,這又讓他對她產生許多好奇。
  
  研究她或許是件很有趣的事,他想。
  
  「不用了,我沒什麼心事,只是搬家出了點小狀況而已。」她忙著重新替色稿換上色票,沒有把心思放在他特別的關切上。
  
  「搬家?你不是住在家裡嗎,還搬什麼家?」黃得亮查過她的資料,知道她父母雙亡,從大學時就和三個弟弟住在一起,負責照顧他們的一切。
  
  「呃……哦……」她實在恨自己的快嘴,幹嘛跟他提起搬家這種私人的芝麻小事?
  
  「發生了什麼事嗎?」黃得亮柔聲地問。
  
  「也沒什麼事,可能搬不成了也說不定。」她笑著想矇混過去,天曉得他幹嘛突然這麼關心她,難道他沒感覺到其他同事已開始凝聚異樣的眼光了嗎?待會兒那些小女生又要酸溜溜地損她了。
  
  「搬不成?找不到房子嗎?我可以幫點忙……」
  
  「不用了!總監,這只是我的小問題而已,不勞你費心,謝謝你。」她客氣地婉拒他的好心。
  
  「好吧!我也不煩你了,不過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說,我隨時都會為你做任何事的。」最後一句話中有話,他傾身低聲說完,就噙著笑走回他的座位。
  
  於慎言的心被這幾句話撩得怦怦作響。這個黃得亮到底在想什麼?沒事在辦公室中挑逗女性屬下,這如果是個玩笑未免開得太過火了,有哪個女人招架得住這種曖昧的語氣?更何況,她還一直渴望著和個成熟男人談戀愛,他若不是真心,最好別來惹她!
  
  愣愣地上著天花板,她用了將近五分鐘才收攝心神,趕快將色稿修正。
  
  正事要緊,她千萬不能把時間浪費在別人無心又無意義的言詞上。
  
  才剛定下心不久,總機小妹就撥了電話進來,悄聲道:「於姊,那個程少爺又送花來了。」
  
  啪!於慎言聞言差點把手中的彩色鉛筆折斷。
  
  那混小子又來了?
  
  她蹙著雙眉,臉上已燃著怒火,霍地離開座位,走向大門。
  
  總機櫃檯前站著一個大過纖瘦秀氣的男人,二十出頭,全身穿著名牌服飾,手中正捧著一大把紅玫瑰,一瞧見於慎言就咧嘴而笑。
  
  「慎言……」
  
  於慎言氣沖沖地走到他面前,冷著臉道:「我說過了,請不要再來打擾我上班,程先生,你可以閒著沒事到處送花給女人,但我可是個得工作才養得活自己的小職員,沒時間囉唆無聊的事,請回吧!」
  
  說來真是衰到極點,半年前才剛踢走一個死纏不休的小愛慕者,她又在一次接洽客戶時被這個年僅二十二歲的程瑞同相中,這種要人命的桃花運到底要折磨她到幾時?
  
  這三年來追她的男人平均年齡都小她三到四歲,也不知他們是中了什麼邪,一看見她就窮追不捨,像蜜蜂看見花蜜似的黏著她不放,她自認過了年輕貌美的天真年紀,也沒有偶像級傲人的身材,為什麼這群小蘿蔔頭還會發了瘋似地愛上她?到底為什麼?
  
  
  程瑞同和之前的追求者沒什麼兩樣,一看見她就兩眼發亮,藉著工作的關係常常到公司找她,之前還會佯裝是來討論他們公司委託的簡介設計,後來就開始明目張膽地邀她吃飯、看電影,接著就是沒頭沒腦地送花……
  
  每逢星期一、三、五就是她的受難日,因為程瑞同總是會親自送花來騷擾她,他的企圖她還會不懂嗎?口口聲聲總是把愛掛在嘴邊,惡得她真想再使一記過肩摔將他摔到北極去!可是,偏偏他是大客戶的獨生子,根本就得罪不起。有一次他和她站在門口說話時被總經理看見,總經理還逢迎巴結地要她好好陪他,要她小心伺候,不能丟了這個大客戶……
  
  啐!她又不是舞廊小姐!
  
  經過兩個月的虛與委蛇,她再也受不了了,程瑞同不僅天天電話找她,還透過管道查到她的住處與電話號碼,白天晚上都不放過她。
  
  夠了!她再也不能忍受這種一頭熱的戀情,她幹嘛得接受這種待遇?她早就發過誓了,這一生她只找比她大的男人戀愛結婚,誰也別想阻撓她的想法,於是她在上週六向程瑞同發了一頓脾氣,要他今後再也別來煩她,否則她會給他好看!
  
  但,看得出來,她的警告一點用處也沒有,瞧他今天一副沒事的樣子,她的拳頭就發癢,她的口頭警告完全白費了。
  
  「我知道你不希望我來打擾你,可是,我昨天打電話去你家找你,聽說你搬出去了,真把我急死了。」程瑞同細聲細氣地說。
  
  於慎言差點口吐白沫。這傢伙還算是個男人嗎?娘娘腔不說,連表情都像個小媳婦一樣,這點是他最讓她反胃的地方。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她雙手叉腰,惡形惡狀地瞪著他。
  
  「我擔心你啊!你搬到哪裡去連你弟弟都不知道,這會教我寢食難安的……」他咬著下唇,眼泛幽光。
  
  惡!如果這年頭有太監的話,這位程少爺最有資格榮登第一號。
  
  
  「笑話!我又不是你老婆,你緊張個屁?」她氣得口不擇言。
  
  「慎言,為什麼你總是不能接受我?」程瑞同一臉委屈。
  
  「請問,你知不知道你幾歲?又知不知道我幾歲?你想清楚你是在找女朋友還是找老媽子!我於慎言只接受年紀比我大的男人,沒興趣照顧小孩子,所以第一項你就不合格,死心吧!」她冷笑地說。
  
  「我……我是真的愛你……」他辯解道。
  
  從她身上掉下的雞皮疙瘩可能三天三夜也掃不完。
  
  「要愛,不如來愛我們總機小妹,她今年二十歲,配你正好,你這束花啊,就送給她當見面禮!」她一把拉起總機小妹,抬起她的下巴對著他。
  
  「於姊,你真愛開玩笑。」總機小妹笑嘻嘻地打掉她的手。
  
  「你別鬧了!」程瑞同紅了臉頰。
  
  「你才別鬧了!」她再次端起大姊的架式,以冷靜的口吻說:「聽著,別再來煩我,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可能愛上你,懂嗎?」這麼簡單又直接的拒絕他若是還不明白,那她肯定了的腦袋也有問題。
  
  「慎言,我除了年紀比你小之外,有哪一點不好?我家有錢,可以讓你不愁吃不愁穿,你嫁給我就能過著舒服的日子,不需要再待在這間小小的設計公司受苦受難……」
  
  「抱歉,錢對我的意義不大,我是個感覺重於一切的人,簡而言之,你再有錢,我對你沒感覺一樣沒得談!再見!」她氣呼呼地說完,轉身就要走,卻被他一手拉住。
  
  「我不急,除非你找到比我好的對象,否則我不會放棄你的。」他篤定地說。
  
  「放手!我已經有對象了。」她掙開他,急得拚命大叫。完了!已經有些人站在走道旁圍觀了。
  
  「誰?是誰?」程瑞同立刻打翻了醋缸。
  
  「是……」該找誰來替她清除這塊牛皮糖?誰啊?
  
  這個求救訊號才剛亮起,電梯門打開,一個頎長的男人正巧走入戰場,於慎言順著腳步聲轉過頭,就看見一臉清爽煥然的鍾肯走進公司的玻璃門。
  
  鍾肯來找鍾欣了!時機剛好!
  
  「是他!」她伸手一指,連帶把總機小妹和程瑞同的眼光同時拉向鍾肯。
  
  鍾肯一抬頭就看見許多只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其中還包括於慎言,他有點錯愕地愣在當場。怎麼?這位於大姊從昨夜鬧到現在還不累啊?
  
  「他?」程瑞同不太相信。
  
  「是的。」
  
  「我不信!」這小子哪一點比他強了?程瑞同猛搖頭。
  
  「鍾肯,你來了!」她不理會大家的注目,笑著衝過去抱住救星的手臂,彷彿在大海覓到一個救生圈。
  
  「是,我來找……」鍾肯一頭霧水地看著過度熱情的於慎言。
  
  「找我是不是?我正在等你,你遲到了。」她笑著接下去,並且轉頭朝一旁嫉妒得將要發狂的程瑞同說:「我就是搬去和他一起住,他雖然錢不多,但我看他就是順眼極了。」
  
  「你真的喜歡他?他年紀比你大嗎?」
  
  「他……和我同年,怎麼?這點你就比不上吧?」臨時多賞給鍾肯三歲,希望他不要太介意。
  
  「他不會愛你的,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能像我這麼愛你了!」程瑞同失去風度地喊道。
  
  鍾肯這下子摸清自己的角色了,敢情於慎言不只侵佔他的房子,還想利用他來排隊追求者。她可真會算計!
  
  「我不想造成你們的誤會,事實上我和她只是……」鍾肯在這裡頓了頓,朝於慎言使壞地笑了笑。
  
  於慎言暗叫不妙,急忙扯了扯他的衣袖,眼中有著無言的哀求。
  
  拜託,現在別拆我的台,我快被這個傢伙煩死了!她的眼睛這麼說。
  
  那你得答應不再強迫我租房子給你。鍾肯清澈的眼睛似乎這麼回答。
  
  
  哇!趁人之危!於慎言的瞳眸閃過一絲慍怒。
  
  那就算了。他聳聳肩。
  
  好吧好吧!我認栽了。她翻了翻白眼。
  
  他們兩人以眼神對了幾句各方面,短短幾秒鐘便達成協議。
  
  「你們是什麼?」程瑞同追問。
  
  「我們只是想先同居度婚,若是生活配合上沒問題,那就可以考慮婚期了。」他摟住她的肩膀,輕巧地轉了個彎,還是替於慎言解了危。
  
  「慎言,你真的喜歡這種吊兒郎當的男人?我雖然比你小六歲,可是我的成熟度絕不亞於這個人……」程瑞同試圖挽回這段「自作多情」。
  
  「程先生,談感情又不是在競標生意,你的優點或許很多,可惜我無間消受,實在抱歉,我和我男朋友還有事要談,請回吧!」她強忍著一肚子噁心,拚命下逐客令。
  
  「喂,以後別來騷擾我女朋友,聽見沒?」鍾肯很稱職地回頭警告情敵。
  
  程瑞同看著他們兩個相稱的外型,一顆心倏地跌落谷底,將花丟在地上,憤然離去。
  
  男配角走了,看熱鬧的人還盯著男女主角不放。雖然公司同事早就見慣了於慎言趕走騷擾者的場面,可是像今天這種三角關係還是第一次領教。大家都有著同樣的疑問:二十八的於慎言到底魅力何在?
  
  「呼!終於可以清靜了。」
  
  於慎言鬆了一口氣,正想謝謝鍾肯的幫忙,就見他雙手從她肩上收回放進口袋,揚了揚眉,逕自往公司裡頭走去。
  
  大家自動讓開一條通路。
  
  「喂!鍾肯,等一等!」她立刻追上去。
  
  「事情解決了,我們之間再無瓜葛,是不是?」他在走道上站定。
  
  「但是……」事情會變成這種局面完全是那個程小子惹出來的,害她失去了堅持不搬的立場。於慎言真不願因此欠鍾肯一份人情!
  
  「我這就去找我姊姊,要她還你錢。」鍾肯笑著邁開步伐。「房事」就要解決了,他豈能不開心?
  
  「別找了,鍾欣出國了。」她急急吐出這句話。現在公司的同事不知道會怎麼談論她,鍾肯最好還是不要進去,免得成為謠言的靶心。
  
  「出國?我回國她卻出國了?」他愕然地轉頭看她。這元兇竟然逃了?
  
  「是的,所以找她也沒用。」
  
  鍾肯默默地衡量著情況,想想算了,只要這位於大姊願意搬走,鍾欣在不在都無所謂。
  
  「那好,反正剛剛我幫了你,就算我姊不出面,你也得搬出我家了。」鍾肯微微一笑。
  
  「我剛剛什麼也沒說,鍾肯老弟。」只不過眉目傳言他就當真了?她可得臉皮厚一點,只要她賴著不走,相信他也無可奈何。
  
  「你……」鍾肯愣了慚,沒料到她會出爾反爾。
  
  「我有開口求你幫我嗎?」她聳聳肩。
  
  「這……」她是沒說什麼,可是她的表情和眼神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啊!
  
  「既然我什麼也沒說,那麼,搬家的事還有得商量了。」
  
  「於慎言……」他啞口無言,只怪自己的爛好心用錯對象。
  
  「啊!我還得上班,我們晚上見了。」她笑著擺擺手,頑皮地擠擠眼,走進設計部去了。
  
  「喂!等等,於慎言……」鍾肯又被擺了一道,心中很不是滋味,扯開喉嚨喊她,卻只換來公司裡其他人的側目而已。
  
  總機小妹悄悄地走近他,問道:「請問,你真的和於姊同居啦?」
  
  「我……」沒事沾了一身腥,這下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他不願再久留,冷著臉走出「天馬行空」,決定晚上再和於慎言算這筆帳。
  
  而於慎言呢?她正被設計部裡的女人們圍繞著質問與男友同居的事。
  
  她也忙著闢謠,輕鬆不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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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下了班,於慎言習慣性地又要趕回家,匆匆上車後,才突然想起自己已經搬了家,不用再急著回家當煮飯婆了。可是,一不在家,也又擔心三個弟弟會不會餓死;或者,他們正忍著飢腸在等她回去燒頓晚餐……
  
  「我在幹嘛?那三個小蘿蔔頭搞不好還樂得不用天天回家吃晚飯呢!」她將自己過度的母愛藏好,努力想起於慎謀沒大沒小的嘴臉來加強自己的決心。
  
  可是,當車子行經通往老家的岔路時,她只用兩秒鐘考慮,就將車子駛向三年來天天走過的街道。
  
  還是回去看看吧!說不定他們因她的出走而傷心難過,那她就可以不用面對鍾肯的臉色,直接搬回家了。
  
  她將車子停在巷口,慢慢走回家,還沒到門口,就聽見一大票男男女女的聲音傳來。她覺得奇怪,探頭一看,她家門口停了好幾輛摩托車,五、六個於慎行的大學同學正陸續走進大門,有幾個在門口點煙,嘴也沒閒著地聊天。
  
  「喂,於慎行,你老姊真的搬出去了嗎?」一個大男孩問。
  
  「是啊!以前我總以為少了她天會塌下來,可是她一走,我才赫然覺得世界開闊許多。」於慎行高聲笑著。
  
  「瞧你以前怕你老姊的那副行得還真孬種……」另一個男孩又說。
  
  「哎,別亂講啊!你小心被我弟聽見會揍人。」於慎行啐道。
  
  「難道不是?你老姊就像個武則天似的,把你們三個男人管得死死的,她真該早點找個嫁掉算了,省得在家當老處女,心理不平衡。」
  
  「我姊長得漂亮,不算老處女,而且追她的人可多咧!」
  
  「可是,你不是說追你姊姊的都是年紀比她小的男人嗎?」一個女孩發問。
  
  「嗯,亂奇怪的。」於慎行搖搖頭。
  
  「害我都不敢上你家,搞不好被你老姊『煞』到了,來個老牛吃嫩草,那我不虧大了?」一個男孩惡劣地笑著。
  
  「算了吧你,我老姊會看上你這種貨色?」於慎行笑斥著他的同學。
  
  這時,於慎謀從公寓裡走出來,陰沉地瞪了那個男同學一眼,把那個同學嚇得摸著鼻子走進去。
  
  「慎謀,你要去哪裡?」於慎行喊住他。
  
  「怎麼,你也要像大姊那樣囉唆了?」於慎謀冷冷地說。
  
  「我只是問問,等一下要是慎知回來問起你,我才好回答啊!」於慎行對他們這個小弟一點轍也沒有,好像他才是於家老大似的。
  
  「放心吧;大姊不在,大家都自由了,慎知恐怕不混到半夜是不會回來的,你最好看好你那票損友,要是把房子弄亂了,你得負責收拾。」
  
  「好了,我知道啦!這種逍遙的生活得快點享受,否則,老姊哪天跑回來又沒得玩了。」於慎行油條地吐出一大口煙圈。
  
  「哼!虛偽,明明巴不得大姊走,還假惺惺地留她,你和慎知都是噁心的傢伙。」於慎謀冷嘲著。
  
  「是是是,你最實在,心裡想什麼全都說出來,當心大姊最記恨你。」
  
  「忠言逆耳,我只不過替大家擺脫她的束縛,話是難聽了點,不過總比她把全副精神放在我們身上來得好吧?」
  
  「說真的,有時她真教我透不過氣來。」於慎行認真地道。
  
  這些對話一字不漏地傳進於慎言的耳裡,她的內心受到不小的撞擊,尤其是於慎行最後的這句話,就像根針刺進她的心臟似的,痛碎肝腸。
  
  原來這十年來她付出的一切,只換來這種心聲!
  
  她的責任心、手足愛,她最重視的天倫親情,無形中都成了他們三個的束縛與壓力。
  
  姍姍地踱回車內,她呆坐了有十分鐘,才神情恍惚地驅車離開,在繁華的台北市繞來繞去,然後走進一家Pub裡喝酒解悶,可是,為什麼心中那塊沉甸甸的大石猶然排遣不掉呢?
  
  愁,反而隨著夜色更濃了。
  
  回到內湖的別墅,已經十一點半了,屋裡亮著微暈的燈光,像在等待晚歸的人,不過,諷刺的是,這裡同樣不歡迎她……
  
  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進屋內,坐在客廳的鍾肯似乎正等著和她談判,一看見她進門,就皺著眉道:「你不是說晚上要和我談租屋的事嗎?害我等到現在……」
  
  「我明天就搬!」她低頭與他擦身而過,聲音僵硬。
  
  鍾肯被她的乾脆嚇了一跳,早上還賴著不走的人現在竟會冒出這句話?
  
  「你要搬回家去?」他奇怪的問。
  
  她搖搖頭。
  
  「找到其他房子了?」
  
  還是搖頭。
  
  「那你要住哪裡?」鍾肯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太狠了,一時脫口而出。
  
  於慎言霍地轉身,臉上全是淒惻和痛苦,她衝著他喊道:「住哪裡都一樣,都會被人嫌來嫌去,好像我是個多糟的管家婆一樣,關心被當成垃圾,我就算睡馬路也好過這樣被人踢來踢去的……」
  
  鍾肯終於發現她的異狀了,一個傷透了心的女人才會有這樣的表情,但,是誰把她搞成這樣的?
  
  「你還好吧?」他輕聲地問。
  
  「不好!我的情緒壞透了!不過你放心,我已經知道自己有多令人厭煩了,真好笑,才照顧他們十年,就以為自己有多偉大,我真蠢!」她狂笑著走向樓梯,失控的模樣令人著急。
  
  鍾肯上前拉住她的手臂,「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至少沒你的事,你不是一直要我滾得遠遠的嗎?我這就走,你又可以享受清靜的孤僻生活了。」她笑得比哭還難看。
  
  鍾肯從她的話中拼湊不出整件事的真相,於是從口袋中拿聘只小香精瓶,放到她鼻下,讓她嗅了幾下才收回。
  
  於慎言被那種帶著迷迭香和薄荷的氣味沖醒了神智,一種鎮定的力量從頭而下,將她從絕望的深淵抽離了出來。
  
  「這是什麼?」她的苦惱霎時減輕許多。奇了,第一次遇見他時她也聞過這種味道。
  
  「香水。」鍾肯見她稍微平靜,淡淡一笑。
  
  「香水?」她怔忡地看著他,意外地發現他的笑容裡有些稚氣。
  
  「別研究這個了,來,我們喝點酒,聊聊。」他主動拉她到客廳,再從冰箱拿出兩罐啤酒,打開一罐,放到她面前。
  
  「喝酒聊天?」鍾肯怎麼變親切了?
  
  「嗯,來談談你的事。」他對她的興趣增加了。在同一天內看見她的堅強獨立與脆弱溫柔,內心竟也跟著不平靜起來。
  
  「我的事有什麼好談的?」她喝了一大口酒,用手背擦掉唇邊的溢痕。
  
  「有啊,我很想知道你為什麼不能搬回家。」一定有什麼理由,再加上她剛才說的「他們」,指的又是哪些人?
  
  「我如果搬回去,我就是小狗!」她忽地仰天大笑。
  
  「什麼?」他不懂。
  
  「這是我對自己發的毒誓,結果,自食惡果了。」她一手撐著下巴,自嘲著。
  
  「說來聽聽!」他雙手環在胸前,靠向椅背,亂中有序的頭髮鑲住陽剛又斯文的臉,一雙黑澄澄的眸子直盯著她瞧。
  
  「真想聽?好吧,告訴你也無妨。」
  
  於是,她把自己的家庭背景和三個弟弟的生活衝突逐一道來,並且毫不諱言她奇異的桃花運為她帶來的困擾與無措。
  
  鍾肯愈聽愈奇,很難想像居然會有像她這樣的女人,她就像被加了設定的標靶,只有某個層級的人能追求她,而她連改變的力量都沒有。
  
  天下竟有這種事!他不太相信。
  
  「這實在太詭異了,會不會是你過於迷信,才會讓自己不知不覺朝這個方向走?」他從不語怪力亂神。
  
  「才不呢!我從十三歲那年就決定,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裡,所以我一點也不相信算命仙的各方面,可是詭異的是,這十多年來,在我身邊出現的都是小男生,沒有例外!瞧,你不也是?」她又咕嚕喝了一大口酒。
  
  「所以你想搬出來,換換環境?」
  
  「我被我三個弟弟氣炸了,他們一點都不體恤我的辛苦,老是率性而為,我從大學一年級就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們長大,一種無形的責任感驅策著我要照顧他們,直到他們都獨立,這是我爸媽交給我的使命,我從不是真的在意扛下身兼父母的職責,可是……他們幾時替我想過?我下班回到家裡還要給我臉色看,他們真是被寵壞了,所以我才在你姊姊的建議下搬出來住……」她頓住了。
  
  鍾肯很有耐心地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但是,今天下了班,我還是忍不住回去探探,怕他們少了我就什麼事也做不好,結果……」她的聲音哽咽了。
  
  「結果他們每個人不僅過得好好的,甚至比你在時還要快樂。」他接完她的話。
  
  她驀地抬頭看他,驚訝地問:「你怎麼知道?」
  
  「每個男人幾乎都一樣。」他笑。
  
  「是嗎?我躲在轉角,聽見我二弟說我讓他透不過氣來的時候,我真的好傷心,我對他們的愛,難道錯了嗎?」她煩亂地拂去眼角的淚,心又痛了。
  
  「你沒有錯,只是方法錯誤。男人都需要更大的空間才能自由呼吸,那是體內動物性基因在搞怪,你弟弟們也一樣,你把父母加諸在你身上的責任不知不覺地轉嫁給他們,你的壓力透過肢體語言不斷地傳遞出去,於是,久而久之,他們也被同樣的壓力壓得喘不過氣來。」他的解析鏗鏗有力。
  
  她有點傻了,這傢伙真的只有二十五歲?
  
  「為什麼你能說得這麼透徹?我們才認識不到一天,你怎麼能說得好像你已經很瞭解我了?」她已經忘了要哭了。被一個比自己小的男人說教這還是頭一回。
  
  「我喜歡分析和推演人性,這也是我工作的一部份。」他瀟灑地挑起一道眉,喝一口啤酒。
  
  「男人真的都屬於野生動物嗎?」她一副請教高人的崇拜眼神。
  
  「幾乎都是!」他有點想笑,從沒看過一個人像她這樣毫不遮掩內心所有的情緒,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
  
  「或許我也有錯,我總認為辛苦的只有我一個人,從沒替他們的心情著想。」天!什麼時候開始,她竟把三個弟弟當成兒子在管教?而她也成了不善與孩子溝通的母親了?她悚然一驚。
  
  「就用這段時間讓你們姊彼此透透氣吧!我想這樣對你們比較好。」
  
  「是啊!我剛剛一路上回來時也這麼想,我該放手讓他們自己長大了。」她歎息地倒向沙發,閉起眼睛。突然,她像想到什麼似的,又倏地睜大眼睛,跳坐起來。「等等,鍾肯,你剛才說什麼?」她大叫。
  
  「我說什麼?」他反問,笑意在臉上擴大。
  
  「你的意思是答應要讓我住下來了?」她興奮地看著他。
  
  「嗯。」他輕輕點了點頭。沒辦法,在她最難過時趕走她太殘忍了。
  
  「哇!太好了!我不用去住旅館了!太好了!喲呵!」她跳起來,繞過桌子,拉著他的手直喊:「謝謝!謝謝!」
  
  「喂喂,於大姊,請你鎮靜一點行不行?又哭又笑的,真醜!」瞧她高興得像個小孩,他實在很難想像她比他大三歲。
  
  「鍾肯,你是我的貴人!」她說著依著他坐下,一把抱住他整條手臂。
  
  鍾肯不太習慣和她太親愛,連忙抽手,警告地比了比手勢說:「喂喂喂,別侵犯了我的個人空間哪!先說好,要住進來得不互相影響生活步調和習慣。」
  
  「知道了!緊張什麼?你對我來說只是另一個弟弟,放心,你是安全又自由的。」她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
  
  他真服了她了,哪有人能在瞬間破涕為笑?她變臉未免變得太快了。
  
  「這麼說,如果你搬出去,原是打算去住旅館?」他再度銜接上主題。
  
  「是啊!我以為我被全世界遺棄了,只好先住旅館,再找其他房子。現在你的好心救了我,願意讓我住在這裡,真是太好了。來!慶祝我們成為室友,乾杯!」她拿起啤酒罐和他輕碰一下,隨即將所剩的啤酒一飲而盡。
  
  「好了,你有點醉了。我看你在回來之前就喝了不少酒了。」他起身走到廚房去替她沖一杯茶解酒,再這樣讓她瘋下去,她明天一定無法上班。
  
  「你又知道了?太厲害了!」她倒在沙發上,覺得梗在心裡的石頭已經消失。和鍾肯聊聊,心定多了。
  
  「滿身的酒味和煙味,任誰都聞得出來。」他端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的桌上。「喏,喝點茶解酒。」
  
  於慎言眨眨眼,被這個小舉動感動了。
  
  「你知道嗎?我弟弟們從沒幫我倒過一杯水……」
  
  「是嗎?那你的確寵壞他們了。」他搖搖頭,於家三個男人真幸福,不像他,十幾歲就一個人在國外生活,偶爾回家還得伺候他那位什麼事都不會的老姊。同樣在人間,為何還有地獄與天堂之別?
  
