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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逃走中》作者:駱璃(全書完)

《老婆逃走中》作者:駱璃(全書完)


書名:老婆逃走中
作者:駱璃
 
作品簡介:
誰快來救救她∼∼
她只是出門買個晚餐,怎會在路上被人給「堵」到,
還是個一副要來跟她討債似的凶狠男人?她她她……她什麼都沒做啊!
面對如此危機,她立刻機伶的反問──「先生,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冤有頭、債有主,相信這位凶神惡煞的先生該不會用「強」的吧?
豈料經過一番交叉比對,外加有目擊證人信誓旦旦的指證,
證明了她真的是他口中那個既狠心、又絕情的勢利前女友耶!
天哪?怎麼可能?她完全沒有記憶耶!
更離奇的是,這個據說是被她遺棄的心酸前男友,
對她不僅沒有一咪咪的責怪,還是對她百般的呵護、千疼萬寵的,
讓她在他的溫柔呵疼下深深的愛上了他,想和他一起共度一生,
但,事情真如她想的這般單純嗎……


[ 本帖最後由 globe 於 2014-4-8 17:5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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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強烈颱風入境,入夜時分更顯得它的猛烈威力。

  斗大的雨水不停下著,較低窪的街道在短短的時間裡已被雨水淹沒,成了汪洋一片。

  強勁的狂風不斷吹掃著,將街道上的樹木吹得東倒西歪,樹葉四散飛落;商店招牌、交通號志、電線桿一個個耐不住狂風的吹掃而腰斬倒地。

  喬飛雪舉步維艱的在人行道上走著,任憑狂風吹亂她一頭烏黑的長髮,也任由大雨濕透她的一身,她只是抖顫著雙腳,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走著。

  腹部的劇痛讓她幾乎站不住身子,一身寬鬆連身吊帶裙的下半身已被刺目的鮮血染透,令人看了怵目驚心。

  瞬間揚起的強大陣風,讓她纖瘦虛弱的身子禁不住被狂風吹得直直往馬路邊退去,最後,她重心不穩的摔倒在人行道外的車道上。

  像只遭人遺棄的無助小貓般,她蜷縮成一團的躺在地上。

  緊緊抱著腹部,劇痛的感覺讓她幾乎就快要昏過去了,她慘白的臉蛋上滑下的早已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君瑞……」啞著聲音,她困難的喊著,但是卻有如蚊蚋般的微弱。

  她很想爬起身,但是虛軟劇痛的身體已經讓她完全沒了任何力氣。

  鮮血不斷沿著她的體內大量流出,她的視線逐漸變得模糊,「君瑞……」她彷彿看到眼前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於是她用盡最後的力氣,伸手想去抓住那道身影。

  當然她撲空了,隨後她眼中所產生的幻象也漸漸淡去。「別走……」無聲的喊著,意識漸漸抽離,一雙明眸也緩緩閉上。

  她逐漸失溫的身體就躺在冰涼的街道上,任由風雨無情地侵襲著──在這淒涼的深夜中……
第一章

  倫敦──天空下著毛毛細雨,陰涼的空氣裡充滿了潮濕的味道。

  在這著名的校園裡四處可見到擁有歷史的古老建築,此刻正值上課時間,卻只有三三兩兩撐著傘來往的學生。

  將才買了一個多月的新車停好,喬飛雪撐著傘,快步走進這所世界聞名的大學裡。

  她有著一張清麗秀氣的臉蛋,雖然不是能令人驚為天人的美貌,不過她白皙透紅的膚色,配上精緻小巧的五官,給人有種倒吃甘蔗──愈看愈漂亮的沉淨之美。

  只不過……現在這張淨白的臉蛋上卻是鋪上一層怒火之色,將她耐看的清秀之美大大的打了折扣。

  腳上一寸高的鞋子在她重重的踩踏下,彷彿隨時都會被她的怒氣給踩斷似的──她所到之處,蹬蹬的腳步聲迴盪在長長的走廊上,讓經過她身邊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在二樓的某間教室前停下腳步,耳邊正好傳來規律的下課鐘聲,毫不遲疑的,她伸手推開教室後門,大步走了進去。「艾瑞克!」

