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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衛生兵》作者:陌夕月《全書完》

《重生衛生兵》作者:陌夕月《全書完》

]重生軍文


衛生兵,軍隊系統最不起眼卻也不可或缺的一個職業;
徐濤一個笨拙的只能用勤奮來努力的農村傻小子。
在這個充滿了鋼筋鐵骨的綠色大軍營裡徐濤以永不放棄的努力給平凡的自己創造了一個充滿了光明的寬敞大路。
說一下這個文,金手指很小,簡單點說就是一個笨拙的孩子的奮鬥史!


主角:徐濤 │ 配角:部隊裡的戰友 │ 其它:勤能補拙,笨鳥先飛


[ 本帖最後由 globe 於 2014-3-23 23:3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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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徐濤靜靜的躺在煙霧瀰漫的手術室內,冰冷的地面透過單薄的夏裝傳遞過來,讓徐濤早已麻木的心感覺到了一陣陣刺骨的冰冷,被側翻的手術床砸斷的雙腿已經完全感受不到疼痛,或許是忽略吧,忽略了被砸斷的雙腿,忽略了大火灼熱的疼痛,此時的徐濤既沒有喊叫也沒有理會門外傳來的一陣又一陣呼喊,眼前閃過這十幾年所發生的一切。
  對於死亡很多時候徐濤覺得對現在的自己來說是種解脫,從去年接到姐姐去世的消息,徐濤就覺得活著,孤單的活著,太累太累。
  徐濤是姐姐帶大的,父母外出打工一走就也沒了音信,從徐濤九歲開始,記憶中沒有父母只有姐姐,就是自己當兵也是姐姐嫁給大隊書記的兒子換來的,姐姐只比自己大五歲,卻替代了父母的角色生活在自己身邊,對於父母,徐濤從開始的憎恨到現在的淡然,如果恨能抹殺曾經造成的傷害,那麼徐濤不介意去恨,但已經完全模糊的面孔讓徐濤連恨都做不到,沒有感情也意味著沒有關係。
  但對於從小帶大自己、疼愛自己、嚴厲管教自己的姐姐,徐濤充滿感情,姐姐漂亮,是在他們前水五大隊都出名的大美人,可為了自己姐姐卻嫁給了瘸腿的姐夫,好在姐夫雖然有些殘疾但對姐卻是真的好,好到那怕外人說姐姐一個不字就敢動刀子的地步,就因為這,徐濤承認那個殘疾的男人是自己姐夫,因為那個殘疾的男人給了姐姐,自己給予不了的幸福。
  從十六歲離開屯裡來到部隊,因為瘦小徐濤分到了衛生隊,成為了一名衛生兵,從開始的尷尬到後來的淡然,一群女兵中夾雜著自己一個男人,說沒有點想法是不可能的,但徐濤非常瞭解自己,身材瘦小的自己既當不了炮兵也成為不了司務兵,衛生兵雖然不起眼卻是最好的選擇,而就這還是姐夫花錢給自己弄的。
  徐濤知道回屯裡自己只能種地,而且他們屯是全省最窮的地方,不是人們不能干,而是家鄉那個地方發展的特別慢,同樣的東西別的地方可能賣到一塊錢,而自己家鄉那個地方最多賣到五毛。
  徐濤知道自己並不聰明,甚至有些笨拙,但徐濤知道只要自己肯努力一定能轉志願兵,因為自己老實認真,因為自己不惹事,也因為自己不會爭也不會搶,為了這個願望,徐濤努力的學習一切衛生員所必須的各種技能,別人一次學會的,徐濤就背地裡練,五年,足足五年的時間,徐濤出名了,成為了師部都知道的徐一針。
  沒人知道徐濤為了能夠轉志願兵付出了多少辛苦,沒人知道這個簡單的稱號徐濤是怎麼一針又一針在自己身上練習的,更沒有人知道為了學習更多的既能,為了能夠在全軍技能大賽中脫穎而出,徐濤怎樣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次又一次不斷的拿自己當練習對象練習著如何快速綁繃帶,如何快速的在不斷奔跑中把小小的針尖一下子扎進血管。
  徐濤永遠也忘不了上小學的時候,因為一個小九九的乘法口訣,被老師不斷的抽打的場景,那時候自己是什麼樣?徐濤在眩暈中不斷的回憶著,想起來了,記得那時候自己經常哭著回家,最後一次,姐姐拉著自己在掉了漆皮的瓷盆裡把臉洗乾淨,姐說,「小濤,勤能補拙,人家一次能學會的東西,咱學不會沒事,咱可以多學,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十次,總有學會的一天。」
  徐濤記住了,小九九自己足足背了兩個月,那時候開始徐濤知道自己笨,是真的笨,老師都說自己笨的出奇,全班三十一個學生,就沒有一個比自己在笨的。
  當時站在老師面前低著頭的徐濤沒有說話,也不敢說話,只是在心底記住了,記住了姐姐的話也記住了老師的話。
  到了部隊,整個新兵營三個月,自己的成績是最差的,不是體力不行,而是自己很多時候理解不了新兵班長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而且,到了部隊徐濤才知道自己順拐,一走正步的時候,同手同腳的舉動常常出現,因為自己班長沒少挨批,班長雖然氣的直罵娘,也踹了自己很多次,但背地裡班長還是手把手的不斷的教著自己,終於在三個月後的新兵結業中,自己全部的訓練科目及格了,雖然僅僅是及格,但自己卻齜著牙露出滿口的白牙,笑眯了眼,那一刻徐濤是真的高興,而班長也第一次對自己露出了笑臉。
  新兵下分連隊的時候,姐夫來了,從黑龍江老家來到了D市,徐濤不知道姐夫是怎麼找到的部隊,家鄉沒有火車站,而且從他們大隊出來就是到客車站也需要走三個小時,惦記自己的姐打髮姐夫來看看自己。
  瘸腿的姐夫知道自己面臨沒有人要的時候,姐夫只是露出憨厚的笑,拍著自己安慰著,說會找到接受自己的地方,一瘸一拐的姐夫跑上跑下,最後不知道找了誰,衛生隊同意要自己了,要自己這個沒有一個連隊同意就收的笨蛋。
  徐濤不知道姐夫求了多少人也不知道怎麼求的,只是知道姐夫走的時候身上除了一張車票連買水的錢都沒有,知道姐夫走的時候,殘疾的腿瘸的更加厲害,站在站台的徐濤不知道為什麼,又一次哭了,從十歲那年知道爸媽再也不回來後,時隔五年多的又一次流淚。
  擦著眼淚回到衛生隊的徐濤一片茫然,最後終於想明白自己要什麼,開始了苦練所有的技能,五年一次的全軍技能大賽徐濤贏了,一個從小小旅部上來的小衛生兵成為了冠軍,那一刻徐濤又一次笑了,咧著嘴笑眯了眼。
  徐濤之所以參加比賽一個是要借此轉志願兵,還有就是想進特殊部隊,按理說,以徐濤的成績,徐濤完全可以進去,但當徐濤知道的時候,已經被人頂了下來,徐濤用了三年想明白為什麼被頂下來,因為他徐濤不是獨一無二的,因為特殊部隊不光只有他一個選擇。
  恍然大悟的徐濤收回了心底的那一絲絲遺憾繼續笑著行走在旅部的衛生隊裡,直到接到姐姐的死訊,徐濤懵了,完完全全的懵了,當大腦一片空白,腳步踉蹌著不吃不喝跑回家的時候,等待自己的只是姐姐冰冷僵硬的屍體,靜靜的躺在棺材裡的姐,瘦的不成樣子,已經完全乾枯的頭髮,瘦骨嶙嶙的臉頰與手指讓看到姐的徐濤瞬間崩潰了,徐濤不知道自己怎麼給姐姐送的葬,徐濤更不記得怎麼回到的部隊。
  一年來的恍惚讓徐濤終於犯了錯誤,停電的時候精神恍惚的自己拿著蠟燭進手術室找東西,卻因為看見那一抹白而打翻了酒精,熊熊大火燃起,徐濤笑著流下眼淚,對不起,對不起死去的姐姐,對不起培養自己的綠色大軍營,可惜一切都晚了,問徐濤是否後悔,徐濤卻只是露出解脫的笑。
  煙霧中一陣黑暗襲來,徐濤失去了所有的意識,只是在不斷下墜的黑暗中悄悄的說了一句,「對不起。」隨著抱歉還有徐濤不知道的一滴淚悄然滑落。
第一章

  徐濤在一陣陣哭聲中感覺到了渾身上下一陣疼痛,卻又具體說不出是那裡疼,徐濤在心底苦笑了一下,原來自己沒死成,暗自嘆了一口氣,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畢竟把衛生隊僅有的一個手術室燒燬了,而且,徐濤想起那場熊熊燃燒的大火,即使徐濤沒見過,也知道以火勢來看,手術室應該什麼都不剩了,或許自己會上軍事法庭吧。
  疼痛眩暈中的徐濤不知道怎麼想起,前幾年參加的那次部隊組織的觀看,觀看部隊出現的殺人犯,被軍事法庭宣判後,在部隊所在地的山坡上執行的槍決,徐濤想著,自己給部隊造成這麼大的損失會不會也執行槍決,一根筋的徐濤不斷的回憶著記憶中少的可憐的法律知識。
  「小濤、小濤,你醒醒,你別扔下姐,只要你醒,姐給你煮雞蛋,雙黃蛋,小濤,姐求你了。」突然熟悉的哭聲夾雜著一陣搖晃和喊聲,徐濤僵住了,自己死了?這、這明明、明明是姐的聲音。
  難道自己跟姐相會了?姐來接自己了?
  忍著疼努力睜開雙眼,眼前出現的人,讓徐濤突然睜大雙眼不敢相信似的看著一個勁拽著自己的年輕到只有十幾歲的姐,見鬼了見鬼了,徐濤心裡只是不斷的迴蕩著這句話。
  徐燕看見睜眼的徐濤,趕緊擦了擦紅腫的雙眼,可看到弟弟發呆,以為徐濤還沒有從昏迷中回神,眼淚又流淌下來,徐燕心底發狠,小濤要是沒事,還有的商量,小濤要是出現任何問題,看她不砍死那幫欺負弟弟的小犢子。
  抬起胳膊使勁擦了擦眼淚的徐燕扶起徐濤,端起放在地上的大瓷碗喂著徐濤,「小濤,喝點水,你別怕,有姐哪,姐不會讓別人白欺負你,雖然咱家就咱倆,但姐去找他們算賬,一個屯子住著,咋能這麼欺負人。」
  徐濤傻呆呆的看著徐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徐濤不知道眼前看到的場景是什麼意思,姐不是死了嗎?而且姐死的時候已經三十六了,難道人死了以後都變年輕了?徐濤想不明白,可姐身上穿的還是以前打補丁的衣裳,姐夫不能啊,姐夫那麼疼姐,怎麼會給姐燒帶補丁的衣服哪?
  越想頭越疼,越疼就越懵,徐濤又看了一眼徐燕閉上眼睛努力緩解著一蹦一蹦的頭疼,徐濤想著等頭不疼的時候問問姐咋回事,而自己也琢磨琢磨。
  這一琢磨就是三天,要不然說徐濤這人是一根筋,要不是第四天徐燕讓徐濤自己吃飯,徐濤被家裡缺口的碗把嘴丫子劃開個口子,一滴滴鮮紅的血液滴落在手背上,徐濤還會繼續琢磨著。
  徐濤看了看手背上的鮮血,抬頭看向蹭的一下站起身的徐燕,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姐,你活著?」
  本來連續三天找了五家欺負徐濤的孩子又看著五個孩子被打完心情很好的徐燕被徐濤的問話問的瞬間黑了臉,抬手啪的一下照著徐濤後腦勺就是一巴掌,「你虎啊,你姐不是活的還是死的,死人會給你做飯嗎?死人會幫你找人家算賬嗎?虎了吧唧的。」
  喊完的徐燕瞪了徐濤一眼低頭啃著手裡的玉米面大餅子,徐燕的這一巴掌徹底把徐濤打醒了,徐濤看了看手背的鮮血,抬頭看了看徐燕,雖然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但並不妨礙重新看見姐的興奮和知道真實的高興。
  徐濤嘿嘿的開始傻笑著,徐燕翻了個白眼,敲了敲徐濤手裡的大碗,「快吃吧,傻笑啥。」
  徐濤使勁點了下頭,把手裡的大碗送到嘴邊刺溜一口,喝著碗裡的清湯,雖然只有一點點的鹹味,但徐濤卻覺得比自己吃過最好吃的東西還香。
  「別老喝稀的,不抗餓,兩泡尿沒了,吃餅子,今個這餅姐放了點紅糖,這是二狗子他媽給你的,說是二狗子給你打壞了拿來給你補血,那幾家都送東西了,有雞蛋有紅糖。」
  徐燕咬了一口手裡的大餅子,抬頭看向徐濤,「二蛋,不是姐說你,你咋那麼熊哪,你都十歲了,還這麼窩窩囊囊的,放假了放假了,回家路上還能讓人把腦袋砸壞了,你呀,姐都不知道說你啥好了。」
  乍然聽到十多年沒有人喊的小名,徐濤一陣淡淡的羞澀後就是欣喜,看來自己是活人了,要不然還有誰知道自己的小名,姐只有生氣的時候才叫自己二蛋,而一般的時候都是小濤小濤的,就連姐夫都不一定知道自己小名。
  徐濤大口的嚼著手裡的玉米面大餅子邊笑邊吃,徐燕看到小濤終於露出了笑臉,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算了,弟弟窩囊點就窩囊點吧,反正有自己哪,再說,小濤還小,大了就好了,想到這裡,徐燕露出了笑臉,伸手摸了摸徐濤的頭頂。
  吃過飯,徐燕手腳麻利的把炕桌收拾利索,把紮在腰上的圍裙摘掉,「小濤,你休息一會,姐取給後院菜地澆澆水,現在天熱,咱家菜長的挺好,別給曬蔫吧了,姐明天早上還要去縣裡賣菜哪。」
  徐濤恩了一聲看著徐燕帶著破舊的大草帽走出了屋內,徐濤坐在炕上仔細打量著屋內,地上除了一個木箱子什麼都沒有,地上還是碎紅磚的地面,而炕上也是只有一個炕桌一個木櫃子,徐濤越看越熟悉,這不是自家的房子嗎?徐濤跳下炕,走出屋子,站在門口打量著。
  大大的院子,矮矮的樹條紮成的圍欄,院子內一壟又一壟種的整整齊齊的苞米,走進院子,一隻兩隻,五隻大母雞一隻公雞在院子裡來回溜躂,院子側面還有一口水井,徐濤走到水井邊,低頭看了一下,把水井內的桶拽了上來,一看出現在眼前的黑膠皮桶,徐濤知道是什麼時候了,轉頭看了一眼自家的房子,低矮的房梁,土房磚頂,不說是村裡最差的也差不多了。
  徐濤想了一下徐燕剛剛說的話,十歲了,自己是八零年出生的,現在應該是□年或是九零年,按照虛歲算應該是九零年。
  徐濤在院子裡來回溜躂著,兩間小土房,一間下屋(倉房)房子後面是高粱桿子搭的廁所,簡簡單單的院子裡什麼都沒有,但足夠大,大到前院種著苞米後院種著菜。
  重新回到屋內的徐濤看了看半堵牆隔開的兩個屋子,以前爸媽在的時候,爸媽一間,自己和姐一間,後來爸媽走後在也沒回來,自己一間,姐一間,現在裡面的屋子應該是自己的,掀開布簾子走進裡屋,徐濤打量著記憶中模糊的房間,跟前屋一樣,除了少了一個炕桌,有些起刺的炕席,一床被縟,一個炕櫃。
  徐濤爬上炕,摸著起刺的炕席笑了,躺在炕上望著黑乎乎的屋頂,覺得從來沒有過的舒坦,雖然不知道為啥,但見鬼也好,撞大運也罷,反正自己現在回來了,又跟姐生活在一起了,想不明白的事就不要再去琢磨,這是徐濤十年志願兵總結出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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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徐濤用了七天的時間完全適應了現在的農村生活,不管以前怎麼樣,畢竟離開了農村十幾年,乍一回來,很多工具和事情都只是有著模糊的記憶,好在徐燕能幹,家裡也不指望徐濤能幫上什麼忙,對於徐燕來說,只要弟弟好好的,別出去被人打了,讓她能騰出手幹活就行。
  再說農村孩子,破個皮也不是啥大事,只是這次是打在腦袋上,徐燕才這麼生氣,那腦袋瓜子能隨便打嗎?小濤本來就不聰明,要是給打傻了,以後娶媳婦誰能給,徐燕想想就生氣,徐燕想到這裡,停下手裡的動作抬頭看向徐濤,「小濤,你還記得小九九咋背不?」
  徐濤楞了一下,點點頭,「記得。」徐濤的話讓徐燕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記得小九九,那麼就說小濤沒傻,不過,「哪你給姐背背。」
  徐濤有些不明白,但並沒有拒絕,老實的開始背著,「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二二得四,五七三十五、九九八十一。」
  徐濤沒有停頓的背誦著已經完全刻在心間的小九九,徐燕笑了,「真聰明,我就說嘛,小濤聰明著哪,怎麼會是笨蛋哪。」
  徐濤哭笑不得看著對面笑眯了眼的徐燕,怎麼會不會背哪,以前那兩個月自己就差睡覺叨叨夢話的時候也在背小九九了。
  「姐,你出去賣菜咋去的?明天我也跟你去。」徐濤看到對面曬的黝黑的姐,有些心疼,以前自己傻,不知道家裡沒錢,上學的學費雖然不貴,但對於一年到頭只有地裡那點收成的自家來說,平時是沒錢的,可自從爸媽走後,姐沒有一次欠過學校的學費,就是上中學,學校要求的校服,姐都硬是擠出給自己把錢交上了,或許是重來了一次,以前的記憶完全不在模糊,而是清晰的刻在心間,徐濤想起,那時候,自家足足吃了三個月的疙瘩鹹菜,那時候自己饞肉饞的,聞到誰家燉肉的香味都流口水,可那時候自己啥樣?傻玩傻淘,沒人跟自己玩,就是一根苞米桿子都能讓自己玩一天。
  「不用,你在家玩就行,姐跟著咱們屯子裡馬車去,每次交兩毛錢就行,你要去了,還得多花一份錢。」徐燕笑眯眯的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徐濤,心里美滋滋的,小濤懂事了,都知道幫自己幹活了,雖然不指望,但徐燕還是高興,誰家十歲孩子能幫家裡幹活,能想著幫家裡賣菜,自家小濤就能想到,這說明啥?說明小濤比別的孩子知道心疼人。
  要不說徐燕這人真疼徐濤,在農村十歲男孩都當半個小夥子使了,那可算是半個勞動力,也就徐燕護著徐濤,家裡啥活都不讓徐濤幫著幹,自己一個人忙完屋裡忙外面,屋裡屋外打理的井井有條,這也是為啥徐燕到了定親的年紀,媒人一個勁登門的原因,漂亮,能幹還潑辣,這在農村,絕對是好媳婦的人選,能把日子過起來,誰家不願意要這樣的媳婦。
  徐濤看著對面說完話低頭快速編著炕席的徐燕,鼻頭有些發酸,姐啊,一直是這樣,記憶中,家裡的活計,自己就沒怎麼伸過手,都是姐一個人幹,姐結婚以後三年沒孩子,婆婆臉色都不對了,去醫院一查,人家咋說的?說歲數小的時候累狠了,傷身體了,為了要外甥,姐,足足吃了一年的中藥湯子,苦澀的中藥味瀰漫在屋內,好久都不散,也就是姐夫,姐夫全力護著姐,再加上姐出嫁後,也是能幹家裡家外一把手,才沒人當面說閒話,可背地裡,閒言碎語能少的了嗎?
  徐濤是農村孩子,太知道在農村有點事,恨不得滿屯子都傳個遍,要不是別人說閒話讓姐夫聽見,姐夫扛著鋤頭把人家一頓砸,估計閒話更多,直到姐第四年年底生了個大胖小子,閒言碎語才算在姐這斷了,才沒人說姐是不下蛋的母雞。
  「姐,我大了,我能幹活,你放心吧,以後,地裡的活我來幹,你只要趕早市賣菜就行,家裡的地,你不用操心。」徐濤一本正經的話讓徐燕撲哧一下笑了,「傻小子,行,姐等著,以後啊,姐就賣賣菜,地就交給你拾到了。」
  徐燕帶著些許調侃的話語讓徐濤知道姐沒把自己的話當真,但徐濤自己卻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十歲孩子,雖然不知道咋回事,但還是跟以前一樣跟個二傻子似的,那自己真就是傻狍子了。
  「對了,小濤,你們學校留暑假作業沒?」徐燕突然想起徐濤放假回來這些天一直沒學習,不知道作業能不能完成,別到時候上學作業交不上人家老師又該動手了。
  「留了,我找時間就寫,你別擔心。」徐濤的話讓徐燕笑了一下,弟弟雖然話不多還不是很聰明,但從來都不說假話,一是一二是二,從來都是實誠的孩子。
  「行,你記得寫作業,在把老師教的課好好看看。」徐燕交代徐濤一聲,就低頭繼續編制著炕蓆子,家裡的炕席都起刺了,好多地方壞的不成樣子,自己得快點弄好,別晚上睡覺的時候在被起刺的炕席給小濤扎壞了,前屯那孩子可被起刺的炕席把眼睛都扎瞎了,想起今天賣菜聽到的消息,把徐燕嚇夠嗆,自家小濤可不能遭那罪,農村別的不多,就這苞米桿子有都是,沒有蘆葦還有苞米桿子,編好了一樣用,而且徐燕對自己的手藝很有信心,整個屯裡就屬她編制蓆子的手藝好,而且速度還快。
  「姐,你歇會吧,燈光太暗,別把眼睛熬壞了。」徐濤看著低頭快速編制的徐燕輕聲勸著,家裡這邊雖然通電了,但家裡窮,燈泡的度數太低,屋內特別的暗,再加上房子低越發顯的屋內沒有光亮。
  「沒事,一會就完事了,晚上睡覺前就能把你那屋的炕席換了,小濤,姐跟你說,你好好學習,姐把你下學期的學費都留出來了,咱不欠學校的錢,你也別總害怕老師,認真學,不會就問,沒啥丟磕磣的,誰還不能學的慢點。」徐燕邊幹活邊勸著徐濤,徐燕自己是沒辦法在上學了,所以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徐濤身上,徐燕不認為弟弟是真的笨,只是覺得弟弟接受的慢點,誰還沒個長處短處,弟弟屬於雖然學的慢,但絕對記的牢靠那種人,徐燕這麼努力的幹活攢錢,就是希望能讓徐濤在學校多學點知識,在徐燕心裡,只要徐濤能繼續唸書,那怕砸鍋賣鐵也絕對把徐濤供出來。
  「哎,姐,我知道了,你別擔心,我肯定好好學。」徐濤一直都知道姐的心思,也確實努力,但徐濤知道,不行就是不行,自己就不是學習的那塊料,對於課本上的東西,自己就好像一直不開竅似的,尤其是數學,只要老師一講課,他就開始發懵。
  直到八點多,徐燕才緊趕慢趕的把徐濤屋子裡的炕席編好,又拿著抹布使勁擦了擦,弄乾淨了鋪好,徐燕才算徹底放心,這下子小濤就不怕被紮了,徐燕看了下徐濤撤下的炕席,走回自己屋內,把自己炕上的撤下來,把徐濤用過的炕席重新鋪在自己炕上,這個還能對付用,反正自己睡覺老實,就不用在換了。
  徐燕的舉動讓站在屋內炕上的徐濤看的一清二楚,徐濤的心酸了,姐,這是捨不得在用苞米桿子編蓆子了,用自己剩下的東西對付著,徐濤蹲□體,躺在了炕上,聞著還帶著淡淡玉米甜香的新蓆子偷偷的哭了。
  雖然不知道為啥,但能夠再次見到疼愛自己的姐,能夠重新感受著只能在夢中感受到的親情,對於徐濤來說好像做夢似的,以前三年只有一次假期,那時候並不覺得想家想姐,但自從姐沒了以後,徐濤才發覺原來不是只有姐沒了,自己連家也沒了,想明白的徐濤瞬時覺得心空了,好像天地之間只有自己一個人一樣,躺在炕上,咯得慌的硬邦邦坑面,臉上流淌的熱淚讓徐濤覺得空蕩蕩的心好像一下子滿了一樣,有家了,家裡有姐,流著淚帶著笑的徐濤慢慢睡了過去。
  第二天天還沒亮,徐燕悄悄的起床,還沒等走出房間,「姐,我幫你收菜。」徐濤揉著眼睛走出裡屋,徐燕笑了,走回徐濤身邊,「睡覺去,小孩子家家,不用你,姐自己就行。」
  徐濤拍了拍臉,揉了下眼睛,「不用,姐走吧,一會晚了。」說完拉著徐燕走出屋內,拿起放在門口的小鏟子,往後院走去,徐燕看了看拽著自己的徐濤,什麼都沒說,笑了!
第三章

    送走挑著兩大籮筐新鮮菜的徐燕,徐濤進屋看了下時間,四點半,徐濤知道因為這是夏天,賣菜只能趕早市,要是走晚了,菜沒等太陽掛起就被趕早市的大媽們拔棱破了,而那樣的菜等上午早市結束,拉到市場門口的時候也就更加賣不上價格。
  徐濤離開屋子,走到井邊,提上一桶水,倒在家裡唯一的瓷盆裡,大紅色的瓷盆,漆已經掉了很多,徐濤記得這好像是爸媽結婚時的物件,想到記憶中完全模糊的臉,徐濤笑了一下,甩了甩頭,低頭開始洗臉,又找出已經沒多少毛的牙刷,刷牙洗臉收拾個人衛生,弄好一切,徐濤開始一桶又一桶的往後院挑水,忙活了一個多小時,才算把整個菜地澆透。
  徐濤拖著有些發虛的腳步回到前院,坐在井邊拿著水瓢使勁喝了半瓢水,擦擦額頭的汗緩了半天才算緩過勁,徐濤低頭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手,露出一絲苦笑,還真是嬌貴,自己幹這麼點活,就累這樣,姐是怎麼過來的?徐濤心底有著一絲愧疚心疼,那時候的自己是真傻啊。
  從小在農村長大,像自己這麼大的孩子,春天能幫著家裡漚糞、耕地;夏天能幫著除草、放牛;冬天能去林子裡砍柴火,可自己是什麼樣?徐濤低著頭看著沒有一點老繭的掌心,記憶中,手心裡有老繭還是去部隊以後的事,難怪屯裡的孩子都叫自己徐二傻,自己是真傻。
  自嘲的笑過後,重新打起精神的徐濤站起身回屋收拾屋子,當兵的人,尤其是當了十幾年衛生兵的人,多少都有些潔癖,徐濤站在屋內四處打量了一下,家裡雖然沒多少家具,但家具上並沒有多少灰塵,一看就知道經常收拾,要不然,在農村,煙燻火燎的,做飯燒柴火,一天不擦,屋內就會落一層菸灰。
  儘管如此,但徐濤還是把所有的櫃子桌子裡外上下都擦乾淨,又給地上撒了點水,翻找出錘子釘子,把松腿的桌子釘好,十幾年的部隊生活鍛鍊出徐濤不說全能,但基本上的東西全會幹,只是不精而已,但在農村只要能會簡單的修理屋裡家具、下地工具就夠了,收拾好一切,重新坐在炕邊的徐濤突然不知道該幹些什麼。
  看了下時間才7點,仰面躺在炕上,看著漆黑髮烏的房頂,徐濤想念部隊,想念充滿了忙碌卻充實的生活,好一會,徐濤眨了眨眼睛,回神的看向屋頂,都是紙糊的,漆黑的屋頂和牆面,徐濤蹭的一下坐起身,想著是不是把屋頂和牆面重新糊一下,隨即徐濤又堆掛了,以姐姐的仔細,肯定不能同意,要是因為幹點活再讓姐生氣,不值當。
  徐濤下炕來回轉著,也不知道幹點啥,轉來轉去,感覺好長時間似的,進屋一看,得,才半個小時,徐濤想了一下,走進下屋看了看家裡的糧食,玉米面,高粱米,黃豆、小米,沒有白面也沒有大米,徐濤拍下額頭,自家這地方根本不產這兩樣東西,要想吃這些東西,只能去縣裡買,雖然不貴,但姐絕對不會買的。
  徐濤回灶台前拿出碗櫃裡的盆回到下屋,挖出兩小碗玉米面,重新回到灶台前,往灶坑裡塞了點幹柴火,把壓著的灶坑引起明火後,又往大鍋裡加了點水,水熱後,徐濤開始和玉米面,等水燒開把蓋連子放在大鍋裡,開始蒸大餅子,早上姐走的時候根本來不及吃早飯,只是帶了一個昨晚剩下的玉米面饅頭走,十點多姐回來的時候肯定餓,徐濤邊做吃的邊在心裡想著自己會什麼?能給家裡添點進項,也給姐減輕點負擔。
  徐濤把所有的大餅子蒸到鍋裡後,走出灶房,來到井邊,洗了洗手,蹲在地上,撿起一根小木棍開始在地上書寫著。
  自己會做飯,姐也會,不行。自己會養豬,姐會不會?家沒錢買小豬羔,不行。徐濤揉了揉額角,坐在了井邊,看著院子裡的玉米地發呆。
  十幾年兵下來,說自己會的東西,細說精的只有衛生兵的那些技能,可自己說自己會打針會配藥也沒人信啊,別說外人了,就是姐也得以為自己撞邪了,想到會被跳大神的又是抽又是給喝神水的,即使徐濤笨也知道這事不靠譜,再說徐濤只是接受事物稍微慢了一點,並不是說沒有常識。
  想到十幾年的當兵生活,徐濤眼神閃過一絲懷念,衛生兵啊,雖然最初不是自己的選擇,但沒想到一幹就是十幾年,衛生隊女多男少,記得剛去的時候,整個衛生隊除了隊長、政委、兩個男軍醫,算上自己只有四個男兵,兩個志願兵,一個當了三年兵的老班長,還有自己這個新兵蛋子。
  突然徐濤蹭的一下站了起來,自己會種地啊,種菜地,種大棚啊,徐濤使勁拍了拍自己的後腦勺,豬腦子,這麼重要的事怎麼就忘了,那時候基本上大棚的活都是自己的,因為自己是新兵,因為除了老班長都是女兵,唯一的自己成為了幹活的主要勞動力,有活的時候幹活,沒活的時候跟著班長學技能。
  徐濤笑了,咧著嘴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條縫,生豆芽、種大棚,只要這兩樣完全可以給家裡添進項啊,地自己家有,木條可以上林子裡砍,就是柴火費點勁,那時候部隊燒的是煤,自家沒有,只能燒柴火。
  徐濤開始琢磨這事的可行性,慢慢的在地上計算著,塑料布,想到重要的東西,徐濤微微皺起了眉頭,這個家裡有是有,但只有小塊冬天留著糊窗戶的,怎麼辦?
  徐濤想著一個大棚需要多少塑料能夠,想了半天,徐濤有些打蔫,家裡那點錢除了開學給自己交學費,基本上就是姐賣菜得到的那點,根本不夠的。
  可就著放棄徐濤有些不甘心,家裡窮,還跟以前似的什麼都指望姐姐,那自己成什麼人了?以前不懂事也就算了,但現在明明就是三十好幾的人還跟以前一樣,那可真是說不過去了。
  徐濤坐在井邊一個勁琢磨怎麼能自己賺點錢,直到一陣糊味傳來,徐濤一下子回神,轉頭一看嚇了一跳,灶房已經冒煙了,徐濤嚇的蹭的一下蹦起來往裡跑,拿著抹布把鍋蓋掀開,貼著鍋邊少澆了點水,又蹲身把灶坑裡的柴火拽出來點,使勁踩滅,找了兩根筷子把蓋連子拿掉,一點點的往鍋裡放水,好一會發現只是干鍋了,徐濤擦了擦額頭的汗,才轉頭看向放在一邊的玉米面大餅子,起了一個下來,在兩隻手裡來回倒了兩下,聞了聞,又嘗了一口,吧嗒吧嗒嘴,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只是有一點點的串味,放下手裡的大餅子,徐濤仔細查看大鍋,敲了兩下,徐濤笑了,沒漏。
  不到十點徐濤站在院門外開始順著小道往路口看去,不知道等了多久,徐濤才遠遠的看見挑著籮筐滿臉汗水的徐燕,徐濤趕緊小跑著迎過去,跑到徐燕身邊接過徐燕肩膀上的擔子,徐燕笑呵呵的看了看空空的籮筐,也沒跟徐濤爭搶,姐弟倆就這麼一前一後的往家走去,進院子,徐濤把框和扁擔放在牆根,搶過徐燕手裡的水井繩,提了桶水倒在了一邊的水盆裡。
  徐燕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驚喜的看著徐濤,懂事了,真的懂事了,不是早上那麼一會,而是小濤開竅了,忙活著的徐濤不知道徐燕心裡的想法,只是想著自己多干點,讓姐歇歇。
  看著徐燕洗完臉,徐濤把手裡曬好的毛巾遞了過去,「姐,累了吧,不行明天我去吧。」
  徐燕笑了一下,「不累,你在家歇著,我去就行,街上的人欺生,那些買菜的都認識我了,要是換了你去不買你的菜不說,就是買了也把價格壓的低低的,那樣咱就合不上了。」
  徐濤張了張嘴,沒在繼續,「姐,我蒸大餅子了,你進屋吃點,我收拾收拾咱家大門,我剛才站門口等你的時候,看見大門上的木條都掉了,我給釘上。」
  徐濤說完轉身就要走,徐燕一把抓住徐濤的胳膊,「小濤啊,一會姐釘,你別幹,你不會別在砸到手,你等會,姐緩口氣,吃點東西就干。」
  「姐,我會幹,真的。」徐濤有些無奈的看著抓著自己胳膊不撒手的徐燕,徐燕瞪了徐濤一眼,直接給拽屋裡去了,剛剛走進灶房,看見灶台上放著的一蓋簾蒸餅,徐燕愣住了,回頭看這徐濤,「你蒸的?」
  徐濤點點頭,徐燕呆呆的不知道想什麼,徐濤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徐燕,拿起一張大餅子遞給徐燕,「姐,趕緊吃,這會吃正好,不涼不熱的。」
  徐燕哎的答應一聲,低頭看向手裡的餅子,突然眼淚一滴滴的掉在了餅上,徐濤有些慌了,「姐,你咋了?有啥事你說,別哭啊?誰欺負你了?累了還是餓了?」
  徐濤趕緊把徐燕手裡的餅子拿下放在了一邊,一個勁的晃這徐燕,徐燕擦了擦眼淚,「小濤啊,以後別幹這活,灶台上的活計是女人的,男人別下廚,咱家雖然困難點,但姐能幹,肯定不比別人家差,在咱們農村,要是那個男人跟個女人似的在灶台轉來轉去,會被銼脊樑骨的。」
  徐濤楞了一下,隨即想起,在老家這地方還真的是這樣,灶上的活,男人絕對不沾手,那怕再疼媳婦的人,也絕對不會幹,最多幫著抱點柴火,徐濤張了張嘴,沒吭聲,說什麼?說自己不在乎?可姐在乎,徐濤偷偷的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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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其後的幾天,每天徐燕早起賣菜,徐濤在家給菜地澆水,時不時的修理一下家裡的下地工具,或許是第一天徐濤給徐燕蒸餅讓徐燕難受了,每天晚上,徐燕睡覺前都會把第二天的飯準備好,做好的大餅,饅頭,頭天做好掛在水井裡,第二天熱一下就能吃,徐濤看在眼裡,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徐濤知道,姐是真的在乎自己做飯這件事,徐濤幾次張口想說,但每當想起徐燕吧嗒吧嗒掉在餅子上的眼淚,到了嘴邊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
  又一個送走徐燕的清晨,徐濤澆完水,收拾完個人衛生,找到家裡閒置的破板子,準備釘幾個長方形的木盒子,冬天菜少,自己會雖說會生豆芽,但要是過年的時候,能攙著賣點蒜苗啥的,也能賺不少錢。
  想到錢,徐濤就撓頭,這兩天,他已經把自己所有的積蓄查了一遍又一遍,兩毛五分,還都是鋼鏰,徐濤看到可憐巴巴的幾個鏰子,急的直撓頭,雖然知道家裡窮,但對於自己只有兩毛五分錢的事實,徐濤還是覺得有些沮喪。
  徐濤這兩天想起點事,家裡肯定是沒錢買塑料布了,但自己可以出去賣冰棍,五分錢一根的冰棍,涼哇哇甜滋滋的,雖然是在農村,但誰家都舍得這五分錢給孩子解解饞,徐濤記得就是自家那麼沒錢,姐時不時的還給自己買一根。
  雖然辛苦,但大夏天的,下地的那些人,也能捨得出這五分錢,或許是重新回來的原因,徐濤清楚的想起,二胖曾經說過,五分錢的冰棍,上的時候只要三分錢,要是一次上的冰棍超過一百根,就是兩分五,徐濤知道,別看不起眼,但周圍的屯子一個挨著一個,下地的,放假在家瘋玩的,一天多了買不上,但一百根肯定沒問題,那樣一天下來就能賺兩塊五毛錢,一分一分攢,到了暑期結束,即使蓋不了大的棚子,也可以整個小的,就是辛苦點,但徐濤不怕吃苦,當兵這些年雖說沒吃什麼苦頭,但徐濤不是個嬌氣的人,而自家的實際情況也不允許徐濤嬌氣。
  每天在家守著,最多澆澆地,看著姐辛苦賺錢,徐濤自己過不去自己這關,可兩毛五分錢,連十根冰棍都買不起,還賣什麼賣啊。
  「徐二傻,徐二傻。」大門外傳來的喊聲讓徐濤楞了一下,隨即有些哭笑不得,真是久違的稱呼,小時候,在屯子裡,大大小小的孩子招呼自己都是這個,徐濤搖搖頭站起身順著小道走到大門邊,門外站著一個黑乎乎漏著豁牙子的男孩,徐濤仔細看了又看,熟悉,很熟悉。
  男孩翻了個白眼,「徐二傻,你看啥哪?你腦袋咋樣了?」
  徐濤試探性的喊了一聲,「二狗子?」
  男孩咧嘴笑了,「我還以為你真傻了哪,咋樣了?」
  徐濤笑了起來,「進來。」
  男孩有些猶豫,「你姐不在家吧?」
  徐濤搖搖頭,「進來吧,我姐出去賣菜了。」
  二狗子樂的蹦了起來,蹭蹭的幾步竄進院子,「還好你姐不在家,要不然又該訓我了,你都不知道,你姐找我家去了,我爸給我好頓削。」
  徐濤笑著沒說話,張亮,小名二狗子,誰能想到就是這個黑漆漆,造的埋汰的孩子今後會是市裡都出名的優秀教師。
  「你咋來了?」徐濤帶著張亮走進井邊坐了下來,二狗子撓了撓腦袋,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二傻,我不是故意的,當時,咱們一起走,扔磚頭,誰也沒注意,你在邊上繫鞋帶,一下子砸你腦袋上了,咋樣?還疼嗎?給我看看。」
  徐濤搖搖頭,「不疼了,沒事。」徐濤的話讓張亮又撓了撓腦袋,「我媽說了,要是我把你打傻了,就把我腿打折了,再也不讓我出屋,省著老惹禍。」
  徐濤笑了起來,「沒事,都好了,就是當時瞅著嚇人。」
  徐濤的話讓張亮心有餘悸的點點頭,「你是不知道,當時給我們幾個都嚇完了,小嘎都尿褲子了,滿頭滿臉的血,我們還以為你不行了哪。」
  徐濤只是抿嘴笑著不說話,笑了一會,張亮開始打量徐濤,微微有些疑惑,「徐濤,你真沒事吧?我怎麼覺得你有點啥地方不一樣了哪?」
  徐濤微微動了下眉梢,「哪不一樣了?」
  張亮吧嗒下嘴,「不知道,就是覺得你比以前招人待見了,沒以前膈應人了。」
  張亮的表情讓徐濤徐濤呵呵的笑了起來,「現在不膈應人了?」
  張亮使勁點了下頭,「不了,以後我帶你玩,咱倆就是哥們了,有人欺負你,我幫你削他。」
  徐濤看到坐在自己身邊拍著胸口的張亮,心底微微一動,不一樣了,以前的自己沒有朋友,也沒有人會說跟自己是哥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沒有人天生就是孤獨的,徐濤笑了,眼睛都笑的彎了起來,點點頭,「嗯。」
  「你幹啥哪?」笑過後,張亮看到徐濤放在地上的錘子釘子和破板子,有些好奇的問道。
  「我要做幾個長方形的木盒子。」徐濤蹲在地上把東西往一起攏了攏,「怎麼了?」
  張亮看了看徐濤,又低頭看了下地上的板子,「幾個?你這些破板子,也就夠做兩個吧?」
  徐濤有些無奈的點點頭,「我家就這些了,能做幾個就做幾個,找時間我去林子裡看看有沒有斷樹幹拖回來點,在做幾個。」
  張亮眼睛一亮,「你等著,我家有不要的板子,我爸還說讓我隨便玩。」說完不等徐濤反應過來,跳起來就跑了,徐濤伸出手還沒等喊,張亮一陣風似的就跑了,徐濤笑著搖搖頭,收回來伸出去的手臂,低頭開始一點點的釘著木板。
  還沒等徐濤釘上三個釘子,張亮抱著一堆長短不一的板子回來,臉上帶著汗水,離老遠就開始喊,徐濤趕緊站起身,放下手裡的東西,小跑了出去,接過張亮抱在懷裡有些下滑的板子,走回井邊放在地上,微微有些詫異,「怎麼這麼多?」
  張亮兩隻手互相在前襟和胳膊上拍了拍,「我家前段時間收拾柵欄了,我爸把圍院子的樹條全換成了板子,這些都是剩下不要的。」
  徐濤哦了一聲點了點頭,難怪,家裡大人要是能幹的基本上圍院子的都會換成木條或是木樁,像自家這樣還有樹條的屯子裡基本上沒有了,想到這裡徐濤微微皺了下眉頭,還是樹樁安全些,可自家只有自己和姐姐倆人,根本幹不了,徐濤有些發愁。
  自家這個地方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無論是直屬的市還是隔壁市,距離都是四個小時的車程,屯子正好在正中間的位置,去那裡都不方便,好的是地大人不多,只要肯吃苦肯定餓不死,不好的是,想做點啥小買賣,真是能急死人,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這麼個地方,想到冬天賣菜,縣裡價格肯定不如市裡,但要去市裡,走一個小時到大隊,然後才能趕上過路車。
  徐濤想想就犯愁,就是種出來,這個往外賣也是個問題,習慣性的揉了揉眉心,徐濤嘆了一口氣,想賺點錢咋就這麼難哪?
  「釘子給我,我說徐二傻,你琢磨啥哪。」徐濤回神看到張亮蹲在地上正釘木板,趕緊把人拉了起來,還是孩子哪,自己讓人幹活算怎麼回事,此時的徐濤完全忘記了自己也是孩子。
  「你拉我幹啥呀,我手快,乾淨幹完,我帶你去找小嘎他們打老家屁,昨天說好的,二傻,你沒吃過吧,我告訴你,老家屁烤著吃可香了,每次我們幾個都能打一堆,使勁吃一頓可解嘎哧了。」張亮說完擦了下口水,徐濤也覺得嘴裡泛酸,不自覺添了下嘴唇,暗自嗤笑自己丟人。
  「我饞肉了,我媽都一個多月沒給我買肉吃了,家裡這段時間收拾柵欄,還收拾屋子了,沒時間上街裡買肉,好不容易我媽上週去一趟大隊服務社,肉還賣完了。」張亮說完還撅了下嘴,使勁踢了下地上的土了疙瘩。
  徐濤看到低頭的張亮,眼神閃過一絲笑意,「快點幹吧,不是說一會去抓麻雀嗎?」
  張亮眼睛一亮,隨即鄙視的看了一眼徐濤,「什麼麻雀,裝啥文化人哪,那叫老家屁。」
  徐濤一哽,點點頭,「嗯,老家屁。」
  徐濤的老實聽話讓張亮咧嘴笑了,蹲在地上開始叮叮噹噹的釘了起來,不斷的指揮著徐濤遞東西,徐濤看到手腳麻利的張亮,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張亮在家也是最小的孩子,平時爹媽也寵著慣著,可即使是這樣,看張亮幹活的速度就知道,平時也沒少幫著家裡,整個屯子,不,整個大隊可能就沒有一個像自己這樣,在家什麼都不干的,徐濤暗自苦笑了一下。
  好在還不晚,想到突然的變化,徐濤眼神閃過一絲堅毅,會好的,無論吃多少苦,也絕對要在自己再次走進那個想念的橄欖綠之前給姐留下一個厚點的家底。
第五章

    徐燕挑著空框往家走,走到路口的時候,沒有看見徐濤,有些奇怪,這一個多星期小濤一直在路口等自己,冷不丁沒看到,徐燕還真是覺得有些奇怪了,想了一下,加快步伐快速的往家趕著,剛剛走到大門口,順著小道看進院子,看到的場景讓徐燕微微鬆了一口氣。
  推開半掩著的大門,徐燕直接走進院子,「小濤,姐回來了。」徐燕邊走邊喊了一句。
  「哎喲。」「你怎麼了?」徐燕的喊聲給釘木板的張亮嚇了一跳,下落的錘子直接敲手指頭上了,張亮的哎喲聲和直接掉在一邊的錘子讓徐濤趕緊蹲下一把抓住張亮的手指,還好還好,只是紅了,「怎麼錘子還掉了?是不是累了?」徐濤拉起張亮坐在一邊的井邊,多少有些不好意思,雖然一再要求自己能幹,但張亮左一眼右一句,只是說自己幹活太慢,也就一直沒倒手。
  「不是累,我是讓你姐嚇到了。」張亮齜牙咧嘴的邊揉手指頭邊說著。
  「我是母老虎啊,還讓我嚇到了。」徐燕走進院子正好聽見張亮的話,笑罵的拍了張亮頭頂一下。
  張亮吐了吐舌頭,小聲嘀咕了一句,「你比母老虎還厲害。」
  「二狗子,你嘀咕啥哪?」徐燕邊洗手邊問著旁邊嘟囔著什麼的張亮,張亮蹭的一下站起身,笑嘻嘻的搖頭,「沒說啥,大姐,你賣完菜了?」
  徐燕笑著點點頭,「今個生意好,沒等去市場就賣完了,屯裡除了小胖家的雞蛋大家都早早賣完了,小胖他媽把剩下的雞蛋拿回來了,明天在賣。」
  徐濤看著跟張亮聊天的徐燕笑了一下,蹲在地上看著釘好的木盒子,四個應該差不多了,最後一個在釘幾個釘子就行了,徐濤拿起掉落在一邊的錘子噹噹噹的錘了起來,也就幾個釘子的事,徐燕收拾利索,徐濤這邊也釘完了,徐燕走到徐濤身邊蹲了下來,撥楞了幾下,「你們倆這是作啥妖哪?」
  張亮蹭了過來,「大姐,不是我倆作啥妖,是二傻,他,哎呦,大姐,你打我幹啥。」張亮邊揉著腦門子邊帶著些許疑惑的看向身邊瞪眼珠子的徐燕。
  「你才是張二傻,我家小濤哪傻了,在瞎咧咧看我不削你。」徐燕瞪著眼睛訓著張亮,張亮嘿嘿的笑了,揉了揉腦門子,「大姐你可真嘰咯,你看,你還叫我二狗子哪,我都沒說啥,行,行,別打,我以後不叫了,我現在跟二傻,不是跟小濤是哥們,你別老操心個沒用的事,你們娘們就是瞎操心。」最後一句含在嘴裡嘟囔著,徐燕雖然聽見了,但看到張亮認真的說著跟小濤是哥們,又看到小濤帶笑的眼,徐燕裝作沒聽見似的繼續看著地上的木盒子。
  看了一會,徐燕微微皺起了眉頭,「濤啊,你釘盒子幹啥?喂雞?」
  徐濤笑著搖搖頭,「姐,我想種菜。」「噗嗤。」徐濤的話讓張亮噗嗤一下噴笑起來,一屁股坐在地上邊拍地面邊哈哈哈的笑著說,「徐二傻啊徐二傻,你還真傻,你看誰家在木盒子裡種菜,你家又不是沒地,你作啥妖哪。」
  徐燕也忍不住想笑,但到底是自己一直疼著的親弟弟,徐燕把到了嘴邊的笑意壓了下去,伸手揉了揉徐濤的頭頂,「小濤,別琢磨了,盒子裡種不了菜,你放心你上學的學費書費姐真的攢出來了,不會拖欠學校的,你要是願意就跟二狗子出去玩,要是不願意,就跟姐在家待著。」
  徐濤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看了一眼張亮,仔細想了一下,看向徐燕,「姐,你說為什麼夏天的時候菜能成熟?而冬天的時候種什麼都不活?」
  「這還用問,當然是天熱乎了,冬天死冷寒天的,別說菜了,人都凍蔫吧了何況是菜。」張亮邊笑邊快語的說著。
  而徐燕到底是瞭解徐濤,知道徐濤雖然有些笨,但卻是個喜歡琢磨的孩子,收起了眼底的那絲笑意,微微皺起眉看向徐濤,「小濤,你怎麼想的?」
  徐濤垂下眼簾,撥楞著地上的木盒子,「姐,冬天屋裡燒炕,把裝好土的盒子放在炕上,溫度上去了,菜自然就長出來了。」
  徐濤平靜的話語讓徐燕愣住了,而張亮也不是笨蛋,收起笑容低頭仔細想著,徐燕越想眼睛越亮,啪的拍了一下張亮,「張亮,回去,把你爸媽叫來,就說大姐有事求他們。」
  張亮哎的一聲,跳起來往大門外跑去,徐燕重新打量低頭的徐濤,眼神中帶著絲絲的欣慰,「小濤,你是故意在張亮面前說的是嗎?」
  徐濤微微點了下頭,抬起頭看向徐燕,「姐,咱家就咱倆,真弄出來,滿屯子的人都會來學,本身就不是什麼技術活,老莊家把式一眼就能看明白,而張亮家不一樣,胖嬸跟咱家有些拐彎親戚不說,胖嬸還厲害,你看咱們屯子裡誰敢惹人家,有張亮家在前面擋著,咱們還能少點麻煩。」
  徐燕低頭想了一下,眼神閃過一絲複雜,小濤長大了,知道為家裡著想了,徐燕抬起頭看向徐濤,「為什麼找張亮家?」
  「胖嬸是唯一一個沒在後面說三道四的人,姐,我知道了,知道爸媽不要咱倆了,以後不管怎麼樣都靠咱倆自己,既然找人為什麼不找個平時對咱們好點的人?我還知道咱家的地春天的時候就是胖嬸和大明叔幫著耕種的,人家啥都沒要,就是看咱家幹不過來給搭把手,咱們屯子裡人也不少,可你看看,誰給咱搭手了。」
  徐濤平靜的敘說卻讓徐燕眼淚差點沒下來,原來小濤已經知道了,難怪覺得小濤突然懂事了,自己本想在瞞著點時間的,但徐燕也知道,小濤早晚會知道,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徐燕紅著眼眶,低頭想著,為啥人家誰都敢欺負自家,為啥總有人說三道四,不就是因為爸媽不要他們了,現在滿屯子都知道,爸媽在外面各自給自己找了個伴,用大勝叔的話就是都是有錢人,但徐燕理解不了,一家人在一起掙錢不好嗎?為什麼要撇下他們姐弟倆,徐燕不是沒想過帶著徐濤去找爸媽,但從大勝叔帶回的五十塊錢和一封信裡說的很清楚,讓自己和小濤當他們倆死了。
  看到那句話的時候,徐燕心涼了,沒有地址只有五十塊錢和一句話,徐燕不記得自己當時是什麼心情,只是記得等自己回神的時候,信和錢被自己塞進了灶坑,徐燕躲在菜地裡大哭了一場後,真的當做沒有爹媽一樣疼著寵著徐濤,從今以後,小濤就是自己唯一的親人,這個執念死死的紮在了徐燕心底。
  「姐,別哭,不要就不要吧,他們已經狠下心不要咱們了,咱倆就是哭死,他們也看不見,姐,你放心,我啥都能幹,我一定會給你攢下一個厚厚的家底讓你跟別人家的女孩子一樣風風光光出嫁。」
  徐燕眼含淚的看著徐濤,「小濤,你啥時候知道的?」
  徐濤笑了一下沒有說話,徐燕一看就知道肯定有段時間,忍了好久的淚到底還是掉落下來,握住徐濤的手,「濤啊,你放心,姐不會讓你餓肚子,姐能幹活,咱家的地也多,等秋收後,姐就去煙廠烤煙,一天人家給三塊錢,要是每天干活的時間超過十小時就是五塊錢,姐身體好,又能幹,咱家的日子不會比別人家差,就是學校的學費姐也不會差一分錢。」
  徐濤輕輕的擦拭著徐燕臉頰上熱乎乎的淚水,笑著搖搖頭,「姐,不用你去煙廠,那活太累,會把你累垮的,姐你相信我嗎?」
  徐燕抬起胳膊擦了擦眼淚,使勁點點頭,「姐信。」
  徐濤臉上的笑越發的柔和,「姐,你相信我,我能在冬天的時候把菜種出來,到了那時候,我天天給你買肉吃。」
  徐燕笑著點頭,「哎,姐等著。」
  「燕子,你讓二狗子找嬸子幹啥?」大門外傳來胖嬸大嗓門的喊聲。
  徐燕趕緊把臉上的淚擦乾淨,拉著徐濤站起來往大門外走著,剛剛走到一半,徐濤看見胖乎乎滿臉笑的胖嬸和高壯的大明叔跟著張亮已經走進院子。
  於桂花走進院子看到迎面迎來的徐燕,一眼就看到徐燕微紅的眼眶,臉上的笑消失了,微微瞪著眼睛看向徐燕,「咋了,燕子,是不是趙寡婦又欺負你了?」
  徐燕搖搖頭,「沒有。」「胖嬸。」徐濤站在徐燕身邊衝著於桂花打著招呼,「哎,小濤啊,你姐咋了?真的不是趙寡婦欺負你姐了?是你就說,看我撕了那大破鞋。」
  於桂花瞪著眼珠子看向徐濤狠狠的說著,徐濤笑著搖搖頭,「嬸,真沒有,我姐找你和我叔有事。」
  徐燕鬆開拉住的徐濤,走到於桂花身邊,挽住於桂花的胳膊,「胖嬸,咱進屋說,你和我說給看看能不能行。」於桂花有些疑惑的點頭,跟著徐燕往屋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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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幾個人走進有些發暗的屋內,剛剛坐在炕沿,於桂花拉住徐燕的手,「燕子,出啥事了,你跟嬸子說,是被人欺負了,還是缺錢了?要是缺錢嬸子那還有點,你先用著。「於桂花是真的心疼徐燕,看見徐燕就好像看到小時候的自己,那時候自己爹媽去世了,嫂子恨不得立馬把自己趕出去。
  爹媽死了沒到一年,大隊剛分完糧食,嫂子就用自己的四畝半的地把自己趕了出去,大冬天的,大哥就蹲在炕邊連句話都沒有,於桂花現在想起還覺得心寒,天冷的刺骨,自己身上連個厚棉衣都沒有,要不是徐燕奶奶把自己拖回家,才十四的自己真的就凍死了,自己在人家一待就是一年啊,那時候多困難,誰家都恨不得少兩張嘴,滿屯子只有徐嬸子給自己口飯吃,她於桂花雖然沒什麼文化,但這份恩情,她於桂花記一輩子。
  而對於徐大慶王桂榮兩口子,於桂花打心眼裡瞧不起,誰家日子不難過,有手有腳的,就敢扔下孩子跑了,這也就是徐叔徐嬸死的早,要不然,就那樣的,早讓徐叔徐嬸把腿打折了。
  徐燕知道胖嬸是真的疼自己,笑了一下,不自覺的在胖嬸胳膊上蹭了一下,徐燕的舉動讓坐在炕下小凳子的徐濤眼神閃爍了一下,心底有些發酸,姐才十五,還是孩子哪,可卻早早的承擔起了家的責任,平時的時候像個大人似的張羅著家裡家外,要算計家裡的吃喝,要算計自己的學費,要算計屯子裡的人情往來,所有的事情全壓在姐身上,徐濤微微低下頭,看著不自覺握緊的雙手,心底微微的揪疼著,姐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到底承擔了多少,這一刻徐濤甚至有些不敢想。
  「小濤,小濤。」耳邊響起的喊聲打斷了徐濤心底的思緒,抬起頭看向坐在炕邊的徐燕,「姐,啥事?」
  徐燕笑了一下,「想啥哪,叫你也不答應,你跟嬸子和叔好好說說你的想法。」
  徐濤點了點頭,仔細想了一下,抬頭看向於桂花、張大明,「叔、嬸子、你們都是種地的老把式,肯定比我懂得的多,我要是說的不對,你們別介意。」
  張大明扯了下嘴角,露出一絲憨厚的笑,點點頭,「成,你說。」
  於桂花白了徐濤一眼,「別磨嘰,趕緊說,咋這麼肉哪,大小伙子就不能爽快點,我告訴你小濤,你可不能學前屯子那個二乙子似的,娘們唧唧的。」
  徐濤揉了揉鼻子笑了一下,使勁點點頭,「嬸子,不能,我家以後還的靠我頂門立戶哪。」
  於桂花一下子笑了,一伸手,使勁拍了徐濤一巴掌,「這就對了,趕緊說吧。」徐濤一晃悠,好懸沒坐地上,張亮在一邊哈哈的笑了,徐濤也笑了一下,認真的看向倆人,「叔、嬸,咱們這冬天為啥不長菜?就是因為北方冬天溫度太低,要是咱能把溫度提上去,那菜無論在那裡都會生長,這也是為啥人家南方菜地裡到了冬天依然有菜的原因。」
  張大明抽出隨身帶著的旱菸袋,打開自己捲了一根旱菸,劃著火柴使勁抽了一口,看向徐濤,「小濤,你是咋琢磨的?」
  「我想蓋暖棚,就像蓋房子似的,但咱不用磚頭封頂,咱用塑料布蓋罩上,裡面用板條支架架上,棚子裡面四外圈弄上暖牆。」徐濤緩慢的說著記憶中的大棚。
  「小濤什麼是暖牆?」張大明皺起了眉頭,看向徐濤。
  徐濤想了一下,看向張大明,「叔,你會砌炕吧?」張大明點頭,「會。」
  徐濤站起身拉著張大明走出屋內,徐濤的舉動讓徐燕於桂花一愣,趕緊跟著下炕出了屋,徐濤蹲在地上,順手拿起一根小木棍,在地上畫了一個細長條的圖案,點了點,「像搭炕似的,只是在棚子內四周砌上一圈,不用多寬,細長條的就行,中間留出煙道,外面留出灶眼,燒柴火的時候,就跟炕似的,順著煙道走溫度,到時候棚子內的溫度就跟屋裡差不多,低也低不了多少。」
  張大明蹲在徐濤身邊慢慢的琢磨著,於桂花看向丈夫,不自覺憋了一口氣,好一會張大明咧嘴笑了,看向徐濤,「小濤,你把你說的那個什麼暖棚給叔畫出來看看。」
  徐濤看了一眼咧嘴笑的張大明,笑著點點頭,低頭拿著小木條在地上畫出大棚的雛形,徐濤沒有學過畫畫,只能畫出個大概,但農村人對於這些不講究,只要能看明白就行,徐濤畫完,張大明蹲在畫前開始琢磨起來。
  徐濤看著皺著眉頭琢磨的張大明站起身看向於桂花徐燕,「姐,嬸子,你們怎麼看?」
  徐燕想了一下,「我覺得行,就跟在屋裡種菜是一樣的,柴火林子裡有都是,咱們辛苦點,多攢點苞米桿子、枯樹枝完全夠了。」
  於桂花則皺著眉頭看向徐濤,「小濤,塑料布只能抗風,咱這到了三九四九的時候,可都零下三十多度哪,白天還能湊合,晚上咋整?」
  徐濤微微點了下頭,「嬸,我知道,到了那時候就要靠人了,柴火二十四小時不能停,把暖牆燒的熱熱的,在去收破爛的那裡找點破被縟破毛氈之類的搭在棚上,不過。」徐濤停住話語,皺起了眉頭,如果是那樣的話,支架的板條肯定扛不住重量,要是能找到竹條或是鋼板條就好了,不過隨即徐濤想起自己完全是異想天開,北方哪有那些東西。
  「小濤,說話別說一半,不過啥?」徐燕有些急的推了徐濤一把,徐濤皺著眉看向徐燕,「姐,要是那樣的話板條扛不住重量,會塌的。」
  徐濤的話讓徐燕、於桂花愣住了,仔細一琢磨可不是咋的,別說一個塑料布搭的棚子,就是屯子裡那些土房,年頭久了,趕上大雪天的時候,還有被雪壓塌的哪。
  徐燕有些洩氣的看著徐濤,「那你說咋整?眼瞅著能掙錢的道道就這麼拉到了?」
  於桂花也犯愁,誰不想給家裡添點進項,過年給孩子做身新衣裳,家裡隔三差五吃頓肉,都不用小濤給算,自己就能知道大冬天的青菜能賣上價格,可小濤說的根本不行,到手的錢沒了,於桂花心裡發堵,開始在井邊轉圈圈,嘴裡還一個勁的叨叨,「咋整?咋整?」
  「上大梁行不行?」張亮看了看轉圈的於桂花,又看了看徐濤,小心的說出心底的想法。
  徐濤一愣,轉頭看向張亮,眼睛發亮,徐燕一把抓住張亮,「二狗子,跟大姐說說,你咋想的?」
  張亮嚥了口吐沫,「木板條扛不住,咱可以像蓋房子上大梁的那樣,給大棚架上大梁,行不?」
  徐濤眼神帶著笑看著張亮,難怪人家能成為老師,這腦袋瓜子轉的真快啊,工字梁,能夠完全把大棚撐起來,那樣的話,就是雪大點也不怕了,想到這裡,徐濤伸出手,衝著張亮翹起來大拇指,「張亮,你真聰明,我就沒想到。」
  於桂花眼睛鋥亮鋥亮的看著老兒子,一步竄到張亮身邊使勁拍了張亮一巴掌,「好兒子,不愧是我於桂花的兒子,真聰明。」說完哈哈哈的笑了起來,蹲在地上琢磨透的張大明站起身,也呵呵的笑了起來,用蒲扇大的手掌揉了揉張亮的頭頂。
  張亮咧著缺了兩顆牙的嘴嘿嘿的笑了,不自覺挺直的小胸脯透著一股驕傲,徐濤帶著笑轉頭看向張大明,「叔,你覺得行不?」
  張大明露出憨厚的笑,「行,咱們算算大概需要多少錢,還有,小濤,你要蓋多大的?」
  徐濤看了看家裡的前院子,搖搖頭,轉身往後院走去,站在後院,徐濤來回走了一圈,自家連房子帶院子總共是一畝半大小,地方是足夠大了,但自家只有自己和姐倆人,真要是種成了,只靠姐弟倆能累死,不能蓋太大的,想到這裡,徐濤轉身看向跟在自己身後的徐燕,「姐,咱家人少,蓋大的趕不過來,咱蓋個小的,你說成不。」
  徐燕有些不樂意,種地有啥趕不過來的,不就是累點嗎?不行,這事不能聽小濤的,想到這裡,徐燕搖搖頭,「濤啊,這事得聽姐的,咱蓋大的,姐能幹。」徐燕看見徐濤張嘴想反對,瞪了下眼睛,「咋的,你不聽姐的話了。」
  徐濤一看頓時有些洩氣,姐咋還這樣哪,大棚蓋起來不是她想的那麼簡單的,是真累人,進去幹活只能彎腰,不用時間長,一個小時出來腰都要折了似的。
  可徐燕嚴裡認真讓徐濤知道,徐燕打定主意的事,不會允許自己反對,徐濤無奈的點點頭,到時候讓姐賣菜,自己在家多干點。
  徐燕看到徐濤點頭,一下子笑了,滿臉的笑容讓徐濤露出了笑容,算了,到時候只要自己使勁干多干點,怎麼也不能把姐累到。
  徐燕看到徐濤點頭,一下子笑了,滿臉的笑容讓徐濤也露出了笑容,心底暗暗的嘆了一口氣,算了,只要姐高興,比什麼都強,到時候只要自己使勁干多干點,怎麼也不能把姐累到。
  說通的姐弟倆一起看向張大明於桂花,於桂花臉上帶著笑看向倆人,徐燕走到於桂花身邊,「嬸,咱倆下去去街裡看看塑料布多少錢一米,回來好算算需要多少錢?」
  於桂花摸了下徐燕的頭頂,「燕子,嬸子佔你便宜了,你們就是不帶俺們,你們倆也能幹成。」徐燕看了一眼徐濤,衝著於桂花笑了。
  於桂花看想張大明,夫妻倆眼神傳遞著彼此都明了的信息,先幫燕子家幹活,等忙的時候讓大狗子和大丫來幫忙,咋的也不能佔倆孩子便宜。
第七章