  「是啊!我累了,真想找個成熟老男人來寵我。」她打了個呵欠,抱住抱枕低喃著。
  
  「難道都沒有個比你大的男人追你?」他覺得匪夷所思。
  
  「沒有。雖然有遇到幾個,我對人家也有好感,可是,從沒有一個正眼看過我。」她講到這裡時,腦中忽然掠過黃得亮的臉。「啊,只有一個,就是我現在的上司。」
  
  「哦?他對你有意思?」
  
  「我也不知道,怪怪的……」黃得亮是對她有點特別,不過在今天她和鍾肯在公司演出那幕戲之後,恐怕又要被三振出局了。
  
  「你喜歡他嗎?」鍾肯又問。
  
  「他太帥了,那種男人讓人沒安全感。」
  
  「這樣啊!那你為什麼不將就一下今天那位對你死心塌地的小男生?」鍾肯想起程瑞同。
  
  「拜託!要我喜歡一個帶奶味又娘娘腔的男孩,不如讓我死了吧!」她伸長腿,極不文雅地蹺到椅子扶手上。
  
  「你啊!有時說話太粗魯了。」他啐笑道,她「慎言」這個名字根本是自叫了。
  
  「那又怎樣?真的喜歡我的人,就要連同我的缺點也喜歡,我相信總有一天我一定會遇見一個真正瞭解我、愛我的人,那個時候,我一定第一個告訴你……」她的聲音逐漸模糊,眼睛合上,逕自睡著了。
  
  「喂!於慎言,你不能睡這兒,會感冒的。」鍾肯走到她的身邊輕搖著她,半天還叫不醒,終於放棄,只能苦笑地從樓上拿來一條被子替她蓋上。
  
  「祝你有個好夢,於大姊。」他看著她睡著時純真的臉龐,輕聲地說。
  
  關燈前,他知道他得開始適應有個室友的日子了。

第四章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是,還是有些狀況不在預期之內。
  
  成為室友的第一個星期,鍾肯就被於慎言一些奇怪的習慣徹底打敗了。每天早上,她竟然用一種警鈴鬧鐘來叫醒自己,結果,她自己沒醒,反倒是他被吵得不得安寧。
  
  「你就不能自動一點,靠體內生理時鐘自己醒來?」他總是一大早就怒氣衝天地敲開她的房門,幫她按下那個會讓人神經緊繃的鬧鐘。
  
  「我的生理時鐘早就沒電了……」她把頭埋在枕頭裡咕噥。
  
  「那拜託你,買個只有你自己聽得見的音樂鬧鐘行不行?」他很少一大早和人吵架,這女人真有本事!
  
  「鍾肯,我有時連這種警鈴都聽不見了,更何況那種音樂的催眠鬧鐘?」她在半夢半醒之間還能反駁得他啞口無言。
  
  鍾肯氣得幫她按下鬧鈴,再度回床上睡他的大頭覺。
  
  這是第一回合交鋒,於慎言一戰一勝。
  
  接下來,鍾肯有一次較晚回來,一進臥室,就發現他的房間被整理過了,裡頭的浴室甚至還噴了某種令人反胃的清香劑,他頻頻作哎地衝出房間,把才剛上床的於慎言從房裡拎出來盤問。
  
  「誰告訴你可是進我房裡亂搞,還噴那種嗆死人的毒氣?」他的聲音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音量。
  
  「我有整理房子嘛,看在你是個好房東的份上,我就幫你清一清浴室。你知道,浴室不消毒會有霉味也!」她大方地說。
  
  「你那些消毒水還沒毒死黴菌就先毒死我了!」他低吼。
  
  「呃?是嗎?」她歉然地笑笑。
  
  「我非常感激你的好心,但請你別再這麼主動幫忙了,可以嗎?還有,我對一些低等的香氣過敏,以後別在這棟房子裡用任何市面上的芳香劑,懂嗎?」他捺住性子吩咐。
  
  「懂。」她認真地點點頭。不過,什麼叫「低等香氣」?
  
  第二回合交鋒,鍾肯扳回一城。
  
  更有甚者,某個星期日鍾肯從外頭回來,尚未進門,抬頭便見一圈夾在衣架上的蕾絲內衣褲像國旗一樣在側邊陽台上隨風飄揚,差點當場昏厥。
  
  這還像話嗎?
  
  「為什麼你不用烘乾機把你那些小碎布烘乾就好?掛在面對大馬路的陽台你以為好看嗎?」在國外生活了多年,於慎言的行徑實在讓他大吃一驚。
  
  「那些內衣不是絹絲就是棉的,不能烘,也不能曬,我只是拿出去吹吹風,幹得比較快嘛!」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她在陽台晾衣服晾了十幾年,她老弟們連吭也沒吭一聲。
  
  「小姐,難道你一點都不覺得羞恥嗎?那種駐人貼身衣物怎麼能掛在人人看得見的地方?」
  
  「為什麼不行?我曬衣服也犯法啦?中華民國法律有規定不准在陽台晾內衣嗎?」她睜大眼睛望著他。
  
  「這……這是基本禮貌!」他如果腦溢血,全都拜這位大姊所賜。
  
  「基本禮貌?那你去看看,全台灣有多少人不懂這項禮貌?在南部,還有人直接曬在馬路邊哩!」她不在意地擺擺手。
  
  「這樣有礙我房子的觀瞻,你到底收不收?」他兩手往腰間一叉,端出房東的架子。
  
  「收就收嘛,不過是幾件內衣而已,有什麼好氣的?我還想把你的也一起晾出去呢!」她就搞不懂,他幹嘛跟她的幾件內衣過不去。
  
  「得了,不麻煩你了,我自己的衣服我自己洗。」為了壓下怒火,他的力氣消耗得特別快。
  
  「那我浪費?每天才一、兩件,我們分開洗既費水又費電,合在一起洗才划算嘛!」她立刻反駁。
  
  「我自認還付得起這點該死的電費。」他得找個看不到這女人的地方,否則他一定會被她氣死。
  
  為什麼他要衝動地答應讓她住下來呢?才短短幾天他就後悔得要命!
  
  一星期下來,他們之間這類的插曲不斷,兩人都還在調整步伐的階段,於慎言以前在家習慣主宰一切,想到什麼就做什麼,而鍾肯在國外住了十幾年,自有一套生活原則,他們要和平相處可能還得靠時間來幫忙。
  
  而事實上,於慎言也逐漸從許多小地方看出鍾肯的個性,他很自律,任何東西都放在一定的位置,用完立刻歸位,整間屋子在他的隨手整理下井然有序,根本毋需她雞婆打掃。
  
  還有,他的潔癖雖不嚴重,可是已足以讓她這個女人為之汗顏。
  
  例如,於慎言是個標準的急性子,無論做什麼事都要在短時間內看出成果,包括整理房子。她會用最偷懶的方式將看得見的地方弄乾淨,至於看不見的地方,亂一點無妨。可是鍾肯就不是個只做表面清潔的人,他會徹底清除污垢,不管是客廳、房間還是廚房。
  
  說他是「新好男人」一點也不為過!
  
  會洗衣、煮飯、打點一切,有獨立精神,愛乾淨,重衛生,為人客氣有禮,再加上長得不錯,鍾肯的條件總和起來幾乎可以當個完美情人了!唯一的缺點,就是年紀太小,於慎言為此覺得扼腕,這麼優秀的男人為什麼偏偏比她晚生三年?
  
  唉!
  
  為了消弭「內衣事件」招惹出的冷硬氣氛,她決定找一天做頓飯請他,算是賠罪,於是在一個星期六下午,邀他一起到超級市場買菜,要他親自挑選喜歡的菜色。
  
  鍾肯老大不願意地被她哄上車,來到超級市場,隨手挑了幾樣就說夠了,她一看不禁納罕,「就兩塊魚和這些青菜?這哪夠?」
  
  「我胃口不大,這就行了。」他淡淡地道。
  
  「別跟我客氣啊,鍾肯。」她以為他生氣,便主動將一大堆菜、肉都放進藍子裡,「是我要請你大吃一頓的,怎麼能太寒酸?」
  
  鍾肯不置可否,只是聳肩。
  
  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買了兩大袋東西回家,於慎言要他去忙他的,晚餐由她搞定就行,鍾肯也沒說什麼,逕自進了房間。
  
  經過一個多小時,桌上擺了五菜一湯,看來豐富美觀,她在廚房門口大喊:「吃飯了!」
  
  鍾肯下樓來,一看見這麼多菜,眉頭就先皺了一半。「這麼多,你要撐死兩頭牛啊?」
  
  「吃不完明天我帶飯盒,正好。」她笑著要他入座。
  
  鍾肯一坐定,挑了幾樣菜放進口裡,眼睛倏地瞪得奇大,然後,慢慢地、很痛苦地將菜吞進肚子裡。
  
  「怎麼了?」等著接受讚美的於慎言呆愕地問。
  
  「于小姐,你平常都這麼做菜的嗎?」他清了清喉嚨說。
  
  「是啊!」
  
  「你那三個弟弟每天就吃這些?」他又問。
  
  「嗯,菜色差不多。」
  
  「那我佩服他們。」他拿起餐巾紙擦了擦嘴角,不吃了。
  
  「到底怎麼了?不好吃?」她疑惑地看看色澤美麗的五道菜。
  
  「哪有人炒菜放糖的?甜不甜,鹹不鹹,更誇張的每一道菜味幾乎都一樣,難怪你弟弟們會覺得你離開是種解脫,你根本就在虐待他們的胃嘛!」
  
  「怎麼會?我大弟有時還吃得津津有味啊!」她替自己辯駁,菜不都這麼炒的嗎?
  
  「那他不是沒味覺,就是太體諒你了。」
  
  「說得這麼難聽,那你露一手給我瞧瞧啊!說得好像你自己多行似的。」
  
  他聞言抿了抿嘴,索性站起來,從冰箱拿出他挑的兩塊鱈魚排和青菜,轉頭朝她說:「等著。」
  
  之後,於慎言就看見他俐落地醃魚、洗菜、伴料,連洋蔥切絲的刀法都迅捷有力,架式一點也不輸專家。
  
  他將魚塗上乳酷再放進烤箱,利用這段時間燙煮青菜,佐料下鍋爆香,點醬油、調味料,再等烤箱裡的魚熟了之後,拿出放在白瓷盤上,淋上勾了芡的醬汁,再將青菜排在邊緣,兩份烤魚就大功告成了。
  
  「吃吧!法式起司烤魚排。」他也滑進座位,很不給面子地推開那五道涼了的菜,開始吃著自己的魚排。
  
  於慎言拿起筷子嘗了一口,被那鮮美多汁的魚肉震撼了所有細胞。
  
  「好……好好吃!」她瞇起眼睛享受那種絕佳的味道。
  
  「是嗎?」他緊盯著她的表情,被她坦率的吃相逗笑了。
  
  「實在好吃!超猛的!」自己做的五道菜她已經視而不見,一口又一口地猛吃著鍾肯做的鱈魚排,差點連舌頭都咬掉。
  
  「喂,吃慢一點。」他笑著說。
  
  「你怎麼會做這麼好吃的東西?」嘴裡咬著青菜,她口齒不清地問。
  
  「學的。」他的細嚼慢咽正好和她的狼吞虎嚥成對比。
  
  「在哪裡學的?」
  
  「法國。」
  
  「法國?難怪啊!你這手藝可以去飯店裡當主廚了。」她恭維地說。
  
  「還差得遠呢,這只是我隨便做做的,在法國時吃多看多,自然會弄,沒什麼。」
  
  「隨便弄弄就這麼好吃?太傷人了吧!我努力的結果就是被你嫌得半死的那些菜,說真的,我可能是個味覺遲鈍的人……」她自省地低下頭。或許,她的弟弟們也一直在包容她。
  
  「還好啦!起碼你還分得出好吃難吃。」他安慰她。
  
  她把最後一口魚吃進肚子,滿足地舔舔唇角,才放下筷子。
  
  「我看,我最好還是別在你面前賣弄,這廚房我沒臉進來了。」
  
  「我告訴過你,我會自己弄吃的,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他慢慢吃完盤裡的東西,才將盤子收到水糟裡。
  
  「我來洗碗吧!本來想請你吃一頓的,結果弄巧成拙,唉!自曝其短。」
  
  「你那些菜別吃了,吃多了甜甜鹹鹹的菜身體會受不了的。」他自動幫她清掉她的拿手菜。
  
  「是嗎?我吃這種菜吃了十年,身體又沒怎麼樣!」她邊洗碗邊道。
  
  「你的胃一定不好。」他幫她整理桌子和擦拭碗盤。
  
  「咦!你怎麼知道?」她回過頭看他。
  
  「看你的身材也知道,這麼瘦的人多半胃有問題。」他笑著說。
  
  「別老是一副什麼都懂的樣子,好像我很白癡似的。要知道,和年長的女人說話得替人家留點尊嚴。」他瞪了他一眼。
  
  晚餐在愉快的氣氛下結束,他們合作將廚房恢復原狀,才到客廳休息。於慎言拿出預先切好的水果與鍾肯分享,溫馨的感覺瀰漫著整個屋子。
  
  「鍾肯,你到底是在做什麼的?鍾欣很少提起你,我看你回來台灣也都窩在家裡,哪裡也不去!真奇怪!」她啃著水果,忽然覺得對他一點也不瞭解。
  
  「我啊,我是個調香師。」他淡漠地說。
  
  「調香師?」那是什麼職業?
  
  「你們女人的香水都是調香師的作品,只不過掛上的只有品牌名稱,不是調香師的名字。」他進一步解釋。
  
  「你是說,你的工作是製造香水?」她驚異地瞠大了眼。
  
  「沒錯!」
  
  「哇哦!太奇特了!你怎麼會和香水扯在一起的?」
  
  「還不都是我那個代理香水進口的老爸幹的好事。」他接著將自己的經歷簡單敘述一遍。
  
  於慎言聽得津津有味,沒想到看來斯文的鍾肯會有這麼傳奇性的故事。
  
  「那你這趟回來是為了香水發表會羅?」天!他竟是有名的「神奇」香水公司的調香師!公司裡的女同事有好幾個愛死這個品牌了。
  
  「嗯,下星期二晚上聖誕夜,在凱悅酒店的一樓有『Ken』的發表酒會,全省幾家大型百貨公司的專櫃也同步販售。」
  
  「哇!以你的名字命名的香水!那你不就成了名人了?」她覺得一時負荷不了他那麼龐大的來頭。
  
  「名人?得了,我最討厭被媒體騷擾了。」回想起在法國被一些大大小小的記者追得無處可逃的慘狀,他就心有餘悸。
  
  「我有空的話可以去看看嗎?」他興趣濃厚地問。
  
  「可是啊!歡迎來拜場。」他笑了。
  
  盯著他弧線好看的笑容,於慎言調侃地說:「嘿,像你這麼特別的男人,應該有不少女朋友吧?」
  
  他笑容一僵,輕描淡寫地道:「沒有。」
  
  「真的?」她不信,瞧他那不自然的樣子,一定有!
  
  「我像是個風流的花花公子嗎?為什麼一定得有女朋友?」
  
  「我猜的啊!女孩子多半喜歡溫柔親切又會照顧人的男人。」
  
  「不,現在的女孩子喜歡壞一點的男人,愈壞她們愈愛。」他冷冷道。
  
  「那是欣賞和崇拜的角度,真要當老公的話,女人還是會挑個乖乖牌男人。」她把女人的心思剖析一番。
  
  「不見得吧,我所知道的女人就寧捨好男人追壞男人。」他聲音裡有一絲易察覺的怨懟。
  
  「真的嗎?可是,要我就不會冒這種險,跟個狂放不羈的男人是拿自己的愛情當賭注,比較起來,我寧願找個像你這樣的男人。」她半開著玩笑,抱起一個抱枕,雙腳盤上沙發。
  
  「哦?為什麼?」他揚了揚眉,有點受寵若驚。
  
  「你很好啊!個性和長相都不錯,手藝佳又愛乾淨,很適合當老公。」她說得很輕鬆。
  
  「謝謝你的抬愛,不過,我對老女人沒什麼興趣。」他惡毒地冒出這句話。
  
  一個抱枕準確地砸向他的臉。
  
  「才讚美你兩句就抖起來了啊?敢說我是老女人,我可是有人搶著要哩!」她嘟起嘴,扮個鬼臉。
  
  「哦?誰那麼沒眼光?是那個姓程的,還是別一堆小毛頭?」他不忘挖苦。
  
  「不是啦!是我上次說的,我上司。」黃得亮昨天約她聖誕夜一起吃飯,害她一顆芳心到今天還跳個不停,一提起這件事還會臉紅。
  
  「怎麼?他開始行動了?」他輕笑。
  
  「是啊,害我緊張得不得了。」她搓著手,既擔心約會的事曝光會引起流言,又因為第一次被比自己大的男人主動追求而興奮,盡情也跟著高高低低起伏著。
  
  「你不是說他不夠安全?」
  
  「呃……原來是這麼認為啦,但他邀我時的語氣很誠懇,我想,或許這是老天給我的一次機會,不如試試看。」她並非對黃得亮不動心,而是怕他不夠專情。唉!英俊的男人總會搭配風流倜儻的個性,才不枉上帝的美意。
  
  「那先恭喜你擺脫宿命,於大姊,好好去談個戀愛吧!」他誠心地說。
  
  「謝謝你,鍾肯老弟。」她開朗地笑出聲。
  
  這樣的心情對談讓他們都感到愉悅,於慎言不拐彎抹角的個性很能帶動談話的氣氛,鍾肯被她的率真感染也變得健談得多。
  
  在這樣寒冷的冬夜裡,互相取暖已是人的本能,他們因為特別的機緣而相聚在一起,生活上的一些小小摩擦因這一次談心而逐漸化解,友誼也隨著彼此的信賴而開始滋長了。
  
  第一次和黃得亮約會,於慎言刻意打扮了一下,連身毛料短洋裝外罩一件咖啡色大衣,細細描過的眉形與唇線,梳得亮又直的頭髮,使得她看起來年輕許多。
  
  聖誕夜當天,一下班大夥兒就走光了,每個人都急著去參加自己安排的節目,在這個浪漫的節日裡,台北的效能容易癱瘓,早點走才不會塞在路上虛度美好時光。
  
  黃得亮的車等在公司大樓地下停車場,她收拾好東西也跟著下樓,帶點怯意、興奮和期待上了他的車。
  
  「你今天很漂亮。」他不忘讚美她。
  
  「謝謝。」於慎言的心已經開始飄飄然。
  
  黃得亮微微一笑,那天她揚言說要和個男人同居而趕走程瑞同之後,他就決定要追她了。他從不會讓看上的獵物從手中跑掉,而於慎言這種類型的女人對他來說非常新鮮,他忍不住想試試看有「家」的味道的女人是不是比以往交往過的職場女強人來得有趣。
  
  所以,他約了她。
  
  「我在凱悅酒店訂了聖誕情人餐,用完餐後我們可以……」他雙手搭在方向盤上,側身看她。
  
  「凱悅?那太好了,用完餐我們可以順便到一樓去參加一個香水發表會嗎?」她一聽見凱悅就高興地打斷他的話。鍾肯的香水發表酒會就在同一個地點,太巧了,她一定得去捧捧場。
  
  「可以,如果你想去擴知。」他暫時先把後半段的計劃壓下。
  
  「我的房東今晚就在那個發表會上忙著呢,他是個香水調香師,今天就是以他名字為品牌的香水在台灣發表上市的日子。」她滔滔不絕地說。
  
  「房東?就是上次被你拉來當擋箭牌男友的那個人?」他在事後就聽其他女同事說清楚事件事的大概。
  
  「啊?你也知道那件事?」她真恨不得挖個地洞躲進去。
  
  「你每一次趕走追求者的事我都沒錯過。」他揶揄地笑了。
  
  「唉,真是太丟臉了!」他擠擠臉,尷尬一笑。
  
  「我進公司一年,就目睹你趕走三個愛慕者,這種情形還真令人歎為觀止。」她因此留給他相當深刻的印象。
  
  「讓你見笑了。」早知道自己在公司裡惡名昭彰了,她暗暗歎氣。
  
  「不會啊,我覺得你很有趣!」他啟動車子,朝凱悅酒店駛去。
  
  街道兩旁的樹被妝點上許多小燈,遠遠望去,就像在星海中馳騁,要是再加點雪,就更有情調了。
  
  黃得亮是個細心的男人,不,應該說懂得女人心,一個晚上下來,他風度翩翩的舉止和溫柔得體的談吐都讓於慎言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這種被呵護的感覺,深深打動了她的心。
  
  多年來她就是在追尋這種感覺!
  
  不過,當那盤局火雞主菜上桌時,熟悉的起司香味讓她想起鍾肯的巧手,她邊品嚐著美食邊忍不住道:「我房東也很會做菜也!像這類法國料理他一樣做得道地又美味。」
  
  「哦?這麼厲害?他到底是什麼人?你為什麼要搬出你家和他住在一起?」和他吃飯還能想到別的男人,這於慎言真懂得打擊男人的自尊。
  
  「他是鍾欣的弟弟,我是跟鍾欣租房子,後來鍾肯碰巧回國,才會陰錯陽差住在一起。」她解釋道。
  
  「他是鍾秘書的弟弟?」他釋然了,誰不知道於慎言是出了名的討厭小男生。
  
  「是啊!叫鍾肯,很好笑的名字吧?不過名字好笑,人可不簡單,年紀輕輕就成為『神奇』香水公司的首席調香師,真是後生可畏啊!」她繼續道。
  
  「調香師?」隔行如隔山,這是什麼職稱?
  
  「是啊,每種香水只要他一聞,就知道組成成份和比例,而且市面上這麼多款類似的香水他都能分辯出不同之處,並且不斷開發新的香水,這種人夠天才吧!」她沒注意到黃得亮意興闌珊的表情,兀自談著鍾肯。
  
  「嗯。」看樣子那位鍾肯的魅力不小,不然於慎言怎麼會一直提他?上次他在小辦公室內,沒親眼瞧瞧鍾肯的長相,不知道這小子算不算對手?
  
  「等一下子你就能看到他了,他就在一樓,我介紹你們認識認識。」她還是熟絡地說著。
  
  「好啊!」黃得亮的笑容有點勉強了。
  
  結果,真到用餐結束,大部分時間於慎言都在談鍾肯,她個人沒有自覺,黃得亮心裡卻頗不是滋味。和他交往的女人,哪一個不是急著瞭解他迎合他?為了博得他的垂青,她們都小心翼翼地挑選話題,希望能早點擄獲他的心,而於慎言卻淨聊著他的房東,一個二十五歲的香水製造工人!
  
  難道她喜歡上鍾肯了?
  