  扯開嗓門,她大聲一喊,同時目光快速的在靠窗的桌位尋找到她的目標。

  蹬蹬的腳步聲再次響起,她快步走到一名英國男子面前。

  「你是……」被喚作艾瑞克的男子露出疑惑的目光,在喬飛雪的臉上打量了一次。

  「埃米莉的朋友!」打斷艾瑞克才要說出口的話語,喬飛雪狠瞪著艾瑞克。

  「埃米莉?」艾瑞克眉一皺,隨即哼笑一聲,臉上浮現出一絲嘲笑,「埃米莉的朋友找我有事嗎?我記得我前兩天應該已和埃米莉說得很清楚,我跟她之間已經結束了。」

  「你這個該下地獄的花心爛男人!」喬飛雪氣呼呼的罵著,瞪大的明眸因為怒火而顯得更加的清亮有神,「見一個喜歡一個,仗著自己家有錢,長得人模人樣就可以隨便亂來,把埃米莉對你的感情踩在腳下不屑一顧,你當她是無聊時才想起的玩具嗎?」

  聽著喬飛雪的指控,艾瑞克吹了一聲口哨,「怎麼?你是替她來找我算帳的嗎?」

  喬飛雪深吸一口氣,從隨身皮包裡掏出一疊的鈔票,毫不客氣的往艾瑞克那張輕浮的臉上重重砸了過去,「這是你給埃米莉的分手費,現在還給你,她不屑要你的骯髒臭錢!」

  被喬飛雪以錢砸臉,立刻引來周圍同學們的注意與指點,艾瑞克頓覺面子掛不住,臉色在瞬間沉下,「你竟敢用這種方式讓我在這麼多人的面前丟臉?」

  「既然敢把女人的感情拿來當遊戲玩,還怕丟什麼臉?」喬飛雪不屑的冷哼一聲,「這是你自作自受!」最好還會遭天譴,讓他過得生不如死!

  艾瑞克冷冷的笑出聲,微瞇著眼盯視著喬飛雪的怒顏,「埃米莉是心甘情願的,我現在對她覺得膩了,跟她分手有什麼不對?更何況……」掃了一眼散落一地的鈔票,「我給她這麼一大筆錢當作是謝謝她陪了我這幾個月,難道還不夠嗎?看我有錢就嫌我給得太少,想再多坑一點是嗎?還是……」

  啪的一聲,清脆的響聲響起。

  在艾瑞克的話還沒說完時,喬飛雪已揚起手,一個巴掌重重往艾瑞克的臉上揮下。

  下一秒,喬飛雪粗魯的揪起艾瑞克的衣領,怒氣滿滿的眼裡像是著了火似的,隨時都會噴出來燒傷人。「你再說一句這種不是人話的話試試看!」咬牙切齒的警告著。

  就說天下的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埃米莉那個笨蛋還不肯相信,現在呢?只是換得滿心的難過,而曾經愛過的男人竟能這麼逍遙的說出這種該死的話!

  艾瑞克伸手撫著自己被打的臉頰,目光一沉,不悅的回瞪著喬飛雪,「你這個女人,居然敢打我?」

  喬飛雪昂起高傲的下巴,「為什麼不敢打?像你這種連禽獸都不如的人,打你一巴掌還算是客氣了!」如果可以,她還真想對他揮個幾拳,「沒讓你當太監就算便宜你了!」這一句,她轉為中文粗魯的罵著。

  哼!是誰說英國男人都很紳士?像眼前這種惡型的敗類有的是!

  艾瑞克眉一擰,「你說什麼?」

  「我說什麼?我說的是中文,聽不懂是吧?」喬飛雪冷哼一聲,「有本事就去學中文,那你就會知道我罵了你什麼難聽的話!」

  「你……」艾瑞克一惱,手握成拳高高的舉起。

  就在他惱怒的想回敬喬飛雪一拳時,一股拉力突然制止了他!

  一轉頭,艾瑞克迎視上一雙深沉的黑眸。

  「夠了。」揚著無害的微笑,季君瑞看了一眼喬飛雪,再將視線落回艾瑞克的臉上,「男人打女人,未免太沒風度了吧?」他的聲音輕軟如風,但是渾身散發出來的強勢卻讓人不禁有股莫名的畏怯。

  艾瑞克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身份,一肚子被喬飛雪激起的火氣頓時消退了一半。

  瞧出艾瑞克的火氣漸退,季君瑞緩緩鬆開手,笑說著,「這樣才有一點英國紳士的風度。」

  艾瑞克用力甩了一下被季君瑞抓痛的手腕,臉色雖難看,卻只重哼一聲,且不發一語,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

  季君瑞轉向喬飛雪,用中文說著,「人家現在已經表現出他的紳士風度了,你是不是也該回應一下台灣女孩的氣度?」說著瞄了一眼還揪著艾瑞克衣領不放的那只青蔥小手,「嗯?」

  喬飛雪睨了季君瑞一眼,「難道就這樣放過他嗎?」她可不甘心!