    晚上就著昏暗的燈光,跑了一下午的徐燕吃過飯從炕櫃裡拿出一個舊的掉漆的木匣子,打開匣子開始一分一毛的數起錢來,徐濤坐在徐燕對面看著滿滿一匣子的零錢,心底有些發酸,全是零毛錢,這些錢都是姐靠自己的雙手一分一分的掙回來的,不知怎麼的,徐濤突然想起那時候走到道上經常能看見掉在地上沒人撿的一毛錢,想想那時候,看看現在的徐燕,徐濤說不出心底是什麼滋味。
  徐燕數完後微微皺起了眉頭。「姐,你下午去看塑料布多少錢一米?」徐濤一看徐燕的表情就知道家裡的錢不夠,輕聲問了起來。
  徐燕抬頭看想徐濤,「小濤,塑料布一毛五一米,板條大梁這些可以上林子裡砍樹,但咱家的錢不夠,開學的時候你要交學費書費,那就是八塊錢,這錢是不能動的,還要買本子鉛筆,本子七分,怎麼也要四五個,鉛筆一毛錢三根,這些怎麼也要留出十塊錢,咱家全部的錢是五十一塊三毛錢,要不是前幾天買馬了,咱家能有一百多哪?」
  徐燕說完低頭看著零散的毛毛錢有些發愁,徐濤楞了一下,想起小時候家裡沒馬啊?「姐,你買馬幹什麼?」
  徐燕抬頭看向徐濤,「種地,咱不能老指望別人幫忙,咱家二十多畝地哪?哪能老指望別人,前屯子合作社解散剩下幾匹馬,我拖人買了一匹,一百四十塊錢,一次□給屯子裡,咱家這兩年攢的錢基本上都交出去了。」
  徐濤知道徐燕說的是事實,自家二十多畝地指望別人不現實,人家幫是人情不幫是本分,買個馬至少能減輕家裡種地的負擔,徐濤微微皺起了眉頭,「姐,就算刨掉我上學的錢,也夠了?」
  徐燕看著坐在自己對面,板著小臉認真的徐濤噗嗤一下笑了,伸手在徐濤額頭敲一下,「傻小子,不夠。」
  徐濤揉了下額頭,「怎麼不夠?」
  徐燕笑呵呵的搖搖頭,「小濤,姐給你算算,家裡留出十塊錢是你上學的。」徐濤點頭,微微皺著眉,不是很明白。
  徐燕繼續說道,「三十塊錢的塑料布錢?十塊錢留出屯子裡的人情往來,誰家生孩子了?誰家結婚了?誰家出喪了?小濤,姐跟你說,這些份子錢必須留出來,要不然到時候出去借,太磕磣,讓外人知道了,會瞧不起你的,人家會說,一個禮份子都出去借,時間長了,沒人會跟你來往。」徐燕收起臉上的笑認真的看向徐濤。
  停頓了一下徐燕繼續說道,「小濤,這就是為啥姐要留出份子錢不動的原因,不管到什麼時候,就是咱在家吃糠咽菜也絕對不能讓外人銼脊樑骨,小濤,人有臉樹有皮,人活在這個世上,要是沒臉沒皮了,活著就沒意思了,咱家雖然不富裕,但咱絕對不差事,人情往來是正常的交往,你來我往,才能鬧個混合。」
  徐濤點點頭,「姐,我知道了。」徐燕笑了一下,「小濤,剩下的錢,人家來幫著咱家搭大棚,不管關係怎麼樣,你得給人做頓飯吧?飯桌上怎麼也要有點葷的,要不然人家下次憑啥幫你幹活,不用好,全下來怎麼也要五六塊錢。」
  徐燕說完低頭看向手裡的木匣子,心底有些發愁,最晚到九月末怎麼也要把大棚搭好,那時候院子裡的菜已經罷園,要曬的要儲存的,都要收拾,活還多,家裡人少,徐燕只能往前趕,不能往後拖,而現在街上賣菜的多,自家那點菜根本賣不上價格,要是能在多出十塊錢就差不多了,徐燕心底不斷的算計著。
  徐濤看著低著頭嘴裡叨咕的徐燕,眼裡閃過一絲心疼,幾塊錢就把姐愁成這樣,徐濤不知道徐燕的140塊錢是怎麼攢出來的,不外乎就是賣糧食的錢,徐濤也知道現在糧食價格很低,要不然自家也不會這麼困難。
  徐濤深吸一口氣,「姐,給我五塊錢行嗎?」徐燕一愣,抬起頭看向徐濤,「幹什麼?」
  「賣冰棍。」徐濤輕聲的說著,徐燕騰的一下坐直身體,「啥玩意?賣冰棍?」
  徐濤微微點了點頭,「我都打聽清楚了,冰棍上的時候兩分五,賣的時候五分錢,對半利,一個泡沫箱子去廢品收購站收也就一塊錢,我在買點牛皮筋之類的東西,做個背帶,全下來差不多要五塊錢。」
  「不行,死熱黃天的,一天冰棍下來,人都曬脫皮了,你沒看現在幹活的人都不趕中午幹活了嗎?再說了,一個屯子一個屯子走,一天下來,腳丫子都能給你走出泡,不行,我不同意。」徐燕瞪著眼睛看著徐燕嚷嚷起來。
  徐濤嘆了一口氣,握住了徐燕揮動的手,平靜緩慢的說著,「姐,咱家不能老指望你一人,你會累跨的,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姐,我也心疼你,沒事的,中午最熱的時候我就回來行嗎?姐,咱家的實際情況就是現在盡快把錢湊夠,到時候,你讓我幹活我也不干,你看行嗎?」
  徐濤平靜緩慢的聲音讓徐燕慢慢平靜下來,看著懂事的徐濤,這一刻的徐燕異常的憎恨那對不負責的人夫婦,要不是他們,小濤和自己也不會被幾塊錢逼成這樣,徐燕眼眶微紅的看著徐濤,「小濤,要不然你去賣菜,姐出去賣冰棍。」
  徐濤微微笑了一下,輕輕搖搖頭,「姐,我不會賣菜,還是你去吧,咱家辛苦種出來的菜要是被我賤賣了,我會心疼的,還是我去賣冰棍吧,那個不需要計算什麼,五分錢一根,給錢我就賣,很簡單的。」
  徐燕看著淡笑的徐濤,不知道為什麼,卻從哪淡淡的笑中看到了弟弟難得的堅持,徐燕低頭想了一下,抬頭看向徐濤,「行,你去賣冰棍,但你要答應我,上午你去,下午我去,咱們倆換班。」
  徐濤有些無奈的看著滿臉堅持的徐燕,點了點頭,「好。」徐燕露出一絲笑,「明天我賣完菜先去給你買泡沫箱子,咱倆拿回來好好糊糊,要不然不保溫。」徐濤點頭答應著,想了一下,「姐,咱家下屋的自行車還能用嗎?」
  徐燕想了想,不確定的看向徐濤,「應該能用吧,那是前幾年那倆人花七塊錢買的,當時是能用,現在我就不知道了,你明天找大明叔給看看。」徐濤點頭答應著,有個自行車還能跑的快點。
  第二天送走徐燕,徐濤幹完活,把堆在下屋的自行車抬了出來,仔細看了看,推著前後輪胎全癟,嘎啦嘎啦直響的自行車來到張亮家,站在門邊喊了一嗓子,顛顛跑出來的張亮看到徐濤推著破舊不像樣的自行車驚訝的瞪大眼睛,「這是自行車?」
  徐濤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破爛,點點頭,「張亮,大明叔在家嗎?」張亮圍著自行車轉了兩圈,吧嗒吧嗒嘴,「在屋,進來,徐濤,這玩意還能騎嗎?」
  徐濤搖搖頭,「不知道,讓你爸給看看吧。」說完推著嘎啦直響的自行車跟著進了院子,看到坐在院子裡幹活的張大明打了聲招呼,張大明站起身走到徐濤身邊,徐濤笑了一下,「大明叔,你幫我看看這自行車還能修嗎?只要能騎就行。」
  張大明點了下頭,蹲□開始四處看著,好一會才抬起頭看向徐濤,「能,你要騎?」
  徐濤嗯了一聲,「我要賣冰棍,有個車子快點。」張大明沒說話,只是點點頭,張亮看了一眼拿著工具準備幹活的張大明,把徐濤拉到一邊,「這麼熱的天出去賣冰棍,你傻了?」
  徐濤笑了一下,「我家蓋大棚錢差點,左溜我在家也沒事,我出去總比我姐出去強,我姐夠累了。」張亮看著淡笑的徐濤沒有說話,徐濤家的情況,滿屯子全知道,好一會張亮撓了撓頭,「我跟你去,省著外吞的人欺負你,要是有人搶你冰棍我還能幫忙,到時候,你要是蹬累了,我還能換換班。」
  徐濤看著眼前這個認真的男孩,突然伸手敲了一下張亮的額頭,「不用,我自己就行,我又不惹禍,誰能欺負我,我先回去了,家裡還有活沒幹完,一會大明叔收拾完,你幫我送回去就行。」說完徐濤轉身跟張大明打聲招呼離開了,張亮看著徐濤瘦小的身影,不知道為什麼覺得鼻頭有些酸,揉了揉鼻子,張亮跑到張大明身邊,低聲嘀咕了起來。
  晚上張亮把自行車給送了過來,而徐燕也把泡沫箱子買回來,姐弟倆送走張亮繼續沒完沒了的在泡沫箱子上糊著報紙,糊的越厚保溫效果越好,晾曬了一天,第三天,徐濤揣著徐燕給的三塊錢蹬著自行車開始了賣冰棍的生活。
  一天又一天,徐濤黑了,徐濤瘦了,可徐濤臉上的笑卻多了,為了怕徐燕替換自己出去賣冰棍,徐濤幹完家裡活走的時候都會往零錢兜子裡裝上兩個包好餅子或是饅頭,再帶點家裡醃的疙瘩鹹菜和一罐頭瓶子水,早出晚歸,天天如此。
  一個月的時間,從七月底一直到八月底,徐濤賣冰棍足足掙了147塊錢,看著一分一分厚厚絡起的零錢,徐燕偷著哭了好幾次,直到這時,徐燕才第一次發現徐濤隱藏在軟弱表象下的倔強。
  現在家裡的錢完全夠蓋大棚,也又一次有了余富,徐燕雖然心疼,但到底沒強過徐濤,徐濤賣冰棍一直賣到第二天開學才算收攤,晚上坐在炕桌前,看著一匣子有零有整的錢,徐濤咧嘴笑了,「姐,這下不用擔心了,等到菜種出來的時候,咱家錢匣子裡的整錢會更多的。」
  徐燕看著曬的跟黑炭似的徐濤,使勁眨了眨眼睛點點頭笑了,「姐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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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1990年9月1日,星期六。
  早上五點爬起來的徐濤穿好頭一天姐準備好的乾淨衣服,收拾好床鋪,跳下炕,直接來到灶房,看到忙活著蒸饅頭的徐燕,「姐,今天不是不賣菜了嗎?你怎麼起這麼早?」
  徐燕快速的把手裡揉好的饅頭快速的擺放在冒著蒸汽的蓋簾上,抬頭看向徐濤,「你今個開學,姐送你去。」
  徐濤微微皺了下眉頭,「不用,我跟張亮他們一起走就行,姐,你在家歇一天,明天不是要開始收拾地蓋大棚。」徐燕笑了一下沒有吭聲,繼續低頭蒸饅頭。
  徐濤走出屋子,直接來到井邊,打水洗臉刷牙,收拾完個人衛生回到灶房,拿出家裡的掉了漆皮露出裡面黑漆漆的小鐵盔,把頭一天姐準備好的鹹菜裝在裡面,又拿出一張乾淨的作業紙放在一邊,又把平時裝水的罐頭瓶子拿了出來,涮了涮,同樣擺放在灶台上。
  徐燕看到徐濤準備的這些東西,趕緊把手裡最後的幾個饅頭放進蒸籠,蓋上大鍋蓋,「小濤,今個姐給你兩毛錢,你中午買四個燒餅吃,帶點水就行。」
  徐濤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抬起頭看向徐燕笑了一下,搖搖頭,「姐,我不喜歡吃燒餅,我就喜歡自家的饅頭和蒸餅,我還是帶飯吧。」
  徐燕皺著眉看著徐濤,「怎麼不喜歡吃了,你以前不是總想吃嗎?正月的時候你還說九月開學第一天中午飯要吃燒餅。」
  徐濤只是笑了笑,繼續搖頭,「我不想吃,外面的東西沒有家裡乾淨,姐,我帶點饅頭和鹹菜就行。」
  徐燕一琢磨就知道徐濤是捨不得花錢,徐燕心底發澀,看著徐濤,把徐濤手裡的罐頭瓶子拿過來放在一邊,拉著徐濤走到院子裡,拽過掛在繩子上的毛巾給徐濤擦了擦手,「小濤,咱家現在有錢,你忘了嗎?還是你掙的,別說一天燒餅,就是你天天吃,姐也能供的起,小濤啊,你看你,本來就比別的孩子矮了一頭,大魚大肉姐現在沒能力,但幾個燒餅姐能滿足的,你們學校現在帶乾糧的越來越少了,到時候人家看你天天吃饅頭鹹菜會笑話你的,聽話,帶兩毛錢,買四個燒餅。」
  徐濤抬頭看著低頭眼眶微紅的徐燕笑了一下,「姐,我先帶著,等冬天的時候我就不帶了,我天天在外面買大麻花或是燒餅吃你看行嗎?再說了張亮他們也帶飯的,我們幾個也是伴,姐,你放心,我保證,只要到了冬天我肯定每天帶錢行嗎?」
  徐燕看著眼前帶著笑堅持的徐濤沒有說話,好一會才緩慢的點點頭,「那咱說好,到了天涼的時候,你帶錢在學校跟前買吃的。」徐濤點點頭,「我保證。」
  徐燕笑了拍了拍徐濤腦門,鬆開徐濤的手,走進灶房給徐濤裝午飯,學校離家遠,像他們這些屯子裡的孩子中午都留在學校吃飯,好在農村學校很鬆,基本上是早上八點上課,下午兩點就放學了,六點半,徐濤背著書包拿著徐燕給裝好的乾糧沖徐燕揮揮手,跟著等在門邊的張亮離開了家門口。
  「徐濤,咱們去後趟叫小嘎還有歪嘴。」張亮邊走邊跟身邊的徐濤說這話,徐濤嗯了一聲,邊把手裡的乾糧塞進書包,破舊的軍挎已經洗的發白,但徐濤不在意,只要能用就行,自己還算好的,有不少學生都是自家用破布做的手袋當書包。
  塞好幹糧徐濤抬頭看向張亮,「除了他倆還有誰跟咱一起走?」張亮疑惑的看了一眼徐濤,「還有道邊的大牛和鼻涕蟲,咋了,你不記得了?」
  徐濤一頓,笑了一下,「不是,我就是尋思咱們屯子也不少孩子,要是一起走能熱鬧點。」
  張亮想了一下點點頭,「也是啊,不過不是一個年級的,人家大點的不願意搭理咱們,小點的,我才不願意帶哪,就咱幾個挺好,對了」張亮笑嘻嘻的碰了碰徐濤,「你姐給你帶啥了?」
  徐濤有些不明白,歪頭看向張亮,「啥給我帶啥了?」張亮白了徐濤一眼,「中午飯,你姐給你帶啥吃的了?」
  「饅頭嘎瘩鹹菜,我姐給我拌了拌,可香了,裡面還放了一滴香油。」徐濤邊說邊拍了拍書包。
  張亮一聽有徐燕特意把鹹菜拌了還放香油了,眼睛鋥亮的看著徐濤,「中午給我吃點,你姐做的鹹菜拌的可香了,你姐對你真好,鹹菜還放香油。」說完嫉妒的看了一眼徐濤,徐濤笑眯眯的點頭,「我姐對我好。」
  張亮哼了一聲,拍了拍自己的書包,「我媽給我烙餅了,還給我帶了點豆角,用葷油的燉的,也可香了,中午你給我點鹹菜,我給你點豆角。」徐濤笑了,好一會才點了下頭,轉頭看了一眼揮著手裡的小木棍好似沒心沒肺的張亮,徐濤知道肯定是胖嬸特意給做的,而張亮也是故意的,鹹菜在香哪有葷油燉的豆角好吃,徐濤沒有揭穿也沒有說話,只是在心底默默的記住了,記住了曾經有一個男孩為了維護自己少的可憐的自尊所撒的拙劣的謊話。
  招呼好所有的小夥伴後,一夥人連打帶鬧的走了一個小時才來到位於大隊邊上的小學,站在院子裡,徐濤眼神複雜的看著眼前一排破舊低矮的磚房,在這裡自己曾經度過了六年,在這裡自己深刻的認識到了自己的笨拙,在這裡自己低著頭走過了孤獨的童年時期,再一次走進這個破舊的不像樣的小學,徐濤說不清心底是什麼滋味,有澀又有淡淡的盼,又一次的開始,或許自己能夠有一個好一點的結局吧。
  「徐濤,走了,班級門開了,趕緊走,要不然大老禿又找事了。」遠處傳來的喊聲打斷了徐濤心底淡淡的糾結,緩緩吐出一口氣,重新看向那一排排的房子,慢慢的露出一絲釋然的笑。
  「徐二傻。」徐濤笑著抬頭看向站在教室門口邊蹦邊揮手的張亮,笑眯了眼睛,「來了。」說完迎著太陽往教室跑去,不一樣了,真的已經不一樣了,自己有了朋友,今生的第一個朋友,第一次有人擔心自己被老師訓斥而站在教室門口衝自己揮手的朋友。
  徐濤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在奔跑中,徐濤心底的那絲郁氣與膽怯消失了,此時的徐濤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慢慢的開始蛻變著,總有一天,總有一天膽怯瘦弱掉落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徐濤會像美麗的蝴蝶一樣,化繭成蝶綻放獨屬於自己的風采。
  跑進教室坐在最後一排,徐濤擦了擦課桌,坐了下來,剛剛把書包放在桌子上,班主任張裕海走了進來,握緊拳頭咚咚咚的敲了幾下講台,「都別說話了,今天是開學第一天,上午上課,下午打掃衛生,收拾完就可以回家了,第一節課後把學費書費交到我這裡,現在上課。」
  徐濤坐在下面眼神複雜的看著講台上這個曾經帶給自己刻骨自卑的老師,心情有些複雜,此時此刻再次見到這個小時候讓自己懼怕到了極點的人,徐濤突然發現沒有了當初的懼怕,而是淡淡的平靜與複雜,徐濤不能去說老師當初的行為是否正確,但不可否認,當初一次又一次的抽打卻給自己以後的生活留下了很深的痕跡,要不是到了部隊到了衛生隊,通過自己的努力一次又一次建立起來的自信,自己會是什麼樣,徐濤無法想像。
  緩緩的吐了一口氣,又看了一眼講台上那個身材並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弱的男人,微微低下頭小心的把書包裡的午飯塞進課桌拿出課本認真的看了起來。
  一上午的時間還沒等徐濤適應再次的學生生涯就結束了,吃過午飯,看著也不休息擼胳膊挽袖子的同學,徐濤默默的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跟著張亮提著教室內唯一的鐵桶出去打水打掃教室。
  下午一點沒到放學時間,收拾利索的一群人,呼呼啦啦嘻嘻哈哈的跑出了學校,徐濤背著書包不快不慢的跟在張亮身後離開了學校,走之前,徐濤回頭看了一眼烈日下越發破敗的小學,笑了一下,轉身快步往前趕著已經走的有些遠的張亮等人。
  剛剛走回屯子,徐濤就看見站在路口等待著的徐燕,徐濤心底一熱,這才幾點?姐就等在路口,徐濤衝著徐燕使勁揮了揮手,「姐。」徐燕看著臉上帶著汗水帶著笑的徐濤,一直擔憂的心終於放下了。
  徐燕自己也不記得具體從什麼時候開始,只要徐濤上學她就擔心,徐燕知道老師不喜歡自家徐濤,因為老師覺得徐濤笨,教什麼都不會,尤其是去年家裡沒人去開家長會更是帶著一股瞧不起,徐燕不是沒想過自己去,但第一次去就被老師趕了回去,老師說過要是家裡沒有大人,以後的家長會就不要在開了,徐燕一路哭著走回家,滿教室的家長,唯獨自家小濤沒有父母,徐燕回家看著還有些懵懂的徐濤,晚上又哭了半宿,誰不想有父母依靠,可攤上那樣的爹媽,不是她和徐濤可以選擇的,徐燕咬著牙拚命幹活,在困難也不拖欠學費,就是怕老師藉機會欺負徐濤。
  可讓徐燕無奈的是即使是那樣,徐濤也經常帶著傷回家,不是同學打的不是夥伴打的,而是老師打的,徐燕不能去找老師,只能一次又一次安慰著徐濤鼓勵著徐濤,好在徐濤到底是個聽話的孩子,雖然不樂意去學校,但還是沒有拒絕。
  「姐,回家了,以後別出來等了,天太熱了。」徐濤跑到徐燕身邊,拉著徐燕往家走,徐燕回神看著滿臉黑紅的徐濤笑著點點頭,轉頭看向張亮,「二狗子,今個老師說小濤了嗎?」
  張亮搖搖頭,「大姐,第一天開學,基本上沒啥事,中午收拾利索衛生我們就回來了。」徐燕鬆了一口氣,咧嘴笑了,拍了張亮頭頂一下,「二狗子,我可把小濤交給你了,學校要是有人欺負他,你回來一定告訴大姐。」
  張亮斜眼看了一下徐燕,「大姐,你說啥哪,有我在哪能讓徐濤挨欺負,徐濤是我哥們,沒事,你別擔心,有我哪,我張亮看看誰看欺負咱們屯子的人。」張亮邊拍著胸口邊跟徐燕嚷嚷著。
  徐燕噗嗤一下笑了,「行,那大姐就把徐濤交給你了。」張亮咧著嘴笑著點頭,「放心吧。」
  徐濤有些無奈的看著完全忽視自己自說自話的倆人,張了張嘴,沒有吭聲,算了,反正自己也不是招災惹禍的人,隨便吧,暗自搖搖頭,徐濤繼續老實的聽著徐燕張亮說著閒話。
  時間一天天過去,徐濤每天重複著上學放學一成不變的生活,在學校,徐濤好像隱形人一樣,為了淡化自己的存在感,基本上不說話,除了按時交作業,很多時候大家想不起班級還有徐濤這麼個人,僅僅一個月的時間,徐濤就達到了自己所期盼的效果,笑過之後,徐濤繼續可有可無的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隱藏著自己。
第九章

    1990年10月9日,星期二。
  「下課。」伴隨著咚咚的鐘聲,還有張裕海的喊聲,徐濤默默的收拾好書包,抬頭看想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已經下了一整天,徐濤微微皺了下眉頭,一場秋雨一場涼,大棚早就蓋好,可秧苗卻還不到移植的時候,徐濤心裡有些著急,天氣一天比一天涼了,北方的十月氣溫已經開始降低,早晚的溫差越來越大,秧子移植到完全成熟怎麼也要兩個半月到三個月,徐濤怕趕不上年前出貨,要是那樣,今年就徹底賠了。
  微微低頭拽出課桌內的塑料布,背上書包,抖摟開塑料布披在身上,「徐濤,走了,趕緊回家。」
  站在門口的張亮喊了一聲,徐濤檢查一下書包沒有露出,裹好身上的塑料布快速的走到門邊,看了一眼張亮,「走吧。」,說完徐濤走出教室。
  或許是心底裝著事,一路上,徐濤沒有了往日的悠閒,低頭快速的走著,張亮也惦記家裡的地,悶頭跟著,徐濤張亮的沉默讓往日嬉鬧慣的小嘎、歪嘴、大牛、鼻涕蟲有些發憷,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歪嘴胡玉柱推了下小嘎宋大海,「小嘎,你去問問他倆咋了,怎麼都滿臉不高興?」
  宋大海看了一眼皺著眉頭的徐濤,湊到張亮身邊,「二狗子,你咋了?」
  張亮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滴,看了一眼宋大海,搖搖頭,「沒咋,我惦記我家的地。」
  宋大海哦了一聲,「是不是你家那個牛棚子?」張亮立棱下眼睛,「你家才是牛棚,我家那是菜棚子。」
  宋大海伸了下舌頭,嘿嘿笑了兩聲,「我說錯了,你家菜棚子還沒種哪?」張亮煩躁的搖搖頭,「細的秧苗還沒到移植的時候,我爸前幾天說還要等等。」
  看到小嘎已經跟張亮聊上了,歪嘴三人湊了過來,「二狗子,你說你家那玩意能出菜嗎?過兩天一下雪可啥都沒了,我爺爺說了,咱們這祖輩開始就沒有冬天種地的。」張亮白了一眼說話的大牛牛大國,「咋不能,我爸說能行肯定就能行。」
  張亮早就被家裡交代過,這事對外只能說是張大明琢磨出來的,絕對不能露底說出徐燕徐濤,否則的話,家裡只有倆半大孩子的徐燕徐濤會被屯子裡的人淹死,張亮也見識過屯子裡那些老娘們什麼樣,無論誰問都說是張大明自己琢磨,至於徐家的,是自家帶的。
  雖然屯子裡的人半信半疑,但好在張亮的大姑嫁到了城裡,而張家人也一口咬定是自家琢磨的,議論了幾天也就都抱著看笑話的態度關注著。
  心裡煩躁的張亮嗆完牛大國在沒說話,只是悶頭走著,匆匆忙忙趕回屯子,剛剛拐進小道,張亮發現自家門口圍了好多人,張亮心底一慌,以為家裡出事了,撒開緊抓的塑料布甩開胳膊使勁往前衝去,走在張亮側面的徐濤也看到了圍在張亮家門口的人群,緊皺眉頭跟著張亮身後往前跑。
  張亮撥開人群衝進自家院子,發現原來不是出事了,而是爸媽哥姐還有徐燕大姐在移植秧苗,而跟著衝進院子的徐濤看到忙碌的幾個人,鬆了一口氣,笑了一下,把身上的塑料布拿掉把書包包在裡面放在院子邊的自行車上,甩開胳膊趕緊過去幫著幹活。
  看著手裡一顆顆手掌大小的秧苗,徐濤臉上露出了笑容,「姐,大明叔說秧子好了?」徐濤幹活間隙問著身邊的徐燕。
  徐燕也是滿臉笑,「好了,上午大明叔最後看了一次說可以移到棚子裡了,中午先把咱家的移種好,對付一口飯後才開始弄嬸子家的,咱家的都移植好又澆完水,還把暖牆火引著才過來的。」
  徐濤微微楞了一下,他還以為會先弄張亮家的,沒想到,徐濤抬頭看著渾身上下濕淋淋的胖嬸和大明叔,心底一熱,臉上的表情越發的柔和起來,胖嬸、大明叔真是....,徐濤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心底的感激又增加了一層。
  張亮家的大棚因為家裡人多的原因,比徐濤家足足大了半個,挖苗、栽種、澆水、燒暖牆,所有的一切都弄好,那怕是人多,也幹到了晚上七點,這還是後來張家小叔跑過來幫忙才趕在天徹底黑透了幹完。
  凍得哆哆嗦嗦的徐燕徐濤以惦記家裡的菜棚為由拒絕了胖嬸的挽留,姐弟倆互相攙扶著回到了冰冷的家中,徐濤使勁蹦了幾下,趕著徐燕趕緊進屋換衣服,自己蹲在灶房快速的把火引著,又往大鍋裡添了點水,把家裡的老薑切了幾塊扔進鍋裡,徐燕換好衣服,把毛巾往頭上一扣,趕緊跑出來替換徐濤。
  看見徐濤進屋,徐燕把放在碗架子裡的剩饅頭拿了出來,又拿出兩個雞蛋,一個柿子,開始做飯,等徐濤換好衣服出來,徐燕已經把饅頭蒸上,灶台邊放著一碗姜水,「小濤,趕緊把薑水喝了,省著感冒。」
  徐濤答應一聲微微皺著眉頭一口把薑水喝淨,放下碗擦了擦嘴,「姐,我去棚子裡看看。」
  說完拿起放在一邊的塑料布披在身上,「趕緊去趕緊回來,馬上吃飯了。」徐燕交代一聲把鍋蓋打開準備做湯,徐濤哎的答應著出門往後院的大棚走去。
  來到棚子邊小心的打開大門,掀開門裡的破棉被走進暖棚,拉開燈繩,掛在棚頂的兩個十五瓦的燈泡亮了,昏暗的燈光下,寬七十米長一百三十米的暖棚裡,種植的整整齊齊的小苗此時此刻在徐濤眼裡就是一張又一張的大團結。
  小心的順著中間只能行走一人的小道慢慢的行走著,低頭看著一個又一個小苗,徐濤臉上的笑越扯越大,從頭走到尾,徐濤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濕潤的土壤氣息中夾雜著淡淡的青草氣息,徐濤笑著順著小道走到暖牆的灶眼處,彎腰小心的打開擋住灶眼的鐵板,低頭看著裡面的木頭絆子,燒的紅紅的木頭、摸著熱乎乎的牆體讓徐濤眼睛亮亮的。
  站直身體,徐濤關上鐵板,重新看向地裡的小苗,現在還沒到冷的時候,一天一遍柴火就夠,等到了霜降後,暖棚的溫度一定要保持住,還有就是地的濕度也要保持,靠在暖牆上,徐濤默默的想著需要注意的事項,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
  天冷的時候這樣的暖棚完全需要靠人來維持溫度,柴火絕對不斷,否則溫差過大也會影響菜苗的生長,而且,徐濤想到那時候D市的溫度最低的時候才零下幾度,可自家這邊,到了最冷的時候是零下三十幾度,徐濤看著此時菜地裡青翠的小秧苗,深吸一口氣,眼神閃過一絲堅定,這地裡種植的不僅僅是菜還是自家的希望,那怕熬死也絕對不能有任何閃失,只要第一年摸準規律,以後只會越來越輕鬆。
  「小濤,回去吃飯了。」暖棚外傳來的喊聲打斷了徐濤的思緒,回神的徐濤又看了一眼菜地,緩緩吐出憋在胸口的一股氣,快速小心的往門口走去。
  披好塑料布,關燈掀開破棉被打開大門,又小心的把大門管好掛上繩扣,徐濤轉身看向徐燕模糊的身影,「姐。」
  徐濤喊了一聲,徐燕伸手一把抓住徐濤的胳膊,「走,回家吃飯。」徐濤跟著徐燕踩著泥濘的菜地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屋內走去,走進屋裡,姐弟倆使勁跺了跺腳,把粘在腳底的淤泥甩掉。
  進屋上炕坐在炕桌邊,徐濤端起放在面前的大碗湯喝了一口,「把饅頭吃了,餓壞了吧。」徐燕把饅頭遞給徐濤,徐濤抬頭笑著點了下頭,「真餓了。」
  徐燕呵呵的笑了,「回家就開始幹活,能不餓嗎?你也不看看啥時候了。」徐濤笑了一下,低頭快速的吃著,也就幾分鐘的時間徐濤就著一大碗湯吃了兩個大饅頭,徐濤放下碗筷,揉了揉肚子,打了個飽嗝。
  「姐,咱家地啥時候收?」徐濤看著對面快速吃飯的徐燕邊揉著肚子邊問,徐燕把嘴裡的饅頭嚥下去,抬頭看向徐濤,「差不多了,小濤,姐跟你說點事。」
  徐濤點點頭,「你說。」「小濤,咱家不是有馬了嗎,姐想給馬做個後槽子,等菜好了,出去賣菜,得有東西拉菜,咱不能總借隊裡的車使喚,咱自家打一個用著也方便,你看咋樣。」徐燕邊吃邊說著今天的想到的事情。
  其實徐燕今個想打車也是因為幹活期間大家的閒言碎語,尤其是趙寡婦幾個最喜歡嚼舌根的老娘們,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自家跟著胖嬸打算藉著種菜的名義佔二小隊的便宜,徐燕想了一下,與其等到用車的時候求爺爺告奶奶的,不如自家打一個,自家用著方便不說,菜真種出來的時候,也省著人家用車卡自家大脖子。
  徐濤眼睛一亮,點了點頭,「姐,早就該打了,要不然等出菜的時候,你們咋把菜拉到大隊?總借隊上的肯定有人說閒話。」
  徐燕笑了,「那就這麼說定了,我明天去後屯子把車定了,然後準備準備工具,再有一個星期就收地。」
  徐濤笑著點了下頭,「姐,咱家今年有馬了,咱倆自己幹,誰也不求,省著到時候屯子裡的人不干活還看咱笑話。」徐燕使勁點了點頭,「行,你給姐牽馬,姐自己割。」
  徐濤笑了笑沒有說話,徐燕敲了下徐濤的頭,笑了,昏暗的燈光下,姐弟倆的笑給這個貧瘠的家帶來一絲暖暖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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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1990年11月18日,星期日。
  徐濤裹著棉被哆哆嗦嗦的爬起床,使勁搓了搓凍的有些發僵的手指,突然徐濤的動作停住了,一下子把棉被扔掉,抓起放在一邊的衣服快速的穿了起來,套上二棉鞋走出裡屋,看到空蕩蕩的炕面,徐濤摸了摸已經發涼的被窩,心底一陣懊惱。
  快速的走出走到門口,推來房門,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片飛舞的雪花,呼嘯的寒風中,大片大片的雪花從天而降,徐濤抹了把臉往後院跑去,剛剛拐彎就看見棚內亮著燈,來到後院的大棚前,棚上已經堆了一層雪片,徐濤皺著眉頭看了一眼,小心的拉開大門掀開棉被走了進去,一股暖流襲來,徐濤下意識的吸了一口氣,昏暗的燈光下,徐燕正不斷的給四個灶眼塞柴火。
  徐濤順著小道走到徐燕身邊,「姐,你什麼時候起來的。」
  徐燕抬頭看了一眼徐濤,擦了一把額頭的汗,笑了一下,「剛起來,我看下雪了,怕昨晚壓的灶坑火滅了,再說天冷,要是把菜凍了,咱就白幹了。」
  徐濤心底微顫的看著徐燕滿眼的紅血絲,粘在額頭濕噠噠的發絲,心裡一陣陣的難受,姐那是剛起來,來的路上,深一腳淺一腳的雪已經蓋到了腳腕,只要看雪的厚度,姐至少起來三個小時了。
  深吸一口氣,徐濤使勁眨了眨眼睛,「姐,我餓了,你回屋給我做點飯吧,我收拾院子。順便把雪掃掃。」
  徐燕看了看菜地,站直身體點點頭,「行,姐進屋給你做飯,你看著點火。」徐濤點頭看著徐燕穿上棉襖套上圍巾離開了大棚,徐濤靜靜的站在灶坑邊,通紅的灶眼內燒的發焦的木頭絆子噼裡啪啦的響著,好一會徐濤才苦笑了一下,使勁揉了揉臉,轉身走到菜地,蹲在地上摸了摸土壤。
  微微發乾的土壤讓徐濤站起身走到門邊,抓起放在一邊的兩個水桶,溫度夠濕度不夠,徐濤提著兩個水桶來到井邊,一桶一桶的開始打水,徐燕把飯做好,走出灶房,看到徐濤站在井邊,額頭冒著熱氣,一下子衝了過去,「小濤,放下,一會姐澆地,你先進屋吃飯。」
  徐濤笑了一下,放下手裡的水桶,拉住徐燕往屋內走去,「姐,我真餓了,你給我做啥吃的了。」
  徐燕伸手擦了把徐濤額頭的汗水,「熱湯麵,趕緊吃,吃完你歇一會,姐去澆地。」
  徐濤站在灶台前認真的看著徐燕,「姐,一會你先睡覺,休息好了在去後院換我...」「小濤。」徐燕焦急的打斷徐濤的話,徐濤把手放在了徐燕肩膀,微微使力,「姐,你聽我說完好嗎?」
  徐燕看著眼前的徐濤,認真的表情,眼神中透出一股堅持,徐燕抿了下嘴,點點頭,「你說。」
  徐濤笑了一下,拉著徐燕坐在了灶台前的小凳上,把面條遞給徐燕,「姐,我知道你心疼我,可你忘了,我也心疼你,咱家就咱倆,我平時要上學,家裡全靠你一個人,我知道你能幹,也知道你肯幹,但是姐姐,你忘了,我就你一個親人了,要是你累出個三長兩短的,這大棚還幹個啥意思?」徐濤微微發沉的聲音讓徐燕鼻頭髮酸。
  扯出一絲笑,伸手揉了下徐濤的頭頂,「小濤,姐知道,你說的姐都知道,小濤啊,你放心,姐不會扔下你一個人不管的,無論如何姐都會看著你成人的。」
  徐濤嘆了一口氣,認真的看向徐燕,「我知道,姐,你不能這麼熬下去了,要不然不等菜成熟,你先熬垮了,我白天上學,你在家收拾大棚,晚上的時候,咱倆換班,」「小濤」徐濤按住徐燕的手,「姐,咱倆換班,我頭半夜,你後半夜,這樣既不耽誤我上學,你也能鬆口氣。」
  徐燕看著徐濤難得的伴著的臉無奈的點點頭,「可你上學咋整,要是覺不夠睡,上課不得困啊。」
  徐濤笑了,「不會,姐,聽我的,就這樣吧,等我放假就好了,我們再有半個多月就要放假了。」徐燕看著露出笑容的徐濤敲了徐濤的額頭一下,「快吃飯吧,一會面條陀了。」
  徐濤笑著點頭,捧起大碗麵稀里嘩啦的吃了起來,幾分鐘就把一大碗麵吃完,擦了擦嘴,徐濤站起身,「姐,你吃完趕緊睡覺,我看著雪得下一天,晚上還要靠你看灶眼哪。」
  徐燕點點頭,「行,我知道了。」徐濤轉身離開了屋內,來到井邊繼續挑水,一桶又一桶的井水澆在有些發乾的的土壤,直到天亮了,徐濤才算把菜地澆透,站在菜地邊,徐濤擦了擦額頭脖子上的汗水,緩了一會,又給灶眼塞點柴火,走出了暖棚。
  站在棚外,徐濤看著粘在棚上厚厚的一層雪,微微皺起了眉頭,雖然大棚是用工字梁頂起來的,但是塑料布畢竟不抗壓,徐濤走回前院,把擺放在牆邊的梯子拖到後院,小心的杵在了大梁的橫槓上,按了按,估計沒問題,徐濤笑了一下,拿起放在牆邊的掃帚小心的爬上梯子,開始掃雪。
  小心翼翼的幹著,寒風中,徐濤精神高度集中,徐濤可是知道自家這個大棚支架是什麼,而且晃晃悠悠的梯子也讓徐濤有些發憷,他到不怕自己摔了,厚厚的雪摔下去也摔不壞,他就怕砸下去的方向不對,在砸到棚上。
  不知道幹了多久,徐濤就覺得手指的指關節一陣陣像是針刺的疼痛,徐濤看了看還有一面沒有清掃的棚頂,爬下梯子,抓起地上的雪使勁揉著指關節,冰冷的雪刺激的手指越發的疼痛,好一會才感覺一陣熱氣從手指內傳出,徐濤笑了,把手上的雪在衣服上抹乾,使勁蹦了蹦,把梯子往前挪動了一下,抓起放在一邊的掃帚又一次往上爬著。
  「徐濤,下來下來。」剛剛爬到一半,身後傳來喊聲,徐濤回頭看見站在後院拐角的張亮、張海哥倆,徐濤笑了一下,「大海哥,張亮,你們咋來了。」
  張亮小跑到梯子邊扶住梯子,瞪著眼睛看向徐濤,「你傻了,這麼滑沒人扶著你就敢自己上,這要是摔下來不磕壞了,下來下來。」
  徐濤笑了一下,「不會,我小心著哪,我還有一面就干完了。」
  「小濤,你下來,哥上去,你跟二狗子在下面給扶著就行。」張海走到梯子邊伸手抓住徐濤的腳腕,微微使力,徐濤掙了一下,沒掙開,無奈的點點頭,「大海哥,你撒手,我下去。」
  張亮咧著嘴嘿嘿的笑了,「你要是不下來,我哥直接給你扯下來,趕緊的。」
  徐濤把手裡的掃帚扔在地上,又爬了下去,站在張亮身邊,看著咧嘴笑的張亮,「你家整完了嗎?」
  張亮搖搖頭,「沒有,我媽說你家人口少,讓我和我哥過來這邊幹活,家裡的她和我爸就能幹。」
  徐濤微微皺了下眉,看向張海,「大海哥,要不你回家吧,我家棚子小,我和張亮一會就能幹完,可你家棚子大不說,現在溜滑的,胖嬸大明叔來回上下也不方便。」
  張海哈哈的笑了,拍了徐濤一下,「不用,先干你家的,完事在幹我自家的,反正你家也沒多少了,等我掃完雪讓二狗子留下給你打下手,我回去換大丫過來。」
  徐濤看著說完話就直接拿著掃帚上梯子的張海,看了看張亮,趕緊上前扶住梯子,晃晃悠悠的梯子讓徐濤有些心驚,「大海哥,你下來吧,我上去。」
  張海低頭笑了,一口白牙在雪光的反襯下有些發光,「咋,怕我把你家棚子壓塌了?」
  徐濤有些無奈的看著開玩笑的張海,笑了一下,「不是,我怕扶不住給你摔了。」
  回答徐濤的是張海的一陣笑聲,「放心,你哥我結實著哪,摔不壞,二狗子,你給我好好扶住了,要不然我摔下去直接砸你身上。」
  張亮笑嘻嘻的湊到梯子跟前扶住,仰頭看向張海,「哥,你小心點,你要是把徐濤家棚子鋤漏了,你就等著咱媽削你吧。」
  「滾犢子,你以為我是你哪,幹起活顧頭不顧腚的,好好扶住了。」張海抓起一把雪砸了張亮一下,笑罵了一句快速的開始掃了起來。
  站在梯子下的徐濤看著梯子上的張亮手腳麻利的快速動著,心底一陣羨慕,什麼時候自己才能像張海一樣幹活又快又好,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瘦肉的小身板,徐濤有些沮喪,自己吃的也不少,怎麼就不長個哪,就是身邊的張亮都比自己高半頭。
  「徐濤,想啥哪?」張亮看了一眼身邊低頭的徐濤,踢了一腳,徐濤抬頭看了看張亮,搖搖頭,「沒想啥,張亮,咱快放假了吧。」
  張亮眼睛蹭的亮了起來,使勁點了點頭,「快了,總算放假了,又能好久不看老禿的臭臉。」
  張亮的話讓徐濤呵呵的輕笑起來,不記得什麼時候起,所有的學生都叫張裕海老禿,其實張裕海只是有些謝頂,完全沒到學生說的那種。
  「徐濤,等菜好了,我媽說賣菜的時候帶著我,我還沒去過城裡哪。」張亮添了下嘴唇高興的跟身邊的徐濤說著,徐濤點頭,「去看看也挺好,不過,你姑家不是城裡的嗎,你怎麼還沒去過哪?」徐濤有些奇怪的問著。
  張亮一撇嘴,「我姑不喜歡我們去,我媽從來不帶我們,有一次我姑帶著她家小丫頭回來,人家丫頭片子說了,咱們這都是土老帽,德行,我才不稀得去她家。」
  徐濤沉默的看了一眼臉上明顯帶著不忿的張亮,其實這種情況到什麼時候都存在,就好像自己當兵的時候,城市兵與農村兵中間就有一條很深的隔閡,城市兵瞧不起農村兵,徐濤記得新兵連的時候,甚至因為城市兵出口侮辱農村兵,而打起來的事件。
  徐濤不是很理解城裡人高人一等的心態,徐濤更不明白農村人有什麼值得讓城市人瞧不起的,沒有農村人辛苦的種糧,城市人吃什麼糧?沒有農村人種菜,城市人吃什麼菜?在徐濤看來,無論城市人也好還是農村人也罷,都是相輔相成的,誰也離不了誰,就好比商品,城市人是求,而農村人是供,供與求缺少哪一個都不行。
  「等菜好了,咱一起去。」徐濤輕聲安慰著張亮,張亮使勁的點了下頭,呸的吐了一口吐沫,「好,徐濤,你不知道,我大姑總怕我們求她似的,總是說什麼家裡只靠姑父一個人掙錢,吃的用的全要買,你知道嗎,我爺前兩年有病的時候,我大姑說家裡沒錢,就給了二十塊錢,轉身都沒到一個月自家就買了台電視,我奶知道了,哭了一宿,那次要不是我爸出去台錢,我爺就扔了,徐濤,我不服氣,憑啥?都是一樣的憑啥就她那樣?我們都是土老帽,難道她不是土老帽出身嗎?」
  張亮的聲音在寒風透著一股茫然,徐濤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看了一眼梯子,抽出一隻手拍了拍張亮,「別想了,以後自家過自家日子,咱不求就是了。」
  張亮使勁的點點頭,「我才不求她哪。」說完突然嘿嘿笑了一下,四處看了一下,湊到徐濤耳邊,小聲的說道,「我跟你說,其實我姑她婆家也是屯裡的,只是我姑父復原回來,不知道怎麼分到城裡了,她們每年過年都要回屯子裡過年,只是我姑她婆家離咱們這遠沒人知道而已。」
  徐濤看著臉上帶著笑的張亮,跟著笑了起來,「你別出去說,萬一傳出去,你媽該遭罪了。」
  張亮白了徐濤一眼,「我沒你那麼傻,我知道,我就跟你一個人說了。」徐濤笑了笑,「別嘮了,趕緊的扶好,我幹完了。」張海喊了一嗓子,徐濤張亮趕緊扶住梯子,看著張亮踩著梯凳,咯吱咯吱的下來了。
  張海抹了把臉看向徐濤,「小濤,哥回去了,你們倆把院子看住,今個冷,還有,小濤,弄點雪把手搓搓,你看你手凍的。」說完指了指徐濤的手指,徐濤笑著點頭,看著張海快速的離開。
第十一章

    1991年1月22日,星期二。
  睡醒一覺醒來的徐濤拉開電燈,拿起放在一旁的鬧鐘看了一眼,十一點十分,徐濤揉了揉了臉,爬起來穿好衣服,走出裡屋,直接來到灶房,打水洗了把臉,把身上的狗皮襖裹緊,推開房門,呼的一股冷氣襲來,徐濤打了個冷戰,悶頭頂著呼呼的大風往後院走去。
  拉開大門走進棚內,徐濤抬頭看向棚內,看到坐在暖牆邊困的直點頭的徐燕,徐濤眼神閃過一絲心疼,天氣越來越冷,這段時間給姐熬壞了,徐濤脫下狗皮襖走到徐燕身邊,輕輕的蹲了下來。
  「姐、姐。」徐濤小聲的叫著打瞌睡的徐燕,徐燕騰的一下抬頭,「咋了咋了。」
  徐濤按住徐燕的肩膀,「沒事,姐,回屋睡去,我來守著,你好好睡一覺。」徐燕鬆了一口氣,看到蹲在自己面前的徐濤,「不用,小濤,你快回去睡覺,姐能行。」
  徐濤沒有說話,拉起徐燕,把手裡的狗皮襖披在徐燕身上,看著徐燕眼下烏青,微微皺眉,「快回去吧。」徐燕看了一眼徐濤,使勁眨了眨眼睛,「我不困。」徐濤被徐燕的舉動弄的露出一絲笑,「姐,回去吧,都快十二點了,咱家就咱倆,說好的輪班,你要是在這樣,以後晚上不用你了。」
  徐燕瞪了徐濤一眼,「知道了,我回去睡覺,灶眼裡的柴火剛添沒一會,你坐著歇一會,看住了,今個可臘七了,熬過這幾天沒準天能緩緩陽。」
  徐濤點了下頭,輕推了徐燕一下,「好了,別推,我回去了。」徐燕說完轉身往門口走去,看著徐燕離開大棚,徐濤長出一口氣,檢查了一遍四個灶眼的柴火燃燒的情況,又試探性的摸了摸暖牆,刺,徐濤吸了一口氣,笑了一下,暖牆燙的手已經搭不上去了,仔細感受著棚內的溫暖,徐濤坐在了放在暖牆邊的狗皮墊子上,又把徐燕放在一遍的舊棉襖披在了身上。
  靜靜的看著菜地裡已經要成熟的菜,徐濤沒有了往日的欣喜,皺著眉,慢慢的算著家裡柴火的數量,算完徐濤心底卻有些發愁,家裡的柴火已經不夠,沒想到今年冬天異常的寒冷,怕影響暖棚內的溫度進而減慢菜的生長或是把已經長了老高的菜凍死,暖棚內的不斷的燒著柴火,尤其是這一個星期以來,家裡的柴火眼瞅的蹭蹭的往下降。
  二十幾畝地的苞米桿子就這麼一扎一扎的往灶坑裡塞,總算熬到現在,再有半個月菜地裡的菜就可以拉出去了,可事實的情況確實家裡的柴火別說半個月了,連一個星期都熬不住,而現在已經是北方最寒冷的時候,老話說的,臘七臘八凍掉下巴,別管是不是真的凍掉下巴,話裡的意思卻是告訴人們天氣寒冷的程度。
  看著已經發紫的茄子,徐濤抹了把臉,眼神劃過一絲堅定,九十九都拜了,還差最後這一哆嗦,怎麼也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前功盡棄,等天亮就去林子里拉斷木,反正自家不拉,有缺少柴火的也會去,不行就在去柴火垛多的人家買點。
  打定好注意的徐濤站起身小心的順著地壟溝查看的菜的生長情況,自家大棚內只種了三種,按照當初跟胖嬸家商議的,兩家完全錯開,自家種的是豆角、茄子、尖椒、,而張亮家種的則是黃瓜、柿子、芹菜、菠菜、小白菜、小油菜,只是黃瓜、柿子這兩樣種的比較多,而剩下的四樣種的相對少一些。
  看到豆角已經快有自己手長了,徐濤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真好,總算這兩個多月沒白辛苦。
  棚外是呼嘯的北方呼呼的刮著,棚內是徐濤嘣嘣劈木頭絆子的聲,棚裡棚外兩種聲音交雜在一起,給這個寒冷靜寂的冬夜帶來一絲絲讓人發澀的淡暖,隨著徐濤一下又一下揮舞著斧頭,一滴又一滴汗水順著徐濤的鬢角往下淌著,把堆放在門邊所有的木頭全部劈成一塊一塊的,徐濤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抱著絆子挨個塞進灶坑。
  幹完所有的一切,徐濤坐在地上休息了一會,消消汗,揉了揉痠疼的胳膊,徐濤摸了摸脖頸和後腰感覺已經不在潮濕,站起身走到門邊提著放在一邊的水桶,徐濤希望儘量在自己守夜的時候把所有力氣活幹完,雖然因為年紀和氣力的關係,干的有些慢,但徐濤還是希望儘可能的減輕徐燕的負擔。
  頂著大風一桶又一桶澆灌在菜地的井水不僅僅是土壤所需要的水分,也是徐濤姐弟倆的全部希望,等徐燕六點鐘起床的時候走進暖棚看到的就是剛剛澆完菜地,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的徐濤。
  滿頭滿臉的汗水順著徐濤鬢角額頭不流淌著,徐燕看著濕潤的菜地,堆放在一邊高高的木頭絆子,弟弟瘦小的身影,鼻頭突然覺得發酸,徐燕知道徐濤這是怕她累到,可徐燕寧可累的喘著粗氣的是自己,也不是瘦小的徐濤,小濤本來長的就比別的孩子小,現在卻當一個壯勞力似的幹著家裡所有的力氣活,徐燕低頭看著微微顫抖的雙手,蹭的一下緊緊攥住拳頭,還有半個月才能出菜,要是真的因為這點地把小濤累壞了,自己真是哭都找不到調了,不行,不能再這樣熬著小濤,這一刻徐燕後悔了,後悔死要強拒絕胖嬸安排大狗子二狗子替換她們姐弟倆。
  徐燕抬頭看了一眼徐濤,決定一會去胖嬸家找胖嬸,人情已經欠下,一次也是欠,十次也是欠,她徐燕不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欠下的人情,一定會還清。
  「姐,想啥哪?」徐濤有些好奇的看著站在門邊發呆的徐燕喊了一聲,徐燕抬頭看向坐在地上的徐濤,臉上露出笑容,順著側面小道走到徐濤身邊,坐了下來,「沒想啥,小濤,回屋睡覺去吧,姐來。」
  徐濤笑了一下,搖搖頭,「不用,我不困,你走後我把柴火塞完睡了好一會哪,等我困了我在睡。」徐濤說完停頓了一下,看了看菜地,「姐,咱家柴火不夠了,咱們屯誰家柴火垛多,咱買點吧,要不然下周就一點苞米桿子都沒有了。」
  徐燕拍了一下徐濤的頭頂,「姐知道,我前幾天就問過了,昨天下晚前院老趙家三奶過來說今個給拉一垛過來,不要錢,小濤,雖然人家說不要錢了,但這都是人情,以後要還的,小濤啊,你記住,錢債好還人情債難償,以後人家有個什麼事咱頭拱地也要上,你明白了嗎?」徐燕認真的看著徐濤,徐濤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姐,這些事和欠誰家的人情我會做到心裡有數的。」
  徐燕笑著揉了下徐濤的腦頂,「記住就行,不過你也別擔心,這些事姐心裡有數,只是希望你能明白,對咱好的,咱感激,找機會一定能還上,對咱不好的,咱也記住,找機會給他一悶棍。」
  徐濤眼睛一眯點頭笑了,徐燕自己說完也呵呵的笑了起來,姐弟倆坐在暖牆邊東一句西一句的閒聊著,直到徐濤肚子咕嚕咕嚕的叫了起來,徐濤揉了揉肚子,「姐,給我做點飯吃吧,我餓了。」
  徐燕呵呵的笑著站起身,拉起徐濤,「走,跟姐回屋,現在沒啥活了,咱倆回屋吃飯,吃完飯你睡一覺。」徐濤沒說話,只是笑了笑。
  姐弟倆關好大門回到屋裡,徐燕把火挑著,準備做飯,徐濤則打水刷牙洗臉,剩飯剩菜熱了熱,一頓早飯就對付過去,姐倆剛吃完,門外傳來喊聲,徐燕站起身走到門邊,推開房門。
  看到站在門邊的於桂花、張亮抿嘴笑了,「嬸、二狗子進來,吃了嗎?」
  於桂花看著眼底發青的姐弟倆,心裡嘆了一口氣,「吃了,燕子,這兩天太冷,晚上全靠人熬,我晚上讓大狗子二狗子過來替替你們姐倆,別跟嬸說不行啊。」
  徐燕爽朗的一笑,「不客氣,嬸,你這會不來,我也打算一會去你家借人,我跟小濤熬不住了,讓我哥和二狗子替替我倆。」
  徐燕的話讓於桂花瞬間笑眯了眼,拍了徐燕一巴掌,「這就對了。」徐燕呵呵的笑著,張亮湊到徐濤身邊,「徐濤,咋樣?」
  徐濤笑著搖搖頭,「沒事,張亮,一會我要去林子拉木頭,你去嗎?」
  張亮蹭的一下眼睛鋥亮鋥亮的,使勁點點頭,「去,我順便下兩個掛網,等下次去的時候能掛不少老家屁哪。」
  「那行,一會吃完飯咱就走。」徐濤說完快速的把放在灶台的碗筷放進大鍋,轉身進屋帶上狗皮帽子又把大棉鞋拽了出來,收拾利索走出裡屋,在外屋的櫃子裡扯出麻繩,出屋直接來到灶房,「姐,我去林子拉點木頭。」
  徐燕一下子站了起來,「小濤,太冷了,別去了,等中午姐去拉,你先睡一會。」
  徐濤擺擺手,拉著張亮往門口走,「不用,我一會就回。」說完沒等徐燕說話快速的離開了,來到前院的馬圈,把馬牽出來又套上車,牽出院子,招呼著張亮坐在馬車上,在半空中揮舞了一下馬鞭,「架」馬車緩緩的動了。
  「小濤。小濤,等會。」徐濤回頭,看見徐燕抱著狗皮襖跑了出來,「籲。」徐濤趕緊拽住馬繩,徐燕跑到徐濤身邊,把手裡的大狗皮襖遞給徐濤,「你倆裹上點,省著冷。」
  徐濤接過點頭,「姐,回去吧。」說完又把馬車趕了起來,把狗皮襖遞給張亮,張亮抖摟開搭在徐濤和自己身上,徐燕站在門邊看著慢慢消失的馬車和徐濤,直到馬車拐彎看不見車影才轉身跑回屋裡。
  坐在灶坑前的於桂花看到凍的小臉通紅的徐燕,趕緊把徐燕拉到灶眼前,使勁搓了搓徐燕的手,「燕子,小濤太懂事了。」於桂花邊搓邊感嘆著。
  徐燕點了點頭,「嗯,小濤懂事了,嬸,你知道嗎,今早我起床後去暖棚,看見小濤把所有的木頭都劈了又把菜地澆了,累的坐在直呼哧,我著心裡火燒火燎的難受,這。」徐燕抽出手敲了敲胸口,「堵得慌。」說完眼眶紅了。
  於桂花嘆了一口氣,自家幾個孩子也算懂事,但跟人家徐燕姐弟倆一比就完了,沒爹沒娘的孩子,不懂事誰能疼啊?都是逼的。
  於桂花拍了拍徐燕後背,「行了,別尋思了,小濤懂事是好事,一年年大了,早點立事也能早點把門戶頂起來,燕子,你也別怪嬸子說話直,你都十六了,過兩年也要開始說婆家,到時候要是小濤不立事你咋整。」
  徐燕擦了擦眼睛,點了點頭,「我知道,我就是心疼。」於桂花嘆了一口氣拍了拍徐燕沒在說話,好一會徐燕情緒緩和了,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看向於桂花,「嬸子,咱們大隊說啥時候收公糧了嗎?」
  於桂花一拍大腿,「看我這記性,你家也趕緊準備準備吧,這兩天就要組織把糧食拉糧站去了。」
  徐燕微微瞪大眼睛,「這麼快?那糧食價格下來了嗎?」於桂花點頭,「下來了,一毛二。」
  徐燕瞬間笑眯了眼,「今年比去年長了三分,嬸子,糧食一年比一年價格高了,咱把糧食賣了,菜成熟的時候咱又能賺不少,今年能過個好年了。」
  於桂花呵呵的笑著點頭,「可不是,我還尋思過年給幾個孩子扯點布做衣裳哪,家裡欠著饑荒,這兩年都沒給孩子做新衣裳了,今年沒準能把饑荒還清,這欠錢的滋味壓的人太難受了。」
  徐燕也知道欠錢的滋味,感同身受的點點頭,「可不是,欠人錢老覺得低人一等似的。」於桂花點頭,「可不是,我們還是借的大隊錢,還有你叔台的錢,我每次看見人家,就覺得這臉都燥得慌。」
  徐燕跟著於桂花在家憧憬著過年的好日子,雪天路滑,徐濤張亮趕著馬車跑了四十多分鐘才到離家五里地外的林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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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終於到了林子邊,徐濤鬆了一口氣,把馬車拉住,跳下車,使勁蹦了幾下,摘下手悶子,使勁搓著發僵的手指,「張亮趕緊活動活動,太冷了,回家別在感冒了。」
  徐濤一邊忙活著搓手一邊招呼著張亮,張亮僵硬的抬頭看向徐濤,「徐濤,我咋感覺屁股粘在車上了似的。」
  徐濤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坐在車上不動的張亮,走上前把人拽了下來,「等會等會,腿麻了。」張亮嚷嚷著一把按住徐濤的肩膀,徐濤轉頭看到張亮凍的發青卻抽擠到一起的五官,忍不住笑了一下,蹲□體,「左腿還是右腿。」「右腿」徐濤微微用力按壓著張亮坐麻的右腿,不管張亮嘰哩哇啦的叫嚷,又使勁給擼擼,直到張亮咧著嘴笑著說不麻了才站起身。
  拽著張亮的胳膊,「跑兩圈,太冷了。」說完不等張亮回答,拉著張亮圍著旁邊的大樹跑了幾圈,感覺身體活動開,而張亮臉色也不發青了,才停住腳步,「咋樣,好點了嗎?」
  徐濤看著張亮露出笑容,臉色才輕鬆下來,這要是給張亮凍壞了,回去可沒臉見胖嬸了,張亮伸伸胳膊腿,咧嘴笑了,「好了。」
  徐濤走到車邊把麻繩拿下來別在腰上,又把斧頭拿在手上看了一眼張亮,「你去掛網吧,我去砍枯樹。」
  張亮看了看拿在手裡的掛網,又看了看徐濤,有些猶豫,「要不,我先跟你砍柴火吧。」
  徐濤搖搖頭,「不用,就一把斧頭,你快去吧,我也饞鳥肉了。」張亮瞬間笑眯了眼睛,使勁點點頭,「哪行,我去掛網,等我弄完我跟你砍柴火。」說完沒等徐濤反應撒歡的往林子裡跑去。
  徐濤看著張亮撒歡連跑帶顛的身影,眼神帶著一股笑意,拿著斧頭轉身找枯樹枝,一路行走著,看到掉落在地上被雪掩蓋露出枝頭的枯樹,徐濤微微皺起了眉頭,這些被掩埋在雪地裡的枯樹枝回家燒的時候要冒煙的,不許要烘乾,最好還是找一棵干死但沒倒的大樹。
  轉悠了老半天,總算在林子中間找到一棵一人能環抱住的已經完全枯死的樹幹,徐濤走到樹前,把別在腰間的繩子拽下扔在一旁,又把身上裹住的大厚襖手悶子脫下,哆嗦的掄起了斧頭,一下又一下斧刃劈在枯樹底部,砰砰砰的悶響聲不斷的迴蕩在樹林裡,漸漸的徐濤找準了節奏,一下接著一下的砍著,等張亮掛好網又拿彈弓打了四五隻老家屁找到徐濤的時候,徐濤頭頂冒著熱氣,滿臉潮紅的幹著。
  張亮遠遠的開始喊著,「徐濤、徐濤,你看看,你看看咱晚上能吃鳥了。」
  徐濤停住手上的動作,喘口氣抬頭看見跑過來的張亮,露出一絲笑,一手拿著斧頭,一手伸起揮了揮手臂,張亮跑到徐濤身邊,把串好的家屁給徐濤看,徐濤微喘的笑著,「行,咱晚上解饞。」
  張亮顯擺完抬頭看向徐濤,把手上的鳥塞進徐濤手裡,「你歇會,我來。」說完直接搶過徐濤手裡的斧子,徐濤也是真累了,感覺兩個胳膊都有些發抖,也沒在掙扎,撿起地上的大棉襖裹在了身上,靠在了旁邊的樹木上調整著呼吸,天冷氣涼,胸口感覺有些發疼,徐濤知道自己幹的有些急了,揉了揉胸口,緩慢的吸氣吐氣調整著。
  倆人輪班砍著枯樹,徐濤趁著換班間隙又撿了很多枯樹枝,也不知道幹了多久,等終於把枯樹全部劈好裝車,已經餓的不行,徐濤跳上馬上,「趕緊回去吧,天又陰了。」
  張亮抽著臉跟著上了馬車,「趕緊走,要餓死了。」徐濤揮舞了一下馬鞭,馬車緩緩的動了起來,連凍帶餓的倆人回到家裡臉都紫青紫青的,急的出去看了好幾次徐燕終於等到倆人,也沒管馬車上的柴火,一手拽一個趕緊把倆人扯進灶房,也沒敢讓倆人坐在灶坑邊,直接按坐在門口,又跑出去端回來一盆雪放在倆人腳邊,「趕緊的,把手好好搓搓,還有臉、耳朵,要是凍壞了以後可遭老罪了。」
  說完轉身跑到灶台,把火引大,轉身從碗架子裡拿出兩個雞蛋,兩把面條,左右兩個灶坑全部引大,趁著水開這會功夫,切了一大塊老薑,扔進左側的大鍋裡,聽見右側大鍋響邊把雞蛋打進鍋裡,沒一會兩大碗薑湯兩大碗熱湯麵出鍋。
  徐燕把薑湯遞給倆人,「趕緊喝了,暖乎暖乎胃去去寒氣,一會在吃飯,省著胃疼。」
  徐濤接過大碗,吹了吹,慢慢的喝了進去,而張亮則盯著大碗麵撅起了嘴,「大姐,我不樂意喝薑湯,我不會感冒也不會胃疼,我想吃飯。」
  徐燕蹲在張亮跟前,「二狗子,聽話,你喝了,大姐晚上給你爆嘎嘣豆。」
  張亮眼睛一亮可看到散發辛辣味道的薑湯,抽了抽鼻子,小聲嘟囔了一句,徐燕仔細一琢磨張亮的話,忍不住笑了,站起身走到碗架子邊,拿出一個大罐子,又拿出雙筷子,走回張亮身邊,打開罐子,挑出兩大筷子的紅糖放在張亮碗裡,張亮一看,咧嘴嘿嘿的樂了,「大姐,你聽見了。」
  徐燕笑著點頭,「聽見了,你早說不就完了,跟大姐還客氣哪?」張亮嘿嘿笑著,撓了撓後腦勺,低頭捧著姜碗大口喝了起來,徐燕又給徐濤往碗裡挖了點紅糖,拍了下徐濤的頭頂,「快喝吧。」徐濤笑了一下,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喝完薑湯,徐濤看向徐燕,「姐,大海哥在後院哪?」
  徐燕笑了,「嗯,上午嬸子走了,大哥就來了,把棚子上的被扯下來把上面的雪都抖摟掉,又幫著把柴火運到暖棚內,這會在棚子裡看灶眼哪?」
  徐濤笑了一下,看了一眼身旁美滋滋捧著大碗稀里嘩啦吃麵條的張亮,心底的感激又疊加一層,語言很蒼白甚至可以說除了讓人暫時樂一下沒有任何作用,說的好聽不如去用心對待,徐濤低頭捧著碗大口吃著面條,心裡卻打定主意,一定要把欠下的恩情還上。
  吃過飯,徐濤跑去後院暖棚裡看了一下,走進暖棚的徐濤看著忙活的滿頭汗的張海,走了過去,「大海哥,你歇會吧。」
  張海擦了擦額頭的汗,抬頭看向徐濤,「不用,咋樣,凍壞了吧。」徐濤笑著點點頭,「真冷。」
  張海笑著看著徐濤,「都啥時候了能不冷嗎?」徐濤笑著沒有說話,轉頭看向菜地,又感受著暖棚內的溫度,拍了拍臉頰,壓下吃飽暖和後升起的睏意,看向張海,「大海哥,你家暖棚的溫度是不是沒有這邊溫度高?」
  張海收起臉上的笑容,微微皺眉點頭,「可不,小濤,你有啥想法。」
  「你家的暖棚太大,大海哥,你回去讓叔在前後兩面搭個小灶台,兩面燒上爐子,在上面架上一條爐管,溫度能上去,大海哥,最後這半個月太重要了,咱能不能趕在小年過後把菜賣出去就看著最後半個月了。」
  張海眼睛一亮,啪的拍了徐濤後心一巴掌,「好小子,有你的,行,一會讓二狗子去告訴我爸。」徐濤笑了,「我去吧,張亮就在前屋哪。」
  張海揮揮手,「那你快去,我自己來就行,燕子說你昨晚沒睡,你趕緊進屋眯一會,歲數小可不能這麼熬著,身體會出毛病的。」
  徐濤笑著答應,又跟張海說了會話才轉身回到前屋,告訴張亮,張亮套上棉襖往家跑去,徐濤回到裡屋把棉襖棉褲脫下躺在炕上,痠疼的身體也沒有擋住睡意,沒幾分鐘小呼嚕聲響起,徐燕端著一缸水放在炕沿,看到睡熟的徐濤,臉上帶著心疼,輕輕的摸著徐濤的額頭。
  好像感受到徐燕的這份心疼,徐濤動了動頭,蹭著徐燕的掌心,徐燕扯動嘴角笑了,難得的一次機會這麼靜靜的看著熟睡中的徐燕,不知道為什麼,徐燕就這麼坐在徐濤頭邊看著,直到徐濤藏在被窩裡的右手伸出撓了下耳朵,徐燕才回神。
  當看到徐濤紅腫的指關節,徐燕眼眶紅了,小濤的手凍了,輕輕的拿過徐濤的右手,輕輕的摸了摸指關節,突然快速的翻過徐濤的手,打開半握的手掌,露出了掌心手指上一個挨著一個的大血泡,徐燕眼淚刷的一下下來了,趕緊摀住嘴,站起身走出裡屋,靜靜的站在炕邊,摀住嘴偷偷的哭了。
  好一會徐燕才擦了擦眼淚,拿著毛巾洗了把臉,找出針線包,拿了一根小針,用火燒了燒,又找出家裡以前的剩酒擦了擦,回到裡屋用毛巾把徐濤的手擦了擦,才小心把徐濤手上的血泡一個一個挑破,右手弄完弄左手,看著徐濤滿是傷痕的雙手,徐燕感覺嗓子眼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憋的難受。
  重新把徐濤的手擺放會被窩,徐燕站起身走出裡屋,想了一下,開始找秋天曬好的干辣椒,她記得用辣椒梗子能治凍傷,雖然會疼,但至少以後不會遭罪,只是現在小濤手上有傷只能等傷好了在泡,不知道好不好使了,但徐燕還是先找出來備用著。
第十三章