  這個猜測讓他眉頭皺了好幾下,他啜了一口咖啡,試探地說:「看起來你滿喜歡你的房東嘛!」
  
  「是啊!他和我那三個弟弟比起來,簡直是天與地!我弟弟們要是有他這麼好就好了,我也不會老是累得像條狗。」她頻頻歎氣。
  
  原來她是拿鍾肯當弟弟看,他暗暗自責自己的小心眼。
  
  「任何事一經比較就常常會失去客觀性,你也別太難過了。」他安慰她。
  
  「瞧我在幹什麼啊,人比人會氣死人,唉!弟弟們不長進,我也有責任。」她自歎沒盡到做大姊的本份。
  
  他們就在這樣奇特的對話中結束理慶羅曼蒂克的聖誕晚餐,黃得亮直到買單之後,還不知道他和她之間算是聚餐還是約會。
  
  下到一樓,於慎言就拉著他到「Ken」香水的發表會場地。偌大的男性背面裸體海報就矗立在會場門口,那名男模特兒半側著臉仰頭,手裡拿著一瓶三角形香水瓶,而在他光溜溜的臀部上以粗黑字體秀出一排品牌名稱,非常狂野醒目。
  
  「天啊!現在的香水廣告作風愈來愈大膽了!」話雖如此,身為平面設計師,於慎言一眼就看出這張海報的設計是個傑作。
  
  「這張海報很有創意。」連黃得亮也被震懾住了。
  
  他們雙雙走進會場,發表會正值高潮,許多人都圍在臨時設計的台前,聽著一個中年男人說明介紹。
  
  「現在,我們請這款香水的調香師鍾肯先生親自為大家更詳細地解說其中的成分。」
  
  一陣熱烈的鼓掌之後,鍾肯身著深藍色西裝,髮絲吹得整齊清爽,精神奕奕地走上台。
  
  「很感謝大家的熱烈支持,這款名這『Ken』的香水訴求的對象是二十歲到四十歲的男人,強調自我解放的追求與回歸自然,它以草香為基調,前味有薰衣香、迷迭香和檸檬葉;中味有白松香、天竺葵、鼠尾草;後味則是香根草和西洋杉,味道清爽迷人,可以不分場合使用……」他簡單扼要地敘述香水的一絲專業詞句,神情專注認真。
  
  聆聽的群眾被他清俊的風采和氣質吸引住目光,現場除了鎂光燈不停地閃動外,一片安靜。
  
  於慎言盯著台上侃侃而談的他,忽然覺得他看起來好遙遠,可能是西裝的關係,他看起來不同於在家的灑脫,變得成熟穩重,器宇軒昂,讓人移不開視線。
  
  解釋完香水的內容,鍾肯在台上回答許多記者和來賓的問題後,一下台便看見不遠處的於慎言。他微笑地走近她,故意道:「約會還有時間跑到這裡來湊熱鬧啊?」
  
  「來捧人場嘛!怕只有小貓兩三隻,你會沒面子。」她立刻反擊。
  
  「有勞你費心了,瞧,人山人海!」他朝搶著贈品的人潮努努嘴。
  
  「這些人全是貪小便宜來的,才不是真的看上你的『Ken』!」她存心要氣他。
  
  「那也好啊,這本來就是策略之一,只要他們用上一次,保證愛不釋手。」他自信滿滿。
  
  「真有信心哪!」她笑了。近距離的聊天,那個居家的鍾肯又回來了,不再有隔閡感。
  
  「不介紹你朋友嗎?」鍾肯看著她身後被冷落地在一旁的帥哥。
  
  「哦,抱歉抱歉,這位是我們公司的藝術總藍黃得亮。」她將他介紹給鍾肯,又指著鍾肯道:「這位是……」
  
  「鍾欣的弟弟,鍾肯。」黃得亮接口道。鍾肯比他想像的還出色,他不是屬於英俊型的男人,長得清逸斯文,有他自己的格調和品味,這種男人往往更容易贏得女人心。
  
  「是的,幸會。」鍾肯看著打扮時髦的黃得亮,客氣而冷淡地伸出手。黃得亮是個獵人,他一眼就看出黃得亮的「桃花」氣質與獵艷性格,這樣的男人通常喜歡明艷照人、風情萬種的女人,為什麼會看上淡如野菊的於慎言?
  
  「你們這次的海報做得非常特別。」黃得亮禮貌的恭維。
  
  「謝謝,那是我突發奇想的點子,還好風評不錯。」他謙虛地說。
  
  「這是你的創意?天!我倒看不出來你的思想這麼前衛。」於慎言咋舌道。
  
  「這哪叫前衛?我原先的構想是拍模特兒的正面,可惜被打回票。」鍾肯的嘴角牽出一抹微笑。
  
  「這麼大膽?」她瞠大眼。
  
  「驚世駭俗一下,不也是種推銷藝術?」他精闢地道出重點。
  
  「沒錯。」黃得亮贊同地點點頭。
  
  「發表會什麼時候結束?」於慎言忽然問。
  
  「再一個小時吧!我看你們別在這裡耗下去,該去好好享受聖誕夜了。」鍾肯很識相地說。
  
  「好吧,知道發表會成功,我也放心了,那我們走了,Bye!」於慎言朝他擺擺手。
  
  才跨兩步,鍾肯臨時又拉住她的手,把一個小東西塞進她手裡,低聲道:「這瓶男性香水給你,看要不要轉送給你的情人。」手指了指黃得亮。
  
  「啐!什麼情人不情人的,別亂說!我們還在愛情門口徘徊,不算。」她笑著瞪他一眼。真是,她送男人的聖誕禮物哪還要他提供?
  
  「那留著,等找到命定情人再送。」他眼中閃著促狹的光芒。
  
  「好吧!我是很勉強才收下的哦!」她佯裝一副為難的表情。
  
  鍾肯笑著在她額頭輕敲一記。「這算我給你的聖誕禮物,於大姊。」
  
  「這麼簡單就想打發我?沒那麼容易,鍾肯老弟,回家我會跟你再要個更大的禮物!」她邊拍掉了沒大沒小的手邊笑。
  
  黃得亮一直默默地看著他們,他的笑容有點僵硬,心也沉了下來。於慎言和鍾肯之間的融洽教他看不下去。
  
  「小於,該走了。」他催促道。
  
  「哦,好,回家見了,鍾肯。」於慎言說寇仲便快步追上黃得亮。
  
  鍾肯盯著他們的背影,嘴角噙著笑意,但不太清楚心中在想什麼,他只是覺得,今晚的於慎言看起來還滿漂亮的。
  
  不過,也有可能是燈光的關係。他又惡毒的補上一句,才轉身走入人潮。
  
  遠遠的,在會場外的中庭邊,一個長髮美女直直望向他,她的五官艷麗,眼睛半瞇,全身包裹在黑色的大衣裡,謎樣的表情讓人看不透她的意圖,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她看見鍾肯時瀲灩的紅唇揚起一朵神秘的微笑,彷彿是尋獲了遺失許久的東西一樣,而這次,她再也不會讓他溜掉。
  
  凱悅酒店在這時播出溫馨的聖誕音樂,在這個平安夜裡,每個人的心都隨著音符而飛揚,但鍾肯卻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隱約中,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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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於慎言睡不著!
  
  聖誕夜的約會在很糟的情況下結束,她根本不知道黃得亮是怎麼了,他們從鍾肯的香水發表會出來後,他就變得很奇怪,沉默地帶著她到一家Pub去喝酒,什麼話也沒聊,幾杯酒下肚就送她回家了。
  
  這算什麼?
  
  但讓她失眠的不是他異常的舉止,而是他在離去時說的那句話——
  
  「你似乎比較喜歡鍾肯那類型的男人!」
  
  沒頭沒腦地丟下這句話就走了,害於慎言有如丈二金剛,半點摸不著頭緒。
  
  鍾肯什麼時候招惹他了?在會場他們兩個男人不是也談得頗為愉快嗎?怎麼才一轉眼他就變臉了?
  
  抓了抓頭髮,還是睡不著,她索性爬下床,到樓下廚房泡杯牛奶,靠在流理台邊沉思著。
  
  鍾欣就說過她是個滿鈍的人,為人是熱心熱腸,但對一些人心的變化卻毫無所覺,尤其是男女之間的感情。
  
  說真的,長久以來她一直以自己的想法去做任何事,從不鑽牛角尖,想做就做,想說就說,對於那些個性比較沉悶或腸子拐了七、八個彎的人她最沒轍。她討厭去猜測別人的心情,總認為有事直說才是人與人的相處之道,人生的煩雜事情已經夠多,她從不費心去猜別人曖昧不明的心態,只要自己行得正,沒有任何事能干擾到她。
  
  可是,黃得亮不一樣,他是第一個向她示好的「大男人」,她已經做好要和他談一場戀愛的準備,甚至在某種天真的想法中,她已將他列為將來結婚的對象,所以她才會答應今晚的約會,才會在意他的行為,被他莫名其妙的言詞搞得一頭霧水。
  
  為什麼他會冒出那句話?她是喜歡鍾肯,那是當然的啊,他的居家習慣及溫和中庸的個性和他的弟弟們比起來好得太多了,誰會討厭一個主動做家事又會照顧人的男孩呢?大概全天下的女人都不會討厭像鍾肯這種人吧!她喜歡他又有什麼不對了?
  
  等等,黃得亮會不會是在吃醋?
  
  這個想法讓她眼睛一亮。那個公司裡公認的英俊男子會為了她於慎言而醋勁大發?
  
  不太可能!
  
  她這種中等姿色,要引起男人的醋勁還早咧!
  
  她轉頭看著玻璃上自己的影像,半長不短的直髮剛好在肩上,邋遢的睡衣皺得一塌糊塗,蒼白的小臉上眼睛、鼻子和嘴巴怎麼看都不像能傾國傾城的佳麗她摸著自己的下巴,喃喃地自言自語:「這麼普通的臉,該不會一次約會就讓男人乏味了吧?」
  
  「可能會。」鍾肯的聲音倏地在她身後響起,把她嚇了一大跳。
  
  「鍾肯,你不睡覺下來幹什麼?」後住胸口,她轉身罵著走路不出任何聲音的他。
  
  「那你呢?不睡覺到廚房又是幹什麼?」他打開冰箱,拿出一罐飲料,一點也不在乎天氣有多冷,就要灌進口中。
  
  「喂,哪有人這時候還喝冰可樂的?你想生病是不是?」她皺皺眉,一把搶過可樂罐,「要喝就喝熱牛奶。」
  
  「天!你還真當我是你弟弟啊?管那麼多。」他撇撇嘴,乾脆沖泡一杯咖啡來喝。
  
  「我是比你大,叫你一聲老弟絕不會佔你便宜。」她傲然地揚起下顎。
  
  「怎麼了?半夜不睡覺中是因為火氣太大,想找人吵架?」他看得出她在煩心,故意挑起話題。
  
  「我哪有火氣大?我只是……」話到一半,她也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內心的紊亂。
  
  「只是什麼?約會不順?還是黃得亮把你甩了?」啜了一口咖啡,他透過煙霧看著她的反應。
  
  「才不是!」沒好氣地放下杯子,她在椅子上坐下來。
  
  「不是嗎?那你幹嘛對著玻璃顧影自憐?」
  
  「什麼顧影自憐?我只在想……」說著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臉,有點沮喪地說:「我只是發現自己其實長得並不好看。」
  
  「嗯。」
  
  「你嗯什麼嗯?你就不會安慰我幾句慶?」她一看他點頭,氣又往上冒。
  
  「大姊,你在發什麼飆啊?我只是傾聽,又沒表示認同。」他無辜地聳聳肩。
  
  「算了,我對你發脾氣幹什麼?你又沒惹我。」她對自己的無理取鬧感到抱歉。
  
  「今晚的約會出了什麼事吧?」他柔聲問。
  
  「唉!我也不知道,從香水發表會場出來的他就變得奇怪,然後,送我回來時就對我說……」
  
  「說什麼?」
  
  「他說我比較喜歡你這種類型的男人。」她覺得好委屈,臉都垮下來了。
  
  鍾肯愣了愣。黃得亮把他扯進來做什麼?
  
  「他為什麼這麼說?」
  
  「我哪知道?可能我和你說太多話了,他不高興。」她隨口提了一下。
  
  鍾肯沉吟了半晌,忽然道:「他在吃我的醋?」
  
  「你想有可能嗎?我又不是美若天仙,怎麼可能讓王子吃醋?」她翻了翻白眼。
  
  「你長得是不怎麼樣……」他盯著她看。
  
  「你說什麼?」她凶巴巴的一拳捶在桌上。長得醜自己可以說,但別人可不能說!
  
  「但是,我覺得你很耐看。」他一手支著下巴繼續道。
  
  「耐看?」這形容詞對女人來說好像不錯。
  
  「嗯,你知道,香水有許多不同的氣味,有些一打開濃烈的氣味就散發出來,能立刻博得青睞,但是這種香味通常不持久,一與空氣接觸就開始散去;而有些就必須一聞再聞,才能體會它真正的味道。我曾經設計過一款香水,初聞的人都說太淡,不能算香水,量再聞一次,它濃郁的清香就慢慢溢出,後勁十足地擄獲眾人的心。你就像後者,是屬於耐人尋味的女人。」他用香水做比喻,直接又明白。
  
  她被他的說辭感動了,第一次有人用這種方式讚美她,聽著聽著,她竟覺得自己隱隱散發著香氣。
  
  「謝謝你,你這番話直能幫人打氣。」她臉色一霽,臉上線條柔美動人。
  
  「其實,和你接觸久了,就會發現你的心不如外表成熟,還停留在少女階段。」他微微一笑。
  
  「什麼意思?」她奇道。
  
  「儘管外表已經老化,但那顆期待被愛的心還是很夢幻、很童話……」
  
  「簡言之,就是幼稚,不成熟?」她聽出他的調侃了,眉毛輕輕一揚。
  
  「應該說內外不相符,馬齒徒長,心智未熟……」
  
  「好啊!愈說愈過份!」她從椅子上跳起來,衝過去就要打他。
  
  他豈會呆呆地白挨拳頭,早就拔腿閃出廚房,跑到客廳。
  
  「我的意思是說你依然很可愛……哎喲!你真的動手?」話未說完,背上便吃了一記爆栗。
  
  「我正好手癢,送你幾個拳頭當聖誕禮物!」她鬧出興頭了,掄起花拳就猛攻。
  
  「喂,現在已經超過十二點,不接受禮物了!」他笑著輕躍過沙發,奔向樓梯。
  
  「我們台灣從聖誕節到過年都能送禮,來來來,別跟我客氣,沒多少人有幸得到我的『大槌』當禮物。」她提氣追上去。
  
  「老天!聖誕節沒遇到聖誕老人,倒遇上惡婆娘……啊!於慎言,你真狠。」他在他的房間門口又被她一掌正中背心。
  
  「這哪算狠,姊姊這是疼你!」她咯咯嬌笑,打完了就打算溜回自己的臥室。「好了,禮物送完,該休息了。」
  
  「等等,我不回送你一點薄禮,哪對得起你的好心!」鍾肯又氣又笑地追過去。
  
  「哇!遊戲結束!不玩了!」她哇啦大叫地握住門把,急得想躲進房裡避難。
  
  他的大手快如閃電地抓住她的手肘,想將她揪出來,門卻在這時候開了,她倏地往前傾身,鍾肯一個失衡,連人撞向她,兩人雙雙跌在棒木地板上,鍾肯高大的身軀正好壓住個頭較小的她,只聽得她慘叫一聲,差點被擠成肉片。
  
  「哎喲!」
  
  「啊!你沒事吧?」鍾肯連忙撐起上身,一手托起她的頸項,低頭審視她是否受傷。
  
  「混……混蛋!竟敢壓我……」她揉著頭,痛得口齒不清。後腦撞地不說,還被鍾肯幾十公斤的身體壓住,不死也去了半條命了。
  
  「我看看!頭有沒有怎樣?」他將她的臉按進自己胸口,檢查她的後腦。
  
  她原本撞得混沌不清的腦袋在聞到他身上清新的草原香氣之後,才頓時醒司自己正被個男人抱在懷裡,驚惶害羞的感覺像冒出瓶子的液體,朝全身亂竄。
  
  心頭的悸動是她二十八年來從未感受過的,心跳聲在剎那間跳得如戰鼓直鳴,幾乎衝破她的耳膜。
  
  「天!腫了一個包!」他抱歉地撫著那顆他送給她的「聖誕禮物」。
  
  她沒有吭聲,僵直的四肢也不知道該如何安置,在這一瞬間她只想到,鍾肯雖然比她小,但終究是個男人,而且是個頗有魅力的男人!
  
  「對不起,玩得太過火了。」他猶然未覺地抱住她,試著輕揉她的後腦,嘴裡吐出的聲音低柔得像海浪,湧進她的體內,彷彿要覆蓋她的心。
  
  真的是玩得「過火」了!她想。
  
  鍾肯慢慢抬起頭,抱歉地想說些話來認罪,但當視線與她惶惑的眼神相接時,他也愣住了。
  
  她的表情朦朧深美,一雙清靈的黑瞳散發著某種醉人的光芒,柔和溫潤的唇微張,整張臉迷惘中透著誘人的韻味,竟竟然地扯動他的情思。
  
  他太大意了!以為她比自己年長就認為她對自己毫無吸引力,這種自以為是的假設讓他忘了要與她保持一點距離,兩人沒大沒小地才會搞成現在這副曖昧的局面。
  
  「我……我沒事!」她迴避他的注視,微微掙開他的擁抱。
  
  「腫了個大包還說沒事!」他試著想用輕鬆的語調說話,可是怎麼也揮不去胸口的燥熱和騷動。
  
  「這都是你害的!我要是腦震盪,你就去自刎謝罪吧!」她乾笑幾聲,刻意說得像在開玩笑。
  
  氣氛在一瞬間變得奇特而緊繃,之前的融洽和溫馨被那個撞擊撞得變形,也撞出一絲絲難以言逾的火花。
  
  「來,我幫你上點藥。」她努力揮去心中怪異的感覺,站起身,又一把將她拉起。
  
  「不用了,睡一覺就沒事了。」她聳聳肩,乘機縮回被他握住的手,不想為此大驚小怪。
  
  「有人一撞之後,就這麼一睡到天國去了。」他恐嚇她。
  
  「亂講!」她倏地回頭瞪他,誰知這麼一轉頭,眼前一黑,身子不自覺晃了晃。
  
  「小心!」他伸手扶住她,焦急得顧不得兩人之間的彆扭,一把橫抱起她,走向她的床:「還是上個藥比較妥當!」
  
  「鍾……鍾肯,你放我下來。」她覺得有些羞赧。奇怪,在這之前她一直拿他當弟弟,總認為他應該比自己還弱小,可是一被他抱在懷中,她才發現他的身材高大,雙臂有力,對他的看法由「弟弟」一下子變成了「男人」。
  
  「你最好別亂動,免得因腦震盪而變成呆子。」他存心鬧她。
  
  當他低身將她放在上床,兩人的氣息在瞬間交會,她的心又是一緊。
  
  「我去拿藥箱。」鍾肯盯著她看了半晌,才走下樓。
  
  我在幹什麼?我對比我小的男人不是免疫的嗎?現在又在發什麼神經?她瞪著天花板,自我警惕。
  
  她麗從國二開始就對「小男人」喪失興趣,直到現在,她依然不認為她會愛上年紀比他小的男人。這十幾年間被她踢跑的不合格男人就難以數計,她是抱定了非「大男人」不嫁的信念,並且絕不被十三歲那年可笑的算命結論牽著走。
  
  如今,就在她以為黃得亮可能是她追尋已久的成熟男人時,鍾肯卻莫名其妙地在她心湖激起一陣令她防範未及的漣漪,亂了她的原則與腳步。
  
  他小我三歲也!她閉起眼睛,在心裡無力地吶喊。
  
  「怎麼了?頭會不會暈?」鍾肯不知何時來到床沿,拿著一隻小玻璃瓶,緩緩坐下。
  
  「不會了,跟你說沒什麼嘛!」她張開眼睛,撇了撇嘴。
  
  「來,擦擦這瓶精油,可以消腫醒腦。」他說著扶起她,側身幫她上藥輕揉。
  
  「這是什麼?」她看了瓶子一眼。
  
  「我自己調的精油,全是植物萃取的天然物,很好用。」他笑著說。
  
  一陣迷迭香的芬芳伴隨著他大手的溫度的確舒緩了她的疼痛和暈眩,她低頭輕喃道:「你常常能變出奇特的東西,像個魔法師一樣。」
  
  「是嗎?」看著她髮絲中露出的雪白細緻頸子,他心旌又是一蕩。
  
  怎麼了?又不是十七、八歲初嘗戀愛滋味的年輕人,他這回的動心是發了什麼癲?鍾肯在心裡自語。
  
  「鍾肯,你對年紀比你大的女人有什麼看法?」她忽然道。
  
  「她們讓我想起我家那個無可救藥的老姊。」他笑道。
  
  「鍾欣?」
  
  「是啊!」
  
  「噢。」對嘛,他有個姊姊,一定對老女人沒什麼興趣。
  
  「可是,你和我老姊完全不一樣。」他又說。
  
  「為什麼?」她不知道心為什麼會怦怦亂跳。
  
  「你還太嫩。」
  
  「嫩?」她不明白這是褒還是貶,倏地抬起頭瞪他。
  
  他笑著站起,頎長的體格更見高佻。「對,喜怒形於色,EQ太低!」
  
  「什麼?!」她又想發脾氣了。
  
  「好好休息吧!於大姊,晚安。」他對她擠擠眼,才施施然走出房間。
  
  「鍾肯——」她大叫。
  
  方纔的綺思已被他的那聲「大姊」趕得消失無蹤,她把自己丟回床上時其實也感謝鍾肯又把一切回歸原狀,一男一女住在一起最好別帶進自己的感情,否則只會搞得心神不寧,把氣氛破壞殆盡而已。
  
  沒錯,她和他之間根本不會有什麼,就讓他們好好地當一對普通室友吧。她在入睡前安心地想。
  
  自從聖誕夜的瞎鬧之後,鍾肯對于于慎言變得更加客氣了。於慎言感覺得出他在拉遠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怕他們太接近而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這樣也好。於慎言沒有意見,將心裡那份無法解釋的失落感當作是生理期的症候群。
  
  切記,你絕不和比你小的男人談感情。她一再叮嚀自己。
  
  另一方面,黃得亮自聖誕夜後就沒有再約她,在公司見面也不若平常那麼常放電了,於慎言理應失望,可是心情卻不如想像有糟,她在面對他時也相當正常,半點沒有為情所困的頹然模樣。
  
  但黃得亮卻因她的態度而備受打擊。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坦然面對他的冷漠,她們只要被他約過一次,就會期待第二次的相見時刻,然後隨時與他保持聯絡,主動套問他的時間,巴不得成為他身邊永遠的女主角。
  
  而於慎言,她竟然能「忽略」他!她對第一次的約會無動於衷,既不期待他的再次寵召,又能在他面前談論另一個男人,這實在有損他黃得亮在情場的金字招牌。
  
  她真的把他惹毛了!她讓他的自尊大受挫折,他又怎能輕饒她?
  
  為了不讓自己情場常勝軍的美名有所缺損,他決定不顧一切將追她到手!
  
  不管鍾肯和她之間有沒有情愫,不管有多少男人在打她的主意,她都難逃被他獵艷的命運。
  
  他會讓她死心塌地愛上他的。黃得亮站在辦公室的百葉窗後看著於慎言冷笑。
  
  只是,於慎言對自己已然成為目標毫無所覺,她看得很開,沒有男人追雖然寂寞了一點,但也清靜不少,只要不要有像程瑞同那種貨色來騷擾她,就是成中之幸了。
  
  隨著元旦假期的來臨,公司中計劃出遊的氣息日益濃厚,於慎言忙於工作之中,對這個三天兩夜的假期一點也不特別興奮,反正不管有沒有放假,她桌上一大堆的稿子仍不會在假期結束後自動消失,休息過後,還有很遠的咱要走哩!光想到這一點她就失去度假的興趣了。
  
  三十日這天,當大家下班後,她拖著疲憊的身子正準備回家,就被黃得亮叫進辦公室去。
  
  「小於,你元旦那幾天有沒有要去哪裡?」他俊臉上掛著迷人的笑容,盯著她問。
  
  原以為要談公事,她被他的問題問得一臉茫然。
  
  「沒有,我只想好好睡個覺。」這是實話,這幾天設計部的工作量大得驚人,她快被一些案子趕得吐血了,根本沒有時間思考度假計劃。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走走?」
  
  「和你?去走走?去哪裡?」她愣愣地問。怎麼?他不是對她降溫了嗎?幹嘛又約她?現在的男人心比女人心更難測。
  
  「我和幾個朋友想去墾丁玩。你要不要一起去?」他走到她身邊,一手撐在桌面上,神情瀟灑。
  
  「墾丁?」南台灣的日光隨著這兩字照進她陰霾的大腦,她眼睛驀然一亮。前天才羨慕鍾肯元旦要到中部去找朋友,並且上埔裡、霧社玩玩,這會兒自己的假日也有著落了!
  
  「是的,我朋友已經訂了房間,你想不想去?」他因她熱烈的反應而自鳴得意。
  
  「想!」她快被台北濕冷的冬季逼瘋了。「可是……你不是……」她想起他聖誕夜之後的冷淡,不禁猶疑地看了他一眼。
  
  「我怎樣?」他挑挑眉。
  
  「我以為你在生我的氣。」
  
  「我有嗎?」原來她還是注意到他的不悅了。
  
  「我想可能我有什麼地方得罪你了……」她支吾地說。
  
  「如果你這次陪我去墾丁,我就原諒你。」他狂妄地笑了笑。
  
  原諒?她真的得罪他了?於慎言也不明白,只能點點頭。
  
  「那麼明天晚上出發,我去接你。」他因她的答應而高興,她畢竟還是無法抗拒他的魅力。
  
  「好!天!我快受不了台北了,早就想去墾丁走走,沒想到碰巧你約我,太棒了!」她的話聽起來像是只要有人約她,不管是誰她都會答應。
  
  黃得亮皺了皺眉,旋即又舒展。算了,只要把她帶到墾丁,要釣她上鉤還不容易?於慎言則滿腦子都被墾丁的白浪沙灘填滿,難掩高興之情,當夜一整晚都夢見墾丁的風景。
  
  可是,不知是興奮過了頭,還是工作太累,翌日起床,她就開始噴嚏連連,到了中午,她的頭痛了起來,傍晚,她除了感受到笨重的腦袋和流個不停的鼻水外,南台灣的陽光已經遙不可及。
  
  誰會相信,她竟在一年的最後一天,也是假期的前一天染上超級重感冒!
  
