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鑼鼓喧天中大解放駛離W縣,徐濤沒有像別的戰友那樣忙著跟身邊的人聯絡感情,而是靜靜的看著曾經熟悉的縣城慢慢的在眼前消失,直到完全沒有了那絲熟悉的景象,坐在提包上的徐濤手指無意識的撫摸軍裝的衣袖。
又一次穿上這身綠軍裝,又一次邁進夢想了五年的軍營,徐濤的心情五味俱全,有思念、有欣喜、有不知名的酸澀又有著一絲壓抑的期盼。
第一步已經走出,徐濤雖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但徐濤知道自己要什麼,徐濤會努力去爭取,不知道為什麼,徐濤眼前突然出現了那個有著雕花大鐵門的戰隊,那個曾經與自己擦身而過的戰隊,那是自己曾經努力了五年卻依然被拒絕的地方,徐濤不知道自己能否實現自己的夢想,也不知道是不是努力後依然被拒絕,但徐濤還是想在嘗試一下,嘗試一下依靠自己的努力走進那個對自己有著巨大誘惑力的雕花大鐵門的大院。
深吸一口氣,徐濤眼神中閃過一絲帶著執念的精光,黑色雕花大鐵門,那個時時出現在自己夢裡的地方,那個被自己強行壓下所有的在意刻意忽略的地方,徐濤的雙手緊握,為自己鼓勁的同時也在暗暗的加深加重自己的執念。
三個小時後,又是一陣鑼鼓喧天,徐濤跟著身邊的戰友在接兵幹事的組織下登上了開往軍營的列車,一節又一節列車內,一張又一張稚嫩的臉龐,徐濤目光劃過那一張張帶著笑的臉龐,眼神中有著不自知的點點欣喜,或熟悉或陌生,只能偷偷的出現在記憶中的綠軍裝,只能出現在夢裡的那絲豪邁,這一刻,徐濤感覺被自己裹緊的心慢慢的在鬆開被束縛的枷鎖,深吸一口氣,呼吸中好像帶著一股塵土飛揚的味道,徐濤露出一絲笑。
放好行李坐在座位上,徐濤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同車戰友,中等人才,黝黑的臉龐,但眼神靈活帶著絲絲的靈動,徐濤眼神閃過一絲笑意,對面的人是個很活潑的人,徐濤的這絲念頭剛剛劃過,對面的臉龐蹭的湊了過來,「哥們,你家是那個縣的。」
「W縣的。」徐濤微微後仰了一下,回答著。
「我家是W縣隔壁M縣的,我叫秦大寶,你叫啥?咱兩家離的不太遠,你家是縣裡的吧。」
徐濤搖搖頭,「不是,我家是W縣前水五大隊的,我叫徐濤。」
秦大寶瞪大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徐濤,「你家是屯子裡的?那你咋比我還白?」秦大寶說完把自己的手伸了出來,又抓住徐濤的手腕把兩隻擺放在一起,徐濤抽回手臂,「一冬天在家捂的。」
秦大寶搖搖頭,嘖嘖兩聲,「我也在家捂著了,咋沒你白哪,不過。」秦大寶擺擺手,「咱是大老爺們,黑點就黑點,也不耽誤啥事。」說完還挺了下胸膛。
徐濤點點頭,笑了一下,其實徐濤真不白,農村孩子再白也白不到哪,小麥色的皮膚,帶著淡淡的光澤,只是徐濤雖然不白,但比對面的秦大寶卻白了許多,秦大寶確實太黑了,尤其是一笑的時候,一口白牙顯的人更加的黑。
「秦大寶,你掉爐灰裡,人家肯定以為爐灰裡掉了一疙瘩黑炭哪,你比俺家爐灰都黑,你咋整的?」坐在徐濤身邊的人看到倆人聊天,湊了上來,盯著秦大寶直吧嗒嘴。