    時間一天天過去,到了臘月二十三早晨,徐濤跟著張海把菜地澆完,看著掛滿枝頭的果實,無論是張海還是徐濤,臉上的笑怎麼也擋不住,剛剛幹完活,徐燕掀開棉被走進暖棚,「哥,小濤,回屋吃飯。」
  徐濤回頭看向徐燕,臉上帶著笑,招手讓徐燕過來,「姐,你來,你看看咱家的菜。」
  徐燕一聽徐濤說菜地的菜,臉上瞬間掛滿了笑容,眉毛彎彎的走到徐濤身邊,看著細長的比手掌都長的豆角、紫的發亮的茄子、翠綠的帶著點點水珠的尖椒,興奮的眼睛都好像會發光似的。
  「姐,你和胖嬸明天就去城裡賣菜嗎?」徐濤笑著問著徐燕,徐燕點頭,「明天就去,其實我昨天就想進城的,但胖嬸說過了小年再去,菜價還能長點,我尋思著也是那麼回事。」
  「姐,你們想賣多少錢?」徐濤想了一下緩慢的開口問道。
  徐燕臉上的笑小了很多,還微微皺起了眉頭,「小濤,我和胖嬸這兩天也琢磨這事,你說我們想賣五毛錢一斤貴不貴?」
  徐濤有些驚訝的看著徐燕,徐燕臉上帶著些許猶豫,好像這五毛錢的價格很高,「五毛是不是太高了,夏天的時候不是才一毛一毛五嗎?要不咱買三毛,翻一倍。」張海的話讓徐濤徹底瞭解了家裡這些人對反季蔬菜的不認知。
  徐濤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徐燕,徐燕皺著眉看著徐濤,「你看我幹啥?咋了?價格高了?」
  徐濤搖搖頭,「低了。」「啥玩意?低了?」徐燕張海驚訝的喊了起來,徐濤慢慢的點點頭,「低了,姐,咱先回屋,我跟你們詳細的說說。」說完,徐濤拿著棉襖轉身往大門口走去。
  徐燕張海互相看了一眼,張海小聲問著,「燕子,小濤沒受到啥驚嚇吧?」徐燕皺著眉頭想了一下,「沒有啊,咋了?」
  張海一咧嘴,「那咋說胡話哪?五毛還低?他想賣多少錢?七毛還是八毛?誰買啊。」說完還搓了下牙花子,徐燕也納悶,「他沒說啊,那時候就說能賣錢,但是咋的也不能比肉價高吧,五花三層的肉才賣八毛錢啊。」
  張海齜牙咧嘴的看了一眼徐燕,徐燕想不明白,「得,哥,咱倆回屋聽聽小濤咋說,小濤不是喜歡說胡話的孩子。」張海一想也是,徐濤可不是二狗子,滿嘴胡咧咧,那孩子平時話都少,除非必要,很少說話。
  徐燕張海回到前屋,看到徐濤已經坐在炕桌邊等待著,飯菜碗筷擺放的整整齊齊,張海看到徐濤小臉一本正經的板著,忍不住哈哈的笑了起來,一巴掌拍在徐濤後心,「小子,毛都沒長齊,裝啥大人哪?」
  徐濤抬頭看著嘴巴咧的都能看到小舌的張海,放緩面部表情,揉了揉鼻子,「哥,吃飯。」
  張海笑著點頭,坐在徐濤身邊,接過徐濤遞給自己的卷子(花捲),張開大嘴咬了一口,徐濤看到徐燕張海已經動筷,低頭快速的吃著,沒到十分鐘,兩個卷子一碗糊糊就下肚了,徐濤放下碗筷擦擦嘴,靜靜的等待著徐燕、張海吃完。
  「小濤,你趕緊說說賣多少錢?」徐燕沒等放下碗筷就著急的問道。
  「兩塊錢。」徐燕手裡的碗一下子掉在了桌子上,眼珠子瞪的好像要掉下來似的,張著嘴連話都說不出來。
  張海也瞪大眼睛看著徐濤,好一會緩過勁伸手摸了摸徐濤額頭,「你發燒了?」
  徐濤把張海的手拿掉,「哥,我沒發燒。」
  「沒發燒說什麼胡話?撞邪了?」張海使勁搓了搓臉驚訝的說著,徐濤搖搖頭沒有說話,而張海被徐濤的舉動鬧懵了,這會張海就覺得腦瓜子裡面亂糟糟的,只是不斷的迴蕩著徐濤剛剛說出的價格,不自覺的開始換算,豬肉八毛一斤,糧食一毛二一斤,蓋三間磚房一千五百塊錢,一斤豆角兩塊、十斤二十、一百斤二百,最後把張海算迷糊了,眼前除了四處飛舞的大團結什麼都沒有。
  徐濤沒有說話,只是等待著倆人平靜,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十分鐘,也許是二十分鐘,徐濤看了一眼明顯不再狀況的徐燕、張海,站起身開始收拾桌子,又倒了兩杯熱水重新回到屋內,把水杯放在了倆人面前。
  看著還在發呆的徐燕、嘴裡嘟囔著張海,徐濤揉了揉額頭,使勁敲了敲桌子,砰砰砰的敲擊聲總算讓倆人回神,徐燕回神照著徐濤腦門子就是一巴掌,大聲嚷嚷著「你撞邪了,還兩塊,豬肉都沒這麼貴,誰買?一塊都沒人買。」
  徐濤無奈的笑了一下,蹭了蹭腦門子,「姐,你聽我說完行不?」
  徐燕瞪著眼睛看向徐濤,「你說,你今個要是不說明白看我不削你,小小年紀不學好,張嘴瞎咧咧不讓人笑話,這是在家,要是在外面,不得把外人大牙都笑掉了。」
  徐濤暗暗的嘆了一口氣,無奈的點點頭,認真的看向徐燕,「姐,你以前見過冬天有這麼新鮮的蔬菜嗎?」徐燕楞了一下,搖搖頭,「沒有。」徐濤轉頭看向張海「大海哥,你那?」
  張海搖頭,「小濤,別說我和燕子了,就是咱們全大隊全鄉的人都沒見過。」
  徐濤點點頭,「哥、姐,你們聽過物以稀為貴這句話吧。」
  「啥意思?」張海撓撓腦袋疑惑的看著徐濤問著,徐濤看著張海好一會沒說話,不是徐濤不說而是徐濤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張海看著坐在旁邊盯住自己不說話的徐濤,一呲牙,照著徐濤腦門就是一腦瓜崩,「啥意思?直勾勾瞅我幹啥?」
  徐濤這會感覺特別的無奈,把頭轉向徐燕,「姐,你知道啥意思嗎?」
  徐燕笑著點頭,「意思就是說東西越少越值錢。」徐濤露出一絲笑,點點頭,「就是這意思。」
  張海看著笑眯眯的姐弟倆,嘟囔了一句,「誰說東西越少越值錢,粑粑一天就一遍,也沒看值錢。」
  張海的話讓坐在旁邊的徐濤聽的一清二楚,臉上那絲笑一下子僵住了,斜眼看了一眼摳手指甲的張海,決定當沒聽見,否則這要扯下去不知道扯到啥時候。
  「大海哥、姐,你們也說了,從來沒見過大冬天賣新鮮蔬菜,那麼就是咱們這獨一份,既然是這樣,為什麼價格還定的那麼低,而且,城裡人有工資,你以為像咱們農村哪?全指望地裡那點收成?」
  徐燕、張海沉默了,雖然覺得徐濤說的有道理,但倆人還是覺得心裡不落地,好一會徐燕抬頭認真的看向徐濤,「小濤,你真的認為兩塊錢的價格不高。」
  徐濤一本正經的點點頭,「姐,你相信我,肯定不高,要不然我不會說出口的,實在不行你們試試看,第一天少帶點,要是賣不出去,咱們寧可帶回來,第二天再說,姐,你記住,無論誰講價,你就一口咬死,就這個價格,姐,誰家過年還不吃頓餃子,就咱農村過年還吃點好的哪,何況城裡人。」
  徐燕看著徐濤,徐濤沒有躲閃的任由徐燕打量,好一會徐燕緩慢的點點頭,「哪行,我試試,要是不行在降價。」徐濤笑了一下,沒有說話,徐濤覺得與其自己在這裡勸說,不如讓姐自己去瞭解行情。
  第二天凌晨兩點姐弟倆把採摘下來的新鮮蔬菜裝進夏天賣冰棍的泡沫箱子,為了防止菜凍了,箱子裡鋪了一層棉被,又把菜用塑料布包好,小心的把菜放進箱子又在菜的上面蓋上一塊狗皮墊子,箱子裝好,徐濤又拽出一條當初去廢品收購站買來剩下的棉被把箱子包上,用繩子綁好,做好一切,把箱子放在一邊,徐燕熱了點頭天晚上做好的剩菜,還沒等吃完,聽見院子外張海的喊聲,徐濤跑出去把大門打開,把人迎進屋子。
  進屋的張海、於桂花一人抱著一個和徐濤家一樣包好的泡沫箱子,等徐燕吃過飯,凌晨三點鐘,張海趕著馬車三個人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離開了家。
  天黑路滑,小心翼翼的趕著馬車到大隊的車站點的時候,已經快五點了,張海把馬車存在大隊部,三個人坐早晨五點的過路車趕往市裡,因為三人怎麼也不同意把箱子放在車棚上,於桂花甚至跟售票員吵了起來,才按照三個箱子算一個人的車票留在了車廂內,一個人八毛錢,三人三箱子,花了三塊二毛錢,於桂花心疼的,要不是路程遠,都想讓車把菜捎去,她跑著去。
  嘎悠了四個小時,總算在九點多一點到了市裡,三個人一下車就開始發懵,除了於桂花來過一次城市,剩下的徐燕、張海都是第一次進城。
  總站在車站也不是那麼回事,徐燕看著人來人往熱鬧的讓人眼暈的車站,咬咬牙紅著臉跑到售票點小聲的問清楚最大的菜市場在哪裡,問清楚後,徐燕紅著臉跑回了等待的於桂花身邊,按照人家說的,最大的菜市場離她們真是不近,做交通車要一個小時,三個人連問帶走,總算在十一點趕到了旺盛農貿大市場。
  徐燕抱著箱子剛要進去,一把被於桂花拉住,「燕子,先別進,讓大狗子進去看看有沒有賣菜的,什麼價格然後咱們再進。」
  張海有些猶豫的看著於桂花,「娘,我進去,人家不能趕我出來?」
  於桂花眼睛一瞪,「犢子玩意,不買還不能看啊,又不是讓你去偷去搶,你怕啥,平時在家那股虎勁哪去了,趕緊去趕緊回來。」
  張海一想也是啊,自己看看咋了,咧嘴一笑,顛顛的往大市場內跑去,徐燕、於桂花等在門外,好半天,於桂花都急的直抻脖才看見張海腦門子帶著汗跑回來。
  轉了一大圈的張海眼睛鋥亮鋥亮的,跑到於桂花身邊,「娘,裡面沒有賣新鮮菜的,一份都沒有,就是咱在家用小濤的辦法生的豆芽子都沒有,娘,咱進去,我問了,人家說了,要在裡面佔地方,要交三塊錢。」
  於桂花使勁的點點頭,「咱交,走,進去。」說完抱著箱子挺著胸脯雄糾糾的走進了菜市場。
  事情完全出乎了徐燕她們的預料,交完錢,佔好地方的三人,打開一層層的包裝,露出裡面的帶著水珠的新鮮菜,第一個問價的人搖頭走了,第二個問價的人又搖頭走了,還沒等徐燕心掉底,一個年輕女子給兩家開張了,好像一下子打開了市場似的,菜一點點的下降,到了箱子底的時候,站在三人身邊的人已經把三人圍的水洩不通,甚至有人因為一個茄子一個尖椒吵起來的。
  三個人,徐燕、於桂花收錢、張海稱重量,僅僅一個多小時,三箱子蔬菜賣的乾乾淨淨,徐燕看著沒買到菜而圍著三人轉的眾人,笑眯了眼,「各位大娘大姐,我們明天還是這個時間來,大家明天再來買吧。」徐燕大聲的喊著,「小丫頭,你明天肯定來嗎?」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娘問著,徐燕笑眯眯的點頭,「指定來,你放心吧大娘。」
  收拾東西的時候,三人有些傻眼了,賣菜收錢忙活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可袋子裡鼓鼓囊囊的錢讓三人瞬間覺得心慌,徐燕於桂花也不管有沒有人看,背過身把錢塞進線褲上縫好的口袋裡,重新紮好腰帶,三人也不敢耽擱,趕緊往車站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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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一路扛著空箱子,三人嚇的連交通車都沒敢坐,直接走回的車站,到了車站一問才下午三點,除了早上的一頓飯,已經一小天沒吃飯的張海、徐燕、於桂花,餓的前胸貼後背,怕趕不上車也是怕兜裡的錢被偷,三人直接在車站花三塊錢買了十個大包子,三個人分吧分吧,打開塑料袋蹲在車站邊吃了起來。
  肉餡的大包子,徐燕吃第一口的時候就覺得香,看了看手裡的三個包子,徐燕慢慢的吃了一個,把剩下的兩個包子直接塞進了棉襖裡,把手上的油在衣襟上蹭了蹭,徐燕站起身跑到水管子邊彎腰就著水管子灌了一肚子涼水,站直身體的徐燕拍了拍咣咣作響的肚子得意的笑了。
  走回於桂花身邊,徐燕蹲在了於桂花身邊,「嬸,咱們明天多帶點菜吧。」於桂花使勁的點了點頭,「行,咱多帶點,反正也是賣,看今天的行情,只會越賣越好,嘖嘖。」於桂花吧嗒吧嗒嘴四處看了一眼繼續小聲說道,「這城裡人就是有錢,一個淡的沒味的蔬菜能花兩塊錢去買,都能買二斤豬肉了,也是小濤腦瓜子好使,要不然咱哪知道可以賣這麼多錢。」於桂花說完就笑了,徐燕也點頭呵呵的笑著。
  吃完手裡的包子,於桂花才發現徐燕沒吃,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徐燕空空的雙手,「燕子,你吃完了?」
  徐燕笑著點點頭,又搖搖頭,「吃了一個,我不餓,剩下的給小濤留著。」於桂花看著徐燕笑眯眯的臉,心底一陣酸,什麼也沒說,站起身走到賣包子的地方,花了三塊錢又買了十個包子,走回徐燕身邊遞給徐燕,「拿著,趕緊吃,剩下的給小濤。」
  徐燕趕緊站起身推給於桂花,「嬸,這可不行,哪能讓你花錢買包子啊,我兜裡有錢,我是真不餓,你給大海哥吃,或是留著給二狗子和大丫,他們倆還沒吃過城裡的包子哪。」
  倆人撕撕巴巴的,最後徐燕拿了兩個包子,剩下的無論於桂花怎麼說就是不同意再要,於桂花沒辦法的拍了徐燕一巴掌,把剩下的包子塞進棉襖裡面,蹲在了地上。
  五點車來了,徐燕早就趁著上廁所的功夫偷偷的數出兩塊四毛錢,上車還沒等於桂花反應過來,直接把錢交了,於桂花看著徐燕哭笑不得的使勁掐了掐徐燕的臉蛋子,徐燕嘿嘿的笑了,晚上天黑後車跑的慢了點,兜裡揣著錢,徐燕困的直模糊,也不敢睡,直到九點半才到大隊車站點,三個人困的迷迷糊糊的下了車,被冷風一吹,瞬間清醒了,打了個冷戰,張海趕緊跑去把馬車趕過來,三個人上了馬車往家趕。
  徐濤在家守住暖棚,雖然知道菜肯定好賣也肯定能賣出去,但徐濤心裡卻還是擔心,姐第一次進城,能不能找到賣菜的地方?會不會被城裡人欺負?一天的時間,徐濤就在擔憂中度過,當天一點點黑了,甚至到了徹底黑透的時候,徐濤有些著急,回屋看了下時間,才八點,還沒等徐濤回暖棚,大門外傳來喊聲,徐濤站在院子裡,仔細聽了下聲音,張亮,知道肯定是張家人也擔心了。
  「張亮,自己進來,大門我沒鎖,就是掛鉤掛上的,你把掛鉤拿掉就行。」徐濤站在院子裡喊著,聽見張亮的答應聲,徐濤沒有動,只是站在院子裡等著,沒一會張亮走了進來,臉上明顯帶著一絲擔憂,「徐濤,我媽他們咋還沒回來哪?」
  徐濤拉著張亮往屋裡走去,「先進屋。」張亮低著頭跟著走進了屋裡,坐在炕沿,張亮看向徐濤,「徐濤,你說能不能出啥事啊?」
  徐濤搖搖頭,「不能,市裡離咱們這裡太遠,坐車就要四個小時,來回哪,估計會晚,多等會,沒準一會就回來了。」
  張亮歪頭看向徐濤,「你咋知道的?你咋知道市裡離咱這四個小時路程?」
  徐濤頓了一下,「無意中聽張老師說的要去市裡,但要坐四個小時的車。」張亮哦了一聲,「禿瓢他妹妹家在市裡,他最喜歡在學校顯擺這事。」說完還撇了下嘴。
  徐濤笑了一下,心底卻微微皺起了眉頭,提醒自己以後注意,別讓人當自己撞邪了在給作法,徐濤可不想把錢花在跳大神兒身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過了十點三個人還沒回來,徐濤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走出院子,站在大門邊不斷的抻脖看著,張亮眼眶都有些紅了,「徐濤,你說到底出啥事了,咋還沒回來,我媽我哥還有大姐不能出事吧?要不,咱出去找找吧。」
  徐濤拍了拍張亮,輕聲安慰著,「沒事,不能有事,路這麼滑肯定是馬車跑的慢,再等等。」張亮抽了抽鼻子嗯的答應著。
  徐濤帶著張亮在自家門口在黑暗中努力的瞪大眼睛張望,而張大明則帶著大姑娘張梅站在自家門口等待著,張梅已經開始抹眼淚窩子。
  張大明雖然心底急的不行,但身邊哭的抽抽搭搭的姑娘讓張大明只能強壓下心底的焦急不斷的重複著「肯定沒啥事,就是車開的慢,一會就回來。」
  到了十一點,倆家人急的都要冒眼珠子了,才隱約聽見馬蹄聲,徐濤臉上僵硬的表情微微緩和了下來,還沒等徐濤招呼,張亮嗷的一聲竄了出去,黑暗中徐濤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跑著,還沒等迎上去,就聽見張亮帶著哭音的喊聲和張海哈哈的大笑聲,徐濤一直提著的心終於落地了,揉了揉僵硬的臉,露出一絲笑容。
  加快步伐跑過去,就著昏暗的月光看到雖然臉色凍的發青,但臉上卻無法掩飾的興奮的徐燕,徐濤知道肯定是菜賣出去了而且還是按照自己說的價格賣的,徹底鬆口氣的徐濤走到徐燕身邊把還沒有下馬車的徐燕攙扶下來,「姐,凍壞了吧。」
  徐濤輕聲的問候讓徐燕臉上的笑越發的燦爛,使勁拉住徐濤的手,轉身看向於桂花,「嬸,我跟小濤先回家了,明天早上還是今個那個點走,馬車直接放在你家,明早大海哥直接趕過去捎上我就行,你們趕緊回家暖和暖和睡吧。」
  於桂花一把拉住徐燕,「燕子,先進屋吃口飯再回去,這麼晚了,你回家連口熱乎飯都吃不上。」
  徐燕抽出手臂,搖搖頭,「嬸,不用,我不餓,我先回去了,你們趕緊進去吧。」說完拉著徐濤一溜小跑的往家趕。
  姐弟倆跑進屋,徐濤讓徐燕進屋,轉身來到灶房,把溫在大鍋裡熬好的粥給盛出一碗,又拿雙筷子端著鹹菜碟子回到屋裡,昏暗的燈光下,炕桌上堆了一下子錢,徐濤笑了一下,走到徐燕身邊,先把粥放在了桌子上,騰出手把錢往旁邊推了推,「姐,趕緊吃飯。」
  徐燕哎的答應一聲,放下手裡的錢看到放在自己面前熬的稠稠的小米粥,皺著眉抬頭看了一眼徐濤,徐濤把手裡的筷子遞給徐燕,「姐,先別管我做飯這事了,你們今天賣的咋樣?」
  徐燕眼睛一下子亮了,「小濤,你是不知道,買菜的差點沒打起來,搶菜的人把我和嬸子和大海哥圍的死死的,姐蹲在地上收錢除了看見大腿就是腳丫子。」
  徐濤笑著沒說話,端起粥碗塞進徐燕手裡,「邊吃邊說。」徐燕笑著點頭,吃一口講一句,吃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哎喲一聲,徐濤看向徐燕,「咋了?」
  徐燕神神秘秘的笑了一下,「姐給你買好吃的了。」說完轉身從放在炕上的棉襖裡掏出一個口袋遞給徐濤,徐濤微微疑惑的接過袋子,打開一看,包子?徐濤抬頭看向徐燕,徐燕喝了一口小米粥,笑眯眯的抬了下下巴,點了點包子,「嘗嘗城裡的包子,可香了,大肉餡的,就是太貴了,一塊錢三個,買三塊錢的送一個。」
  徐濤看著手裡姐省下帶給自己,被塑料袋捂的外皮發饟冰涼的四個包子,心底不斷的發顫,低頭使勁在冰涼的包子上咬了一大口,慢慢的嚼著,感受著冰涼的包子中隱藏的那抹呵護,頂著發堵的嗓子眼嚥下去後,徐濤臉上扯出一抹笑,「姐,好吃。」
  徐燕瞬間笑眯了眼,添了添嘴唇,「香吧,你去熱熱,熱乎吃更香。」徐濤哎的答應一聲走出屋子,來到灶房,站在灶台前徐濤覺得眼眶發熱,緩緩吐出一口氣,徐濤把手裡的包子放在了大鍋裡的蓋簾上,串串氣後,拿出包子回到屋裡,遞給徐燕兩個,徐燕剛要張口,徐濤直接把包子塞到徐燕嘴裡一個,徐燕瞪大眼睛看著徐濤,徐濤呵呵的笑了。
  「姐,四個咱倆一人一個,等啥時候咱家自己買點面咱自己蒸,你和的餡子比這香多了。」徐濤的誇獎讓徐燕不自覺的挺起胸脯,「那是,我特意學的,咱屯子趙太奶家傳的手藝,就交我一人了。」
  徐濤快速的把手裡的包子塞進嘴裡,擦了擦手,指了指一堆錢,「姐,你們今個賣了多少錢?」
  徐燕一拍大腿,「趕緊數數,光顧著賣菜了,也不知道多少錢。」徐濤點頭沒說話,抓了一把錢放在自己身邊,一塊、兩塊、甚至還有十塊錢的大團結,徐濤暗自搖搖頭,這城裡人和農村人還是有差別,一個毛毛錢都沒有,放下數好的錢,姐倆一對帳徐燕有些發愣,嘴裡嘟囔著,「198、198,。」突然蹭的一下蹦下炕,把堆放在一邊的泡沫箱子拿過來,蹬蹬蹬的跑出屋拿了一個抹布回來,開始使勁擦著,徐濤開始沒明白,直到看見徐燕擦箱子才反應過來,無奈的跳下炕,走到徐燕身邊,按住徐燕的手,拿過抹布,「姐,你先睡覺吧,早上不是還要出去賣菜嗎,我來,我給你準備箱子,你趕緊休息。」
  徐燕看看手裡的箱子,又看了看徐濤,放下箱子,「那行,姐睡覺,你記得一定要多擦出兩個,三樣菜三個箱子。」看見徐濤點頭,徐燕笑了,站起身,揉揉眼睛,衣服也沒脫,趴在炕上沒一會就睡著了。
  徐濤眼神閃過一絲心疼,低頭把箱子擦乾淨,拿著三個箱子回到後院的暖棚,守著時間,兩點開始裝箱,一層又一層,邊綁棉被邊感嘆,得虧那時候買棉被的時候姐想著佔便宜了,多買便宜,要不然只能把他們姐弟倆蓋的被子拿過來包菜。準備好一切,徐濤把箱子搬回前屋,把火引著,熱粥、熱饅頭,想了想又拿出一個雞蛋給徐燕煮上。
  做好一切看了看時間,還差十五分鐘三點,走進屋裡小聲把徐燕招呼起來,徐濤洗了洗毛巾遞給徐燕,徐燕擦完臉準備吃飯,當徐濤把雞蛋遞給徐燕時,徐燕剛想推開,看到蹲在自己旁邊的徐濤臉上的笑消失了,徐燕想想賣菜掙錢,笑了,接過雞蛋敲開大口吃。
  到了臘月二十七這天,送走徐燕,徐濤開始收拾院子,這幾天帶出的菜是一天比一天多,現在是連大丫姐都跟著去了,為了多一個人拿菜,四個人十三個箱子,徐濤想想就覺得頭疼,這越到過年車上的人越多,這幾個人怎麼帶,可看到小匣子已經裝不下去的錢和因為缺覺而臉色憔悴的徐燕哪興奮的怎麼也合不上的嘴,徐濤什麼都沒說,只是儘可能的給徐燕多加點營養,雖然家裡唯一有營養的就是雞蛋,但徐濤還是天天小米粥加雞蛋的給補著。
  剛七點,徐濤還沒等謝過勁,張大明走進徐濤家,徐濤看著掀開簾子走進的張大明,站起身迎了上去,「大明叔,你咋來了?」
  張大明呵呵的笑了,「小濤,走,趕緊拿上你家戶口本跟叔去大隊取錢,糧食款下來了,讓去會計那裡取錢哪。」徐濤微微皺起了眉頭,「叔,我家就剩我自己了,這要是我去了,沒人看屋了,而且暖棚還需要塞柴火哪。」
  張大明一手拉著徐濤一手拿起徐濤放在一邊的棉襖就往外走,「二狗子來了,我讓他小叔去我家看屋,讓二狗子過來給你家看,咱趕緊走,去晚了不定排到啥時候哪。」
  徐濤哎的答應著,接過張大明手裡的棉襖穿上,跟站在院子裡摘鳥毛的張亮打聲招呼跟著張大明坐著小隊的馬車往大隊趕去。
  到了大隊滿院子的人讓徐濤露出一絲感慨,農民一年到頭就指望這點地,總算在年前糧食款下來了,手裡有錢也能過個好年,等了一個多小時,才算排到徐濤,把戶口本和收糧食的白條遞給會計,可會計查完後,直給了徐濤不到三百塊錢,徐濤楞了,可隨即會計說出的原因讓難得生氣的徐濤氣的臉色漲紅,渾身直哆嗦。
第十五章

    原來去年糧食款下來的時候,徐大慶、王桂榮領完糧食款後又從大隊借了兩千塊錢,說好的今年年底糧食款下來一併還上,看到會計手裡大紅本子上的簽名與紅的刺眼的手印,徐濤眼睛里布滿了血絲,死死抓住手裡的二百多塊錢,徐濤乾瘦的手背上青筋都蹦了出來。
  徐大慶、王桂榮一走了之了,有沒有想過自己和姐怎麼活?那倆人到底有沒有把他們姐弟倆當做親生骨肉,人都說只有狠心的兒女沒有狠心的父母,可徐濤不明白,為什麼攤到自己和姐身上的卻是這樣狠心的倆人,這一刻徐濤心底升起了一股濃濃的悲哀,為自己也為累死累活的徐燕。
  那可是兩千塊錢啊,不是兩百,家裡一年的第二年種地的種子、吃喝、人情往來全指望那點錢,人家二十幾畝地能出息兩千多塊,可自家因為實在幹不動,幹了一年才換了一千七百多塊錢,而就這一千多塊錢還是姐,恨不得汗珠子跌成八瓣累死累活硬幹出來的,徐濤低頭看到手裡的二百多塊錢,覺得這心都直抽抽。
  一千七百多塊錢直接被扣除了一千五的欠款,而這還是因為要瞅著過年了,而大隊長也知道借錢的兩口子跑了,扔下倆孩子,人家特意給他們姐弟倆留出的過年錢和些許的活錢,耳邊傳來的議論聲和指指點點讓徐濤覺得眼前發黑,胸口好像著火似的火燒火燎的憋悶,低著頭,順著人群中留下的過道,徐濤走出了大隊會計室。
  站在寒風中,徐濤覺得想哭,想替徐燕哭,難道那兩個人不知道種地的辛苦嗎?難道那兩個人不知道家裡的困難嗎?死死抓住錢的手,手指上的裂痕因為用力慢慢的一個接著一個開口留出絲絲鮮血。
  家裡現在是因為賣菜不缺錢了,但這不是簡單的錢的事,而是從根本上講,那倆人就沒把他們姐弟倆放在心上,要不然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從這一刻起徐濤恨了,恨那對狠心的夫婦,深吸一口氣,徐濤抬起胳膊擦了擦眼睛,把錢小心的放進棉襖裡面的口袋,這不是簡單的二百多塊錢,而是姐的心血,徐濤在衣襟上擦了擦手上的血跡,緩緩的吸氣吐氣,借由緩解心底的抽痛。
  張大明領完錢走出會計室看見站在院子中連棉帽子都沒帶眼眶微紅的徐濤,心底暗暗的嘆了一口氣,自家也欠大隊錢,但只有一千塊錢,而且早在借錢的時候就說好的,分兩年還錢,去年扣除五百今年又扣除五百,拿回來了一千五百多塊錢,可徐大慶兩口子太不是人了,拿著錢跑了,把債扔給了兩個孩子,暗自搖搖頭,張大明走到徐濤身邊。
  「濤啊,別難過啊,要是想哭你就哭,這眼瞅著就過年了,你可別憋出點啥毛病。」張大明的勸慰讓徐濤鼻頭微酸,露出一絲苦笑,「叔,我不哭,哭解決不了問題,沒事,我就是心疼我姐一年種地錢全沒了,怕我姐知道上火。」
  張大明嘆了一口氣,年初種地的時候,他可是清清楚楚的看見徐燕是怎麼幹的,那真是掙命的硬幹啊,那時候家裡連個牲口都沒有,全靠兩隻手,徐燕也是個硬氣的孩子,就是累的走不動道了,也沒張口求人,要不是自己和媳婦看不下眼,拉著驢子去搭手,那孩子就累傷了。
  張大明不知道該說些啥,只是拍了拍徐濤的肩膀,無聲的安慰著,對於徐大慶、王桂榮兩口子,張大明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那兩口子到底想幹啥,咱是農民,咱把地種好,守著老婆孩子過點舒心小日子多美,這人也不知道咋想的,扔下孩子就跑了,孩子是啥?孩子是根,張大明講不出大道理,但他知道一點,無論到啥時候,孩子都是自己的,是自己後半生的指望。
  徐濤擦了擦眼角的淚,帶上棉帽子抬頭看向張大明,扯動嘴角,「叔,咱回去吧,家裡還一堆活哪?」
  張大明哎的答應一聲,往小隊等在門口的馬車走去,一路上,徐濤沒有說話也沒有表情,只是楞楞的看著被大雪覆蓋住的莊家,馬車上的左鄰右舍都知道了徐濤家的錢被扣除了,雖然有同情,但哪不解決絲毫問題的同情到最後就會演變成一種錐心的傷害,徐濤不想去看也不想去聽。
  沒人知道從大隊院子裡走出的那一刻,徐大慶、王桂榮在徐濤心底再不是父母,連熟悉的陌生人都不是,他們徹徹底底的從徐濤的生命中被徐濤劃掉,今生,至少徐濤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在去相認,曾經有過一絲既然死都沒死還見到想念的姐,徐濤以為也會見到父母,心底不是沒有那絲遐想,但今天那鮮紅的手印把徐濤心底最後一絲遐想擊的粉碎,雖然疼但卻鬆了一口氣。
  靠山山倒、靠水水乾、靠父母父母跑,只能靠自己,支撐著這個家也支撐著姐是徐濤心底唯一的念想。
  馬車晃晃悠悠的到了小隊,徐濤下車跟著張大明往家走去,到了張亮家門口,徐濤扯出一絲笑,「大明叔,你快進去吧,我回家換張亮。」
  張大明看著眼前這個身高不足一米四隻到自己胸口的孩子,什麼都沒說,只是摸了摸徐濤帶著棉帽子的頭頂,徐濤笑了,揮揮手,往家跑去。
  晚上徐燕回來,徐濤沒有一絲隱瞞把事情交代清楚,徐燕沒有說話,只是大哭了一場,擦了擦眼淚,從此以後隻字不提父母,好像那一場大哭把曾經的感情全部哭沒了一樣,其實徐燕心裡早就知道父母不會回來,但卻並不知道他們竟然會從大隊借錢還把債務留給自己和弟弟,哭泣中,徐燕本質上與徐濤一模一樣的那絲狠升起,在心底與徐濤做出了相同的決定。
  徐濤、徐燕本質上屬於同一種人,你對我好一分我還十分,你對我好十分我還一百分,你對我不好,那怕只有一次也徹底把你從生命中劃開,絕對不會有一絲的手軟與留戀,或許有些偏激,但不得不說,三分天性七分後養的這種性格讓姐弟倆發揮的很徹底。
  第二天凌晨,當徐燕紅腫著雙眼沒用徐濤招呼就爬起床時,讓徐濤不讚同的皺起了眉頭,看到小小的徐濤緊皺著眉頭,滿臉不高興的看著自己,徐燕噗嗤一下笑了,使勁掐著徐濤沒有肉的臉頰,「傻小子,姐沒事,在賣兩天菜就差不多了,剩下點要送禮,對了,小濤,姐給你買布料了,姐現在沒時間,等你開學前,姐給你做新衣服穿。」
  徐濤看到雖然憔悴但周身卻帶著一股輕鬆氣息的徐燕,心底鬆開一口氣,昨晚自己悄悄的看了好幾次,雖然睡著了,但依然抽泣的徐燕讓徐濤心疼不已,好在今天算是徹底放下了。
  徐濤心底的想法在臉上表露出來,徐燕笑著揉了揉徐濤的頭頂,「給姐做啥吃的了?」
  徐濤笑眯眯的掀開大鍋,徐燕低頭看了一下,瞬間笑眯了眼,「小濤,你會蒸雞蛋悶子啊。」
  徐濤笑著點頭,「姐,趕緊吃,我把菜都裝好了,一會大海哥他們來你們就趕緊走吧。」徐燕哎的答應一聲坐在灶台前的小凳,接過徐濤遞過來勺子開始悶頭吃著。
  送走徐燕,徐濤把地澆完又把木頭絆子塞進灶坑,回屋衣服也沒脫躺在炕上睡了一會,當門外響起喊聲時,徐濤揉了揉發澀的眼睛,爬下坑,走出屋子,看見站在院子裡的大丫,徐濤招呼著,「大丫姐,進屋,你咋來了。」
  張梅笑著往屋裡走,進屋坐在炕沿,「我來收拾屋子,娘走的時候說了,燕子姐去賣菜,你要看暖棚,讓我今個把被縟都拆了洗洗,放在炕上一天就干了,晚上我在過來給做上。」
  徐濤趕緊擺手,「不用,大丫姐,一會我自己幹就行,你快回去吧,你家不是也需要收拾嗎?對了,大丫姐,你在家二狗子去賣菜了。」
  張梅有些鬱悶的點點頭,「能不讓他去嗎,都滿地打滾了,正好家裡的被縟也需要拆洗,屋子也要收拾,我娘是沒時間了,只好我留下他去。」
  徐濤呵呵的笑了,滿地打滾,這還真是張亮能幹出來的事,這小半年的熟悉,徐濤算是知道了,雖然平時也算懂事,但到底是家裡的老兒子,張亮還是很能作人的,尤其是不高興的時候。
  張梅想起躺在地上哭的滿臉鼻涕的二狗子也忍不住笑了,站起身,挽起袖子推開徐濤,「去看暖棚,最後兩天了,別在把菜凍了,我自己來就行。」
  徐濤站在一邊攔著,被張梅照著屁股給了一腳,這給徐濤臊的,小臉通紅,也不攔著了,跳起來就往外跑,張梅站在屋子中間哈哈哈的笑了起來,嘴裡還喊著著,「還知道害臊了,你小時候光屁股的時候我都看見過。」徐濤腳下一個踉蹌,跑的更快了。
  二十九晚上十一點多,徐燕回來,算是徹底的結束了冬季賣菜的生意,姐弟倆把暖棚收拾收拾,看了看還剩下三箱子菜,徐濤有些心疼,可徐燕卻瞪著眼睛使勁敲了敲徐濤的頭頂,「死腦瓜子,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咱在小隊住著,又歸大隊管,以後麻煩人家的地方多了,送點禮以後咱能得多少好處?」
  徐濤揉了揉鼻子沒說話,徐燕按照人頭,每三樣菜裝一個袋子,都收拾利索後,剛想彎腰搬菜,突然被徐濤按住了手,「姐,我問你點事,這段時間有人像你打聽咱家賣菜掙多少錢嗎?」
  徐濤突然響起去大隊取錢的時候,後院牛嬸話裡話外問自己掙多少錢的事,心裡有了一個不算成熟的想法,徐燕坐在地上,拉著徐濤坐在身邊,撇了下嘴,「怎麼可能沒有,就是住在咱們屯子西邊的趙寡婦就問過,不過不是問的我,是去胖嬸家打聽的,胖嬸氣的要撓她。」
  徐濤微微皺起了眉頭,慢慢的仔細想著,徐濤的沉默讓徐燕有著奇怪,轉頭看過去,發現徐濤好像在琢磨什麼,徐燕推了徐濤一把,「小濤,你琢磨啥哪?」
  徐濤抬頭看向徐燕,「姐,你先把菜放下,咱們去一趟胖嬸家。」
  徐燕驚訝的看著徐濤,「這個點?」徐濤點點頭,站起身拉起徐燕,「胖嬸家不能睡,咱們趕緊去。」
  徐燕死死抓住徐濤的手,「等會,你等會,小濤,你要去幹啥啊?都啥時候了,你先跟姐說說你要干啥。」徐燕邊大聲喊著邊拉住徐濤不讓徐濤走。
  徐濤看著徐燕的表情,微微嘆了一口氣,知道不說清楚姐肯定不會去的,徐濤拉著徐燕又坐了下來,「姐,不用時間長,過完年,全屯子人就都會知道咱們兩家賣菜賺錢了,到時候上門的人更多,一個屯子裡住著,你家連她家,算來算去,都能搭上親戚關係,到時候你想過咋整嗎?」
  徐燕楞了一下,「咋的?還能上門搶啊。」徐濤搖搖頭,「搶到是不能,但會有人眼紅,而眼紅的人多了就會出事,姐,要是大家都窮誰也不比誰家強,你好我好大家好,但現在不是,咱家和胖嬸家掙錢了,你想讓人家咋想?」徐濤停頓了一下,認真的看向徐燕,「姐,你是不是沒數過咱家有多少錢?」
  徐燕白了徐濤一眼,「你看我有時間嗎。」突然徐燕盯住徐濤,「小濤,咱家有錢?」
  徐濤無奈的點點頭,「有。」徐燕嚥了口吐沫,咳嗽一下,小聲問道,「咱家有多少?」
  「八千七。」徐濤說出的數字嚇的徐燕騰的站了起來,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結結巴巴的又問了一遍,「八、八千、八千多?」
  徐濤點點頭,拉著徐燕坐下,等待徐燕回神,徐燕徹底傻住了,她徐燕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多錢,突然徐燕騰的一下蹦起來,撒腿就往外跑,連棉襖都沒顧的上穿,徐濤趕緊抓起棉襖在後面攆。
  衝回屋裡的徐燕跳上炕就把炕櫃打開了,拿出一個大的木匣子,打開以後看到裡面塞的滿滿登登的錢,十塊的、一塊的,徹底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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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跟著跑回屋的徐濤看到徐燕看盯著錢匣子眼珠子都要掉下來的呆樣有些好笑,爬上炕把錢匣子扣上,輕輕的推了推徐燕,「姐、姐。」
  徐燕嘴裡哎的答應著,卻並沒有馬上回神,好一會,徐燕呆呆的轉頭看向徐濤,「濤啊,咱家真有錢了?」
  徐濤肯定的點點頭,「姐,咱家真有錢了。」徐燕點頭突然使勁掐住徐濤的臉蛋子,「疼嗎?」徐濤一咧嘴,把徐燕的手拿下來,「疼。」
  徐燕咧嘴笑了,慢慢的笑容越來越大,最後竟然拍著大腿哈哈哈哈的大笑著,徐濤微微皺眉,「姐,你沒事吧?」
  徐燕搖頭,可沒一會徐燕的笑聲慢慢的變成了哭聲,大滴大滴的掉著眼淚,徐燕死死抓住徐濤的手,嘴裡囔囔著,「咱家有錢了,咱家不用在看別人的臉色了,有錢了。」
  徐濤心底發酸的看著坐在自己旁邊大滴大滴的掉著眼淚的徐燕,輕輕的用自己瘦弱的雙臂抱住了徐燕,徐燕把頭放在徐濤肩膀上開始嚎啕大哭起來,徐濤一下又一下拍著徐燕的後背,「姐、咱有錢了,咱不看人臉色,姐,你放心,我肯定讓你過上好日子,不哭啊。」一聲又一聲帶著堅定的安慰不斷的從徐濤口中輕聲說出。
  徐燕飽含著心酸的壓抑哭聲,讓徐濤紅了眼眶,眼前出現了一年又一年徐燕累的挺不直腰板的身影,徐濤不知道以前徐燕是怎麼把這兩千塊錢還上的,但徐濤知道,倔強的徐燕肯定是跟老黃牛似的硬幹出來的,難怪、難怪徐燕結婚三年沒孩子;難怪徐燕後來厲害的全屯子沒人敢惹,吐沫星子淹死人,他人的同情與指指點點一定讓徐燕承受了異常巨大的壓力。
  徐濤低頭看著抱著自己大哭的徐燕,瘦弱的脊骨即使是穿著裌襖也能摸到,徐燕總說自己瘦,可她自己哪?何嘗不是瘦的只剩下一小條了,脊樑骨隔著棉衣都能清楚的看到摸到,徐濤收聲,只是讓徐燕發洩出心底的憋悶,無聲的安慰著,抬起頭定定的看向窗外,眼神複雜。
  好一會徐燕發洩完,坐直身體,擦了擦眼淚鼻涕,睜著紅腫的雙眼帶著些許的羞澀看著徐濤笑了,徐濤呵呵的輕笑出聲,握住徐燕的手,認真的輕說「姐,我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讓你風風光光的出嫁。」
  徐燕眼中帶著淚笑著點頭,「姐相信。」這一刻姐弟倆瘦弱的身影在昏暗的燈光下,帶著一股從內散發出的堅韌。
  好一會徐燕抽抽鼻子,抽出被徐濤握住的手掌,拿過放在一邊的錢匣子,打開又一次看著裡面塞的滿滿登登的錢,碼的整整齊齊的錢,十塊的,兩塊的、一塊的,輕輕的撫摸著這些錢,徐燕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徐濤只是看著徐燕帶著欣喜的摸著錢,臉上同樣露出一絲笑意,等徐燕蓋上蓋子抬頭看向徐濤時,徐濤臉上的笑讓徐燕瞪了下眼睛,徐濤趕緊收起臉上的笑,「姐,你先別看錢了,咱趕緊去嬸子家一趟。」
  徐燕一下子想起剛剛在棚子裡徐濤說的事情,把錢匣子塞回炕櫃裡,又拿出一把小鎖頭把櫃子鎖好,抓起放在炕邊的大棉襖,「走,趕緊去,胖嬸家肯定不能睡。」
  徐濤看著又重新恢復活力風風火火的徐燕,眼神帶著一股淡淡的笑意,下炕穿鞋穿棉襖,姐弟倆鎖好門抹黑往胖嬸家走去。
  剛剛來到院門外,看到屋內的燈光,徐燕笑了一下,「嬸子、大丫,我是燕子,給我開門。」
  而從回到家吃口飯就開始數錢的於桂花、張大明當把所有的錢數數出後,兩口子傻眼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張亮坐在一旁,看著發傻的爸媽,小心的推了推剛裝完箱子的張海,「哥,咱爸咱媽咋了?」
  張海撓撓頭,看了一眼爹娘,「我也不知道。」坐在倆人身後的張梅聽到嘀嘀咕咕的哥倆,翻了個白眼,一人踢了一腳,張海張亮不解的回頭看著張梅,張梅看了一眼還沒醒神的於桂花張大明,小聲招呼著「往後來。」
  張亮蹭的一下蹭了過去,張海也笑呵呵的挪過去,兄妹三人腦瓜子湊到一起,張亮眼睛鋥亮的看著張梅,「姐,你知道咋回事?」
  張梅得意的點點頭,「笨蛋,你倆看看桌子上那些錢,肯定是掙錢了唄。」張亮有些洩氣的看著得意的張梅,「拉倒吧,咱爸媽才不會那麼沒深沉,你看看都是一塊的能有多少錢,咱爸今個拿回來的賣糧食錢都是十塊的,那才多哪。」
  張梅臉上的得意一僵,瞪著張亮,「咋的,你不信?」張亮張海同時搖搖頭,張梅瞪了兩人一眼,蹭蹭蹭一下挪到張大明身邊,推了推張大明,「爹,你咋了?」
  張大明楞楞的轉頭看向姑娘,「咋了?不知道。」張大明的傻樣,讓身後的張亮張海噗嗤一下噴笑出來。
  哥倆的噴笑聲讓發呆的於桂花醒神,使勁抹了一把臉,伸手掐住張大明的胳膊,「大明子,疼嗎?」張大明被這一下子刺激的刺啦一下抽了一口氣,使勁的點點頭,「媳婦,你幹啥?疼啊。」
  於桂花收回手指,點點頭,「疼就對了,那咱就沒數錯。」張大明揉揉胳膊,突然動作一僵,抬頭看向於桂花,「媳婦,咱家真有那些錢?」
  於桂花小心的把錢用布包包好,「你不是才數完嗎?」張大明一想也是啊,第一遍以為數錯了,兩口子足足數了三遍,的的確確是一萬一千三百二十塊錢,張大明呵呵的笑了,「媳婦,咱家是萬元戶了。」
  於桂花淡定的點點頭,「嗯,萬元戶。」好一會突然驚呼了一聲,「萬元戶?」
  張大明看著媳婦哪咋呼的樣,咧嘴呵呵的笑了,原來媳婦不是比自己鎮定,而是才緩神啊,點點頭,「媳婦,咱家是萬元戶了,咱們鄉不說頭一份也差不多了。」
  於桂花的驚呼讓張亮哥三知道了為啥爸媽發傻了,哥三也愣住了,張亮腦子裡出現的都是一張又一張的大團結,最後大團結把他給蓋上了;張梅腦子裡出現的都是一塊又一塊花布,最後花布把她給包上了;張亮腦子裡出現的是一頭又一頭肥答答的大肥豬,最後滿桌子的豬肉讓張亮口水流出來了。
  於桂花滿臉興奮的又把布包打開,瞅著錢呵呵的笑了,好一會才又重新把布包包好,抬頭看向張大明,「大明子,咱明個去把最後欠的八百塊錢還上,咱家就徹底沒饑荒了,無債一身輕,還清錢債,咱過個輕鬆年。」
  張大明拿出煙袋,自己捲了一根菸,點著後使勁抽了一口,點點頭,「總算把這點饑荒還上了,這兩年因為欠著饑荒連給孩子吃頓好的都費勁巴拉的。」
  於桂花看向自家三個孩子,當目光落在張海身上時,眼睛突然亮了,張海已經十八了,可以給兒子想看想看媳婦了,雖然不是馬上就結婚,但自家現在條件好了,可以先想看想看。
  於桂花鋥亮的眼神讓張海有些發毛,不自覺挪動了下屁股,把自己的大身板子藏在張亮身後,看著只能把頭藏起來的張海,於桂花笑罵了一句,「顧頭不顧腚,你大屁股還在外面哪,躲啥,我是你媽,我咬人啊。」
  張海抬頭嘿嘿笑了,「娘,你別那麼看我,我心底發毛。」於桂花被張海的話氣的抓起身邊的枕頭扔了過去,張海一下子抱住了,歪頭看向於桂花,笑嘻嘻的「沒打著、沒打著。」
  於桂花看到平時很成熟但在家很幼稚的大兒子,一陣頭疼,還是等等吧,就這樣的,找了媳婦也會被欺負死,不行,怎麼也不能讓兒子讓人家姑娘拿住。
  還沒等於桂花拿好主意,門外響起的喊聲讓於桂花驚了一下,轉頭看向掛表,十二點多了,這是燕子,出事了?於桂花嚇的蹭的一下從炕上竄了下來,胖胖的大身板這會靈巧的驚人,張大明趕緊跟著下地,而張海早就竄出去開門。
  於桂花被徐燕突然的到來驚的鞋都穿反了,剛剛走出屋門,就聽見徐燕跟張海的說話聲,「燕子,咋了,出啥事了?咋這個時間來了?」
  黑暗中於桂花的聲音顯的有些尖銳又帶著些許的顫悠,徐濤一琢磨就知道嚇到胖嬸了,姐弟倆有些不好意思,徐燕快步衝了過去,扶住於桂花的胳膊,「沒事、嬸,真沒事,我倆尋思你們不能睡,找你和我叔商量點事。」
  徐燕的話讓於桂花的心咣當一下落地了,鬆口氣的同時氣的錘了徐燕後背一下,「死孩崽子,你想嚇死嬸子啊,我還以為出大事了哪。」
  徐燕嘿嘿的笑了,「沒有,真沒事,不是,是有事,有事跟你和我叔商量。」
  於桂花沒好氣的拉著徐燕的手摸了摸,冰冷的小手讓於桂花瞪起了眼珠子,「趕緊進屋,都啥時候了,出門連手悶子都不帶,女孩子家家的手腳涼是大事,趕緊進屋。」
  徐燕嘿嘿的笑著跟著於桂花進了屋,進屋徐燕徐濤就被於桂花趕到炕裡坐著去了,還沒等於桂花說話,張梅蹬蹬蹬跑到灶房給倒了兩杯熱水回來,於桂花笑著揉了下張梅的頭頂,「我姑娘就是會來事,像我。」
  於桂花的自誇讓坐在炕上的張亮做了個鬼臉,徐濤帶著笑看著張亮,等於桂花上炕坐在徐燕身邊,才收起臉上的笑意,「燕子,這麼晚咋回事?」
  徐燕指了指徐濤,「嬸,小濤說屯子裡的人要是看咱們掙錢了會眼紅。」
  簡單的一句話讓於桂花張大明皺起了眉頭,怎麼把這事忘了,可不就是嗎,屯子裡的人什麼樣,還有比他們在屯子裡住了半輩子的人更清楚的嗎?大家都窮的時候,誰也不笑話誰,誰家也不眼氣誰家,但現在可不是啊,尤其是這段時間家裡可沒少來人要看大棚的,要不是張大明攔著,估計早就衝進去了。
  於桂花抬頭看向徐濤,臉色緩和了下來,「小濤,你跟嬸子說說,你咋想起這事了?」
  徐濤笑了一下,「有人問我了,話裡話外就是套我,咱大棚掙了多少錢,菜是多少錢賣出去的。」
  於桂花眼睛一立睖,「誰?誰這麼不要自己那張大臉?」
  徐濤指了指後面,「牛嬸。」於桂花呸的吐了一口,「呸,什麼牛嬸,牛大屁股肯定跟趙大寡婦商量好的,趙大寡婦找到我家,牛大屁股找的你家,不要個B臉,欺負家裡沒人咋的,你等著,看我不找機會撕了那兩張破嘴,一天天東家長西家短的,滿嘴噴糞,還真當沒人能治的了她們了,我就是這段時間忙,現在忙完了,我看誰敢來。」
  於桂花的一陣怒罵讓徐濤忍不住想笑,其實徐濤也知道,胖嬸這還不算罵人厲害的,據他所知,前屯子有一個大嬸,可以坐在人家門口罵一天,中間都不帶重樣的。
  張大明推了推於桂花,「行了,先聽聽小濤咋說,等人家欺負上門,咱使勁削她一頓,人家不來,你咋呼也是白咋呼。」
  於桂花喘口氣接過徐濤遞給自己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張大明看向徐濤,臉上帶著一絲暖意,「濤啊,你咋想的?」
  徐濤笑了一下,微微組織了一下語言,緩慢的開口,「叔,咱們想摀住這事是不可能的,現在只能做大隊和小隊的工作,看看能不能把咱倆家變成試驗田。」
  徐濤的話讓徐燕、張大明、於桂花愣住了,於桂花回神緊皺著眉頭看向徐濤,「小濤,啥意思?把你的意思說清楚,嬸子沒太聽明白。」
  徐濤想了一下,「這麼說吧,就是咱們找小隊找大隊,把咱們倆家菜棚子變成實驗田,但是帶上幾家,只咱們兩家肯定是不行,把大家的目光分散出去,至於人選讓大隊去找,然後讓大隊長帶人來學習。」徐濤停頓了一下。
  看向張大明於桂花,繼續組織語言說道,「叔、嬸,人不能貪心,市場那麼大,肯定不是咱們兩家能吃的下去的,與其等著別人來搶,不如咱們自己送出去,但是一定要跟大隊定好時間,三年內,只是這些變試驗田的人家,等三年後,全大隊推廣,我想大隊長會很樂意給自己的政績添上濃重的一筆。」
  無論是張大明、於桂花還是徐燕、張家三兄妹,都沉默了,慢慢的去想,張家三兄妹和徐燕想沒想明白,徐濤不知道,但張大明、於桂花肯定是想明白了,只要看到倆人越來越亮的眼神就知道。
  張大明笑了,伸手摸了摸徐濤的頭頂,「小濤,還有什麼?把你想的都說出來。」
  徐濤笑了一下,「叔,咱們屯子人什麼樣 ,你們要比我清楚的多,能出餿主意的人絕對不少,但咱們把利潤分出去後,咱們就成了大隊重點保護的人家,沒有誰敢惹咱們,那怕他眼紅的眼珠子掉出來也白紅,只要他還想在屯子裡住著,只能溜須著咱們,叔,嬸,你家在蓋一個大棚,但是這個大棚不是讓你們自己種自己賣錢的,而是以學習的名義租給大隊,我家也加蓋一個,同樣是以學習的名義租出去,一年象徵性的收點錢,但是至於最後歸大隊長還是會計咱們就不管了,只要這兩棚子在,咱們在整個前水五大隊就徹底安全了,大隊長會安排人來看護咱們的棚子。」
  徐濤的話讓想明白的於桂花、張大明對視了一眼,呵呵的笑了,於桂花啪的一下拍了徐濤一下,「好小子,腦瓜子真好使。」徐濤揉了揉鼻子笑了。
第十七章