  「這是你朋友和艾瑞克兩人之間的感情事,由不得你這個外人來管閒事。」

  「可是……」喬飛雪話才要出口,揪著艾瑞克的手就被季君瑞使力拉了下來。

  「凡事適可而止。」季君瑞很簡短應答著喬飛雪的不甘願,「不然吃虧倒霉的是自己,不必為了這樣的事,替自己招惹來麻煩。」

  喬飛雪還想再說些什麼,但這次季君瑞連給她開口的機會都沒有,手一拉,硬是將不甘願的喬飛雪給拖出了教室。

  「你放手啦!」輕喊一聲,喬飛雪用力甩開季君瑞握在手腕上的手。

  停住腳步,季君瑞轉身望著一臉氣呼呼的喬飛雪,平靜的面容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緒。

  「你管我這麼多做什麼?」瞪著季君瑞,喬飛雪不悅的問。

  「你以為我真的這麼想管你的閒事嗎?」扯扯唇,季君瑞似笑非笑的說:「要不是怕你惹出禍端傳回台灣,接著我的耳根子就會不安靜的話,我才不想管你。」

  「我才不相信你會怕被季爺爺罵呢!」重哼一聲,喬飛雪顯得非常的不屑,「你這個總是帶著假笑的陰險傢伙!」

  他一向我行我素,孤傲得像飛在高空的一隻鷹,彷彿別人的話都不是話,他只是照著他的想法自己走,一點也不在乎別人的感受,更不會去在意他的言行舉止是不是傷害到了別人。

  他會怕耳根子不安靜?她若會信他的話,那天就會下紅雨了!

  瞧著喬飛雪不以為然又氣嘟嘟的俏臉,季君瑞對於她對他的批評,只是揚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看來你似乎挺討厭我的?」

  喬飛雪細彎的柳眉一皺,遲疑了一秒,「像你這種傢伙,誰會喜歡你啊?」她的回答,模糊掉了他的問題重心。

  「是嗎?」季君瑞輕吁一聲,毫不在意喬飛雪的話,「不過有沒有人會喜歡我,對我來說,我根本一點都不在意。」

  「是啊!」他輕描淡寫的回答反而讓喬飛雪的火氣更旺了,「像你這種沒血沒淚沒感情的傢伙,怎會在意別人是怎麼看你的,反正你只要抱著你自大自傲的自戀狂心態過你的日子就好!」

  喬飛雪連珠炮似的反駁,讓季君瑞忍不住笑出聲。

  彎下身,他平視著矮了他許多的喬飛雪,「看來你不是挺討厭我的,而是非常討厭我,說不定……還恨我恨得癢癢的?」

  撇撇唇,喬飛雪將頭往旁一偏,一副不想看到季君瑞的嘴臉的模樣,「恨你這種人根本就是浪費力氣和時間,因為你根本就不會在意!」說到最後,她有些氣虛,原本強勢的姿態也浮現一絲的軟弱。

  是的,他絕對不會在意的,就算傷透別人的心,他一樣是無動於衷,至少──他對她就是如此。

  季爺爺希望他和她能成為一對,所以和她的父母說親,結果在類似相親的晚宴上,他居然當著她、當著眾人的面,用他慣有的該死笑容,很堅決的反對了這件婚事,然後不顧在場詫異的眾人與氣壞的季爺爺,毫不留情轉身離開,讓她對他原本有那麼一點點的好感也在瞬間化為烏有。

  留在她心上的,就只有氣惱與難過。

  從沒人敢這麼對待她過──這樣當面毫不留情的回絕,還說了傷了她的話……

  她不否認在優渥環境下長大的她,或許有著她自己察覺不到的大小姐任性脾氣,但是她絕不會亂發脾氣,不會仗著自己優越的家世去欺負別人、嘲笑別人,更不會是那種拿著大把鈔票當喝開水般亂灑亂花的驕縱女。