  「哈啾!」又是一個噴嚏。該死的!她低咒著。這樣怎麼玩法?
  
  「小於,你還好吧?」
  
  「最好去看個醫生,於姊。」
  
  「回家休息吧!」
  
  同事們一聲聲的問候只讓她更加絕望。看來,她得放棄這趟墾丁之旅了。
  
  「總監,我看……我還是別去了……哈啾!」她捂著嘴,兩眼通紅地對黃得亮說。
  
  「怎麼會病得這麼重?」他下意識地和她保持距離,以防受病毒波及。
  
  「我也不知道,墾丁我是去不成了,抱歉。」她的三天假期肯定得在床上度過了。
  
  「好吧!那你多休息,下次還有機會。」他的失望來自於自己計劃的失算,而不是她的失約。
  
  「那我走了……」她步伐沉重地離開公司,開著車,覺得自己就像被上帝遺棄一樣悲慘。
  
  假日前夕的台北效能幾乎癱瘓,她卡在路上,也懶得費神去看醫生,在藥房買了成藥就直接回內湖,現在她唯一想做的,就是上床睡個覺。
  
  新的一年和假期,都滾一邊去吧!
第六章
  
  鍾肯忙完「Ken」香水的銷售事宜之後,工作就算告一段落,接下來就是他真正假期的開始。
  
  「Ken」香水在台上市一炮而紅,男性香水卻深獲女人青睞,據說買的都是女人,它已成為女性消費者贈送給丈夫或情人的熱門禮物,隨著聖誕節節日的加溫,它可算是年終最具人氣的商品之一了。
  
  總公司為此特地打電話向他祝賀,還要他好好享受這次的長假,連法國的同業也捎來恭喜之意,但在這些掌聲和恭維聲中,他萬萬想不到會收到前任女友親自送來的一聲讚許。
  
  「伊蓮娜?」
  
  站在「神奇」台灣代理商所在的大廈一樓,他像個傻子似的盯著逐漸朝他走近的曼妙人影,驚愕的表情正說明她的出現對他而言委實太意外了。
  
  「肯,恭喜,你的香水熱賣喔。」明艷照人的伊蓮娜款款邁著步子走近他。
  
  「你到台灣做什麼?」他回過神後,立刻沉下臉。以他對她的瞭解,除非有事,否則身為法國名牌香水代言人的她豈會挑個陰濕的季節跑到台灣這個蕞爾小島來?
  
  「想你,所以來看你。」伊蓮娜微微一笑,摘下墨鏡,露出她獨一無二的紫瞳。
  
  她有四分之一的中國血統,棕黑色的長髮和絕美和五官是她成為廣告界寵兒的主要原因,不過,她更有一份神秘的貴族氣質,一顰一笑間自有她無與倫比的格調,難怪法國香水業者曾經為了她而鬧成一團,大家都想簽下她來當香水代言人,好藉著她獨特的魅力來烘托香水的質感。
  
  鍾肯便是在她紅極一時時與她相識,兩人因香水的合作而交往。最初,媒體都不明白當時年僅二十二歲又當紅的她為何會看上一個比她小一歲且來自亞洲台灣小島的平凡調香師,但事實證明她不僅美麗,眼光也是一流,她慧眼獨具地看出鍾肯的過人之處,所以一開始就和他走得很近,她知道他總有一天會成名的,屆時兩人的光芒相輔相成,會讓全世界所有的人不敢逼視。
  
  兩人的愛情在不被看好之下維持了一年,鍾肯在大學畢業前夕才發現她為了利益可以和任何男人上床,於是心灰意冷地要求分手,伊蓮娜則毫不留戀地搬出他的小公寓,繼續也交際花般的絢爛生活。
  
  後來,鍾肯因那篇「氣味可以控制人腦」的論文而受到矚目,伊蓮娜於是又回到他身邊,並隨著他離開法國,前往美國發展。
  
  然而,到美國半年後,在一次偶然的情況下,他發現伊蓮娜之所以會接近他,全是為了得到他那份大學的畢業論文資料,他既震驚又傷心,這才醒悟她不過是冷血陰險的女人,甘願淪為黑道分子利用的工具,為錢出賣靈肉。
  
  她是個戴著天使面具的惡魔!
  
  離開她之後,他正式進入「神奇」香水公司,從此斬斷兩人之間的情絲,不再魅惑於她的虛情假意。伊蓮娜則回到法國,成為某家名牌香水的代言人,兩人從那時便形同陌路,在公開賣命照面也視而不見。
  
  但現在,在分手近三年之後,她為何又出現在他面前?
  
  鍾肯的心思翻湧不已,她的放浪曾經傷他太深,愛情的確像是裹著蜜的刀,化去糖衣之後,尖銳得能割斷肝腸……
  
  「你會想我?那真是太奇怪了。」他冷著臉,雙手插在深藍色褲袋中,想看透她的居心。
  
  「肯,我知道我錯了,難道你就不能原諒我?」伊蓮娜嬌媚地偎向他,滿臉都是懺悔。
  
  「你沒有錯,是我錯了,我不該傻得相信你會真的愛上人。伊蓮娜,你是一個只愛自己的人!」他冷笑,昂首走向他租來的車。
  
  「肯,別這樣,我那時太年輕,不懂事,現在我才知道失去你是我這一生最大的損失。」她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即使在暮色中,姣好的容顏和身材依然引起過路行人的注目。
  
  「是嗎?我正好相反,離開你是我這一生最明智的抉擇。」他勾起一抹訕笑,對自己三年前迷戀她的傻勁感到愚蠢。
  
  「肯……」伊蓮娜不相信他不再愛他,伸手拉住他的手臂,不顧形象地摟住他,湊上自己的紅唇。
  
  鍾肯定定地任她吻著,只是全身沒有溫度,僵硬的唇既不回應她,也不迴避。
  
  伊蓮娜吻了半晌,突然推開他,流著淚說:「你真的不要我了?」
  
  「我要不起,香水女神。」他森然地看了她一眼,打開車門,滑進駕駛座。
  
  「我不會放棄你的,肯,我會喚醒你對我的愛,我會的!」她扶在窗邊叫著。
  
  「快回法國去吧!這裡不是你做戲的舞台。還有,省省你的淚水,台灣的雨已經夠多了。」他嘲弄地說著,然後急踩油門,車子加入壅塞的車流中。
  
  伊蓮娜原本柔情痛哭的表情在瞬間消失,她抹去淚水,露出不悅的神色。
  
  鍾肯真的對她不再動心了嗎?那她這次的任務不就要失敗了?
  
  不行!這次若不能把他帶回法國,她「香水女神」的寶座就不保了,她不有讓自己的事業有半點不順,為了抓住捧她出頭的幕後老闆,她一定得想辦法拿到她要的東西。
  
  哼!鍾肯,我會有辦法對付你的。她揚起一朵冷笑。
  
  鍾肯因遇見伊蓮娜而心情跌到谷底,回到家時臉色還是很難看,他直覺這次的巧遇一定有問題,伊蓮娜又不知道在搞什麼鬼了。
  
  屋內黑漆漆一片,正好符合他此刻的情緒,他拿出鑰匙想開門,赫然發現門沒鎖,於是繞到車側的車庫,看見於慎言的小車歪歪斜斜地停在那裡,心想她回家了幹嘛不開燈?
  
  走進房裡,屋內沉靜得沒有人氣,他這才想起她說要和黃得亮一起到墾丁去玩的事,現在可能已經上路了吧!
  
  唉!自從於慎言搬進來之後,他愈來愈習慣她的存在了,回家沒看到她還挺無聊的。說來好笑,有時他甚至會有等她回來的期待,遇上她加班,寂寞的感覺就會悄然襲上心頭,虧他還是要回來享受「冷清」的,現在可好,於慎言把他的生活秩序全攪亂了。
  
  唉!忍不住又歎了一聲。
  
  皺皺眉,他直接回自己房間整理思潮。
  
  這次的假期顯然完全脫離他的計劃了。首先,臨時冒出來的於慎言讓他獨處的構想幻滅;再者,伊蓮娜的出現破壞了他的度假心情,兩個女人前後趟進他的生活,要想清靜也難了。
  
  不過,比較起來,他倒寧願和於慎言在一起,她的自在讓人沒有負擔,表裡如一的個性不會造成猜疑,和她相處能放鬆自己,不用擔心被算計,伊蓮娜不一樣,她永遠是個謎,面對她,他一直難以斷定她是否真心,也無法區分她的喜怒哀樂,她從不將心情明示,像只躲在黑暗中的波斯貓,用她的眼睛窺視他人。
  
  自從和伊蓮娜在一起,她給他極大的壓力,他後來才知道,她只和對她有利的人在一起,愛情對她而言是種利益遊戲,誰給的好處多她就靠向誰,這是她的原則。
  
  殘酷的原則!他不屑地想。
  
  衝過澡,他罩上線衫,一身舒爽地準備下樓弄點東西來吃,走到樓梯口,無意間瞄到於慎言的房門沒關上,他歎了一口氣,實在被她的粗枝大葉擊敗了。
  
  真奇怪,像她這麼粗心的人竟然能做平面設計這一行?
  
  他正想替她關上門,忽然看見裡頭床上似乎有人,不禁吃驚地推開門,順手打開電燈,原本該出發往墾丁度假的於慎言正蜷曲著身子躲在棉被裡睡覺。
  
  「於慎言!你怎麼會在家?你不是要去度假嗎?」他呆愕地走到床邊,一把拉開被子。
  
  驀地,他被她微微發顫的身體和通紅的臉頰嚇住了。
  
  「你怎麼了?」他低呼一聲,伸手摸著她的額頭,高熱的體溫隨著手掌傳過來。「老天!你在發高燒!」他霍地站起來,衝向浴室拿了一條毛巾出來,幫她擦拭臉龐和頸項。
  
  於慎言呼吸急促地翻了個身,意識模糊地張開眼又閉上。
  
  「你到底有沒有去看醫生?」他焦灼地低斥著,解開她的衣襟,用冰涼的毛巾替她降溫。
  
  「好……冷……」她牙齒打顫,全身蜷縮得像蝦米一樣。
  
  「你吃藥了嗎?」他用棉被將她裹住,輕晃著她問道。
  
  她沒有回答,覺得身體裡頭結冰,可是身體卻好燙。
  
  鍾肯轉頭看見床頭上放著一盒成藥,不禁有氣。這女人罹患這麼嚴重的感冒竟然隨便吃個藥就算了,真是個蠢蛋。
  
  「你得去給醫生看看,現燒下去,你會愈來愈笨。」他咕噥著,拿起她的大衣幫她穿上,然後一把抱起她衝下樓。
  
  於慎言冷得緊緊依在他懷裡,分不清東南西北,嘴裡一直念著弟弟們的名字。
  
  忙了一個晚上,鍾肯在醫院裡陪她打完點滴才載她回家,醫生囑咐要有人照顧她,按時叫醒她吃藥,隨時保持她身體的乾爽,才不會轉成肺炎。
  
  他抱她上床時她已經睡得很沉了,一張臉退燒後反而蒼白得嚇人,但她溫馨安詳的睡容卻不經意觸動了他內心的一根弦。
  
  此刻的她就像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而不是二十八歲的女人。
  
  他打開她的衣櫃,找出一件長上衣,再幫她脫去被汗沾濕的睡衣,但他流利的動作在解開她上衣所有扣子之後,忽然頓住了。
  
  這樣好嗎?他自問著。雖然於慎言以大姊的姿態對他,可是就算是鍾欣也沒有在他面前裸露過身體,現在於慎言神智不清,他脫光她的衣服算不算非禮?
  
  遲疑了幾秒,他立刻揮去自己的顧忌,她現在是病人,他是出於一片好心才幫她換衣服,又不是存心不良。
  
  這麼一想,心境就光明正大多了,他迅速地脫去她的衣服,原以為自己清心無慾,可是一看見她細緻豐腴的嬌軀,他的血液卻在瞬間奔騰起來。
  
  我是個正常的男人!他如此自我解釋。
  
  於慎言的個子中等,身材微瘦,可是該凹該凸的地方全都不含糊,他很難想像平常看起來沒什麼線條的她竟也窈窕美好、纖柔合度。
  
  原本想很君子地閉起眼睛脫掉她的胸罩,但他的眼皮一點也不聽使喚直睜著瞳眸看著她雪白的雙峰展現。
  
  他的呼吸粗重起來,心跳的節拍連自己都控制不住。
  
  心臟要跳快跳慢決定權不在我。他再一次自我解釋。
  
  他盯著她發了好半晌的呆才回神,深深吸一口氣,才用最快的速度幫她套上乾爽的上衣。
  
  好像打了一場心戰一樣,他累得癱在床邊,對自己的反應也頗為訝異。按理說,他已看過伊蓮娜傲人的身材,像於慎言這樣的中等軀體應該不能輕易干擾他才對,可是事情正好相反,他和伊蓮娜在一起時從沒有像剛才那樣慾火焚身,但光看於慎言的裸體卻差點燒掉他的理智……
  
  這見鬼的是哪裡出了問題?他搔搔後腦,找不出答案。
  
  於慎言動了一下,喃喃地喊出鍾肯的名字,把他嚇得立即坐起,趴在她身邊觀察。
  
  她似乎作著夢,喊完又沉沉入睡了。
  
  鍾肯不敢大意,把自己的被子搬到她的房間裡,決定照顧她到天亮。
  
  等你醒來,看你怎麼謝我。他抿抿嘴,想像親眼她明天若知道一切後,會是怎樣的表情?
  
  不用猜,她一定會尖叫。
  
  「啊!這是怎麼回事?」於慎言尖叫著從床上坐起,瞠著驚駭的眼睛瞪著睡在她床邊地毯上的鍾肯,腦子一片空白。
  
  鍾肯被她拔尖的吶喊聲從睡夢中驚醒,也是緊張地一骨碌坐起,惺忪地看著腕上的手錶,突然大喝一聲:「超過時間了!」
  
  他爬起來,努力撐起沉重的眼皮,邊打呵欠邊倒了一杯水,再拿出一包藥,走到杵在床上的於慎言面前,說道:「來,吃藥了。」
  
  「你……」於慎言稍稍回過神,就覺得眼前天旋地轉,整個人又往後倒去。
  
  鍾肯一驚,來不及放好茶杯,順手就要扶她,結果一整杯水全都倒在她身上,惹得兩人叫聲連連。
  
  「哎呀!你怎麼……把水倒在我身上?」起床時那聲尖喊把力氣用光了,她有氣無力地斥責他。
  
  「糟!快起來換衣服,不能再關涼了!」他急忙地說,壓根兒沒聽見她的抱怨。
  
  「我……頭好昏……」她輕蹙眉心,真想搞清楚發生什麼事。
  
  「你生病了,快起來換衣服。」他一把扶起她,被這場混亂嚇得清醒了。
  
  「生病?」她的思緒無法集中,只能呆呆地看著他從她的衣櫃中拿出一件衣服,走到她面前,然後替她解開扣子。
  
  當他溫熱的大手摸向她的胸口時,也才抓緊領口,恍然驚呼:「你……你要幹什麼?」
  
  「幫你換掉濕衣服。」他回答得很順。
  
  「不……不用了,我自己來。」她強撐起身體,忍著暈眩,吃力地想完成平常輕易就能解決的小事,可是一來手腳無力,二來看見他盯著自己,又羞又急地嚷道:「你……你先出去。」
  
  「我昨天就幫你換一次了,小姐,這時候才害羞未免太遲了。」他搓著一頭凌亂的黑髮,好笑地說。
  
  「你幫我……換過了?」她倏地又張大了眼。衣服裡空空如也,胸罩早已被脫掉了……胸罩?老天哪!她當下吞了一口口水壓驚。
  
  「你昨天晚上發高燒,我帶你上醫院,回來退燒後衣服全濕,我謹遵醫生的吩咐幫你換上乾淨衣服,免得你病情加重。」他簡單扼要地說著。
  
  她無言地瞪著他,人家好心地照顧她,她又怎能苛責他,可是……從沒有男人看過自己的身體,一想到此,她的臉就更紅了。
  
  「我幫你換吧!你現在一定全身無力,別跟我客氣。」他說著就坐到床沿,朝她伸出手。
  
  「不……不用麻煩了,我這樣就好了。」她尷尬地挪了下身體。
  
  「你的身材很棒,沒有必要害羞。」他強忍住笑意,還有心情揶揄她。
  
  「你……」哦!地洞在哪裡?她不鑽不行了。
  
  「別生氣,我沒有對你怎麼樣,真的,我發誓。」他舉起右手,臉色一正。
  
  「那你昨天睡這裡是……在照顧我?」
  
  「是啊!夜裡得叫你起來吃藥。」
  
  「噢……謝謝你。我……我想洗個澡,順便換掉衣服……」她小聲地道。鍾肯費神照顧她,再計較脫不脫衣服就太小家子氣了。
  
  「現在你有體力洗嗎?」他怕她連站的力氣都沒有。
  
  「洗完或許會舒服點。」
  
  「也好。」他扶她下床,走到浴室,讓她坐在浴缸邊,說:「撐得住嗎?用擦的就好了,乾淨的衣服我放在這裡,很不舒服就叫我,我在外面等你。」她點點頭,氣虛地靠在洗臉台上,喊住他:「你……今天不是要去……台中嗎?」
  
  「你病成這樣我怎麼走得開?別擔心,我有得是時間。」他粲然一笑,幫她把門關上。
  
  鍾肯就是這麼體貼!她淡淡一笑。在這時候有人陪在一旁的確安心不少。
  
  鏡子中反映出她憔悴的臉,她無力地打開水龍頭,脫去衣服,想盡快洗個澡好躺回床上,可是好不容易抹好香皂後,腳下一個不穩,手滑沒抓到扶持點,整個人摔向馬桶,「砰」的一聲,她的頭撞到浴缸邊,痛得她低喊:「啊!」
  
  在門外的鍾肯聽見浴室內的撞擊聲,反射地打開門,一看見她倒在浴室裡,焦慮地衝進來叫道:「怎麼了?有沒有撞傷?」
  
  她欲哭無淚地搖搖頭,沒想到生場病連力氣也使不出來,不禁又煩又氣,悶不吭聲。
  
  鍾肯以為她受了傷,蹲下身將她扳過來,但當他的手握住她濕滑的肩膀時,他才醒悟她此刻身上不著寸縷,雪白的身形像團奶油,伴隨著香皂的香味挑戰他的定力。
  
  於慎言見他縮手,也急忙地找尋遮掩物,驚羞交迸地不知如何是好。
  
  眼前的畫面用「春光乍洩」來形容再恰當不過了。
  
  「你的額頭撞傷了。」他清了清喉嚨,故作鎮定地拉過一條大浴巾將她包住。
  
  「滑……滑了一跤,沒事。」她不敢看他,氣急敗壞地說。
  
  「你澡還沒洗完,再這樣下去病情又要加重了,我幫你沖水吧!」他打開蓮蓬頭。
  
  「不必了……」她轉過身體,惶惶地說。
  
  「我會閉起眼睛,快點洗。」他命令道。不裝得冷硬一些,他怕會洩漏自己僨張的血脈。
  
  她悄悄轉過頭,發現他真的很君子地閉起眼睛,才慢慢將浴巾拿開,移到水柱下搓洗。
  
  沖洗乾淨,她正想低頭拿起浴巾怎知眼前突然一黑,一陣噁心襲來,她再也撐不住,又要倒下。
  
  鍾肯聽見窸窣的聲音,張開眼就看見她往下溜,二話不說地將她濕熱的身體抱住,急道:「喂!別暈倒啊!」
  
  於慎言覺得好難受,乾嘔幾聲,靠在他的肩上喘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眉心一攏,索性將她抱出浴室,一手抄過浴巾,讓她站在床邊靠著他,幫她擦乾身體。
  
  「等一下擦乾身體後,吃包藥再睡。」他邊摟住四肢無力的她邊道。
  
  她乖順地點點頭,沒力氣再做些遮遮掩掩的動作。
  
  他手持浴巾從頭往下擦,不該有反應的心旌又受到嚴格的考驗。她的身體微熱、溫軟,渾身散發著女性的幽香,巾近他的曲線圓潤飽滿,即使隔著他身上的衣服也能撩到他的心神。
  
  他倏地緊張得像支拉滿的弓,生怕一鬆懈就會做出瘋狂的舉動。
  
  「鍾肯……」她想謝謝他,可是說出來的聲音活像在做無言的邀請。
  
  鍾肯手裡的浴巾不知何時掉下去了,他不自覺以雙手代替浴巾,輕撫著她無瑕潔白的背脊。
  
  她微微一驚,迷濛中抬起頭看著他,正好撞見他低頭凝望的眼神。
  
  喉結的滑動表現出他的理智逐漸崩潰,他的手慢慢捧住她的臉,仿若被蠱惑了似的,再也抗拒不了她的美麗,低頭吻住她柔軟的唇瓣……
  
  事情會演變到這種局面著實令人啼笑皆非,只是,在這意亂情迷的時刻,他們的大腦都挪不出空隙來思考這一吻所代表的意義。
  
  於慎言的體溫又升高了,鍾肯的吻無疑是火上加油,她嬌喘連連地承受著他親密的接觸,兩腿更加虛軟無力。
  
  這一刻,她有置身在春風中的錯覺,輕飄飄的,像要融化了一樣……
  
  鍾肯輕柔地舔吻著她,心中也脹滿了自己無法解釋的情愫,她嘗起來妙不可言,甜美極了!這種欣喜欲狂地騷動還是有生以來頭一道。
  
  纏綿的長吻幾乎耗去於慎言胸腔內所有的氧氣,因此,當鍾肯放開她時,她仰頭倒在他的臂彎中,懷疑這世上是不是嚴重缺氧。
  
  看她一副即將休克的模樣,鍾肯倏地從情潮中驚醒,他連忙替她穿上衣服,抱她上床,用棉被將她蓋住,才啞聲道歉:「對不起。」
  
  這和趁人之危根本沒有兩樣!他暗暗自責。
  
  她伸手拉過被沿將臉蒙住,什麼話都沒說。
  
  要她說什麼呢?她也吻得很投入啊!天,一定是病毒把她的腦細胞全啃光了,她才會做出這種丟臉的事。
  
  鍾肯是個「弟弟」也!是她和鍾欣的「弟弟」……
  
  鍾肯又倒了一杯水,拿藥遞給她。「把藥吃了再睡。」
  
  她死都不肯露臉。
  
  「喂,別這樣……」他對她的羞澀忍俊不住,主動拉開她的棉被。
  
  「別後,我吃!我吃!」她臉頰通紅,撐起上身,拿過藥,慌張地吞下,喝了一大口水,又躲回棉被裡。
  
  「剛剛……很抱歉。」他站在床邊試著解釋。如果說是一時的衝動,為什麼到現在他仍想吻她?鍾肯對自己的行為也不解,喜歡上年紀比自己大的女人不是第一回,但,她給他的感覺卻是特別的……
  
  他該不會有點愛上她了吧?
  
  這個想法讓他瑟縮了一下,她是老姊的朋友,單是這一點就夠麻煩的了,更何況她還是他的室友,他怎麼可能會笨到去吃窩邊草好讓老姊有向他吐槽的機會?
  
  這一定是不可預測的情境讓人產生的意志錯亂他忖道。否則有了伊蓮娜的前車之鑒,他又怎麼會再重踩覆轍,愛上年紀比自己大的女人?
  
  「沒事,真的,我……我要睡了。」她蒙在棉被裡說。
  
  「你知道……男人的生理反應都是很直接的,你……」他兀自替自己的唐突脫罪。
  
  「我懂,純粹的生理衝動,我懂。」她背著他點點頭。
  
  「呃……」她的深明大意讓他更加慚愧。
  
  「我真的沒怪你,是我的問題……不,都是感冒害的,你小心別被我傳染了。」忙著舒緩氣氛,她一溜嘴說出最後這句話後,又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我的體質有抗體,別擔心。你好好休息,睡一覺起來後我再煮點東西給你吃。」他溫柔地說。
  
  「嗯。」她應了一聲。
  
  鍾肯出去之前又摸了下她的額頭,確定她沒發燒後才離開。
  
  她只覺得額際又要燒起來,睜開眼睛瞪著天花板,真希望剛剛一切只是一場夢!
  