    談完事情已經是凌晨兩點,徐濤徐燕互相攙扶著離開了張家,回到家裡,徐燕微微皺起的眉頭讓徐濤露出一絲笑意,也不忙著回裡屋,坐在炕沿看著自己琢磨的徐燕,「姐,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沒想明白?或是說有什麼事你沒聽明白?」
  徐燕抬頭看向徐濤,橘黃的燈光下,徐燕突然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徐濤已經變了,清瘦的小臉上不再是怯懦的表情,尤其是眼神,不再是過去的躲閃,而是帶著淡淡的平靜,是的,就是平靜,好像一下子不再是十歲的半大小子,而是能夠充當家裡頂樑柱的爺們,徐燕的心情有些複雜,老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如果可以,徐燕真的很希望徐濤能夠像張亮一樣調皮搗蛋,而不是這樣一副大人的模樣。
  徐燕看著眼神暖暖帶著笑意的徐濤,心底嘆了一口氣,伸手摸著徐濤的頭頂,「濤啊,姐是不是很沒用?姐過完年都十六了,可家裡還讓你跟著操心,不說別的,就是這次種菜賣菜都是你張羅的,姐也就給打個下手。」
  徐濤拉下徐燕的手,呵呵的輕笑起來,徐燕帶著絲絲的不解看著眼神暖暖輕笑出聲的徐濤,「濤,咋了?」
  徐濤搖搖頭,「姐,說句不怕人笑話的話,別看我說的頭頭是道的,其實我就是瞎琢磨,家裡還是全靠你張羅,要是沒有你,我瞎折騰啥?姐,咱跟人家不一樣,咱有父母跟沒有一樣,他們走後,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咱倆是血源親人,你依靠我、我依靠你,咱們倆少了誰都不行,啥叫沒用,姐,你在我心裡是最重要的。」
  徐燕搖搖頭,摸了摸徐濤黑瘦的小臉,「濤,你不用安慰姐,姐知道,要是沒有你琢磨出來的那大棚,不用別的,就他們倆欠下的債就能把姐壓垮了,姐是既高興你懂事了,知道琢磨怎麼給家裡添進項,又心疼你過於懂事,你看看二狗子,你倆一般兒大(一樣大的意思),二狗子還比你大兩個月,可人家才是真正的孩子,每天雖然也幹活,但更多的是玩,姐也希望你能像那些跟你般對般大的小子似的四處瘋玩,但事實上,姐離不開你,家裡也離不開你,這個破家把你綁的死死的,小濤,你怨嗎?怨姐沒有給你一個好的生活?」
  說完話的徐燕不知為何心底有些緊張,徐濤看著徐燕眼神中帶著的那點點膽怯,心底暗暗的嘆了一口氣,暗自搖搖頭,決定把話說清楚,本以為這麼長時間,自己變了,姐能感覺到,沒想到感覺到的竟然是覺得自己沒用。
  徐濤收起臉上那一絲笑意,認真的盯住徐燕的眼睛,緩慢中帶著隱藏在骨子裡的絲絲韌性輕聲開口,「姐,我為什麼要怨你?沒有你,我早在他們跑了的時候就餓死了,是你陪在我身邊養活我,是你在我受傷的時候出去給我討公道,是你一口飯一口飯省出來供我讀書,不是他們,我為什麼要怨你?姐,我不是家裡的頂樑柱,這個家的支柱是你,姐,不怕嚇到你,如果沒有你,我根本不想活著,活著太累,有你才有我,姐,什麼沒用的話以後不要在說了,我們是相依為命的兩個人,誰也不能少。」
  徐燕笑了,帶著淚露出了燦爛的笑,橘黃的燈光下,徐燕的笑在徐濤眼裡,美的驚人,徐濤說不出怎麼形容這種美,但徐濤知道,這一刻的徐燕好像掙脫開滿身的枷鎖,衝出牢籠一樣,有著獨屬於自己的美。
  徐濤笑了,使勁握住徐燕的手,「姐,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對嗎?」徐燕使勁的點點頭,「姐會,無論你走的多遠,姐跟你保證,只要你回頭就能看見姐在你身後站著。」
  1991年2月14日,農曆除夕。
  睡了不到五個小時的徐燕,睜開眼看著被煙燻的發黑的屋頂,臉上露出一絲笑,像是怕吵醒徐濤似的,把頭縮進被窩,躲在被窩裡,偷偷的笑了起來,心裡不斷的咀嚼著徐濤說過的話,徐燕心里美滋滋的,徐燕覺得自己就是徐濤心裡最重要的人,正如自己跟徐濤說的那樣,要一直站在徐濤身後陪伴著。
  重新鑽出被窩的徐燕,臉色潮紅,眼睛濕漉漉的,淡淡的晨光中透出一股少女的嫵媚,要說徐燕漂亮,是真不假,不是時下流行的圓臉大眼睛的富態相,而是小小的鵝蛋臉,細長的丹鳳眼,眼波流轉中帶著一股潑辣的美,筆挺的鼻樑,微微有些厚的嘴唇,一笑的時候嘴角邊還帶著兩個小小的梨渦,而且徐燕屬於特別受端相那種人,越看越俊俏,要不是因為吃的不好幹活又多,外表乍一看又瘦又黑,徐燕早就被屯子裡的那些二流子盯上了。
  不過以徐燕的潑辣,也沒人敢,徐燕上學的時候,曾經因為別的同學拽她頭髮,反覆說完不聽,直接抓起凳子削了過去,要不是男孩子跑的快,當時腦瓜子就干開瓢了,從那以後,學校的老師同學都知道徐燕手黑敢下手。
  一個人偷著美完的徐燕爬起來,穿好雖然洗的已經掉色但很乾淨的衣服,小心的把被子疊好,打開炕櫃,拿出裝錢的匣子,拿出所有的十塊錢,想了一下又放回去一半,零零散散的十塊錢、兩塊錢、一塊錢,湊夠欠大隊的五百塊錢錢,用一個大花手絹包好,放在了被跺底下,上午送禮的時候要欠大隊的錢還上,既然已經打算跟大隊長這些人打交道,而且也打算暴底,就沒有道理欠著錢不還。
  收拾好的徐燕下炕來到灶房,把壓好的灶坑引著,燒上開水,一年到頭了,別管有沒有新衣服穿,但至少要把自己和小濤身上洗乾淨,去去灰塵也能舒舒服服的過個年。
  到了八點多,門外傳來喊聲,徐濤才睜開有些發澀的雙眼,使勁抻了個懶腰,臉上帶著一股淡淡的愜意,難得的睡了一個懶覺,真舒服啊,這幾個月連個囫圇覺都沒睡上,大棚裡的菜總算清乾淨了,能夠一覺到天亮,徐濤覺得很幸福。
  在徐濤心裡幸福很簡單,有飯吃、姐還在,時不時的睡個小懶覺就能讓徐濤美上一整天,一個人追求的越少,得到的幸福感也就越強烈,現在的日子對徐濤來說就是最大的幸福,如果可以,徐濤真想讓時間停留,不過聽到灶房傳來的說話聲,徐濤笑了一下,起床穿衣服,直接來到灶房。
  徐濤徐燕姐弟倆走後,於桂花攆著三個孩子睡覺,自己收拾一下,就躺進了被窩,想到站在門口送徐燕姐弟倆的時候,看到互相攙扶著回家有著瘦弱背影的兩個孩子,於桂花心底有些發酸,於桂花從來沒有懷疑過徐濤為什麼突然聰明了。
  在她的心中,徐濤一直是個有些內秀的孩子,雖然話少有些沉默,甚至還有些膽小,但這些年一個屯子裡住著,徐濤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她就曾經看過徐濤拿著一個苞米桿子自己琢磨的編出了一個小玩意,雖然有些難看,但是人家孩子自己琢磨的,而且燕子也說徐濤知道了爸媽不要他們姐弟了,於桂花只是以為徐濤長大了,懂事了,自己那時候不也是嗎?爹娘活著的時候,自己也是啥活不會幹,可爹娘死了一年,自己被趕出去以後,不是也啥都會幹,人啊,就是沒逼到份,要是逼到份,啥都能幹。
  想起吃晚飯的時候,大明子跟自己說的,徐大慶那倆不是人的東西在大隊借錢把債務扔給倆孩子,當時小濤站在會計室就傻住了,回神後氣的眼眶子都紅了,滿眼的血絲,於桂花呸了一口,在心底把徐大慶兩口子一頓罵。
  洗完腳收拾完自己的張大明回屋看到躺在炕上的於桂花,心裡有些心疼,「大花,過年沒啥事了,你好好歇歇,你看你這段時間,那下眼袋又黑又腫的。」
  於桂花有些好笑的抬頭看著坐在自己頭邊的張大明,自家老爺們啥樣,於桂花可是知道,結婚二十年了,這還是第一次聽見老爺們給自己一句讓人舒坦的話,於桂花也知道張大明對自己對孩子都好,但這個悶葫蘆的性格有的時候還真是讓人火大。
  於桂花拍拍炕面,「趕緊上炕抻抻腰,這抜趾一天了,也歇歇腳。」張大明哎的答應一聲,上炕躺在炕上,看著明顯瘦了很多的於桂花,張大明眼神閃過一絲心疼,對于于桂花,張大明是愧疚的。
  從大花進他老張家門那天開始,因為娘當初不同意自己娶,於桂花進門的時候一分錢彩禮都沒給,進門開始伺候老人,等二弟妹進門,就把他們兩口子趕了出來,要不是老爹偷摸給了一百塊錢,他們兩口子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可就這大花雖然生氣,但還是跟著自己一手建起了他們這個家,這些年無論娘怎麼對待,大花沒說過一個不字,那怕氣的臉色鐵青也沒跟娘頂過一句嘴,前兩年爹有病,無論是大姐還是二弟都嚷嚷著沒錢,也是大花張羅著出去台錢給老人治病,雖然從那以後娘對大花好了,但二十年的夫妻,張大明知道,媳婦早就被老娘把心傷透了,二十年的時間,就是一塊石頭也捂熱了,可惜!
  偷偷的,張大明把手伸進了於桂花的被窩,握住了媳婦滿是老繭粗大的手指,「大花,謝謝你。」於桂花一琢磨就知道因為啥,呵呵的笑了,「謝啥?誰讓咱倆是兩口子了,為了這個家為了三個孩崽子,我就是累死我樂意,你呀,別琢磨哪沒用的,想想明天去大隊長家咋說吧。」
  張大明在黑暗的屋內笑了一下,「直說,其實繞圈子反而讓人覺得咱不懷好意,全屯子都知道我張大明是啥人,咱就實話直說,也別藏著掖著,咱是為了大隊好,雖說有私心,但誰沒私心?不信你就看著,跟咱學習的肯定基本上都是隊長家親戚或是會計家的,即使有外人,也肯定是我這種好拿住的,你呀,別想那麼多,到時候咱就直說。」
  黑暗中,於桂花仔細琢磨著張大明的話,越想越對,忍不住呵呵的笑了,翻個身面對張大明,「大明子,你也沒那麼笨,咋家裡還啥都是我張羅哪。」
  張大明笑了,「你是我媳婦,你當家不是正常的嗎,誰家不是媳婦當家。」張大明毫不猶豫的話語讓於桂花在黑暗中露出一絲笑,雖然已經快四十了,雖然臉上因為常年下地干活有著點點小斑,但於桂花臉上那種帶著幸福的笑還是讓人覺得溫暖,這一刻的於桂花是美麗的,至少在張大明的眼裡於桂花沒有變過,一直還是年輕時的那個圓臉大眼睛笑起來讓人高興的好姑娘。
  當天亮後,張大明於桂花幹完活,交代一聲張梅兄妹三人,趕著趕著馬上來到了徐濤家,被迎進院子,看著門上剛剛糊上還沒粘牢的對子,兩口子笑了,走進屋內,三個人站在灶房說話,於桂花挽袖子幫著徐燕揉麵,張大明坐在靠近門口的小凳子上。
  徐濤走進灶房看到的就是徐燕、於桂花滿頭汗水的揉著一大盆面,徐濤一下子想起了,自家這地方,過年期間要蒸好多饅頭放在外面的大缸裡凍傷,以備家裡來人準備好的飯不夠吃,雖然家裡沒什麼人來,但每年徐燕都會蒸出兩大鍋,只是幾年忙活到昨晚。
  徐濤洗完臉,回屋看了下時間,趕緊把徐燕拉開,「姐,你們趕緊去,趕早別趕晚,可別趕到人家吃飯點去,那可真是磕磣了。」
  徐燕擦了擦汗,「幾點了?」「八點半了,你們趕緊走。」徐燕哎的答應一聲,趕緊摘圍裙洗手,於桂花跟著在盆裡洗手。
  徐燕邊洗手邊看了一眼準備接手的徐濤,瞪了一眼,徐濤準備伸出的手蹭的一下收回,放在了鼻子上,討好的笑了一下,徐燕笑了一下,「小濤,你有啥要交代的嗎?」
  徐濤想了一下,看向三人,「叔、嬸,咱也別藏著掖著,直接說,但重點是咱們掙了多少錢一定要在不經意間說出去。」
  於桂花皺了下眉頭,「小濤啊,那不是讓人都知道了嗎?本來現在大家就知道咱們往外倒蹬菜,說酸話的就不是,這要是在讓大家知道咱們掙多少錢可不是大隊長能攔住的。」
  徐濤笑了一下,搖搖頭,「嬸,我沒說讓你把實數說出來,一半,你家四五千就行,我家三千左右,而且要說第一年因為自己琢磨干的,技術不成熟,所以要求三年的時間休整,還要說咱們是怎麼輪班幹活的,累成什麼樣的,這些寧可稍微誇大點都行。」
  於桂花想了一下,眼睛蹭的一下鋥亮,呵呵的笑了起來,「行,你放心,嬸肯定會說禿嚕嘴的。」
  徐濤瞬間笑眯了眼,走到於桂花身邊,「嬸,還得麻煩你點事,你就說是看我們姐弟倆可憐帶上我們的,別說這裡面跟我有關係行嗎?」
  於桂花眼神複雜的看著徐濤,「濤啊,你知道你說這話意味著什麼嗎?」徐濤笑著點點頭,「知道,嬸,你看看我家,除了我姐和我,連個擋門的人都沒有,我沒啥要求,只想過點安穩日子,在等個兩三年我姐就要找婆家了,讓人知道我姐能幹可以,但是一旦讓人家覺得我姐主意正,會覺得我姐脾氣硬跟婆家處不來的,我不能讓我姐身上背上這麼個名聲。」
  徐濤深知在農村,一個姑娘家你可以能幹,但絕對不能讓未來的婆家覺得你主意正,話趕話就會變成這個姑娘是潑婦,外人可以說姐厲害,可以說姐能幹,可以說姐能過日子,畢竟自家的情況在這擺著,一個十五六的姑娘家帶著個十歲的弟弟,厲害點也是正常的,大家只會覺得這姑娘能把日子過起來,尤其是現在自家真的把日子過好了,這樣的話對姐以後在婆家絕對是個好依仗。
  但絕對不能讓姐被灌上潑婦的名聲,人嘴兩張皮,咋說咋有理,到時候嫉妒自家的,不敢惹大隊的,肯定會說三道四,可能說些什麼?到那時候被攻擊最多就是徐燕這個人,雖然厲害但護短,沒有爹娘的情況下一個十五六的小姑娘自己種了二十幾畝地不說,還跟著種大棚,雖然掙錢了,但也累夠嗆,這要不是張大明家搭手,也是白搭,徐濤自己琢磨著,他知道雖然有的時候同情是種傷害,但你利用好就是一種壓倒輿論的有力武器。
  較大清楚,徐濤送走了徐燕三人,回到灶房前,吭哧吭哧開始揉麵揪麵糰,揉饅頭,一個又一個圓圓的大饅頭被擺放的整整齊齊,一個多小時,徐濤才算把一盆面的饅頭揉好,放進大鍋。
  又收拾了一下灶台,徐濤進屋喝了口水,喘口氣,好一會,感覺歇過來了,徐濤又把屋子收拾了一邊,等衛生收拾好,徐濤進灶房把饅頭出鍋,留出幾個,剩下的全部裝袋放進外面的大缸裡。
  直到十二點半了,三個送禮的人還沒有回來,徐濤的心裡有些打鼓,不知道是不是沒談攏,穿上棉襖走出院子,站在大門口不斷的看著回來的小道,心底仔仔細細的把所有的事情琢磨了一遍,沒感覺到任何紕漏,但徐濤也知道,很多事情即使你計劃的再好,也會又突然的狀況出現,徐濤不知道是不是出現了什麼意料外的事情。
  焦急的等待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徐濤感覺自己都凍的發僵了,才看見馬車晃晃悠悠的過來,越來越近,車上三個人臉上那寒冷的天氣也沒有辦法阻擋的喜氣讓徐濤的心咣當一下落地了。伸伸胳膊伸伸腿,稍微活動了一下,徐濤往馬車方向跑去。
  看到徐濤跑過來的徐燕沒等馬車停穩一下子蹦了下來,腳下一個踉蹌,好懸沒摔倒,要不是於桂花扯了一把,就直接坐雪地上了,徐燕穩住身體,衝著於桂花嘻嘻的笑了,轉頭看向徐濤,興奮的跑了兩步,一把抓住徐濤的胳膊,「小濤,小濤,成了,成了,年後他們就來先看看啥是暖棚,然後回來幫著先把暖棚搭上。」
  徐濤笑了,輕輕拍了拍後背,徐燕興奮的有些發喘,但就是這樣也沒擋住徐燕的興奮,於桂花跳下馬車,走到姐弟倆身邊,一手抓住一個,「走,今個中午這頓飯在嬸子家吃了,誰都不能說不行啊,只是中午飯,年夜飯嬸子不留,別管你家人口多少,過年家裡怎麼也得有點火氣,把來年的生活帶的旺旺的,晚上沒事讓二狗子大丫也去你家陪你倆。」
  於桂花的話讓徐濤到了嘴邊的話嚥了回去,笑著點了點頭,「行,嬸子,我餓了,咱進屋趕緊做飯吧。」
  徐濤的不裝假讓於桂花發出一陣愉悅的大笑聲,「好,嬸子早上走的時候把東西都準備出來了,白面大饅頭,紅燒肉,還有咱自家種的蔬菜。」
  徐濤不自覺刺溜吸了一下口水,徐濤都想不去來多久沒吃過一頓純肉了,不說不想,這胖嬸一說,徐濤就覺得自己饞肉饞的口水都要出來了。徐濤難得的孩子氣讓幾個人哈哈哈的大笑起來,笑聲中帶著對第二年的憧憬,帶著對好日子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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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三十晚上,徐濤徐燕姐弟倆吃了一頓韭菜豬肉餡餃子算是把年過去了,累了幾個月,姐弟倆連守歲都沒堅持住,吃過餃子洗洗就睡了,一天又一天,在焦急的等待中,初六一大早,徐濤所在正蘭二隊隊長唐朝福趕到兩家,分別通知張大明、徐燕,上午大隊下來看暖棚,徐濤讓徐燕收拾一下屋子,自己跑到後院把大棚燒上柴火,從菜賣完,大棚就一直沒有像以前似的沒完沒了燒柴火,只是早晚燒了一遍,怕的就是人家來了,走進冰冷的暖棚失望。
  不到十點,大隊長王榮發、會計張玉柱跟在唐朝福身後在兩家暖棚轉了一圈,又仔細詢問了一邊,最後定好農閒的時候過來蓋大棚,而多蓋的兩座大棚,以每年三百塊錢租給大隊長和會計,但說好,兩家不負責種,第一確實是沒時間,第二也是看到了徐濤家實際情況,滿臉笑容的王榮發、張玉柱離開了正蘭二小隊,至於下面三人怎麼商量就不是徐濤他們能夠知道的。
  終於解決了麻煩,徐濤覺得心頓時輕鬆了許多,看著滿臉笑容的徐燕、於桂花,徐濤心底緩緩吐出一口氣,慢慢算計著,三年,三年不多,只要給姐攢出一個拖拉機就能讓姐風風光光的出嫁,記得以前姐出嫁就帶了四床棉被,因為這姐沒少被妯娌奚落,徐濤微微握住拳頭,無論如何也要讓徐燕在婆家挺胸抬頭的。
  徐濤想起剛剛側面看到的王榮發,心底有著淡淡的感激,王榮發是個即正直又帶著小小狡猾的人,有著自己的底線卻又帶著一絲小狡詐,徐濤清楚的記得當初自己走的時候,王榮發曾經偷著給了自己五十塊錢,錢不多,但對於滿身上下只有一百塊錢的徐濤來說卻是不小的數字,而這次之所以鼓動胖嬸他們去找大隊長,就是因為徐濤知道王榮發是個什麼樣的人,雖然護短卻又面面俱到不會讓人挑出毛病,只要他答應護著你,就一定會一護到底。
  想到這裡,徐濤隱晦的看了一眼徐燕,如果自己沒有猜錯的話,到了九月自家多蓋的那所大棚絕對會是王榮發家的,雖然不知道到時候來幹活的是誰,但如果能夠讓徐燕先跟婆家熟悉熟悉,那麼對於以後的徐燕來說只有好處沒壞處。
  徐濤的腦海裡從來沒有過給徐燕換一個丈夫的念頭,姐夫王貴柱對徐燕的好,那是連徐濤都自認不如的,徐濤不知道別人怎麼看待,但在徐濤心裡,沒有什麼事能夠比徐燕找一個真正疼她的人重要,徐濤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過女朋友,但徐濤從徐燕的口中不止一次的聽過,這輩子嫁給王貴柱是她選擇的最對的路。
  瑕不掩瑜,王貴柱雖然有些殘疾,但哪有怎麼樣?能夠因為別人說一句徐燕是不下蛋的母雞而扛著鋤頭把人家砸的稀巴爛的男人,一個能夠因為徐燕三年沒孩子而挺直著腰板擋住各方指責甚至透話說自己有毛病的男人,就是他徐濤承認的唯一的姐夫人選。
  時光流逝,轉眼間寒冷的冬季過去了,春天來了,順著房簷滴滴答答融化的冰雪除了給人們的出行帶來不便,也意味著對於農民來說,一年中最辛苦的兩個季節春季播種的辛苦要開始了。
  1991年3月21日,春分。
  放了學,徐濤收拾好書包走到張亮身邊,「張亮,你先幫我拿著書包,我去找老師請假。」
  張亮抬頭看向徐濤,有些不解,「你咋了?請啥假?」
  徐濤笑了一下,把書包交給張亮走出教室往教師辦公室走去,咚咚咚敲門推開教師辦公室,看到站在桌子邊跟同事吹牛的張裕海,徐濤喊了一下,「張老師。」
  張裕海轉頭看向門邊,當看到站在門邊黑瘦的徐濤時,微微皺起了眉頭,「啥事?」
  徐濤走進辦公室,「張老師,我想請假?」
  張裕海眉頭深皺,上下打量了徐濤一眼,「有病了?」徐濤搖搖頭,「張老師,我家要種地了,家裡就我姐自己幹不過來,我想請假回家幫著把種子搶種上,要不然會耽誤節氣的。」
  張裕海臉色一沉,「就你家種地,別人家不種?要是都像你似的種地就請假還上什麼學?」
  徐濤臉色平靜的看著沉著臉的張裕海,「張老師,我家什麼情況你也瞭解,我父母不在家,我家的地不能不種,咱是農民,一年到頭就指望這點地。」
  徐濤的話讓張裕海一哽,看著眼前這個黑瘦的少年,沒有一絲表情的說著家裡的情況,其實學校上下都知道徐濤父母跟人跑了,但沒想到這孩子自己說了出來。
  「行了老張,趕緊給假吧,地裡的活也不是一個人能幹的。」旁邊的別的班老師幫著勸了兩句,張裕海看著不說話的徐濤,皺著眉擺擺手,「回去吧,回去吧,給假,什麼時候種完地什麼時候回來,我告訴你徐濤,你要是耽誤學習,教鞭可不會說話。」最後的威脅徐濤沒有放在心上,只是點了點頭,「謝謝老師。」說完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出了辦公室輕輕關門,徐濤聽見張裕海的話,「這沒爹媽的孩子就是不行,連個感激的話都不會說,現在的學生啊,真是不好管教,哎,老胡,你說徐濤他媽跟誰跑了,不是...。」
  徐濤看著關閉的辦公室大門笑了一下,轉身離開了。
  回到家吃過晚飯,徐濤把請好假的事跟徐燕說了,徐燕瞪大眼睛看著自己做主的徐濤,氣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呼哧呼哧直喘,徐濤輕輕的笑了一下,「姐,你別生氣,聽完說行嗎?」
  徐燕指著徐濤,大吼了起來,「你給我說清楚,為啥不上學,我早就說過了家裡有我有我,你好好上學就行,我說話是放屁啊。」
  徐濤把徐燕的手指拿下,「姐,我知道咱家有你,可我心疼,雖然有馬,但地裡的苞米梗子必須從地裡挖出來才能在種地,二十幾畝地,靠你自己,挖到啥時候?要是在耽誤節氣,什麼都晚了,就算你全部挖完了,還要挖坑撒子吧,這都不是一個人能幹完的,要是真耽誤了種地,咱家今年的收成可實在是不像話了,本來因為咱們掙錢了,屯子裡就都盯著咱,要是因為沒幹過來耽誤了地裡的收成,屯子裡這幫人還不知道咋說哪。」
  「管她們說什麼幹啥?自己活自己的,自己過自己的日子,聽別人話還不活了哪?」徐燕繼續吼著。
  「姐,我不在乎別人說啥,但我不能讓別人說你有倆錢得瑟的連地都種不好,那樣不行,姐,你別生氣了,假我都請好了,你也別生氣了,咱倆明天一早就下地,趕緊干,我也好趕緊上學。」徐濤的慢聲細語讓徐燕的火氣憋在胸口,看著已經拿定主意的徐濤,徐燕氣的騰的一下站起身,來回在屋裡轉圈圈。
  徐濤靜靜的坐在炕上,什麼都沒再說,徐濤知道,這會說的越多,徐燕就越生氣,還是等等徐燕自己想清楚,不知道過了多久,徐燕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點,徐濤心底露出了一絲笑意,徐燕就是這樣,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
  徐燕緩過勁盯住徐濤,「一個星期,最多一個星期,你趕緊給我上學,啥事都不能耽誤學習。」徐濤想了一下,算計著應該差不多,緩慢的點點頭,「行,一個星期後我上學。」
  徐燕狠狠的瞪了徐濤一眼,轉身走出屋子,去下屋把明天下地的工具拿了出來,等徐燕拿著工具進屋,徐濤接過仔細檢查了一遍,有毛病的修修,沒毛病的放在一邊。
  第二天天還沒亮,徐燕起床燒水做飯,姐弟倆吃了早飯趕著馬車往自家的地走著,車上除了放有中午的午飯還有一水壺的開水,到了地上,徐濤把馬車趕到一邊拴好,拿著鏟子開始挖深埋在地下的苞米梗子,一個又一個,不知道幹了多久,等徐濤站起身的時候,感覺腰都不聽使喚了針扎似的疼,兩條腿也直哆嗦。
  徐濤擦了擦滿頭滿脖子的汗水,緩了一會,走到馬車邊到了一大碗涼水咕咚咕咚喝了,又倒出一碗給徐燕送了過去,看著徐燕滿臉的汗,徐濤把搭在肩膀上的毛巾遞給徐燕,「姐,你歇會,喘口氣。」
  徐燕接過水大口喝完,抬起胳膊擦了擦嘴角,又用毛巾把脖子和腦袋上的汗擦擦,「不用,趕緊干,咱的趕在清明前把種子撒上,要不然會耽誤苞米的生長,濤啊,你悠著點幹,別累著了,你沒下過地要是一下子累傷了,以後麻煩著哪。」
  徐濤拿過徐燕手裡的碗笑著點點頭,轉身往馬車邊走去,放好東西,徐濤沒有休息繼續順著壟溝走到自己挖了半截的地方,繼續蹲下挖梗子。
  起早貪黑,又加上張亮、張海哥倆的幫忙,總算趕在一個星期把地裡的梗子全部挖乾淨,幹完活的那天晚上,徐濤躺在炕上,感覺整個身體疼的好像不是自己的似的,徐濤不知道,因為疼,晚上睡覺的時候,徐濤會不自覺的哼出聲,這讓無意中起夜的徐燕聽到,心疼夠嗆,可徐濤的倔強也讓徐燕沒有任何辦法,只能自己使勁的干,為了怕上廁所耽誤時間,徐燕連水都不敢喝,就怕喝水上廁所耽誤時間,徐燕想著自己多干點徐濤就能少幹點,而徐燕不知道,徐濤的想法和她一樣,一水壺的水,姐弟倆每次晚上回家的時候都會剩下不少,都是一樣的理由,但誰也沒說,只是默默的以自己的方式去疼著最親的人。
  緊趕慢趕,總算在清明前把所有的苞米籽撒在地裡,而徐濤也在挖完坑後回到學校繼續上學,雖然張裕海對徐濤沒有什麼好臉,但徐濤卻沒有讓張裕海的教鞭在落在自己身上,作業按時完成,考試不上不下,課堂上既不舉手也不主動回答問題,在徐濤心裡,巴不得老師忘記他這個人才好,慢慢的,或許是徐濤的沉默對策見效了,一個學期過後,張裕海慢慢的忘記了坐在角落裡的徐濤,徐濤鬆口氣的同時暗自笑了,只要保持這樣畢業,就算可以了。
  早在開春的時候,徐濤就已經跟徐燕說好,今年夏天什麼都不干,避著點人,只要把自家二十幾畝地種好就行,省著屯子裡的人都盯著,時間一長,新鮮事一出,他們兩家這點事也就慢慢消停了,於桂花張大明兩口子也是這個意思,於桂花沒有跟徐濤姐弟倆說,連城裡的大姑姐話裡話外都打聽他們掙了多少錢。
  於桂花孝順老人,可不會慣著大姑姐,只是簡單的一句話,掙的錢全部還當初老爺子看病的饑荒了,大姑姐一句話沒說,臉色微微有些尷尬的走了,於桂花只要想起那時候的事,就恨不得扇她兩個大耳光,真沒錢,你一個出嫁的姑娘沒人攀你,但你不能這邊說沒錢,那邊掉屁股給自家買電視,這不是明擺著瞧不起人嗎。
  天氣一天天熱了,今年也不知道什麼原因,學校六月底就開始放假,這讓張亮徐濤樂壞了,徐濤計劃著趁著假期把家裡院子的樹條全部換成木樁,中間糊上黃泥,高點壘著,省著到了冬天大棚開始種的時候老有人隔著樹條往裡看。
  跟著張亮和小嘎他們回到家的徐濤看了看屋裡沒人,放下書包洗了把臉,轉到後院,看到徐燕帶著個大草帽正在收拾大棚旁邊的菜地,雖然今年徐燕沒出去賣菜,但自家還是有點自留地,前院開春的時候,張海幫著移植了兩顆大秋果樹,兩棵大李子樹雖然今年沒希望結果,但還是讓徐濤樂壞了,本來反對的徐燕看到徐濤難得的高興,也就沒有在阻止。
  「姐。」徐濤邊往徐燕身邊走邊喊了一聲,彎腰正豆角架子的徐燕抬頭看見徐濤笑了一下,「小濤,回來了。」
  徐濤點了下頭,「姐,我們放假了,你完事了嗎?完事你回屋,我跟你商量點事。」
  徐燕把手裡的繩子綁好,站起身,「完了,走,回去,外面太曬。」徐燕邊說邊走。
  徐濤等徐燕洗完手回到屋裡,把倒好的涼白開遞給徐燕,徐燕接過喝了一口,放下手裡的大茶缸,「說吧,啥事。」
  徐濤微微笑了一下,「姐,我想把咱家院子的柵欄收拾了。」徐濤的話讓徐燕微微皺了下眉頭,「你想咋整?」
  「打上木樁子,中間糊泥,高點壘著,省著咱種大棚的時候,總有人隔著柵欄往院子裡看,黑燈瞎火的,在嚇個好歹的。」
  徐燕早就想把圍院子的樹條換下,但家裡就倆人,根本幹不動,徐燕想了一下,「行是行,可到時候又要麻煩大明叔了。」
  徐濤擺擺手,「不用,我到時候找大海哥和二狗子幫我砍樹樁就行,糊泥我自己來,那不是啥技術活,姐,你還是找胖嬸商量一下,咱家把下屋該一下吧,冬天人家來種大棚可是要在咱家住的,你讓人家住哪?要麼就是在加蓋一個西屋,我搬過去,要麼就是把下屋收拾出來搭炕。」
  徐濤的話讓徐燕有些驚訝,「咋的,用咱家地種大棚,還要住咱家啊?」徐濤看著驚訝的徐燕揉了揉額頭,「姐啊,你不會以為人家來回跑吧,咱的給人家準備地方,不住是最好,萬一人家要是住哪?你讓人家住哪?」
  徐燕還真沒想過這事,她以為就是來種大棚也是會自己找地方,現在徐濤給提了醒,徐燕想了想,可不是這麼回事,人家不來是人家的事,但是自家要是不準備,那不是明擺著不歡迎人嗎?
  徐燕想了一下,看向徐濤,有些猶豫,「濤,你是啥意思?」
  「姐,我想加蓋一間西屋,我都這麼大了,咱倆還住一個屋哪,雖然隔著牆,但也不方便,要是加蓋一個西屋,有三四百塊錢就夠了,你到時候把這屋好好收拾一下,你住裡屋,外屋來人做客啥的,也有地方待,你說咋樣。」
  徐燕有些心疼,三四百塊錢哪,這要干多久才能掙回來,可徐燕也知道徐濤說的是事實,小濤一年比一年大了,自己也十六了,洗澡換衣服啥的都不方便,徐燕抬頭看了一眼徐濤,咬了咬牙,「行,咱加蓋,反正掙錢不就是為了讓咱自己過舒服點嗎,走,咱找胖嬸商量一下,她家去年收拾的房子,我前幾天聽胖嬸說想批房場,要是行的話,就在咱家隔壁,咱去問問看,她家去年收拾房子花了多少錢。」
  徐燕說完下炕又順手把徐濤拉了下來,徐濤也想著找張海張亮幫忙,姐弟倆收拾一下出了家門。
  7月5日,商量好又找大仙看好的黃道吉日,徐濤家開始動土起西屋,其實按照正常的房屋假設,徐濤家應該是東西兩個屋子,但當初也不知道什麼原因只蓋了東屋,正好這次有機會,徐燕姐弟倆商量後又問了胖嬸,總算在今日開始蓋房,雖然只是加蓋,但農村講究這事,還是又看日子又找人算的。
  而從上次跟張海商量後,徐濤第二天就開始趕著馬車去林子裡伐木,一趟又一趟,一天又一天,三個人足足幹了十天才算把院子和房子的木頭準備齊全,徐濤也沒有休息,第二天開始,清理所有的樹條,打木樁和泥,制土坯,徐濤硬是用了一個半月的時間,把一畝多地的院子圍牆全部幹完了,而加蓋的西屋也總算在徐濤收拾完院子的前兩天徹底弄利索,連東屋姐弟倆當初相隔的土牆也打掉了,重新盤炕又重新砌牆,算是把兩下分開了。
  徐濤看著煥然一新的家,瘦的都窩進去的眼睛都笑眯了,徐濤是樂壞了,可徐燕看著花出去的四百三十七塊錢,心疼的直絮叨。
  這天徐濤徐燕姐弟倆正在屋裡糊牆,大門外響起喊聲,徐燕滿手的漿糊,碰了一下徐濤,「小濤,快去看看誰來了,咋還站在大門外喊哪。」
  徐濤透過敞開的窗戶看了出去,被苞米擋住的大門根本看不到人,徐濤一下子想起自家換牆換大門了,趕緊蹦下炕往外跑,不過想到大門敞開著,這人誰呀,怎麼不進來,不是屯子裡的?
  徐濤還沒等跑到大門,就看見站在大門口站著的男人,徐濤腳步一下子頓住了,愣愣的看著男人有些緩不過神來,他、他,他怎麼、怎麼來了。
第十九章

    大門邊那個中等身材有著黝黑臉龐的年輕男子讓徐濤愣住了,「這是老徐家嗎?」門邊男子看見站在院內看著自己發愣的徐濤微微挪動了一下右腿,不自在的問了一句。
  徐濤回神,看著久違的,只在記憶中的臉龐,眼眶微微紅了,好像又看到了當年那個為了自己有個去處上下奔波到到腿腳跛的站不住的男人,使勁眨了眨眼睛,「是。」
  男子露出憨厚的笑,「我是王貴柱,王榮發家二小子,我爹讓我來問問什麼時候開始蓋大棚。」
  徐濤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快步走到門邊,抓住王貴柱的胳膊,「哥,進屋,外面熱。」
  徐濤的熱情讓王貴柱臉上憨厚的笑越發的明顯,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哎的答應著,一瘸一拐的跟著徐濤往屋內走,徐濤刻意放慢腳步,配合著王貴柱,徐濤知道,王貴柱的腿走的越快跛的越厲害,王貴柱的腿到底是怎麼傷的徐濤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腳踝粉碎性骨折腳筋斷裂之後沒條件接好後落下的殘疾。
  徐濤把王貴柱迎進院子,邊配合著王貴柱的腳步邊大聲喊著,「姐、姐,你快出來,家裡來人啦。」
  徐燕聽到院子裡徐濤的喊聲,連手上的漿子都來不及洗洗,趕緊跳下炕往外跑,站在門邊看到徐濤滿臉笑的帶著一個笑的憨呼呼的傻大個過來,徐燕有些疑惑的看著徐濤,徐濤笑著指了指王貴柱,「姐,這是大隊王大叔家的二哥。」說完看向王貴柱,「哥,我叫你二哥行嗎?」
  門口站著的徐燕讓王貴柱臉一下子紅了,越發的不自在,要不是臉龐黝黑肯定看的一清二楚,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時候,聽到徐濤的問話,王貴柱趕緊點頭,「行,你要是不嫌棄就叫二哥。」
  徐濤瞬間笑眯了眼,目光看向徐燕,「姐,這是王大叔家的二哥。」徐燕難得看到徐濤笑成這樣,上下打量了一下王貴柱,當眼神落在王貴柱後腳跟不著地的右腿時,目光露出一絲好奇,而徐燕的打量讓王貴柱不自覺的動了動殘疾的腿。
  徐濤往前走了一步,擋住了徐燕的目光,徐燕抬頭看向王貴柱,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其實徐燕還真不是看不起王貴柱的殘疾,雖然有些好奇,但更多卻是覺得這麼年輕腿腳就不好肯定不好受。
  「二哥,進屋吧,外面熱。」徐濤看了看都不說話的倆人,笑呵呵的招呼著王貴柱進屋,徐燕也趕緊錯身,「對、快進屋喝點水,咋這天過來了,這時候多熱。」
  王貴柱笑了一下,「我爹讓我來問問啥時候開始蓋大棚,順便看看你家是不是有啥活,讓我給搭把手。」
  徐濤徐燕都笑了,徐燕搖搖頭,「沒啥活,大棚要到九月開始干,我們到時候把東西準備好,你回家備好種子就行。」
  邊說邊讓王貴柱坐在外屋的炕上,王貴柱看著亂糟糟的屋子有些不解,徐燕笑了指了指房子,「我家收拾房子了,這不是在跟小濤糊牆哪。」
  王貴柱看到地上放著的一盆自家打的漿糊和牆麵糊了一半的報紙,一下子站了起來,「還差多少,我來糊,我家牆面都是我糊的。」
  徐濤趕緊攔住王貴柱,「哥,不用,我倆一會就完事,你看你一頭的汗,趕緊歇歇。」
  王貴柱笑了笑,直接走到放在地上漿糊盆子邊,拿起盆子,仔細看了一下姐弟倆糊的牆面,這一看,王貴柱微微皺了下眉頭,「你倆是打算糊一遍還是兩遍?」王貴柱邊看邊問。
  徐濤看向徐燕,徐燕有些不解,「咋了,這糊一遍就行吧。」
  王貴柱伸手摸了摸糊完但都是泡的報紙,搖搖頭,「這不成,你家報紙夠嗎?要是夠多糊一遍吧,你們這底子沒打好,到了冬天一熱全都得起包,鬧不好要掉的。」
  徐濤徐燕姐弟倆互相看了一眼,覺得自己糊的挺好啊,徐濤目光看向王貴柱,「哥,那應該咋糊?」
  王貴柱收回看向牆面的目光,「你家有板子嗎?」
  徐濤點頭,「有,我家收拾房子了,剩下點,咋了?」
  「哪你給我哪一個過來,我告訴你咋糊牆面。」徐濤點頭跑出去在下屋拿了一根手臂長的細長條木板,回到屋裡遞給王貴柱,王貴柱接過,拿起放在漿糊盆子裡的刷子輕輕的在牆面刷了一層,接過徐燕遞過來的報紙從下往上開始用板子推,徐濤都沒看清楚,一張報紙就貼在了牆上,徐濤走近一看,平整的報紙好像是牆面自來就帶的似的,完全沒有他們姐弟倆糊的那樣一個地方漿糊多,一個地方漿糊少的情況,徐濤轉頭笑著衝著王貴柱伸了下大拇指,「哥,你真厲害。」
  徐燕也湊上前輕輕的摸了摸,回頭衝著王貴柱就笑了,徐燕嘴角的兩個小酒窩讓王貴柱臉轟的一下黑紅黑紅的,不好意思的伸手撓了下腦袋,但卻忘記了手裡還拿著刷子,直接把漿糊刷子按腦袋上了。
  王貴柱傻憨厚的樣子讓徐濤徐燕都笑了,徐濤上前拿過王貴柱手裡的刷子,「哥,你快洗洗去吧,看你一頭漿糊。」
  姐弟倆的笑讓王貴柱越發的不好意思,鬧出這麼個笑話,王貴柱不好意思的連脖子都紅了,重新拿過徐濤手裡的刷子,「我幹完一起洗。」說完拿著刷子開始幹了起來。
  徐濤慢慢的後退到門口,看著屋內,王貴柱刷牆徐燕遞報紙,你遞我接,彼此之間明明第一次見面,卻有著一股淡淡的默契,雖然倆人都沒有說話,但在徐濤眼裡,好像又看到了姐夫和姐結婚後那種只存在倆人之間的默契與溫情。
  徐濤看著王貴柱滿臉認真的幹著活,眼神閃過一絲淡淡的溫和,姐夫還真是一點都沒變,憨厚,認真。
  或許是多了一個人幹活,沒等到中午,徐燕的東屋裡外牆面全糊完了,徐燕站在門口看著糊的整整齊齊顯的乾乾淨淨的屋子,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轉頭看向王貴柱,「哥,謝謝你。」
  王貴柱趕緊擺擺手,「不用不用,應該的應該的。」說完就傻住了,好像又說錯話了,王貴柱自己有些沮喪,也不知道為啥,只要看見徐燕,王貴柱就覺得自己好像老鬧笑話,在灶台邊燒火的徐濤眼神閃過一絲笑意,以前王貴柱第一次見徐燕的時候就是這種情況,不斷的說錯話,不斷的鬧笑話。
  徐燕微微有些不解為啥說應該的,想了一下,可能是因為要用自家地種大棚也就沒在意,「哥,小濤燒水了,你洗洗頭,我做飯。」
  王貴柱偷看了一眼徐燕滿臉的笑,微微鬆了一口氣,笑呵呵的答應著,徐濤兌好水,招呼著王貴柱,徐燕看了看家裡也沒啥葷菜,可人家第一次登門還幫著幹活,想了一下,拿出幾個雞蛋,又摘了一把韭菜,咣咣咣的開始剁餡子,和面和餡子,手腳麻利的用了一個半小時包出一百多個餃子。
  而徐燕做飯這功夫,王貴柱徐濤也沒閒著,王貴柱看到徐濤家擺放在牆根的工具,坐在門口又開始收拾,徐濤坐在一邊,邊看著王貴柱幹活,邊問了冬天自家大棚是誰來種,是住在自家還是來回跑。
  等終於送走王貴柱後,徐濤臉上的笑怎麼也藏不住了,正如自己想的那樣,冬天自家的大棚是王貴柱家來種,而來種菜的人就是王貴柱和他妹妹王二梅,徐濤看了一眼收拾灶台的徐燕,心底有種感覺,是不是這倆人注定是夫妻,怎麼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都給自己一種他倆注定在一起的感覺?
  徐濤越想越高興,呵呵的站在門邊笑了,徐燕被徐濤的笑聲引的放下手裡的活,走到徐濤身邊,拍了拍徐濤的額頭,「小濤,你咋了?」
  徐濤笑眯眯的看著徐燕,搖搖頭,「沒咋的,高興。」
  徐燕看了一眼美滋滋的徐濤,「傻樂啥呀,你高興啥哪?」徐濤搖搖頭,「姐,我收拾一下我那屋。」
  說完就轉身往西屋走去,徐燕笑著搖搖頭,沒在搭理徐濤轉身繼續收拾灶台。
  而離開徐家的王貴柱趕著馬車,腦子裡不知道為啥總出現徐燕笑眯眯的眼和掛在嘴角的酒窩,王貴柱已經十九了,這在農村,早就可以說媳婦,要是單單因為瘸腿,只看王貴柱家的條件和王榮發也能說上好媳婦,但王貴柱自己不同意,無論相看幾個王貴柱就是搖頭。
  這把王榮發兩口子愁的夠嗆,可王貴柱看似憨厚沒什麼主意,但卻極其倔強,只要是他不同意的事,誰說也沒用,因為殘疾王榮發兩口子也不忍心逼自家二小子,就這麼拖了下來。
  等王貴柱晃晃悠悠的趕著馬車回到家裡,看到站在門邊抻脖子的娘曲大華,臉上露出一絲笑,「娘,你咋出來等著了。」
  曲大華等了半天可算看見王貴柱,頓時滿臉笑容,「我這不惦記你嗎,咋這時候才回來?吃飯了嗎?」
  王貴柱下了馬車,牽著馬繩,邊走邊點頭,「吃了,中午在老徐家吃的餃子。」
  曲大華有些奇怪的看了看王貴柱,這二小子難得啊,曲大華可是知道自家孩子啥樣,很少在別人家吃飯,總怕麻煩人家似的,就是自己親舅舅家也是,「咋還在人家吃上飯了?」
  王貴柱背對著曲大華把馬車栓好,「我去正趕上徐家姐弟倆糊牆,我幫著幹活了。」
  曲大華臉上露出了然的表情,難怪,想到王貴柱說吃的餃子,曲大華暗自點點頭,是個知禮的人家,大中午的還給包頓餃子,「我還惦記你沒吃飯哪,吃了就行,進屋吧,你爹等著你哪。」
  王貴柱哎的答應著往屋裡走,王貴柱家是正經八百三間大瓦房,爹娘住中間,左邊是王貴柱,右邊是王二梅,結婚的王寶柱當初定親時就批房場自己蓋房子搬出去了,當初說好的,因為王貴柱腿腳不好,老兩口以後要跟著王貴柱,而家裡的三間大瓦房也歸王貴柱,雖說王寶柱媳婦周淑華有些不樂意,但王寶柱卻點頭答應了,周淑華也就不敢在說些什麼。
  走進正屋的王貴柱看到坐在炕邊捲菸的王榮發,臉上露出一絲笑,「爹,我回來了。」
  王榮發抬頭看向王貴柱笑著擺擺手,「趕緊坐下歇會,累了吧。」說完轉頭看向王二梅,「二梅子給你哥倒點水喝,看你哥熱的。」
  王二梅笑著指了指放在炕沿的大水杯,「爹,我早就把水倒好了。」王二梅的話讓跟在王貴柱身後進來的曲大華笑了,「我姑娘啥時候都這麼有眼力見。」王二梅一仰脖,「那是。」
  王貴柱坐在王榮發身邊呵呵的笑了,王榮發點著捲好的旱菸抽了一口,「咋樣,問清楚了嗎?」
  王貴柱點點頭,「問清楚了,九月開始蓋,人家說啥都不用咱管,只要咱把種子備好就行。」
  王榮發點點頭,看了一眼滿頭汗的王貴柱,「二柱子,回屋歇會,晚上讓你娘給你熬點綠豆水喝。」王貴柱點點答應著,離開了正屋,王榮發又把老姑娘打發出去,坐在炕邊捲菸仔細琢磨著。
  王榮發好半天沒說話,只是吧嗒吧嗒抽著煙,曲大華看了一眼老頭子,「二柱子他爹,你是不是有啥想法?」
  王榮發抽完煙,把煙掐了抬頭看向曲大華,「你不瞭解老徐家情況,人家就姐弟倆,一個十六一個十一,雖說人家說啥都不用咱管,但到時候蓋大棚的時候咱的讓二柱子去幫忙,咱用人家大棚雖說是花錢租的,但咱不能心裡沒數,而且..」王榮發想起看到的爽快利索的徐燕,雖說年紀小但穩重的徐濤,暗自點點頭,「那姐弟倆不簡單,絕不是眼皮子淺的人。」
  曲大華有些不在意,「話不能這麼說,咱雖然用她家地了,但咱給錢了,再說了,咱也是變相護著她們家,要不然,就憑她們姐弟倆也護不住。」
  王榮發皺著眉看向曲大華,「你知道人家一個大棚能掙多少錢?你那三百塊錢好幹啥?人家用的著討好你嗎?就憑人家那手冬天種菜的手藝,上桿子的人有的是。」
  曲大華有些好奇了,身體前傾看向王榮發,「掙多少?」突然曲大華仔細打量起王榮發,有些不確定的問道,「你別給我繞圈子,你是不是有啥想法?」
  王榮發抬頭看了一眼門口,「我相中徐家大姑娘了,我想把那姑娘說給二柱子。」
  曲大華有些吃驚的看著王榮發,「你虎啊,那是什麼人家?爹媽都跑了,老話說,上樑不正下樑歪,那姑娘的媽跟人跑了,都說姑娘像媽,萬一以後那姑娘跟人跑了咋整?不行,我不同意。」
  王榮發砰的一下把煙簸箕墩在了桌子上,立睖著眼睛瞪著曲大華,「什麼亂七八糟的,我是二柱子親爹,要不是那姑娘真好,我能說嗎,利索能幹,從她爹媽跑了,人家的日子全靠徐燕頂起來,你看看人家那日子過的,一個大棚一個冬天掙好幾千,咱二柱啥樣你不知道?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不找個厲害的,以後咋整,而且徐燕那姐弟倆屬於你對我好一分我還十分的主,你以為我這段時間老找唐朝福喝酒是為啥?你以為我為啥要種她家的大棚?為啥要讓二柱子去?」
  曲大華看到不高興的王榮發,不確定的問道,「那姑娘真那麼好?」
  王榮發緩口氣點了下頭,「你自己打聽打聽,不過,那丫頭歲數小點,二柱子他倆要是能成,咋的也要等兩年。」說完皺了下眉頭,徐燕唯一讓王榮發不滿意的就是歲數小。
  曲大華開始仔細琢磨開,自己兒子啥樣,她可是清楚,好半天才看向王榮發,「你想好了?」
  王榮發點頭,「想好了,找時間問問二柱子,要是二柱子自己樂意,冬天種菜的時候,就讓他自己好好品品那姑娘。」
  曲大華搖了搖頭,「老頭子,要是那姑娘真那麼好,人家能相中咱兒子嗎?咱自己知道兒子好,可二柱子畢竟腿腳不利索。」
  王榮發楞了一下,仔細想著唐朝福說的話,不確定的微微點了點頭,「應該能行吧,哪姑娘不像是光看外表的人,看看吧,看看倆人接觸的咋樣。」曲大華無奈的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不過王榮發的話還是勾起了曲大華的一絲好奇,決定找時間去看看徐燕。
  而王家兩口子在說徐燕徐濤,吃過晚飯的徐濤也裝作不經意的在徐燕面前提起了王貴柱,「姐,你說今個來的老王二哥咋樣?」
  徐燕有些不解的看向徐濤,「啥咋樣?」
  徐濤看著不明白的徐燕,「就是人咋樣,姐,你看看人家這活幹的,真漂亮。」徐濤說完指了指牆面,徐燕轉頭看向糊好的牆,臉上露出笑容,「是漂亮,比咱倆幹的好多了。」
  徐濤也點頭,「姐,我覺得老王二哥人不錯,雖然有些殘疾,但能幹還老實。」徐燕想了一下王貴柱有些模糊的臉,不確定的點了點頭,「好像是吧。」
  徐濤一看徐燕的表情就知道徐燕沒太在意王貴柱,想了一下,還是等冬天的時候常接觸以後在問,徐濤瞭解徐燕,徐燕不是一個注重外表的人,或許是那兩個人給徐燕的影響太深,徐燕極其不喜歡長的俊俏的男人,憨厚老實的男人才是徐燕的首選,雖說王貴柱有些殘疾,但徐濤相信徐燕會透過表象看到王貴柱珍貴的內在,徐濤笑了一下沒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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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1993年12月22日,星期三。
  下午四點徐濤收拾好書包看了一眼窗外,微微皺起了眉頭,「徐濤,走了,別看了,大姐夫在門口等著了。」
  張亮從隔壁班出來,看到停在學校大門口的馬車,站在徐濤班級門口喊了一聲,徐濤趕緊穿好大棉襖又把棉帽子戴在頭上,拿著書包往外跑,走出教室,頂著大風悶頭快速走著。
  來到大門邊,看到坐在馬車上的王貴柱,徐濤笑了一下,「姐夫,你咋來了?」
  王貴柱露出一口白牙笑呵呵的拿過徐濤張亮手裡的書包,「今個冬至,燕兒看下大雪了,不放心你倆,讓我迎迎,我尋思著左溜也出來了,就接你倆一趟得了,趕緊上車,燕兒包餃子了,趕緊回家,要不然該著急了。」
  徐濤張亮笑呵呵的跳上馬車,啪的一聲,王貴柱把手裡的馬鞭在半空中甩了一下,馬車緩緩動了,馬車軲轆壓在積雪上咯吱咯吱的直響,徐濤把臉埋在了棉襖裡,王貴柱回頭看了一眼徐濤,趕緊把脖子上徐燕給織的大圍脖解下來掛在徐濤脖子上,徐濤抬頭看到笑眯眯的王貴柱,笑了一下,把圍脖圍在脖子上。
  徐濤的動作讓王貴柱咧著嘴呵呵的笑了,又甩了一下馬鞭,快速的往家趕著,坐在一旁的張亮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徐濤,「濤子,大姐夫對你真好。」
  徐濤笑著點點頭,看著坐在前面縮著脖子趕著馬車的王貴柱,眼神帶著點點溫情,經過兩年的相處,徐燕王貴柱今年十月初終於訂婚了,想起訂婚那天徐燕羞紅的臉和王貴柱怎麼也閉不上的嘴,徐濤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從前年九月王貴柱來幫著蓋大棚開始,家裡的活計在不知不覺中都被王貴柱接手了,徐濤在徐燕沒有發覺中慢慢的退後,讓徐燕去發現這個憨厚男人的好,正如徐濤所想的那樣,從開始的不在意到後來看到所有的好。
  王貴柱是一個只要你認真去觀察認真去感受就能發現的好男人,老實、憨厚,雖然不會說不會道的,但眼裡有活還知道以自己的方式去疼人,這樣默默的疼寵方式讓情感缺失的徐燕在不自覺中慢慢的對王貴柱產生了依賴,進而得到了真正的關愛。
  雖然有些發酸,但徐濤卻很高興,從心底往外的高興,徐燕臉上的笑越來越多,神色也越發的輕鬆,順理成章的,在胖嬸的幫助下,徐燕王貴柱在兩家人的笑聲中,過了彩禮,算是正式訂婚,只是因為徐燕年紀的關係,要等到明年十月才能正式領證辦婚禮。
  雖說農村不講究領證不領證的,但徐燕在乎,因為有那對不負責的父母的原因,人前人後屯子那些喜歡嚼舌頭的人因為家裡的大棚掙錢沒少說閒話,說不出別的,只能拿徐燕的外表說事,無外乎就是徐燕以後肯定會跟那個女人似的跑了,徐燕雖然生氣,但閒話是堵不住的,徐燕只能裝作不在意,尤其是家裡這兩年條件好了,吃的也好,徐燕算是徹底張開了,漂亮的臉蛋,高挑的大個,飽滿的胸脯這些讓人在嫉妒的同時也給徐燕帶來不小的麻煩。
  到了訂婚的時候,王家拿出的一萬五千塊錢的彩禮和三金更是讓那些沒掙錢的人嫉妒的兩眼發紅,尤其是王家說的結婚還有6666的改口錢,這在整個前水五大隊都轟動了,沒有誰家娶媳婦拿出這麼多錢的,而王貴柱的殘疾,徐燕的漂亮讓所有的嫉妒的人閒話都說飛了,說什麼的都有,徐燕雖然難受,但徐燕不想去解釋,有的時候,說的越多,閒話也就越多,只能這麼冷著。
  好在王榮發曲大華不在乎,王貴柱也不在乎,所以徐燕哭了兩次也就甩開了那些閒言碎語,日子是自己過出來的,徐燕哭後心底發狠,讓那些嚼老婆舌的人好好看看她徐燕到底是個啥樣的人,徐燕相信,相信時間會給自己一個公正的答案,也會給那些嚼舌頭的人一個大大的耳光。
  而從那以後,徐燕反而不在乎別人怎麼看,認真的對王貴柱好,對未來的公公婆婆好,而徐燕訂婚後的表現讓曲大華王榮發越發的覺得徐燕是個好姑娘,不光別的,單看徐燕對王貴柱的上心,兩口子就覺得值了,訂婚時徐燕給王貴柱做的裡外全新的衣服,一針一針織出來的毛衣毛褲,針腳板正的棉襖棉褲,曲大華笑的眼睛都沒了。
  尤其是訂婚後,王貴柱身上穿的衣服褲子全是徐燕給做的,合身不說還漂亮,最讓王榮發兩口子覺得貼心的是徐燕給王貴柱做的鞋子,因為右腿殘疾,王貴柱的右腳因為萎縮比左腳足足小了兩碼,無論是買還是做都費勁,可徐燕就是想出辦法做出一對完全看不出兩隻腳是不一樣的棉鞋,右腳裡面不但有著厚厚的棉花還縫了一層皮毛,又在腳後跟的位置給稍微墊高了一點,連鞋幫子位置都特意做高點,就是為了護住傷過的腳踝,當王貴柱把棉鞋拿回家的時候,曲大華看著棉鞋就哭了,當爹媽的圖啥呀,不就圖個兒子有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嗎。
  曲大華看到這雙鞋算是徹底放心了,她知道徐燕是真的對自己兒子好,曲大華這人就這樣,你咋對我無所謂,但你必須對我兒子好,從那雙鞋子開始,曲大華是三天兩頭的給徐燕稍吃的用的,雖然都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但都是一個當媽的心意,而徐燕也會來事,即使在忙,一個星期也去看看兩人,又給曲大華織了毛衣,給王榮發做了一件棉外套。
  這麼一來,曲大華對徐燕更好,就連徐濤也被照顧到,棉襖棉褲早早的就讓曲大華給做了出來,手悶子,外套,全是曲大華或是買或是做給拾道的,倆好嘎一好,徐燕在感激的同時越發的對老人好,對王貴柱好,你來我往間,彼此之間的關係越發的融洽,而通過徐濤的仔細觀察,徐濤知道,王家老兩口是真的疼徐燕,放心的同時也暗自替徐燕慶幸,這兩年總算不白折騰,以後徐燕進門不會出現相處不融洽的情況。
  而這些讓夾在中間的王貴柱樂的簡直找不到北了,未來的媳婦說啥是啥,從來不說一個不字,每天樂呵呵的搶著幹活,就怕累到媳婦和小舅子,而徐濤是只要徐燕高興他就高興,這麼弄下來,家裡的氣氛極其好,連張亮小嘎他們也願意待在徐濤家,有吃有喝,姐姐、姐夫還願意招待,張亮更是連家都不著了,整天以學習的名義待在徐濤家,胖嬸說過兩次,被徐燕給攔住了,這些年於桂花張大明兩口子是咋對他們姐弟的,徐燕心裡明鏡的,再說,她也是喜歡張亮,機靈還會來事,在家也不白待著,總是幫著幹活,雖說不圖他幹的那點活,但這就說明人家孩子有心。
  「濤子,你們老師說啥時候放假了嗎?」張亮哈著氣撞了一下旁邊的徐濤,徐濤回神看向張亮搖搖頭,「沒說,反正咋的也不能像上小學似的早早放假。」
  徐濤的話讓張亮的胖臉蛋都抽抽到了一起,嘟囔著抱怨,「上初中幹啥呀,你看人家小嘎他們都不念了,就我媽和大姐還讓咱倆上學,你看咱們屯子有幾個上中學的。」
  徐濤碰了碰張亮,「那還不是為你好,多學點知識以後幹點啥不行,再說你又聰明,不上學在家瞎晃悠嬸子不擔心啊。」
  張亮自己也知道,其實也不是不喜歡唸書,只是有的時候看到以前的朋友會覺得有些羨慕而已,今年虛歲已經十四的張亮、徐濤九月一起上了大隊邊的中學,雖然教學質量不咋地,但怎麼也比小學嚴了許多,這讓在小學一直接受放羊似的教育的張亮極其不習慣,經常抱怨老師拖堂不按時放學。
  而徐濤則繼續自己的隱形人政策,上了半個學期了的課了,除了班主任別的任課老師愣是叫不出徐濤的名字,這讓徐濤心底很高興,徐濤知道自己的目標是什麼,也以自己的方式去學著,但徐濤同時也知道自己接受事物慢,雖說以前學過,但早就忘得差不多了,而要是讓徐濤跟老師的進度走,徐濤自知拍馬也趕不上,與其那樣,不如自己這樣慢慢的學。
  晃悠中徐濤看了一眼前面趕著馬車即使凍的抱膀依然哼哼著小曲的王貴柱,眼神閃過點點笑意,姐夫今個又不知道因為啥事這麼樂呵,徐濤暗自搖搖頭,也沒打算問,反正自從訂婚後,姐夫每天都眉開眼笑的。
  馬車噠噠的快速的奔跑著,半個多小時,馬車駛進屯子,直接奔家跑著,到了大門口,徐濤張亮跳下馬車,王貴柱下車牽著馬繩,把車趕緊大院,一進大院,佇立在前院的兩個佔地一畝地的大棚在院子中間。
  現在家裡前院後院一共有四座大棚,總佔地兩畝地,當初為了這四個大棚,徐燕特意找了隊長唐朝福,又在自家旁邊批了房場,值得慶幸的是現在對於批房場管的不嚴,只要屯子裡小隊長同意,大隊就會簽字,而有王貴柱的關係,房場很快就批了下來,現在自家的院子前後有近三畝地,想到以後自己要當兵走,家裡的房子也沒重新蓋,反正以後這裡就是作為冬季種大棚的點,房子不冷就行。
  徐濤拉著張亮等著王貴柱拴好馬繩,一起往屋裡走去,拉開房門,一股熱氣襲來,徐濤趕緊把帽子圍脖摘下,徐燕餃子已經包好,就等著幾個人回來好下鍋,看到先走進眼毛都帶霜的徐濤,徐燕笑著站起身,走到徐濤身邊,「咋樣,凍壞了吧。」
  徐濤搖搖頭,「不冷,姐,你看看我姐夫去吧,我姐夫把圍脖給我了,又在前面擋風,凍的臉都白了。」
  徐燕趕緊轉頭找王貴柱,看到後進來的王貴柱,徐燕趕緊走到王貴柱身邊,上下打量了一下,「你咋沒把狗皮襖帶著,你看你凍的,要是凍壞了咋整,腿疼不疼。」徐燕邊嗔怪的說著,邊蹲□體看王貴柱的右腿。
  王貴柱趕緊把徐燕拉起來,「沒事,你忘了,你給我做的護腳踝的皮套子了,我走的時候特意帶上了。」說完拉起褲腿讓徐燕看,徐燕瞪了王貴柱一眼,「那也不行,要是凍著了,你晚上又該疼的睡不著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兩次大半夜為啥沒完沒了燒柴火。」
  王貴柱呵呵笑著趕緊點頭,「行,我以後一定注意。」徐燕聽到王貴柱的保證露出了笑容,而徐燕的笑讓王貴柱的嘴角扯的越發的大,張亮在一旁擠眉弄眼的捅咕著徐濤,徐濤臉上掛著笑看著王貴柱點頭,心底一陣搖頭,這姐夫在姐面前還真是百依百順。
  徐燕轉眼間看到倆小子的笑,臉紅了一下,收回被王貴柱拉住的手,走到張亮徐濤身邊,照著腦門一人一下,「趕緊收拾收拾吃飯了。」
  張亮嘿嘿笑著竄到水盆邊洗手,王貴柱準備拿碗拿筷子被徐燕給瞪了回去,王貴柱蹭的一下收回手,嘿嘿笑了兩聲轉身進屋了,王貴柱的舉動讓徐濤呵呵的笑出了聲,徐燕自己也覺得好笑,說了好多次,男人別在灶台轉悠,雖說徐燕知道王貴柱是心疼自己,但徐燕就是不希望別人看見了說閒話,說自家老爺們整天圍著鍋台轉。
  幾個人洗完手坐在炕桌邊等著,徐燕把酸菜油索子餡的大餃子端上桌,醬油、醋、蒜泥都擺放好,招呼著三人吃飯,四小盆大餃子讓徐濤張亮吃的滿頭汗,一人一盆,兩百多個掌心大的餃子一個沒剩,給徐燕樂壞了,徐燕最高興的就是徐濤能吃能喝。
  收拾完桌子徐燕坐在炕邊喝著王貴柱給自己涼好的白開水,看了看徐濤微微皺起了眉頭,一下子想起後院老吳大娘說的喝牛奶能長個,徐燕轉頭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王貴柱,「二柱,你知道咱們這周圍的幾個大隊誰家有奶牛嗎?」
  王貴柱雖然不知道徐燕為啥要問這事,但還是仔細想著,好半天才有些不確定的看向徐燕,「我記得我大舅他們火箭大隊去年的時候有人養,今年不知道了,咋的了?」
  徐燕指了指徐濤,「你看小濤都十四了,可身高才將將一米五,後院老吳大娘說她住城裡的姑娘家孩子就天天喝牛奶,說喝那玩意能長大個,我尋思著要是能有咱買點回來凍成冰坨子,天天早上給小濤煮點喝,看看能不能長點個。」
  徐燕的話讓坐在對面的徐濤有些無奈的揉了揉鼻子,這個好像真不太管用,徐濤以前最高的時候才一米七,當兵走的時候才一米六六,剛剛過了徵兵一米六五的標準,要不是當兵吃的好了又鍛鍊沒準連一米七都不到,徐濤看了看徐燕想說別折騰了,可突然想起徐燕明年就要結婚了,買點奶讓徐燕也跟著喝點,身體肯定能好。
  想到徐燕的身體,徐濤心底微微沉了一下,徐濤清楚的記得那時候徐燕進門三年沒孩子,看了老中醫說是歲數小的時候累傷了,雖說家裡這兩年條件好了,但徐燕還是沒少幹,尤其是頭兩年種地的時候,那簡直就是掙命的搶干。
  想到這裡,徐濤看了看對面的徐燕,雖說面色紅潤,但徐濤不懂婦科,他不知道徐燕是不是有著隱藏的舊傷,徐濤敲了敲桌子,「姐,我吃多了,跟二狗子出去溜躂一會,你和我姐夫看會棚子,等我回來,你倆先休息,然後我去看。」
  徐燕瞪了徐濤一眼,「趕緊去,吃那麼多干啥,要是喜歡姐下次還給你包,以後在這樣就讓你餓著。」
  徐濤笑呵呵的點頭答應著,拉著張亮穿好衣服離開了自家大院,走在小道上,徐濤邊琢磨邊圍著他們這趟房轉了一圈,張亮凍的哆嗦的要回去,徐濤一把抓住張亮的胳膊,「走,上你家去。」
  張亮楞了一下,「幹啥?」「我有事求胖嬸。」徐濤說完拉著張亮就往張亮家跑。
  衝進張家的徐濤張亮讓吃過飯半靠在被跺上休息的於桂花嚇了一跳,一下子坐直身體,「咋了,咋了?出啥事了?」邊說邊要下炕。
  徐濤趕緊攔住於桂花,「沒事,嬸,沒事,我連吃多了溜躂,看走遠了跑回來的。」
  徐濤的解釋讓於桂花鬆了一口氣,拍了徐濤張亮一人一巴掌,「黑燈瞎火瞎折騰啥,這道上全是各家倒的水,都凍的槓槓的,你倆也不怕卡壞了。」
  張亮翻了個白眼,坐在炕邊指了指徐濤,「媽,是濤子找你,我都不知道咋回事,拉著我就跑,可累死我了。」張亮說完拍了拍自己的胖肚皮,於桂花斜眼看了一眼張亮,「燕子又給你們做啥吃的,你看你胖的.」
  張亮嘿嘿笑了兩聲,「媽,你先別想我胖瘦了,濤子找你有事。」
  於桂花疑惑的看向徐濤,「濤啊,啥事?」
  徐濤想了想怎麼說,抬起頭看向於桂花,「嬸,你認識老中醫嗎?我想讓你帶我姐看看病,檢查檢查身體。」
  徐濤沒頭沒尾的話讓於桂花愣住了,木木的看著徐濤,心底只剩下一句話,「燕子病了?」蹭的一下,還沒等徐濤反應,於桂花砰的一下蹦到地上,套上鞋子就要往外衝,被徐濤一把拉住了,「嬸子,你幹啥去啊?」一驚一乍的於桂花可把張亮徐濤嚇壞了,尤其是徐濤,怎麼就想讓嬸子給找個老大夫檢查一□體,咋還突然一驚一乍的哪。
  於桂花一把甩開徐濤,「我帶燕子看病,你倆虎啊,進屋不趕緊說,還有閒工夫扯這哩艮睖。」於桂花的大吼讓徐濤一下子明白嬸子是誤會了,徐濤有些哭笑不得,趕緊伸手抓住於桂花的胳膊,「嬸,我姐沒病,你聽我說完。」
  徐濤的話給於桂花繞懵了,有些摸不到頭腦的看著徐濤,「啥意思?一會有病一會沒病的?」
  徐濤笑著把於桂花重新扶坐在炕沿,「嬸,我尋思我姐明年就結婚了,想找個老中醫給調理□體,在結婚前把身體調養的棒棒的。」
  於桂花鬆了一口氣不在意的擺擺手,「竟瞎折騰,誰家姑娘結婚還調養身體,你姐沒病,看哪小臉蛋紅的,對了,你咋想起這茬了?」說完不解的看向徐濤。
  徐濤搖搖頭,想了一下,「嬸,我今個在學校聽同學說他大姑結婚好幾年沒孩子,說是歲數小的時候累壞了,我尋思著,我姐前兩年不是也累壞了嗎,找人給看看,要是真的累傷了,趁著結婚前趕緊調理調理。」
  徐濤的解釋讓於桂花楞了一下,開始仔細琢磨,想想也是,別人不知道,於桂花可是知道那倆人跑的頭兩年徐燕種地的時候累成什麼樣,連家都走不回去,十四五的小身板愣是扛著把地種了,最後累的手腳都直哆嗦。
  「啪」的一聲,於桂花拍了一下大腿,看向徐濤,「還真的給你姐找人看看,你等等,我的找人打聽打聽,這找個好大夫給查查,別耽誤結婚以後要孩子,這女人結婚後,沒孩子可會被人銼脊樑骨的。」
  徐濤點點頭,「我就是找個意思,我就怕到時候我姐她妯娌沒事拿這事刺我姐。」徐濤的話讓於桂花瞪了下眼睛,「那周淑華還沒消停哪?」徐濤笑了一下沒說什麼。
第二十一章