  這樣的她,身邊其實不乏有追求的男人,然而他卻懶得多看她一眼,就在大庭廣眾下,毫不留情的否決了她,讓她很難堪。

  只是不知為什麼,或許只是嚥不下這口氣,所以當她得知他在英國唸書時,才正念大二的她,不顧一切從學校休學並飛來英國,跟他念同一所學校。

  一年過去了,她和他在學校碰面的機會其實很少,就算碰到面,她和他也說不上幾句話,甚至有時連話都沒說,只是無視對方的擦肩而過。

  有時想想,她也覺得自己當初的決定很愚昧──她這麼隻身跑來英國唸書,根本不是為了想唸書而唸書,只是為了向一個曾當眾讓她丟臉難堪的男人看看她的成就罷了。

  更重要的是,她到英國一年了,和他碰面那麼多次,她居然還沒勇氣向他討回當時的公道──她什麼都沒做,就這樣在英國虛度了一年。

  她──真是個十足的大笨蛋!

  「怎麼發起呆來了?」瞧著喬飛雪陷入了自己的思緒,季君瑞輕聲喚著她。

  他的聲音輕輕飄進了喬飛雪的耳裡,讓她飛遠的思緒立即拉了回來。

  近距離看著季君瑞迷人的笑容,有那麼一瞬間,喬飛雪還沒完全回神的思緒已因他的笑容,讓原本穩定的心跳突然失控的狂跳了好幾下。

  「不關你的事!」喬飛雪略微慌亂的伸手推開季君瑞,推開了彼此只有一步不到的距離。

  只要再貼近幾公分,他的唇就要碰到她的了……

  所以她的臉頰莫名的躁熱起來。

  「怎麼了?」無視喬飛雪的推距,季君瑞又往前走了一步,再次拉近彼此的距離,「你看起來很緊張,臉也紅紅的,是發燒了嗎?」說著再次彎身,用不解的神情細細打量著喬飛雪的面容。

  「你別老是靠過來,很熱!」喬飛雪輕喊一聲。

  這一次,她沒推開季君瑞,只是睨了他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問她是不是發燒了?哼!她才不信他會突然大發善心,關心起她來,他一定是故意想戲弄她,可惡!

  「你要去哪裡?」站直身子,季君瑞對著喬飛雪的背影問著,「你的教室應該不在那個方向吧?」

  喬飛雪倏地停住腳步,回頭望著季君瑞,「我去哪裡應該不用你管吧?」

  季君瑞一笑,雙手插進口袋,一派悠閒的模樣,「確實是不關我的事,不過你爸媽曾經拜託過我,要我好好看著你,別太過貪玩不顧學業,雖然不想管你,不過長輩交代的話,我也得意思意思照做一下,不然下次聯絡上,要是他們向我問起你的近況,我可不知該怎麼回答。」

  喬飛雪眉一擰,冷冷的回應,「隨便你說,你一向都是只顧著自己的傢伙,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就說我愛玩,幾乎都沒到學校上課;或是說你根本就沒碰到我,反正你從來都不會顧及別人的心情和感受。」而她,可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季君瑞輕吁一聲,沉吟了幾秒,「原來你還在介意我曾當面拒絕婚事的事?」

  「我才懶得去記那種事,更別說會去介意!」喬飛雪口是心非的應著。

  「是嗎?」

  緊抿著嘴,喬飛雪恨恨的瞪著季君瑞,接著不發一語的離開。

  這一次,季君瑞沒再出聲喚住她,只是靜靜站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逐漸在他的視線裡變小、消失。

  而在他的唇邊,那笑意卻是愈來愈深,沉斂的眸光讓人看不出他此刻到底是在想些什麼。

  紛飛的細雨依舊不停的下著……

  懷裡傳來的微微震動感覺,讓季君瑞小快步走出熱鬧的派對會場,站在泳池邊,他伸手從懷裡掏出手機。

  看到來電號碼的顯示,是陌生的,他微微遲疑,按下通話鍵,「哈羅。」

  「季君瑞嗎?」電話那端傳來一個怯怯的中文女聲。

  季君瑞輕應一聲,「我是。」

  「我是飛雪的朋友,趙允潔。」

  季君瑞微微皺眉,「有事嗎?」飛雪的朋友怎會有他的手機號碼?