  她絕不能喜歡鍾肯,那會違背她的誓言!切記切記!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醒來時竟然天黑了,於慎言覺得精神好很多,肚子也餓了,於是掀開被子走下床,打算到廚房找點東西填填胃。
  
  走到一樓,鍾肯坐在沙發上打盹,前額的髮絲遮住部分清俊的臉,他似乎累了,睡得很沉。
  
  她躡手躡腳地走進廚房,怕驚動了他又要引起不必要的尷尬,因而盡量放低音量,四處找食物。
  
  「稀飯在鍋子裡。」鍾肯帶著悶笑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她看起來像個偷食物的小老鼠。
  
  她身子一僵,緩緩轉過身來,難為情地說:「吵到你了嗎?」
  
  「沒有,我在等你醒來。」他笑著說。
  
  「哦?」
  
  「我上樓看了你幾次,見你睡得很熟,不忍心叫你。餓了吧?」他走到瓦斯爐前,親自替她盛稀飯。
  
  她是餓了,大口吃著白稀飯,沒有菜也覺得特別美味。
  
  「哇!好好吃!」溫暖的食物下肚,她滿足地舔舔唇,體力正逐漸恢復。
  
  「別吃太多,你的肚子裡還有病毒,別給它們太多營養復活。」他一本正經地說。
  
  她被他的說辭逗笑了,一手支著下巴問道:「誰發明這種說法的?」
  
  「小時候我媽都這麼說。」他收拾碗筷,順手洗乾淨。
  
  「你媽還真天才!」
  
  「所以才有我這種天才兒子。」他自負地笑著。
  
  看著他背著她洗碗的寬厚背影,她臉紅地想起被那雙堅實的臂膀抱住的感覺,怔怔地發起呆來。
  
  他真的只是一時衝動才吻她嗎?她好像知道真正的答案,可是又問不出口。因為不管有沒有其他原因,他都不在她戀愛的對象範圍之內,她一直認為他是「安全」的,他和她唯一的交集就是住在一起,除此之外,他基本上是屬於另一個空間的人,這裡只是他的歇腳處,兩個月後他又要離去。所以,他不論在年齡上或是背景上都不合格,對這種完全不符合她擇偶條件的男人,她又何必去計較他吻她的真正理由?
  
  就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就是了。
  
  「在想什麼?」他瞭然地看著她發呆的臉孔。
  
  「我在想你為什麼從不避諱做家事?」真的,他太「賢淑」了,雖然這麼說他有點不倫不類,可是最貼切。
  
  「是誰規定男人不能做家事?上帝嗎?」他嘴角牽起一抹微笑。
  
  「這已經成了傳統了。」她聳聳肩。
  
  「這是女人寵男人寵出來的可笑傳統,但看看現在,有多少廚師、服裝設計題和髮型師不是男人當道?」他反駁。
  
  「是啊!但那些男人一回到家裡就不做家事了。」
  
  「聽不出來你是欣賞做家事的男人呢,還是不欣賞?」他對她投以興味的注目。
  
  「當然欣賞。」她迅速接腔。
  
  「謝謝。」他的眸子炯然發亮。
  
  她半晌才搞清楚他為什麼謝她,臉頰再度酡紅。「說真的,像你這種居家型男人現在很搶手,難道都沒有女人倒追你?」
  
  「你那麼操心幹什麼?」他反問,一臉皮樣。
  
  「我操心?我才不是操心你呢!我只是……」她被他的問題激得提高音量。
  
  「只是什麼?」他發現逗弄她非常有趣。
  
  「只是恨我家那三個弟弟為什麼不能像你一樣!」是的,繞回安全的話題才是明智之舉。
  
  鍾肯忽然沉默了。之前,他對她口口聲聲將他和她的弟弟們聯想在一起並沒有特殊的感覺,但是,現在聽她這麼一說,為何會覺得不是那麼好受?
  
  「你弟弟們到底多大了?」他努力平心靜氣地問。
  
  「他們啊,分別是二十一、十九、十七歲。」
  
  「都是小毛頭!」他嗤笑一聲。
  
  「你也是小毛頭啊!」她漫不經心地說。
  
  「我二十五歲了。」他下顎緊繃,對突如其來的不悅皺了下眉頭。
  
  「對我而言,你是鍾欣的弟弟,也就是我弟弟。」她故意道。是的,她得表明態度,否則未來的兩個月他們如何自然相處?她可不希望一個吻就壞了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和諧。
  
  「何必急著把我歸入『小男人』的行列?我對你又沒有企圖。」他冷笑道。
  
  他生疏的語調讓她心中警鈴大作。他生氣了?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她懊惱地咬著下唇。
  
  「如果你老是在意男人的年齡,並且急著替他們貼上標籤,那就別想找到滿意的對象。或許當年那個算命仙的話是個警告,你卻拿來當成指標,自我設限,結果反而誤了自己一生。」他撂下重話,將抹布丟在水槽裡,旋即走出廚房,回自己房間去了。
  
  她無言以對,被他的話擊中要害。
  
  她真的在自我設限嗎?
  
  
  新年的第一天,她不只罹患感冒,一顆心還從雲端掉入深淵,找不到定點,這個中憂喜滋味,又能向何人說?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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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人與人之間的互動關係的強度,往往超過人類自己的想像,尤其在某一個特定的空間裡,一些感官與情愫的變化,常常脫離理性的軌道,而有了出其不意的發展。
  
  於慎言和鍾肯之間的相處情形正是如此,只是,到目前為止,他們兩人都不願承認,他們的室友關係已經加入其他的佐料了。
  
  元旦假期的最後一天,於慎言的病差不多痊癒了大半,她在家裡悶了兩天,真想出去走走,於是刻意去敲鐘肯的門,決定邀他一起去看場電影,順便化解這兩天來橫叉在他們之間的冷淡。
  
  「鍾肯,你在嗎?」
  
  「嗯,什麼事?」他低沉的聲音從房裡傳來。
  
  「我可以進去嗎?」平常她都是不敲門就闖進去的,但此非常時期,她最好別太率性。
  
  「進來吧!」他道。
  
  推開門,冰涼的冷空氣從落地窗外吹進來,鍾肯靠在陽台上抽著煙,身上僅著一件針織毛衣和短褲。
  
  「我的老天!你瘋了?你也想感冒嗎?先告訴你,你病了我可抬不動你去給醫生看!」她哇啦地走到他身旁,一把將他拉進房間,再用力關上落地窗。
  
  「你真嘮叨!」他咕噥地將煙按熄。
  
  「我不知道你也會抽煙。」她盯著桌上的煙灰缸,上頭已經裝了好幾個煙蒂。
  
  「不常抽。」他大步走到床邊,把自己摔到床上,雙手在腦後交握,「找我有事?」
  
  他在煩惱什麼嗎?她狐疑地瞄了他一眼。大冷天他還穿著短褲,真不知道是賣弄性感修長的腿還是逞「皮膚」之勇?
  
  「為了我害你不能去台中,還讓你照顧我,為了表達謝意,我請你去看場電影吧!」她興奮地提議。
  
  「我不喜歡看電影。」他顯得意興闌珊。
  
  「那我請你吃飯。」她又道。
  
  「我喜歡吃自己做的菜。」他再度潑冷水。
  
  「那麼,去海邊吹風?」
  
  「你以為自己的病全好了嗎?還敢去挑戰冷風?!」他輕啐道。
  
  她這下子知道自己掃到颱風尾了,鍾肯的情緒處在低潮,她最好別來自討沒趣。
  
  「那你休息吧!我不打擾你了。」她客氣地乾笑幾聲,給自己台階下。
  
  鍾肯沉思了幾秒,忽然跳下床,搶在她開門前將她攔住。
  
  「這樣吧,你陪我到處走走。」他慢條斯理地說。
  
  「好啊!」她有點意外地抬頭看他,他厚實的唇正巧映入眼簾。那是第一個吻過她的男人的唇瓣……她恍惚了。
  
  鍾肯其實長得不錯,清爽煥然,風度儒雅,在斯文中有一絲粗獷,陽剛中又不失溫柔,他的氣質在男人中算是相當出色的。男人的俊要帶七分英氣,這才叫「英俊」,鍾肯正是道地的「英俊」男人,處世圓融和體貼細心都是他魅力的一部分,儘管比起一般俗稱的師哥他略遜一籌,但就像他自己替女人分類,他也是屬於「耐看」型的男人。
  
  「如果你不想再被吻一次,最好別用那種眼光看我。」他笑了,揚起的唇形令人怦然心動。
  
  她臉色倏地通紅,低頭掩飾失態。「我只是……覺得你長得還滿好看的。」
  
  「是嗎?」他眼中閃動促狹的光芒。
  
  「那……現在出發?」聰明的轉個彎,她故意忽略他的調侃。
  
  狡詐!逃得還真快。他在心裡笑罵。
  
  「好啊,你得多穿件衣服。」他提醒。
  
  「你也一樣。我可不想在這種寒流天和個穿短褲的男人出遊。」她覷了一眼他裸裎的長腿。
  
  他朗聲大笑,把她趕出去。
  
  三十分鐘手,他們開著於慎言的小車前往陽明山。天氣雖然陰霾,但沒有下雨,冬季的山林在冷風中別有一番迷人的景致。
  
  「出來透透氣真好!」於慎言趴在窗邊讓冰涼的空氣拂面。
  
  「進來一點,你有感冒還沒好。」鍾肯邊開車邊抻手將她拉過來。
  
  「已經好了!」她嘟著小嘴,氣他打擾雅興。
  
  「好了才怪。」他橫了她一眼。
  
  「喂,你有時候挺婆婆媽媽的,你知道嗎?」她側頭看他。
  
  「那是細心謹慎,請你用對形容詞。」他正經八百地糾正她。
  
  她扮了個鬼臉,不與他爭辯。
  
  他則用眼尾瞄她,忍不住笑出聲。
  
  在台北市能有個陽明山供人休憩已算不錯了,於慎言常常慶幸自己住在都市中依然有山景可看、花季可賞,這是老天的思典。
  
  假日上山的人潮不少,鍾肯和她漫步在公園的步道上,來往行人常會對他們投以特別的視線,因此走著走著,她的心情莫名地複雜起來。
  
  別人是如何看待他們的關係?姊弟?朋友?還是……情侶?大家看得出她比他老嗎?會不會竊笑她勾搭小白臉?
  
  一大堆可笑又無聊的問題紛紛湧上,她覺得有點難堪,於是主動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怎麼了?」鍾肯看得出她的興致減低。
  
  「沒什麼!」她在剛認識鍾肯時根本不會有這些想法的,她到底怎麼了?真想找回那時自然又不會胡思亂想的自己。
  
  「不舒服嗎?」他伸手要摸摸她的額頭,卻被她躲開,右手硬是僵在半空中。
  
  「我沒事!真的!」她強顏歡笑。糟,鍾肯拉下臉了!
  
  他慢慢縮回手,臉上又是一副淡漠的表情。「我看還是回去吧!和我出來,你的壓力不小。」冷嘲熱諷的言詞從他口裡鑽出。
  
  她心中一緊,忘了要反駁,只是不停地想要理出個頭緒。
  
  
  鍾肯大步走回停車場,來時並肩而行,笑語不斷;回程卻一前一後,冷寂無言,於慎言真氣自己又搞砸一切。
  
  「鍾肯,等等我。」她喊住一徑往前走的他。
  
  他只是頓了頓,頭也沒回地道:「我餓了,去吃飯吧。」
  
  岑寂的兩人坐在車上,朝市區駛去。
  
  鍾肯在一間飯店前停好車,淡淡地道:「這裡的法國料理不錯,進去嘗嘗吧。」
  
  也點點頭,悶著臉跟他走進去。
  
  飯店二樓的法國廳佈置高雅,他們在一處靠窗的位子坐下,鍾肯客氣地幫她點菜,生分得一點也不像是好朋友。
  
  不久,菜一道道送上來,向來對美食難以抗拒的於慎言第一次食不知味,她抑鬱地吃著精緻佳餚,不懂自己為什麼會變得這麼奇怪。
  
  鍾肯什麼話也沒說,在感情上受過傷,他對愛情變得更加謹慎,許多事在不確定之前,他不會下結論。於慎言的態度表明了想維持原狀,那好,他是對她動心,但不見得非要她不可,反正假期一過,他又得回美國工作,只要和她分開,這份強烈的吸引力就自然消散,這已經是一般愛情的通則,所以他不在意。
  
  可是,這該死的菜為什麼吃起來這麼難吃?
  
  於慎言看著悶悶地吃著菜,一時想不出話題來聊天,兩人就這麼對坐無言,怪無趣的。
  
  這時,一陣濃香隨著空調飄過來,她的眼角餘光瞥見一個粉紅身影朝他們走來,她定眼一看,來人是個身穿香奈兒的美艷混血麗人,正以不太純熟的中文打招呼。
  
  「肯,真巧,又遇見你了!你還是改不了吃法國料理的嗜好?」伊蓮娜微笑地走近桌子,一手搭在鍾肯肩上。
  
  「伊蓮娜?」他一點也不覺得這是合巧。
  
  「怎麼?和女朋友吃飯?」伊蓮娜冷冷瞄了於慎言一眼。
  
  有敵意!於慎言立刻感受到她不善的掃視。她是誰?看起來和鍾肯似乎很熟。
  
  「她不是我女朋友,她是我的房客。」鍾肯說得很明白。
  
  「你和她住在一起?」伊蓮娜臉色微變。
  
  「嗯。」鍾肯放下刀叉,也移開她搭在他肩上的手。
  
  「怎麼可能?像你這種喜歡清靜的人,才不會把房子分租給別人!」伊蓮娜低喊。
  
  她連鍾肯的習性都知道?於慎言對她的來歷更好奇了。
  
  「是我姊姊租出去的。」鍾肯煩亂地抬頭。「你打擾到我用餐了,伊蓮娜。」
  
  是嘛!鍾肯怎麼可能會看上這個乾扁的女人?伊蓮娜不屑地瞅著於慎言,不理會鍾肯的話,直接問她:「貴姓?」
  
  「於,於慎言,你好。」她有禮地致意。
  
  「我不好!告訴你,鍾肯是我的男友,你最好別打他的主意。」伊蓮娜低頭脾睨她,神態倨傲。
  
  於慎言愣住了。她是鍾肯的女友?
  
  「別胡說!我們早就分手了,伊蓮娜,別在這裡胡鬧行嗎?」鍾肯爬梳著頭髮,情緒更壞了。
  
  「我才沒有承認和你分手!我的內衣和化妝品都還在你那裡,我根本不想和你鬧翻!」伊蓮娜撒嬌地依向他。
  
  「你的東西我會都丟了。」他站起來,推開她。
  
  「那又如何?我還愛著你,就隨時能再喚醒你對我的感情。」她不管眾人的眼光,伸手攬住鍾肯的頸項磨蹭。
  
  一股酸氣從於慎言的胸口溢出,疾竄向她的腦門。她忽然覺得……不太愉快!
  
  「伊蓮娜!」鍾肯皺了皺眉,扳開她的手,將她扯往門口,並回頭對於慎言說:「你先吃,我等一下就回來。」
  
  說完,他拉著伊蓮娜走出餐廳。
  
  於慎言的眼光一直追隨他們,看見他們在二樓的中廊對峙著,伊蓮娜不知和鍾肯說了些什麼,他憤然地轉身要走,她又死命拉住她,然後,吻住他……
  
  那交疊的身影像把利劍刺進於慎言的心臟,她下意識摀住胸口,對這份來得又急又快的刺痛無法適應。
  
  遠遠看去,鍾肯似乎被軟化了,他反手抱住伊蓮娜,狠狠地吻了她才放開。
  
  於慎言終於肯面對自己的感覺,她恐怕是愛上鍾肯了!就如算命仙說的,她愛上了一個年紀比她小的男人!
  
  這個認知把她嚇壞了!她在吃醋、嫉妒,她希望伊蓮娜的手離開鍾肯,她討厭他們接吻的畫面,她不要任何一個女人碰鐘肯……
  
  天!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鍾肯居然在她心中有了特別的份量?
  
  他要是知道她的心情,會怎麼想?視她為一個吃嫩草的老女人?
  
  真實的一面有時令人難以接受,於慎言慌亂地丟下湯匙,站起來,只想快點逃離這裡,看能不能一併甩脫內心暗自滋長的愛苗。
  
  她在門口與正準備進來的鍾肯擦肩而過,鍾肯看她落荒離去的模樣,反手拉住她,奇道:「喂,你要去哪裡?」
  
  「我要回去!」她痛苦地閉起眼睛。
  
  「怎麼了?菜還沒上完……」
  
  「我不吃了!」她低喊。
  
  「不太舒服嗎?」他以為她的病又復發,急道:「等我買單,我們就走。」
  
  在他付帳的同時,她已經衝下樓去,鍾肯回頭沒看見她,焦灼地飛奔往停車的地方,於慎言正雙手撐在車頂喘氣咳嗽。
  
  「你到底怎麼了?生病了還這麼賣力跑?」他眉心糾結地問,同樣氣喘吁吁。
  
  「我……」話未出口,又是一串長咳,咳得她幾乎把心臟也咳出來。
  
  「慎言!你不要緊吧?」他連忙拍著她的背替她順氣,脫口喊出她的名字。
  
  她聽見他第一次用這種口氣喊她,驚愕得反而止住咳,抬頭看他。這聲親匿的稱呼似乎意味著他們關係的改變。
  
  「快上車,你最好再去給醫生看一次。」他打開車門,把她推進去,緊跟著上車。
  
  「我沒事。」她大聲抗議。
  
  「咳成這樣還沒事?」他斥道。
  
  「我真的沒事,只是有點煩……」她轉過頭去。
  
  「煩什麼?」
  
  「煩……」煩你的事啊!是誰都你不經允許走進我的心?她在心中吶喊。
  
  鍾肯側身盯著她,隱約覺得她在逃避他,臉上複雜的情緒一一閃逝。
  
  「我想,我還是搬出去好了。」她賭氣地說。
  
  鍾肯沒說話,靜靜地轉頭看著前方,幾分鐘後才啟動車子,悶悶地丟下一句:「隨便你!」
  
  好好的一天又是以這種情況收場,於慎言欲哭無淚,她無力地靠在椅背,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出了毛病。
  
  搬家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得找到好房子,於慎言對弟弟們的氣未消,當然不可能搬回家,因此這件事就暫且擱下了。
  
  可是,鍾肯自從那天翻臉後,就再也沒理她,他變得經常不在家,不然就是很晚才回來,白天於慎言上班時他還在睡,晚上她下班後他又不在,兩人見面的機率幾乎等於零,這和她搬出去的結果完全一樣。
  
  照於慎言的想法,眼不見為「靜」,只要離開這裡,看不見鍾肯,她的一顆心就不會沒頭沒腦地纏上他。但是,一連十來天沒看見鍾肯,她卻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麼東西,心情不但沒好轉,反而更壞,人也更憔悴了。
  
  元旦假期結束後,她回公司上班,黃得亮約她約得很勤,她也回應得頗為熱烈,想藉著與他交往來沉澱對鍾肯的感情,因而兩人常常出雙入對,拍拖的事終於曝光。
  
  「於姊,真沒想到你和總監是一對!」有人驚訝地說。
  
  「小於,當心哪,黃得亮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哦!」有人警告地說。
  
  「慎言,釣到大帥哥囉!」有人羨慕地說。
  
  「黃得亮是看上她哪一點?」有人嫉妒地說。
  
  總之,七嘴八舌的話一堆,但她卻不受影響,因為,這些日子來,她的心都忘了帶在身上。
  
  大家說她變得迷濛美麗了,一雙眼彷彿會醉人一樣,一定是戀愛的關係,只有她心裡有數,她是為誰傷神、為誰自醉。
  
  黃得亮則認為她已經快被他搞定了,成就感十足,於是在第十次約會時,邀請她到他的公寓去坐坐。
  
  「去你家?」她睜大眼,以為聽錯了。說實話,這幾次的約會他對她說了些什麼她都沒聽進去,心不在焉加上強顏歡笑,她簡直在自找罪受。
  
  「別擔心,我一個人住。」他曖昧地笑了笑。
  
  開玩笑!就是因為你一個人住我才擔心!她在心裡嘀咕。
  
  「可是……」她想不出推托之詞,而且現在回去家裡也沒有人。不知何故,她近來好害怕一個人獨處。
  
  「小於,你該不會是在怕我吧?」黃得亮輕蔑地笑著。
  
  「我幹嘛怕你?你是色狼嗎?」她立刻反擊。
  
  「是不是,去了就知道了。」
  
  「好吧!」她也不信他能對她如何。
  
  車子駛進一棟高級大廈的地下停車場,她隨著他上電梯,來到十一樓。
  
  黃得亮的住處很現代感,黑和白兩色包辦了所有的裝潢,給人冰冷無情的感覺。
  
  「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這房子少說也有五十坪,一個人住真浪費。
  
  「是啊!」他脫去西裝外套,走到酒櫃前說先喝了兩大杯威士忌才幫她倒酒。
  
  「你家人呢?」她四處觀望著,倒很意外這裡很整潔。怎麼?好像全世界只有她弟弟們是邋遢鬼兼懶惰蟲,鍾肯和黃得亮都對收拾房子有一套。
  
  一想到鍾肯,她又忙不迭地將他揮出腦中,她不能再想他了!
  
  「都在南部。」他遞給她一杯香檳。
  
  「我還不知道你是南部人。」他的都市氣質一點也看不出來自南台灣。她接過杯子,輕啜了一口。
  
  「這很重要嗎?」他挑眉問。
  
  「不,只是好玩。你知道,我大學同學說台北人的市儈氣很嚴重,南部人比較踏實親切,而你給你的感覺就是……」
  
  「市儈?」他接口。
  
  「我不知道,應該說……精明。」太精了!她歎道。同樣是男人,黃得亮的玩世不恭和鍾肯的溫和殷實真是南轅北轍。
  
  「精明有什麼不好?那表示不會吃虧。」他在沙發上坐下,俊美的臉映著投射燈,像大理石雕像。
  
  「你怕吃虧嗎?」於慎言率直地問。
  
  「不,我只佔便宜。」他大言不慚。
  
  「占女人便宜?」她挖苦地說。
  
  黃得亮聞言一愣,笑著放下手中的酒杯,走到她身邊看著她。「你有時反應快得讓人招架不住。」
  
  「不會吧?很多人說我鈍。」她移開一步,保持距離。
  
  「你只在人情世故上比較遲鈍,我看得到你細心敏捷的一面。」他又靠近了一些。
  
  「哦?哪一面?」氣氛不太對,她發現黃得亮想吻她,最好快撤退。
  
  「平面設計,你在工作上的表現和平常的迷糊判若兩人。」於慎言對美感和色彩的直覺很強,這也是她讓他動心的一部分。
  
  「謝謝,我也這麼覺得。」她笑了笑,假裝要放下杯子而躲開他的進逼。
  
  黃得亮以為她在害羞,聳聳肩,無妨,他有得是耐性。
  
  「你的那位房東弟弟還好吧?」他提起她最不想提的人。
  
  「很好啊!」她怔了怔才說。
  
  「鍾秘書快回來了,你可以找她理論這件烏龍租屋事件了。」他點燃一根煙,在她的身邊坐下。
  
  烏龍事件嗎?一開始的確是,可是現在……唉!她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鍾肯和鍾欣了。
  
  見她低頭不語,他又移過來,右手橫在她身後的沙發椅背上,問道:「怎麼了?」
  
  「沒有,只是前陣子重感冒後對煙味有點過敏。」她虛應地笑著。
  
  「是嗎?那我熄掉好了。」他表現得很體貼的樣子。
  
  「那真謝謝了。」她配合地咳了幾聲。
  
  「你還跟我這麼客氣?大家都公認我們是一對了,可是我總覺得你還在觀望,好像在害怕什麼。」他說著一手攬住她的肩。
  
  她本想挪開,可是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告訴她,選擇黃得亮才是對的!他的條件都符合她的要求,成熟、有事業基礎、比她年長……這些都是她當初擬好的對象所需具備的,那她還彆扭什麼呢?
  
  「我哪有害怕?」她開朗一笑,任他擁住她。
  
  「我知道有關我的閒言閒語很多,可是,我想你會體諒一個男人有權利和許多女人交往來確認誰才是他的良伴吧?」他低聲道。
  
  「你也是『養魚政策』的擁護者?」她抬高一邊細眉。
  
  「養魚政策?」他不懂。
  
  「哼,男人喜歡同時交很多女友,就像養一缸魚,然後今天玩玩這條,明天玩玩那條,直到發現哪一條長得最大最好才把『她』撈上來。」她不屑地啐道。
  
  「這個比喻還真新鮮。」
  
  他還笑得出來!
  
  「那請問我是你的第幾條魚?」她反問。
  
  「別這樣,你在吃醋嗎?」他喜歡女人的醋勁,那讓他感到虛榮。
  
  「老實說,黃得亮,你到底看上我哪一點?」她乾脆直問。
  
  「你?你很好啊!」他沒料到她會這麼問,呆了呆。
  
  「算了吧!我知道自己有幾兩重,和公司裡其他女孩子比起來,我算是又老又古板的了,為什麼你不追那些年輕貌美的女孩,偏偏找上我?」
  
  「她們都不夠成熟。」他思索了半晌才道。
  
  
  「而我夠『老』?」她想笑。
  
  「應該說,你這類型的女人我從沒遇到過。」他的頭傾過來了。新鮮?於慎言腦中閃過他話裡的真正意思。一定是她讓他覺得新鮮!
  
  「你是覺得好玩才約我?」她向後縮了一下。
  
  「愛情本來就是以遊戲為出發點。」他笑著,一手抓住她的肩,將她拉向自己。
  
  「我的愛情觀可不是這樣!」她伸手抵擋他的侵略。他的眼神……變得很危險!
  