秦大寶撇了下嘴,「我那知道,我爹都說了,要不是我倆長的太像,光看我這黑樣,還以為我抱錯了哪。」秦大寶的話讓身邊的人哈哈的笑了。
坐在徐濤身邊的人是個黑胖子,徐濤轉頭看了一眼,小眼睛、厚嘴唇,眼神有些浮,徐濤看到身邊的人看向自己,笑了一下,旁邊的人也笑了,「我叫趙大鵬,也是W縣的,我家是火箭的。」
徐濤又介紹了一下自己,包括坐在秦大寶身邊的人也開口介紹,盧桂福,K縣人,從上車開始,整個S市各個縣市的新兵全部打亂,坐在徐濤身邊的都不是跟徐濤一個大解放來的戰友,也不知道是怕一個地方的人抱團還是別的原因,徐濤記得以前也是這樣,上車前人員全部打亂,一個車廂內,那個縣的都有。
四個人坐在一起,開始東一句西一句閒扯起來,徐濤話少,很多時候都是聽著,但秦大寶、趙大鵬卻是話多的人,包括盧桂福話也比徐濤多,有秦大寶一個人,慢慢的把前後座的一幫人全吸引來了,徐濤靠在座位的靠背上,認真的聽著秦大寶連比劃帶說的講著一些自己從村裡退伍的老兵那裡知道的一些消息。
偶爾眼神中閃過一絲笑意,秦大寶真的是個能說的人,知道的那點簡單的事情,愣是被說成長篇評書似的精彩,徐濤羨慕秦大寶這樣的人,活潑,自來熟,跟誰都能搭上話,徐濤不行,徐濤是個被動的人,除非極其熟悉,否則的話,徐濤基本上不會說話,即使開口也是以最簡單的回答來應對。
而且不知道是因為小時候被孤立還是十幾年軍旅生涯都在女兵堆裡,徐濤說話有些慢,不是語速不快,而是徐濤喜歡說話的時候想,邊想邊說,慢慢的形成了徐濤說話的慢條斯理,再加上徐濤有些安靜的性格,在人群中很多時候屬於被忽略的那類型。
吃過部隊發的面包和家裡帶來的雞蛋,又喝了一缸熱水,徐濤靠在靠背上閉眼休息著,徐濤記得他們要在午夜的時候倒車,徐濤耳邊聽著身邊戰友的閒聊,腦子裡卻想著徐燕,自己這一走,給姐閃一下,好在又姐夫,徐濤想到自己那未出生的外甥,心底有著一絲遺憾,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自己都沒看到外甥出生,這一次更是,怎麼也要進部隊兩年以後才能有假期,那時候小外甥都會跑會跳了吧。
咣當咣當的火車鐵軌聲中,徐濤慢慢睡了過去,直到耳邊傳來一陣招呼聲,徐濤才睜開眼睛,看向湊到自己眼前的秦大寶,徐濤笑了一下,「到地方了?」
秦大寶咧著嘴搖搖頭,「沒有,剛才領導來說咱們要倒車,讓把隨身帶的東西收拾一下,徐濤,你說咱們到底要去哪啊,怎麼還倒車哪?」
徐濤坐直身體,微微活動了一下,搖搖頭,「不清楚。」徐濤心底卻知道,他們這批人全部歸屬S軍區69師,因為這次是69師第一次大規模徵兵,所以這次新兵人多,沒有打散全部給塞到了山溝裡的訓練營,三個月後才會重新分給各個團。
徐濤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放在腳邊,看了下時間,十一點五十,火車還在行駛,估計怎麼也要在十二點以後才能下車,這時候的車廂內已經沒有開始時的暖和,徐濤緊了緊棉襖,因為身材的關係,徐濤拿到手的棉衣雖說已經是最小號的,但對於徐濤來說還是肥的過分,本來按照徐燕的意思給改一改,但徐濤拒絕了,部隊不允許私自修改軍裝,一旦被查出會被處分的。
徐濤突然想起徐燕給自己帶的開衫毛衣,想了一會下車還不知道要等多久,徐濤彎腰打開行李,翻找了一下,把放在中間的藍色開衫拿了出來,這是徐燕知道徐濤要走了,特意給徐濤織的,徐濤脫掉棉襖,把毛衣穿上,又重新把棉衣穿好。