  「不知道你現在……有沒有空?」電話那端的趙允潔還是小心翼翼的問著,好像是怕自己說錯一句話,就會激怒電話這一頭的人似的。

  季君瑞瞄了一眼屋裡狂歡的一票人,輕喟一聲,「有什麼事就直說。」

  「那個……」趙允潔遲疑了幾秒,才緩緩開了口,「你可以過來我這裡一趟,把飛雪帶回家嗎?」

  「去你那裡,把飛雪帶回家?」季君瑞眉一挑,心頭倏地閃過一絲莫名的不安感,「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事,只是……飛雪喝醉了。」

  季君瑞聽到這樣的答案,才吊高的心立即放下,「你不能帶她回家嗎?」

  「她醉得不省人事,我只有一個人,扛不動她。」趙允潔的語氣裡帶著軟軟的祈求,「而且……」

  「而且什麼?」捺著性子,季君瑞等著下文。

  「剛才飛雪鬧了一下,結果跟隔壁桌的客人起了爭執……」

  皺起眉,季君瑞的心一沉,「她出手打人鬧事了嗎?」瞧她今天毫不客氣的找艾瑞克理論的情況看來,她會出手打人似乎並不是件無法預料的事。

  「不是這樣的!」季君瑞的話立即引來趙允潔慌張的否認,「是對方先動手,還辱罵了飛雪,飛雪一時氣不過,又是在酒醉不清醒的情況下……才會拿酒杯砸了對方的頭!」愈說她的聲音愈小聲。

  季君瑞對天翻了個白眼,「現在呢?是要我去哪裡把她帶回去?」心裡頓時有了最糟的猜想。

  「呃……警局。」

  吁口氣,季君瑞語氣平穩的說:「知道了,我待會兒再打這個號碼給你,你再告訴我是在哪個警局。」說完匆匆掛上電話。

  「怎麼突然跑出來了?」一個聲音從身後響起,「還是不習慣這麼吵鬧的環境嗎?」

  季君瑞轉身,迎視著一臉笑意,從屋裡走出來的霍智軒,「沒什麼。」

  「在講電話?」霍智軒看了季君瑞手中的手機一眼,「該不會又是你爺爺打電話來煩你了吧?」

  「不是。」季君瑞揚著笑,笑裡透出一絲無奈,「是飛雪的朋友。」

  「飛雪?」霍智軒愣了一下,「你是說你那個小未婚妻?」

  季君瑞微微皺眉,「我跟她沒婚約,你別亂把我和她之間的關係定位。」糾正著。

  「這是遲早的事。」霍智軒聳聳肩,說得很理所當然的樣子,「以咱們這種家世,婚姻通常是由不得自己的。」

  季君瑞輕吁一聲,對於好友的話全無興趣反駁,「我先走了,你跟他們好好玩吧!」

  「你要先溜了?不是吧?今天可是來幫溫妮慶生的,你這麼跑掉……」

  「我有點事得馬上去處理。」打斷好友的話,季君瑞有些煩躁的說。

  「怎麼了?」發現到季君瑞不太對勁的表情,霍智軒關心的詢問:「該不會是飛雪出了什麼事吧?」

  「她喝醉酒,和別人起了爭執,好像還把人給打傷了。」

  「不會吧?」霍智軒訝異的睜大眼,「她有這麼凶悍嗎?」曾經在學校見過那個女孩幾次面,她看起來文文靜靜的,雖曾耳聞她凶起來時似乎挺辣的,不過動手打傷人……這似乎就有點過火了吧?

  「喝醉酒時,還會有理智嗎?」季君瑞反問。

  「說得也是。」霍智軒歎口氣,「我家的老爹也曾因喝得爛醉,搞不清楚東南西北,差點跟別的幫派火並了。」

  季君瑞一笑。

  霍智軒的父親是黑道大幫派的老大,為人豪爽海派,而且總是以和為貴為前提,處理幫內幫外的所有事務,很得黑道人士和幫內兄弟的敬重,唯一的缺點就是愛貪杯中物。

  這就罷了,要命的是每次喝醉總會引起大亂,也就是所謂酒品不好,老是會亂發脾氣,甚至動刀動槍的,嚇得大夥兒都快掉半條命了。

  「那她現在人在哪裡?」霍智軒表達著他的關心,「她出手傷了人,需要我出面幫忙解決嗎?」他老爹的勢力可是遍及五大洲,只要不是鬧出人命,相信只要他老爸一通電話,應該都可解決的。

  「不用了。」季君瑞搖搖頭,婉拒了霍智軒的好意,「她人在警局,她朋友通知我去把她送回家,所以應該沒什麼事了。」

  「那好吧!」霍智軒點點頭,「你快去吧!如果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再通知我一聲。」