  「那又如何?只要我們高興就好。」說著,他的唇慢慢貼近。
  
  「別這樣!」她蹙眉抗拒。他身上濃重的古龍水味道和著酒氣讓她想吐。
  
  「不要害羞嘛!」他用力將她拉進懷中,想吻住她的小嘴。
  
  「不要!黃得亮,放開我!」她低喊,掙扎地轉過臉。
  
  「交往一段時間,沒接過吻哪叫情侶?」他不顧她的話,用力勾住她的後頸,舌頭霸道地伸進她的口中。
  
  「不要——」她死命推開他,尖叫著跳離沙發。
  
  「小聲點,如果你是想吊我胃口,只要小小地抵抗一下就行了。」他拉開領結,大步走向他。
  
  「你聽不懂中文嗎?我說『不要』!不是吊你胃口,是真的『不要』!」沒有文學素養的笨蛋。
  
  「你們女人都是這樣,欲迎還拒。」他冷笑一聲,迅速地抓住她想逃開的身體。
  
  「放開我!你該不會想強暴女人吧?」她憤怒地大吼。
  
  「強暴?瞧你說得多嚴重。我想你應該不會還是個處女吧?對這種事也大驚小怪?」他嗤笑一聲,手已扯上她的領口,把她的襯衫撕開。
  
  「黃得亮,放開我!我不想和你上床!」她害怕了,平常溫和的他竟會對她做出這種事?!
  
  「等你享受到了,你會愛死我的。」他猙獰一笑,每當喝點酒,一接觸女體,他的心就像衝出閘門的野獸,追逐著快感,淹沒了理智。
  
  「你……你……禽獸!」他一點也不像她所認識的黃得亮!她慌忙地踹開他,拿起皮包衝向大門。
  
  「別走!小於,讓我教你什麼才是性的極樂!」他雖然微醺,但身手還是非常快,在她的手觸及門把前就從背後抱住她。
  
  「噁心!放手!你敢亂來,我明天到公司拆穿你這只色狼的真面目!」她怒斥。
  
  「沒有人會相信你的,大家會認為是你主動引誘我。」這種事吃虧的永遠是女人。
  
  「你……不要臉!」為什麼她還曾經一度將他列為對像?為什麼她看不出他的表裡不一。
  
  「是你自己要來我這裡的,我有逼你嗎?」他大笑,神態已失了理智。
  
  「我要回去了,放手!」她雙手急著掙開他,於是張口咬住他的手臂。
  
  「啊!你敢咬我?」他氣得甩了她一巴掌,痛得她眼冒金星。
  
  於慎言跌倒在地,嘴角滲出血絲。
  
  他則利用這個機會壓住她,直接用嘴堵住她的唇,手也不規矩地伸進她的窄裙下擺。
  
  「不要!鍾肯!救我!鍾肯——」她以為她在心裡求救,事實上卻發出了尖銳震耳的聲音。
  
  黃得亮被她的呼喚驚醒了大半,沒聽錯吧?她是在叫鍾肯?她的房東先生?
  
  他慢慢放開她,知道自己的壞毛病又犯了。嘖!以前到他家的女人從沒有拒絕過他,於慎言還真難擺平。
  
  於慎言縮在牆角,全身戰慄無力,淚已爬滿整張臉。
  
  「你在喊鍾肯?原來你喜歡他?」黃得亮整理著自己的衣裳,語氣尖酸,卻沒有絲毫抱歉的意思。
  
  她拉住衣襟,咬著下唇以免自己哭出聲音。
  
  「既然你愛的是鍾肯,為什麼還要跟我交往?笨女人!利用一個男人來忘記另一個男人是最愚蠢的事,而我最討厭被人利用,滾!」他低喝道。
  
  於慎言吸了一口氣,拉開門就衝出去。黃得亮雖然惡劣,但他說得沒錯,她真是天下第一號超級大傻瓜。
  
  外頭飄著雨絲,她倉皇地走在黑夜街頭,衣服的殘破和嘴角的淤青都不是她傷心的重點,她難過是的,她居然為了逃避鍾肯而讓黃得亮有機可乘!是她自己的愚昧把自己推向虎口的!
  
  可悲的老處女心理障礙啊!
  
  雨水沾濕了頭髮,她失魂地走著,早已分不清臉上的水是雨還是淚。*
第八章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內湖的,車子放在公司,忘了去開,就搭公車一路晃回家。
  
  客廳亮著燈,鍾肯在家?
  
  她怕被他看到自己的狼狽樣,在門口遲疑了片刻,才拿出鑰匙開門,快步走了進去。
  
  鍾肯坐在客廳看電視,他有十天沒和於慎言碰面,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心神不寧地提早回家,只為看看她。唉!老實說,她那句「要搬出去」的話讓他心情壞得一塌糊塗。當時她要搬進來他煩,現在她要搬出去他更煩,這幾天他就因自己的矛盾和心境改變而無法釋懷,才會懶得待在家面對於慎言。
  
  可是,即使不見面,兩人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明明近在咫尺,卻刻意避不見面,那種卡在要或不要之間的傍徨磨得讓人幾乎發狂。
  
  最後,他終於向自己承認對她的感情,他喜歡她,非常喜歡……
  
  門輕輕打開,於慎言低頭匆忙地衝向樓梯,想避開鍾肯,但他一抬頭就看見她濕透的衣服,詫異地喊住她:「慎言!」
  
  她腳步沒停,仍然大步走上階梯。
  
  鍾肯邁大步追上,一把拉住她的手,懷疑地問:「發生了什麼事?」
  
  她緊抓住衣領,低頭不語,只是搖頭。
  
  「你是怎麼……」他在樓梯口扳住她的雙肩,正想問個仔細,就瞥見她左頰上的掌印,不由得倒抽一口氣。「誰?誰打了你?」
  
  「別問!」她的聲音哽咽,濕答答的髮絲熨貼在臉上。
  
  「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他生氣地握住她的手腕,一拉開,就看見她胸口被撕碎的前襟,一股無名火倏地衝上腦門。「有人欺負你?你不是開車嗎?怎麼……」
  
  「沒事……是我蠢!我像個傻子一樣自投羅網……」她抬頭大喊,淤血的嘴角和驚惶的眼睛在燈光下一覽無遺。
  
  鍾肯睜大了肯,心疼得肝腸幾乎糾結,她的模樣就像被人……強暴了似的!
  
  老天爺!
  
  「慎言……」他伸手想碰觸她的傷,卻被她一手擋開。
  
  「不要管我!」她轉身衝向房間。
  
  他愣了幾秒鐘,立刻追上去,在她把門鎖上前闖進房內。
  
  「是誰對你做了什麼?是誰?」他抓住她的手臂不停地搖晃,因猜測她受傷的程度而心驚膽戰。
  
  「沒有人對我怎樣?沒有!」她哭了,原以為淚已經流乾,可是被他一問又再度氾濫。
  
  「是黃得亮?」他的腦子忽然閃過這個想法。近來於慎言和黃得亮常在一起,會是那個男人欺負了她?
  
  她默認地低下頭,只有淚水奔流。
  
  「這個王八蛋!」他氣得放開她,轉頭就想找黃得亮理論,可是偏偏不知道他的住處,只能捶牆壁發洩怒火。
  
  「他沒有對我怎樣……他只是分不清我的『不要』是真心還是假意……」她頹然坐在地上,喃喃地解釋。
  
  「你去他家了?」早知道他不是好貨,鍾肯氣自己沒有事先警告於慎言。
  
  「他邀我去的。我以為他是真的想和我交往,他又是我周圍唯一年紀比我大的男人,我若不把握住這個機會,恐怕就嫁不出去了……誰知道他……」她的眼神沒有焦距,無神地看著前方,嘴裡吐出一串沒有抑揚頓挫的平音。
  
  「年紀比你小的有什麼不好?只要夠成熟一樣可以照顧你!而你偏偏找上一隻披著羊皮的狼,還把他當成你的王子!」鍾肯雙手一揮,大聲駁斥她的歪理。這幾天來他受夠心中的嫉妒了,想著她每一和黃得亮約會,他就怒火中燒,滿腔的醋發酵得讓他反胃。
  
  她哭得更大聲,鍾肯才驚覺自己的失態,她已經夠驚惶無助的了,他怎麼還能凶她?
  
  「我不知道他會……會一沾酒就亂性……」她閉上眼睛,真的被嚇壞了。
  
  「然後呢?他想對你……」他急切地問。
  
  她低下頭,雙手掩面,哭道:「我沒想過會遇到這種事……他力氣好大……我咬他,他就打我……」
  
  「你不會跑到窗口喊救命嗎?」他也氣她笨。
  
  「我喊了啊!我不知不覺喊了你的名字……」在那個危急的時候,她沒想到她三個弟弟,只想到鍾肯!
  
  她喊他的名字?那表示……她信任他!鍾肯呆愕地站著,低頭看她蜷曲啜泣的身形,再也忍不住澎湃的感情,蹲下去將她擁進懷中。「沒事就好,別哭了。」
  
  「鍾肯……」她無力地依在他懷中,他身上青草的氣息再度包圍住她,她好喜歡他的味道,好喜歡他……
  
  怎麼辦?她是真的愛上他了。
  
  他頻頻吻著她的頭髮,雙手撫著她的背,以舒緩她受驚的情緒。
  
  良久,她的哭聲漸歇,身子也不再顫抖,驚懼的心稍稍緩和,他沉穩的心跳聲有節奏地傳進她耳裡,讓她有了緊密又溫暖的安全感。
  
  這相擁的片刻,兩人都知道純室友的關係已經變質了,他們接下來要面對的,是彼此那顆被對方牽繫的心該如何表白。
  
  「去洗個澡,我再幫你擦藥。」他下顎頂著她的頭,勸慰著。
  
  她點點頭,站起來走進浴室。
  
  她要把黃得亮留在她身上的氣味全部洗掉,那噁心的氣息令她反胃!
  
  鍾肯心情複雜地走下樓。這幾天他的心也不平靜,發現自己愛上於慎言的確造成他的困擾,但她不能接受他而逃避到黃得亮身邊卻帶給他更大的打擊。
  
  她在怕什麼?怕自己照著宿命在走?愛上小男人又有什麼可悲的?她那頑固的腦袋到底在忌諱什麼?
  
  他在知道伊蓮娜背叛自己後就發誓,再也不要和年紀比自己大的女人談戀愛,可是,大他三歲的於慎言和他卻陰錯陽差地住在一起,她給他一種前所未有的溫馨感受,她率真自然,爽朗不做作,他從不覺得她比他年長,相反的,她的迷糊和粗線條常常讓他錯覺她只是個小女孩。
  
  他打一開始就不曾把她當姊姊看待。
  
  而她呢?她到底愛不愛他?或是,敢愛他嗎?
  
  於慎言穿著及膝睡衣走下樓,直髮披在肩上,臉色依然蒼白,一雙黑瞳像受驚的小鳥,顯得迷亂而不安。
  
  看到她此刻的模樣,鍾肯差點就失去理智將她緊緊抱住。那該死的黃得亮竟敢對她出手,他真想立刻殺到他家將他大卸八塊以洩憤。
  
  「坐下,我幫你上點藥。」他溫和地拍拍身邊的沙發。
  
  她溫順地走過來,慢慢坐下,抬頭看著他,沙啞地說:「謝謝,我一直在麻煩你。」
  
  他什麼也沒說,看了他一眼,才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傷口。
  
  她看著他專注的眼睛,整齊又濃密的睫毛呈圓弧狀排列在眼皮上,直挺的鼻樑上有個小小的疤,性感的嘴唇正緊緊抿著,輪廓鱒明。
  
  第一次這麼近看他,她的心發出近乎絕望的歎息。是的,她愛他,可能在初見面不久就不自覺地愛上他了。
  
  終究,她還是愛上一個年紀比自己小的男人!
  
  鍾肯替她的嘴角上完藥,一抬眼,就和她凝視的眼對個正著。兩人四目相接,鼻息因相近而混在一起,誰也沒有移動地傾聽著彼此的心音……
  
  「我……」她啞著聲音,不知道該說什麼。面對他眼中毫不掩飾的深情,她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我從不認為年齡上的差距和愛情有什麼關係。」他美好的雙唇中吐出這句動聽的話。
  
  「呃?」她的心跳加速了。
  
  「也不認為愛上年紀比自己大的女人有什麼好奇怪的。」他繼續道。
  
  她不敢出聲,安靜聽著。
  
  「雖然我短期內並不希望再談戀愛,不過,如果遇上了真正喜歡的,我也認了。」他慎重地說著。
  
  「我……」他喜歡她?
  
  「我最好向你坦白,上次吻你不是衝動……而是心動。」他慢慢靠近,眼神變得深幽。
  
  她的眼眶紅了,莫名其妙地想哭。
  
  「別把我當弟弟,請你用純粹異性的眼光來看我,在我吻你的時候,我只是個普通男人。」他說完就把嘴覆在她鮮嫩的唇上。
  
  她閉起眼睛,回應著他溫柔的輕吻,他讓她覺得自己變年輕了。不再有年齡上的心理負擔,她現在只是個少女,在草原上與春風熱戀……
  
  鍾肯呻吟了一聲,雙手將她攬近,兩人在長沙發上倒下,暈黃的燈光洩了一室的浪漫,敲窗的細雨則譜成了愛之歌。
  
  他的吻加深了,大手托著她的後腦,綿密地嘗著她玫瑰般的唇瓣,一顆心疾速鼓蕩,被她的纖柔細巧撩動心底的慾火。
  
  「鍾肯……」她呢喃地呼喚著他,手也自動勾住他的後頸。
  
  「不要再用年齡來束縛自己,不要再怕我,慎言……」他狂吻著她的雪頸,輕輕解開她的衣扣。
  
  兩具火熱的軀體交纏在一起,他們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於慎言在他的愛撫上自動繳械,她不願讓黃得亮碰她一根汗毛,卻甘心把自己交給鍾肯。還有什麼比這分別更讓人清楚?她愛鍾肯,只愛他!
  
  鍾肯在渾然忘我的邊緣抽身,撐起上身,喘著氣,一把橫抱起半裸的她,往他的房間走去。
  
  「鍾肯……」她將臉埋進他的寬肩,輕啃著他的肩胛骨。
  
  他用力關上房門,將她放在床上,脫去上衣,低頭看著她。「如果你不想,現在就告訴我。」
  
  「我要你抱我!」她大膽地告白。
  
  他臉上閃過一陣激動,俯身壓住她,狂烈地攫住她的唇。
  
  他們的衣服褪去,雪白的人體在這個藍色空間如深海裡嬉戲的魚,分外美麗。愛情在他們坦城相處的那段時間播下種子,如今在這個雨夜開花結果。
  
  於慎言把初夜交給鍾肯,疼痛和快感交織的淚滴在他結實的胸膛上,他不後悔在他的懷裡成為名副其實的女人,如果當年算命仙所說的男人就是鍾肯,那她就不再做無意義的逃避了。
  
  鍾肯在事後不停地吻她,和伊蓮娜在一起只有激情,可是於慎言讓他體會什麼叫作愛情,那帶有歡愉和憐愛的擁抱,才叫真正的滿足。
  
  她枕在他的手臂上,感覺到他的手環在她腰間,她像只被保護的小鳥安全無虞,這就是她找了二十八年的休憩港灣,她原以為會是黃得亮,沒想到到頭來卻是小自己三歲的鍾肯。
  
  「你……真的不在乎年齡差距嗎?鍾肯。」她平緩著方才恣情帶來的激昂,低聲輕問。
  
  「嗯,在國外這不算什麼。」他搓揉著她半乾的頭髮。
  
  「你不覺得我很老嗎?」她又問。
  
  「不會。」他笑。
  
  「可是我一想到我三歲時你才剛出生,心裡就不平衡。」唉!
  
  「但我早熟啊!而且從外表上沒有人看得出我們誰大誰小。」他用右手肘撐起上身,側臉看她。
  
  「是嗎?」她還是不踏實。儘管自己能接受,別人又會如何看他們?
  
  「我有個朋友還娶個比他大十歲的女人,兩人照樣恩愛。」他歎了一口氣,她的心緒還沒完全解開。
  
  「十歲?」她瞠大了眼。
  
  「是啊!其實伊蓮娜也比我大一歲……」
  
  「伊蓮娜?那個美麗的女人?」她的心抽了一下。
  
  「嗯,我二十一歲時認識她,兩人同居了一年多。」他老實說。
  
  她一想到他曾經屬於別的女人,心裡竟覺得不是滋味,翻了個身坐起,用毯子裹住身子,悶不吭聲。
  
  「怎麼了?」他拉住她的手。
  
  「可是後來你還是和她分手了。」那表示女大男小的戀情不能長久。
  
  「我離開她和年齡無關,而是發現她背叛我。」他也坐了起來。
  
  「她背叛你?」她回頭看他。
  
  「她從未真正愛過我。」他苦笑。
  
  「那你愛她嗎?」她澀澀地問。
  
  「不,我想我也沒有愛過她。」他頓了頓才說。
  
  「男人最會這麼說。」她有點生氣,倏地站起來想走。
  
  「慎言,你幹什麼?」他迅速攔腰將她按回床上,低頭看她。
  
  「男人到最後總會將當初如何愛上女人的心情忘光,然後玩膩了才用一句『根本不愛』來搪塞。」
  
  「你別以偏概全!我可沒有始亂終棄,伊蓮娜是個心機深沉的女人,她為了錢可以和任何男人上床,你以為受傷的都是女人嗎?」他蹙著眉道。
  
  她仰頭看他,憐惜地撫著他的臉,知道他也被傷害過,心裡更難受。
  
  「告訴你我的上段戀情並不是要刺激你,而是要你明瞭,我一點也不介意你的年紀。」他歎息地抓起她的手心輕吻。
  
  「可是,我……我覺得好像什麼事都亂了。」她煩惱地用手摀住臉。
  
  「不對,只有你自己亂而已。難道當年算命仙的一句話對你影響這麼大?難道你不相信我也可能愛上你?」他一把拉下她的手,直盯住她的眼睛。
  
  「什麼叫『也』?我又沒說我愛上你!」她逞強地說。
  
  「哦!有,你全身都這麼說。」她愛不愛他他會看不出來嗎?這個呆子!
  
  「沒有!沒有!」她大叫。
  
  他索性堵住她的小嘴,讓她再一次降服在他的熱吻中。他將她拉向自己,兩人在湛藍如海水的被褥中翻滾,情潮再次脹滿,他們在愛慾中又交融在一起,一起航向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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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陣刺耳的鈴聲吵擾著床上男女的清夢,於慎言照例睡得不省人事,鍾肯則習慣性地下床要去她的房裡按鬧鐘,但當他惺忪地下床,才發現響的是電話鈴,又走回床鋪,拿起床頭的電話。
  
  「喂?」他的聲音暗□。
  
  「嗨!慎言,我回來了!」鍾欣興奮的聲音從話筒另一端傳來。
  
  「你回來了?」老姊?鍾肯吃了好大一驚。她什麼時候不回來,竟挑這一天?
  
  他迅速瞄了一眼身旁睡死了的於慎言。
  
  「咦?這聲音怎麼聽起來像男的?」鍾欣咕噥地說著。「喂?慎言,你在嗎?喂?」
  
  「我是你弟弟,笨蛋!」他沒好氣地罵道。
  
  「肯?你什麼時候回國的?」這下子換鍾欣嚇一跳了。她趁老弟不在的時候把他的房子租出去,他卻回來了,這……不就全都穿幫了嗎?
  
  「就在你出國那天!」他冷冷地說。
  
  「嗄?」抱歉地乾笑幾聲,她才小聲地問:「那麼,你和慎言見過面了?」
  
  「嗯哼!」何止見過面,還上過床了……天!要是讓鍾欣知道,不知道會鬧成什麼樣子。
  
  「哈哈,老弟,其實也不能怪我,那棟別墅就這麼空著太浪費了,我是想替你存點錢,才租出去的。而慎言……就是於慎言,她是我同事,正想找間房子,身為好朋友,總得幫點小忙……」
  
  「那錢呢?」他打斷她的話。
  
  「錢?」
  
  「房租啊!怎麼不見你存進我的戶頭?」他的聲音冷鷙。
  
  「哦,啊!哈哈,我正好出國,我想你也不會在意那點錢,於是就貼進旅費中了……」
  
  「真會打算!」他嘲諷地笑了笑。
  
  「你該不會為了這種小事就和我翻臉吧?親愛的肯。」鍾欣討好地陪笑。
  
  「是不會翻臉,只是會揍人。」
  
  於慎言在這裡慢慢轉醒,她伸了個懶腰,分不清狀況就拉住鍾肯的手臂問道:「誰打來的?鍾肯。」
  
  鍾肯暗暗叫苦,來不及要她噤聲,電話那頭的鍾欣已經起疑。
  
  「什麼女人和你在一起?」鍾欣好奇地問。
  
  「怎麼了?你在和誰說話?」於慎言又問。
  
  鍾肯趕緊向她比了比「別說話」的手勢。
  
  「咦?這聲音怎麼聽起來很耳熟?」鍾欣狐疑。「肯,是誰睡在你床上?」
  
  「沒有。」他的瞌睡蟲全嚇跑了。
  
  於慎言一看他臉色不對,沒有出聲,用嘴形問道:「是誰?」
  
  鍾欣!他摀住話筒,也用嘴形回答。
  
  「鍾欣?!」她一喊出聲就被鍾肯用手掩住嘴巴。我的媽啊!於慎言像機械人似地彈起,心臟怦怦亂跳,忙不迭地下床找尋自己的衣物。
  
  「慎言?那是慎言的聲音啊!她為什麼會在你房裡?鍾肯,你……你們該不會……」鍾欣開始放縱自己的想像力了。
  
  「沒事,你別亂猜,快去上班吧!」他低喝道。
  
  「喂?喂……」
  
  鍾肯沒讓她老姊有審問的機會就將電話掛斷,然後下床幫於慎言找衣服。
  
  「是鍾欣?」她跪在地反上問。
  
  「嗯。」他以一種古怪的眼神看她。
  
  「她回來了?完了!毀了!我還有什麼臉見她?」她苦惱地叫著。
  
  「事情沒那麼糟。」他安慰她,拎起她的內衣和睡衣遞給她。
  
  「怎麼會不糟?如果她知道我和她弟弟上床,搞不好還會罵我飢不擇食,引誘年幼無知的男孩。」這世上還有比這種事更荒唐的嗎?
  
  她匆匆穿上睡衣,神色驚慌。鍾肯看不下去,伸手將她擁進懷裡,給她重重一吻,才放開她。
  
  「愛情是光明磊落的,為什麼怕人知道?」
  
  「鍾肯……」
  
  「還有,我已經成年,你的罪名不成立。」
  
  「可是,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發過誓不和年紀比我小的男人談戀愛啊!」怪只怪自己太「鐵齒」了!
  
  「那不是更好,我的出現更會造成轟動了。」他瀟灑一笑,從衣櫥裡拿出條紋衫和長褲。
  
  
  「你想幹什麼?」她怔怔地看著他。
  
  「陪你去公司。」他說得輕鬆自在。
  
  「不和!」她驚叫。
  
  「難道我能讓你一個人去面對我老姊和那個姓黃的畜生?」他湊近她,神色篤定。
  
  「我可以應付得來的!你不要去!」她惶恐地說。
  
  「慎言……」他皺了皺眉。
  
  「真的,黃得亮在公司不敢對我怎樣,至於鍾欣……我不想這麼快就讓她知道我們之間……」她愈說愈小聲。怎能說出口呢?租房子租到和房東上床,這種事她死也不想讓鍾欣知道。
  
  鍾肯拎著衣服,被她為難的表情打消了念頭。
  
  「既然你覺得我們的關係見不得人,那我又何必硬要公諸於世?」他僵冷著臉說。
  
  「鍾肯,我不是那個意思……」她急忙解釋。
  
  「我知道,你覺得愛上比你小的男人是件荒唐又可笑的事。」他笑得陰冷。
  
  「我……」她啞口無言。
  
  「算了,你去上班吧!我會很安份的。」他懶懶地躺回床上,不再多說。
  
  於慎言的心情跌到谷底,垂著頭走出他的房間,歎了好長的一口氣。
  
  都已經上過床了,她也不懂自己還堅持什麼,今天就算月下老人和丘比特聯手對付她,她也認栽了,反正愛就愛了,幹嘛還管算命仙的鐵口真斷準得有多氣人?!
  
  唉!可是她就是怕大家的眼光,兩人在屋裡卿卿我我沒有人管得著,到了外頭就不一樣了,萬一大家知道厭惡小男生的於慎言最後還是愛上比她小的男人,怕不笑掉了大牙?
  
  第一個笑死的,一定是於家老四於慎謀!
  
  該死的,於慎謀可以去擺攤算命了,瞧她現在的處境不全在他的預料之中?
  
  她在自己房間裡發著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早已過了九點,她還掙扎著要不要去上班,而就在她痛苦抉擇時,一陣拉鐵門的響聲把她從渾噩中喚醒。
  
  那是什麼聲音?她訝異地走出房間,正巧鍾肯也聞聲跨出房門,兩人對望一眼,驚疑不定。
  
  「會是誰?」她問。
  
  鍾肯眉頭微皺。「天曉得!該不會是闖空門的吧?」
  
  兩人走到門邊,還沒打開門,就聽見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
  
  「啊!小偷!」於慎言低聲驚呼,緊張地拉住鍾肯的手臂。大白天的,這小偷竟敢明目張膽地闖入,太囂張了!
  