秦大寶看到徐濤的一系列動作,「至於嗎,咱不是穿棉襖了嗎,你裡面都有毛衣咋還穿哪。」
徐濤扣好扣子,「一會下車,不知道要等多久哪,咱們軍裝都大,四處灌風,多穿點省著冷。」
徐濤的話讓身邊的人楞想了一下,都開始打開行李找衣服,徐濤笑了一下沒有說話,只是把行李往旁邊挪動了一下,方便下車的時候提著就走。
十二點四十,車進站,接兵連長組織各個車廂內的新兵下車,正如徐濤所說,他們這群人足足在車站等了一個半小時才再次上車,即使多穿了一件毛衣,徐濤依然凍的臉色發青,四個人重新坐在座位上時,秦大寶蹭蹭兩下把棉鞋脫下,開始來回搓著腳丫子,「凍死人了,幹啥呀,咋等這麼長時間。」
邊使勁搓著腳丫子邊抱怨的秦大寶看向身邊的三人,「你們說到底咋回事,我看火車也不像是從別的地方過來的。」徐濤三人搖搖頭。
趙大鵬看到秦大寶的動作也把鞋脫下,來回搓著腳丫子,徐濤知道這倆人肯定是站在外面的時間長腳凍了,徐濤雖然不喜倆人的動作,但卻並沒有阻止,徐濤知道凍腳的滋味,現在要不趕緊搓熱乎了,一會腳丫子又漲又熱的特別難受。
搓了一會,感覺好多了,秦大寶看向徐濤、盧桂福,「你倆不凍腳啊?」
徐濤扯動了下褲腿,秦大寶看見徐濤穿在裡面的毛襪子,咧著嘴看向徐濤,「你準備的可真夠全糊。」徐濤笑著點點頭,「我姐給我織的,走的時候特意讓我穿上的。」
秦大寶看向盧桂福,盧桂福同樣穿了一雙毛襪子,秦大寶齜牙咧嘴的看著倆人,突然垂頭喪氣的拽過行李,打開提包,蹭蹭蹭扯出三雙厚厚的毛襪子,「我也有,我媽讓我穿,我嫌麻煩,早知道我也穿上了。」徐濤看了看秦大寶又看了看三雙厚襪子,眼神閃過一絲笑意。
秦大寶的舉動讓盧桂福、趙大鵬哈哈哈的笑了起來,三個聊天一個聽,直到凌晨四點多才一個接著一個呼呼的睡了過去。
下午四點火車停靠在D市車站,所有的新兵全部下車,在歡迎的大標語下走過,上了等待在車站門口的軍綠色解放車,一輛又一輛,雖然知道人多,但真正看到排列的整整齊齊看不出個數的軍車時,徐濤還是有了一絲震驚。
按照要求一個又一個排成隊登上了一輛又一輛軍車,等輪到徐濤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每輛車擠了四十人,一個挨著一個站好,徐濤把手裡的行李擠在自己腳邊,伸手把住了頭頂的欄杆,徐濤看了一眼頭頂的綠色棚頂,心底微微鬆了一口氣,D市雖然沒有家鄉冷,但D市十二月的天氣,即使暖和也沒暖和多少。
車動了,一輛接著一輛,市區內緩慢的行駛還感覺不到什麼,加上車上人多,徐濤還沒覺得冷,當駛出市區,解放加速後,即使擠在人群中,徐濤依然感覺到了刺骨的寒冷,更別提站在邊上的戰友,沒一會凍的受不了的人都往裡擠。
不知道過了多久,徐濤感覺自己凍的發僵的時候,車速慢了下來,道路不再平坦,左搖右晃中,總算在徐濤感覺要甩出去的時候車停了,徐濤鬆口氣,晃悠了一下顛的有些發暈的腦袋。
車下傳來大吼聲,徐濤跟著人群跳下車,站在訓練場內,夾雜在人群中徐濤快速的打量一下,還是那個訓練場,但好像有什麼不一樣,徐濤又仔細看了一下,眼神突然閃爍了一下,有營房有帳篷,帳篷?徐濤心底微微縮了一下,不會是讓住帳篷吧?徐濤記得那時候也是人多,但其中一部分人被拉到了五里外的另外一個更加深入的訓練營,可現在?