  「嗯。」季君瑞微微頷首。

  和趙允潔通了電話,問清楚地址後,季君瑞開著自己的跑車快速趕到警局。

  在警察的指引下,他很快就看到趴在角落辦公桌上,醉得幾乎不省人事的喬飛雪。

  「季君瑞嗎?」坐在喬飛雪身邊的趙允潔一見他走來,連忙起身打招呼。

  季君瑞很快就認出她的身份,看了一眼睡得昏沉的喬飛雪,他的眉頭微皺,「我剛問了一下警員,他們說你們沒事可以走了。」

  「嗯。」趙允潔點點頭,「因為是對方不對在先──他們先出言調侃飛雪,還拉著飛雪說要帶她夜遊什麼的,飛雪不肯,跟他們起了爭執,後來他們老羞成怒出手打人,飛雪拿酒杯砸他們算是自衛傷人;加上對方好像還是有前科的小混混,酒館的服務生和老闆都有幫忙作證,所以警察只是備個案,並未用刑事傷人的案件來處理。」

  季君瑞點點頭,「你們沒受傷吧?」

  趙允潔搖搖頭,看了喬飛雪一眼,「不過飛雪好像跟他們拉扯時有被他們的人打到,不過應該沒什麼大礙。」

  「沒事就好。」季君瑞輕吁著氣,一路而來的莫名擔心在此刻終於放鬆下來,「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趙允潔婉拒了季君瑞的好意,「我有打電話請我室友來接我,我想應該快到了。」

  「好吧!那我先帶她回去了。」

  「嗯。」趙允潔點點頭,隨即將手裡一直抓著的手機遞到季君瑞面前,「這是飛雪的手機,幸好她手機裡存有你的號碼,不然我也無法聯絡到你。」

  季君瑞接過了手機,隨手往口袋裡一塞,隨即伸手要扶起趴在辦公桌上沉睡的喬飛雪。

  「嗯……」喬飛雪咕噥的發出囈語,「別吵我……」

  季君瑞緊抿著唇,扶起喬飛雪醉沉了的身子,想將她扛在背上。

  「我來幫你吧!」

  「謝謝。」使了點力,季君瑞穩穩的背著喬飛雪站起身。

  「真是麻煩你了。」趙允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好好照顧一下飛雪,她很在意你的。」

  季君瑞回以一個慣有的微笑,「是嗎?」這個打從他拒婚後就沒給他好臉色看過的女孩,會在意他嗎?

  「你別看她平時好像對你愛理不理的,其實那只是她的自尊心作祟罷了。」趙允潔輕歎一聲,看著兀自趴在季君瑞背上睡得香沉的喬飛雪一眼,好笑的說:「就是因為你,她才會喝成這個樣子!」

  季君瑞微微皺眉,「什麼意思?」她聽不懂趙允潔話中的含義。

  「下午她應該是為了我的事,跟你吵了一架吧?」

  季君瑞回想起下午的事,「你是埃米莉?」

  趙允潔點頭,繼續說下去,「剛才在店裡,我從飛雪口中得知她跑去找艾瑞克想替我打抱不平。」輕歎一聲,隨即對季君瑞揚起一抹微笑,「不過謝謝你,幸好有你在,阻止了飛雪的衝動。」

  不然以喬飛雪的個性,再繼續鬧下去,明天校園裡可能就會人盡皆知了。

  「艾瑞克那人不是個好東西。」季君瑞平心而論的說著自己的想法,「你在他身上吃了悶虧,飛雪會替你強出頭也是出自她的善意,只不過……那個傢伙不是好惹的對象!」

  聽聞艾瑞克的老爸生意雖然做得不算很大,但有些是見不得光的偏門生意,所以身邊認識的人不乏混黑道的兄弟,如果應付不好,招惹來不必要的災禍,那可是得不償失。

  趙允潔同意的點頭附和,「飛雪就是這樣,正義感過強,而且自尊心也很強。」看了一眼趴在季君瑞背上繼續熟睡的喬飛雪,「尤其是在你面前,她總是勉強自己,把自己武裝得太過堅強,實際上……她的內心是很脆弱的。」

  「我知道。」季君瑞應了一聲。

  雖然他並不瞭解喬飛雪,不過這不代表他看不出每次她看他的目光,還有對待他的態度就是不一樣,總覺得在她強勢的姿態下常會不經意流露出不安與緊張,看來完全是不協調、不自然。