    於桂花瞪著眼睛看向徐濤,「是不是周淑華又嘚嘚啥了?」徐濤想了一下,緩慢的點了點頭,「她想要我家院子裡那個給我姐夫的大棚。」
  要說王家有什麼讓徐濤不滿意的就是王貴柱的這個大嫂,掐尖賣快什麼事都想攙和,當初徐燕和王貴柱訂婚的時候,因為婆婆給了一萬五的彩禮和三金,而徐濤又在當時說了家裡的幾個大棚全部給徐燕做陪嫁,王榮發就把剩下的那個大棚給了王貴柱,為了怕老大家有意見,曲大華特意補給了周淑華一條金項鏈,也不知道周淑華從什麼地方聽說一個大棚一冬天能掙一萬多,天天鬧著要大棚,雖然後來被王寶柱給揍了一頓消停了,但只要每次徐燕去王家,周淑華肯定緊跟著過去,就怕曲大華偷著給徐燕什麼東西。
  以前還好一些,但自從上個月周淑華查出懷孕後,要大棚的事又一次提了出來,說實在的,現在的徐家根本不缺錢,也不差那點錢,但無論是徐燕還是徐濤對於周淑華的這種理所當然的態度都瞧不上,當初說好的,三年後全大隊推廣,今年已經是最後一年,難道你連最後一年都堅持不下去了嗎?
  好在王寶柱王貴柱哥倆感情好,對於周淑華的吵鬧王家沒有任何人搭理,就是王寶柱自己也沒說什麼,只是看在孩子的面上忍耐著,但周淑華看到沒達到自己的目的,仗著肚子裡那塊肉話裡話外擠兌徐燕讓徐濤有些不高興,日子好壞是自己幹出來的,你周淑華想賺錢無可非議,但你不能拿徐燕說事,尤其是話裡話外說徐燕太瘦,小屁股一看就不好生養。
  雖然沒當著徐濤姐弟倆面前說,但話趕話,在農村哪有不透風的牆,周淑華說出這話都沒到半個月就傳到了徐燕耳朵裡,而徐燕雖然生氣,但畢竟是未來的大嫂,也沒多說什麼,不過王貴柱卻直接找到了周淑華,只有一個意思,我媳婦能不能生,跟她這個當大嫂的沒有任何關係,你只要管好自己肚子裡的孩子就可以了,別攙和別人家的事,別說倆家已經分家,就是沒分家,也沒有大嫂管小叔子家裡事的道理。
  王貴柱當著大家面說出的話給王寶柱臊的滿臉通紅,當天晚上就把周淑華送回娘家,雖然暫時消停了,但徐濤不得不防,周淑華用家鄉話講就是個攪屎棍,做糖不甜做醋酸的這麼一個人,徐濤計劃中徐燕結婚後第二年就夠歲數可以離開家參軍,徐濤不希望徐燕被欺負,雖然暫時看王家老兩口對徐燕不錯,但萬一徐燕還如以前似的結婚三年沒孩子,好也變成不好了。
  徐濤的話讓於桂花氣的大罵了一頓,消氣後於桂花認真考慮徐濤說的事,作為別人家的兒媳婦,於桂花要比徐濤徐燕更明白結婚沒孩子對於一個結了婚的女人來說是多麼難堪的事,想了想,於桂花看了下時間,站起身拿過棉襖開始穿衣服。
  「嬸,你幹什麼啊?」徐濤有些不明白的問著於桂花。
  「小濤,你跟二狗子先回家,嬸子出去一趟,我去找前院老陳家小兒媳婦。」於桂花說完沒等徐濤說話掀開門簾子離開了,徐濤張亮面面相覷有些摸不到頭腦,張亮撓了撓後腦勺,「濤子,咱回去吧。」徐濤點點頭,下炕穿上棉襖跟著張亮離開了張家。
  1994年1月4號,上午十一點,徐濤把手裡的卷子檢查一遍,站起身走到講台交給了班主任王曉偉,拿著書包離開了教室,走出教室的徐濤看到等在門邊的張亮,笑了一下,走到張亮的身邊拍了一下,「你出來的這麼早?」
  張亮回頭咧著嘴笑了,「你咋才出來,題那麼簡單還這麼慢,走了,回家了,終於可以放假了,可憋死我了,我要出去打鳥,要跟我哥進城。」
  徐濤笑著沒有說話,背著書包,倆人走出校門往家走去,今天上午考完試算是正式放假了,而家長會也不是現在開,而是開學前一天開家長會,只要6號來拿作業就可以了。
  回到家的徐濤打開房門就聞到一股中藥味,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掀開門簾看見蹲在地上小爐子前熬藥的王貴柱,徐濤眼神閃過一絲欣喜,「姐夫,我姐的藥拿回來了?」
  王貴柱抬頭看見站在門邊的徐濤,露出一口白牙,笑呵呵的點頭,「胖嬸今個上午把藥送來的,人家大夫說了,燕兒只要吃上這藥三個月就能把體內的寒性去掉。」
  徐濤鬆了一口氣,於桂花給找的老中醫仔細給徐燕檢查後,確認徐燕因為累又因為凍到了,體內寒性大,肯定會影響以後生孩子,不過歲數小,吃藥調理一下就可以了,要是能買到鹿胎膏在吃一段時間啥毛病就都沒了,幾個關心徐燕的人開始四處給淘換鹿胎膏,而配好的中藥因為差一味藥引直到今天才拿回來,想到徐燕不會再如以前一樣結婚三年沒孩子,徐濤臉上的笑越發的溫和。
  跟王貴柱打聲招呼直接進裡屋,看到半靠在被跺上滿臉不高興的徐燕,徐濤輕笑出聲,「姐,呆著怎麼還滿臉不高興?」徐濤的話讓徐燕瞪了徐濤一眼,「就你事多,打從人家大夫說我累到了,你姐夫就讓我天天在炕上待著,我都要長毛了。」
  徐濤呵呵的笑著,坐在徐燕身邊,「姐,這不是為你好嗎,前幾年你確實累壞了,現在有機會好好調理身體你還不樂意,過幾天出菜你想歇著都沒時間,再說了,開春又要種地又要幫著屯子裡蓋棚子,你忙的日子在後頭哪,趁著現在沒大事好好歇歇。」
  徐燕雖然知道徐濤王貴柱是為自己好,但忙道慣了,乍一休息,徐燕覺得無級六獸(無事可做)閒的骨頭縫都疼,徐濤看了看徐燕的臉色,又想了一下,「姐,你看沒多久就過年了,你趁著這段時間把咱新衣服做出來得了,你要是沒事給我做雙鞋,你看我腳上的棉鞋都頂腳指頭了。」徐濤說完抬起腳讓徐燕摸了摸。
  徐燕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轉身從炕櫃底下拿出一個大簸箕,拿出放在上面的鞋樣,「看看,大梅子給我拿來的鞋樣,咋樣不錯吧。」說完遞給徐濤,徐濤接過看了看,抬頭沖徐燕笑了一下,徐燕笑眯眯的仰頭微微用下巴點了一下,「咋樣?」
  徐濤搖搖頭,「沒看明白。」徐燕臉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一把搶過徐濤手裡的鞋樣,「笨蛋樣,人家二狗子就能看明白。」徐濤揉了揉鼻子笑了一下,徐燕說完來回翻了下鞋樣,「正好,我給你和你姐夫倆做衣服和褲子,以前沒時間,過年都是穿舊的,正好今年我閒下了,咱裡外全新,也過個好年。」徐燕說完又開始翻櫃子,坐在炕沿的徐濤也沒看清,徐燕從裡面拽出幾塊布料,一塊黑色燙絨面的,一塊深藍色厚呢子的,一塊粉紅帶大花的,徐燕把黑色燙絨面的布料抖摟開,讓徐濤看,徐濤點點頭,徐燕覺得有事幹了,美滋滋的開始比劃著。
  1994年4月10日,清晨四點半,徐濤睜開眼睛,使勁抻了個懶腰,爬起來穿好藍色運動服換上厚底布鞋,走出房間,站在門□動一下,慢慢的走出院子,伸腰活動胳膊腿,感覺身體稍微熱了一點後,徐濤開始跑步,徐濤知道自己因為體型與別的戰友相比在耐力上要差的很多,從過完年開始,徐濤有計劃的開始訓練自己,剛剛開始,徐濤只是每天早起堅持跑步,從開始的半個小時到現在的一個小時,兩個月的時間下來,徐濤覺得自己跑步的時候不會在覺得胸口疼痛,徐濤相信這些體能訓練都是可以通過自己的鍛鍊來加強的,雖說因為長身體的原因,自己不會過多的去做什麼,但有計劃的鍛鍊一下還是能在當兵以後減輕一下負擔。
  邊跑邊調整呼吸,徐濤現在求的不是速度而是儘量延長自己的耐力,徐濤算計了一下時間,距離明年十月徵兵還有一年半的時間,到那時,徐濤相信透過近兩年的鍛鍊,自己再次走進大軍營的時候不會在成為拖後腿的人,雖然不能成為新兵標兵,但至少也能保持在中等水平,徐濤要求不高,只要不成為全連笑話的對象就可以,自己的優勢是什麼徐濤清楚,自己的不足在那裡,徐濤同樣也知道。
  一個小時後,沿著公路邊跑回的徐濤看到屯子小道時,緩緩的減慢了跑步的步伐,越來越慢,直到改成快步走為止,快步行走二十分鐘後,徐濤拿起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水,晃悠著胳膊往家走去。
  路過張亮家時,徐濤透過大鐵門看到胖嬸站在院子裡端著個大鐵盆,咕咕咕的叫著要喂雞,「嬸子,起來了。」
  於桂花抬頭看見滿臉潮紅的徐濤露出笑容,「小濤啊,出去鍛鍊身體了?」徐濤哎的答應一聲,「嬸,我回家了。」徐濤說完沖於桂花揮揮手,繼續往前走。
  「小濤、小濤,等會。」於桂花端著雞食盆子趕了出來,徐濤停住腳步回頭看向於桂花,「嬸,咋了?」
  於桂花拉開大門走到徐濤身邊,抬手蹭了下徐濤額頭,「小濤,明個你跑步之前來嬸子家把二狗子叫著,讓他跟著鍛鍊一下,你看他胖的,都走不動道了。」
  徐濤眼神閃過一絲笑意,「行,我明天早上四點四十來叫他,嬸,你到時候讓他起床就行。」於桂花笑呵呵的答應了,徐濤跟於桂花再見回到家中,想到張亮知道明天跟自己跑步一定會愁眉苦臉的抱怨,徐濤輕笑出聲。
  吃過早飯洗完衣服離開家的徐濤在小路口見到了耷拉著腦袋的張亮,快步走過去,「走吧,別晚了。」
  張亮抬頭瞪了徐濤一眼,「你膈應人不膈應人,跑完步不直接回家,讓我媽看見了吧,我媽今個說了讓我明個跟著你跑步。」
  徐濤呵呵的笑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下張亮,「張亮,你有多少斤了?」張亮臉色一僵,瞪著胖的都要擠到一起的小眼睛,「啥意思?」
  「你再胖下去就不長個了,再說初中畢業還要考體育課哪,就是跑步,你要是過不去可畢不了業,到時候,別說胖嬸了,就是大明叔也會削你。」
  「你少白唬,我咋沒聽說畢業還考跑步。」張亮滿臉的不相信反駁著,徐濤晃悠著往前走,「找時間你問問老師,再說了,就是不考試,不就不怕耽誤長個?你別到時候在沒我高。」說完故意的斜眼看了一眼張亮。
  張亮上下打量了一眼徐濤,「你就是天天跑也沒我高。」說完故意的往徐濤身邊湊了一下,徐濤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比自己高了近一個頭的張亮,「以後就比你高了。」
  說完快走了兩步不再搭理張亮,晃晃悠悠的來到學校,上自習,背課文,坐在最後一排的徐濤慢慢的看著課文,中午在學校門口花四毛錢買了兩根大麻花喝了點熱水,對付一口後,繼續看著自己的筆記,直到下午四點半放學。
  時間飛快流逝著,很快到了八月份,徐燕結婚的日期已經定好了,就在10月23日,陰曆九月十九。
  八月八號,立秋,徐濤跑完步回來,開始收拾個人衛生,洗漱,又把身上穿的運動背心短褲換下洗好後,吃過早飯,徐濤走進徐燕房間,看到堆了一炕的棉花布料,「姐。」徐濤招呼了一聲蹲在炕櫃邊翻找著東西的徐燕。
  徐燕回頭,徐濤一看徐燕滿臉的汗,趕緊出屋把毛巾洗了洗回屋遞給徐燕,徐燕擦了把汗,「姐,你找啥哪?」
  徐燕把毛巾放在一邊,「我找找我留的那塊藍布哪去了。」徐濤有些不解的看向徐燕,「你找布幹啥?」徐燕白了徐濤一眼,「的確良的,我給你做短袖,你看看你的衣服,都漏洞了,咱家也不缺那點錢,你都十五六大小伙子了,出去不讓人笑話啊。」
  徐濤一下子想起自己的兩件短袖一件飛邊子了,一件後腰位置漏洞了,笑了一下拽著徐燕坐在炕邊,「姐,咱倆明天去趟城裡吧。」
  徐燕有些好奇的看向徐濤,「去城裡幹啥?你要買東西?」徐濤笑眯眯的點頭,「嗯,買點東西。」徐燕想了想,反正自己也要去給二柱子買表,「行,我給你姐夫買表,咱一起去。」
  徐濤故意裝作委屈的看了一眼徐燕,「姐,你對我不好啊,你都給我姐夫買表都不給我買。」
  徐燕看到臉上委屈眼睛帶笑的徐濤噗嗤一下笑了,啪的給了徐濤一巴掌,轉身從炕櫃地下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徐濤,「咋沒給你買,這是你姐夫昨天送來的,他託人送外地帶回來,你看看喜歡不喜歡。」
  徐濤微微楞了一下,他是知道王貴柱昨天來了,只是以為想徐燕了來看看,沒想到竟然....,徐濤接過徐燕手裡的盒子,輕輕的打開,一塊梅花牌的石英錶靜靜的躺在盒子裡,圓圓的表盤,滴滴答答的走針聲,徐濤臉上慢慢的露出暖暖的笑,拿出手錶,直接戴在自己的手腕上,伸出胳膊放在徐燕眼前,「姐,好看嗎?」
  徐燕欣喜的摸了摸透亮的表盤,「好看,小濤戴上就是比別人戴著好看。」徐燕稀罕巴拉的摸了半天,才把手收回,徐濤看到徐燕稀罕的樣,鼻頭有些發酸,要說家裡現在也不缺錢,但徐燕或許是苦怕了窮怕了,啥都不敢買,現在屯子裡有很多孩子都是買衣服穿,只有徐燕不,徐燕寧可買布料自己累的滿腦袋汗去做,也不買,就是為了省幾塊錢,這些年家裡也就吃的好了,無論是穿的還是戴的都不比別人家好,甚至不如那些條件一般的人家。
  誰也不會想到,小小的普通的掉到人堆裡毫不起眼的徐濤手裡竟然有了八萬塊錢,整個大隊,可能除了於桂花家多少心裡有點數,沒有人知道徐家具體有多少錢,這三年,自家的三個大棚,淨賺了十三萬多,就是徐燕自己手裡也有五萬多,只是一直藏著沒人知道而已,再說徐燕徐濤都不是顯擺的人,吃穿用只是普通的不能在普通。
  家裡這三年掙的錢,除了一些必須的花費,徐燕把所有的錢分成了兩份,一份自己留著,一份給了徐濤,尤其是訂婚後,徐濤說家裡的大棚都給徐燕做陪嫁,徐燕勸說不了徐濤後,去年掙的錢一分沒要,都給了徐濤,為了怕徐濤結婚的時候把錢給自己,甚至說了,要是徐濤敢把錢給她,她就再也不登這個家門了。
  徐濤無奈之餘只想著結婚前給徐燕置辦點東西,徐濤一個農村出身的孩子,即使比別人多活了十幾年也還是那個什麼都不懂得的徐濤,在徐濤心裡唯一能記住升值的東西只有一樣,金子,徐濤想著既然徐燕不要錢,那麼就給徐燕買點首飾,也算當弟弟的一點心意,而且徐濤知道在農村哪家小媳婦要是有幾件金首飾那絕對是一件有面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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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第二天清晨徐燕徐濤姐弟倆收拾利索,趕到大隊車站,坐上通往市裡的小客車,晃晃悠悠三個多小時,姐弟倆來到了直屬S市,下車後徐燕看向徐濤,「小濤,你要買什麼?」
  徐濤笑了一下沒有說話,只是四處看了一下,走到車站邊賣雜物的大娘邊,問清楚了商場怎麼走,拉著徐燕直奔距離車站兩站地的茂源商場,二十分鐘後,姐弟倆站在商場門口,三層樓的商場,透著一股縣城沒有的氣派,這幾年徐燕雖然進了許多次城,但一直沒有逛過商場之類的地方,站在商場門口,徐燕嘖嘖稱奇,徐濤靜靜的站在徐燕身邊,帶著笑等待著徐燕打量商場外觀。
  其實S市也不大,整個中心只有這麼一個大的商場,徐燕看過癮後,轉頭看向徐濤,「小濤,咱倆進去吧,你要買啥趕緊看,咱別耽誤下午回去的客車。」
  徐濤點點頭,拉著徐燕走進商場,轉了一圈,總算在二樓左側找到了賣首飾的地方,徐濤拉著徐燕直接走了過去,徐濤趴在櫃檯前低頭看著裡面擺放的各種各樣的金首飾,這時候,徐燕總算明白徐濤想幹什麼,一把拉起徐濤,退後了幾步,「小濤,你幹什麼啊,姐不缺首飾,定親的時候,二柱他媽不是給姐買三金了嗎?」
  徐濤笑了一下,「姐,大娘給你買的是大娘的心意,也是人家老王家的誠意,但我給你買的是我做弟弟的一份心意,無論你願意不願意,我肯定要給你準備出一份拿的出手的嫁妝,王家不是你一個兒媳婦,還有我姐夫他大嫂哪,咱跟人家不一樣,人家有爹媽仗腰,可你沒有,我不能讓人說你除了幾個破棚子啥都沒有,給你錢,你不要,那麼,我就給你買首飾,姐,這個你不能在拒絕了,這是我這個做弟弟唯一能為你做的了。」
  徐燕看到徐濤眼中的堅持,沉默了一會,緩慢的點了點頭,「行,我知道了,你買吧,我收著。」徐燕心底想著,自己先收著,等小濤以後結婚了,自己把這些首飾都留給弟媳婦,到時候就算自己作為徐濤長輩給的聘禮。
  想好的徐燕沒在阻止,跟著徐濤認真的看向櫃檯內擺放的金首飾,選來選去,最後,徐濤選中了一對金手鐲、一條金項鏈、一對金耳環,徐濤看了下價格,又看了看手鐲的重量,總算滿意了,站在櫃檯前,徐濤看著被仔細包好的收拾,有些不好意思的四處看了一下,低著頭從褲腰處徐燕給縫好的口袋裡拿出一沓錢,六十八一克,手鐲一對五十八克,項鏈二十一克,耳環六克,一共花了五千七百二十塊錢,徐濤把錢數好遞給售貨員,等首飾收好,徐濤遞給徐燕,而徐燕則看著瞬間少了一半的一沓錢,心底一陣心疼。
  瞪了徐濤一眼,小心翼翼的把首飾包在單外套裡,又把外套塞進軍挎,四處看了看,徐燕拉著徐濤快速離開了賣首飾的地方,轉來轉去,徐燕感覺沒人盯上姐弟倆時,才微微鬆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緊了緊軍挎的背包帶,從首飾到徐燕手裡後,徐燕的右手就沒離開過軍挎,姐弟倆又轉到賣手錶的地方,看了一圈,按照徐燕的想法給王貴柱買一塊手錶就可以了,但徐濤轉了一圈竟然發現了成對的,徐濤指給徐燕看,徐燕眼神中沒有掩飾的喜愛讓徐濤露出笑容,拉著徐燕重點看對表,挑選了半天,總算挑中一大一小的兩塊圓表盤的機械表,426塊錢,徐濤攔住徐燕付好錢,徐燕當時就把屬於自己的那塊表戴在了胳膊上,稀罕巴拉的不斷的摩挲著。
  買完所有東西徐燕看了下時間,拉著徐濤趕往車站,原本按照徐濤的想法想帶著徐燕下頓飯店,但卻被徐燕一巴掌拍了回去,姐弟倆買了兩個酥餅對付一口就直接坐車回去了。
  大包小裹的徐濤徐燕一下車就看見站在車站四處張望的王貴柱,徐濤笑著喊了一聲,「姐夫。」
  等了一個多小時才看見徐燕的王貴柱露出笑容走到徐燕身邊,接過徐燕手裡的大包,掂量了一下份量,「這都是啥呀,咋這沉。」
  徐燕甩甩胳膊,「都是布料,我要自己被套之類的東西,對了,二柱,給你買好東西了。」說話時的徐燕臉上帶著笑,夕陽下徐燕的笑帶著一股嫵媚的美,狹長的丹鳳眼好像帶著淡淡流光,王貴柱傻傻的看著徐燕好半響回不了神,徐濤看看被王貴柱看紅了臉的徐燕,又看了看發傻的王貴柱,呵呵的輕笑出聲,徐燕有些羞惱的拍了王貴柱一下,王貴柱回神,撓了撓後腦勺呵呵的笑了。
  王貴柱一手提著大包,一手拉著徐燕,往自家走去,「娘給燉窩瓜了,我挑的,肯定又面又甜,娘說你願意吃,讓我去菜地摘的,我挑了半天,咱爹說我給窩瓜相面哪。」說完自己呵呵的笑了,徐濤徐燕也笑了起來。
  幾分鐘後就來到王貴柱家,剛剛走進寬敞整潔的大院,就看見曲大華從屋內走出來,腰上還紮著圍裙,徐燕笑著打著招呼,「娘,我們來吃飯了。」
  曲大華把手往圍裙上蹭了蹭,「燕子,濤啊,趕緊進屋,熱壞了吧,看看那一頭的汗,二柱子,給燕子姐倆打點水洗把臉,涼快涼快。」
  王貴柱答應著把東西拿進屋,徐濤笑著看向曲大華,「大娘,我姐給你買衣裳了,的確良的,還帶花哪,我姐說你年輕,穿上肯定好看。」
  徐濤的話讓曲大華黑紅的臉頰笑的擠到一起,一把拉住徐燕,「咋又給娘買東西,娘啥都有,不缺。」
  徐燕笑眯眯的回握住曲大華的手,「娘有是娘的,我給買不是我的心意嗎,再說了,的確良的不是涼快嗎,我看見人家城裡好多人穿哪,我還給爹買了一件。」
  徐燕的話讓曲大華越發的高興,這會是咋瞅徐燕咋順眼,以曲大華的家底不差一件衣服,但徐燕給買的是另外一回事,不是多少錢的事,而是曲大華覺得媳婦孝順,覺得以後就是自己老的不能動了,以徐燕的孝順也肯定會給自己養老,養兒養兒,兒子是次要的,主要就是媳婦,現在看,自己是能享福了,曲大華越想越美。
  看到王貴柱端著水盆過來,曲大華輕推了徐燕一把,「快去洗洗,涼快涼快,我進屋看看火。」說完又招呼徐濤,徐濤徐燕笑著答應著,曲大華鬆開拉住徐燕的手趕緊往灶房走去。
  姐弟倆洗完臉擦了擦,徐濤跟著王貴柱直接進正屋了,而徐燕則進了灶房,走進正屋的徐濤看見坐在炕桌邊算著什麼的王榮發,「叔,忙著哪。」
  王榮發抬頭看見徐濤,笑了起來,「小濤來了,趕緊坐下歇歇,等會,叔把手裡這點東西弄完。」徐濤笑著點頭,王榮發低頭繼續算著人頭,這從今年開始全大隊就要推廣大棚了,這三年,三個小隊掙錢的這些人家可把剩下的人眼饞壞了,說清的,走關係的,把王榮發家大門都要踩平了,總算堅持到現在,王榮發到不怕別的,別看王榮發是農村人,但眼光毒著哪,他瞭解什麼是市場經濟,現在的菜市場完全是求大於供,農村人一冬天土豆白菜就可以,但城裡人不行,王榮發知道就是自己大隊全種上大棚蔬菜也不夠周圍兩個城的供應。
  王榮發算計的是怎麼得到最大的好處,往上走一步,王榮發並不想,別看只是一個大隊的大隊長,但王榮發在這片土地上就是土皇帝,王榮發心裡明鏡著,真上去自己早晚連個位置都沒有,不如就這樣,當個大隊長,手裡有著大棚推廣,無論是鄉里還是鎮裡都高看自己一眼,就是周邊的幾個大隊長也得求著自己。
  王榮發想的是既然阻止不了,那麼明年帶上週邊的兩個大隊,但要先可自己大隊來,只有這樣村子裡的人對自己才有一份感激,不用多,只要一點就夠用,現在王榮發想著怎麼把菜拉出去,王榮發希望把菜賣到省城賣到別的城市,只有這樣,菜的價格才會越來越高,而不是因為人多而掉價。
  王榮發在炕桌上算計著,徐濤跟著王貴柱閒聊著,沒一會曲大華帶著徐燕端著兩盆菜走進屋,「老頭子,趕緊把桌子收拾一下,吃飯了。」
  曲大華招呼著王榮發,王榮發趕緊把桌子上的東西歸攏一下放在了一旁,徐燕曲大華把手裡的菜盆放在桌子上,一盆都叫燉窩瓜,一盆小雞燉蘑菇,曲大華徐燕轉身出去繼續端菜,等菜全部上桌,徐濤坐在了王榮發身邊,別管歲數大小,徐濤代表的是徐燕家人,坐在王榮發身邊已經成為慣例。
  二米飯大盆菜,徐濤吃了一口抬頭看向曲大華,「大娘,你做飯真香。」曲大華笑眯了眼,趕緊夾了一隻雞腿遞給徐濤,「香就多吃,來家可不能裝假。」徐濤笑眯眯的點頭,「不能,我肯定多吃。」徐濤的話讓王榮發曲大華都笑了。
  幾個人笑呵呵的邊吃邊聊,還沒等一碗飯吃完,「哎呦,這未來的弟妹待遇就是高啊,這還沒進門哪,又是雞又是肉的。」一聲有些尖銳的聲音從窗戶外響起,徐濤抬頭看向窗戶,敞開的窗戶邊站著周淑華,已經生完孩子,胖的滿臉橫肉的周淑華,小眼睛裡閃爍著一股妒恨,徐濤看了一眼臉色一下子拉下來的曲大華,低頭繼續吃著,裝作沒看見沒聽見,就是徐燕也低著頭吃著飯。
  這會無論是徐燕還是徐濤都知道還是裝作看不見的好,徐燕雖說是王家媳婦但畢竟還沒進門,而徐濤則更是外人一個,無論姐弟倆誰開口,難堪的都是王家老兩口。
  而眾人的沉默讓周淑華越發的妒恨,憑什麼你們又是雞又是菜的,當初自己進門也沒這待遇,尤其是生完孩子,雖說是個丫頭,但咋的也是你們老王家人,想到婆婆就給了自己一千塊錢,又想到徐燕的彩禮錢,整個月子裡周淑華不斷的在心底辱罵著,而自己的大嫂話裡話外說她周淑華在王家沒地位,本以為能生個小子,沒想到肚皮不爭氣,連個長孫都沒生出來,讓周淑華難堪的同時卻恨上了徐燕。
  這出了月子沒事就盯住老兩口的家門看著徐燕啥時候來,總算等到了,看到徐燕進門,周淑華就想過來,但死丫頭嚎起來沒頭,總算喂完奶趕過來去看到人家好像一家人似的,一桌子好菜,自己月子裡都沒吃的這麼好,周淑華氣的忘記了這不是自己家開口刺了起來。
  這出了月子沒事就盯住老兩口的家門看著徐燕啥時候來,總算等到了,看到徐燕進門,周淑華就想過來,但死丫頭嚎起來沒頭,總算喂完奶趕過來去看到人家好像一家人似的,一桌子好菜,自己月子裡都沒吃的這麼好,周淑華氣的忘記了這不是自己家開口刺了起來。
  王榮發看到低頭吃飯的徐燕,眼神閃過一絲滿意,轉頭看向站在窗戶外瞪著眼睛的周淑華,皺起了眉頭,想了想還有外人,什麼都沒說,只是敲了敲桌子,衝著沉著臉的王貴柱說了一句,「趕緊吃,吃完把燕子送回家,路太遠,別累到他們姐弟倆。」
  王貴柱哎的答應著,大口吃著飯,沒在搭理站在外面的周淑華,而曲大華看了一眼徐濤,站起身,走到門邊,「大柱子,把你媳婦領回去給孩子喂奶。」曲大華一聲大吼讓隔壁的王寶柱嚇了一跳,趕緊從後院出來,看到一個人躺在炕上睡覺的女兒,臉上閃過一絲怒氣,蹬蹬蹬的往隔壁跑著,一進院子就看見站在窗戶邊的周淑華,而屋門口站著的曲大華滿臉的陰沉,王寶柱走進一看才發現弟媳婦來了,王寶柱尷尬的笑了一下,一把抓住周淑華的胳膊,「跟我回家。」
  周淑華使勁甩著胳膊,「回什麼家,你看看,人家又是雞又是肉的,我媽來都沒這待遇,憑啥?」王寶柱一把摀住周淑華的嘴,架著就往家扯。
  周淑華的這麼一鬧,難得的好氣氛徹底消失了,沉默的吃過飯,徐濤徐燕也沒在停留,留下給王榮發曲大華的衣服,離開了王家,臨走時,隔壁傳來的哭罵聲讓徐濤微微皺了下眉頭,看了一眼沉著臉的王貴柱,什麼都沒說。
  接下來的日子,徐燕就在忙碌著做棉被做新房的床單被罩之類的東西,於桂花帶著姑娘大丫跟著忙活著,又帶著徐燕去了一趟縣裡買了一套紅西服,而徐濤則想著家裡難得的一次喜事,把家裡房子找人重新刷了一邊,當初貼上所有的牆紙全部撕掉,刷上塗料,屋裡整的立立整整的。
  就在大家忙碌中,時間過得飛快,還沒等徐濤緩過勁來,已經到了十月二十二日,吃過晚飯,收拾好東西,徐濤坐在炕沿看到堆放在滿炕的東西,心底升起濃濃的不捨,明天就是正日子了,這一刻姐弟倆沉默的坐在炕邊誰也沒說話。
  好一會徐濤露出一絲笑,看著低頭的徐燕,「姐,明天就出門子了,早點休息,做個漂亮的新娘。」
  說完話的徐濤站起身轉身就要離開給徐燕當新房的西屋,「小濤。」徐燕喊住徐濤,徐濤回頭看向徐燕,紅了眼眶的徐燕讓徐濤心底發酸,扯動嘴角,勉強的笑了一下,「姐,沒事,好好睡一覺,天亮以後,我送你出嫁。」
  徐燕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口,徐燕突然覺得自己走了以後扔下徐濤自己有些狠心,那怕知道徐濤自己能照顧好自己,但還是覺得揪心,相依為命的這幾年,讓徐燕已經把徐濤當成了心底的支柱,雖然知道早晚要出嫁,但這一刻,徐燕突然有些後悔,後悔出嫁太早。
  徐濤深深看了一眼徐燕轉身離開了,看到微微晃動的門簾,徐燕眼淚下來了,有著對家的不捨,有著對未來生活的徬徨,離開房間的徐濤靜靜的站在院子中,抬頭仰望星空,壓下眼底的淚意,默默的祈求著,祈求著不知名的神明保佑徐燕幸福保佑徐燕順心。
  不知道站了多久,當徐濤回神,緩緩動了一下發僵的身體,露出一絲苦笑,慢慢的彎腰揉了揉已經麻掉的雙腿,緩步走進自己房間,燈都沒開,只是走到炕邊,躺在炕上,靜靜的閉上眼休息著,黑暗中,一行熱淚悄悄的順著徐濤的鬢角流淌下來,徐濤輕笑出聲,翻個身趴在了褥子上,一動不動。
  十月二十三日,天還沒亮,徐濤就爬起來,走進灶房,開始點火燒水,水還沒開,徐燕也起來了,徐濤抬頭衝著徐燕笑了一下,徐燕微微有些紅腫的眼讓徐濤有些心疼,什麼都沒說打回一盆涼水,把毛巾洗洗遞給徐燕,「姐,按住眼睛,一會就好。」徐燕笑了一下,接過按在眼睛上。
  「燕子,起來沒哪?」院子裡傳來一聲喊聲,徐濤快速的站起身推開房門,「嬸,起來了。」
  於桂花快速的走進灶房,身後跟著大丫,於桂花看了看徐燕,笑著點點頭,推開徐濤,「小濤,趕緊的把東西歸攏一下,我給燕子搟面條,出嫁前你姐得在家吃最後一碗麵。」
  徐濤答應著,趕緊回屋查看東西,一樣又一樣都擺放好,沒一會東一家西一家,左鄰右舍全來幫忙,徐濤看到一屋子人,笑著走出房間,看到張海站著梯子在給院子掛最後一面彩旗,而此時天已經大亮了,徐濤看了下時間,七點四十五了,定的接親時間是七點五十八分。
  「來了來了,接親的來了。」張亮帶著小嘎宋大海從外面邊跑邊喊。
  徐濤轉身衝進屋,看到於桂花,「嬸,接親的來了,還有啥要準備的?」
  於桂花手一比劃,「去,把大門關好,別那麼輕易放進來。」說完不等徐濤答應衝進屋內,給徐燕頭上蓋上了一塊紅紗巾,徐濤小跑出屋,衝到大門邊把大門鎖好,滴滴答答的喇叭聲中,徐濤看見了一輛前面掛著大紅花的小客車,臉上露出一絲笑。
  唱歌、說好話、下保證、塞紅包,足足折騰了二十分鐘大門才打開,當徐燕被王貴柱牽著手領出新房時,徐濤站在了準備離開的王貴柱、徐燕身前,認真的看向王貴柱,「姐夫,我把我姐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待她,我姐不容易,這些年又當爹又當媽的支撐這個家,我姐是個善良的人,心底好還孝順,雖說脾氣有些急,但絕對沒有壞心眼,無論以後我姐有啥不對的地方都請你看在我姐這些年對你實心實意的份上多忍讓一些。」
  說話時的徐濤眼眶微微紅了,而徐燕的眼淚卻像失去控制一樣不斷的流淌著,王貴柱鄭重的點了點頭,「小濤,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對待燕子,雖說現在說保證早,但我還是想說,我保證一定不讓徐燕受欺負,就是我自己也不行,你可以一直看著,看著我王貴柱怎麼樣待燕子。」
  徐濤盯住王貴柱的眼睛,王貴柱沒有躲閃的眼神讓徐濤笑了,微微側身,讓開路,看向徐燕,「姐,好好過。」徐燕哭著點頭,跟著王貴柱一步一步的走出了生活了二十年的家,無論這個家曾經帶給她多大的傷害,這一刻,徐燕的心充滿了不捨與眷戀,回頭看了一眼自家的院門,徐燕低頭上了婚車,車動了,緩緩的駛離了自家門口,駛離了正蘭二小隊。
第二十三章

    熱鬧的婚禮現場,作為徐燕唯一參加婚禮的親人,徐濤始終保持著笑容,直到婚宴結束,離開前,徐濤深深的回頭看了一眼站在大隊部門口一身紅的徐燕,揮揮手,轉身上了王家接親時租用的小客車。
  一路上聽著身邊嘰嘰喳喳的討論婚宴氣派的各種議論,徐濤臉上帶著溫和的笑,不斷的附和著,當終於回到自家院子,關好大門時,徐濤臉上的笑消失了,緩緩的走進徐燕曾經的房間,坐在炕沿,撫摸著徐燕曾經用過的炕席,空曠的房間內沒有一絲聲音,徐濤只是靜靜的坐著,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徐濤回神時,屋內一片黑暗,徐濤眨了眨酸澀的眼睛,露出一絲苦笑,揉了揉臉,站起身走進灶房,看著冷鍋冷灶,突然沒有了吃飯的慾望,在灶房站了一會,徐濤又一次站在了徐燕的房間門口,看了一眼空無一人的房間,轉身鎖好門回到了自己房間。
  等徐燕回門後,徐濤重新恢復了正常的生活,雖然家裡只是少了一個人,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來自心底的孤寂讓徐濤有些不適應,無論以前家裡生活多難,畢竟徐燕在家,吃過飯姐弟倆還有個說話的伴,更別提以前當兵時,人更多,很少有機會自己一個人這麼閒呆著的徐濤閒了幾天後,終於知道自己要幹什麼了。
  白天上課,晚上一個人的時候就是鍛鍊身體,俯臥撐、仰臥起坐、蛙跳,凡是能夠在家裡訓練的科目徐濤都拿出來一遍又一遍的鍛鍊著。
  而家裡的大棚因為全部給了徐燕,白天的時候兩口子還是回來收拾菜棚子,但姐弟倆總是碰不到,學校放學的時間越來越晚,而徐燕畢竟是新媳婦,很多時候都是王貴柱自己回來收拾,時間飛快的流逝著,轉年四月的一天,徐濤剛剛放學走出學校,就看見滿臉傻笑的王貴柱站在校門口發呆。
  徐濤有些奇怪,四處看了一眼,沒看見徐燕,徐濤走到王貴柱身邊,「姐夫,你幹啥哪?我姐哪?」
  王貴柱回神看見站在自己面前的徐濤,呵呵呵呵的開始笑,王貴柱的傻笑給徐濤鬧的有些摸不到頭腦,這是干啥呀?
  徐濤輕輕推了一下王貴柱,「姐夫,到底咋了?」
  「小濤,我當爹了?」王貴柱邊咧著嘴笑邊甕聲甕氣的說著,王貴柱沒頭沒腦的話讓徐濤楞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想了下王貴柱的話,突然徐濤眼睛蹭的一下亮了,興奮的一把抓住王貴柱的胳膊,「姐夫,我要當舅舅了?」
  王貴柱呵呵笑著點頭,「我要當爹了。」徐濤看著有些不再狀況的王貴柱,撒開手轉身往徐燕家跑去。
  十幾分鐘後,臉色發紅,微微喘著氣的徐濤衝進王家院子,看到站在院子裡不知道跟王二梅說什麼的曲大華,「大娘,我姐哪?」
  滿臉笑容的曲大華回頭看向徐濤,笑容越發的燦爛,「在屋歇著哪,你知道了吧,燕子有孩子了,趕緊進屋看看。」
  徐濤哎的答應一聲直接衝進徐燕的房間,進屋就看見半靠在被跺上的徐燕,徐濤突然有些手足無措,雙手互相搓了搓,「姐,我要當舅舅了?」
  徐燕臉紅了一下,有些羞澀的點點頭,「你姐夫哪?」徐濤才想起把王貴柱扔後面了,嘿嘿的笑了幾聲,「我忘了,我姐夫在後面哪,我先跑來的。」
  徐燕招招手招呼徐濤過去,徐濤嚇的趕緊擺手,有些不敢湊上前,姐好不容易懷孕的,徐濤害怕在不小心碰到徐燕,徐燕瞪了下眼睛,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直往後退的徐濤,「過來,沒事,姐身體好著哪。」
  徐濤嚥了口吐沫,小心翼翼的湊到徐燕身邊,坐在腳邊的炕沿,上下打量著徐燕,臉色紅潤,氣色極佳的徐燕讓徐濤鬆了一口氣扯動嘴角樂了,「姐,我要當舅舅了。」
  徐燕笑著點點頭,「嗯,咱小濤也要當舅舅了。」徐濤嘿嘿的笑著,「我要當舅舅了。」翻來覆去的沒完沒了的說著這句話,徐燕已經被王貴柱的發傻鬧的沒脾氣了,看到徐濤也傻乎乎的,笑眯眯的點頭,徐濤說一次徐燕就點一次頭。
  直到在王家吃完飯,徐濤才美滋滋拒絕王貴柱的相送,自己哼著不成調的歌曲回家,興奮了幾天,徐濤的心情總算平靜了,但只要想到徐燕這麼快懷孕,擺脫了以前的結婚三年沒孩子的氣苦,徐濤的臉上就會露出笑容,弄的張亮經常蹭胳膊,雖然被張亮嘲笑了幾次,但徐濤就是高興,發自內心的高興。
  從知道徐燕懷孕後,徐濤每天放學後都會去看看徐燕,隨著時間的流失,徐燕的肚子慢慢的突出來了,到了八月份徐濤算計一下時間,十月徵兵現在就要開始做工作了,找了一天,徐濤留在王家吃過飯,看到徐燕心情很好,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而坐在炕上給孩子做衣服的徐燕聽到徐濤話愣住了,好一會反應不過來,就這麼直直的盯著徐濤,徐濤知道徐燕肯定不樂意,但那是自己的夢想,徐濤不想放棄,只是坐在徐燕面前等著徐燕回神。
  心底不斷的打著鼓,等徐燕瞪著眼睛發酸的時候,眨了眨眼睛回神看向徐濤,皺起了眉頭,「你咋想起當兵了?」
  徐濤看到徐燕不像是生氣,微微鬆了一口氣,提著的心也放下了一些,「姐,我想當兵,我學習也不好,在家除了種地有啥出息,我現在歲數小,出去長長見識也比在家傻呆著強。」
  徐燕沒有說話,只是一眼又一眼的看著徐濤不知道想些什麼,半響,徐燕蹭到炕邊,徐濤趕緊扶住徐燕的胳膊,「姐,你要干啥。」
  徐燕下地套上寬鬆的布鞋,拉著徐濤的手,「走,問問我爸,看看老人啥意見,你這事我還真說不好,要說我不樂意你離家,可你說的也對,出去長長見識也好,但我怕還有別的事,咱去問問老人的意見。」
  徐濤提著的心瞬間落地,臉上露出一絲笑,扶著徐燕來到正屋,徐燕站在門口喊了一句,「爸,睡了嗎?」屋子裡的王榮發此時整想著上午鄉長找自己說的全鄉要扶持冬季蔬菜市場的事,聽到徐燕的喊聲,趕緊下炕走到窗戶邊,看到站在院子裡的徐燕徐濤,「燕子,小濤咋了?」
  徐燕笑著拉著徐濤走進屋裡,看了一眼曲大華沒在,「爸,我媽出去了?」
  王榮發笑呵呵的點頭,「你媽去後院了,啥事坐下說。」
  徐燕哎的答應著拉著徐濤坐在炕沿,「爸,小濤想當兵,你覺得咋樣?」
  王榮發楞了一下,上下打量著坐在徐燕身邊的徐濤,想了一下,看向徐濤,「小濤啊,咱也不是外人,你咋想的?」
  徐濤把跟徐燕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王榮發微微皺著眉頭琢磨起來,半響抬起頭看向徐濤,「小濤,你十幾?」
  「虛歲十六了,我學習不行,我就想進部隊鍛鍊鍛鍊,家裡現在條件好了,我姐也穩定了,我一個人在家幹到底也就是種地,我想出去看看長長見識。」
  王榮發搖搖頭,「歲數太小了,雖說是十六,但實歲也就十五。」王榮發說的話也是徐燕的擔心,徐燕也覺得徐濤歲數小點,徐燕捨不得徐濤這麼小就離家,家裡也不缺錢,要是實在念不下去,守家帶地的,自己照顧也方便,之所以當時沒反對,就是因為徐濤這些年第一次提出想要什麼,徐燕不忍心拒絕。
  徐濤也知道歲數不夠,但徐濤知道歲數小有歲數小的好處,想了一下,「叔,能不能把歲數該大兩歲,那樣我就夠年齡了。」
  王榮發看向徐濤,徐濤的認真讓王榮發知道徐濤這是打定主意了,按說改歲數不是啥難事,但徐濤不單歲數小,個子也矮。
  王榮發想了想,認真的看向徐濤,「你想好了?」徐濤使勁的點點頭,「想好了。」王榮發又看向徐燕,「燕子,你同意了?」徐濤緊張的看向徐燕,徐燕看著徐濤眼神中的緊張,好一會才緩慢的點點頭,「爸,你給找找人吧,能行最好,要是實在不行,就算了,別讓你為難。」
  王榮發笑了,擺擺手,「為難倒是不為難,現在這些人求著咱,就是一句話的事,主要是看你們姐弟倆的意思,要是想好了,我明個就去找武裝部。」
  徐燕又看了一眼徐濤,徐濤輕聲喊了一句,「姐,我想當兵。」徐燕盯住徐濤,轉頭看向王榮發,「爸,你找人吧,花多少錢讓小濤自己出,在找人給改改歲數。」
  王榮發笑著答應,這一刻徐濤的心總算落地了,臉上露出了笑容,徐濤的笑讓徐燕有些發酸,心裡有些發堵的跟王榮發打聲招呼帶著徐濤離開了正屋,回到自己房間坐在炕上發呆,徐濤知道徐燕心裡不舒服,可對於當兵這件事,徐濤不想也不願意妥協,只是靜靜的坐在徐燕身邊陪著。
  直到王貴柱從地裡回來,徐濤看了一眼還是打蔫的徐燕,張了張嘴,把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站在門口把事情跟王貴柱說了一遍,又拜託王貴柱勸勸徐燕,徐濤站在門口看了一眼第一次沒有送自己的徐燕,壓下心底的那絲難過慢慢的往家走。
  三天後王貴柱捎來消息,武裝部那邊已經打好招呼了,鄉里那怕只有一個名額也是徐濤的,讓徐濤安心準備等著體檢,徐濤欣喜的答應著,又買了兩瓶酒和一些補品親自送到了王家,酒是給王榮發的,吃的補品則是給徐燕的,到了這時候,徐燕在不樂意也只能順著徐濤,畢竟徐濤的喜悅只要不是瞎子都看的出來。
  該戶口等通知,十月十四日,王榮髮帶著徐濤拿著準備好的戶口本證明,到鄉里武裝部報上名,就是等體檢通知,焦急等待中,總算等到了確切的體檢時間,十月二十一日第一次體檢日期。
  二十一日一大早,徐濤早早起床燒水洗了個澡後,早早的趕到了大隊徐燕家,不到七點王榮髮帶著徐濤趕到鄉里,直接找到了等待的武裝部部長劉向元,也來不及互相客氣,劉向元上下打量了一下徐濤,看向王榮發,「老王,這孩子是不是沒到歲數。」
  王榮發嘿嘿的笑了,「老夥計,你說哪,要是啥條件都夠我找你幹啥。」劉向元笑著拍了王榮發一巴掌,「鬼精鬼精的,就你心眼多,我看這孩子個頭好像差點,一會準備點錢塞給檢查身體的。」王榮發一拍褲兜,「不差錢。」
  劉向元哈哈哈的笑了起來,「行了,知道你有錢,記得欠我一頓酒哪。」王榮發笑著點頭答應著,徐濤老實的站在一旁聽著,趁著劉向元不注意,塞給王榮發一千塊錢,王榮發剛想推卻,看到劉向元回頭,手上的動作停頓了,劉向元帶著徐濤開始整個鄉醫院樓上樓下跑著。
  尿檢、血液檢查、身高、體重、視力、色盲測試,聽力、口腔,是否口吃、血壓、心跳、呼吸、X光、□檢查、遺傳病使,一樣又一樣,一個又一個大紅章卡在體檢表上,徐濤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高,微微鬆了一口氣,165.5,剛剛過了合格線,就是體重稍微輕了一些,徐濤記得當時體重秤上自己的體重是91斤,但體檢表上顯示的確實101斤,折騰了一上午,總算在中午前結束了所有的檢查,剩下的就等二次體檢通知了。
  王榮發讓徐濤自己先回家,拉著劉向元和一些武裝部的幹事出去吃飯,徐濤回到徐燕那裡把事情說了一下,又拿出一千塊錢給徐燕,被徐燕一眼珠子瞪了回去,徐濤坐了一會,吃過飯才離開王家。
  一個月後,十一月二十五日,部隊接兵的人來到縣裡,所有初檢合格的人員積聚在縣醫院經行二次體檢,這一次劉向元帶著王榮發、徐濤趕到縣裡,找到事先打好招呼的此次接兵幹事鄒向謙,鄒向謙家就是本鄉出去的,這次能夠來家鄉徵兵也是費了不少功夫,劉向元把徐濤的情況簡單的說了一下,又塞了五百塊錢,把鄒向謙手裡的名額要到手,算是把徐濤當兵的事徹底定了下來。
  走過程似的又一次檢查後,徐濤拿到了那張蓋著大紅章的徵兵通知書,看到手裡薄薄的紙張,徐濤的心裡沉甸甸的充滿了喜悅,總算徹底定下來了,徐濤抬頭看向王榮發,「叔,謝謝你。」。
  王榮發笑呵呵的擺擺手,「謝啥,都是實在親戚。」徐濤笑了一下沒有在多說什麼。
  第二天徐濤又一次趕到縣裡,領取了發給自己的棉被、膠鞋、白毛巾、作訓服、帽子、武裝帶、迷彩服一套、襪子兩條,挎包一個、刷牙喝水杯一個、背包繩一套(大小各各一個)、襯衣,大大小小零七八碎的東西全部領取完後,徐濤提著所有的東西離開了武裝部。
  十二月十五日,星期日,上午九點,一身寬大的綠軍裝背著背包的徐濤站在縣武裝部門口,身邊都是此次整個W縣準備離開的新兵,看著站在自己面前哭紅了眼的徐燕,徐濤露出一抹笑,「姐,別哭了,我到了給你寫信,你別惦記我,我外甥生下來記得給我寫信告訴我,我給買禮物。」
  徐燕哽咽的點頭,「記得照顧好自己,有啥事缺錢了還是受欺負了都給姐寫信,自己長點心眼,別被人欺負了還不知道還手,跟戰友好好相處,會來點事,別木個頂的發傻,少說話多干活,有點眼力見。」徐燕哽咽的叮囑,徐濤哎哎的答應著。
  王貴柱在一旁扶住徐燕,四處看了一下,往前走了一步,小聲的說著,「濤啊,那個接兵的鄒連長,家裡使錢了,他答應照顧你,你沒事多走動走動,要是有啥事解決不了,趕緊給家捎信。」
  徐濤點點頭,「我知道了姐夫,你放心吧,姐夫,我要走了,照顧好我姐,別讓我姐受委屈。」
  王貴柱使勁的點點頭,「你放心,我肯定能照顧好燕兒。」集合哨聲響起,徐濤深深的看了一眼徐燕王貴柱,提起放在地上的兩個大提包轉身上了縣裡送行的大解放,車緩緩駛離,徐濤站在後斗是使勁的衝著哭到在王貴柱懷裡的徐燕,心底悄悄的說了一聲,「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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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鑼鼓喧天中大解放駛離W縣,徐濤沒有像別的戰友那樣忙著跟身邊的人聯絡感情,而是靜靜的看著曾經熟悉的縣城慢慢的在眼前消失,直到完全沒有了那絲熟悉的景象,坐在提包上的徐濤手指無意識的撫摸軍裝的衣袖。

又一次穿上這身綠軍裝,又一次邁進夢想了五年的軍營,徐濤的心情五味俱全,有思念、有欣喜、有不知名的酸澀又有著一絲壓抑的期盼。

第一步已經走出,徐濤雖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但徐濤知道自己要什麼,徐濤會努力去爭取,不知道為什麼,徐濤眼前突然出現了那個有著雕花大鐵門的戰隊,那個曾經與自己擦身而過的戰隊,那是自己曾經努力了五年卻依然被拒絕的地方,徐濤不知道自己能否實現自己的夢想,也不知道是不是努力後依然被拒絕,但徐濤還是想在嘗試一下,嘗試一下依靠自己的努力走進那個對自己有著巨大誘惑力的雕花大鐵門的大院。

深吸一口氣,徐濤眼神中閃過一絲帶著執念的精光,黑色雕花大鐵門,那個時時出現在自己夢裡的地方,那個被自己強行壓下所有的在意刻意忽略的地方,徐濤的雙手緊握,為自己鼓勁的同時也在暗暗的加深加重自己的執念。

三個小時後,又是一陣鑼鼓喧天,徐濤跟著身邊的戰友在接兵幹事的組織下登上了開往軍營的列車,一節又一節列車內,一張又一張稚嫩的臉龐,徐濤目光劃過那一張張帶著笑的臉龐,眼神中有著不自知的點點欣喜,或熟悉或陌生,只能偷偷的出現在記憶中的綠軍裝,只能出現在夢裡的那絲豪邁,這一刻,徐濤感覺被自己裹緊的心慢慢的在鬆開被束縛的枷鎖,深吸一口氣,呼吸中好像帶著一股塵土飛揚的味道,徐濤露出一絲笑。

放好行李坐在座位上,徐濤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同車戰友,中等人才,黝黑的臉龐,但眼神靈活帶著絲絲的靈動,徐濤眼神閃過一絲笑意,對面的人是個很活潑的人,徐濤的這絲念頭剛剛劃過,對面的臉龐蹭的湊了過來,「哥們,你家是那個縣的。」

「W縣的。」徐濤微微後仰了一下,回答著。

「我家是W縣隔壁M縣的,我叫秦大寶,你叫啥?咱兩家離的不太遠,你家是縣裡的吧。」

徐濤搖搖頭,「不是,我家是W縣前水五大隊的,我叫徐濤。」

秦大寶瞪大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徐濤,「你家是屯子裡的?那你咋比我還白?」秦大寶說完把自己的手伸了出來,又抓住徐濤的手腕把兩隻擺放在一起,徐濤抽回手臂,「一冬天在家捂的。」

秦大寶搖搖頭,嘖嘖兩聲,「我也在家捂著了,咋沒你白哪,不過。」秦大寶擺擺手,「咱是大老爺們,黑點就黑點,也不耽誤啥事。」說完還挺了下胸膛。

徐濤點點頭,笑了一下,其實徐濤真不白,農村孩子再白也白不到哪,小麥色的皮膚,帶著淡淡的光澤,只是徐濤雖然不白,但比對面的秦大寶卻白了許多,秦大寶確實太黑了,尤其是一笑的時候,一口白牙顯的人更加的黑。

「秦大寶,你掉爐灰裡,人家肯定以為爐灰裡掉了一疙瘩黑炭哪,你比俺家爐灰都黑,你咋整的?」坐在徐濤身邊的人看到倆人聊天,湊了上來,盯著秦大寶直吧嗒嘴。

秦大寶撇了下嘴,「我那知道,我爹都說了,要不是我倆長的太像,光看我這黑樣,還以為我抱錯了哪。」秦大寶的話讓身邊的人哈哈的笑了。

坐在徐濤身邊的人是個黑胖子,徐濤轉頭看了一眼,小眼睛、厚嘴唇,眼神有些浮,徐濤看到身邊的人看向自己,笑了一下,旁邊的人也笑了,「我叫趙大鵬,也是W縣的,我家是火箭的。」

徐濤又介紹了一下自己,包括坐在秦大寶身邊的人也開口介紹,盧桂福,K縣人,從上車開始,整個S市各個縣市的新兵全部打亂,坐在徐濤身邊的都不是跟徐濤一個大解放來的戰友,也不知道是怕一個地方的人抱團還是別的原因,徐濤記得以前也是這樣,上車前人員全部打亂,一個車廂內,那個縣的都有。

四個人坐在一起,開始東一句西一句閒扯起來,徐濤話少,很多時候都是聽著,但秦大寶、趙大鵬卻是話多的人,包括盧桂福話也比徐濤多,有秦大寶一個人,慢慢的把前後座的一幫人全吸引來了,徐濤靠在座位的靠背上,認真的聽著秦大寶連比劃帶說的講著一些自己從村裡退伍的老兵那裡知道的一些消息。

偶爾眼神中閃過一絲笑意,秦大寶真的是個能說的人,知道的那點簡單的事情,愣是被說成長篇評書似的精彩,徐濤羨慕秦大寶這樣的人,活潑,自來熟,跟誰都能搭上話,徐濤不行,徐濤是個被動的人,除非極其熟悉,否則的話,徐濤基本上不會說話,即使開口也是以最簡單的回答來應對。

而且不知道是因為小時候被孤立還是十幾年軍旅生涯都在女兵堆裡,徐濤說話有些慢,不是語速不快,而是徐濤喜歡說話的時候想,邊想邊說,慢慢的形成了徐濤說話的慢條斯理,再加上徐濤有些安靜的性格,在人群中很多時候屬於被忽略的那類型。

吃過部隊發的面包和家裡帶來的雞蛋,又喝了一缸熱水,徐濤靠在靠背上閉眼休息著,徐濤記得他們要在午夜的時候倒車,徐濤耳邊聽著身邊戰友的閒聊,腦子裡卻想著徐燕,自己這一走,給姐閃一下,好在又姐夫,徐濤想到自己那未出生的外甥,心底有著一絲遺憾,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自己都沒看到外甥出生,這一次更是,怎麼也要進部隊兩年以後才能有假期,那時候小外甥都會跑會跳了吧。

咣當咣當的火車鐵軌聲中,徐濤慢慢睡了過去,直到耳邊傳來一陣招呼聲,徐濤才睜開眼睛,看向湊到自己眼前的秦大寶,徐濤笑了一下,「到地方了?」

秦大寶咧著嘴搖搖頭,「沒有,剛才領導來說咱們要倒車,讓把隨身帶的東西收拾一下,徐濤,你說咱們到底要去哪啊,怎麼還倒車哪?」

徐濤坐直身體,微微活動了一下,搖搖頭,「不清楚。」徐濤心底卻知道,他們這批人全部歸屬S軍區69師,因為這次是69師第一次大規模徵兵,所以這次新兵人多,沒有打散全部給塞到了山溝裡的訓練營,三個月後才會重新分給各個團。

徐濤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放在腳邊,看了下時間,十一點五十,火車還在行駛,估計怎麼也要在十二點以後才能下車,這時候的車廂內已經沒有開始時的暖和,徐濤緊了緊棉襖,因為身材的關係,徐濤拿到手的棉衣雖說已經是最小號的,但對於徐濤來說還是肥的過分,本來按照徐燕的意思給改一改,但徐濤拒絕了,部隊不允許私自修改軍裝,一旦被查出會被處分的。

徐濤突然想起徐燕給自己帶的開衫毛衣,想了一會下車還不知道要等多久,徐濤彎腰打開行李,翻找了一下,把放在中間的藍色開衫拿了出來,這是徐燕知道徐濤要走了,特意給徐濤織的,徐濤脫掉棉襖,把毛衣穿上,又重新把棉衣穿好。

秦大寶看到徐濤的一系列動作,「至於嗎,咱不是穿棉襖了嗎,你裡面都有毛衣咋還穿哪。」

徐濤扣好扣子,「一會下車,不知道要等多久哪,咱們軍裝都大,四處灌風,多穿點省著冷。」

徐濤的話讓身邊的人楞想了一下,都開始打開行李找衣服,徐濤笑了一下沒有說話,只是把行李往旁邊挪動了一下,方便下車的時候提著就走。

十二點四十,車進站,接兵連長組織各個車廂內的新兵下車,正如徐濤所說,他們這群人足足在車站等了一個半小時才再次上車,即使多穿了一件毛衣,徐濤依然凍的臉色發青,四個人重新坐在座位上時,秦大寶蹭蹭兩下把棉鞋脫下,開始來回搓著腳丫子,「凍死人了,幹啥呀,咋等這麼長時間。」

邊使勁搓著腳丫子邊抱怨的秦大寶看向身邊的三人,「你們說到底咋回事,我看火車也不像是從別的地方過來的。」徐濤三人搖搖頭。

趙大鵬看到秦大寶的動作也把鞋脫下,來回搓著腳丫子,徐濤知道這倆人肯定是站在外面的時間長腳凍了,徐濤雖然不喜倆人的動作,但卻並沒有阻止,徐濤知道凍腳的滋味,現在要不趕緊搓熱乎了,一會腳丫子又漲又熱的特別難受。

搓了一會,感覺好多了,秦大寶看向徐濤、盧桂福,「你倆不凍腳啊?」

徐濤扯動了下褲腿,秦大寶看見徐濤穿在裡面的毛襪子,咧著嘴看向徐濤,「你準備的可真夠全糊。」徐濤笑著點點頭,「我姐給我織的,走的時候特意讓我穿上的。」

秦大寶看向盧桂福,盧桂福同樣穿了一雙毛襪子,秦大寶齜牙咧嘴的看著倆人,突然垂頭喪氣的拽過行李,打開提包,蹭蹭蹭扯出三雙厚厚的毛襪子,「我也有,我媽讓我穿,我嫌麻煩,早知道我也穿上了。」徐濤看了看秦大寶又看了看三雙厚襪子,眼神閃過一絲笑意。

秦大寶的舉動讓盧桂福、趙大鵬哈哈哈的笑了起來,三個聊天一個聽,直到凌晨四點多才一個接著一個呼呼的睡了過去。

下午四點火車停靠在D市車站,所有的新兵全部下車,在歡迎的大標語下走過,上了等待在車站門口的軍綠色解放車,一輛又一輛,雖然知道人多,但真正看到排列的整整齊齊看不出個數的軍車時,徐濤還是有了一絲震驚。

按照要求一個又一個排成隊登上了一輛又一輛軍車,等輪到徐濤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每輛車擠了四十人,一個挨著一個站好,徐濤把手裡的行李擠在自己腳邊,伸手把住了頭頂的欄杆,徐濤看了一眼頭頂的綠色棚頂,心底微微鬆了一口氣,D市雖然沒有家鄉冷,但D市十二月的天氣,即使暖和也沒暖和多少。

車動了,一輛接著一輛,市區內緩慢的行駛還感覺不到什麼,加上車上人多,徐濤還沒覺得冷,當駛出市區,解放加速後,即使擠在人群中,徐濤依然感覺到了刺骨的寒冷,更別提站在邊上的戰友,沒一會凍的受不了的人都往裡擠。

不知道過了多久,徐濤感覺自己凍的發僵的時候,車速慢了下來,道路不再平坦,左搖右晃中,總算在徐濤感覺要甩出去的時候車停了,徐濤鬆口氣,晃悠了一下顛的有些發暈的腦袋。

車下傳來大吼聲,徐濤跟著人群跳下車,站在訓練場內,夾雜在人群中徐濤快速的打量一下,還是那個訓練場,但好像有什麼不一樣,徐濤又仔細看了一下,眼神突然閃爍了一下,有營房有帳篷,帳篷?徐濤心底微微縮了一下,不會是讓住帳篷吧?徐濤記得那時候也是人多,但其中一部分人被拉到了五里外的另外一個更加深入的訓練營,可現在?

徐濤的心底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好像有什麼東西是不一樣的了,徐濤心底的這絲念頭剛剛升起就被站在隊伍前面拿著大喇叭的人打斷。

徐濤個子矮,又夾在在中間,除了聲音完全看不到說話的人,徐濤仔細聽著沙沙響聲中的話語,無非就是歡迎他們這些人的一些歡迎詞,說完這些才是重點,因為營房不夠,有一部分新兵要住帳篷,按照要求,他們這些人被分為7個新兵營,相當於兩個團的人員配置,一個營又分為五個連,而一個連又分為四個排。

徐濤沒記住那麼多,分來分去,最後徐濤被分在了5營3連3排1班,而由於人數眾多,一個班的編制也增加到16人,由一個班長一個班副兩個人來帶。

徐濤看到站在他們班前面的班長時,眼神閃過一絲激動,陸班長,徐濤回來了,徐濤這次不會在給你拖後腿讓你跟著挨訓了,眨了眨眼睛壓下心底的激動,徐濤挺胸站好,認真的看著站在前面的陸海。

陸海看到面前從高到低站沒站相,還有來回倒蹬腿的新兵,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看了一眼身邊的班副康明慶,倆人交換了一下眼神,陸海沒多說什麼,現在說的多也是廢話,還是留在明天正式開始訓練在收拾這些人。

「先跟我去分給咱們的營房,然後去食堂吃飯。」陸海說完轉身往營房走去,一個挨著一個,提著行李跟在陸海身後往營房走的人低低的說著,走在前面的陸海聽到卻什麼都沒說,裝作沒聽見似的只是在前面帶著大家,背對著新兵的臉上卻帶著意味不明的笑。

而跟隨班長走進營房的徐濤一進門就有些愣住了,空曠的房間內沒有一張床,不大的房間地上整整齊齊的擺放著十八張蓆子,除了靠近門口的兩張蓆子上擺放疊著整整齊齊的被縟,剩下的蓆子上全部是空的,一看就知道是給他們這些人用的,徐濤在心底偷偷的嘟囔了一句,「真狠。」想想十二月的天氣,徐濤看到地上的蓆子覺得有些頭疼。

而身邊的同班戰友已經議論開了,紛紛對沒有床只有蓆子有著抱怨,陸海看了一眼議論中的新兵,「一人一張,放好行李,出去吃飯,領褥子。」說完直接走到門口等待著。

徐濤看了一眼身邊磨磨蹭蹭的戰友,直接走到裡面靠牆的位置,把行李放下,有了第一個,不管剩下的人願意不願意,都各找各的地方擺放行李。

陸海看了一眼第一個擺放行李的徐濤,微微皺了下眉頭,太瘦了,這樣的體格能在接下來的訓練中堅持下來嗎?陸海心底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希望不要拖後腿。

吃飯、領褥子,等所有的事情結束重新回到宿舍時,陸海看了下時間,想了一下,站在屋內看向蹲在蓆子上收拾被縟的新兵,「大家加快手上的動作,咱們開個簡單的班會。」

徐濤抬頭看了一眼陸海,把綁好的被子打開疊好擺放在褥子上,收拾好一切坐在了邊上等待著陸海說的班會。

等大家全部收拾利索坐在一起的時候,徐濤才發現所謂的班會與其是說班長有什麼指示,不如就是讓大家互相介紹一下,十六個人,徐濤除了記住了挨著自己的是孟建明,基本上都是大概記住個臉型,想到以後要相處三個月,徐濤沒急著強迫自己去記住人名,而是仔細看了一圈同寢室戰友的臉型,知道個大概就行。

滴..長長的尖銳的哨聲響起,陸海看向所有新兵,「記住哨聲,這是熄燈哨,以後只要熄燈哨響起,不管你在幹什麼,先把燈關掉,至於你是馬上睡覺還是干別的,在不影響他人不犯紀律的情況下隨你自己。」說完站起身關燈走回自己床鋪。

徐濤也脫下棉衣躺進被窩,冰冷的被窩讓徐濤打了個冷戰,身邊傳來的低低的說話聲讓徐濤翻了個身,面向牆,重新躺在四四方方的營房內,雖然條件艱苦,但徐濤卻覺得心滿滿的,不再是孤寂,不再是冰冷。
第二十五章

不知道什麼時候睡過去的徐濤半夜被凍醒了,徐濤坐起身把棉褲也壓在了被子上,又把放在一邊的襪子穿上,重新躺下的徐濤裹緊身上的棉被,凍的沒有睡意的徐濤靜靜的閉眼休息著,漆黑的房間內,呼嚕聲、磨牙聲、甚至還有放屁聲、說夢話聲。

黑暗中徐濤扯動嘴角笑了一下,大通鋪就是一點,半夜要是醒了,什麼聲音都能聽見,徐濤甚至記得曾經有一個戰友只要一睡著肯定沒完沒了的說夢話,一說一宿都不帶停的。

徐濤知道當起床哨聲響起時,等待他們這些人的就是嚴酷的訓練,想到在家近兩年的有計劃訓練,徐濤的心微微輕鬆了一些,徐濤知道至少自己不會才成為拖累全排的後進士兵了。

當尖銳的哨聲響起時,徐濤快速的爬起床,穿好棉衣,把被子疊好,軟塌塌的棉被讓徐濤微微皺了下眉頭,但這時候徐濤不是曾經的那個有著十幾年軍旅生涯的老兵,而是一個剛剛從平頭老百姓走進軍營的新兵蛋子。

徐濤收拾好床鋪站起身,走到門口的架子邊抽出屬於自己的臉盆,看向陸海,陸海看了一眼徐濤,指了指康明慶,目光重新放在了還在磨嘰的其餘新兵,微微皺起的眉頭顯示出陸海心底的不悅。

徐濤端著臉盆走到康明慶身邊,康明慶笑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下徐濤,「走吧,跟著我洗漱,記住路,以後收拾完就自己去。」徐濤笑了一下點點頭,跟著康明慶走出房間,大大的營區,四周有著照明燈,徐濤抬頭看向天空,漆黑的天空只有點點星光,徐濤看了下時間,五點四十,徐濤跟著康明慶身後左轉右轉在右轉來到了洗漱點,一溜溜的水龍頭,下面是水泥砌成的池子,康明慶指了指水池,「去吧,以後洗漱洗衣服都在這裡。」

徐濤點點頭,「謝謝班長。」康明慶挑動笑眉梢笑了一下,徑直走到水池邊放下臉盆打開水龍頭開始洗漱,徐濤看了一眼長長的三排水龍頭,走到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水龍頭邊打水洗漱,陸續走來的新兵打破了短暫的靜寂。

洗好臉的徐濤抬頭找了一下康明慶,看到端著盆站在一邊跟人說話的康明慶,徐濤端著盆走了過去,靜靜的等了一會,直到康明慶說完話看向徐濤,「班長,我洗完了。」

康明慶笑了,「以後不用等我,洗好自己回去就行。」徐濤繼續點頭,端著盆跟在康明慶身後重新回到了營房,擺放好臉盆,徐濤回到自己的舖位邊看著擺放在一旁的行李,想了一下站起身走到康明慶身邊,「班長,行李有地方放嗎?」

康明慶想起昨天晚上忘記說新兵行李的事,因為營房不夠,把原來的倉庫都騰出來了,新兵自帶的行李全部擺放在營房內,每個房間在左側畫出一個白色方塊,就是給新兵堆放行李的。

康明慶指了指房間內的白色方塊,「所有的行李擺放在那裡,等你們離開新兵營的時候要帶走。」

徐濤看了一眼,沖康明慶笑了一下,走回自己舖位邊提著行李貼邊放好,又重新把舖位上的白床單抹平,等所有人回來後跟著陸海去食堂吃飯。

七點整所有的新兵集合到了大操場,徐濤站在隊伍中,看向站在隊伍前的營長,簡單的動員後,各連連長帶著自己連的所屬戰士直接到規定好的地方。

當徐濤所在三連連長張啟帶著所屬的新兵來到指定地點後,看到站在下面的這些新兵,微微動了下眉頭,板著臉大聲吼道,「我不管你們在家是干什麼的,也不管你們後台是誰,但你們給我記住一點,從你們穿上軍裝的那一刻起,你們就是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把你們從地方帶來的那些壞毛病都給我收收,從這一刻起,你們就是我張啟手下的新兵,從今天起,是龍你們給我盤著,是虎給我臥著,好好訓練,誰要是起刺,別說我張啟翻臉不認人,記住了嗎?」

張啟的嚴厲讓剛剛走進軍隊的新兵微微驚了一下,「記住了。」七零八落的回答聲讓張啟立睖起眼睛,一聲大吼,「沒吃飽飯啊,大點聲。」

「記住了。」整齊了許多的大聲回答讓張啟微微鬆開了緊鎖的眉頭,張啟看向下面的班長,「各班班長把本班新兵帶到各班所屬位置,開始訓練。」

陸海、康明慶帶著本班所屬十六名新兵來到指定地點,一句廢話沒有,按照從高至低的排列方式,分成前後兩排重新站好後,開始教所有新兵入營後所學的第一項科目,站軍姿。

兩腳分開六十度,兩腳挺直,大拇指貼於是之第二關節,兩手自然下垂貼緊。收腹、挺胸、抬頭、目視前方,兩肩向後張。

講解後,十六名新兵按照陸海的要求擺正好軍姿後,陸海、康明慶一前一後來回不斷的巡視,當有人沒有達到班長要求的軍姿有所改變時,陸海、康明慶會不斷的糾正,寒風中,即使穿著棉衣,也很快就凍的發僵,一次又一次被糾正著軍姿的新兵,臉色慢慢的浮現出絲絲的不耐。

徐濤知道站軍姿不是簡單的不動就可以,需要的不僅僅是耐力還要隨時調整隨著軍姿時間延長而變型的身體,時間一分一分過去,徐濤感覺身體四處開始像是針扎似的疼癢著,徐濤知道這是因為第一次站軍姿身體各個部隊不自覺繃緊造成的,徐濤緩緩的吐出一口氣,小心的在不影響軍姿走形的情況下儘量去放鬆。

還沒等徐濤完全放鬆,啪的一聲響嚇的徐濤又一次把剛剛放鬆了一些的身體重新繃緊,徐濤轉動了一下眼珠,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兩個班長原本綁在腰上的武裝帶已經拿到了手裡,每當有人受不住活動的時候,武裝帶會直接抽到活動新兵的腿上。

徐濤重新繃緊身體,儘量不去動不去看,分散注意力似的,慢慢的數著自己的心跳,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徐濤已經完全僵住的時候,一聲休息的吼聲響起,徐濤看了眼身邊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戰友,緩慢的活動著身體,雙腿又疼又麻,徐濤彎腰揉著雙腿的肌肉。

還沒等休息過來,集合聲又一次響起,徐濤趕緊趁著大家還沒回神的功夫使勁抻抻胳膊腿,站好的徐濤隨著班長的口令重新按照要求繼續站著。

一天的時間,除了中午吃飯後休息了一個小時,足足站了一天的徐濤回到營房,挽起褲腿輕輕的按摩著有些腫脹的雙腿,身邊傳來低低的抱怨聲,徐濤只是聽著卻並沒有湊上去跟著說些什麼,徐濤知道無論你的抱怨有多深,應有的訓練科目只會隨著時間的延長一項一項往上疊加,有功夫抱怨還不如想著怎麼讓自己盡快適應接下來的高強度訓練。

徐濤按摩完雙腿站起身活動一下,走到陸海身邊,「班長,咱們營地有熱水嗎?」陸海抬頭看了一眼徐濤,眼神閃過一絲滿意,今天十六名新兵唯一挨揍少的就是這個全班個子最小的傢伙。

「沒有,要是想活血或是覺得腳癢癢,你弄點雪使勁搓搓。」徐濤想了下營地沒看見雪堆,徐濤不解的看向陸海,陸海呵呵的笑了站起身,看向坐在自己舖位邊抱怨邊揉腿的戰士,「拿著盆跟我走,銼點雪回來好好把腳搓搓,省著凍傷了。」

說完走到鐵架子邊拿起自己盆走到門口,累了一天的新兵看到陸海已經站在門口,一大部分的人臉上掛上了不滿,甚至還有人嘀咕著徐濤事多,徐濤裝作沒聽見似的拿著盆走出了房間。

站了一天徐濤已經感覺到了腳指尖開始發癢,徐濤知道在這個沒有家鄉土方子的地方,雪是唯一可以減輕或是避免自己凍傷的東西。

繞過營房,來到貼近營區高牆的地方,一個又一個雪堆出現在眾人眼中,徐濤看到已經有不少人拿著盆開始往盆裡裝雪,徐濤走到離自己比較近的一個雪堆,裝了半盆雪四處看了一下,走到班長身邊等待著,陸續裝好一起回到營房,徐濤坐在舖位邊開始使勁搓著,當感覺腳上發熱了才又按壓了腳底板自己知道的幾個有限的穴位。

陸海收拾完自己看了下時間,七點,還有兩個小時熄燈,站起身,看向基本上收拾完的新兵,「大家注意一下,還有兩個小時熄燈,這兩個小時我和康班長會教大家怎麼疊被子,從明天早晨開始,被子儘量要疊成豆腐塊,新被子不好疊,我不為難你們,一個星期,這一個星期你們趁著晚上休息的時間好好壓一壓,一個星期後,要是還有人被子疊不好,那麼就直接去水池找自己的被子。」

陸海說完招呼所有的人來到自己舖位旁,拽過旁邊戰士的新被子打開,開始教授大家,鋪平、捏角、壓實一個又一個看似簡單的環節,但徐濤知道想要馬上把新被子壓實疊好不現實,新被子蓬鬆,即使你疊好也像大面包似的,除非你把被子拆洗重新縫好,裡面偷著縫帆布,先不說有沒有帆布,就是拆洗被子都不現實,徐濤只能按照要求不斷的打開疊好,壓一壓,一個多小時徐濤只是不斷的重複著。

熄燈前,陸海告知各位新兵,明天清晨開始出早操,時間一個小時,黑暗中徐濤一動不動的縮在被窩裡,太冷了,習慣了家裡的熱炕頭,乍一換成這種冰冷的蓆子,徐濤還真有些不適應。

暫時睡不著,徐濤慢慢的回想著接下來要訓練的單兵科目,徐濤知道陸海喜歡在五公里負重訓練的時候額外給加重量,想想自己的小身板,徐濤有些犯愁,不是沒勁,而是徐濤算是比較瞭解陸海,陸海是個要強的人,不但對自己要求的比較嚴格,就是手裡的兵要求的也高,陸海是一個假如你第一次多加五斤重量能夠跑完五公里,那麼下次你就能加六斤、七斤的人,徐濤在算計怎麼能夠在自己承受的範圍內不讓陸海給自己加更多的重量,不是徐濤逃避,也不是偷懶,而是徐濤知道自己的底線在那裡,徐濤知道自己不可能成為新兵標兵,他也沒有那麼強的好勝心,只要不拖後腿對於徐濤來說就夠了。

琢磨了半天也沒想出好辦法的徐濤微微嘆了一口氣,暗自搖搖頭,走一步算一步,就當還班長人情,拼了,自認想好的徐濤微微動了動身體,把頭縮進被窩,數著心跳慢慢的睡了過去。

時間一天天過去,前期的隊列訓練稍息、立正、原地間轉法、齊步、正步、跑步後,第二月開始了讓所有新兵叫苦連天的體能訓練,正如徐濤預料的那樣,每天兩次的負重五公里讓所有的人還沒等適應,陸海就不知道在那裡收集了一堆磚頭,每當出發前,一塊又一塊的塞進背包裡,到了月中的時候,徐濤的負重已經加到了十五斤,徐濤累,不是一般的累,但每當看見陸海的臉,徐濤都咬著牙忍耐著,人的極限是能夠不斷突破的,在不斷的訓練中,到了月底徐濤能夠在不掉隊的情況下負重二十五斤急速衝刺,如果去掉重量五公里負重十五分鐘內能夠衝過終點。

高強度的訓練不是讓人最難受的,隔三差五的緊急集合哨響才是最讓人無法忍受的,疲憊了一天的新兵,每當從熟睡中醒來的時候都會哀嚎不已,又一次凌晨兩點的緊急集合後,徐濤背著背包跟著大隊伍進行五公里全速前行,身邊吭哧吭哧的喘息聲,讓在黑暗中奔跑的徐濤笑了一下,徐濤知道跑在自己身邊的是本班的小胖子亢守恆,兩個月的訓練下來體重一斤沒掉反而長了三斤,讓亢守恆大叫的同時也讓大家一陣好笑。

黑暗中突然閃過一簇光速,徐濤仔細看了一下,原來是一輛重型吉普車,吉普車前的燈光下一群全副武裝扛著圓木的士兵迎面跑來,徐濤微微楞了一下,怎麼會出現這樣一群午夜訓練的士兵?