徐濤的心底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好像有什麼東西是不一樣的了,徐濤心底的這絲念頭剛剛升起就被站在隊伍前面拿著大喇叭的人打斷。
徐濤個子矮,又夾在在中間,除了聲音完全看不到說話的人,徐濤仔細聽著沙沙響聲中的話語,無非就是歡迎他們這些人的一些歡迎詞,說完這些才是重點,因為營房不夠,有一部分新兵要住帳篷,按照要求,他們這些人被分為7個新兵營,相當於兩個團的人員配置,一個營又分為五個連,而一個連又分為四個排。
徐濤沒記住那麼多,分來分去,最後徐濤被分在了5營3連3排1班,而由於人數眾多,一個班的編制也增加到16人,由一個班長一個班副兩個人來帶。
徐濤看到站在他們班前面的班長時,眼神閃過一絲激動,陸班長,徐濤回來了,徐濤這次不會在給你拖後腿讓你跟著挨訓了,眨了眨眼睛壓下心底的激動,徐濤挺胸站好,認真的看著站在前面的陸海。
陸海看到面前從高到低站沒站相,還有來回倒蹬腿的新兵,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看了一眼身邊的班副康明慶,倆人交換了一下眼神,陸海沒多說什麼,現在說的多也是廢話,還是留在明天正式開始訓練在收拾這些人。
「先跟我去分給咱們的營房,然後去食堂吃飯。」陸海說完轉身往營房走去,一個挨著一個,提著行李跟在陸海身後往營房走的人低低的說著,走在前面的陸海聽到卻什麼都沒說,裝作沒聽見似的只是在前面帶著大家,背對著新兵的臉上卻帶著意味不明的笑。
而跟隨班長走進營房的徐濤一進門就有些愣住了,空曠的房間內沒有一張床,不大的房間地上整整齊齊的擺放著十八張蓆子,除了靠近門口的兩張蓆子上擺放疊著整整齊齊的被縟,剩下的蓆子上全部是空的,一看就知道是給他們這些人用的,徐濤在心底偷偷的嘟囔了一句,「真狠。」想想十二月的天氣,徐濤看到地上的蓆子覺得有些頭疼。
而身邊的同班戰友已經議論開了,紛紛對沒有床只有蓆子有著抱怨,陸海看了一眼議論中的新兵,「一人一張,放好行李,出去吃飯,領褥子。」說完直接走到門口等待著。
徐濤看了一眼身邊磨磨蹭蹭的戰友,直接走到裡面靠牆的位置,把行李放下,有了第一個,不管剩下的人願意不願意,都各找各的地方擺放行李。
陸海看了一眼第一個擺放行李的徐濤,微微皺了下眉頭,太瘦了,這樣的體格能在接下來的訓練中堅持下來嗎?陸海心底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希望不要拖後腿。
吃飯、領褥子,等所有的事情結束重新回到宿舍時,陸海看了下時間,想了一下,站在屋內看向蹲在蓆子上收拾被縟的新兵,「大家加快手上的動作,咱們開個簡單的班會。」
徐濤抬頭看了一眼陸海,把綁好的被子打開疊好擺放在褥子上,收拾好一切坐在了邊上等待著陸海說的班會。
等大家全部收拾利索坐在一起的時候,徐濤才發現所謂的班會與其是說班長有什麼指示,不如就是讓大家互相介紹一下,十六個人,徐濤除了記住了挨著自己的是孟建明,基本上都是大概記住個臉型,想到以後要相處三個月,徐濤沒急著強迫自己去記住人名,而是仔細看了一圈同寢室戰友的臉型,知道個大概就行。
滴..長長的尖銳的哨聲響起,陸海看向所有新兵,「記住哨聲,這是熄燈哨,以後只要熄燈哨響起,不管你在幹什麼,先把燈關掉,至於你是馬上睡覺還是干別的,在不影響他人不犯紀律的情況下隨你自己。」說完站起身關燈走回自己床鋪。