  「會有這麼蠢的小偷,找這種時候來襲?」鍾肯只覺得好笑,反手護住她,退後三步,等著看來者何人。
  
  門霍地被推開,鍾欣一臉賊兮兮地探進頭來,一瞧見他們,立刻漾出一朵迷人微笑。
  
  「早安!兩位。」
  
  「鍾欣?你要嚇死人啊!」於慎言一手拍著心口,斥罵道。
  
  「打擾到『你們』了嗎?」鍾欣瞄了一眼於慎言抱住鍾肯手臂的畫面,露出會意的眼神。
  
  於慎言警覺地放開手,向前跨一步,「你不去公司上班,來這裡幹什麼?」
  
  「我啊?我來看看你住得習不習慣啊!」她怎麼能告訴於慎言打從和鍾肯通過電話,她的好奇心就戰勝一切,不來探個究竟,她今天根本沒心情上班?
  
  「你幾時變得這麼好心了?老姊。」鍾肯從她鬼崇的模樣立刻就窺知她來這兒的目的。
  
  「肯,我也是急著要看你啊!爸媽也不知道你這兩年在忙什麼,好久沒有你的消息,我這個做姊姊的總要來瞧瞧你是否一切無恙。」鍾欣張開雙手,一把將他抱住,並在他耳朵旁輕聲道:「我來看看你有沒有欺負我朋友。」
  
  鍾肯推開她,扮個鬼臉,沒有回答。
  
  「你今天不上班沒關係嗎?」於慎言又問。
  
  「沒關係,我也幫你請了假了。」鍾欣擺擺手,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
  
  「我?」於慎言瞪大眼睛。
  
  「是啊!我們一個月不見,應該有很多事可以聊。」鍾欣笑得不尋常。
  
  「聊什麼?真要關心她就不會收到房租後就溜得不見人影,讓她自生自滅。」鍾肯在她對面坐下,替於慎言抱不平。
  
  「我是臨時有事,不得不趕去香港,然後接著又是我早就計劃好的假期,這怎麼能說是開溜呢?」她反駁。
  
  「好了,雖吵了。我住得很習慣,只是一開始沒想到鍾肯會突然回來,和他吵了一架而已。」於慎言插嘴打斷他們姊弟的對話。
  
  「吵架?鍾肯還敢跟你吵?誰要他每次回來都不事先通知,那我就不會把事情全搞在一起了!」鍾欣抱怨。
  
  「我幹嘛要通知你?哪一次我回來你會像個姊姊一樣撥空來照顧我?」
  
  「翻起舊帳來啦?」鍾欣秀眉一揚,準備開戰。
  
  「你們幹什麼?一大早火氣這麼大!鍾欣,吃過早餐沒?要不要喝點咖啡?」於慎言沒想到鍾家姊弟相處情形這麼火爆,於是出面調停。
  
  「好,來一杯吧!」鍾欣點點頭。她今天來可不是為了和鍾肯吵嘴的。
  
  「你坐下,我來泡。」鍾肯站起來往廚房走去,經過於慎言身邊時,看見她頭上沾了一點灰塵,自然伸手幫她撥掉。
  
  於慎言對他笑了笑,隨即瞥見鍾欣偵察似的眼光,嚇得斂去笑容,規矩地在沙發上坐下。
  
  還以為騙得了我?鍾欣在心底嘿嘿冷笑。
  
  「鍾肯回來時沒嚇著你吧?」鍾欣問她。
  
  「哦,怎麼沒有?他半夜才到達,無聲無息地就進來,當時我不知道自己睡了他的床,他倒向我時,我的尖叫聲差點把全台北市的人吵醒……」她把情形複述一遍。
  
  鍾欣聽了笑得前俯後仰,喘著氣道:「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那傢伙會回來,他行蹤不定,有兩年沒出現在我面前了。」
  
  「我還以為他是小偷呢!」
  
  「哇!真希望我也在場,那一定很好玩!」鍾欣捧著肚子,兀自笑個不停。
  
  「還敢笑?他一來就要趕我走,我急著找你求救時,你竟然去玩了。」於慎言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但他還是讓你住下來了,不是嗎?其實我老弟心腸很軟,他最受不了女人苦苦哀求了。」
  
  「亂講!」鍾肯正巧端出三杯咖啡,駁斥她的話。
  
  「難道不是?只要你的前任女友伊蓮娜一哭,你還不是被制得死死的?」鍾欣刻意地道。
  
  於慎言用眼尾掃了鍾肯一眼,表情僵了一下。
  
  
  「你提伊蓮娜做什麼?我和她早就沒有瓜葛了。」鍾肯的臉色一沉,不悅地道。
  
  「真的嗎?去度假前我還看見她在法國一份雜誌上公開依然愛著你也。」鍾欣邊說邊偷覷於慎言的表情。
  
  於慎言悶悶地端起杯子,心不在焉地移到唇邊,手一抖,熱燙的咖啡溢出,她被燙得低呼一聲。「啊!」
  
  鍾肯想也不想地接過她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並抓起她的手細看,忍不住輕責:「怎麼這麼不小心?我看看。」
  
  他們之間的言行舉止人都展現出男女情愫,鍾欣一一看在眼裡,笑在心裡。
  
  「沒事!」她連忙把手收到腰後,緊張地看了鍾欣一眼。
  
  「都被燙紅了還說沒事?伸出來,我看看!」鍾肯有些生氣。
  
  「呃,不勝了。」她臉紅了。鍾肯在幹什麼啊?他就不能配合一下嗎?
  
  鍾肯轉頭瞪了她一眼,沒說話。於慎言怕戀情外洩,他可不怕,頂多被老姊挖苦幾句就沒事了。
  
  「其實鍾肯是個不錯的人,我沒想到他這麼會做家事,自從住進來之後,這房子幾乎都是他在整理,我都不用動手……」於慎言忙著找話題脫困。
  
  「喔?」鍾欣聽得很專心。
  
  「還有,他的廚藝一流,真把我嚇了一跳,當他第一次下廚時,我還以為是法國廚師親自到家裡掌廚呢!」
  
  「嗯。」
  
  「還有,他會幫我洗碗、倒垃圾,根本就是個居家型好男人。」
  
  「這樣啊?可見你們相處得多麼融洽,就像一對戀人一樣。」鍾欣準確地說。
  
  於慎言聞言一驚,一顆心怦怦亂跳。
  
  真是愈描愈黑!鍾肯翻翻白眼。
  
  「經你這麼一提,我倒想知道,你對我老弟印象還好嗎?」鍾欣傾身向前,不懷好意地問。
  
  「嗄?這……很好啊!」於慎言乾笑幾聲。
  
  「那就夠了,難得聽你在我面前稱讚男人,慎言,碰到優秀的就要把握哦!」鍾欣站了起來,笑咪咪地說。
  
  她愣愣地點點頭。鍾欣的意思是……
  
  「對了,鍾肯睡覺會打鼾,希望你別介意。」
  
  「打鼾?不會啊……」於慎言接得非常順口,話一出口才急急摀住自己的嘴巴。完了!被陰險的鍾欣套出話來了!
  
  「哈!還不承認?早上我打電話來時,你睡在哪裡啊?慎言。」鍾欣咄咄逼人地站到她面前,鼻尖對著鼻尖質問。
  
  「我……」她窘得滿臉通紅。
  
  「好啦!別逗她了,你明明早就猜出來了,還鬧。」鍾肯出手救美了。
  
  「你終於吭聲了?說,你好好的不去惹其他女人,幹嘛找上慎言?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鍾欣雙手往腰側一叉,佯裝發飆。
  
  「鍾欣……」於慎言想解釋。
  
  「你別說話,我要親耳聽聽我這位悶騷老弟這回是發什麼神經。」鍾欣朝她一揮手,悍然地說。
  
  「我沒有發神經。」鍾肯靠向椅背,蹺著腿,悠哉地說。
  
  「那你是安什麼心?慎言沒有什麼戀愛經驗,我要她搬出來無非是希望她能擺脫老是和小男人攪在一起的可笑宿命,展開另一種新的人生,而你這個殺千刀的,竟然突然冒出來,還泡上了她!」
  
  「我是認真的。」鍾肯用一句簡短的話表明心跡。
  
  「多認真?把她弄上床就算了?」
  
  「我的愛情觀沒這麼膚淺。」
  
  「那請問你有什麼打算?娶她?」鍾欣冷笑,故意要逼出他的決定。
  
  於慎言睜大眼,自己的感情事卻插不上嘴,感覺好無力。
  
  「我自有打算。」鍾肯迴避了這個問題。
  
  「打算?你的打算還不就是同居玩玩,像你和伊蓮娜一樣。我告訴你,慎言是個戀愛等於結婚的女人,你要是只是嘗鮮,最好早點和她說清楚,免得誤了人家一生!」
  
  鍾肯沒回答,沉寂的空氣中瀰漫尷尬的因子。
  
  於慎言的心像被抽了一鞭,可是仍強顏歡笑,拉住鍾欣的手,輕描淡寫地說:「好了啦!鍾欣,你在幹什麼?這是我和鍾肯的事,你別管了。」
  
  「慎言,我是在幫你也!我老弟是個不婚論者,他是『不安於室』的男人,你別被他表現出來的假象給騙了,他之所以擅長各種家事,正是因為他習慣一個人過日子,婚姻對他來說是種累贅……」
  
  「夠了!不要說了!」於慎言的煩惱已經不少,偏偏鍾欣的話又將她推向深淵,讓她的心顫巍巍。
  
  鍾肯抬頭盯著她,欲言又止。
  
  「感情的事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怪不得誰,我會愛上鍾肯並非盲目的信賴,我不強求什麼,這段感情就算沒有結果,我都不會後悔。」她斬釘截鐵的語氣都鍾家姊弟為之一愣。
  
  「慎言……」鍾肯尤其心湖翻湧,他站起身走向她,想說幾句動聽的話,可是在這一刻他卻詞窮了。
  
  「我還是去上班好了。」她說完轉身奔向二樓。再待下去,她說不定會哭出來。
  
  「慎言!」鍾肯在原地大喊。
  
  「原來你們還有許多事尚未溝通。」鍾欣抿抿嘴道。
  
  「你來就是為了煽風點火?老姊!」鍾肯憤怒地向她斥問。
  
  「我是來瞭解狀況的。肯,慎言是個對愛認真的人,她只是腦袋傳統、頑固了點,你真愛她就要好好待她。」鍾欣語重心長地說。
  
  「這我知道。」他雙臂交抱在胸前,冷冷地道。
  
  「知道就行動啊!她怕全天下的人笑她和一個比她小三歲的男人在一起,難道你也怕了?」鍾欣丟下這句話,拎起皮包,轉身走向大門。
  
  「但是,在行動之前,我看你最好先徹底解決你和伊蓮娜的事。」她在門口補充道。
  
  伊蓮娜!鍾肯的眉頭蹙得死緊。沒錯,他是該找伊蓮娜談談了。
  
  鍾欣走後,鍾肯上樓想對於慎言說些話,還沒敲門,於慎言就穿著整齊,快步走出來,僵硬地對他笑道:「我去上班了。」
  
  他立刻伸手扯住她,低沉著嗓音說:「別去了。」
  
  「沒事情假不太好,我還有一段設計稿沒完成……啊!」她說到一半,就被鍾肯攬進懷裡,緊緊地抱住。
  
  「今天陪我,哪裡也不要去!」他把頭埋進她頸項,覺得纖瘦的她變得異常脆弱。
  
  「鍾肯……」她任他抱著,偽裝的笑臉不見了。
  
  「我對你,絕不是玩玩而已。」垂落的髮絲讓他看起來有點稚氣,但那雙精明眼神散發出來的情感卻能撼人心。
  
  「我知道。」她扯扯嘴角,回望著他。
  
  「你真的知道嗎?」他低頭抵著她的前額問道。
  
  「嗯。」
  
  「那就好。」他輕輕吻住她的唇瓣,如晴蜓點水般,一次又一次,直到兩人心火狂燒,灼烈的擁吻才正式展開。
  
  於慎言從未想過她的愛情也可以這麼瘋狂,鍾肯帶她走進生命的萬花筒,讓她看到不曾領略的繽紛世界。
  
  久久,鍾肯放開她,笑著說:「走,我們去逛逛。」
  
  「去哪裡?」她跟著笑。
  
  「哪裡都好!」
  
  於是,他們繞遍整個台北市,在市立美術館前大吃漢堡、到藝廊看畫展、在各大百貨公司閒逛,最後還搭捷運到淡水看夕陽……
  
  一整天,於慎言拋開心中的藩蘺,只是盡情地歡笑。他們穿著輕便的服裝,心情也跟著年輕起來,兩人在小麵攤吃麵,旁若無人,一點也不隱藏彼此相愛的事實。當夕陽快沉入海平面的那一剎那,鍾肯對著大海大喊:「於慎言,我愛你——」,把她喊得又羞又開心。
  
  誰說年輕無法重來?只要常保赤子之心,每個人都是這大千世界裡的彼得潘,有權恣意遨遊。
  
  年齡只是上帝給人的計時器,真正的年輪,永遠在每個人心裡,只有自己可以畫上刻度。
  
  他們九點左右才回到家,美麗的儷人行終於結束,於慎言一進門就癱在沙發上,直呼累壞了。
  
  「我只想好好睡一下,連樓梯也上不去了!」
  
  「別指望我會背你上樓,于小姐。」鍾肯也累垮了。
  
  「不希罕!我今晚就睡這裡,不煩勞你那把老骨頭了。」她譏笑道。
  
  「老骨頭?我硬朗得還能帶你上床!」他用眼神挑釁。
  
  「騙人!」
  
  「不相信?」
  
  「哼!」
  
  「那就試試!」說著,他真的撲向她。
  
  「啊!別鬧了!」她笑著大喊。
  
  正當鍾肯玩興剛起,電話鈴聲破壞了這份情調,鍾肯拿起話筒,沒好氣地問:
  
  「喂?」
  
  「肯?」一個微弱的聲音傳了過來。
  
  「伊蓮娜?」鍾肯臉色一變。
  
  於慎言一整天的好心情全飛了。
  
  「快……來……我……我吃了……一整瓶安眠藥……我想見你……」伊蓮娜虛弱的聲音讓鍾肯腦中警鈴大作。
  
  「什麼?你幹什麼做傻事?」他著急地怒斥。
  
  「求你……我好累……肯……」
  
  「你住哪一家飯店?」他急急地問。
  
  她說出一家大飯店的名稱。
  
  「等我,別讓自己睡著!千萬要等我!」鍾肯對著話筒大叫。
  
  於慎言被他焦灼的神情燙傷了心,他……還是很在乎伊蓮娜?
  
  「伊蓮娜服藥自盡,我去看看她!」說完,他擁了擁於慎言的肩就衝出門外。
  
  「鍾肯……」好像就要發生什麼事了……
  
  於慎言怔促地看著窗外,心彷彿也被帶走了。
  
  鍾肯直奔伊蓮娜下榻的飯店,問出她的房間號碼,立刻搭電梯來到她的房門外,拚命敲著門,大喊:「伊蓮娜!是我,我是鍾肯!」
  
  沒有人應門,他旋開沒有上鎖的門,奔了進去,想找尋伊蓮娜的人影,卻赫然看見在電話裡已奄奄一息的她,僅著黑色蕾絲睡衣,胴體若隱若現,精神奕奕地坐在一把籐椅上,衝著他微笑。
  
  「你來了?」她嫵媚地揚起唇角。
  
  鍾肯愣在當場,短短幾秒他就明瞭發生了什麼事。
  
  「你騙我?」她竟敢耍他?
  
  「不這樣你會來嗎?」她站起來,踱到他面前。
  
  「你到底想做什麼?」他語氣森冷,一顆心差點無法適應從沸騰降到冰點。
  
  「我要你,還有……」
  
  「還有我的研究資料,這才是重點吧!」他冷笑。
  
  「你早就知道了?」伊蓮娜也不訝異,抿嘴一笑,風情萬種地勾住他的頸子。
  
  「我還知道是誰指使你來的。」他文風不動,低頭看著她美艷的臉龐。
  
  「是嗎?」她笑著。
  
  「你這一年來追著我不放,應該是為了那份能控制人腦的特異香水研究資料,而不是為了我。」他點明她的企圖。
  
  「我的幕後贊助人的確要你的研究結果,但我是為了你才來的。」她用手指撫摸著他性感的唇。
  
  「那很抱歉,你兩樣都要不到。」他拉下她的手,推開她,轉身走向房門。
  
  「站住,你來了就別想走!」她在他身後喝道。
  
  鍾肯慢慢轉過身,看見她手裡的槍,也不吃驚,只是冷冷地道:「你以為幕後贊助你的黑手黨是真的器重你嗎?他們只是在利用你,當你替他們完成任務後,你會像垃圾一樣被遺棄,比你美麗的女人到處都有,要再捧個香水女神對他們來說輕而易舉,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住口!」她怒吼。
  
  「你三年前因吸食毒品而被他們控制,成為傀儡,我同情你;可是今天你如果還看不清他們的真面目,繼續任人指使,到時身敗名裂,就是咎由自取了。」他想勸醒她。
  
  「不要說了!你懂什麼?我好不容易走到巔峰,怎能不好好保住自己的地位?公司想把我換掉,要不是那些人幫我,我早就失勢了……」她好怕失去自己的舞台,沒有眾人的注目和掌聲,她會枯萎而死。
  
  「人生的運勢就是有高有低才能譜成美麗的旋律,沒有人能永遠停留在高峰,伊蓮娜,你該醒醒了。」
  
  「不!別說了!告訴我你那份研究資料在哪裡?」她高聲地說。
  
  「那份資料早就被我燒掉了。」他雙手插在口袋裡,淡淡地道。
  
  「騙人!你怎麼可能會毀掉你多年來的心血?」她不相信。
  
  「是真的,因為我後來醒悟靠香氣來控制人腦只是短暫的,那些強制喜怒哀樂違反了自然法則,所以我把它全燒光了。」當他認清自己在做什麼之後,就不再研究那份資料了,畢竟香氣的持久性有限,而人腦的動作是無限的,想以有限控制無限,真是太天真了!
  
  「這不會是真的……」她呆若木雞地低喃,握緊槍的手無力地垂下。若是鍾肯真將那份資料燒掉,那她怎麼辦?交不出東西給黑手黨,她的前途就完了,什麼也不剩了?
  
  「放棄吧!我現在只研究芳香療法,製造一些能讓人醒腦、愉悅的香水,若你需要,我還能送你一瓶。」他從口袋拿出隨身攜帶的小玻璃瓶,拋到她面前。
  
  她伸手接住,瞪著那小小瓶身,過了許久,驀地哈哈大笑。
  
  「我要這個幹什麼?這個又不能給我一切!」她瘋狂地大叫,並且把那只玻璃瓶丟到地上。
  
  「起碼它能減輕你的痛苦。」
  
  「誰說我痛苦了?我伊蓮娜是美的女神,不可能會痛苦的!」她抵死不承認。
  
  鍾肯定定地看著她,然後歎了口氣,不再多說,轉身要走。
  
  「不要走!肯!」她驚慌地喊道。
  
  「我們之間從三年前就完了,伊蓮娜,我得回去,有個女人正在等我。」他輕聲道。
  
  「女人?什麼女人?那天在餐廳遇見的那個醜八怪?」她瞠大了眼,不相信鍾肯會愛上她以外的女人。
  
  「她不是醜八怪,她是個好女人。」
  
  「你會愛上她?別說笑了!」她誇張地笑著。
  
  「我愛她,她給我一種從未有過的平靜與感動。」他篤定的表情說明他的真心。
  
  「愛情自私會是平靜的?那不是愛!愛情該是轟轟烈烈的!」她陰笑地駁斥。
  
  「對你而言或許是這樣,不過,我在她身上找到了家的感覺,她讓我知道什麼才叫真愛。而你,從頭到尾只是在利用我罷了。」他側臉看她,臉上變得平靜。
  
  她臉色微變,嚥不下這口氣,再度狂喊:「世界上根本沒有真愛,人與人的交往都是有目的的!告訴你,那個姓于的女人不適合你,她會假藉愛的名義把你綁死、悶死,用所謂的深情困住你;而我不會,我會給你自由的空間,我們是同一個世界裡的人,在一起各取所需,不互相干擾,你看不出來我才是最適合你的人嗎?」
  
  鍾肯被她的話擊中弱點。沒錯,他是個嚮往自由的人,他需要有廣闊的空間呼吸,伊蓮娜的確不曾用感情來限制他,他們在一起時各有各的生活,很少互相干涉。
  
  可是,是什麼原因讓他開始戀家了呢?十多年在國外的日子讓他看盡人間冷暖,他在自己的路上走著,忽然覺得孤獨,當他寂寞時,伊蓮娜從不曾適時在他身邊,她可能在任何男人的床上,她的愛,既廉價又不貞,隨時可以消失。
  
  而於慎言呢?他不知道她能不能包容一個浪跡天涯的遊子,但她的真誠是毋庸置疑的,她給漂泊的他一份踏實的感情,在他疲倦時成為他休息的港口,她的溫馨是那麼自然,就像家的存在,那麼沁人心脾。
  
  「如果愛情需要做點犧牲,我可以為她放棄我的自由。」他把心中的結論說了出來。
  
  伊蓮娜被擊敗了,就衝著這句話,她知道自己再也留不住鍾肯,他似乎找到屬意的情人,堅定的程度令她吃驚,也教她難堪。
  
  「我走了,你回法國去吧!」他這回是真的要離開她了。
  
  「不!別走!你不能丟下我一個人,鍾肯……」她從他背後抱住她,哭了。
  
  「放手,伊蓮娜。」他頭也不回地說。
  
  「我不敢回去!他們那些人不會放過我的!在我來台灣找你之前,他們就說過,如果我不能達成任務,就別回去了。鍾肯,你要救我……」她是真的慌了,那些殺人不眨眼的黑手黨怎麼會輕饒她?
  
  「那是你自己的問題了,再見,伊蓮娜。」他掙開她的手,走向門口。
  
  「不要走!你如果走了,我就死給你看!」她忽然拿槍抵住自己的太陽穴。
  
  鍾肯倏地回頭,怒斥道:「你幹什麼?把槍放下!」
  
  「你回到我身邊,我才放!」她也高聲大喊。
  
  「別用這種愚蠢的方式威脅我!」他的眉心糾得好緊。
  
  「我是認真的,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和香水公司的合約到上個月就期滿,我不能帶回你的研究資料,就甭想繼續成為代言人,許多廣告約也跟著解除,我就要變成一個過氣的女人,那些媒體一定等著報導我的失勢……鍾肯,現在除了你,我什麼都沒有了……」她傷心地啜泣著,被群眾寵壞的嬌嬌女無法面對人生的挫折。
  
  「我也不能給你任何幫助,你總要學著在逆境中站起來。」他替她遺憾。
  
  「我不能……如果連你都不要我,我會死……」她跪倒在地毯上。
  
  「伊蓮娜……」他束手無策地盯著她。
  
  「我是當真的!」她又叫。
  
  「我沒有辦法!真的,我無法愛你!」他殘酷地撂下這句話就打開了門。
  
  「鍾肯——」她狂呼一聲。
  
  鍾肯回頭,看見她正扣下扳機,連忙飛身撲向她,但在他的手剛剛觸到她時,一聲驚心動魄的槍聲突然響起。
  
  血從她的頭噴了出來,她整個人軟軟地向前倒下。
  
  「伊蓮娜!」他又驚又急地抱住她,血迅速地染紅了他的衣裳。
  
  門外已有了騷動聲,其他房客都聽見槍響,出來查看究竟,一看見他們兩人渾身都是血,有人忍不住尖叫,一時之間亂成一團。
「肯……他們絕對……不會……放過我……的……陪我……不要走……」她說完便閉上眼睛。
  
  「伊蓮娜!」鍾肯心亂如麻地搖晃著她,剎那間,他忽然想起於慎言清麗的笑臉。他不能讓這件事傷害她,絕對不能。
  
  天!事情怎麼會糟到這種地步?他痛苦地閉上眼睛。
第十章
  
  法國香水女神伊蓮娜為情舉槍自戕
  
  其前任男友神奇香水公司調香師鍾肯被約談
  
  聳動的報紙頭條讓於慎言發了近十分鐘的呆才回神。她不相信鍾肯會做出什麼傻事,但報紙上的字字句句都在說明,鍾肯和伊蓮娜之間的情絲恐怕是斷不了。
  
  怎麼會變成這樣?她不斷地自問著。鍾肯自從接到伊蓮娜自殺的電話後就一直沒有回來,人在哪裡她也不知道,詎料,第二天她便看見這則足以讓她錯亂的消息。
  
  報上把他們兩人在法國交往的過去全都寫了出來,還指出這次伊蓮娜和鍾肯為情爭吵,一定是有第三者介入……
  
  這些八卦報導讓於慎言內心五味雜陳,惶惶不安。
  
  在等待中煎熬了近兩個小時,鍾欣才從警局裡打電話給她,把整個經過對她解釋,鍾肯最後終於被排除殺人嫌疑,這件事純粹是伊蓮娜想不開才發生的,和鍾肯沒有關係。
  
  可是,既然這樣,為什麼鍾肯連通電話也不打給她?他難道沒有什麼話要對她說?
  