慢慢的跟著大部隊前行的徐濤路過吉普車時,微微歪頭看了一眼,昏暗的車廂內一閃一閃的紅點帶著淡淡的霧氣,擦身而過的徐濤暗暗詫舌,這是什麼部隊竟然會有人開車跟著訓練。

身後傳來一聲滴滴的車喇叭聲,喇叭聲消失後,一聲粗狂的大吼,「十分鐘後沒有跑回營地的,一千個俯臥撐、一千個蛙跳。」徐濤回頭看了一眼,黑暗中只有跑步聲和隱約的燈光。

收回目光的徐濤甩掉剛剛那絲驚訝,繼續往營地跑著,半個小時後回到營房的徐濤,坐在舖位上緩緩的調整著呼吸,微微皺起的眉頭顯示著徐濤此時的徐濤並不是空著大腦。

「徐濤,想什麼哪?」身邊傳來低低的問聲,徐濤轉頭看向身邊喘氣的葉建波,「還有不到十天新兵營就結束了。」徐濤的輕聲回答引起了一陣帶著淡淡喜悅的附和,徐濤臉上露出一絲笑,而新兵的議論讓陸海露出玩味的笑,「怎麼的,新兵營結束你們就這麼高興?」

低低的笑聲響起,「班長,我們馬上就要下連隊了,下連隊就是正式的士兵了,到時候就有軍銜帶了。」

陸海仰躺在舖位上,「你們都希望分到那裡?」陸海的問題讓這些新兵有些愣神,「不是說連隊挑選那裡就分到那裡嗎?」黑暗中小胖子的疑惑讓陸海呵呵的笑了起來,「也不完全是,現在也差不多了,你們要是家裡有人,想去那裡,該走動的關係就走動走動,要不然分完後,你們在想調動可不如直接分來的容易。」

躺在被窩裡的徐濤微微皺起了眉頭,想了想當初是姐夫來給自己找的人,雖然不知道找的是誰,但徐濤想了想,這三個月訓練,自己不再是以前的吊車尾,徐濤怕出現意外沒有分到衛生隊,想了一下班長剛剛說過的話,徐濤翻了個身,想起鄒向謙,這三個月來,徐濤即使看見鄒向謙也只是簡單的打聲招呼,沒敢深接觸,接怕給人帶去麻煩,但現在牽扯到一個下分連隊的事,徐濤決定明天找鄒向謙,至少要保證自己能進去。

第二天中午,趁著休息,徐濤跟陸海請完假,直接來到一營找到了休息的鄒向謙,鄒向謙帶著徐濤走到一旁沒有人的地方,看著眼前的徐濤,臉上帶著一抹淡笑,這幾個月徐濤的表現或多或少鄒向謙都會注意一些,有韌性,老實,認真,是鄒向謙對徐濤最直觀的印象,除了徐濤是他接來的兵還有王榮發走時找到的他的親屬和好處,鄒向謙原本想把徐濤調到自己的連隊,但看向徐濤的表現,鄒向謙知道這人雖然老實,但有自己的想法,這幾天,鄒向謙也在等待徐濤來找自己,畢竟要下分連隊了,鄒向謙也想知道徐濤去那裡,能力範圍內,鄒向謙不會拒絕。

徐濤看著鄒向謙笑了一下,「連長,要下分連隊了,我想去衛生隊,您看行嗎?」

鄒向謙微微楞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下徐濤,微微皺起了眉頭,「為什麼?」

徐濤早就想過會被人問,也想好了說辭,「連長,我想在衛生隊學點手藝,以後回農村的時候能給赤腳醫生打個下手,要是能夠好好學習,就是回家了,我也不用只種地了,村裡沒有醫生,要是我學好了,以後在村裡開個小診所也算不白出來漲回見識。」

鄒向謙想了一下,「我不敢保證,我可以給你問問,要是行,你別高興,好好學習,要是不行,你也被埋怨我,我會把你帶到我的連隊,三年後一樣能學到本事。」徐濤點頭,「行,麻煩你了連長。」徐濤說完就不知道在該說些什麼,鄒向謙看到徐濤的老實樣有些好笑,「行了回去等信吧。」徐濤立正轉身往營房走去,鄒向謙看著徐濤的背影覺得這人有點意思,笑著搖搖頭,回到自己的營房,仔細考慮徐濤說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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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1996年3月18日,下午一點。

新兵匯演結束後集體的聚餐已經結束,回到營房收拾東西準備下連隊的新兵,等待在營房內,徐濤身邊擺放著綁好的背包和來時帶來的兩個提包。

此時的徐濤心底一片輕鬆,跟鄒向謙說完後等了一個星期沒有消息,本以為沒戲的徐濤壓下心底的失望與沮喪不斷的做著心裡建設,但沒想到昨天鄒向謙找到自己說已經說好了,去地炮旅衛生隊,徐濤心底一陣高興,徐濤現在可以肯定當初姐夫找的人一定是鄒向謙了,能夠又一次回到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徐濤心底的喜悅怎麼也無法掩飾,謝了又謝的徐濤在外轉了一圈,才勉強壓下喜悅回到營房。

或許是心情好了,匯演的時候,徐濤覺得一切都順的不行,雖然依然不是新兵標兵,但徐濤的成績卻第一次上升到了中上,這讓徐濤臉上的笑燦爛的晃眼,不再是吊車尾,不再是拖後腿,通報成績的那一刻,徐濤覺得好像連天空都藍的耀眼。

開完會的陸海走回營房看到坐在屋內等待的新兵,臉上露出了一絲輕鬆的笑,「大家都準備好了吧?」

「準備好了。」大聲的回答讓陸海哈哈哈的笑了起來,一個又一個的走過新兵面前,每一個新兵陸海都說出了祝福,當陸海走到徐濤面前的時候,陸海伸手整理了一下徐濤的衣領,「徐濤啊,你是我見過最有韌性的士兵,班長希望在今後的軍旅生涯中,你的這種堅韌不要丟失,不管到什麼時候,你都要一步步的穩穩往前走,不要回頭不要後悔,只要選擇了,那怕拼盡全力也要往上衝。」

徐濤微微抬頭看向陸海,臉上露出一絲笑,「班長我會的,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不會讓自己失望。」

陸海笑了拍了拍徐濤的肩膀,接著往下走,當康明慶走回營房的時候看到陸海站在最後一名新兵面前交代著,康明慶笑了一下,「老陸,走了,各團接人的車到了。」

陸海答應一聲,站直身體看向新兵,啪的一聲立正敬了一個軍禮,「戰友們,再見了!」

全體新兵敬禮一個接著一個走出營房,當徐濤走到陸海身邊的時候,「班長,謝謝!」

陸海笑著推了徐濤一把,徐濤提著行李背著背包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營房跟著大家來到操場,陸海站在空無一人的人營房內,露出一絲笑,這是他最後一年帶新兵了,今年年底陸海就要退伍,五年軍旅生涯留給陸海的除了一身過硬的本領還有一顆堅強的心,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分分合合才是軍隊最大的特色。

靜靜的站在操場上,徐濤等待著,等待著喊到自己的名字,一個小時後,總算輪到了徐濤他們所在的方隊,一個又一個人名被叫走,當徐濤終於聽到自己的名字,眼神閃過一絲輕鬆,提著行李快速的走出人群,直接來到了連長張啟面前。

張啟抬頭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徐濤,微微點點頭,「徐濤,去左邊,地炮旅衛生隊的車在那裡等著,直接跟車回去就行,好好幹,別給咱5營3連丟臉。」

徐濤放下手裡的行李,敬了個軍禮,放下手臂的徐濤認真的看向張啟,「連長,我一定不會給三連丟臉的,你看我的表現。」

張啟第一次在徐濤面前露出一絲笑,回了一個軍禮,「去吧。」徐濤又敬了一個軍禮,才提著地上的行李快速的往左邊走去,當來到車場看到停靠在一邊的軍綠色救護車時,徐濤臉上露出了笑容,快步走到救護車邊,敲了敲車窗。

司機拉開車窗,徐濤笑了笑,「班長,我是分到衛生隊的新兵徐濤。」

司機呵呵的笑了,衝著徐濤比劃一下,徐濤走救護車車門邊,司機從裡面把車門打開,伸手接過徐濤手裡的行李,「我是衛生隊的司機張新軍,隊長早上說咱衛生隊分來一個新戰士讓我來接,原來是你啊。」

徐濤把行李放在座位上抬頭看向張新軍,「謝謝班長。」張新軍笑著擺擺手,「你沒有要告別的戰友了吧,咱們衛生隊就分來你一個,要是沒有咱們就要走了。」

徐濤搖搖頭,「沒有了班長。」張新軍點點頭,走到駕駛室發動車,「你怎麼分到衛生隊了,可很少有人願意去咱那裡啊。」

徐濤笑了笑,「我沒問,可能是我長的小吧。」張新軍從後車鏡看了一眼老老實實的坐在座位上的徐濤呵呵的笑了,「差不多,正好咱衛生隊現在缺人缺的厲害,我一個司機晚上都跟著去值夜班了,總算來新人了,還以為能多分點,沒想到竟然只有你一個。」

徐濤笑了一下,救護車駛離訓練營停車場,徐濤回頭看了一眼訓練營,心底默默的說了一句「再見」

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張新軍的徐濤,眼神閃過一絲懷念,對於張新軍徐濤不陌生,衛生隊三年的老兵,原本年底會退伍,但司機沒分來,多留了一年,話多事多喜歡偷懶,但人不壞,徐濤對張新軍印象最深的就是分到衛生隊頭一年,張新軍喜歡讓徐濤幫著洗衣服,只要徐濤端著臉盆去洗手房,張新軍肯定會把自己穿髒的常服堆在徐濤臉盆裡,再次看見張新軍,徐濤沒有了當初那絲不喜,多了些淡淡的親切。

當衛生車駛離訓練範圍,迎面駛來一輛重型吉普車,吉普車前有著一群帶著鋼盔扛著槍使勁衝刺的戰士,徐濤有些發愣的看著奔跑的戰士與坐在吉普車車棚頂上拿著大喇叭的男人,一個個臉上畫著五綵線,完全看不清五官,張新軍看到發愣的徐濤哈哈哈的笑了起來,「小子,知道對面來的是誰嗎?」

徐濤搖搖頭,帶著絲絲好奇看向張新軍,「王牌軍,又叫土匪營,上面坐著的那個就是土匪營的匪王。」張新軍帶著笑的解釋沒有讓徐濤明白反而更加的糊塗,徐濤從來不知道所在的部隊有這樣一隻隊伍,徐濤笑了一下,沒有繼續發問,只是看著越來越近的人群與吉普車。

兩車近了快要交匯的時候,徐濤仔細看了一眼車棚頂上的男人,除了不大的眼睛中閃爍著與之大嗓門毫不相符的的冷淡外,依然是模糊的五官,交匯後的兩車,徐濤回頭看了一眼坐在車棚頂上的男人,顛簸的道路下,穩穩的身影讓徐濤露出一絲敬佩。

兩個小時的路程,徐濤就一直聽著張新軍說著衛生隊的事情,間或附和著,直到快五點車才駛進地炮旅衛生隊大院,徐濤提著行李下車,當又一次站在這個熟悉到閉上眼都不會走錯的院子時,徐濤的心底有些激動,想了五年,念了五年的地方,呼吸間好像還能聞到那絲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徐濤,走吧,隊長估計等著哪,趕緊找隊長報導,然後安排寢室。」張新軍下車看到站在車邊提著行李打量的徐濤笑著招呼著,徐濤答應一聲跟在張新軍身後走向左側的一溜長長的平房,走進大門,一條長長的走廊出現在眼前,徐濤跟在張新軍身後,心底默唸著,左轉,右轉,過一道大門,到了,當站在隊長辦公室的黃木門前,徐濤心底微微笑了一下。

敲門,報告,裡面傳來了進來的喊聲,徐濤跟在張新軍身後走進隊長室,看到坐在辦公桌後面胖胖的隊長金勝利,徐濤眼神有著一絲激動,徐濤放下行李,啪的一聲敬了個軍禮,「報告隊長,新兵徐濤向您報導。」

金勝利笑呵呵的站起身走到徐濤身邊,「小徐啊,怎麼樣,一路上還好吧。」

徐濤笑著點點頭,「好。」金勝利一打眼就看出徐濤是個老實人,簡單的問了幾句,看向張新軍,「小張,帶著徐濤去你們寢室吧。」張新軍笑著答應,徐濤又敬了一個軍禮,放下手臂,提著行李跟著張新軍離開了隊長辦公室。

看著離開的徐濤,金勝利搖頭笑了一下,重新坐回座位,撥通了鄒向謙的電話,而跟著張新軍身後的徐濤則默唸著直走,左轉,左轉,第一個寢室,志願兵的,第二個寢室,自己的,房門被打開,徐濤看見兩張上下鋪,除了一張下鋪鋪著行李,其餘的三張全部是空著的。

張新軍回頭看向徐濤,笑著指了指空著的下鋪,「你睡那張鋪,自己收拾,我去幫你領飯盒,快開飯了,要是沒收拾完吃完飯接著收拾。」

徐濤放下行李看向張新軍,「謝謝班長。」張新軍擺擺手轉身出了寢室,站在寢室內的徐濤深深吸了一口氣,咧著嘴輕笑起來,真好,又回到了軍營,真好,又回到了衛生隊。
第二十七章

九點熄燈鈴聲響起,徐濤下意識的一下子把燈關了,張新軍被徐濤的舉動逗的哈哈哈的笑了起來,伸手把床頭的小燈打開,徐濤被屋內一下子出現的燈光和張新軍的哈哈笑聲嚇了一跳。

「小徐,你別那麼緊張,咱們這是衛生隊,是全軍最松的地方,雖然說九點熄燈,但是不會有人來查寢的,是可以開小燈的,咱們這裡唯一跟連隊一樣的地方就是每週要去政治部的會場看電影,別的你自己慢慢看吧,只要你把自己的活幹完,沒人管的。」

張新軍的話一下子讓徐濤想起了曾經的生活,衛生隊,尤其是旅級衛生隊真的如張新軍所說的那樣很鬆,松到早上的出操都可有可無,徐濤露出一下笑,「班長,對不起,我不知道。」

張新軍笑著擺擺手,擠眉弄眼的看向徐濤,「怎麼樣,今天晚上被咱們衛生隊的那些女兵嚇到了吧。」徐濤笑了一下,沒有說話,張新軍又是一陣大笑,徐濤知道張新軍笑什麼,晚上跟在張新軍身後走進食堂的徐濤,一走進食堂的大門,就看見滿滿三桌子的女兵,齊刷刷的眼神落在徐濤身上,那一刻,徐濤滿身的不自在,相隔五年再次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這些女兵依然讓徐濤覺得尷尬,低著頭拿著飯盆打了碗粥,走回男兵們的飯桌,拿了一個饅頭,連看都沒再看上下不停打量自己的那些女班長們。

耳邊傳來的完全不怕聽的議論讓吃著饅頭的徐濤有些無奈,真的是好久沒見到新人了嗎,從自己的個頭到長相,從自己身上穿的作訓服到腳上穿的膠鞋,每一樣女兵們都會說一遍,簡單的吃過一個饅頭的徐濤跟幾個老兵班長打聲招呼,站起身拿著空碗離開了食堂,可沒想到剛剛走到食堂門口,身後傳來一陣大笑聲,徐濤暗自搖搖頭,一群瘋丫頭。

衛生隊的這十八名女兵是全旅的寶貝,或許是女兵少的原因,每個人都有些傲氣,而且他們衛生隊的女兵都是城市兵,對於農村出身戰士不是瞧不起,而是下意識的會自我高看一眼,徐濤不是討厭這種傲氣與自我高看,但絕對不會喜歡,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徐濤都不想深接觸,好與不好,徐濤的心思都不在這上面,徐濤沒有那份閒情去哄這些被寵壞的女孩子。

徐濤離開食堂直接回到寢室邊上的水房把飯盆刷了,回到寢室開始收拾行李,把床鋪鋪好,白床單鋪上,被子直接打開重新疊好擺放整齊,收拾好床鋪,徐濤把自己的行李提到櫃子邊,人少,櫃子多,大大的櫃子,每個人兩個。

徐濤打開提包,一件一件的往外拿衣服,冬季的毛衣,重新疊好放在最下面,當拿到最下面的背心時,徐濤突然摸到一個硬硬的紙包,徐濤拽出,打開紙包,一沓厚厚的錢出現在自己眼前,看著眼前這沓錢,徐濤失笑的搖搖頭,這個行李裝的都是衣服,而且是姐給自己織的毛衣,毛褲,買的背心短褲襪子之類的東西,而裝的時候也是徐燕裝的,徐濤沒想到徐燕竟然會在提包底下藏錢,想到這麼久沒有打開的提包,三個月的時間一直扔在新兵營房邊,徐濤搖搖頭,幸好沒人翻自己的行李,否則,錢丟了自己都不知道。

想了想,徐濤直接把錢重新藏在了壓在最下面的毛衣裡,徐濤決定還是等著士兵證下來的時候出去辦張存摺,省著錢留在外面不安全不說自己也用不上,畢竟徐濤沒什麼花錢的地方,而且每個月還有津貼。

等張新軍回到寢室看到的就是已經收拾利索的徐濤,張新軍笑了笑,徐濤站起身看向張新軍,「班長,吃完了?」

張新軍點點頭,「小徐,過兩天就要授銜了,咱們衛生隊只有你一個人,到時候隊長會給你授銜,對了,你想去那裡?」

徐濤想了一下,壓下心底的那絲渴望,「班長,我想去病房,你覺得能行嗎?」

張新軍眼睛蹭的一下亮了,一下子坐了起來,「行啊,怎麼不行,病房就一個人,值夜班都沒人,缺人缺的厲害,不過,小徐,病房可是累人,你咋不挑個輕巧的地方。」

徐濤搖搖頭,「我想在病房學點東西,以後復原回家的時候能當個赤腳醫生,我是農村孩子,農村的情況我瞭解,缺醫少藥的,要是能夠開個小診所,也算不白在醫院待一回。」

徐濤的話讓張新軍上下打量了一下徐濤,「行啊小子,想的夠明白的,不是糊塗人,到時候你自己跟隊長說就行,反正病房缺人缺的厲害,原本以為這次咱們隊能多分兩個人,沒想到只有你一個,現在病房缺人,藥房缺人,都是需要值夜班的,咱們隊那些女孩子就別指望了,就是旅長來了也不敢讓她們值夜班。」

徐濤笑了一下沒有接張新軍的話,而是轉換了話題,「班長,咱們隊有打電話的地方嗎?」

張新軍指了指窗戶外,「咱們隊沒有,想給家裡打電話吧,你出了大院,直接往上走,你能看見一個小賣部,那裡有長途電話。」

徐濤點點頭,「我離家都三個多月了,來了就進新兵營了,全封閉是訓練,別說電話了,連封信都郵不出去,我想給家裡說一聲,我下連隊了,省著我家惦記。」

張新軍搖搖頭,「晚上不行,明天白天吧,白天你出去打個電話,咱們晚上不讓出去。」徐濤笑著點點頭,「行,謝謝班長。」

徐濤知道其實張新軍沒有說實話,衛生隊並不是晚上不讓出去,打個電話買個東西還是可以,只要在熄燈前回來就可以,只是自己是新兵,還是唯一一個新兵,張新軍會在自己面前擺一陣老班長的架子,對於張新軍的這種心態,徐濤能夠理解,新兵,什麼叫做新兵,說白了,就是干活最多的,四處跑腿的,有事沒事挨訓的。

徐濤也不在意,無論那個新兵都是從這種階段過來的,自己第一沒有後台,第二沒有上態度,第三一個農村孩子老班長不在你面前擺譜在誰面前擺譜,尤其是衛生隊這個地方,除了女兵就是軍醫。

徐濤的老實聽話讓張新軍的態度擺的越發高,開始坐在床邊喝著茶水給徐濤講解一些應該注意的問題,足足說了兩個小時,徐濤總結了一下,宗旨就是要聽話,要聽班長的話,要注意跟女兵保持距離,別讓人覺得你跟女兵套近乎。

直到熄燈前半個小時位置,徐濤總算在張新軍說累了,說的自己嘴乾吧了才看了下時間,「班長,我去洗漱了,你要去嗎?」

張新軍看了看手錶,指了指地上的熱水瓶,「小徐,先幫班長打壺熱水,出大門直走右轉能看見一個小房,那裡就是熱水房。」

徐濤哎的答應一聲拿著擺放在地上的熱水瓶走出了寢室,出門徐濤臉上就露出了一絲笑,暗自搖搖頭,張新軍還是那樣,話真多,不過,徐濤看了一眼手裡的熱水瓶,明天真的要請假出去一趟了,一些必需品還是要買回來,牙膏、肥皂這些東西新兵營三個月都用的差不多,還要買個熱水瓶,總不能總是借別人的。

打完熱水回到寢室,徐濤把熱水瓶放在張新軍櫃子邊,端著自己的臉盆出了寢室,洗臉刷牙,洗完腳正站在水池邊洗襪子的時候張新軍端著臉盆走進水房,看到洗襪子的徐濤,眼睛一亮,放下水壺蹭蹭跑回寢室,把自己的襪子也拿了出來,「小徐,順手幫班長把襪子洗洗。」說完張新軍看著徐濤的臉。

徐濤笑著點點頭,接過張新軍的襪子按在了自己的盆裡,「班長,你快洗臉吧,我兩把就搓完。」

沒有一絲勉強的徐濤讓張新軍臉上露出笑容,「行,謝謝了。」

徐濤搖搖頭,「順手的事,謝啥。」張新軍洗完端著盆回屋了,徐濤看著盆裡的髒襪子,有些好笑,搖搖頭,低頭洗著,幾把洗完拿著臉盆回到寢室,把襪子搭在了暖氣上。

第二天跟隊長請了兩個小時的假,徐濤出門買了生活用品又給徐燕打了電話,回到衛生隊的徐濤把東西放好,往隊長辦公室走去,想到徐燕激動的話語,想到已經出生的小外甥,徐濤臉上掛上了喜悅的笑。

毫不掩飾自己喜悅的徐濤走進隊長辦公室,看到打電話的金勝利,徐濤沒有說話,只是站在一旁等待著,當金勝利掛斷電話看到筆直的站在自己面前的徐濤,露出笑容,打電話的時候,金勝利隱晦的觀察了徐濤,一動不動的只是靜靜的等待著,既沒有好奇的四處觀察,也沒有一絲的不耐,暗自點點頭,挺穩重的一個小孩。

金勝利指了指辦公室內的沙發,「小徐,坐吧,給家裡打完電話了吧。」

徐濤坐下後笑著點點頭,「打完了,謝謝隊長。」

「家裡怎麼樣?還好吧,有沒有什麼困難?」徐濤趕緊站起來搖搖頭,「沒有困難,家裡一切都好,我姐給我生了一個小外甥,我出來三個多月了,走的時候我大姐要生了,總惦記是回事,現在放心了。」

金勝利又指了指沙發,「坐下說,不用那麼緊張,咱們現在雖然是上下級的關係,但也是戰友,以後要相處三年,放鬆點,小徐啊,想沒想過去那個科室?」

徐濤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坐在了沙發上,「隊長,我想去病房。」

金勝利微微挑動了一下眉梢,「說說理由。」

徐濤把想好的理由說了一遍,金勝利露出了滿意的笑,暗自點點頭,真不錯,一個才十八歲的農村孩子,能夠知道自己要什麼,沒有一絲浮躁,金勝利想到病房值班的李建華,十一年志願兵了,還有兩年就要退伍,正好可以帶帶徐濤,要是可以徐濤完全可以多留兩年。

想好的金勝利笑著點點頭,「行,那你去病房吧,不過要先學習一個月的理論知識,小徐啊,咱們衛生隊的實際情況就是這樣,你要跟李建華班長好好學習,盡快的把李班長的手藝學到手,李班長還是很厲害的,這期間,你沒事去廚房幫幫忙,咱們衛生隊女多男少,女孩子嗎,咱不能指望女兵去挑豬食,而食堂現在就兩個人,我已經從上面要人了,但是什麼時候能分下來還不知道,你中午晚上就去食堂幫廚。」

徐濤點點頭,「行,我中午晚上會提前一個小時去廚房幫廚。」金勝利笑著點點頭,「走吧,我帶你去病房看看,順便介紹一下李建華你們認識一下。」說完就站了起來,徐濤趕緊站起身走到門邊把門打開。

徐濤的舉動讓金勝利臉上的笑越發的明顯,帶著徐濤直接離開了辦公室往病房走去。

跟在金勝利身後的徐濤穿過大院來到位於右側的病房,因為資金與地點的關係,當初地炮旅換放到S市的時候,衛生隊沒有加蓋新房,也沒有接收原部隊留下的破舊營房,而是直接搬遷至這所由當初日軍遺留下的一個大院子而改建的營區,左右兩側都是平房,中間一個大大的院子,後身份別是停屍間與鍋爐房。

換放到這裡的衛生隊只是簡單的粉刷了牆壁並沒有大動房子的格局,左側分別是門診、藥房、B超室、心電市、理療室、各個辦公室和男女兵宿舍,而右側則是病房、手術室、消毒室和醫生辦公室。

跟在金勝利身後來到病房的徐濤,一進門就看見手裡拿著藥瓶準備去換藥的李建華,徐濤眼神快速的閃過一絲激動,李建華、李班長,曾經手把手教過自己怎麼換藥、怎麼打針、怎麼上手術台的老班長,相處兩年,雖然李班長話少性格又有些古怪,但不可否認的是李班長對於自己這個新人,從來沒有藏著掖著過,他知道的他會的那些技能全部教授給了自己,甚至在要復原的前半年把唯一一個去軍區野戰醫院學習參觀的機會留給了自己,用李班長的話說,自己要復原了,學那些沒用,而且回到地方,也不會在走衛生這個行列。

金勝利看了一眼忙碌的李建華,帶著徐濤直接來到值班室,坐在辦公桌前的金勝利看了看值班記錄本,等李建華一回來,金勝利招呼了一聲,「小李,這是徐濤,咱衛生隊新分來的戰士,下個月起跟著你學習,以後留在病房,學成了也能替換你一下。」

李建華上下打量了一下徐濤,徐濤上前一步,「李班長好,我是徐濤。」

李建華點點頭,「行,下個月跟著我學吧,學到什麼程度我不管,但是你要不認真可別怪我不客氣。」說完也沒在看隊長和徐濤,拿著配好藥的藥瓶又一次離開了。

金勝利呵呵的笑了,看向徐濤,「李建華這個人就是這樣,看似有些嚴厲,但是個認真的人,好好跟著李班長學習。」徐濤點點頭,「我知道了,隊長,我會好好學的。」

第二天一早,徐濤開始跟在趙軍醫生身後學習著各種理論知識,中午十一半開飯,十點半徐濤回去廚房幫廚,吃過飯又會幫著把豬食挑到廚房後院把豬喂了,一天兩次,雖然每次徐濤挑著豬食被人女兵看見的時候,都會被嘲笑,但徐濤卻覺得無所謂,自己是新兵蛋子,沒有那些城市兵所謂的羞澀感,咱一個農村孩子餵豬不怕人笑話,徐濤裝作看不見聽不見似的每天繼續著。

這種忙碌的生活讓徐濤覺得充滿了充實,不再是在家時的那種空虛,那種空蕩。沒事的時候,或是趙軍醫生忙碌的時候,徐濤還會跑到病房幫著幹活。

尤其是早晨,從金勝利說徐濤一個月後可以去病房開始,徐濤自己出去跑完步回來,都會先去病房掃地擦地,打掃衛生。擦洗各種自己不會碰壞也不會讓班長起疑的器械,雖然無數次遇見李建華,但每次李建華只是微微掃一眼徐濤,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不會多說什麼,偶爾還會指導一下徐濤怎麼更加快速的清洗器械。

李建華說的這些徐濤不是不會,只是生,特別的生,重新碰到這些以前熟悉的器械時,徐濤發現這些東西在自己的手裡沒有以前那種靈巧感覺,徐濤知道是因為相隔的時間太久,但徐濤知道只要給自己時間,很快就會重新上手。

時間緩慢流動著,還沒等徐濤熟悉,一個星期後司務長通知徐濤,徐濤的軍服、軍帽、軍徽、軍銜、士兵證等一些部隊下發的必須配置的東西回來了,徐濤跟著金勝利一起取完後,因為人少,也沒搞什麼授銜儀式,金勝利站在司務長辦公室把徐濤列兵軍銜戴在了徐濤的肩膀上,徐濤摸著自己肩膀上的列兵軍銜,咧著嘴笑了,因為徐濤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徐濤真正的成為了一名人民解放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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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五月二日,清晨,徐濤跑完步回來,洗漱後直接去了病房,原定一個月後去病房的日期因為食堂缺人,徐濤被暫時調到廚房幫了半個月忙,直到廚房探親的戰友周天亮回來才算把徐濤解脫出來。

今天是徐濤正式進病房的日子,徐濤心底有些激動,雖然僅僅推遲了半個月,但徐濤卻感覺像是推遲了好久似的。

走進病房,徐濤直接往水房走去,掃地擦地,把衛生收拾利索後,徐濤才回值班室,拉開房門,看見坐在裡面的李建華,徐濤笑了,「李班長,我來報導。」

李建華抬頭看了一眼徐濤,指了指旁邊的凳子,「坐吧。」

徐濤哎的答應一聲,關門走進值班室,坐在李建華身邊,李建華拉開抽屜,拿出一本筆記遞給徐濤,「沒事看看,這些都是一些常用藥配藥時的劑量1記錄,熟記於心,以後忙起來的時候沒時間讓你找筆記。」

徐濤知道這個筆記本,這是李建華自己的記錄,徐濤點點頭,接過筆記本,「謝謝班長。」

李建華沒在說什麼,低頭看著手裡的書籍,徐濤輕輕打開筆記本,低頭看著,正當徐濤看的入神的時候,咚咚咚的三聲敲桌子聲讓徐濤回神,抬頭有些茫然不解的看向李建華,李建華站起身,「走吧,吃飯了。」

徐濤趕緊站起身,小心的把筆記收到抽屜裡跟著李建華走出病房,「班長,不用留人值班嗎?」

徐濤不知道病房現在什麼情況,要是有近兩天做完手術的,病房就需要留下一個值班的,但看李建華悠閒的態度,徐濤估計近期應該是沒什麼事。

李建華斜眼看了一下走在自己身旁的徐濤,「不用,病號不多,都是些感冒發燒來泡病號的。」

徐濤明白的點點頭,泡病號算是下面連隊老兵們常用的伎倆,每當訓練累了或是不想在連隊待了,就會跑到衛生隊住院輕鬆輕鬆。

剛剛走進食堂,徐濤看了一眼,自己和李建華來的算是晚的,跟在李建華身後走到碗櫃邊拿出屬於自己的飯盆刷了刷,徐濤走到放在食堂中間的大鋁鍋盛了一碗粥,部隊食堂早飯雷打不動的粥、饅頭、鹹菜。

端著飯盆的徐濤往男兵飯桌走去,「李班長,地出溜分到你們病房了。」突然女兵中的一聲喊聲讓徐濤腳步頓了一下,徐濤真是有些無語了,這些瘋丫頭竟然給自己取了一個地出溜的外號,自己也沒那麼矮吧。

隨著話音落下的還有一陣大笑聲,李建華端著飯盆直接走到女兵飯桌,板著臉看向笑的前仰後合的女兵,「給你們閒的,尊敬你們叫一聲班長,不尊敬你們,狗屁不是,真拿自己當回事了是不是,以後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別閒的四處給人取外號,知道現在下面連隊說咱們衛生隊的女兵是什麼嗎?三個字,不要臉,一個個小姑娘家家嘴巴怎麼那麼臭。」

徐濤微微驚訝的回頭看向李建華,知道李建華嘴巴毒,也知道李建華從來不和女兵接觸,但沒想到李建華會為自己出頭,徐濤趕緊站起身走到李建華身邊,「班長,走吧,吃飯了。」

徐濤說完看向臉色漲紅,惱怒的瞪著李建華的女兵們,「各位班長,我個子是不高,但也沒到地出溜的地步,想別人尊敬你們,你們也要尊敬別人,尊敬是相互的。」

說完端過李建華手裡的粥碗轉身往飯桌走去,身後傳來一陣低低的怨聲,「真拿自己當盤菜了,開個玩笑怎麼了?」「就是,還尊敬是相互的,什麼玩意。」「逗他是看得起他。」「行了,趕緊吃吧,一會李班長又來了,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李班長嘴巴毒,小個子分到病房,李班長肯定要護著,那也算是李班長的徒弟了。」

徐濤微微皺了下眉頭,把李建華的飯盆放在桌子上,坐在自己的位置,張新軍碰了碰徐濤,「你可真行,那些可是咱們旅的寶貝。」

徐濤抬頭看向張新軍笑了一下,「反正不是我家的寶貝,既然已經有那麼多人護著了,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再說我在病房跟她們也沒什麼接觸。」

張新軍翹了翹大拇指,「真行。」徐濤笑了一下低頭吃飯,對於這些女孩子,徐濤沒什麼偏見,但確實不喜,一個個有些過於肆無忌憚了,男多女少,有些被捧的飄飄然了。

吃過早飯,徐濤幫著食堂收拾利索才重新回到病房,走進值班室正好看到李建華配完藥,鐵盤上擺放著一個又一個配好藥的藥瓶,旁邊還放著一些沒有開封的注射器,看到徐濤走進,李建華走到櫃子邊打開櫃子拿出一件白大褂遞給徐濤,「穿上,跟我去病房。」徐濤點頭接過白大褂穿在身上,端起鐵盤跟在李建華身後往一病房走去。

整個衛生隊一共十一間病房,每間病房內四張病床,跟在李建華身後走進病房內,李建華走到第一張床旁邊,接過徐濤手裡的鐵盤,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看好人名藥名後,把注射器打開,用注射器吸取藥液,排盡空氣,套上安瓿,弄好一切的李建華蹲在地上,在戰士手腕上紮上止血帶,徐濤把鑷子和裝有酒精棉球的小瓶遞給李建華,李建華看到遞到面前的鑷子棉簽,低著頭扯動了一下嘴角。

消毒、讓準備打針的戰士握拳,左手拇指繃緊靜脈下端皮膚,右手拿注射器,抬頭看向徐濤,「蹲下,仔細看好。」徐濤蹲在李建華身邊,看見李建華右手注射器針頭斜面向上一針扎進手背靜脈血管,見回血後,李建華把戰士手腕止血帶鬆開,放在一旁,而徐濤則把膠布拿在手裡,撕成三條,一條又一條遞給李建華,李建華接過粘好。

站起身的李建華看向徐濤,「看好了嗎?」

徐濤點點頭,「看好了。」李建華點點頭,帶著徐濤走向第二張病床,重複著剛剛的動作,四張三個需要打針的。

當離開一病房走到二病房門口,李建華看向徐濤,「一會,你扎我看著。」

徐濤認真的看向李建華沒有說話,李建華皺著眉頭看向徐濤,「不敢?」徐濤搖搖頭,「不是,我怕一針沒紮上。」

李建華動了下嘴角,「第一次一針沒紮上是正常的,沒事,心別慌手別抖,多扎幾次就好了。」

徐濤點點頭,「我知道了。」走進病房,李建華準備好後,把病床邊的位置讓給了徐濤,徐濤紮好止血帶,蹲在床邊,拿起注射器的時候突然發現手僵了,習慣了鋤頭鐵鍬滿是老繭的手再次拿起小小的注射器時,沒有了曾經的靈活,這一刻徐濤心底露出一絲苦笑,六年沒碰這些東西了,生的厲害不說,還僵硬的厲害,徐濤看著手裡小小的針頭,又看了一眼繃的直跳的血管有些下不去手。

「趕緊紮。」身邊傳來一身低呵,徐濤穩了穩感覺發顫的手,定了定神,按照理論上熟記於心的步驟,把針頭紮進了血管,沒有回血,徐濤小心的把針頭抽出一些,又微微調換了下位置,把針頭又紮了進去,還是沒有回血。

徐濤感覺自己手下按住的手背已經微微有些顫抖,「別慌,手穩點,針頭稍微上挑一些。」耳邊傳來的指導聲讓徐濤有些慌亂的心平靜下來,閉了閉眼睛,徐濤紮上第三針,回血了,徐濤微微調整一下,回頭看向李建華。

李建華站起身笑了一下,「繼續。」徐濤點點頭,鬆開止血帶,把膠布站好,站起身走到下一個病床前,戰士卻被剛剛徐濤的連扎三針嚇到了,看向李建華,「李班長,能不能換你給我扎針?」

李建華笑了,「你說哪,趕緊的,大老爺們別娘們唧唧的,打針怕啥,咱是軍人要有軍人的傲骨,別說小小的針頭了,就是來個大炮你也要笑著迎接,徐濤扎吧。」

徐濤忍住笑蹲□體,重複著,一針沒紮上,兩針紮上了,當病床上的戰士看到徐濤兩針就紮上了後咧著嘴笑了,「不錯,不錯,李班長還有扎兩次的時候哪。」

徐濤站起身笑了一下沒有說話,而李建華則走到病床邊看向病人,「我還有扎八針扎不上的時候,要不你試試?」小戰士趕緊搖頭,蹭的一下躺在床上,「李班長我困了,你慢走我不送了。」說完把腦袋插在了被子底下。

徐濤被倆人的對話逗笑了,看了看挑動眉梢的李建華,徐濤從來不知道李建華也有如此輕鬆的一面,在徐濤記憶中,李建華就是一個性格有些古怪話少脾氣又不好的老班長,雖然人不壞,但個性卻不討喜。

走出病房的徐濤突然在心底對李建華有了一絲好奇,不知道李班長為什麼在衛生隊內部和對外是兩種態度。

所有的病人打上針後,基本上會有一段空閒時間,徐濤跟在李建華回到值班室,李建華從櫃子裡拿出一袋脫脂棉和一個鋁的圓形罐子遞給徐濤,「來,搓棉球,然後送去消毒。」

徐濤點點頭,接過李建華遞過來的東西,看著李建華搓了幾個開始慢慢的揪著拖著面,握拳在掌心位置搓球,速度越來越快,都不是話多的人,幹活的倆人誰都沒有說話,只是間或李建華會出去看看病房內打針的人藥水還有多少。

而徐濤邊搓著棉球邊想起剛剛打針的情形,動作熟記於心沒有一絲作用,上手的時候還是僵硬的不行,徐濤低頭看了看自己粗大的手指,微微嘆了一口氣,看來還是要加練了,徐濤知道,這些事情是完全可以靠練習來增加熟練度的,徐濤不是很擔心,最多遭點罪,徐濤已經習慣了,以前沒有對練對象,不是也自己拿自己練習嗎。

下午搓完棉球,李建華把徐濤帶到了消毒室,教徐濤怎麼操作後,剛要轉身離開,徐濤看了一眼空無一人的消毒室叫住了李建華,「班長,能給了兩個注射器嗎?」

李建華看了看徐濤,勾了勾手指,「過來。」徐濤不明白李建華什麼意思,走到李建華身邊,李建華繞著徐濤走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下,卻沒說什麼意思,「等著。」說完李建華離開了消毒室,李建華的舉動讓徐濤有些摸不清頭腦,想了一下沒想明白,徐濤也就放棄了,坐在消毒室外間的凳子上等待著。

沒一會李建華端著一個鐵盤進來,一瓶葡萄糖,一根止血帶,三個注射器,把東西放下李建華就匆匆離開了,徐濤關好門,把注射器打開,□葡萄糖內,放空,準備好後,笨拙的把止血帶綁在了自己的左手腕上,拿起針頭對準自己手背上繃出的血管,緩慢的紮了進去,當針頭刺破皮膚,徐濤皺起了眉頭,徐濤雖然瘦,但血管卻很細,一針、兩針、三針、直到第四針才見回血,徐濤抽出針頭,鬆開止血帶,用鑷子夾了一個棉球按住出血的位置,緩了一會。

重新紮好止血帶,徐濤換了根血管繼續練習,左手練完練右手,一下午的時間,徐濤不記得紮了多少針,只是知道自己的兩隻手手背全部微腫淤青了起來。

當快要開飯的時候李建華來到消毒室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徐濤來不及躲藏的一雙紅腫淤青的手背,深深的看了徐濤一眼,李建華什麼都沒說,只是招呼著徐濤,「開飯了,先吃飯。」

徐濤有些尷尬的揉了揉鼻子,收拾好東西跟著李建華離開了消毒室,吃過飯李建華叫住準備幫忙打掃衛生的徐濤,「徐濤,跟我回病房,有活。」徐濤不明所以的跟著已經跟廚房打好招呼的李建華身後回到值班室,「班長,啥活,你說我去幹。」

李建華看著有些傻乎乎的徐濤突然做了一個與其外表完全不相符的動作,翻了個白眼,「沒活,你的手背腫了,不疼?」徐濤笑了沒有說話,李建華突然伸手按了一下徐濤的手背,徐濤一咧嘴,李建華收回手指,從兜裡拿出兩個土豆遞給徐濤,「晚上貼在手背上,消腫。」

徐濤笑著接過,「謝謝班長。」李建華擺擺手,「行了,回去吧,回去好好休息。」徐濤點頭轉身往門口走去,「徐濤。」身後傳來喊聲,徐濤回頭看向李建華,「徐濤,練習是好事,但過於激進會傷身,一個衛生兵手要是傷了,就只能退伍了,而且靈活度不是光靠自己扎針就行的,沒事找根繩子練習打結吧。」

徐濤深深的看著說完話就轉身背對著自己忙活著什麼的李建華,臉上露出一抹笑,「我知道了班長,我會注意的。」

說完的徐濤轉身離開了病房,慢慢的往寢室走去,看到手裡的兩個土豆,徐濤笑了,腦子裡卻認真的想著李建華說過的事情,徐濤也知道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自己雙手的靈活度不夠,打結?徐濤仔細想了一下,要是徐濤沒有理解錯的話,李建華說的應該是外科大夫練習手指靈活度的一種方法,徐濤想了想,臉上露出一絲了悟,或許,真的可以試試,徐濤沒做過這種練習,但卻知道外科做手術的時候,最後縫合的時候就是打結,一要快二要結實,細細的縫合線不是那麼容易的。

徐濤低頭看了下自己因為常年勞作而變的粗大的手指和手中的老繭,張開合上不斷的活動著手指,發硬的手指讓徐濤苦笑的搖搖頭,太笨拙了。

第二天上午徐濤來到病房,李建華給了徐濤一袋開封的手術線,「綁在扣子上或是桌子角,隨便你,打方結,鍛鍊手指的靈活度。」說完抽出一根線,綁在徐濤衣扣上,慢慢的打了幾個結後看向徐濤,「記住了嗎?」

徐濤想了一下李建華的手勢,點點頭,「記住了。」李建華收回手指,「自己沒事練吧。」說完轉身出了值班室,徐濤看了看李建華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已經消腫的手背,和軍裝扣子上的手術線,咧著嘴笑了。

時間就在徐濤不斷的練習著打結紮針中一天天過去,雖然很枯燥,但徐濤卻在不斷的練習中慢慢的找到了感覺,到了九月份,徐濤打結的速度已經從最初的一分鐘兩三個升到一分鐘六十個方結,而扎靜點已經很少有扎兩針的時候,雖然李建華很滿意,但徐濤知道不夠,還是不行,差的太遠,男人的血管相對來說要比女人的血管細,而女人的血管又要比孩子的粗,徐濤琢磨著怎麼能夠更好的鍛鍊自己的技能。
第二十九章

時間一天天過去,徐濤卻有些焦躁,手指的靈活度是現階段徐濤面臨的最大問題,或許心底的執念太深,重新穿上綠軍裝,那座有著黑色雕花大鐵門的大院經常出現在徐濤的夢中,徐濤不斷的計算著時間,三年一次的軍區大選撥就在明年自己是絕對趕不上的,那麼只能等待五年一次的全軍技能大賽,雖然徐濤知道所有的技能全部都是靠鍛鍊就能增加熟練度的,也知道自己時間夠,但不知道為什麼徐濤就是無法壓抑心底的焦躁。

1996年12月4號,星期三,徐濤配好青黴素端著鐵盤走進病房,掛藥瓶、取藥液、排進空氣所有的準備工作做好後,徐濤蹲在地上,消毒,拿好注射器準備給昨天做完闌尾炎手術的戰士注射靜點。

砰的一聲,被突然撞開的病房房門聲讓徐濤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手一抖,針沒有紮上,當徐濤看到站在門邊的臉色有些驚慌的李建華時有些疑惑,從來沒有看到李班長有這麼驚慌的時候。

取完藥回到值班室的李建華沒有看到徐濤,又看到空空的配置櫃上沒有鐵盤,知道徐濤肯定是去病房打針了,當看到用完後沒來得及扔掉的空的青黴素藥瓶,李建華順手拿起看了一下,突然李建華驚恐的發現徐濤配藥的批號與昨天病人下手術台打的不是一個,轉身拉開藥櫃,李建華看到完全裝在兩個盒子裡的藥讓徐濤拿錯配錯了,李建華知道青黴素只要換批號是一定要重新做皮試的。

李建華扔下藥瓶轉身往病房衝去,直到看到還沒有紮上的針頭,李建華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騰的升起一股怒氣,快步走到徐濤身邊一把把蹲在地上的徐濤扯了起來,拉著徐濤的手轉身離開了病房,回到值班室李建華甩開徐濤的手臂,李建華的舉動完全把徐濤弄懵了,不知道李建華怎麼了,也不知道自己什麼事情做錯了讓李班長這麼生氣。

「班長。」徐濤輕聲叫了一聲李建華,李建華一把抓起扔在桌子上的藥瓶,直直的遞到徐濤眼前,低聲怒吼道,「你自己看看,你配的是什麼藥?完全不是一個批號的藥,你拿藥配藥的時候在想什麼?你眼睛瞎了還是擺著好看的?是不是死人了你才知道自己錯了?」

徐濤看到遞到自己眼皮底下的藥瓶,楞了一下,隨即衝到藥櫃看到兩個擺放在一起的青黴素藥盒,當發現確實是自己配錯時,徐濤額頭瞬間出了一層汗珠,徐濤看向李建華眼神閃過一絲羞愧與後怕,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

李建華深吸一口氣,壓下火氣,「徐濤,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但要是你是以這種恍惚的、心不在焉的態度對待生病的戰士,那麼你就離開病房,那是人命,不是你可以任意罔顧的生命。」

徐濤額頭的汗水慢慢的滑落,徐濤低著頭看向自己因為後怕微微顫抖的手指,「班長,對不起。」

徐濤說完轉身離開了值班室,離開了病房,直直的往衛生隊後院走去,站在因為有著停屍間而空無一人的後院,徐濤的心微微顫抖著,到底怎麼了?徐濤你到底在幹什麼?徐濤心底不斷的問著自己。

靠在牆邊坐了下來,低著頭看向自己的手,不斷的想著李建華剛剛說過的話,徐濤沉澱心緒,轉身面對牆壁把額頭貼在牆體上,冰冷的牆壁讓徐濤有些發昏的大腦逐漸清醒,想到剛剛發生的事,想到李建華的怒吼,想到因為自己的疏忽差點造成無法挽回的事故,徐濤露出一絲苦笑,真的撞邪了嗎?徐濤啊徐濤,你到底在幹什麼?

不知道坐了多久,當李建華找到徐濤的時候,徐濤還維持著額頭貼著牆壁的姿勢坐在地上,看到身上只是穿著單薄的常服外套白大褂的徐濤,李建華嘆了一口氣,走到徐濤身邊坐了下來。

李建華看向徐濤,「徐濤,能不能告訴班長你到底在想什麼?咱們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班長還算瞭解你,以你的性格不應該發這種常識性錯誤。」

白天的時候,徐濤說完話轉身就走了,要不是病房一堆事,李建華氣的差點就追出去踹兩腳,但等忙完所有的事情後,靜下心的時候,李建華仔細想著徐濤,李建華也知道這段時間徐濤不知道在煩躁什麼,本不想問,但李建華琢磨了一下,看來不問是不行了,李建華想好後決定等徐濤回來問問,對於徐濤李建華還是很滿意的,認真、肯吃苦、好學,所有一切衛生員所必須的素質徐濤都有,今天也是氣急了,要不然李建華不會說出讓徐濤離開的話語。

可足足一天,中午沒在食堂看見徐濤,李建華只是以為徐濤不好意思了,但晚飯還是沒看見徐濤,李建華有些犯嘀咕了,心想這死孩子不會是跑了吧,可仔細琢磨一下徐濤的個性,李建華又搖搖頭,等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完,李建華開始四處找了一下,寢室、消毒室,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沒有,李建華試探性的走到後院,四處看了一眼,空曠的後院沒有一個人,李建華有些失望的剛要轉身離開,卻感覺牆根好像坐著一個人,慢慢的走近,看到坐在牆根的徐濤,李建華氣笑了。

搖搖頭走到徐濤身邊後,李建華發現徐濤好像還在沮喪,搖搖頭,死心眼的孩子,李建華問完好半天沒有聽到徐濤回答,轉頭看向額頭低著牆壁的徐濤,推了一下,砰的一聲,徐濤順勢倒地,嚇了李建華一跳。

李建華蹭的一下竄到倒地的徐濤身邊,昏暗的燈光下,滿臉潮紅的徐濤額間還帶著點點汗珠,李建華把手放在徐濤額頭,滾燙滾燙的額頭讓李建華氣的張口大罵了一句,「徐濤你個死孩子。」罵完李建華抓起徐濤背到背上,咚咚咚的往病房跑去。

急衝衝往回跑的李建華剛剛轉到前院就遇見同是志願兵的李響,「大響,趕緊把趙軍找來,徐濤暈了。」李建華邊跑邊招呼李響,李響哎的答應一聲轉身往趙軍寢室跑去。

李建華背著徐濤衝進病房,奔著值班室衝了進去,把徐濤放在值班室的床上,拔下徐濤身上的白大褂,拽過被子蓋在徐濤身上,轉身跑到藥櫃邊從抽屜裡拿出溫度計,回到徐濤身邊,解開衣扣,把溫度計塞進徐濤腋下。

李建華擦了擦汗,把手又一次放在了徐濤額頭,越發滾燙的額頭讓李建華有些著急,「這死孩子別燒傻了。」說完站起身走到門口看向門外。

趙軍匆匆的跟著李響跑到病房的時候正好看見李建華從徐濤腋下拿下溫度計,李建華看了眼溫度計上的溫度,39.7,李建華轉頭看向趙軍,「老趙,發燒了,39.7,燒暈了。」

趙軍走到徐濤身邊,拽出放在兜裡的聽診器,掀開衣服放在徐濤心肺等部位聽了聽,好一會放下聽診器鬆了一口氣,「沒事,就是發燒,給打上退燒藥就沒事了,暈了也是燒迷糊了。」

李建華鬆了一口氣,走到藥櫃前,找出退燒藥配藥打針,沒一會暈乎乎的徐濤就掛上點滴,李響上下打量著燒的暈乎乎的徐濤,看向李建華,「我說大李,這小子我怎麼看好像你是從後院背回來的?他跑後院幹什麼去了?」

李建華翻了個白眼,「能幹什麼,今天挨訓了,自己去後院反省去了。」

李響嘖嘖兩聲,「肯定是你那臭嘴又說人了,我說大李,你差不多點得了,就你那張嘴除了咱們這些相處年頭多的老人誰能受得了,難怪這小子要去後院反省,你就不怕後院前段時間停屍間的老頭把你小徒弟找去聊天。」李響最後一句的調侃讓李建華氣樂了,抬腿踢了一腳,笑罵著,「滾蛋,老頭缺孫子找的也是你,看你那大圓臉多有福像。」

李響、李建華小鬧了一下,就分開了,送走趙軍、李響,重新歸於平靜的值班室內李建華坐在辦公桌邊的木椅子上,守護著徐濤,微微皺起的眉頭顯示此時的李建華沒有剛剛的輕鬆,李建華仔細回想今天說過的話,當想起今天曾經說過讓徐濤離開病房的話,李建華一下子看向臉色潮紅的徐濤,煩躁的撓了撓頭,心底嘀咕著「不會這死孩子真的當真了吧?」

李建華知道徐濤是真的喜歡病房的生活,今天也是又驚又氣才脫口說出讓徐濤走的話,但李建華只是嚇唬徐濤,並沒有真的想讓徐濤離開,這會看到徐濤發燒躺在床上,李建華反省是不是真的因為自己的話讓徐濤想不開。

徐濤迷迷糊糊睜開雙眼時,感覺一陣頭疼,伴隨著太陽穴疼痛的還有一陣陣的眩暈,徐濤眨了眨眼睛,看到趴在自己身邊瞪著眼珠子看著自己的李建華,李建華看到總算睜眼的徐濤,心底一陣高興,伸手摸了摸徐濤的額頭,已經慢慢退去的溫度讓李建華露出一絲笑意,「怎麼樣?好點了嗎?」

徐濤眨了眨眼有些迷糊,李建華笑著搖搖頭,「傻小子,你發燒了,都燒迷糊了,要不是我去找你,你早燒傻了。」

徐濤露出一絲虛弱的笑,「班長,給你添麻煩了。」沙啞乾澀的聲音中帶著無法掩飾的虛弱,李建華站起身倒了一杯涼開水,扶起徐濤,徐濤就著李建華的手大口喝了半杯水,才感覺嗓子舒服了,長出一口氣,徐濤衝著李建華笑了笑,嘴角雖然扯的不大,但李建華還是在徐濤的笑中看到了那絲愧疚。

李建華把徐濤重新放好,坐在了一邊的凳子上,認真的看向徐濤,「徐濤,能不能告訴班長你怎麼了?這段時間我就發現你有些煩躁。」

反省了一天總算想明白的徐濤露出一抹苦笑,「班長,我想轉志願兵,我想參見全軍技能大賽。」

徐濤的話讓李建華有些吃驚,睜大眼睛看向徐濤,徐濤眼裡的認真讓李建華知道徐濤是真的這麼想的,李建華緩緩吐出憋在胸口的氣息,認真的打量徐濤,「為什麼?這半年我看得出來,你家雖然是農村的,但條件並不差,你知道嗎,即使你轉了志願兵,十幾年後回到農村,依然只能種地,咱農村孩子不像城市兵,回到地方可以分配。」

徐濤點點頭,「我知道。」李建華皺著眉頭有些不明白徐濤為什麼要選擇當志願兵,徐濤完全可以三年兵當完回家繼續好一些的生活,「為什麼?」

李建華脫口而出的疑問讓徐濤露出一抹帶著嚮往的笑,目光透過李建華的身體落在不知名的地方,這一刻,李建華發現徐濤好像透過自己的身體看向自己渴望的地方一樣,不自覺的屏住呼吸,「我想進那個大院,有著雕花大鐵門的大院。」

徐濤的輕語帶給李建華莫大的震驚,瞪大眼睛驚恐的看向徐濤,好半天回不了神,徐濤說完呆呆的想了一會才收回目光收回心底的渴望,看向李建華時,徐濤失笑的搖搖頭,輕輕推了一下李建華,「班長。」

李建華回神,看向說完話重新回覆淡然好像沒事人似的的徐濤,使勁抹了把臉,揉了揉臉頰,「你知道有多難嗎?很可能你努力到最後卻依然無法進去。」

徐濤點點頭,「我知道,無論如何我都想嘗試一下,我不想讓自己後悔。」徐濤的話讓李建華沉默了,每個人心底都有一份渴望,自己不同樣有嗎,只是自己的渴望已經隨著生命的驟然消失而徹底成為遺憾。

李建華突然站起身,「我去食堂給你弄點吃的,你在休息一會。」李建華說完轉身好像逃離什麼似的快速消失在值班室。

徐濤看到李建華消失的背影露出一絲苦笑,自己的願望是不是嚇到李班長了,徐濤知道自己的想法在他們這樣的旅級衛生隊有些駭人,但徐濤不會放棄,那是他追逐了好久好久的夢。

帶著淡淡的笑徐濤閉上眼睛休息著,衝出病房的李建華卻想起了那個消失的生命,多久了,有多久沒有想起那個人了?李建華眨掉眼底的炙熱快步往食堂走去。

徐濤的身體三天後就已經完全好轉,那一夜的談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在李建華、徐濤之間卻又好像出現過,徐濤發現自從自己好了以後,李建華對自己嚴厲了很多,甚至說動了趙軍帶自己上手術台,徐濤無數次想問問李建華,但連續兩次的提起都被李建華給岔了過去,徐濤想了想,笑過之後再沒問過,只是李建華安排自己學什麼自己就學什麼,而那次事故之後,徐濤徹底想開了,重新歸於平靜的心認真的對待每一件事。

1997年2月5日,臘月二十八,第二天就是除夕了,上午忙活完手裡的活又跟著上了一台手術,徐濤直到下午四點才算真正的休息,看了看時間,想到錯過的每週一次的洗澡時間,而明天又是除夕,徐濤琢磨著是不是自己找個地方的澡堂洗洗澡。

李建華從外面進來,看到坐在辦公桌前琢磨著什麼的徐濤,輕輕踢了一腳徐濤坐的凳子腿,「傻小子,琢磨什麼哪?」

徐濤轉頭看向李建華笑了一下,「我想洗澡,這不是昨天沒趕上嗎?我在想是不是找個地方的澡堂洗洗,明天不是過年了嗎?」

對於部隊男兵每週二一次的洗澡時間,徐濤有些撓頭,規定時男兵每週一次女兵每週兩次,男兵是每週週二,而女兵則是週一、週四,規定外的時間不允許去澡堂,可現在的實際情況卻是昨天的規定時間內徐濤沒有時間。

徐濤的話讓李建華笑了,坐在桌子上看向徐濤,「求我,求我讓你去部隊澡堂子,今個不是規定的日期,整個男澡堂就你一個,你使勁洗。」

徐濤呵呵的輕笑出來,越熟悉徐濤越發現李建華的惡趣味,都是以逗弄自己為樂,「班長,求你給指點下迷津。」

徐濤沒有猶豫的請求讓李建華嘿嘿的笑了,「你去東北角的那個澡堂子,就說衛生隊李建華讓來的,就可以了。」

徐濤有些不明白的看向李建華,「那個東北角?」

李建華驚訝的看向徐濤,「你不知道歸屬於咱們部隊的一共是四個澡堂嗎?」徐濤想了一下,搖搖頭,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

李建華敲了徐濤一下,「笨死,你以為那麼多士兵只有一個澡堂能洗下嗎,咱們整個範圍內一共是四個大澡堂,東北角就有一個,只是離咱們衛生隊有些遠,你出門直走,直接往上坡走,走到頭左轉在走二十分鐘就看見了。」

徐濤點點頭,站起身,「班長,哪我洗澡去了。」李建華擺擺手,「趕緊去,到晚上七點就關門了,別忘了提我的名字。」徐濤點頭離開了值班室,回到寢室收拾一下東西按照李建華指示的路線往澡堂走去,足足走了近四十分鐘才算到,徐濤四處看了看,難怪自己不知道,這裡還真是有些偏,而且離衛生隊太遠了,不過想到能洗澡,徐濤也就沒在想那麼多。

半個月沒洗澡徐濤仔仔細細的好好洗了個熱水澡,舒服的徐濤真不想出去,不過想想李建華說的關門時間,徐濤只好關掉噴頭轉身往外走,而這是澡堂內部已經只剩下徐濤一個人,徐濤看到消失的幾個人只是以為洗完離開了,剛剛走出洗澡間,徐濤就聽見一陣大嗓門的說話聲,徐濤也沒在意直接光著身體走出,都是男人也沒有怕看的那絲羞澀。

徐濤邊走邊想著今天上午的手術,趙軍靈活的手指讓徐濤羨慕的同時也暗暗的給自己鼓勁,走出澡堂的徐濤還在琢磨著趙軍的手指,完全沒去看外間五個人看到走出的徐濤突然消失的說話聲。

快要走到自己裝衣服的鐵櫃時,徐濤腳下突然絆了一下,要摔倒的時候下意識的伸手抓住前方,刺啦一聲,還是摔倒的徐濤傻住了,看到抓在手裡的軍綠色布料,徐濤愣愣的抬頭,看到一片黑森林中輕輕晃悠的大鳥,徐濤完全懵了,驚恐的瞪大眼睛不知所措的發愣。