徐濤也脫下棉衣躺進被窩,冰冷的被窩讓徐濤打了個冷戰,身邊傳來的低低的說話聲讓徐濤翻了個身,面向牆,重新躺在四四方方的營房內,雖然條件艱苦,但徐濤卻覺得心滿滿的,不再是孤寂,不再是冰冷。
第二十五章
不知道什麼時候睡過去的徐濤半夜被凍醒了,徐濤坐起身把棉褲也壓在了被子上,又把放在一邊的襪子穿上,重新躺下的徐濤裹緊身上的棉被,凍的沒有睡意的徐濤靜靜的閉眼休息著,漆黑的房間內,呼嚕聲、磨牙聲、甚至還有放屁聲、說夢話聲。
黑暗中徐濤扯動嘴角笑了一下,大通鋪就是一點,半夜要是醒了,什麼聲音都能聽見,徐濤甚至記得曾經有一個戰友只要一睡著肯定沒完沒了的說夢話,一說一宿都不帶停的。
徐濤知道當起床哨聲響起時,等待他們這些人的就是嚴酷的訓練,想到在家近兩年的有計劃訓練,徐濤的心微微輕鬆了一些,徐濤知道至少自己不會才成為拖累全排的後進士兵了。
當尖銳的哨聲響起時,徐濤快速的爬起床,穿好棉衣,把被子疊好,軟塌塌的棉被讓徐濤微微皺了下眉頭,但這時候徐濤不是曾經的那個有著十幾年軍旅生涯的老兵,而是一個剛剛從平頭老百姓走進軍營的新兵蛋子。
徐濤收拾好床鋪站起身,走到門口的架子邊抽出屬於自己的臉盆,看向陸海,陸海看了一眼徐濤,指了指康明慶,目光重新放在了還在磨嘰的其餘新兵,微微皺起的眉頭顯示出陸海心底的不悅。
徐濤端著臉盆走到康明慶身邊,康明慶笑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下徐濤,「走吧,跟著我洗漱,記住路,以後收拾完就自己去。」徐濤笑了一下點點頭,跟著康明慶走出房間,大大的營區,四周有著照明燈,徐濤抬頭看向天空,漆黑的天空只有點點星光,徐濤看了下時間,五點四十,徐濤跟著康明慶身後左轉右轉在右轉來到了洗漱點,一溜溜的水龍頭,下面是水泥砌成的池子,康明慶指了指水池,「去吧,以後洗漱洗衣服都在這裡。」
徐濤點點頭,「謝謝班長。」康明慶挑動笑眉梢笑了一下,徑直走到水池邊放下臉盆打開水龍頭開始洗漱,徐濤看了一眼長長的三排水龍頭,走到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水龍頭邊打水洗漱,陸續走來的新兵打破了短暫的靜寂。
洗好臉的徐濤抬頭找了一下康明慶,看到端著盆站在一邊跟人說話的康明慶,徐濤端著盆走了過去,靜靜的等了一會,直到康明慶說完話看向徐濤,「班長,我洗完了。」
康明慶笑了,「以後不用等我,洗好自己回去就行。」徐濤繼續點頭,端著盆跟在康明慶身後重新回到了營房,擺放好臉盆,徐濤回到自己的舖位邊看著擺放在一旁的行李,想了一下站起身走到康明慶身邊,「班長,行李有地方放嗎?」
康明慶想起昨天晚上忘記說新兵行李的事,因為營房不夠,把原來的倉庫都騰出來了,新兵自帶的行李全部擺放在營房內,每個房間在左側畫出一個白色方塊,就是給新兵堆放行李的。
康明慶指了指房間內的白色方塊,「所有的行李擺放在那裡,等你們離開新兵營的時候要帶走。」
徐濤看了一眼,沖康明慶笑了一下,走回自己舖位邊提著行李貼邊放好,又重新把舖位上的白床單抹平,等所有人回來後跟著陸海去食堂吃飯。
七點整所有的新兵集合到了大操場,徐濤站在隊伍中,看向站在隊伍前的營長,簡單的動員後,各連連長帶著自己連的所屬戰士直接到規定好的地方。
當徐濤所在三連連長張啟帶著所屬的新兵來到指定地點後,看到站在下面的這些新兵,微微動了下眉頭,板著臉大聲吼道,「我不管你們在家是干什麼的,也不管你們後台是誰,但你們給我記住一點,從你們穿上軍裝的那一刻起,你們就是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把你們從地方帶來的那些壞毛病都給我收收,從這一刻起,你們就是我張啟手下的新兵,從今天起,是龍你們給我盤著,是虎給我臥著,好好訓練,誰要是起刺,別說我張啟翻臉不認人,記住了嗎?」