  於慎言沒去上班,憂心忡忡地想著這件事,也等著鍾肯的來電。但是一天又過去,鍾肯依然沒有回來,電話也靜靜地躺在她面前,鍾肯對這次的事竟是不置一詞。
  
  到了晚上!鍾欣又打電話來告訴她,伊蓮娜已經清醒了,幸好子彈只是擦過她的腦殼,沒造成嚴重傷害,鍾肯正陪著她,所以暫時不能回家了。
  
  「他……還好吧?」於慎言忍不住問鍾欣。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鍾欣的口氣不太好。
  
  「我去看看他們。」她衝動地說。
  
  「我如果是你就不會來,慎言。」鍾欣勸道。
  
  「為什麼?」
  
  「總之,他們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你現在來只會讓心情更糟。」
  
  在掛上電話後,於慎言還是不太能瞭解鍾欣的意思,幾經考量後,她終究管不住自己,開車往醫院而去。
  
  查明了伊蓮娜的病房號碼,她忐忑不安地上了電梯,還沒來到病房,就聽見鍾欣和鍾肯的對話從轉角處傳來。
  
  「你要送伊蓮娜回法國?然後呢?」鍾欣的語氣氣憤。
  
  「她惹了麻煩,我得陪著她。」鍾肯爬梳頭髮,臉上全是胡碴。
  
  「她已經不是你的責任了,你最好想清楚。」
  
  「我不能就這麼丟下她,她需要人照顧。」
  
  「那個人不該是你!你有沒有想過慎言?」鍾欣怒道。
  
  「我……」他噤聲不語。
  
  「別告訴我你對她覺得抱歉,我還記得你信誓旦旦說你是認真的,這句話該不會經過幾十個小時就變質了吧?」鍾欣滿口全是質問的語氣。
  
  「等我替伊蓮娜解決事情後,我會回來的。」他垂下頭,心情異常沉重。
  
  
  「解決?什麼時候?一年?十年?」鍾欣冷笑。
  
  「老姊,這時候別淨找我吵架!」他煩了。
  
  「我才沒時間和你吵,你最好向慎言說清楚,我第一次看見她對一個男人這麼在意,你要是傷了她,我不會饒你!」
  
  「我不知道如何對她說……這種時候我怎能開口要她等我?」他一手撐額,覺得好疲倦。
  
  「那我問你,你究竟是愛她還是伊蓮娜?」
  
  「我……」鍾肯尚未回答,護士小姐就來找他了。
  
  「鍾先生,伊蓮娜小姐在找你。」
  
  鍾肯皺著眉,看了鍾欣一眼,轉身走向病房。
  
  於慎言聽了他們的對談後,心沉甸甸的,不知道該擱在哪裡。她有種感覺,鍾肯就要從她身邊離開,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段感情,才剛開始,就要結束……
  
  待鍾欣走開,她慢慢踱到病房外,在虛掩的門邊,看見鍾肯吻了吻伊蓮娜,對她說:「放心,我會一直陪著你的,別怕……」
  
  她轉身拔腿就跑,再也待不下去,她的心因他對伊蓮娜的溫柔而扭成一團,成串的淚滴在醫院大樓門前冰冷的空氣中。命運還是和她環節了一個大玩笑!鍾肯在她付出一切後選擇了伊蓮娜,那她要如何自處?
  
  回到別墅,她開始收拾行李,這裡的一切都將被打包放進回憶裡,她和鍾肯間短短的戀曲也要畫上休止符,他有他的天空要飛,而她,是個只能待在地上的家禽,遙遠的蒼穹只能是個風景,偶爾抬頭仰望而已。
  
  提著行李回到她和三個弟弟的老家,只不過這次回來,她遺失了一顆心。
  
  「姊!」老三於慎行開門時壓根兒沒想到來人會是離開月餘的大姊,驚得連忙把手裡的煙熄掉。
  
  她逕自走進熟悉的家,對亂七八糟的客廳視而不見,心神不定地進入她的臥室。
  
  「大姊回來了!」於慎行大聲傳令。
  
  於慎知和於慎謀不約而同地跑出房間,驚問:「大姊回來了?」
  
  於慎行朝她的房間努努嘴,神情頗為奇特。
  
  於慎知推開她的房門,高興地說:「姊,你可回來了!少了你,這個家一點都不像個家了。」
  
  於慎言打開落地窗,站在陽台上看著外頭,沒有理會他的話。
  
  他感覺到她的反常,不安地回頭看了老三一眼。
  
  於慎行聳聳肩,意思是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老四於慎謀觀察了片刻,才開口道:「你不是不回來了?幹嘛?回來療傷的嗎?」
  
  另外兩個男人同時拍了他的頭。
  
  於慎言轉過身,輕聲道:「我很好。你們出去,讓我靜一靜吧!」
  
  如此哀怨、溫婉的語氣,一點也不像他們記憶中的大姊,他們三人面面相覷,都不敢招惹她,乖乖地退出房間,來到客廳嘀咕。
  
  「老姊是怎麼了?」於慎行搔搔頭問。
  
  「她好像發生了什麼事,完全變了一個人。」於慎知蹙著濃眉不解。
  
  「這還用想?女人會有這種表情,肯定和愛情有關。」於慎謀老成地說。
  
  「你怎麼知道?」兩上當哥哥的同時請教。
  
  「小說上寫的啊!眼神怨懟,哀聲歎氣,眉間心上全寫著愁字,無法排遣的落寞盡形於色……」於慎謀像在背台詞。
  
  「得了,這些句子你是從哪裡看來的?老姊怎麼可能談戀愛?從我懂事以來,她身邊只出現比她小的男人,而她又恨死那些不成熟的橡皮糖。」於慎知啐道。
  
  「說不定真命天子出現了。」於慎謀道。
  
  「嗯,有可能!可是,看樣子不是個順利的戀情……」於慎行轉頭看著她的房門。
  
  「她是被傷了心才回來的,可不是想念我們三個弟弟。」於慎謀說得很白。
  
  「你就不能少說幾句?」於慎知又拍了他的頭。這小鬼的話常常直接得教人聽不下去。
  
  「這種陰陽怪氣的女人萬萬不能招惹,我們這下慘了!」於慎行哀歎道。
  
  「最好先把房子打掃乾淨,否則心情不好的她抓不準什麼時候拿咱們洩恨。」於慎知看了有如垃圾場的客廳一眼。
  
  「整理房子?」於慎行痛苦地大叫。
  
  「沒錯。請你把囤積了四十多天的垃圾清出來!」於慎知端起做哥哥的架子。
  
  「媽啊!」於慎行最懶得做這種事了。
  
  一向自律的於慎謀冷笑道:「叫媽也沒用,誰教你平時不整理,活該!」
  
  「臭小鬼,別以為你房間乾淨就偷笑,別忘了,逼走老姊的可是你哦?」於慎行罵道。
  
  「我只不過替你們把話說出來而已,大姊不會怪我的。」於慎謀笑著說完便拿起他的書本走進他那間一塵不染的臥室。
  
  「嘖,我怎麼會有這種弟弟?」於慎行翻了個白眼。
  
  就在他們賣力清掃的時候,於慎言洗定澡走出來,笑著對他們說:「肚子好餓,誰去買點東西回來吃吧?」
  
  這下子,他們更加確定她有問題了。大姊什麼時候會好心地讓他們出去買消夜吃?她不是堅持自己煮,就是要他們忍耐,從不讓他們有機會吃外頭的東西解饞。
  
  她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希望她不會遷怒。他們互望了一眼,彼此自求多福。
  
  就這樣,三兄弟在驚疑中小心翼翼地陪著他們的大姊度過了一個詭異的夜晚。
  
  在醫院陪伊蓮娜的鍾肯,利用她睡著時回家一趟,他有些話想對於慎言說,然而,一回到別墅他就覺得不對勁,屋裡沒亮燈,於慎言不可能這麼早就睡了,他心裡有不好的預感,衝上二樓打開了她的房間,裡頭果真沒人!
  
  「慎言!」他在樓梯口大喊著,但偌大的房子裡只有他的回聲,沒有她的氣息。
  
  他心中一緊,衝進房裡打開她的衣櫃,所有的衣服都被拿走了,連同浴室裡的漱口杯和牙刷、鏡子前的化妝品,還有那個令他又氣又恨的警鈴鬧鐘……
  
  桌子上,只有一瓶他聖誕夜送給她的「Ken」香水,她連這個都還給他了。
  
  慎言……他在心裡喚著她,頓時覺得心像被抽了一記,疼痛莫名。
  
  她走了?不聽他解釋原委?她什麼也沒留下,就像她的出現一樣突兀,消失無蹤。
  
  「慎言!」他又喊了一次,不知道空蕩蕩的心為何這麼難受,她一走,他的心彷彿也被掏空了。
  
  這和看見伊蓮娜自殺時的感覺完全不同!那時候他只覺得哀傷,但此刻,他覺得自己即將斷腸與瘋狂。
  
  他匆匆拿起話筒,撥給鍾欣,電話一接通,他劈頭就問:「慎言她家在哪裡?」
  
  「什麼啊?」鍾欣一頭霧水。
  
  「慎言走了!告訴我她家在哪裡,她一定回去了!」他急道。
  
  「這樣不是很好?她大概不會再見你了。」鍾欣冷哼一聲。早知道會有這種結果。
  
  「快告訴我!」他怒聲大喊。
  
  「你確定你分得清你對兩個女人之間的感情嗎?」
  
  「當然!我同情伊蓮娜,但我愛慎言。老姊,請你告訴我她的地址。」他的聲音篤實如岩石。
  
  鍾欣沉吟了半晌,才把地址告訴他,然後道:「你和伊蓮娜的事已經傷了她的心,要挽回得看造化了。」
  
  鍾肯當然知道整個事件對她的影響,偏偏他得保護伊蓮娜直到她安全回到法國警方手中,甚至他還得讓伊蓮娜有勇氣活下去,在這種時刻,他真不知道該如何對於慎言開口。
  
  在她好不容易不介意他們年齡的差距之後,他又將她的心逼回原點……
  
  車子疾馳到她的住處後,他依著門牌找到她的公寓,正找尋著對講機,於慎行就拿著垃圾打開門,晃了出來。
  
  嗯?這男人是來找誰的?亂有格調的!於慎行瞄了他一眼。
  
  鍾肯見門打開,毫不遲疑地衝上三樓按門鈴。
  
  於慎行倒完垃圾,走上三樓,赫然看見他站在自家門前,不禁問道:「你要找誰?」
  
  「我找於慎言。」他爬梳著凌亂的黑髮。
  
  「找我姊?那進來吧!」於慎行又看了他一眼,忽然把他的出現和老姊的抑鬱聯想在一起。
  
  一個行色匆匆的焦灼男子和一個傷心回家的女人,嗯,好像會很有趣哦!
  
  於慎行打開門讓他進去,兩人同時走進客廳,在客廳裡,於慎謀和於慎知正看著電視,他們看見於慎行帶了個男人進來,不禁瞪大了眼。
  
  「他來找大姊的。」於慎行用手指了指鍾肯。
  
  「找大姊?」於慎知打量著高佻清俊的鍾肯。
  
  「真命天子來了。」早熟的於慎謀一看見鍾肯便輕敲手上的書,等著看好戲。
  
  「我找於慎言,她在家嗎?」鍾肯盯著他們回道。這三個就是慎言口中的懶骨頭弟弟?
  
  他們還未回答,於慎言就從她房裡走出來,手裡拿著鬧鐘說:「慎知,這個鬧鐘好吵,能不能調小聲些……」
  
  她的話在看見鍾肯時倏地停住,只能瞠目結舌地看著突然冒出來的他。
  
  「慎言!」鍾肯低喊一聲,跨步走近她。
  
  「大姊,他是誰?」於慎知好奇地問。
  
  於慎謀則冷眼看著他們之間豐富的表情。嗯,我得好好觀摩觀摩,他想。
  
  她回過神,隨即揚起不在乎的笑容,故作驚喜狀。「鍾肯,你怎麼會來呢?」
  
  鍾肯被她的反應弄糊塗了,眉心多了好幾道直紋。
  
  「他是我同事鍾欣的弟弟,叫作鍾肯,比我少三歲,我這一個多月就是住在他的別墅裡,他好心收留我,讓我不至於被你們氣得走投無路。」她打著哈哈介紹鍾肯給三個弟弟認識。
  
  「哦?你和他住在一起啊?」於慎謀點點頭。這就是了,事情的起頭總是這樣。
  
  鍾肯的臉沉下來,他知道她是故意提起他的年齡,她又躲回她宿命的殼子裡去了。
  
  「慎言,你聽我說……」他才開口就被她打斷。
  
  「請坐,別客氣啊,鍾欣的弟弟就等於是我的弟弟,哇!一下子有四個弟弟,還真讓人吃不消呢!」她牽強地笑著,還把鍾肯拉到沙發上坐下。
  
  「你真的比我姊小三歲?不像啊!你看起來挺成熟的,很有男子氣概。」於慎行笑著說。
  
  「我……」
  
  「他是很成熟,我住他那裡的時候都不用忙東忙西的,他幾乎把家事一手包了,你們根本比不上人家。」她再次打斷他的話。
  
  「慎言……」
  
  「啊,我去倒杯水來,來者是客,我怎麼能怠慢的客人……」她叨念著往廚房走去。
  
  「夠了!」鍾肯再也忍不住,倏地站起來大喊。「你說夠了沒有?」
  
  於家三兄弟都聰明地只用眼睛看,不再多說。
  
  於慎言慢慢回頭,笑容僵在臉上。
  
  「我有話要對你說,你別再裝模作樣了,好嗎?」鍾肯沉著嗓子道。
  
  「什麼都不用說了,你回去吧!」她垂下肩膀,轉身要走入房裡。
  
  「慎言,你聽我說,伊蓮娜的事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他急急拉住她的手。
  
  「我沒有想什麼,她是你的女朋友,我知道啊!」她看著他,笑得淒惻。
  
  「她不再是了!我得陪她回法國,是因為她被黑手黨的人控制,要向我要一份研究資料,可是那份資料我早就銷毀了,她得不到東西,黑手黨不會放過她,我得保護她。」
  
  「哦。」她的反應讓人不安。
  
  「慎言,不要這樣,我以為你能體諒我的處境……」他痛苦地道。
  
  
  「我體諒你,所以我離開,這樣不是很好嗎?你也不用為難,陪你女朋友在法國去吧!」她表面通情達理,實則內心淌血。
  
  「慎言,我對你是認真的,只是,伊蓮娜在這裡只有我一個朋友,她現在很脆弱,我不能丟下她不管,她……」
  
  「別說了!」她閉起眼睛,淚滑下臉頰,被他的說辭傷了心。「她是很脆弱,你最好別離開她,否則她一個想不開就會尋死。你放心,我很堅強,沒有你,我照樣可以過日子,所以你不用對我解釋什麼,走吧!」
  
  看著她強作鎮靜的臉也,他心疼得直想將她擁入懷中,無奈有三雙殺風景的眼睛正死盯著他們。
  
  「我辦完她的事還會回來,你會等我嗎?」他低聲問道。
  
  「別說笑了!鍾肯老弟,我已經二十八歲,哪來的閒工夫和你耗?天曉得你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像我這種老女人是禁不起等待的,你走你的吧!我呢,大不了寂寞時找那個程瑞同或是黃得亮聊聊。」她大笑著輕折他的肩膀,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她的話在他心中激起前所未有的妒意。她想找其他男人?不行!絕對不行!他不能讓那些男人有任何機會接近她,她只能是他的!
  
  鍾肯壓下酸溜溜的感覺,二話不說,決定用行動表示,多費唇舌只有換來她的偽裝而已。
  
  他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拉近,應當著她弟弟們的面,重重地吻住她。
  
  「喔!」於家三個男生的嘴全成了「O」字型,眼珠子還差點從眼眶掉出來。
  
  於慎言瞪大眼睛看著他,傻了。
  
  溫熱的唇帶著雷霆萬鈞的愛再次擄獲她的感官,她幾乎忍不住要回應他。
  
  過了一會兒,他放開她,說道:「算了,我不要你等我了,跟我走!」
  
  「走去哪裡?」她愣愣地問。
  
  「哪裡都好,我要把你栓在我身邊。」他握住她的手,走向大門。
  
  「放開我!鍾肯!」她這才發現他的企圖,掙扎地大叫。
  
  「我再也不會放手。」他的大手緊緊箝住她。
  
  「慎知、慎行、慎謀,你們三根木頭,不會救我啊?」她轉頭朝無動於衷的弟弟們大喊。
  
  早就看出一切的三兄弟動作一致地雙手環胸,在沙發上坐下來。
  
  「開什麼玩笑?現在救你,以後一定會被你宰了。」於慎謀很有遠見地說。
  
  「是啊!去吧!讓我們再多度幾個月的假好了。」於慎知笑著說。
  
  「嘖!害我浪費那麼多精神打掃,早知道你回來了又要走,我就不用忙了。」於慎行則替自己清理房間的蠢事感到扼腕。
  
  「喂!你們這算什麼弟弟啊?」她已經被鍾肯拉到大門了。
  
  「識相的弟弟。」於慎謀翻開書,頂了這句。
  
  於慎言就在他們坐視不顧下被鍾肯強拉上車,回到別墅。
  
  「放開我!放我下來!」於慎言又羞又急又氣,拚命捶著鍾肯的背。
  
  鍾肯把她扛在肩上,走上二樓,進入他的房間。
  
  「哎喲!你……你……你這個混蛋!」她跌在他的大床上,連忙爬起來瞪著他怒吼。
  
  「別吵,讓我先洗個澡,刮個鬍子。」他不理會她的抗議,走進浴室。
  
  於慎言跳下床,打算衝出他的房間,離開這裡。鍾肯聽見聲音又追出來,兩人在樓梯口扭在一起,到最後鍾肯索性用身體把她壓住,讓她動彈不得。
  
  「別這樣,慎言,我已經接連數十個小時沒睡覺了,你饒了我吧!」他喘著氣,把頭埋進她的頸間。
  
  「你到底在想什麼?如果你真的放不下伊蓮娜,就不要對我說喜歡我,這種分割的愛我不要……」她忍不住掉下眼淚。
  
  「噓,不要哭,我從沒有要玩弄你的意思,這次的事件是個意外,我愛的只有你,為什麼你不相信?」他抬頭吻去她的淚水。
  
  「那你為何事發之後連一通電話也沒有打?你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回來?」
  
  「我不想把你扯進來,那些媒體記者雖然對我不熟悉,但這種題材正是他們的最愛,我怕他們亂寫一通,才沒有和你聯絡。」
  
  這麼說,他是為了保護她?
  
  「可是我去了醫院,聽見你對她說會一直陪著她,還吻了她……」她雙手掩面,覺得此時的自己一定面目可憎。
  
  「我是告訴她,我在她安全回到法國之前會一直陪著她,她現在只是個受驚的女人,我得送她回她父親那裡。」他歎氣道。了就是太好心了,才會造成這場混亂。
  
  「鍾欣說得沒錯,你是個心腸太軟的傢伙,禁不起女人的哀求……」她吸著鼻子,哽咽地說。
  
  「她不是壞人,慎言,伊蓮娜只是太低估這個世界了。我和她畢竟是朋友,我無法讓她就這麼自生自滅。你要相信我,我只愛你,只愛你!」他攏著她的髮,又吻了吻她的鼻尖。
  
  「那你現在到底想幹什麼?把我綁在這裡看你陪另一個女人去法國,再傻傻地等你回來?」她怨懟地問。
  
  「不,我原本想要你等我,但現在改變主意了。」他的唇吻向她的耳垂。
  
  「為什麼?」她敏感地縮了縮。
  
  「我要你跟我一起去法國。」他微微一笑。
  
  「嗄?」她沒聽錯吧?
  
  「跟我走,然後我們到美國去結婚。」他低頭舔著她的胸口。
  
  「結婚?」她的腦子糊成一片了。
  
  「沒錯,我在向你求婚,於大姊!」他啃著她的鎖骨,輕笑。
  
  「你……你腦子沒問題吧?」她結結巴巴地問,渾身都軟了。老天!他向她求婚耶!
  
  「再正常不過了,我不要有任何事將我們分開,包括你對宿命可笑的忌諱。」
  
  「但是……伊蓮娜……」
  
  「送她回去後,我會告訴她我的決定。」
  
  「但是……我的工作、弟弟們……」她覺得有一大堆麻煩隨著這個求婚產生。
  
  「這些都不成問題。」他樂觀地說。
  
  「但是……」
  
  「天,哪來這麼多但是?你就不會說個『好』字?」他坐起來,將她橫抱在手上,走進他藍色的房間。
  
  「你確定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她又問。
  
  「我確定我愛你,而現在,要你……」
  
  他的話消失在她的唇邊,藉著撫摸來化去兩人之間的誤解,也以熱烈的吻來表達他對於慎言的鍾愛之情。
  
  於慎言被他紮實的擁吻解除了內心的不安與傷痕,在他們愉悅滿足的呻吟聲中,她知道這位「弟弟情人」將永遠與她廝守到老,而年齡上的差距就留給別人去傷腦筋吧!
  
  翌日,鍾肯忙著替她辦理簽證,她則到公司遞辭呈,在黃得亮驚愕的時候,她送給他一拳當臨別贈禮。
  
  「謝謝你的照顧,總監色狼!」拳頭雖然痛,但比不上內心的痛——快!
  
  黃得亮則跌倒在桌下,狼狽不堪,身份從此跌停。
  
  鍾欣得知她要隨著鍾肯一起去法國,高興地祝福她。
  
  「你終於能正視自己的命運和愛情了,恭喜你。」
  
  「謝謝,可是我一想到要成為你的弟妹,我就覺得有點尷尬……」她紅著臉,笑得很羞怯。
  
  「我不介意有個年齡和我一樣大的弟妹,慎言,在愛情的國度裡,所有的稱謂和年紀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你有沒有一顆真心。」鍾欣大方地說。
  
  「嗯!」她笑著點點頭。
  
  「不過呢,我還沒向你要個媒人的紅包,想想,也是我的撮合,你才會遇見我老弟的啊!」
  
  「呃?」可不是嗎?於慎言眨眨眼。
  
  「別緊張,這份禮我會向鍾肯要,反正他有得是我賴以為生的香水,他付得起的。」鍾欣大笑。
  
  「別想我會叫你大姊,鍾欣。」她也跟著大笑。
  
  「那好,我也不想被你喊老了。」
  
  於慎言相信,她們的友誼絕不會因為關係的改變而改變。
  
  伊蓮娜回法國後便公開了黑手掌插手廣告界的黑幕,讓許多黑道大哥被逮坐牢,而她也因一些罪嫌被收押。
  
  她在鍾肯帶於慎言去看她時,只是冷冷地對她說:「你只不過是藉著一些不平凡的人來襯托你的平凡而已。」
  
  「那也不錯啊!」於慎言不介意她的冷嘲,淡淡一笑。
  
  「哼!鍾肯是眼睛有毛病才會看上你!」伊蓮娜又說。
  
  「我感激他的『壞眼睛』。」
  
  「噁心!當心我在你們的婚禮上砸東西。」伊蓮娜撂下警告。
  
  「歡迎,如果你能無罪釋的話。」啊,她也變「毒」了。
  
  鍾肯則在一旁大笑。他怎能不愛她?
  
  鍾肯和她在法國只停留了一星期,就轉往法國,一個月後,他們在那裡結了婚,定居在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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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聽說,後來於慎言成為神奇香水公司一支香水的廣告明星,香水名稱是鍾肯取的,名叫「無界限的愛」,她在海報中和一個十八歲的男孩笑著相擁,以一種宛如鄰家大姊姊的清新模樣深受好評,更誇張的是,她還因此接到許多小男生的求婚信,灸手可熱的程度不亞於任何電影紅星。
  
  「我不該答應用你當模特兒的!」鍾肯討厭那些疑似騷擾的追求信件。
  
  「是嗎?嘿,你看,這個人連他的族譜都寄來了!」正一封封看著信的於慎言笑著遞過一疊資料。
  
  「去他的族譜,用這些紙就想釣走我老婆?真過分!」他吃味地皺著眉。
  
  「別生氣嘛,好玩啊!」她笑著摟住他的脖子。
  
  「你還想要一堆『弟弟情人』嗎?」他抱她坐在他的腿上,攬下她的頭吻她。
  
  「不,我有你一個就夠了!」她笑著吻住他的唇,兩人親密的剪影烙在以紐約高樓為背影的窗欞上,收音機裡傳來輕柔旋律,氣氛浪漫而美麗。
  
  看來,她奇特的命格反而讓她在異鄉大放異彩,或許她還得感謝那位算命仙的鐵嘴,她因此嫁給小自己三歲卻成熟穩重的鍾肯,日子幸福又溫馨,早知道是這種結局,她也毋需排斥那麼多追求者了。
  
  所以說,雖然人定勝天,但「人算」有時還贏不了「天算」,千萬讓得別太「鐵齒」哦!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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