「大嗎?」耳邊傳來一聲粗狂的話語,徐濤下意識的看著大鳥傻呆呆的點點頭,「大。」轟的一聲大笑聲把徐濤震回神,反應過來自己幹什麼的徐濤覺得臉呼啦一下火燒火燎的,一下子爬起來的徐濤低著頭,「班長對不起。」說完連衣服也不穿了,蹭蹭蹭幾步竄回洗澡間躲了起來,轉頭逃跑之際,徐濤只記得看到一雙低垂著微微有些冷漠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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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衝回洗澡間的徐濤滿臉黑紅黑紅的,悶頭快速的衝到噴頭下,打開水龍頭站在水下,微微涼的水流撒下,讓徐濤滿臉的漲紅微微消退一些,想到剛剛自己下意識的回答,徐濤臊的轉身面對牆壁咚咚咚的用頭撞著牆壁,「徐濤,你個二傻子。」徐濤邊撞邊嘴裡嘀嘀咕咕的念叨。

衝進洗澡間的徐濤不知道他的逃跑給外間的幾個人逗的又是一陣大笑,陳廣發穿著迷彩褲光著膀子蹭蹭蹭的幾步竄到蒙戰身邊,「大嗎?」「大」陳廣發甕聲甕氣的學語讓剛剛低落的笑聲又重新升起。

蒙戰微微眯了下眼睛,斜眼看向陳廣發,「一千個俯臥撐。」

陳廣發臉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瞪大眼睛看向分隊長,好一會嗷的一聲哀嚎了一下,「隊長,你不能這麼對待你忠心耿耿的班長,我會傷心的。」說完還把自己的大腦袋湊到蒙戰眼皮底下。

「兩千。」蒙戰把被徐濤扯碎的大短褲脫下,直接套上線褲,看到手裡的破布,蒙戰想起剛剛那雙完全不知所措的眼睛,心底有些好笑,其實剛剛那一刻被扯碎短褲的時候蒙戰是想發火,但沒想到摔倒在地上的人自己先傻眼了,直愣愣的讓身心疲憊的蒙戰突然升起了一股逗弄感,沒想到,難得一次的逗弄竟然還真的得到那個傻小子的回應。

「隊長,你明知道咱們都三個月沒回隊了,別說褲衩了,就是襪子線褲都破的不像樣,你還穿他幹什麼,深山老林裡一待,連買個換洗的都費勁,後天又要去雲南,我看乾脆以後不穿得了,省錢不說,要是在遇見一個像剛剛那個小個子似的愣小子,咱們一分隊的臉都丟爪窪國去了。」

蒙戰抬頭看一眼說話的於亮,點點頭沒說話,繼續快速的穿著磨損厲害的迷彩服,沒時間調整了,後天他們五人要直接進雲南,現在只能這樣,一會去地炮旅找老康。

「抓緊速度,老康在旅部等著,休整一天,後天啟程。」蒙戰說完雙手插兜轉身走出了洗澡堂,出大門的那一刻,蒙戰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沒有人的裡間門洞,心底閃過一絲淡淡的笑,傻小子。

覺得丟人丟到家的徐濤躲在洗澡間內一直沒有出來,即使隱約的聽見外間的人離開了,徐濤也沒敢出去,直到洗澡堂要關門,打更的大爺進來喊人,徐濤才走出洗澡間,看到空無一人的外間,徐濤臉紅了一下,一下子想起剛剛發生的事,臊的徐濤擦吧擦吧就快速離離開了,急促的腳步好像後面有人追趕似的。

等回到衛生隊直接衝進值班室時,滿臉潮紅額間帶著點點汗水還不斷喘著粗氣的徐濤把值班室內看書的李建華嚇了一跳,站起身走到徐濤身邊,「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徐濤擺擺手,坐在凳子上喘著氣,「走的急,岔氣了。」

李建華呵呵的笑了,「後面有狗攆你啊,你急什麼。」

徐濤根本沒好意思跟李建華說下午自己幹的蠢事,只是扯動嘴角笑了一下,即使徐濤知道李建華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但還是覺得尷尬的要命,喘口氣站起身,「班長我先會寢室放東西,洗衣服,晚上我回來值班。」

李建華點點頭,「你去吧,晚上好好休息,這邊沒事,值班也是睡覺,你就在寢室別回來了,對了。」李建華拉開抽屜拿出一個大袋子遞給徐濤,「這裡都是常用藥,你差不多可以開始練習摸藥了。」

徐濤微微楞了一下,低頭看向手裡的大袋子,露出一絲笑,「班長,謝謝。」

李建華擺擺手,「趕緊去,不用謝,你要是真成功了,說出去我也有面子。」

徐濤笑著離開了值班室,回到空無一人的寢室,徐濤打開電燈坐在了桌子邊,張新軍已經回家,寢室每天只有徐濤自己,打開塑料袋,一個又一個小藥包讓徐濤心底淡淡的感激著,徐濤知道摸藥也是一種衛生員必備的技能,摸藥,簡單的說就是無論那種藥丸,只要拿在手裡,搭手就要知道是什麼藥,有什麼作用,當遇見外形完全摸不出的時候,放在鼻下也要聞出,最次的也要靠舌尖的觸感和味道知道是什麼藥。

衛生員基本的三大絕技分別是打針、摸藥、包紮,打針,任何時候任何地點不管在什麼條件下,需要注射的時候 ,必須一針扎進病人任意一根的血管內,有光沒光動態靜態不分;摸藥,與打針同等,必須準確無誤的分清藥品的屬性與對症;包紮,三十秒內任何任意位置全部包紮完成,必要的情況下,有斷裂的骨傷時,兩分鐘之內能夠正確對準骨裂位置,不能又絲毫差錯,脫臼時,一分鐘內脫臼的地方要重新接好。

簡單的可以統分三大類的基本技能卻涉及很多小的部分,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練成的,徐濤知道正如李建華所說的那樣,現在必須開始練習摸藥了,三大類中最難的即使摸藥,徐濤想到鍛鍊摸藥,微微皺了下眉頭,低頭看向手指肚的老繭,摸藥靠的是觸感,觸感必須靈敏,但手指肚上的老繭肯定會影響到靈敏度,徐濤想了一下,站起身走出寢室,直接來到值班室。

李建華看到剛走就回來的徐濤,放下手裡的書,有些不解的看向徐濤,「怎麼又回來了?」

「班長,給我找把手術刀吧,我有用。」徐濤邊走邊說,李建華指了指手術室,「你自己去拿,到時候我跟趙軍說一聲。」

徐濤哎的答應著轉身往手術室走去,打開器械櫃的抽屜,拿出一把手術刀,這裡裝著的都是新的沒有用的,徐濤裝好轉身離開路過值班室跟李建華打聲招呼重新回到寢室。

把熱水壺裡的熱水倒進臉盆裡,徐濤開始泡手,等手皮泡軟後,徐濤小心翼翼的開始往下剔指肚上的老繭,一點點的不斷泡不斷剔,足足弄了兩個小時才算把指肚上的老繭剔下,徐濤搓著手指頭感受一下,微微皺了下眉頭,還是不行,但徐濤知道一天之內不能在弄了,只要連續一個星期,最後上面的老繭才會剔除乾淨。

收拾好,徐濤把衣服洗完才躺進被窩休息,而就在徐濤休息的時候,金勝利卻帶著幾個人直接來到病房,看到值班室內的李建華,「小李,最裡面的兩個病房被縟齊全嗎?」

李建華站起身點點頭,「齊全,這不是要過年了嗎,徐濤都給洗出來又消完毒今天才套上的,怎麼了?」

金勝利擺擺手,「沒事,有幾個兄弟單位的人要在咱們這邊住兩宿。」李建華拉開抽屜拿出病房鑰匙,走出值班室往最裡面的10、11號病房走去,打開房門跟金勝利打聲招呼,掃了一眼站在暗處的幾個人,李建華轉身往值班室走去。

金勝利把人安排好,轉身離開了。於亮看了一眼關好的房門,「總算可以休息了,隊長,你怎麼沒同意康旅說的給安排的旅部?」

蒙戰仰躺在床上,舒服的伸了伸腰,「太吵。」其實蒙戰是嫌旅部過年不放假人多吵的慌,累了三個月,只有兩天的休整時間,他只想好好休息兩天,這個時候各個連隊,除了人少的衛生隊肅靜一些,基本上都吵的厲害。

1997年2月6日,除夕,晨五點,徐濤睜開眼睛看了下時間,快速的爬起來,穿好作訓服徐濤走出寢室,站在院內活動開身體,徐濤開始每天早晨的跑步,沿著公路繞著大大的部隊範圍跑了一圈回到衛生隊院內,徐濤楞了一下,衛生隊什麼時候早晨開始有鍛鍊身體的了,徐濤掃了一眼轉身往寢室走去。

回到寢室,徐濤喝了一杯水,端著臉盆刷牙洗臉,換好衣服,徐濤又穿過大院走進值班室,看到剛剛起床的李建華,徐濤笑了一下,「班長,過年好。」

李建華邊收拾床鋪邊笑眯眯的斜眼看了徐濤一下,「沒紅包。」徐濤笑了,「你有我也不能要啊。」

李建華呵呵的笑了,「得了,趕緊收拾一下去吃早飯。」徐濤點頭轉身就要往外走,「對了,徐濤,10號、11號病房住人哪,你不用管了。」

徐濤微微有些驚訝的轉頭看向李建華,「班長,昨晚有病號了?」李建華搖搖頭,「沒有,兄弟單位的人,沒地方住了,在咱們這休息兩天。」

徐濤一聽沒病號也就沒在意,笑了笑轉身出了值班室走進水房,看到水房有人洗漱,只是掃了一眼就沒在注意,把打掃衛生的東西拿出,轉身出了水房,洗漱的陳廣發看到徐濤消失的背影,趕緊洗了兩把臉,端著盆蹭蹭蹭的竄回病房,「你們猜我看見誰了?」

陳廣發神神秘秘擠眉弄眼的看向屋內的幾個人,同樣喜歡鬧的汪海湊到陳廣發身邊,「誰?」

「昨天那個愣小子。」陳廣髮帶著古怪的笑斜眼看了一眼單臂做著俯臥撐的蒙戰,本想看蒙戰什麼反應,但蒙戰練完左手練右手,完全不在意的樣子讓陳廣發覺得沒意思。

收拾完衛生,徐濤洗了洗手,走到值班室門口敲了敲門,「班長走了。」李建華答應一聲,走出值班室,剛剛走出病房的倆人沒有看見住在病房內的蒙戰帶著隊員緊跟著出了病房,一前一後走進食堂的兩撥人打飯的打飯,找座位的找座位。

徐濤打完飯回到固定座位坐好,低頭吃著飯,完全沒注意多出的人,李建華敲了敲桌子,「徐濤。」徐濤抬頭看向李建華,眼神中帶著詢問,李建華湊到徐濤身邊,「那幾個就是昨晚住在咱們病房的。」

徐濤順著李建華示意的目光看向左邊的飯桌,看了一眼,徐濤收回目光,點點頭,「知道了。」對於昨天看到自己看蠢事的幾個人,徐濤完全沒有記住臉型,或是說徐濤是沒看見幾個人長的什麼樣,進去的時候有霧氣,出來的時候心不在焉,唯一記住的就是一雙有些冷淡的眼。

而從走進食堂看到徐濤開始,蒙戰對徐濤的第一個直觀的感覺就是真矮,徐濤的漠視也讓蒙戰知道傻小子完全不記得自己等人長的什麼樣,雖說不是很在意,但蒙戰卻覺得有些不悅,看了我的鳥卻不知道我是誰,此時蒙戰的心底就是這種有些奇怪的心思。

剩下的幾個人也看到了徐濤,對於徐濤的漠視幾個人互相傳遞了一下眼神,但看到蒙戰的面無表情也沒多說什麼或是多做什麼,悶頭吃著,三個月深山訓練,他們除了壓縮餅乾連點熱乎飯都沒吃過,今天早上這頓粥一進肚,立馬把徐濤那點小事甩的遠遠的。

一整天的時間,徐濤待在值班室沒完沒了的鍛鍊著摸藥,而蒙戰也待在病房沒有出去,直到晚上會餐,倆人在病房門口遇見,徐濤低著頭走在蒙戰後面還在想著今天摸藥的成果,一天的時間,徐濤準備出的五種藥一種都沒有記住,徐濤低頭看著手指肚,微微皺著眉,暗想著還是不行,完全沒有感覺,心底琢磨事的徐濤完全沒看見走在前面的蒙戰已經站在了食堂門口停住了,而徐濤還在悶頭走著,砰的一聲,徐濤直接撞到了蒙戰身上,徐濤知道撞人了,但感覺腦門嗡的一下,好硬,徐濤揉著額頭抬頭看向前面的人,「對不起班長。」

徐濤說完後退了一步,揉著額頭,蒙戰轉身看向身後揉著額頭的徐濤,微微皺了下眉頭,這人是不是經常這樣心不在焉的不知道想什麼,而徐濤揉了揉額頭歪頭看向食堂大門,半開的食堂大門傳出一陣陣說話聲,徐濤有些不明白前面的人突然停住幹什麼,錯身繞過蒙戰徐濤走進食堂。

徐濤的動作讓蒙戰有些鬱悶,臉色微微沉著跟在徐濤身後走進食堂,早就來食堂的陳廣發等人看到徐濤、蒙戰一前一後走進食堂,又看到走在徐濤身後的蒙戰有些發沉的臉,對視了一眼,眼神中帶著探究,可蒙戰明顯發沉的臉讓幾個人到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

徐濤走到李建華身邊坐了下來,放下揉著額頭的手,李建華看到徐濤額頭一片紅,抬起手輕輕彈了一下,「撞牆了?」

徐濤笑了一下沒有說是還是不是,李建華呵呵的笑了,「你呀,早晚有一天撞傻了。」徐濤只是笑卻沒有多說,四處看了一下,看到那個自己撞到的男人,徐濤微微點了下頭,目光轉到食堂內部,「班長,今天晚上誰做飯?」

李建華眼睛蹭的一下亮了,「司務長,每年就今天他老人家動手,你吃吧,手藝好著哪。」

徐濤呵呵的笑著點點頭,「我還真沒吃過司務長做的飯,今天好好嘗嘗,對了,班長,吃過飯你就去休息吧,今天我值班。」

李建華有些詫異的看向徐濤,「你不看晚會?又沒人住院,你值什麼班?」

徐濤想到剩下的那些沒回家的女兵,搖搖頭,「我不去了,我回值班室看書。」李建華無所謂的點點頭,「行,你要是呆得住你就回去,要是沒意思就去電視房找我。」

開飯了,剩下的女兵一個接著一個走進食堂,嘰嘰喳喳的議論著幾個陌生人,蒙戰微微皺著眉,覺得很吵,快速的吃過飯,站起身離開了食堂,走之前看了一眼徐濤坐的飯桌,看到笑眯了眼不知道跟身邊人說什麼的徐濤,蒙戰皺著的眉不自知的鬆開了,笑的還挺燦爛,跟額頭的紅挺配,邊想邊走的蒙戰在院子裡溜躂一會,直接回病房了。

而徐濤吃到最後,被徹底瘋起來的那些女孩子嚇的趕緊放下碗筷快速的逃離了,出了食堂門,直到逃到院子裡,徐濤才微微鬆口氣,這些女孩子真能鬧,想到拿著汽水瓶四處噴的女兵,徐濤搖搖頭,回了值班室。

回到值班室,寂靜的屋內讓徐濤徹底鬆了一口氣,笑著搖搖頭,習慣了寂靜真的有些受不了過分的吵鬧,徐濤喝了點水,坐在辦公桌前繼續練習著,完全沒有注意時間,等徐濤從練習中回神,感覺後背和手臂痠疼,站起身活動一下,聽到外面稀稀拉拉的鞭炮聲,徐濤看了看時間,快十一點了,徐濤把藥裝好,走出了病房,走到院內花壇邊的燈光下,徐濤坐了下來,深吸一口氣,淡淡的煙火味,讓徐濤露出一絲想念的笑,兩個春節沒在家過了,不知道明年能不能回家過年。

「你是新兵。」突然的一聲話語讓徐濤嚇了一跳,蹭的一下轉頭,徐濤仔細看了一下才發現離自己不遠的燈光照射不到的位置坐著一個人,徐濤想了想不知道自己是新兵的只有借住的幾個人,「是,95兵。」

徐濤的回答讓暗處的人輕笑一聲,徐濤有些不解那人笑什麼,直到輕輕的摩擦聲響起,徐濤看到一個黑影走出,來人走到燈光下時,徐濤才發現是借住在病房的兄弟單位的人,「班長好。」

徐濤站起來問聲好,蒙戰看了一眼老實的站起身問好的徐濤,微微挑動了下眉梢,看了一眼沒有肩牌的迷彩服,沒有說話只是坐在了花壇邊,指了指旁邊,「坐下吧。」

徐濤往旁邊蹭了一下坐在蒙戰身邊,徐濤看了一眼蒙戰,蒙戰只是坐著沒有想說話的意思,而徐濤是不熟悉的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倆人就這麼沉默的坐在花壇邊聽著稀稀拉拉的鞭炮聲。

好一會,徐濤覺得冷了,站起身,看了一眼蒙戰,「班長,我進屋了,天冷,你也早點回去吧。」說完徐濤轉身往病房走去,「傻小子。」徐濤腳步一頓,轉身看向坐在燈光下的班長,心底有些犯嘀咕。

「我叫蒙戰。」徐濤楞了一下,「蒙班長再見。」徐濤還衝著蒙戰擺擺手,再次準備離開的徐濤沒有看見蒙戰臉上突然露出一絲惡趣味的笑,「就是昨天被你扯碎褲衩的班長。」

蒙戰的話讓徐濤傻住了,直愣愣的蹭的轉頭看向蒙戰,眼神中帶著不可置信,蒙戰淡定的點點頭,「就是我,記住了?」

徐濤轟的一下鬧個大紅臉,「班、班長,對、對不、對不起.」徐濤說完也不管身後的蒙戰什麼反應撒腿往屋跑,身後傳來的輕笑聲讓徐濤跑的更快,直到衝進值班室,鎖上門徐濤才紅著臉砰砰砰的用頭撞了幾下牆壁,「二傻子讓你出去,讓你出去。」不說徐濤的羞憤,此時的蒙戰心情卻出奇的好。
第三十一章

徐濤的舉動讓心底有些鬱悶的蒙戰徹底舒服了,原本蒙戰心底是有些不快的,剛剛進山訓練三個月,還沒等休整就被拉到雲南,蒙戰雖然沒有拒絕,但還是有些不悅,他們一分隊今年已經出了全年的任務,連休整的時間都沒有,他蒙戰在厲害也需要休息。

軍人雖然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但他們是人,不是機器,此時只有二十四歲的蒙戰還沒有後來經過時間的洗禮而沉澱下的淡然,外表雖然冷淡,但蒙戰不是個好脾氣的人,拍桌子叫號的事沒少幹。

十六歲以一身過硬的武術特招入伍進入部隊開始,從最初的東北虎特種部隊到三年前的第五大隊,一步又一步蒙戰都是靠著自身的過硬本領走上去的,二十四歲的少校軍銜,雖說不敢說成就多大,但對於沒有動用過後台的蒙戰來說,他所走過的每一步路都是驕傲。

長長出了一口氣,蒙戰抬頭看向天空,點點星光下,蒙戰的腦海裡閃過進山前,大隊長找自己說過的話,因為一分隊承擔的全部是大型高危任務,要把一分隊的人數從原來的三十五人增加到五十人,蒙戰不喜,不喜隊內進新兵,他蒙戰需要的是能夠默契配合的隊員,而不是遇事發慌拖累身邊戰友的新蛋子。

他是隊長,不僅僅只是保護好自己就夠了,人數增加意味著責任加大,人員交給他的同時也預示著他要為他人的生命負責,蒙戰覺得累,不僅僅是身體上,還有心,心累,不能拒絕只能接受,雖然允許他自己挑選,但蒙戰只要想到多出的這十五人就覺得頭疼,那不是大白菜,壞了扔掉就可以,那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十五人看似不多,但這就意味著以後帶隊出任務,蒙戰需要更加詳細的制定計劃,更加謹慎的處理事物,揉了揉額頭,蒙戰站起身抻了抻腰身,雙手插兜慢悠悠的往病房走去。

路過門口的值班室,蒙戰看了一眼拉上窗簾的值班室,緊繃的五官微微鬆弛下來,這兩天的假期還算不錯,蒙戰邊走邊想著,心底最後一絲鬱悶隨之消失。

而躲回屋內的徐濤緩過勁把窗戶的布簾子拉好,再也沒有走出值班室,徐濤打算好了,明天蒙戰就會離開,在他們離開之前,徐濤堅決不出值班室,有尿憋著,餓了忍著,反正堅決不出值班室。

第二天,晨五點,蒙戰起床收拾好帶著身邊的隊員離開了衛生隊,臨走前,蒙戰深深的看了一眼依然掛著窗簾的值班室,帶著點點輕鬆,蒙戰又一次踏上了征途,簡短的假期,蒙戰記住了,記住了在這個小院子內有一個傻小子,這一刻的深記好像一顆種子深埋蒙戰心底,只等一個契機讓這顆完全無人知道的小小種子發芽生根。

早上十點多,李建華晃晃悠悠的來到值班室,拉了拉房門,緊鎖的房門讓李建華有些奇怪,咚咚咚的敲了幾下,邊敲邊喊了一句,「徐濤,開門。」

在屋內躲藏了一夜的徐濤聽見喊聲,蹭的一步竄過去把房門打開,看到門口的李建華,「班長。」說完推開李建華往廁所跑去,憋的在屋內直轉悠的徐濤這會也不管人走沒走了,衝進廁所解開腰帶嘩啦啦的開始解決生理需要。

上完廁所總算舒服的徐濤洗洗手,走出廁所,當看到虛掩的病房門時,徐濤楞了一下,眼睛一亮,走到病房門口敲了敲,沒有人應答,徐濤推開房門,看到空無一人的房間,臉上露出輕鬆的笑,總算走了。

心底輕鬆的徐濤樂呵呵的回到值班室,看到坐在凳子上仰著晃悠凳子的李建華,笑著打著招呼,「班長,你怎麼過來了?」

李建華斜眼看了一眼徐濤,「你在屋捂小雞哪,昨天半夜吃餃子怎麼不去?還把門鎖上了。」

徐濤嘿嘿笑著沒有說話,李建華只是這麼一問也沒深究,倆人閒聊了一會,李建華就把徐濤打發回去了,徐濤想了想,病房沒病號在哪待著都一樣,也就笑著答應了,跟李建華打聲招呼,徐濤走出病房,慢慢的往寢室走去。

剛剛走進大門,迎面走來的留隊的幾個女兵讓徐濤微微側身給幾個人讓路,狹窄的走廊,幾個人並排走,徐濤在讓也是有限的,好像故意逗弄徐濤一樣,幾個女兵完全沒有想著分開,就這麼直直的往徐濤這邊走來,徐濤微微皺了下眉頭,轉身走進走廊邊的門診,隨著徐濤身影的消失還有一陣肆意的大笑聲。

笑聲中帶著絲絲的得意,卻讓站在門診的徐濤深深的皺起了眉頭,這些女孩子真是,徐燕搖搖頭,聽到大門的響聲,走出門診看了一眼大門方向,轉身往寢室走去,這些人真是被慣壞了,徐濤對於這些肆意的女兵怎麼也喜歡不起來,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徐濤對於這些人政策就是能遠離儘量遠離。

時間緩緩流淌著,或許是那一次事故的原因,徐濤的心徹底放開了,心開了,好像一切都順了,在不斷的練習中徐濤慢慢的找回了感覺,到了八月,常規藥品,徐濤不用聞不用嘗,搭手就知道什麼藥,徐濤驚人的進步帶給李建華驚訝的同時也大笑著為徐濤高興,李建華再又一次幫助徐濤做完測試後,突然有種感覺,眼前這個安靜秀氣總是讓別人忽略的黑小子沒準真能走的很遠很遠。

徐濤摘下綁在眼睛上的黑布條,看向李建華,「班長,怎麼樣?」

李建華笑了,「徐濤,正確率已經達到70%了,繼續努力。」徐濤笑著點點頭,今天做的測試是摸藥,一共120種常規藥,片劑多注射少,徐濤想了一下,「班長,是不是注射用的失誤率高?」

李建華點點頭,「注射用的摸是摸不出來的,你在好好琢磨一下。」徐濤微微皺眉臉上的笑也慢慢消失了,揉了揉太陽穴,「我知道,注射用藥只能是嘗或是聞,我在練練。」

李建華站起身走到徐濤身邊,按住徐濤肩膀,「徐濤,放鬆,時間夠,別把自己逼的太緊,你的成績已經讓班長側目了,摸藥也好打針也罷,班長敢跟你保證,在咱們師你的技能都是拔尖的。」

徐濤笑了,這段時間練的確實狠了點,徐濤站起身看向李建華,「班長,謝謝你。」

李建華呵呵的笑了,「傻小子,你謝我幹什麼,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對了,我從趙軍那裡給你借了一副人骨,你沒事自己琢磨一下,這些我幫不上你,需要靠你自己了。」

徐濤眼睛一亮,感激的看向李建華,李建華拍了徐濤頭頂一下,「行了行了,別這麼看我,我知道你感激,其實班長有私心,你要是成功了,班長面子上也會很好看的,別人一說,那個徐濤是李建華帶出來的,那時候我的臉上絕對閃閃發光。」李建華故意做給徐濤看的得意讓徐濤臉上掛上了暖暖的笑。

他知道李建華只是不想加重自己心底的感激之情,徐濤什麼都沒說,只是笑著點頭,但在徐濤心底對於李建華是真正的有著濃厚的感激,李建華對於自己不僅僅是簡單的幫助還有時時刻刻的勸慰與開導,一件又一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彙集到一起,給徐濤那顆回到部隊因為不斷受挫而失去信心的心裹上了一層又一層綠意,讓徐濤借由這點點綠意重拾信心重新振作。

倆人又閒聊了一會,李建華讓徐濤回寢室休息,真正的休息一下,放鬆一下大腦,徐濤笑著答應著,收拾好桌面上還沒來得及收拾的藥袋,放進抽屜,徐濤的舉動讓李建華暗暗的點點頭,傻小子總算知道休息了,這段時間徐濤常住值班室沒黑沒白的練習讓李建華有些擔心,練習是好事,上進也是好事,但李建華還是感覺徐濤把自己逼的太緊了,好在徐濤聽勸。

看著徐濤脫下白大褂終於輕鬆一回的晃悠出值班室,李建華笑了,還沒等笑容消失,電話鈴聲的響起讓李建華把臉上的笑收起,拿起電話,「你好,衛生隊病房。」

「華娃子。」電話裡傳來帶著濃重的四川口味有些蒼老的聲音讓李建華臉色臉色瞬間變得有些發白,心底微微一顫,「大爺。」

「娃兒(ēr)不要在寄錢,我們啥(sa)子都好,吃(ci)得,睡(sui)得。」

李建華眼眶紅了,心底微微升起一絲希望,是不是大叔原諒自己了?「大爺。」

「娃兒(ēr),各(guo)人注意安全,大爺和婆婆等你回家。」蒼老的聲音說完掛斷電話,留下聽到回家淚流滿面的李建華緊緊抓住手裡的電話筒蹲在了地上。

五年了,李建華沒想到五年後的今天能夠聽到大爺讓自己回家的話語,本以為這輩子都沒有希望走進那個破舊但溫暖的小屋,邊哭邊笑的李建華蹲在地上任由炙熱的淚不斷的流淌著,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他做夢都想回去,可不敢啊,不敢踏進那個當初讓自己崩潰的小院,午夜夢迴時,那重重的巴掌好像還一次次揮舞在臉上,雖然疼但卻讓人懷念,李建華經常想,巴掌也比完全的漠視強,終於等到了,終於等到了。

不斷流淌下的淚洗刷著滿是傷痕的心,這一刻李建華終於得到瞭解脫,痛哭過後,緩緩的站起身,擦乾眼淚,看到還被死死抓在手裡的話筒,李建華露出了很久沒有的燦爛,眼神閃閃發光似的想著明年就可以復原了,復原他就回家,回那個破舊但溫馨的家,回那個有著大爺婆婆的家。

吃過晚飯,徐濤提著下午出去買的西瓜來到病房時意外的發現李建華坐在辦公桌前臉上帶著讓人驚豔的笑,徐濤一直知道李建華長的好,濃眉大眼鼻樑筆直,要不是在外總是板著臉,說話嘴巴又毒,肯定會有女孩子喜歡,徐濤奇怪的走到李建華身邊,「班長,你很高興?」

李建華美美的點點頭,「高興。」說完直接拿過徐濤提在手裡的西瓜,看到切好的西瓜自己掰下一塊吭哧吭哧啃了起來。

徐濤坐在李建華身邊,跟著拿了一塊啃著,邊啃邊看著啃西瓜都能樂的李建華,「班長,你處對象了?」

李建華斜眼白了徐濤一眼,「你腦子被大門撞了?我處什麼對象?跟你處對象?」

李建華的話讓徐濤一哽,眨了眨眼睛,「咱倆不行,都是男的,處對象是一男一女。」徐濤一本正經的話讓李建華噴笑起來,拍著桌子哈哈哈的大笑起來,李建華的大笑讓徐濤不明白,想了想自己說過的話,徐濤沒覺得自己有什麼話讓李建華笑成這樣,徐濤眼中的疑惑讓李建華又是一陣大笑,沒有解釋,好一會才擦了擦眼淚搖搖頭,繼續啃著西瓜。

徐濤雖然不明白李建華笑什麼,但還是跟著高興,班長難得的輕鬆,一種讓旁邊的人能夠感覺到的輕鬆,徐濤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並不妨礙替李建華高興。

吃過西瓜李建華擦擦手,站起身抻了下腰,看向窗外,夕陽餘暉的照射下,院內花壇邊一群人在侃大山,李建華露出一絲笑意轉頭看向徐濤,「走,小徐子,跟哥出去溜躂溜躂。」

徐濤趕緊搖頭,「我不去,那些女兵都在外面坐著哪。」

李建華鄙視的看了一眼徐濤,「看你那出,一幫小姑娘給你嚇那樣,走,也讓人看看咱病房也是有人的,別總當咱病房的人是死的,有活動都不叫咱。」

說完不管徐濤的拒絕,拉著徐濤就往外走,走到大門徐濤抽出被李建華抓住的手臂,「班長,別拽了,我自己走。」

李建華鬆開手雙手插兜晃悠出病房,直接來到男兵坐的左側花壇邊,「我說你們幾個侃什麼哪,屋裡都聽見你們的哈哈哈聲。」

張新軍抬頭看到李建華和徐濤,招呼著徐濤坐下,「說下面連隊出的事,你們倆難得啊,終於離開病房了,天氣這麼好,也不知道你們倆幹什麼哪,整天在屋裡待著,也不嫌熱。」

李建華翹著二郎腿接過李響遞給自己的煙點著使勁抽了一口,「這你就不懂了吧,病房晚上有美女跟我們哥倆約會,要不你晚上來看看。」李建華的笑讓李響哈哈哈的笑了起來,斜眼看向張新軍,「你去吧,沒準真有。」

張新軍白了倆人一眼,「你們就嚇唬我吧,小心給我嚇壞了沒人開車。」張新軍的話讓李響、李建華哈哈哈的笑了起來,坐在一旁的徐濤不知道倆人笑什麼,看看張新軍又看了看李建華,李建華勾了勾手指,「來、來,我告訴你,你張班長曾經幹過的蠢事。」

徐濤看了一眼張新軍笑了一下,張新軍無奈的笑著搖搖頭,「去聽吧,衛生隊也就你不知道。」

徐濤湊到李建華身邊,李建華笑著看了一眼張新軍,「你張班長前年你還沒來的時候,被臨時存放在咱們這的女屍給嚇暈過去了。」徐濤微微驚訝的看了一眼張新軍,沒看出張新軍膽子這麼小啊。

李建華、李響你一句他一句的把事情給徐濤說了一遍,徐濤好笑的看了一眼張新軍,真夠倒霉的,原來,當初臨時存放在衛生隊的女屍來的時候張新軍不知道,與抬屍體的人走了個對頭,沒想到也不知道是天冷路滑還是天黑沒看清被絆倒了,抬屍體的人摔倒了,而屍體掉在了地上,張新軍不知道,以為前面的人摔躺地上了,也是好心,趕緊上前給抱了起來,這一抱蓋在臉上的白布掉了,死的人是吊死的,白布掉下,長長的舌頭伸出,給面對面抱著人的張新軍當時就嚇的嗷的一聲,慘叫著暈過去了。

徐濤呵呵的輕笑起來,張新軍白了李響、李建華一眼,「你們倆得了啊,我一個司機,也不像你們見過死屍,我第一次見還見個對頭伸舌頭的,能不害怕嗎。」

四個人笑了一會,徐濤轉頭之際看到女兵班班長整往這邊走,徐濤臉上的笑淡了下來,往李建華身邊湊了湊,女兵班長衛紅霞走到幾個人面前,笑著跟李建華、李響打聲招呼,李建華挑著眉梢,看了一眼衛紅霞,「啥事?」

衛紅霞笑了,「李班長,把你小徒弟借我用用,我有點活。」李建華斜眼看向衛紅霞,「什麼活?」

衛紅霞臉上閃過一絲淡淡的惱怒,但還是笑著說出,「我們心電室和旁邊的化驗室玻璃沒擦,我想讓徐濤給擦擦,閒著也是閒著,幾分鐘的事,李班長把人借用用。」李建華嗤笑一下,站起身拍拍屁股,拽起徐濤,「徐濤,走吧,回病房有活。」說完雙手插兜晃悠著往前走,徐濤衝著李響張新軍點點頭,轉身跟著離開了。

留下衛紅霞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李響噗嗤一下笑了,「衛紅霞,差不得得了,你沒看見人家小孩都不跟你們說話,你們背地裡還少說人家閒話了,誰也別拿誰當傻子,都是一個隊的,你們那十幾個女兵也別想著欺負新人,誰不是從新兵走過來的,再說了,衛紅霞,你今年就要退伍了,你出這頭幹什麼?」

衛紅霞看向李響,「李班長,我什麼時候欺負新人了?玻璃不好擦讓徐濤幫著擦擦怎麼了?」

李響笑著站起身搖搖頭,「得了,不跟你扯,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別太拿自己當回事。」說完李響招呼著張新軍離開了花壇,留下氣的滿臉漲紅的衛紅霞,好一會,衛紅霞壓下心底的火氣狠狠的瞪了一眼病房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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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跟在李建華身後回到值班室的徐濤是真的有些鬧不明白這些女兵是為什麼,以前的時候,剛分到衛生隊,隊長就嚴肅的說了不允許男女處對象,還特意叮囑了一番,那時候,被隊長嚇到的徐濤,基本上就是溜邊,能躲多遠躲多遠,現在是分來基本上就在病房學習了,接觸的更少,但對於那些人的印象卻更加不好。

徐濤坐在凳子上看了一眼又一眼李建華,李建華裝作看不見似的喝著茶水,刺溜一口,刺溜又一口,徐濤明白了,班長這是等著自己求他哪,徐濤有些好笑,怎麼李建華越來越喜歡逗弄自己。

徐濤把凳子往李建華身邊湊了湊,「班長,你知道她們是咋回事?」

李建華慢悠悠的放下手裡的茶杯,斜眼看向徐濤,「想知道。」

徐濤點點頭,「咱們衛生隊的女兵咋這樣?我也沒得罪她們。」

李建華嗤笑了一下,把腿搭在了桌子上,邊晃悠著邊看向徐濤,「咱們隊有多少女兵你知道嗎?」

徐濤點點頭,「知道,十八個。」李建華嗯的一聲,「那你知道有多少是新兵有多少是老兵嗎?」

徐濤微微楞了一下,這個真不知道,徐濤搖搖頭,「不知道。」

李建華伸手敲了徐濤一下,「就知道你不知道,我告訴你,咱們隊,7個94兵,3個跟你同年95兵,兩個93兵,記住了?」

徐濤算了一下,不對,「班長,不對啊,還差五個哪?」

李建華微眯起眼睛意味不明的盯著看徐濤,「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徐濤有些發懵,啥意思?帶著不解的疑惑看向李建華,李建華拍了下額頭,「死笨死笨的,你不會不知道那五個不歸屬咱們衛生隊吧?」

徐濤驚訝的瞪大眼睛看著李建華直搖頭,李建華無語的看向徐濤,徐濤被看的直發毛,突然李建華抓起桌子上的值班記錄本敲了徐濤兩下,「豬腦子,豬腦子,你進衛生隊快兩年了,你不知道那五個大爺是莊河宣傳隊解散放在咱們這裡等著復原的嗎?你不知道那是五顆老鼠屎嗎?你不知道每次笑話你的都是那五個人嗎?」

徐濤被敲的直髮懵,「班長、班長,我知道了知道了。」徐濤藉著李建華喘氣的功夫蹭的一下竄到門口,揉著被敲紅的額頭有些委屈的看向李建華,誰沒事注意那些女兵,躲都來不及哪,再說衛生隊本來就男少女多,萬一傳出點啥瞎話,自己還能留在衛生隊了嗎?隊長可最忌諱這事,部隊不允許談戀愛班長也不是不知道,雖然知道沒人看得上自己,自己也看不上那些城市兵,但萬一哪?

李建華讓徐濤的委屈氣樂了,「你知道自己一個月開多少錢津貼嗎?」「32.5.」徐濤張口就來的話語讓李建華氣的把手裡的本子扔了出去,徐濤一閃,抓住了本子,「班長,你先別忙著打我,到底咋回事,你給我說說。」

李建華喝了口茶水,衝著徐濤勾了勾手指,「過來。」徐濤猶豫了一下,但看到空空的桌面又坐回了位置,李建華瞪了徐濤一眼,「你別以為今天幫你說話是故意護著你,我告訴你,今個就是衛紅霞來,要是換了老范,就是藥房的范萍我肯定把你借出去。」

徐濤揉了揉鼻子,「為啥?」李建華已經被徐濤氣的連打他都嫌累胳膊了,「你知道女兵分成兩個班了吧。」徐濤想了一下,好像有印象,緩慢的點點頭,「知道。」

「衛紅霞、顧海琴、柳岩、顧馨、陳楚,這五個人是莊河81087部隊宣傳隊的,但前年部隊解散人員分流,這幾個人被暫時放到咱們這裡等待復原,檔案上全部是94兵,但實際上全部是92的,她們原來的生活就是沒事下個連隊演出,四處陪著領導出去喝酒,她們已經習慣了肆意的生活,到了衛生隊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樣了,再加上她們幾個也知道回來是等復原,所以只要不犯大錯根本沒人管。」徐濤攔住李建華,「不對啊,班長,就算是生活跟咱們這不一樣,她們總歸經過新兵營吧,總歸訓練過吧?」

李建華白了徐濤一眼,「別打岔,聽完我說完。」徐濤趕緊點點頭。

李建華端著水杯喝了一口茶水,「這些人不是正規徵兵征上來的,是屬於特招的,會唱歌會點小樂器,壓根沒有經過訓練,從到部隊開始的就是四處演出的生活,一直到部隊解散,對了,她們比你來咱們衛生隊早了兩個月,這些人已經習慣了肆意的生活,開始的時候還好點,但時間一長,身上的臭毛病就慢慢露出來了了,把咱們衛生隊攪合的是烏煙瘴氣,去年年底隊長一看不行,把所有今年復原的老兵分在一個班,剩下的不到年限的分到另外一個班,之所以看不上你,是因為我們這些老兵從來不慣著她們,她們也知道,男兵裡面就你一個是新人,不捉弄你捉弄誰,要不怎麼說現在咱們衛生隊這些女兵在連隊名聲不好,都是這幾個人鬧的。」

李建華說完搖搖頭,這兩年他沒少聽別人說衛生隊的這些女兵怎麼樣怎麼樣,話難聽的都讓人臉紅,可那幾個人卻絲毫不在乎,徐濤仔細想著幾個人,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徐濤只能大概記住了臉型,叫什麼名字還真對不上號,算計了一下時間,還有三個多月那些人就要復原,徐濤微微鬆了一口氣,可快走吧這些人都是祖宗,惹不起。

李建華一看徐濤的表情就知道徐濤想什麼,「你呀,笨死,其實咱們衛生隊另外一個班的女兵還不錯,就是范萍帶的哪個班,素質人品各方面都挺好,你也別覺得她們是老虎似的躲的遠遠的,本來咱們在病房跟那些人接觸的就少,你多接觸接觸就知道,不全是那樣。」

徐濤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這個以後再說,先把這三個月躲過去再說,至於李建華說的范萍,徐濤拿藥的時候遇見過幾次,想了想,好像還行,說話聽和氣的,不過,徐濤還是保留意見,以後要是能接觸上就接觸看看到底是不是像李建華說的那樣。

不過想到復原,徐濤看向李建華,「班長,你是不是也到復原年限了?」

李建華笑了,點點頭,「到了,明年年底我就可以回家了。」徐濤想了一下,「班長,你不是今年年底就到年限了嗎?」

李建華搖搖頭,「沒有,按照檔案走,還差一年,要是不按檔案去年年底就到了,當初轉志願的時候,我是拖了一年半才轉上的,授銜的時間也是最後一批,所以走也是最後一批走。」

聽到李建華的話,徐濤心底升起濃濃的不捨,一走就要好多年都見不到了吧?徐濤的情緒突然有些低落,徐濤蔫巴巴的樣子讓李建華笑了,「傻小子,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部隊不就是這樣,今年你走,明年他走,年底那些人走還會來新人,新人來,舊人走,才是部隊最大的特色。」

徐濤知道,知道李建華說的是事實,但畢竟相處了兩年,李建華對自己的用心讓徐濤對李建華有了很深厚的感情,徐濤沒有長輩沒有兄弟,經過相處李建華在徐濤心底已經是兄長的角色。

李建華搖搖頭,站起身拍了徐濤頭頂一下,「值班吧,我走了。」說完晃晃悠悠的離開了值班室。

一個人靜靜的坐在值班室內,想到李建華明年就要離開,徐濤心底有些不舒服,拉開抽屜看到裡面李建華給自己準備的各種小藥袋,抬頭看見李建華給自己借到的人骨,徐濤覺得心口有些發堵。

站起身走到窗戶邊,看著外面已經漆黑的夜,李建華提到回家時語氣中的欣喜徐濤不是不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渴望的東西,自己渴望的是進特殊大隊,而李建華渴望的就是回家吧,想到這裡,徐濤釋然的笑了,每個人選擇的路都不同,珍惜在一起的分分秒秒,無論到什麼時候,他們都是一起扛過槍的戰友。

在窗口站了一會,活動了□體,徐濤走到藥櫃前,拿出注射器、葡萄糖、止血帶、酒精棉球,東西準備好,徐濤把檯燈打開,又走到門邊把大燈關掉,重新坐回辦公桌前,徐濤看了一眼擺放在自己面前的東西,把檯燈關掉。

黑暗中,徐濤把注射器撕開,吸取藥液,排進空氣,放在一邊,又把止血帶紮在手腕上三指的位置上,徐濤開始練習黑暗中,完全看不見的情況下把針扎進血管內,止血帶紮好,徐濤摸了摸手腕位置大拇指上方的那根血管,邊摸邊感覺著,徐濤拿起針頭,一針紮在摸好的位置,隨即打開檯燈,紮上了。

徐濤拔出針頭,用酒精棉球擦了擦,按住緩了一會,又一次把檯燈關掉,黑暗中靜態的練習徐濤已經練習了好久,十針中總會有那麼一針兩針扎不上,而且還有一個動態的沒有練習,換個位置繼續練。

徐濤拔出針頭,用酒精棉球擦了擦,按住緩了一會,又一次把檯燈關掉,黑暗中靜態的練習徐濤已經練習了好久,十針中總會有那麼一針兩針扎不上,而且讓徐濤不滿意的不僅僅是有扎不上的時候,還有速度太慢,要是真的上戰場,根本沒有時間讓你摸來摸去,又想到還有一個動態的沒有練習,徐濤長出一口氣,沉下心換個位置繼續練。

時間就在不經意間悄悄溜走,1998年2月2日,初六,徐濤大包小裹的走下停在衛生隊大門口的出租車,看到衛生隊的大門笑了一下,又回到了這個小院,當兵三年的徐濤過年的時候總算有了十天的假期,臘月二十八才折騰到家的徐濤把徐燕樂的又哭又笑的,而徐濤惦記了好久的小外甥也在這次探親假中看到了,虎頭虎腦的胖小子是家裡的寶貝,別說爺爺奶奶的疼愛,就是左鄰右舍也喜歡那個胖乎乎嘴巴甜的膩人的胖小子。

想到走的時候胖小子抱著自己小腿哭的一臉鼻涕,徐濤就覺得一陣心疼,雖然僅僅相處一個星期,但真如老話說的那樣,外甥像舅,胖小子對自己沒有一絲的陌生感,每天像個小炮彈似的不斷的往自己身上衝。

十天的假期拋去路程,徐濤只在家待了八天,雖然不捨,但徐濤看到幸福的滿臉紅光的徐燕,心底那最後一絲的擔憂也徹底消失了,重新回到部隊,徐濤發現心底的想唸好像很深很深。

使勁吸了一口氣,衛生隊的消毒水的味道好像瀰漫在空氣中似的,徐濤笑了提著行李大步往院內走去,剛剛走進大門,迎面走來的去年年底分來的司機於洋看到徐濤就笑了,「徐班長,你回來了。」說完快步走到徐濤身邊,接過徐濤手裡的行李。

徐濤笑著點頭,「哎,回來了,走,去寢室,我從家給你們帶吃的了。」

於洋一咧嘴樂了,「班長,你給我們帶什麼?」徐濤拍了拍提包,「我自家做的燻肉,大秋果,凍李子。」倆人邊走邊說。

一路上碰見衛生隊沒回家或是已經歸隊的戰友,徐濤一一打著招呼,招呼著大家去寢室吃東西,跟在徐濤身後的人越來越多,呼呼啦啦的一群人衝進徐濤的寢室,徐濤招呼大家坐下,還沒等徐濤說話,李響點了點徐濤帶回的行李,「徐濤,那個行李是吃的。」

徐濤指了指其中兩個大包裹,「那兩個都是,打開自己拿。」李響刺啦一下把拉鎖拉開,招呼著大家吃東西,徐濤蹲在地上把徐燕給自己做的,裝了好多個小包的燻肉、家裡產的凍秋果裝了一個大袋子遞給范萍,「范班長,給你,你給大家帶回去吃,也嘗嘗我家鄉的特產。」

自從李建華說的那些老人走了以後,徐濤慢慢的發現好像真的像李建華說的那樣,一下子沒有人在嘲笑自己個子矮,沒有人在議論自己不合群似的,突然消失的議論讓徐濤覺得心底舒坦的不得了,而慢慢的與范萍接觸下來,發現范班長人真的不錯,和氣脾氣好,沒有那些女孩子的那絲自我高看,經常取藥慢慢的接觸,徐濤也算有了第一個女兵朋友,雖然沒像別人和范萍那麼熟悉,但至少沒有了原來的陌生。

范萍接過手裡的大袋子,笑著看了一眼李響,「大響,你打算把徐濤的行李搬空嗎?」李響邊蹲在地上吃邊擺手,「哪能啊,大李子不是沒來嗎,我要是都吃了,大李子能給我一針頭。」

李響的話讓屋內的人哈哈哈的笑了,徐濤笑著拿出一袋特意給李建華準備的吃的,交代一聲轉身出去往病房走去。

走進病房,徐濤敲了敲值班室的窗戶,李建華抬頭看到站在窗戶外的徐濤,樂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傻小子你回來了?」趕緊進來。」說完就往門口走去,徐濤快步繞過去走進值班室。

李建華上下打量一下徐濤,笑呵呵的點點頭,「不錯,胖了。」徐濤呵呵的點頭,「一天四頓能不胖嗎,我姐恨不得把家裡的吃的都塞我肚子裡。」李建華哈哈哈的笑著,李建華知道當兵的回家,都是家裡的寶貝,親人看到幾年才回來一次能不使勁的塞嗎。

徐濤邊說話邊把帶回的吃的遞給李建華,李建華接過剛想打開,「你去隊長那裡了嗎?」

徐濤搖搖頭,「還沒有哪。」李建華瞪了徐濤一眼,把手裡的大袋子重新系好,「先去隊長那裡,順便把東西給隊長,就說你從家裡帶的特產。」

徐濤楞了一下,「我給隊長帶了,這是給你的。」李建華敲了徐濤一下,「你回來大家都看見了,先去隊長哪,都是吃的有什麼不一樣的,趕緊去。」

徐濤想了一下,東西都是一樣的,點點頭,接過李建華遞過來的袋子轉身快步離開病房往隊長辦公室走去,咚咚咚,三聲敲門聲,「報告。」「進來」

聽到回答徐濤推開房門看見坐在辦公室內的金勝利,徐濤笑了,「隊長,我回來了,我來銷假。」

金勝利看到徐濤露出笑容招呼著徐濤坐下,徐濤把手裡的袋子放在桌子上,「隊長,給你帶的家裡特產,你拿回去嘗嘗。」金勝利笑著看了一眼徐濤,點點頭,「家裡都好吧。」

徐濤笑著點頭,「好,家裡沒事,一切都挺好的。」金勝利笑著點點頭,「有什麼事就說話,你也是老兵了,別不好意思。」徐濤點頭答應著,金勝利這段時間琢磨著徐濤多留兩年的事,李建華年底就要退伍,衛生隊今年還不知道能不能給新兵,女兵倒是分來幾個,但不能值夜班,金勝利抬頭看向徐濤,「徐濤啊,對部隊有沒有什麼想法?」

徐濤心底微微動了一下,「沒想法,就是覺得部隊好,想多留幾年。」徐濤的話讓金勝利一下子笑出聲來,「我正打算跟你說說這事哪,怎麼樣?多留兩年家裡沒意見吧?」

徐濤一下子站起來,立正目光直視金勝利,「完全沒意見。」金勝利揮揮手讓徐濤坐下,「徐濤啊,你現在雖然已經算超期服役,但衛生隊的情況你知道,去年復原名單沒有你,而我又出去學習一直沒有找你徹底談一談,你知道李建華今年要退伍了,咱們隊現在嚴重缺人,你多留兩年,我看看能不能要到新兵,你也要帶徒弟了。」

徐濤哎的答應著,倆人又聊了一會,徐濤告辭離開了辦公室,走出隊長辦的徐濤臉上露出一抹笑,微微有些小狡猾的笑,從去年九月隊長出去學習又沒找自己談,徐濤就知道會是這種情況,雖然對人情世故徐濤不是很門清,但還是知道自己主動要求和隊長要求是兩種效果。

熱鬧了兩天日子重新歸於平靜,徐濤現在已經完全把李建華替下,每天遊走在病房內,忙忙碌碌中,日子就在不經意間溜走,1998年7月9日,凌晨4點一聲尖銳刺耳的長鳴笛響徹整個地炮旅營區上空,徐濤從睡夢中驚醒,跳下床套上衣服衝了出去。
第三十三章

衝進手術室,打開櫃子拿出下面的急救箱,徐濤打開快速的看了一眼,拉開上面的櫃子,又抓了兩沓紗布,三角巾塞進藥箱,徐濤想起,想起這次是什麼情況,洪水,震驚全國百年難遇的特大洪水。

上一次徐濤雖然因為發燒沒有趕上,但部隊撤回來的時候,那滿目的白還是深深的留在記憶中,徐濤有些懊惱,就算忘記了,但這段時間的新聞怎麼也不看哪,徐濤邊往外跑邊暗暗的氣著自己。

重新衝回院內,徐濤看到院內站滿了人,衛生隊全體人員已經排好隊伍站在中間,徐濤報告一聲衝進隊伍,站在了李建華身邊,看向前方,一身迷彩服,右側手臂掛上白色紅十字袖標的金勝利一臉嚴肅的站在隊伍前面。

「同志們,這一個多月發生的洪災大家已經知道了,接上級指示,咱們地炮旅要全部趕往救災第一線,衛生隊也要上,現在,我點名的這些人要跟著部隊趕往災區,咱們是軍人,為了國家為了受災的老百姓那怕是以身擋水絕不退縮。」

「李響、李建華、徐濤、趙軍、徐向前。」點到名的幾個人走出隊伍站在一旁,金勝利看向剩下的女兵和唯一的司機於洋,「隊裡一切事物交給副隊長劉宏處理。」

金勝利說完走到徐濤等人面前,「你們幾個回寢室換一下軍裝,把常服換成迷彩服,徐濤李建華你們倆個準備急救箱,紗布三角巾一定要多帶。」徐濤李建華立正敬禮,李建華轉身去病房再次準備藥箱,徐濤則回寢室換衣服。

五點整,帶著紅十字袖標的徐濤跟著金勝利上了接人的大解放車,一輛又一輛拉滿軍人的軍用解放車快速的駛向受災第一線,徐濤抱著急救箱靜靜的坐在解放後斗,徐濤從來沒有真正的見過洪水,雖然在電視上新聞裡看到救災場景,但徐濤知道那不一樣。

直觀面對洪水的時候,徐濤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膽怯,在大自然的威力下,個人的力量渺小的可憐,但徐濤知道,正如金勝利所言,他們是軍人,穿上軍裝的那一刻起,他們的責任就是保衛國家,保衛人民,不是叫囂著只喊口號,和平年代,能夠真正體現軍人價值的時候少了很多,傻大兵傻大兵,徐濤不止一次聽說過這句話,但到了這一刻真正用到的還是他們這群傻大兵。

緩緩吐出一口氣,徐濤看向身邊坐著的李建華,「班長,你為什麼不請假哪,你馬上就要復原了,你完全可以不去的。」

李建華轉頭看向徐濤,「為什麼請假?我是要復原,但不是還沒到脫下軍裝的那一刻嗎?只要我穿著軍裝我就是軍人。」

李建華的回答讓徐濤沉默了,好一會才低聲問道,「班長,你害怕嗎?」回答徐濤的是一陣沉默,徐濤扯動嘴角,「班長,我害怕,我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也不知道會不會犧牲在咱們守護的堤壩上。」

「怕啊,怎麼不怕,可害怕也要上,誰讓咱是當兵的。」就在徐濤以為得不到回答的時候,李建華的輕語傳到徐濤的耳裡,徐濤微微挪動了一下,與李建華背靠背的坐著,閉上眼休息著,是啊,誰讓咱是當兵的。

八個小時後一輛又一輛拉滿軍人的大解放駛進地炮旅此次需要抗洪的第一線H省d市,跳下車的徐濤看到了被沙袋壘起的簡易堤壩,也看到了堅守在抗洪第一線的兄弟單位,一個又一個滿身泥漿眼底烏青的士兵扛著沙袋還在不斷的往上衝。

簡單的交接,徐濤所在的地炮旅編號81076部隊替換了下了已經奮戰了二十多天的坦克團,徐濤李建華替換下了坦克團衛生員,直到抗洪結束,徐濤才從李建華那裡知道,之所以讓他們替換下坦克團,是因為第一次洪災來襲時,因為準備不足,坦克團犧牲78人,傷300多人,中暑無數,雖然能夠堅持,但經上級領導研究後,還是被替換下來。

站在距離距離救災500米外的簡易帳篷內,徐濤放下藥箱,接手必備的消毒藥水,簡單的消毒後,徐濤拉開藥櫃,查看了裡面剩餘的藥品,仔細看了一下,退燒藥、中暑藥、急救強心針、藥品雖然全,但卻很少,強心針只剩下4支。

徐濤微微皺了下眉頭,急救箱是隨時準備沖上去搶救人用的,但藥品櫃裡的藥品真的不多了,甚至可以說很少,徐濤關上櫃門轉身走出帳篷,剛剛走出就看見李建華拿著兩件橘黃色救生衣往帳篷邊跑。

李建華跑回徐濤身邊,把手裡的救生衣遞給徐濤一件,喘口氣,「穿上,你查看藥品了吧?夠不夠?」

徐濤邊穿衣服邊搖頭,「不夠,基本上沒剩下多少了,班長,他們已經上去了?」

李建華點點頭,「上了,這兩天需要咱們的地方不多,我去找隊長說一下咱們這邊的情況,你自己把東西規整一下。」穿好衣服轉身就跑的李建華邊跑邊說,徐濤看了一眼堤壩方向,扛著沙袋不斷奔跑的是地炮旅的戰友,後面坐在地上滿身泥沙的是兄弟單位的戰友。

一天兩天三天,因為第一次洪峰已經過去,所有的士兵只是做著防護加固等事物,而徐濤、李建華在第三天藥品總算配備齊全後,開始做著準備,時不時的做著簡單包紮、給中暑士兵降暑的事情。

1998年8月4日凌晨,天空中開始下著瓢潑大雨,上午10點,接上級通知,第二次洪峰將與第二日凌晨經過地炮旅所負責的區域,全體人員全部動了起來,從進入汛期以來,一次比一次大的洪峰讓人觸目驚心,地炮旅所有的軍人不知道迎接他們的是什麼,但到了這一刻,無論心底是什麼想法都要硬著頭皮上。

徐濤給手臂受傷的戰士包紮完傷口,站起身看著戰士離開,靜靜的站在帳篷內,看著在大雨中熱火朝天四處奔跑的人,心底有著不可掩飾的擔憂。

時間一分一分的劃過,到了晚上11點,下了一整天的大雨依然沒有停下,所有準備工作已經全部做完,堤壩下一個挨著一個的戰士手裡拿著面包在大雨中輪班搶著解決就餐,徐濤、李建華背著藥箱趁著最後這點時間四處查看有傷的戰士,做著他們所能做的最後一點事情,徐濤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看著雨中吃著面包的戰士,徐濤知道自己不是個心硬的人,但從來不知道自己心軟到這種程度,雨中就著雨水吃著面包的戰友讓徐濤鼻頭髮酸心底發澀,那一張張年輕稚嫩的面孔,那一個又一個並不高大的身軀奮戰在抗洪第一線,孩子,十七八歲的孩子,這些人中有多少都是家裡的寶貝,可這一刻,穿著軍裝,被人稱為傻大兵的士兵卻不再是孩子不再是家中的寶貝。

8月5日,凌晨1點,洪水在人們拒絕中還是襲來,站在堤壩上,水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的上升著,早就準備好的全旅幹部士兵賣力的扛著沙包往上衝,可不行,無論戰士們的速度有多快水位還是不斷的上升,而讓人憂心的是滲水洞,沙包堆成的堤壩已經有了滲水洞。

滔滔洪水一波又一撥的不斷拔高著,旅長康民抹了一把臉,心知這樣下去堤壩早晚要轟塌,一把扯下帽子,大吼著,「警衛連,跟我下水,把水洞堵住。」

吼完的康民第一個跳下滔滔洪水中,奮力沿著繩索往漏洞方向走去,撲通撲通聲在大雨中響起,排成排的戰士跟在康民身後貼近堤壩不斷的在指定位置尋找著,渾濁的洪水,一浪高過一浪不斷的拍打著戰士們的身軀,「旅長,在這裡。」四十分鐘後,在不斷跳下洪水中的戰士努力中,總算找到滲水洞,一個又一個沙袋扔到水裡,你拽著我,我扶著他,互相支撐著,總算把滲水洞堵住。

拉著繩索的康民在堤壩上戰士的幫助下爬上岸,臉色發白卻帶著發自內心的笑,衝著跟著上岸的戰士們伸了伸大拇指,「好樣的。」所有的人都笑了,驕傲,一股金錢無法滿足的驕傲在每個人內心升起,雖然洪水還在不斷的衝擊著堤壩,雖然水位還在不斷的上升,但這一刻,每個人心底驟然升起一股信念,一定可以,一定可以完成上級交給他們的任務,因為他們是軍人,因為他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

十四個小時,足足十四個小時,經過全旅官兵的一起努力,總算在5號下午熬過了第一波洪水,隨著洪水過後,岸邊歡呼的士兵中,一個又一個滿臉潮紅的士兵,撲通撲通暈倒在地上。

被緊急抬進帳篷內的戰士讓焦急等待中的徐濤、李建華快速的動了起來,打針降溫,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急救,有傷的包紮傷口,發燒的打上退燒藥,極度疲勞的在金勝利的指示下偷偷的打上鎮定劑。

床上沒地方,鋪上帆布躺在地上,架子不夠,在帳篷內扣上釘子,一個帳篷不夠,兩個帳篷不夠,一次洪水退後,發燒倒地的戰士足足有47人,徐濤李建華把所有能用上的器械全部用上。

「衛生員快、出來。」一陣大喊聲想起,徐濤抓起藥箱衝了出去,剛剛衝出帳篷,就被一把抓住胳膊,「快點,康旅暈倒了。」急促的聲音邊拉著徐濤跑邊說著。

徐濤跟著警衛員衝到岸邊,看到靠在沙袋上的臉色漲紅的康民,徐濤掙開抓住自己的手臂,快速的衝到康民身邊,蹲在地上,手背直接放在了脖子上的大動脈位置,高燒,徐濤打開急救箱,配藥,打針,手指快速的動著,幾分鐘後點滴給康民打上,徐濤抽出放在康民腋下的溫度計,40度,徐濤皺了下眉頭,抬頭看向站在一旁的警衛員,「把旅長抬回帳篷吧,這裡太潮,要是有可能最好給換下衣服,實在不行,把外套脫下也可以。」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在煎熬中,徐濤所在部隊又迎來了一次洪峰,這一次,徐濤第一次經歷了死亡,即使徐濤不斷的做著心臟復甦,不斷的人工呼吸,不斷的鼓勵呼叫著,可那年輕的生命依然消失了,跪在地上看著眼前臉色蒼白還帶著泥漿的稚嫩面孔,徐濤哭了,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這一次,整整一營的士兵跳下水裡,一台又一台軍用大解放被推進水裡。

經過十七個小時,徐濤所在部隊雖然打敗了洪水,但二十一條生命卻永遠的留在了滔滔洪水中,他們用自己年輕的生命在浪尖上鑄成了21座永久的豐碑。

當洪水終於退卻的時候,當地炮旅終於完成上級所交付的任務準備被替換時,站在堤壩上準備撤退的士兵們哭了,那壓抑的哭聲讓同樣站在人群中的徐濤流下炙熱的淚,人們常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徐濤知道不是,犧牲的是他們的戰友,是一起奮戰過的兄弟,眼淚洗刷的不僅僅是心底的傷痛還有對年輕生命的惋惜。

軍用解放被推下擋洪水了,徐濤所在部隊徵用地方大客車運送所有疲勞過度的戰士,登上回程的汽車,徐濤滿臉疲憊的靠在座位上,沒一會就打起了小呼嚕,身邊坐著吊著一隻胳膊的李建華,李建華歪頭看向徐濤,本來就不胖的徐濤,越發的瘦弱,滿臉黝黑,眼窩深陷,嘴唇乾裂全是口子,李建華有些心疼這個傻乎乎的小徒弟,七天前大雨中李建華在雨中做完急救後摔倒在岸邊,手臂直接砸在了石塊上,右小臂骨折,從那以後,所有的活全是徐濤一個人在干,忙起來的時候,徐濤曾經三天沒闔眼,看著熬的雙眼通紅的徐濤,李建華急的滿嘴大泡,可李建華不像徐濤特意練習過,右手傷了有左手,被迫休息的李建華只能在帳篷內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收回目光的李建華把徐濤窩著的頭安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努力的讓徐濤舒服的多睡一會,做好一切的李建華把頭輕輕靠在座位的靠背上,閉著眼休息著,不知道過了多久,李建華剛剛要迷糊的時候,突然一個緊急剎車,砰的一聲,李建華、徐濤直接撞到了前排的靠背上,李建華感覺胳膊一陣鑽心的疼,額頭瞬間出了一層汗,而徐濤則一下驚醒,轉頭看向李建華,「班長,咋了?出啥事了?」

還沒等李建華說話,車門打開,上來一個穿著迷彩服帶著鋼盔,手持衝鋒槍的戰士,「衛生員出來一下。」

衛生隊所有參加抗洪的人員全部在一個車,坐在前排的金勝利站起身走到戰士身邊,「我衛生隊隊長,你們是那個部隊的?有什麼事嗎?」

持槍戰士沒有回答,車下傳來喊聲,「老金,讓你們衛生員過來一下。」金勝利歪頭看向車下,康民衝著金勝利招了招手,金勝利回頭看向後排,「徐濤,拿著急救箱過來。」

徐濤答應一聲提著急救箱走到金勝利身邊,跟著下了車,而隨著徐濤下車的還有持槍戰士,康民帶著金勝利走到一邊簡單的交代一聲,金勝利點頭走到徐濤面前,「徐濤,你跟前面的車出一趟任務,不需要做什麼,只要簡單的包紮就行,你注意點,少說話,人家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不需要多餘的動作。」

金勝利小聲交代後看徐濤點頭,沒在管徐濤臉上些許的疑惑,轉身上車,大客車緩緩駛離,徐濤跟在康民、持槍戰士身後來到一輛押運車邊,當徐濤看見押運車時,眼神閃了一下,一下子明白隊長說的是什麼意思。

打開車門,徐濤首先看到躺在車廂內帶著手銬被矇住臉的男人,男子身下有著鮮血,徐濤腳步一頓,沉默的上車蹲在了男子身邊,快速的查看了一下,雙腿小腿直接被射穿,徐濤打開急救箱,拿出剪刀剪開男子的褲腿,露出猙獰的傷口,圓圓的傷口不斷的冒著血,徐濤拿出紗布擦拭傷口周圍的血液,「簡單處理一下,死不了。」微微有些沙啞的話語響起,徐濤點點頭,沒有說話,繼續低著頭加快著手上的動作,上藥包紮,打針推藥,一切有條不紊按部就班的做著,處理好一切,徐濤擦了擦手抬頭看向坐在對面長條凳上說話的男人。

雖然帶著鋼盔帽盔壓的有些低,但徐濤發覺對面的人自己好像見過,仔細看著,臉型很熟悉,徐濤眼神中的探究讓坐在凳子上的蒙戰微微動了動眉梢,從徐濤拉開車門的時候,蒙戰就認出眼前這個又黑又瘦狼狽不堪的小個子是誰,但蒙戰沒想到手腳麻利的小子處理完病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竟然帶著陌生,蒙戰心底有些不爽,伸手把還蹲在地上的徐濤提著放在自己身邊,指了指自己的臉,「認出來了嗎?」