張啟的嚴厲讓剛剛走進軍隊的新兵微微驚了一下,「記住了。」七零八落的回答聲讓張啟立睖起眼睛,一聲大吼,「沒吃飽飯啊,大點聲。」
「記住了。」整齊了許多的大聲回答讓張啟微微鬆開了緊鎖的眉頭,張啟看向下面的班長,「各班班長把本班新兵帶到各班所屬位置,開始訓練。」
陸海、康明慶帶著本班所屬十六名新兵來到指定地點,一句廢話沒有,按照從高至低的排列方式,分成前後兩排重新站好後,開始教所有新兵入營後所學的第一項科目,站軍姿。
兩腳分開六十度,兩腳挺直,大拇指貼於是之第二關節,兩手自然下垂貼緊。收腹、挺胸、抬頭、目視前方,兩肩向後張。
講解後,十六名新兵按照陸海的要求擺正好軍姿後,陸海、康明慶一前一後來回不斷的巡視,當有人沒有達到班長要求的軍姿有所改變時,陸海、康明慶會不斷的糾正,寒風中,即使穿著棉衣,也很快就凍的發僵,一次又一次被糾正著軍姿的新兵,臉色慢慢的浮現出絲絲的不耐。
徐濤知道站軍姿不是簡單的不動就可以,需要的不僅僅是耐力還要隨時調整隨著軍姿時間延長而變型的身體,時間一分一分過去,徐濤感覺身體四處開始像是針扎似的疼癢著,徐濤知道這是因為第一次站軍姿身體各個部隊不自覺繃緊造成的,徐濤緩緩的吐出一口氣,小心的在不影響軍姿走形的情況下儘量去放鬆。
還沒等徐濤完全放鬆,啪的一聲響嚇的徐濤又一次把剛剛放鬆了一些的身體重新繃緊,徐濤轉動了一下眼珠,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兩個班長原本綁在腰上的武裝帶已經拿到了手裡,每當有人受不住活動的時候,武裝帶會直接抽到活動新兵的腿上。
徐濤重新繃緊身體,儘量不去動不去看,分散注意力似的,慢慢的數著自己的心跳,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徐濤已經完全僵住的時候,一聲休息的吼聲響起,徐濤看了眼身邊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戰友,緩慢的活動著身體,雙腿又疼又麻,徐濤彎腰揉著雙腿的肌肉。
還沒等休息過來,集合聲又一次響起,徐濤趕緊趁著大家還沒回神的功夫使勁抻抻胳膊腿,站好的徐濤隨著班長的口令重新按照要求繼續站著。
一天的時間,除了中午吃飯後休息了一個小時,足足站了一天的徐濤回到營房,挽起褲腿輕輕的按摩著有些腫脹的雙腿,身邊傳來低低的抱怨聲,徐濤只是聽著卻並沒有湊上去跟著說些什麼,徐濤知道無論你的抱怨有多深,應有的訓練科目只會隨著時間的延長一項一項往上疊加,有功夫抱怨還不如想著怎麼讓自己盡快適應接下來的高強度訓練。
徐濤按摩完雙腿站起身活動一下,走到陸海身邊,「班長,咱們營地有熱水嗎?」陸海抬頭看了一眼徐濤,眼神閃過一絲滿意,今天十六名新兵唯一挨揍少的就是這個全班個子最小的傢伙。
「沒有,要是想活血或是覺得腳癢癢,你弄點雪使勁搓搓。」徐濤想了下營地沒看見雪堆,徐濤不解的看向陸海,陸海呵呵的笑了站起身,看向坐在自己舖位邊抱怨邊揉腿的戰士,「拿著盆跟我走,銼點雪回來好好把腳搓搓,省著凍傷了。」
說完走到鐵架子邊拿起自己盆走到門口,累了一天的新兵看到陸海已經站在門口,一大部分的人臉上掛上了不滿,甚至還有人嘀咕著徐濤事多,徐濤裝作沒聽見似的拿著盆走出了房間。
站了一天徐濤已經感覺到了腳指尖開始發癢,徐濤知道在這個沒有家鄉土方子的地方,雪是唯一可以減輕或是避免自己凍傷的東西。
繞過營房,來到貼近營區高牆的地方,一個又一個雪堆出現在眾人眼中,徐濤看到已經有不少人拿著盆開始往盆裡裝雪,徐濤走到離自己比較近的一個雪堆,裝了半盆雪四處看了一下,走到班長身邊等待著,陸續裝好一起回到營房,徐濤坐在舖位邊開始使勁搓著,當感覺腳上發熱了才又按壓了腳底板自己知道的幾個有限的穴位。
陸海收拾完自己看了下時間,七點,還有兩個小時熄燈,站起身,看向基本上收拾完的新兵,「大家注意一下,還有兩個小時熄燈,這兩個小時我和康班長會教大家怎麼疊被子,從明天早晨開始,被子儘量要疊成豆腐塊,新被子不好疊,我不為難你們,一個星期,這一個星期你們趁著晚上休息的時間好好壓一壓,一個星期後,要是還有人被子疊不好,那麼就直接去水池找自己的被子。」
陸海說完招呼所有的人來到自己舖位旁,拽過旁邊戰士的新被子打開,開始教授大家,鋪平、捏角、壓實一個又一個看似簡單的環節,但徐濤知道想要馬上把新被子壓實疊好不現實,新被子蓬鬆,即使你疊好也像大面包似的,除非你把被子拆洗重新縫好,裡面偷著縫帆布,先不說有沒有帆布,就是拆洗被子都不現實,徐濤只能按照要求不斷的打開疊好,壓一壓,一個多小時徐濤只是不斷的重複著。
熄燈前,陸海告知各位新兵,明天清晨開始出早操,時間一個小時,黑暗中徐濤一動不動的縮在被窩裡,太冷了,習慣了家裡的熱炕頭,乍一換成這種冰冷的蓆子,徐濤還真有些不適應。
暫時睡不著,徐濤慢慢的回想著接下來要訓練的單兵科目,徐濤知道陸海喜歡在五公里負重訓練的時候額外給加重量,想想自己的小身板,徐濤有些犯愁,不是沒勁,而是徐濤算是比較瞭解陸海,陸海是個要強的人,不但對自己要求的比較嚴格,就是手裡的兵要求的也高,陸海是一個假如你第一次多加五斤重量能夠跑完五公里,那麼下次你就能加六斤、七斤的人,徐濤在算計怎麼能夠在自己承受的範圍內不讓陸海給自己加更多的重量,不是徐濤逃避,也不是偷懶,而是徐濤知道自己的底線在那裡,徐濤知道自己不可能成為新兵標兵,他也沒有那麼強的好勝心,只要不拖後腿對於徐濤來說就夠了。
琢磨了半天也沒想出好辦法的徐濤微微嘆了一口氣,暗自搖搖頭,走一步算一步,就當還班長人情,拼了,自認想好的徐濤微微動了動身體,把頭縮進被窩,數著心跳慢慢的睡了過去。
時間一天天過去,前期的隊列訓練稍息、立正、原地間轉法、齊步、正步、跑步後,第二月開始了讓所有新兵叫苦連天的體能訓練,正如徐濤預料的那樣,每天兩次的負重五公里讓所有的人還沒等適應,陸海就不知道在那裡收集了一堆磚頭,每當出發前,一塊又一塊的塞進背包裡,到了月中的時候,徐濤的負重已經加到了十五斤,徐濤累,不是一般的累,但每當看見陸海的臉,徐濤都咬著牙忍耐著,人的極限是能夠不斷突破的,在不斷的訓練中,到了月底徐濤能夠在不掉隊的情況下負重二十五斤急速衝刺,如果去掉重量五公里負重十五分鐘內能夠衝過終點。
高強度的訓練不是讓人最難受的,隔三差五的緊急集合哨響才是最讓人無法忍受的,疲憊了一天的新兵,每當從熟睡中醒來的時候都會哀嚎不已,又一次凌晨兩點的緊急集合後,徐濤背著背包跟著大隊伍進行五公里全速前行,身邊吭哧吭哧的喘息聲,讓在黑暗中奔跑的徐濤笑了一下,徐濤知道跑在自己身邊的是本班的小胖子亢守恆,兩個月的訓練下來體重一斤沒掉反而長了三斤,讓亢守恆大叫的同時也讓大家一陣好笑。
黑暗中突然閃過一簇光速,徐濤仔細看了一下,原來是一輛重型吉普車,吉普車前的燈光下一群全副武裝扛著圓木的士兵迎面跑來,徐濤微微楞了一下,怎麼會出現這樣一群午夜訓練的士兵?