徐濤皺著眉仔細看著,點點頭又搖搖頭,蒙戰眯著眼睛盯著徐濤,「搖頭點頭什麼意思?是認出來還是沒認出?」

徐濤有些不好意思的扯動嘴角笑了一下,乾裂的嘴唇滲出點點血絲,「看著眼熟,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徐濤的話讓蒙戰覺得轟的有股氣一下子衝到了頭頂,不大的單眼皮眯起閃過一絲不悅,上下打量著徐濤,徐濤被蒙戰意味不明的眼神打量的不自在的挪動了下位置,突然蒙戰露出一絲笑,把頭湊到徐濤耳邊,「碎褲衩。」簡單的三個字讓徐濤一下子想起被自己刻意忘記甚至這輩子都不想想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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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啪」的一聲,隨著李建華手中打折的拖布桿還有男子順著額頭慢慢淌下的鮮血,徐濤驚了一下,瞬間回神,一把拉住李建華,「班長,不能再打了,再打要出事了。」「建華。」被打時始終沒動的男人擦了把順著眉間流淌下來的血液,往前踏了一步。

「陸建波,滾,滾出去。」李建華後退著失控的大吼聲迴蕩在空曠的走廊裡,徐濤聽見走廊裡傳來開門聲,低低的說話聲,徐濤扯住李建華發抖的胳膊往值班室拉,連拖帶拽總算在病號趕到前把李建華拽進值班室。

徐濤走出值班室看了一眼門口的男人,「你走吧。」說完越過男人走到病房走廊,攔住了準備出來看熱鬧的病號,「回去吧,沒事,我放評書哪。」「徐班長,你放的是什麼段子。」徐濤說完也不管身後的詢問聲,轉身快步往回走,徐濤擔心李建華,李建華太失常了。

走進值班室關上門轉身的徐濤愣住了,陸建波單膝跪在坐在床上渾身發抖的李建華身前,緊緊抓住李建華的手,徐濤看到李建華蒼白的臉,和跪在地上的男人,覺得有些尷尬,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而此時的李建華覺得心好像被翻滾的油鍋澆上了熱油一樣,疼的厲害,淚眼模糊中,李建華看著眼前的陸建波,露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陸建波,我李建華在你心裡到底算什麼?五年,一個犧牲的消息讓我人不人鬼不鬼的過了五年,你回來幹什麼?你現在出現到底算什麼?我被我父母打斷腿趕出家門的時候你在哪?我被你父母扇著大耳光的時候你在哪?」

李建華顫抖的輕聲責問好像一把刀一樣一刀一刀的割著陸建波的心,看著臉色煞白,瘦弱的李建華,陸建波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說什麼?說工作需要?陸建華心底露出一絲苦笑。

陸建波的表情讓李建華笑了,輕輕的笑聲透出一股讓人揪心的疼痛,李建華使勁抽出被陸建華握住的雙手,搖搖頭,「看,你自己都說不出,那你有什麼資格出現在我面前?我李建華算什麼?你的愛人?可我卻沒資格參加你當初的追悼會,你的朋友?可沒人知道我,你得兄弟?我們沒有血源關係,你說我們算什麼?」

「建華。」陸建波再次伸手準備握住李建華的手,李建華突然站起身,晃悠的推開陸建波,走到門邊,推開貼邊站著的徐濤,拉開房門,「滾,滾出我的視線,我不想看到你,夠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過夠了,我不欠你的,這五年就當我李建華償還你當初幫我的情。」

李建華說完突然軟到在了徐濤身上,把徐濤撞的後退一步一下子撞到牆壁上,徐濤趕緊伸手扶住李建華,突然手裡一輕,李建華從自己手裡消失了,徐濤抬頭看到不知道什麼時候竄過來的陸建波緊緊的抱住李建華,擔憂蓋過了心底的那絲好奇,「趕緊把人放在床上。」

陸建波已經完全被李建華的暈倒嚇住了,木然的順著徐濤的指示走到床邊,但卻死死的把李建華抱在懷裡,徐濤上前使勁掰著陸建波的手臂,「你把人放下,我看看咋了。」

徐濤使勁的拍著,總算讓陸建波鬆手把人放在床上,徐濤推開陸建波湊到李建華身邊,緊閉的雙眼,死死咬住的牙關,臉色發青,徐濤心底有些發慌,「你看著,我去找人,別動。」

徐濤說完轉身就往前跑,陸建波慢慢的蹲在床邊看著臉色發青昏迷不醒的李建華,心裡火燒火燎的難受,當初為了抓捕窮凶極惡的毒販,全局上下翻來翻去,找到了才分到刑偵一隊不到兩年的自己,藉著出任務受傷的機會設計了假死,讓自己打進毒販內部臥底,本以為一年就能回來,沒想到線索越摸越深,牽扯越拽越大,為了保證任務的完成,陸建波忍耐了四年半才算在上個月完美完成任務,不是不想李建華,而是不敢,牽扯太大,為了設這個局,前前後後已經死了五名臥底警察,而自己也是用了三年的時間才靠著拚命挪到老大身邊。

陸建波抹了把臉,伸手輕輕的撫摸著李建華蒼白的臉頰,「華子,我回來了,真的回來,我連你的工作都安排好了,我把功勞給了上面空降的副局長,就是為了給你要個留在S市的名額,你相信我一次,我沒忘記,真的沒忘記當初答應過你的每一句話。'」低低的呢喃聲劃過靜寂的屋內,除了陸建波自己沒有任何人聽見。

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下,穿著大拖鞋跟著徐濤急匆匆趕到值班室的趙軍看到蹲在地上的陸建波,當時就變了臉色,驚恐的指著陸建波,「你、你不是、你不是死了嗎?」

陸建波歪頭看向趙軍露出一抹苦笑,「沒死,有點誤會。」

徐濤抻著脖看向李建華,推了推趙軍,「趙醫生,你先看看李班長。」

趙軍揉了揉臉,走到李建華身邊,瞅了一眼就知道怎麼回事,上次接到死訊也是這種情況,趙軍看向徐濤搖搖頭,「沒事,你給我拿根針頭過來。」

徐濤轉身從藥櫃抽屜裡拿出一根針頭遞給趙軍,趙軍比劃了一下,一下子紮在了李建華的人中,李建華哆嗦一下,發出一聲悶哼聲,微微顫抖的眼皮讓身邊的徐濤、陸建波鬆了一口氣。

李建華顫抖的睜開雙眼,看到趙軍,露出一抹虛弱的哭笑,隨著笑滑落的淚讓趙軍心底揪著難受,要說這些年有誰最瞭解李建華無疑是趙軍,倆人從小一起長大,一起當兵,一個考上軍校一個轉了志願兵,包括李建華跟陸建波的事趙軍都一路看的清清楚楚,連李建華接到死訊,瘋了一樣請假回家跟父母抖摟出要去四川替陸建波贍養父母被打斷腿都是趙軍給從老家接回來的。

趙軍拍了拍李建華手臂,「別激動,你又暈了,沒事,有我哪,你休息一會。」

李建華哭著閉上了眼睛,從始至終沒有看蹲在一旁的陸建波一眼,趙軍看向徐濤,「濤子,你看會建華,我一會就回來。」說完一把扯住陸建波的脖領子,「你跟我出來。」

邊走邊扯,陸建波看了一眼李建華,閉著眼流淚的李建華讓陸建波心底一陣陣的疼痛,但也知道現在無論自己說什麼李建華都不會聽,順從的跟著趙軍走出值班室走出病房,一直被趙軍扯到花壇後面的空地,趙軍鬆開手抬起手臂就給了陸建波一拳,「你他媽的不是死了嗎?又是追悼會又是警服的,你玩的哪一出?你要是不想要建華你吭聲,你知不知道接到你的死訊建華跟瘋了一樣。」

趙軍想起那段最難熬的時間,眼睛有了紅血絲,瞪著眼睛死死的盯著陸建波,「建華那麼聰明的一個人,為了你連家都沒了,馬上要復原了,卻連分配回家的路都被堵死了,你要是真死了,建華付出那麼大代價也值了,可你突然又冒出來算怎麼回事?建華是喜歡男人,但你別忘記了,當初是你先來招惹建華的,不是建華死巴著你不放,人到手了,你沒了?你拿建華當什麼?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死尋傳來,建華趕到你家,你父母怎麼對待他的?大耳光扇的建華一個多月聽不見聲音,你憑什麼?你有什麼了不起?」

趙軍的低吼聲讓聽到的陸建波心疼的臉都扭曲著,一臉的悔恨,趙軍越說越氣抬起腿照著陸建波就是一腳,「滾,趕緊滾,不要再出現在李建華面前,你還嫌害的他不夠慘嗎?」

陸建波蹬蹬蹬的後退兩步,「大軍。」「別叫我,我不認識你,你要是還有一點良心就永遠的消失,別再出現在李建華面前。」趙軍深吸一口氣說完轉身就要往回走。

陸建波忍著痛一把抓住趙軍的胳膊,焦急的說著,「大軍,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你們都不會聽,你相信我,我沒想」趙軍嗤笑一聲,一把甩開陸建波抓住自己的手臂,鄙視的看著陸建波,「你沒想,但你做了,相信你?建華就是相信你才被你害成現在這樣,什麼都不用說了,你走吧,我不想聽你解釋,解釋是給願意聽的人,而不願意聽的人,你的解釋都不如一個屁響。」

陸建波深吸一口氣,「好,我不解釋,你把這個給建華,讓他去S武陽區建設派出所報導。」陸建波說完把手裡的信封塞到趙軍手裡轉身快步離開了衛生隊大院,匆匆走出大院的陸建波摀住胸口一個踉蹌差點沒摔到地上,一隻手扶住了陸建波,「陸哥。」

陸建波推開扶住自己的手臂,「小張,走吧,送我回醫院。」說完費勁的挪到停靠在角落裡的警車上,張陽跟在陸建波身後看到陸建波上車才快速的跑到駕駛室發動車駛離衛生隊。

靜靜的靠在靠背上,陸建波覺得眼眶發熱,心底一遍又一遍叫著李建華的名字,想了五年念了五年的愛人,無論是李建華的話語還是趙軍透出的消息都讓陸建波覺得愧疚,深深的愧疚,微微顫抖的手慢慢的鬆開胸口,昏暗的車廂內,偶爾閃過的路燈下,陸建波胸口滲出的鮮血在警服上慢慢暈染開。

而回到值班室的趙軍看了一眼閉上眼的李建華看向徐濤,「睡著了。」徐濤低低的告訴趙軍,趙軍鬆了一口氣坐在凳子上,看到手裡的信封,想了一下,直接打開沒有封口的信封,抽出裡面的兩張紙,打開一看,趙軍愣住了,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看著手裡的介紹信、分配卡,趙軍說不清心底是什麼滋味,他比誰都清楚像他們這樣沒權沒錢的人回到地方只能進個普通的事業單位,而李建華還不一樣,連家都回不去,但有了手裡的這兩樣東西,李建華就可以直接留在S市。

趙軍把東西重新裝回信封,深深嘆了一口氣,揉了揉臉頰,放下手臂一下子看到明顯不在狀態的徐濤,趙軍又嘆了一口氣,這還有個不知道怎麼回事發傻的哪,「濤子,過來坐。」

趙軍輕聲招呼徐濤,徐濤眨了眨眼睛,把目光從李建華身上收回,走到趙軍旁邊坐了下,猶豫著該不該問,趙軍看到徐濤臉上的猶豫笑了一下,「別想了,剛才那個人是你李班長以前的對象。」

趙軍的話一下子讓徐濤傻住了,雖然心底有著一絲感覺,但從來沒遇見過這種事的徐濤根本不瞭解也不知道男人跟男人也可以談戀愛,而趙軍直白的話證實了徐濤心底的怪異是真的,徐濤有些發傻,有些愣愣的看著趙軍,「趙醫生。」

趙軍敲了徐濤一下,「私底下別老趙醫生趙醫生的叫,咱們相處四年了,你直接跟著李建華一起叫大軍吧。」

徐濤蹭了下額頭,自己又敲了敲,「男人不是應該跟女人談戀愛嗎?」

趙軍笑了,「不全是,也有天生不喜歡女人的,你不懂。」

徐濤想了一下,沒想明白,但至少知道了李建華不一樣,徐濤有些糾結的皺著眉,趙軍說的時候也偷偷的觀察著徐濤,發現徐濤臉上沒有露出噁心的感覺,心底微微鬆了一口氣,「你也別多想,那不是病,只是不分男女的喜歡上一個人而已。」

徐濤緩緩的點了點頭,「那他倆咋的了?」

徐濤還真不知道應該怎麼問,幾個人的對話徐濤聽見了,但聽的稀里糊塗,趙軍緩緩吐出一口氣,仰頭靠在了凳子的靠背上,「前幾年,倆人正好著哪,陸建波突然消失了,連續兩個多月沒來看建華,建華以為陸建波有什麼想法,就直接去了陸建波的警隊,沒想到得到的消息卻是在前幾天的任務中犧牲了,等建華匆匆趕到殯儀館的時候,正好在舉行追悼會,被戒嚴的會場建華根本進不去,但過後建華還是看到了陸建波的墳墓,也在陸建波的家鄉看到了警隊給的烈士證明,犧牲時穿的警服之類的東西。」

徐濤有些不明白,「犧牲了?那今天怎麼又出來了?」趙軍苦笑一下,「誰知道,算了,你也別想了,就當這事沒發生吧,建華自己也不想在見到陸建波,以後要是有機會讓建華自己跟你說他們之間的事吧,太亂。」

趙軍說完站起身走到李建華身邊悄悄的給李建華檢查了一下,收回手臂站直身體,看向徐濤,「行了,建華沒事,你回去睡覺吧,我看著。」

徐濤想了想,點點頭,脫□上的白大褂,跟趙軍揮揮手轉身離開了病房,走在回寢室的路上,徐濤越琢磨感覺越奇怪,難道真有不喜歡女人只喜歡男人的?可這對嗎?不對?可班長沒病啊,對?可為什麼別人喜歡的都是女人?

琢磨了半宿也沒琢磨明白的徐濤最後放棄了,不管喜歡誰,反正沒自己事,總算想明白的徐濤翻身睡了過去。

凌晨三點,昏睡的李建華睜開了發脹的雙眼,愣愣的看著屋頂沒有說話,不知道過了多久,李建華露出一抹苦笑,「大軍,他走了吧。」

李建華的開口讓一直守在一旁沒睡的趙軍鬆了一口氣,總算開口說話了,趙軍真怕李建華又像以前似的,一言不發,「走了,建華,過去的事別在想了,你這幾年身體可是不怎麼樣。」

李建華沒有吭聲只是靜靜的躺著,一動不動的躺著,趙軍嘆了一口氣從兜裡拿出陸建波走時留給李建華的信封,「這是陸建波給你的。」

李建華看著遞到自己眼前的信封,撐起胳膊坐了起來,晃了晃有些發暈的腦袋,接過信封打開抽出了裡面的東西,出現在手裡的東西讓李建華呆滯了一會,突然輕笑出聲,「補償?

李建華輕輕的笑聲讓趙軍有些發毛,「建華。」趙軍小心翼翼的看著李建華,李建華抬頭衝著趙軍笑了一下,「你現在不用擔心我沒地方去了,你看,這不是來了嗎。」

「你沒事吧?你要是難受你就說,想哭你就哭,沒啥丟人的。」趙軍邊觀察李建華邊小心的說著,李建華笑著搖頭,「不難受,難受的時候早過去了,我沒事。」

不對勁,真的不對勁,趙軍認識李建華二十多年,他知道李建華從來不是好脾氣的人,現在不但沒撕了陸建波給的東西還帶著笑,趙軍不自覺的嚥了口吐沫,「你沒別的想法?」

李建華笑著搖頭,「沒想法,我明天收拾一下就去報導,你別擔心。」趙軍心想能不擔心嗎,可看到李建華這樣趙軍還真不敢在刺激李建華,只好暫時的附和著。

第三天徐濤送走明顯狀態不錯的李建華,轉頭看向滿臉糾結的趙軍,「你咋了?」

趙軍看向徐濤,「你沒覺得建華有什麼不對勁?」徐濤微微楞了一下,想了一下搖搖頭,「沒有啊,雖然臉色不好,但你看精神頭多足啊。」

徐濤的話讓趙軍鄙視的白了一眼,「得了,我不問你了,問你也是白問,回去吧。」說完轉身離開了,留下徐濤摸不清頭腦到底怎麼了,想了一下,沒想明白徐濤也就放棄的轉身往病房走去。
第三十六章

一個星期後,李建華拒絕了所有人的相送,一個人提著行李離開了,站在衛生隊大門口,看著李建華漸行漸遠的背影,徐濤覺得心底有些發酸,徐濤不知道李建華以後會怎麼樣,但卻知道李建華不開心,至少現在不樂呵。

慢慢的走回病房,走回值班室,空蕩蕩的房間雖然還如以前似的只有自己一個人,但徐濤知道不一樣了,李建華不是回寢室,不是出去溜躂,而是徹底的離開,這裡今後的一段時間內真的只有自己了。

坐在凳子上,翻開值班記錄本,一頁又一頁,有自己的筆跡,有李建華的筆跡,徐濤心情有些低落,雖說知道舊人走新人來是部隊一大特色,但相處四年,好像兄長一樣的人真正的消失在自己身邊,這心底的酸澀好像要溢出似的。

一天又一天,自從李建華離開後,徐濤就一直惦記著,走了以後的李建華除了當天來了一個電話後,在沒有任何消息,徐濤不知道李建華過的怎麼樣?是不是比在部隊開心了?新去的工作單位是不是適應了。

直到半個月後,徐濤又一次接到李建華的電話,電話裡笑呵呵的李建華總算讓徐濤微微放下了提著的心,不管是真是假,至少李建華算是安定下來,住寢室吃食堂,對於已經習慣的李建華來說還挺知足,就是工作比較忙,派出所說白了就是處理一些家長裡短雞毛蒜皮的小事,不過徐濤能聽出,李建華雖然在抱怨,但聲音卻透出一股忙碌的開心。

掛斷電話總算放心的徐濤高興的中午多吃了一盔飯,被趙軍戲稱豬一樣的飯量又回來了,徐濤斜眼看著邊吃邊滿臉笑的趙軍,「你不也是,就光我一人惦記啊,誰惦記的半夜不睡覺,跑病房跟人病號聊天?誰惦記的大早上的出去跑步一下子跑遠了,打車回來沒錢付賬?」

被掀了老底的趙軍敲了一下徐濤的腦門,「跟李建華學壞了,以前多老實的一個孩子,等李建華發工資讓他請客。」徐濤蹭了下腦門子上的菜油,「你也就欺負班長吧,你一個月比班長開的都多,小摳。」

趙軍一哽,瞪著眼珠子看向徐濤,「我說徐小個我啥時候小摳了,我跟別人摳跟你倆摳過嗎?」

徐濤神色一僵,嘿嘿笑了,趕緊搖搖頭,「沒有,趙醫生我吃完了,我回病房了。」自知說錯話的徐濤趕緊端著飯盔站起身扒拉兩下碗裡的剩飯,快步離開了,趙軍狠狠的瞪了一眼徐濤的背影,嘴裡嘟囔著,「該死的李建華,都是你說的我小摳,吃我那麼多還說我小摳,你等著你發工資的。」

1999年4月11號,下午四點,徐濤抱著重新拆洗好又縫好的被子走出會議室,「徐濤、徐濤,」走廊裡傳來趙軍的喊聲,徐濤答應一聲,「在那哪?」

「會議室這邊。」徐濤抱著被子邊回答邊順著走廊往大門方向走去,剛剛拐彎,就看見趙軍拽著一個人,徐濤仔細看了一下,一身警服的李建華,「班長。」

半年多沒見的李建華回來,徐濤樂壞了,趕緊往前跑,李建華甩開趙軍的胳膊,一把摟住衝過來的徐濤,「傻小子我回來了,我來看你了。」

「班長,你咋這麼久才回來?」徐濤咧著嘴樂的眼睛都眯縫了,李建華使勁揉了下徐濤的頭頂,「走,先回寢室放被子,出去吃飯,我請你倆吃飯。」

徐濤哎的答應一聲,「你們在門口等我就行,我自己回去放被子換衣服。」趙軍看了一眼徐濤身上穿的作訓服,一下子樂了,「你這套衣服是新兵連的時候發的吧。」

徐濤點點頭,「你咋知道?」「看你衣服磨的都快破了就知道,不是發新軍裝了,你這套扔了得了。」趙軍的話得到徐濤一個鄙視的眼神,「敗家子。」說完抱著被子往寢室快步走去。

李建華看到徐濤開朗了很多的性格,收回目光看向趙軍,「照顧這小子累吧。」

趙軍收起臉上對徐濤的那絲不正經,「這小子心眼太少,性子直又老實,累到不累,就是這心眼少可真夠嗆,他們病房這次新分來的那個人可不咋地,太浮,陰一套陽一套,徐濤玩不過他。」

李建華微微皺了下眉頭,「大軍,多照顧點徐濤,像他這麼純粹的人越來越少了。」

趙軍點點頭,「你不說我也會,這小子不錯。」李建華笑著點點頭,剛想說什麼,但看到換了一身新軍裝的徐濤,把到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

徐濤回病房交代一聲去年年底調到衛生隊的錢琛,跟著李建華趙軍離開了衛生隊,剛剛走過拐彎處,停靠在角落的警車和靠在警車邊的陸建波讓徐濤愣住了,指著陸建波看向李建華,「班長,他來了。」

徐濤的傻樣讓李建華趙軍噗嗤一下笑了,趙軍扯著徐濤的脖領子,「走吧,傻小子,一會你就知道了,今天特意請你吃飯,我是捎帶的。」

徐濤稀里糊塗的跟著李建華三人來到趙軍早早定好的飯店,走進包間坐下後,李建華看著明顯想不明白的徐濤無奈的笑了,「徐濤,別琢磨了。」

徐濤揉了揉臉定定神看向李建華,這一打量徐濤發現李建華不一樣了,沒有了當初的那絲落寞與眉宇間的刺人,而是變的柔和了,徐濤說不出怎麼形容,就是覺得李建華比當初在部隊的時候俊了,「班長,你比在部隊的時候俊多了。」

徐濤家鄉味濃厚的形容讓李建華趙軍都哈哈哈的笑了起來,李建華伸手使勁揉了把徐濤的頭頂,對於徐濤,李建華是真的喜歡,當自己親弟弟似的喜歡,李建華一直覺得誰都在變,但徐濤沒變,一直活的那麼純粹。

李建華指了指陸建波,「你跟著叫哥吧。」徐濤看了一眼陸建波又把目光重新落回李建華身上,「你倆好了?」徐濤真的有了一絲好奇,低低的問出心底的話。

李建華大大方方的點頭,「好了。」徐濤皺著眉又看了一眼陸建波,不知道是該問還是不該問,徐濤的猶豫讓趙軍呵呵的樂了,推了一把李建華,「你趕緊給說清楚吧,這小子本來腦子轉的就慢。」

李建華笑了,又伸手揉了把徐濤的頭頂,「好奇?」

徐濤點點頭,「好奇。」李建華點點頭,慢慢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認真看向徐濤,「之前的事你知道了吧。」徐濤點點頭,「大軍跟我說了。」

李建華看了一眼陸建波,陸建波眼底毫不掩飾的愧疚與喜愛讓李建華衝著他笑了一下,重新看向徐濤,「是不是好奇為什麼當初那麼討厭現在又在一起?」

徐濤呵呵的笑了,「就是想知道咋回事。」

李建華笑著搖搖頭,「就知道你們想知道。」李建華邊說邊靠向身後的椅子靠背,「建波來找我之前我見過他,你記得我突然像是想開了一樣嗎?」李建華說完看向徐濤,徐濤回想了一下,點點頭,「我還以為是我找你談的結果哪。」

李建華失笑的搖搖頭,「不是,是我出去的時候見過他,雖然那麼久沒見,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回來之後我就覺得我跟個二百五似的,自己遭禁自己那麼久,人家活的好好的,還帶個年輕小夥。」

「華子。」陸建波輕聲叫了一聲李建華,聲音中帶著淡淡的焦急與愧疚,李建華抬頭看了一眼陸建波笑著伸手握了一下陸建波放在桌子上的手,「沒事,都過去了。」

陸建波回握住李建華的手,李建華抽了下手指沒有抽出也就放棄了,再次看向瞪著眼睛滿眼好奇看向自己的徐濤,李建華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揉了揉鼻頭,「中間他來你知道,後來我去上班後,他天天跑去派出所門口蹲點,我琢磨了兩個月怎麼都覺得這麼不明不白的放棄不甘心,再加上也算瞭解他吧,知道這人雖然當警察的,但還真不是花裡胡哨的那種人,解釋清楚也知道年輕小夥是誰,就這樣了。」

李建華說完覺得有些尷尬似的揉了揉鼻子,咳嗽一聲,低頭開始研究水杯上的花紋,李建華就覺得跟趙軍說的時候也沒覺得不好意思,怎麼跟徐濤一說覺得臉有些發燒,暗暗的鄙視了下自己,李建華裝作不在意的重新抬頭看向徐濤,這一看李建華有些發愣,徐濤正低頭跟著趙軍研究菜單。

李建華試探性的叫了一聲,「濤子?」徐濤抬頭看向李建華,「班長,你想吃啥,我點肉了。」

徐濤的反應完全不再李建華設想之內,李建華抽回被陸建波握住的手,「你就沒點啥想法?」

徐濤不解的看著李建華,「想法?啥想法?」

李建華一哽,好一會抹了一把臉,「你不覺得我倆噁心?不覺得看著難受?」

徐濤奇怪的看著李建華,「我為啥難受?你倆自己好就行唄,再說了,大軍都說了,只是喜歡的人沒分男女又不是有病,我為啥要噁心?」

徐濤奇怪的想法讓李建華徹底沒了聲,看看趙軍,趙軍臉上的憋笑讓李建華失笑的搖搖頭,自己這算什麼?庸人自擾?算了,反正這些年自己也就這兩個好兄弟,既然如此自己還琢磨什麼勁。

正如徐濤所說自己覺得好就行,想到這裡李建華轉頭看向陸建波,陸建波柔和的五官讓李建華笑了,伸手重新握住大大的手掌,回握的溫暖讓李建華臉上的笑越發的明顯,是啊,自己覺得好就行了。

四個人邊吃邊聊,或是可以說徐濤三人邊吃邊聊,吃過晚飯,李建華看了下時間,六點半,還有時間,只要趕在九點關門之前回去就行,喝了一口陸建波給自己涼的開水,李建華看向徐濤,「濤子,你跟隊長說你要參加比賽的事嗎?」

徐濤微微皺了下眉頭,「沒說,隊長不在,出去學習了,要月底回來。」

徐濤的話讓李建華皺起了眉頭,「九月份比賽,你要是想參加還要先過師裡的選撥,你現在不說,到時候報不上名什麼都晚了。」

徐濤也知道,這幾天他自己也著急,趙軍看了看倆人,「你們倆說什麼哪?什麼比賽。」

李建華指了指徐濤,「濤子要參加今年的軍區大比。」

趙軍吃驚的看向徐濤,「什麼時候決定的?」徐濤笑了一下,「進部隊就想參加了,但大比是五年一次,要不然我能拖兩年不復原嗎。」

趙軍敲了敲桌子,「你怎麼不跟我說?」徐濤有些驚訝的看著趙軍,「我不是跟你說了嗎?」趙軍瞪著眼睛,「你什麼時候說的?」

徐濤有些無語的看向趙軍,趙軍敲了下徐濤的額頭,「什麼時候說的?」

「就是年底的時候,咱倆晚上在病房聊天,你問我,我不是說我想參加軍區大比嗎?」趙軍皺著眉頭仔細想,好像有點印象,不對,趙軍想了半天才想起,「我說徐濤,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找你聊天那天喝多了,你說啥我都不記得了。」

徐濤無奈的看著趙軍,「你少喝點吧,你個動刀的,沒事喝什麼酒。」徐濤的話讓李建華皺著眉看向趙軍,「你這段時間又喝酒了?」

趙軍趕緊搖頭,「不是,去年年底那批老兵復原的時候,以前一起的那些當兵轉志願的那些人,都到年限了,他們走了就是回老家了,天南地北的,以後再見不容易,這才喝的。」

李建華鬆了一口氣,李建華知道趙軍有些貪杯,不過好在有分寸,趙軍看到李建華鬆下來的臉色,衝著徐濤瞪了瞪眼睛,突然趙軍笑了,「濤子,你求我,我給你要參賽名額。」

徐濤微微一愣,不是只有隊長有名額嗎?還沒等徐濤有動作,李建華一把摟住趙軍的脖子,「你給我說清楚,你怎麼會有名額?你有你不吱聲。」

趙軍使勁拍著李建華,「撒手撒手,老金走時說的,咱們旅沒人參加又浪費名額了,我順口說給我,我研究研究,就這麼回事。」

李建華鬆手,拍了兩下趙軍的肩膀,「不錯,幹得好。」說完笑著看向徐濤,「好好準備,你要是能過師裡的考核,等你大比的時候我去給你加油!」

徐濤也笑了,知道有名額,徐濤覺得心情也突然變的輕鬆了,點點頭,「班長,還不知道確切時間哪,等到時候我通知你。」

李建華點頭,幾個人又聊了一會,趕在九點之前,陸建波、李建華把徐濤趙軍送回部隊,轉身離開了。

從那天之後徐濤又開始了沒黑沒白的練習,月底金勝利回來後,趙軍找金勝利談了一次,掐時看到徐濤所有的技能後,金勝利雖然什麼都沒說,但卻把徐濤從病房抽調出來,不再讓徐濤值夜班守病房,完全空下的徐濤越發的認真,每一項能夠考核的項目全部認真的一遍又一遍練習著。

而為了配合徐濤,趙軍也儘量抽出所有的空閒時間給徐濤當訓練對象,時間很快,七月二十八日,金勝利帶著徐濤趕到師裡參加了選撥塞,心底有數的金勝利看著徐濤一項又一項比著,臉上始終帶著淡然的笑,這讓看到金勝利並認識他的人有些好奇,當知道旅部衛生隊上來一個參加選撥的,所有的人都笑了,誰不知道地炮旅衛生隊是最小的也是條件最差的,從地炮旅成立到現在還沒有一次參加過大比選撥,這次來丟什麼人?

一天的比賽結束,當成績出現在公佈榜時,所有參加選撥的領導傻眼了,地炮旅徐濤的名字和成績把所有的人甩的遠遠的,看到一個又一個讓人驚訝的成績單,低低的議論聲響起,全部是一個想法,不可能。

站在金勝利身邊一身迷彩服帶著紅十字袖標的徐濤只是靜靜的站著,對他人的質疑不反駁不氣憤,這個結果徐濤已經經歷過一次,而金勝利也壓住心底的激動,任由他人不斷的打量。

而成績單擺在師政委鄭衛國面前時,鄭衛國也皺起了眉頭,看向身邊遞成績單的參謀,「這個成績是真實的?」參謀顧學兵點點頭,「真實。」

鄭衛國想了一下站起身,「走,咱們去見見這個徐濤,要是真是這個成績,咱們師沒準真能在軍區大比的時候拿回一個特獎。」

當鄭衛國來到徐濤身邊,看到瘦小不起眼的徐濤時,微微皺了下眉頭,看了下手裡的成績單又看了看徐濤,轉身低低的跟參謀說了幾句,徐濤不知道說什麼,只是看到參謀一個勁點頭,交代完的鄭衛國重新看向徐濤,「小徐啊,怎麼樣?有沒有信心在試一下成績。」

鄭衛國的話讓金勝利心底有些不舒服,但看到上級領導對徐濤的質疑,聽到身邊各個兄弟單位對徐濤成績的議論,金勝利壓下心底的那絲反感看向徐濤,徐濤只是點點頭,「有。」

當徐濤重新站在起點線的時候,四周圍滿了看熱鬧和計時的人員,或許是徐濤的成績過於驚人,所有輸掉比賽的帶隊領導每個人手裡都拿著一個計時器,砰的一聲槍響,徐濤搜的一下竄了出去,一個又一個配合演練的傷員,打針上藥包紮處理,速度驚人卻又有條不紊,轟轟轟的三聲炮響,徐濤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繼續著手裡的包紮,演練場地在短短幾分鐘內變的煙霧瀰漫起來,在霧氣中穿梭的徐濤沒有一絲的猶豫,看不見人影,憑著記憶中掃到的位置快速的奔跑著,當趕到最後一名傷員位置的時候,徐濤看到躺在地上衝著自己笑的配合演練人員,眼底微微閃了一下,手腳完全被包起來的傷員,預示著不允許徐濤在傷員手腳上扎針,徐濤心底微微動了一下,傷員得意的笑讓徐濤覺得有些刺眼。

蹲在地上,徐濤直接把傷員褲子解開,不管傷員著急的大嚷聲,把四角褲往上推了推,直接露出大腿根,徐濤把手裡細小的針頭收起,重新換了一個稍微大一些的針頭,按在大腿根上的靜脈血管上,摸準後,一針扎進了傷員大腿根,嗷的一聲,徐濤收回手點點頭,「回血了,沒事,繼續躺著吧。」說完直接把手裡的藥瓶塞給站在一旁齜牙咧嘴裝柱子的戰士手裡。

轉身快速的往出口跑去,直接來到出口,排放在長條桌子上的藥品,徐濤大概掃了一眼,拿起放在一旁的黑布條紮在頭上,摀住眼睛後,搭手開始摸藥,3分鐘,172種藥品全部摸完,徐濤摘下布條,走到鄭衛國身前,敬禮,「報告首長,士兵徐濤所有考核項目全部完成,報告完畢。」說完靜靜的站在鄭衛國的面前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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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一條條數據彙集到鄭衛國手裡,鄭衛國看到手裡的成績單,臉色變了,拿過徐濤第一次的成績單,兩下一對比,鄭衛國知道自己沒有看錯也沒有記錯,徐濤的第二次成績再次提高。

摸藥準確率百分百,而且時間也再次縮短,一個個包紮好的的戰士被抬回,所有參賽帶隊領導看到一個個極其刁鑽的扎針位置,看向徐濤的眼色全部帶著一絲絲的探究,尤其是最後一名傷員被抬回時,所有在場的人臉色全帶著一絲驚奇,四肢手腳被包裹上的情況下,徐濤竟然在沒有動用手術刀的情況下針頭直接穿進大腿根的靜脈血管,這個位置,別說一個小小的衛生兵,就是軍醫也不敢保證一針扎進。

而他人的眼神中的探究與驚奇在徐濤眼里根本就不算什麼,早在來之前,徐濤就知道這個時候不是藏拙的時候,不拿出真本事,從旅部上來的自己一定會被師裡野戰醫院的人頂下,而只有自己的成績高出所有的人一大截才能保證自己穩穩的拿到大比的名額。

挺直著腰板站在鄭衛國面前靜靜等待的徐濤,瘦弱的身軀在這一刻多了一股無言的厚重,煙霧瀰漫的情況下,徐濤沒有絲毫差錯甚至在原有的成績上再次刷新自己的成績,只說明了一點,徐濤是有真本事,而帶隊的各個單位的領導再次看向金勝利的時候,不再是帶著淡淡看笑話的眼神,而是嫉妒羨慕,金勝利壓下心底的激動,淡定的看著鄭衛國,好像徐濤的成績很平常一樣。

收回手裡的成績單鄭衛國哈哈哈的笑了,上前兩步走到徐濤面前,「小徐啊,不錯,成績相當出色,咱們師還是第一次出現成績這麼好的戰士。」

徐濤笑了笑沒有接話,說什麼?應該的?徐濤知道有這個成績是自己一點一滴鍛鍊出來的,好話說上天沒有用,部隊是講究實力的地方,到了這一刻只要自己的成績保證不會被頂替下來就夠,以後的賽事靠的是自己去努力去奮鬥,沒有人可以替代自己去參加比賽。

徐濤不想虛偽的去說什麼應該的,什麼是應該?這份應該是建立在自己心甘情願之下,是建立在一針又一針穿過皮膚的針頭下,徐濤只是靜靜的站立,帶著一抹平淡的笑,瘦弱不起眼,這就是徐濤,一個從旅部衛生隊衝上來的小小衛生兵。

拒絕了留在師野戰參加訓練的要求,帶著名額和確切參加比賽的日期,徐濤跟著金勝利慢慢的走出人們的視線,直到坐在車上,車駛出演練場,沒人在看了,金勝利的臉突然變了,滿臉紅光的哈哈哈大笑,徐濤也咧嘴笑了,其實在那種情況下,別說笑,就是話說多了都容易被人繞進去,徐濤不是個聰明人,但還是知道多說多錯,自己的成績太扎眼了,而金勝利則是個老狐狸,怎麼可能被人算計走徐濤,想從他手裡把徐濤搶走,笑眯眯的金勝利眼底快速的閃過一抹精光,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笑呵呵的徐濤,心底有著感嘆,雖然不知道徐濤是怎麼練出這個成績,但金勝利也是衛生兵出身,他知道今天的成績絕對是靠徐濤自己一點一點練出來的,而這些年的相處,金勝利知道徐濤是個老實人,是真正的老實人。

想到那些看向徐濤好像看到一塊大肥肉的眼神,金勝利笑眯的眼神中帶著淡淡的冷,心底暗自嗤笑,別以為他不知道那些人打著什麼注意,想在這個節骨眼下搶走徐濤,也要看他金勝利答應不答應,別看金勝利是個小小衛生隊隊長,但卻是實打實的功臣,參加過84年中越之戰,立過個人一等功,雖然平時笑眯眯的,但真正瞭解金勝利,與其共過事的都知道金勝利就是一條泥鰍,而現在徐濤的成績已經擺明了會立功,那麼明知道是這種情況,金勝利怎麼會撒手。

急匆匆的趕回地炮旅,衛生車在衛生隊停下放徐濤下去,金勝利坐車就跑了,直接奔著旅部就去了。

急匆匆趕到旅部的金勝利直接衝到康民的辦公室,把康民弄的一愣一愣的,「老金,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金勝利坐在康民對面,拿起水杯大口喝了幾口,把手裡徐濤的成績單遞給康民,「老康,你看看吧,這是我們衛生隊徐濤參加師裡選撥的成績。」

康民低頭看了起來,一項又一項,康民眼睛越來越亮,而臉上的神色卻越來越嚴肅,重新抬起頭,「這個成績太驚人了,172種藥品三分鐘全部辨認出而且準確率是百分百,別說地炮旅,就是整個師裡也不會有這個成績,徐濤是不是被盯住了。」

金勝利點點頭,「野戰今天去的是副院長沈守國,他什麼樣,你不瞭解也應該聽說過。」

康民皺著眉想了一下,「徐濤大比名額給沒給?」金勝利點頭,「不拿到名額我能回來嗎?我現在擔心大比的時候徐濤會不會被頂下來,你知道每五年一次的大比是給那些地方挑選人才的,徐濤是個老實人,能有這樣的成績全靠自己一點點的練習,當兵五年全用在練習上了,這樣的人不送到那裡太可惜了。」

金勝利說話的時候臉上帶著一絲絲的敬佩,老實人笨拙的人能有什麼辦法,只能靠自己去努力,而對於現在部隊的情況金勝利要比徐濤清楚的多,實力是一方面,後台也是一方面,在沒有任何後台的情況下,徐濤只能被頂替下來。

康民看向金勝利的眼光帶著一絲探究,「老金啊,難得啊,你竟然會這麼極力的推薦徐濤,為什麼?」

金勝利笑了,抽出一根菸點著,看向康民,「老康,我金勝利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絕對不會讓人才在我手裡埋沒,咱們地炮旅這些年從來都是墊底的,你說我想出頭也好,想爭口氣也罷,反正,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務必把徐濤給我保住了,就算我金勝利欠你一個人情。」

金勝利的話讓康民哈哈哈的笑了,抓起煙盒扔到金勝利身上,「你裝,使勁裝,還欠我個人情,你要想還人情把我替你背的這些黑鍋還上。」

金勝利臉上的正經與淡定一下子全消失了,哈哈哈的跟著笑了起來,笑過後康民認真的看向金勝利,「你就那麼肯定徐濤不會忘記這次的人情?」

金勝利肯定的點點頭,「肯定,老康,你要是認真的跟徐濤接觸過你就知道,徐濤是個乾淨人,純粹的乾淨人。」

康民沉默了,點著一根菸使勁抽了起來,一根又一根,金勝利沉默著等待著,而就在倆人商討的時候,師部政委辦公室裡,鄭衛國和野戰醫院的副院長沈守國、院長毛國鋒一起商量著,按照野戰醫院的意思,徐濤最好是馬上調到野戰醫院,代表野戰出賽,但鄭衛國卻搖搖頭,「咱們現在說的不算,你們以為康民就那麼簡單,別看那人是個大老粗,但大老粗有大老粗的路子,你們想把人要走是不可能了。」

毛國鋒、沈守國對視一眼,緊皺的眉頭顯示出心情的糟糕,他們已經收到消息,這次的大比不是去普通的特種,而是直接進大院,那是什麼單位?軍級單位,進去直接可以轉干的,想想做的那麼多努力,無論是毛國鋒還是沈守國有些不甘心,孩子只要進了那裡,那就是光明大路的門打開了,就是自己退了,孩子的路只會越走越寬。

而對於倆人的心思,鄭衛國多少知道點,但現在的情況卻是徐濤是在所有人面前亮出的成績,剩下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就是大比,這樣的人才那個單位不想要?離開政委辦公室的毛國鋒沈守國互相看了一眼,直接回到了野戰醫院,「老沈,你怎想的?」

沈守國看向毛國鋒,「三個名額,現在看那個徐濤肯定會佔一個了,成績在哪擺著,咱們不使勁不行了,九月七號大比,我明天去一趟,先把關係疏通好,你下個月二十號帶著倆孩子過去,咱們可以先進去測試一下,沒有徐濤他們倆的成績還是相當不錯的,要是能夠內定是最好,要是不行,咱們在想辦法。」

毛國鋒皺著眉頭沒有說話,只是揉了揉額頭,「老沈,不管找誰你看著辦,無論怎麼樣也要先把內部測試這事辦好,倆孩子要是能先做一次內部測試,先入為主的印象,即使成績稍微差一些咱們最後也好說話。」

沈守國無奈的點點頭,本以為準保準的事,沒想到突然冒出了徐濤,想到徐濤想到成績,沈守國知道野戰沒開比就已經輸了,不過,沈守國緊皺的眉頭鬆開一些,後台也是實力的一種,這個徐濤他調資料看過,完全的沒背景。

「對了,老沈,徐濤沒背景吧?」毛國鋒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情,趕緊問一下,看到沈守國搖頭和臉上微微輕鬆的笑,毛國鋒也鬆了一口氣,倆人又商量了一下,沈守國離開了,而毛國鋒則又一次拿起了徐濤的成績單,眼底閃過一絲複雜,這樣的人才,毛國鋒把成績單揉成團扔進了垃圾桶,長出一口氣,怪只怪成績太好了。

在徐濤不知道的地方,所有的人全部動了起來,不管是因為什麼,但各憑本事,金勝利、康民是要保住徐濤,而沈守國、毛國鋒則為了替下徐濤,而徐濤雖然知道自己的成績是拔尖的,但最後會是什麼結果他不想去想,嘗試了,努力了,真的不行只能說他徐濤跟那個大院無緣,重新擺正好心態的徐濤輕鬆卻又做著最後的努力。

1999年9月5號,徐濤在金勝利、趙軍的陪同下趕往軍區訓練基地,此次大比的場地,一路上,無論是徐濤還是金勝利都表現的很平常,而趙軍則有些抓耳撓腮的,想問又怕讓徐濤緊張,徐濤忍住笑看著趙軍不住的一眼又一眼的看著自己,趙軍的舉動把心底有些沒底的金勝利都逗笑了,踢了趙軍一腳,「你身上長蝨子了。」

趙軍嘿嘿笑了一下,湊到徐濤身邊,「濤子,怎麼樣?」

徐濤裝作不解的看向趙軍,「啥玩意咋樣?」趙軍一哽,但隨即看到徐濤眼底洩露出來的笑意,氣的拍了徐濤一巴掌,「明知道我緊張還看我笑話,白疼你了。」

徐濤金勝利哈哈的笑了,徐濤碰了下趙軍,「哥,沒事,不管最終結果是什麼,都不重要,我努力了,至少我知道我確實用心了,真要是不行只能說我徐濤沒緣。」

徐濤的話讓金勝利的笑淡了下去,眼神複雜的看著徐濤,這傻孩子難道不知道後台也是實力的一種嗎?看著徐濤平靜的眼神,金勝利暗暗的搖搖頭,不、不對,徐濤知道,徐濤就是因為知道才說不重要,金勝利突然覺得心情有些沉重,隨著改革開放,講人情看面子已經悄悄吞噬著軍隊,在這個本應該最乾淨的地方,已經慢慢的從白變成了灰,金勝利深吸一口氣,想到提前三天去軍裡的康民,但願,但願這個乾淨人能夠如願。

四個小時後,總算在中午十一點四十趕到訓練基地,徐濤跟在金勝利、趙軍身後剛剛走下車就看到跟康旅站在一起的蒙戰,倆人低低的說著什麼。

徐濤的腳步有些遲疑,說實話,徐濤不想看見蒙戰,而站在一旁跟康民說話的蒙戰早在徐濤一下車就看到了,包括徐濤的躊躇,蒙戰眼底閃過一絲笑意,說不清為什麼,蒙戰只要看到徐濤就覺得想笑,心情舒暢,這次康民突然找到他,要人情,只有一條,保住他們旅的衛生兵,甚至為了讓蒙戰相信,康民拍著胸脯用自己的名譽作擔保,徐濤的成績絕對是拔尖的,康民說人的時候,蒙戰就有感覺,是那個傻小子。

三個人來到蒙戰、康民面前,康民轉頭看到跟在後面的徐濤,把趙軍往一邊推了推,把徐濤拽到蒙戰身前,「老匪,這個就是我跟你說的徐濤,我老康保證絕對是最優秀的戰士。」

徐濤微微楞了一下,目光看向康民,徐濤知道了,知道康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人面前,原來是為了自己,徐濤說不清心底是什麼滋味,無論是以前還是後來,徐濤沒有遇見這樣全力為自己打算的人,徐濤想說感謝卻發現感謝很蒼白,轉頭看向金勝利,金勝利臉上輕鬆的笑讓徐濤心底覺得熱熱的,而趙軍則咧著嘴在笑。

而幾個人臉上的笑卻讓蒙戰覺得刺眼,上前一步,擋住了徐濤看向他人的目光,徐濤仰脖看向蒙戰,「班長好。」

蒙戰齜牙指了指自己的肩牌,「傻小子,看看我是班長嗎?」

徐濤看到蒙戰中校軍銜楞住,看看蒙戰年輕的臉,看看軍銜,又看了看蒙戰的臉,看看軍銜,徐濤看看上面看看肩膀的舉動讓蒙戰發出愉悅的大笑,徐濤趕緊回神,「首長好。」啪的一個軍禮,蒙戰回敬,放下手臂拍了下徐濤的頭頂,「傻小子,好好比賽。」

徐濤的舉動不光取悅了蒙戰,也讓康民有些明白為什麼金勝利說這人是老實人,是干淨人,徐濤外表絕對的不起眼,但眼神卻極其的清澈,乾淨,甚至在康民看來,乾淨的好像他的成績一樣驚人。

趙軍笑著走到徐濤身邊使勁摟了徐濤脖子一下,敲了一下徐濤,「又犯傻。」說完轉頭掛著得體的笑看向蒙戰,「謝謝首長對徐濤的鼓勵。」

蒙戰收起笑臉看了一眼趙軍,眼底帶著一股毫不掩飾的冷淡,「應該的。」說完轉身看向康民。「走吧,先安排一下,然後吃飯,下午你們看看場地。」突然像是想到什麼,蒙戰回頭看向徐濤,把徐濤從趙軍身邊拽了過來,「傻小子,這次是實彈測試,你行不?」

徐濤使勁的點點頭,「行。」蒙戰笑了,拍了下徐濤的頭頂,「好好努力,你要是成績真的過關,我保證沒人能頂替你。」

蒙戰的話沒有讓徐濤放心與驚喜,反而露出了懷疑的神色,徐濤的質疑讓蒙戰衝著他齜了下牙,而康民卻哈哈哈的笑了,走到倆人身邊,「小徐,你不用懷疑,老匪說沒人能頂替肯定沒有人敢,先走吧,安排寢室吃飯。」

徐濤壓下心底的疑惑跟著幾個人來到寢室,又吃過飯,簡單的休息一下,蒙戰把幾個人帶到訓練場就離開了,徐濤站在訓練場外看場地,訓練場已經全封閉,只能站在外面大概看一下,徐濤微微皺了下眉頭,徐濤記得上次不是在這裡大比,但這個想法只是在徐濤心底過了一下,這些年的經歷讓徐濤知道其實很多事都已經改變,再去糾結在那裡比賽還不如好好休息準備比賽。

1999年9月7號,星期二。

好像是為了配合這次大比一樣,從凌晨天空開始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早晨六點徐濤起床收拾好床鋪,穿上迷彩服戴好紅十字袖標跟著趙軍一起離開了寢室,來到食堂,看著滿滿一食堂帶著袖標的比賽人員,徐濤大概掃了一眼,拿饅頭盛粥,沒有一絲的緊張。

而在距離徐濤五十米外的另外一張桌子,沈守國衝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四名野戰參賽人員沈軍、毛建軍、亢守元、劉國慶示意一下,「那個就是徐濤,他是你們最大的競爭對手,能不能進大院就看你們能不能把他拼下去。」

沈守國的話讓四個人回頭看過去,低著頭吃飯的徐濤在遠距離看下更加的瘦小,但對於看到過徐濤成績的幾個人來說,徐濤的瘦小反而更加的讓人忌諱,重新收回目光的四個人沒有說話,只是低頭吃著饅頭,看著雖然低頭但氣勢卻有些暴漲的幾個人暗自的點點頭,沈守國沒有看到低頭的沈軍收回目光時眼底的那絲陰霾。
第三十八章

八點整,封閉的訓練場大門打開,徐濤隨著人群走進訓練場,按照規定拿起發給自己的藥箱,打開仔細檢查一邊後重新站好,一排排排列整齊的戰士靜靜的站立在訓練場內,大大的看台上坐滿了觀看的軍區首長,一個個看過去,當看到坐在左側的蒙戰時,徐濤眼神微微停頓了一下,隨即目光掠過蒙戰。

按照規定,每五十人一組,三百七十人參加大筆人員分為七組,徐濤原定被分到第三組,卻在排完後臨時抽出分到最後一組,而最後一組也是人最多的一組,靜靜的站立在人群中等待著,徐濤心底沒有絲毫波動平靜極了,到了這最後一步,無論如何徐濤都不會輕言放棄。

隨著時間的推移,雨越下越大,九點整,轟轟轟的三聲炮響,徐濤飛一樣衝了出去,直線衝向距離自己最近的傷員,包紮上藥,炮火濃煙中完全看不到傷員的手腕血管,可對於徐濤來說這些都是最簡單也是最基本的技能,一個又一個,徐濤的速度異常的驚人,無論是需要打針的刁鑽位置還是翻轉手腕的包紮,甚至摸骨接骨都被徐濤控制在一分鐘之內,每一個被徐濤處理過的傷員,沒等反應過來徐濤已經衝向下一個位置,煙霧中大雨中,在眼睛完全失去作用的時候,耳朵成了徐濤的眼睛,輕微的□聲,好像會特意傳到徐濤耳朵裡一樣,準確無誤的摸到每一個傷員。

一個、兩個、十個、十五個、二十一個、徐濤微微鬆了一口氣,就在徐濤奔往最後一個傷員時,奔跑中的徐濤感覺被人從右側狠狠的撞了一下,一個踉蹌,隨即左腳腕又被使勁踢了一下,砰的一聲,徐濤重重的摔倒了地上,左腳腕、右手掌心和大拇指一陣劇烈的疼痛,徐濤咬咬牙,知道被人攔截了,氣急的徐濤心底突然蹦出一股狠勁,跳起來,完全不管受傷的腳腕,邊往預定地點跑,邊快速的用左手給自己簡單的包紮上,衝到最後一個傷員邊,徐濤看到留給自己的最後一個傷員,徐濤心底冒火,這留給自己的最後一個傷員,不單單手腳被包裹上,就連四肢都包上了,完全是為了不讓自己下手。

徐濤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直接看向傷員的腦門,伸出沒有受傷的左手,用力的蹭了兩下傷員的右側額頭,徐濤呲牙笑了,拿起針頭直接紮在一般給小孩扎針的位置,頭皮針,成年人從來沒有扎過的位置,徐濤雖然心裡有數,但傷員卻嚇了一跳,剛想動,徐濤卻收拾東西,「沒事,紮上了。」說完徐濤站起身邊往出口跑邊把藥箱扣好。

當徐濤衝出出口的時候,外面已經有兩個人在摸藥,徐濤沒有管別人,直接奔著帳篷下的桌子衝去,抓起放在一邊的布條紮在眼睛上,搭手開始摸藥,無論是速度還是準確率都讓桌子對面計時查看的軍醫有些吃驚,190、210、270當徐濤摘下布條的時候,另外兩個比賽人員也摘下布條,四分鐘,270種藥品,徐濤在四分鐘零七秒摸完。

跟著走出帳篷下的徐濤靜靜的站在雨中,雨水打落在徐濤受傷的手上,順著雨水滴滴答答的流淌下的淡紅讓看台上的蒙戰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地下或許是煙霧瀰漫,但高高的看台上,下面比賽人員所有的表現還是能看清楚,從徐濤被人撞倒到爬起重新衝出,看台上的人看的一清二楚,別人或許只是看到徐濤包紮手掌,但蒙戰卻看出徐濤腳腕受傷了,蒙戰眼神帶著淡淡的欣賞與厭惡。

欣賞徐濤的執著不放棄,在那種情況下沒有輕言放棄能夠繼續努力,不說成績如何,就是這種不放棄的精神就值得人們欣賞,而厭惡則是對撞人踢人的行為,沒有實力你可以退出,但你不能這樣阻攔別人,什麼是軍人?什麼是戰友?那不是你的敵人,而是跟你一樣穿著綠軍裝的戰友,戰場上需要背靠背交付生命的兄弟,因為一個比賽的名額和一個成績,今天你能夠衝著你的兄弟伸手,那麼明天如果上了戰場,是不是可以為了活命把你的兄弟戰友推出去擋槍子?

作為五營區挑選衛生兵負責人的蒙戰來說,這樣的戰士你的成績好上天也不能要,「蒙戰,看好了?」身邊指導員李樹坤低低的問著,蒙戰點點頭,「已經看好一個,再等等。」

李樹坤看了下看台下已經出來的戰士,前三個雖然都不錯,但李樹坤卻知道內部有一個內定的名額,是軍區政治部主任特意打招呼要留下的,看了看下面大雨中的戰士,「主任要留一個名額,你在挑選一個。」

李樹坤的話讓蒙戰皺起了眉頭,轉頭看向李樹坤,「定誰了?」蒙戰心底是不悅的,這算什麼?挑選出來的衛生兵以後是要跟著出任務的,要是技能不過關只是有後台,那麼那些準備出任務的戰士怎麼辦?

「毛建軍或是沈軍,他倆挑一個進咱們大院。」李樹坤也為難,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最厭惡的就是這種事,但有的時候卻不得不低頭,蒙戰沉著臉沒有說話,當所有的衛生兵走出比賽場地時,一個又一個成績單彙集到一起,交到看台上,互相傳遞的看了一下,當蒙戰看到徐濤的名字排在第一的時候,五官頓時鬆弛下來,抖摟一下手裡的名單覺得不愧是自己看重的人選,就是出色,在受傷的情況下還能有如此的成績。

順著人員名單看下去,當在前二十名裡看到李樹坤說的人員時,蒙戰微微皺了下眉頭,想了一下,這個成績也算不錯,一個十二一個十六,蒙戰看了一下,選了十二的沈軍。

軍區政委看著蒙戰拿筆劃完衝著蒙戰擺擺手,「蒙戰。」

蒙戰抬頭看過去,站起身走到政委和司令員中間,司令員傅智軍、政委羅錦山對視一眼笑了,傅智軍指了指蒙戰手裡的名單,「挑好了?」

蒙戰剛想說挑好了,話到嘴邊卻變了,「我想看看前二十的戰士。」蒙戰的話讓羅錦山笑著點了點蒙戰,「怎麼?還不放心啊。」

蒙戰微微笑了一下,沒說是還是不是,傅智軍把蒙戰手裡的名單抽過去交給身後的參謀,「按照排名叫前二十的衛生員過來。」

參謀接過名單走下看台,把前二十名的人員帶到看台前,按照排名一個挨著一個站好,蒙戰一個個看過去,當看到第十二名的沈軍時,蒙戰目光頓了一下,快速的上下打量一下,把沈軍劃掉,到十六名的時候,與沈軍同樣標示那個醫院的標牌讓蒙戰眼神又是一頓,在心底把毛建軍也劃掉。

選好的蒙戰回頭看向傅智軍、羅錦山,「司令員、政委,選好了,第一名的徐濤、第三名的趙銘、第四名的崔延平。

蒙戰的話讓坐在一旁的李樹坤微微有些著急,這個蒙戰都說內定內定怎麼當著大家面給否了,看了一眼臉色發沉的政治部主任孫剛,李樹坤暗暗的搖頭苦笑,這個蒙戰,可名單說都說了,也不可能再更改,只能等下來再問。

傅智軍看著蒙戰,「第一名你選沒問題,但能說說為什麼越過第二名嗎?」

「沒有戰友情誼,比賽的時候第一名的徐濤摔倒,而第二名的高兵卻直接從徐濤身上跳過,完全沒有理會,這說明什麼?說明對高兵來說,成績才是最重要的,戰友是死是活都不重要,司令員,你知道我們那裡的衛生員都是要跟著出任務的,這樣的士兵我們五營不敢要也不能要,要是真的遇見危險,是等著他救還是看著他逃跑?」

蒙戰的話雖然有失偏頗但卻又有些道理,無論是傅智軍還是羅錦山想到五營所承擔的任務,低低的商量一下,算是同意了蒙戰的解釋。

當羅錦山通知參謀長公佈入選名單後,徐濤聽到自己的排名,心底微微顫抖了一下,當終於聽到自己的名字在三名成員之內,徐濤笑了,臉色發白帶著一臉的雨水露出最燦爛的笑容,那種從心底露出的笑容讓台上的蒙戰不自知的柔和了五官,這傻小子還真的挺厲害。

名單公佈完,徐濤跟著大隊走出訓練場,每一步鑽心的疼痛讓徐濤臉色越發的白,走出訓練場看到等在外面的金勝利、趙軍、康民徐濤笑了,「隊長、康旅、哥,我贏了,我入選了。」

徐濤微微有些激動的聲音傳到三個人的耳朵裡,讓三個人驚喜的大笑起來,康民大笑著一巴掌拍在徐濤後背,徐濤一個踉蹌,直接摔到了泥濘的地上,康民楞了一下,看看手掌,「我沒使勁。」

而趙軍則收起了笑容皺起了眉頭,不對勁,趙軍扶起徐濤,徐濤微微抬起的左腿讓趙軍仔細打量了一下,簡單包紮的右手讓趙軍沉了臉,「你受傷了?」

徐濤咧嘴笑了,「比賽的時候被撞了一下,沒事,咱可以回去了吧。」

徐濤不在意的話語卻讓康民、金勝利沉了臉,倆人對視一眼,彼此眼中傳遞著一個信息,有人不想讓徐濤出賽不想讓徐濤贏,而趙軍則蹲在地上直接拉起了徐濤的褲腿,腫的像大饅頭似的左腳踝讓趙軍緊皺眉頭輕輕的按了按,又活動了一下,簡單的檢查趙軍微微鬆了一口氣,「沒事,傷筋了,應該沒骨折,回去在拍個片子看一下。」

金勝利看向徐濤,「有印象誰撞的你嗎?」徐濤有些茫然的看著金勝利,不明白金勝利什麼意思,趙軍敲了一下徐濤的額頭,「有沒有印象?」

徐濤嘿嘿笑了搖搖頭,「都是煙,沒有看到,不過好像是咱們師的,我摔倒的時候好像看到標牌了,隊長,沒事,反正我也贏了。」徐濤這時明白金勝利什麼意思,對於被撞,徐濤雖然當時有些生氣,但聽到名額的時候徐濤心底的那點氣早就消失了,只剩下滿心的喜悅。

金勝利眼底快速閃過一絲怒氣,臉上卻露出笑容,「行了,贏了就比輸了強,讓趙軍先扶你上咱們衛生車,我去問問你什麼時候可以去報導,問完咱們就可以回去了,你們先上車在包紮一下。」

徐濤樂呵呵的哎的答應著讓趙軍扶著慢慢往車上走,邊走邊跟趙軍說著比賽的事,看著徐濤慢慢遠走的背影,金勝利收回目光眼中的怒氣不再壓抑,轉身帶著怒氣往訓練場內衝去,康民也沉著臉跟在金勝利後面,徐濤或許不知道,但康民知道蒙戰肯定會看見,一個比賽,至於下這麼狠的手嗎,這樣的人還配穿軍裝嗎?

一前一後後衝進訓練場的金勝利、康民還沒等靠近看台,一聲砰的巨響嚇了倆人一跳,停住腳步互相看了一眼,還沒等說話,就聽見大吼聲,「你拿我們的隊員當什麼?為了比賽能夠背後暗算戰友,上了戰場這樣的衛生員我們敢把性命交給他嗎?我告訴你,我蒙戰說不行就不行,天王老子來也不行。」「蒙戰,你不要太過分,你還不是大隊長哪?」「孫剛,你不用給我擺譜,我蒙戰說不行就不行。」

康民在底下一聽就知道怎麼回事,快速的往看台上衝,沖上看台看到倒在一旁的桌子,而蒙戰一手抓著帽子一手指著一個衛生兵衝著政治部主任孫剛大吼著,而孫剛則滿臉漲紅的瞪著蒙戰,周圍還站著師裡野戰醫院的沈守國、毛國鋒和幾個衛生員。

康民沉著臉走上前看了一眼低著頭臉色有些發白的衛生兵,眼中帶著點點的輕視,目光落在毛國鋒身上,「毛院長能不能給我解釋解釋為什麼我們地炮旅的徐濤會受傷,參加比賽370名戰士,為什麼唯獨我們衛生隊徐濤這麼倒霉被人故意撞到,這撞人的是誰呀?眼睛長在腚後面去了吧。」

康民連諷刺帶質問的話語剛剛落下,金勝利也走到幾個人面前,目光直接落在沈守國身上,「沈副院長也是參加過戰爭的人,84年中越之戰你同樣作為軍醫上的戰場,不知道對於這樣為了一個比賽不擇手段的人會怎麼看待?幾十萬走上戰場的官兵要是攤上這樣的衛生員沈副院長您覺得會是什麼後果?」

康民、金勝利一前一後一兵一禮的兩種質問讓沈守國、毛國鋒滿臉漲紅,惱羞成怒的沈守國看向金勝利,「金隊長,軍隊是講究階級的地方 ,我沒有權利回答你的問題,我們醫院還有事,先告辭了。」

沈守國說完拽著沈軍轉身往台下走去,金勝利看著幾個人急匆匆的步伐,微微眯起了眼睛,「沈副院長,野戰的士兵還是集體重新訓練一下吧,素質不過硬會給身上的軍裝抹黑給軍人這個職業帶去恥辱。」

金勝利的聲音雖然不高,但卻清清楚楚的傳到幾個人耳朵裡,沈守國腳步停頓了一下,急匆匆的快速離開,拽著沈軍的手指死死的扣住沈軍的手腕,一直衝到衛生車上,拽著沈軍上車的沈守國抬手啪的一巴掌扇在沈軍臉上,沈守國瞪著有些發紅的眼睛看向沈軍,「誰讓你出手傷人的,你知不知道,這一下,你下輩子就完了,你想留在部隊根本就不可能。」

沈軍抬頭看向沈守國,「叔叔,我錯了。」沈守國看著眼眶微紅的侄子,突然覺得有些疲憊,為了這孩子他四處找關係,原本打算就算進不去大院去特種也行,熬幾年一樣能轉干,現在全完了,大庭廣眾之下小軍做下的事情那個部隊敢要?

沈守國的沮喪讓毛國鋒嘆了一口氣,「算了,先回去再說吧。」說完吩咐司機開車。

而被蒙戰掃了面子的孫剛則沈守國他們離開的時候也哼了一聲轉身離開了,康民收回看向孫剛背影的目光,看向蒙戰,臉上的怒氣頓時消失了,「老匪,你又噴火了,怎麼樣?我說我們徐濤厲害吧,我康民的眼光槓槓的。」說完得意的大笑起來。

蒙戰順順氣好笑的看向康民,「那是人家徐濤自己練出來的,也不是你給練的,對了,徐濤腳腕受傷了,怎麼樣?」

金勝利笑著搖搖頭,「沒事,就是有些傷筋了,好好休息休息就沒事了,蒙隊長,我們徐濤什麼時候報導?」

蒙戰想了一下,「按照規定是越快越好,但現在人既然受傷了,那麼就暫時拖後一段時間,等傷好好你們給送去就行。」

康民滿臉笑的答應著,金勝利又道謝過,跟著康民離開了看台,站在看台上的蒙戰看著倆人消失的背影,臉色吧嗒一下沉了下來,一旁的李樹坤走到蒙戰身邊,「你呀,又把主任得罪了,小心他給你穿小鞋,那就不是個大度的人。」

蒙戰嗤笑一下,斜眼看向李樹坤,「我怕他?」說完拍拍身上桌子倒蹦上的灰塵,轉身往看台下走去。

回到衛生隊趙軍帶著徐濤檢查了一圈,腳踝沒事,但右手掌心掉了一大塊皮,肉都露出來了,而且大拇指也有些骨裂,好在裂縫很微小,只要好好養著不會有問題,趙軍邊處理徐濤手上的傷口邊破口大罵,徐濤揉了揉鼻子看著罵人罵的喘不上氣的趙軍,有些好笑卻又帶著點點感激,他知道趙軍都是為了自己,認識趙軍這些年還沒看見趙軍這麼生氣過,而一旁的金勝利則在倆人看不到的地方微微眯起了眼睛。

不管徐濤怎麼樣,畢竟代表的是地炮旅衛生隊,代表的是衛生隊的名譽,笑著安慰完徐濤的金勝利轉身離開了處置室,回到辦公室拿起電話開始給那些關係不錯的戰友打電話,一個目的,把沈軍的行為像閒聊似的脫口說出,一個又一個電話,等金勝利掛斷電話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金勝利抓起放在一旁的大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一缸水,放下水杯金勝利露出一絲笑容,笑中隱藏著點點狡猾,破船還有三棵釘,誰沒關係好的戰友?誰沒過命交情的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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