慢慢的跟著大部隊前行的徐濤路過吉普車時,微微歪頭看了一眼,昏暗的車廂內一閃一閃的紅點帶著淡淡的霧氣,擦身而過的徐濤暗暗詫舌,這是什麼部隊竟然會有人開車跟著訓練。
身後傳來一聲滴滴的車喇叭聲,喇叭聲消失後,一聲粗狂的大吼,「十分鐘後沒有跑回營地的,一千個俯臥撐、一千個蛙跳。」徐濤回頭看了一眼,黑暗中只有跑步聲和隱約的燈光。
收回目光的徐濤甩掉剛剛那絲驚訝,繼續往營地跑著,半個小時後回到營房的徐濤,坐在舖位上緩緩的調整著呼吸,微微皺起的眉頭顯示著徐濤此時的徐濤並不是空著大腦。
「徐濤,想什麼哪?」身邊傳來低低的問聲,徐濤轉頭看向身邊喘氣的葉建波,「還有不到十天新兵營就結束了。」徐濤的輕聲回答引起了一陣帶著淡淡喜悅的附和,徐濤臉上露出一絲笑,而新兵的議論讓陸海露出玩味的笑,「怎麼的,新兵營結束你們就這麼高興?」
低低的笑聲響起,「班長,我們馬上就要下連隊了,下連隊就是正式的士兵了,到時候就有軍銜帶了。」
陸海仰躺在舖位上,「你們都希望分到那裡?」陸海的問題讓這些新兵有些愣神,「不是說連隊挑選那裡就分到那裡嗎?」黑暗中小胖子的疑惑讓陸海呵呵的笑了起來,「也不完全是,現在也差不多了,你們要是家裡有人,想去那裡,該走動的關係就走動走動,要不然分完後,你們在想調動可不如直接分來的容易。」
躺在被窩裡的徐濤微微皺起了眉頭,想了想當初是姐夫來給自己找的人,雖然不知道找的是誰,但徐濤想了想,這三個月訓練,自己不再是以前的吊車尾,徐濤怕出現意外沒有分到衛生隊,想了一下班長剛剛說過的話,徐濤翻了個身,想起鄒向謙,這三個月來,徐濤即使看見鄒向謙也只是簡單的打聲招呼,沒敢深接觸,接怕給人帶去麻煩,但現在牽扯到一個下分連隊的事,徐濤決定明天找鄒向謙,至少要保證自己能進去。
第二天中午,趁著休息,徐濤跟陸海請完假,直接來到一營找到了休息的鄒向謙,鄒向謙帶著徐濤走到一旁沒有人的地方,看著眼前的徐濤,臉上帶著一抹淡笑,這幾個月徐濤的表現或多或少鄒向謙都會注意一些,有韌性,老實,認真,是鄒向謙對徐濤最直觀的印象,除了徐濤是他接來的兵還有王榮發走時找到的他的親屬和好處,鄒向謙原本想把徐濤調到自己的連隊,但看向徐濤的表現,鄒向謙知道這人雖然老實,但有自己的想法,這幾天,鄒向謙也在等待徐濤來找自己,畢竟要下分連隊了,鄒向謙也想知道徐濤去那裡,能力範圍內,鄒向謙不會拒絕。
徐濤看著鄒向謙笑了一下,「連長,要下分連隊了,我想去衛生隊,您看行嗎?」
鄒向謙微微楞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下徐濤,微微皺起了眉頭,「為什麼?」
徐濤早就想過會被人問,也想好了說辭,「連長,我想在衛生隊學點手藝,以後回農村的時候能給赤腳醫生打個下手,要是能夠好好學習,就是回家了,我也不用只種地了,村裡沒有醫生,要是我學好了,以後在村裡開個小診所也算不白出來漲回見識。」
鄒向謙想了一下,「我不敢保證,我可以給你問問,要是行,你別高興,好好學習,要是不行,你也被埋怨我,我會把你帶到我的連隊,三年後一樣能學到本事。」徐濤點頭,「行,麻煩你了連長。」徐濤說完就不知道在該說些什麼,鄒向謙看到徐濤的老實樣有些好笑,「行了回去等信吧。」徐濤立正轉身往營房走去,鄒向謙看著徐濤的背影覺得這人有點意思,笑著搖搖頭,回到自己的營房,仔細考慮徐濤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