  「老實說,你當眾拒絕了跟她的婚事,在飛雪心裡是真的留下很大的傷害。」趙允潔繼續說下去,「或許你真的不喜歡飛雪,對她沒感覺,不過你當眾拒婚似乎就有點過分了。」站在飛雪好友的立場,她忍不住替好友抱起不平。

  季君瑞扯扯唇,「飛雪跟你提過我和她之間的婚事嗎?」

  「嗯。」趙允潔沉吟幾秒,帶著保留的口吻說著,「我是來英國唸書才認識飛雪的,雖然我和她認識的時間不長,她也沒在這方面多說什麼,但我感覺得出,她其實真的很在乎你。」加重語氣重申一次。

  季君瑞沉吟了一下,看了趙允潔一眼,「你是說……飛雪喜歡我嗎?」這一點,他心裡多少有點明白。

  他的身邊不乏有女性圍繞,每個人看他的目光都是一樣的──是那種帶著熱切與貪婪的神色……只是因為他富裕的家世和有型的外表。

  而飛雪,她也是個富豪千金,從小什麼都不缺,所以她絕對不會貪圖他的家世,若是她迷戀他的外表……似乎又不是那麼一回事。

  她看他的目光沒有那種熱切與貪婪,但也絕對不是一般毫無迷戀的普通神情,總覺得……她看他的那種目光有種說不上來的特別。

  或許看在別人眼裡並沒什麼不一樣,但對他來說,就是有那麼一點點的與眾不同;他沒細想過,只是很簡單的把它歸類在她或許也喜歡他的這一點上。

  「你難道都沒這樣的感覺嗎?」趙允潔好奇的打量著季君瑞。

  季君瑞一笑,「你是飛雪的好友,多少應該知道,打從我拒絕了婚事,她就視我為仇人,每次遇到我總是視若無睹,不然就是跟我針鋒相對。」

  「飛雪這麼對你,只是在保護自己,她不想再被你傷害。」趙允潔是這麼認定著,「她不是個容易向人說心事的人,包括我,她也從來不說,但我多少還是感覺得出來,不然她今天不會因為跟你鬧得不愉快,就拉著我出來喝得酩酊大醉,而且三句話不離你的名字。」

  「是嗎?」

  「你不能再考慮看看你們兩人的婚事嗎?」趙允潔用著勸說的口吻問著。

  季君瑞輕喟一聲,似笑非笑的應著,「結婚這件事,對目前的我來說,是不列入計劃的。」他還年輕,不覺得在這個時候拿婚姻綁住自己是件聰明的事,更何況這門婚事還是由旁人幫他決定的。

  他不喜歡他的人生是操縱在別人的手中,他不想順著別人的意思過活。

  「就算是如此,我也希望你能對飛雪好一點。」聽到季君瑞這麼回答,趙允潔歎息一聲,「夫妻做不成,總可以當朋友吧?」感情的事勉強不來,這點她可是有深刻的體會。

  「我知道。」季君瑞笑了。

  「我朋友來了。」趙允潔望著遠遠駛來的一部車,「飛雪就麻煩你照顧了。」

  「嗯。」目送趙允潔上車離開,季君瑞轉頭看著趴在自己肩上睡得香沉的喬飛雪,唇邊忍不住揚起一抹溫柔的笑。

  踩著緩慢的步伐,他背著喬飛雪朝自己車子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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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睜眼,映入視線裡的是陌生的環境,混沌的思緒閃過一道警訊,讓喬飛雪連忙跳起身。

  「痛……」一起身,疼痛欲裂的腦袋令她頻頻倒抽著氣,雙手捧著頭,按壓著太陽穴以解除宿醉帶給她的頭疼。

  過了好一會兒,疼痛稍微解除,她轉眼看看自己所處的環境——寬敞的房間裡擺設很簡單,中性的色調看不太出是男性,還是女性的房間。

  這裡不是越允潔的宿舍,更不是她的住處,那這裡……是哪裡?!

  努力回想著昨晚她昏睡前的事,她只記得喝了不少酒,和允潔吐了不少苦水,也對允潔說了不少訓話,沒多久她似乎跟著幾個陌生男人起了爭執,然後……然後呢?

  拍拍仍然作疼的腦袋,她的臉皺成一團。

  嘖……她實在不怎麼記得接下來發生什麼事了,不過不管發生什麼事,她應該都跟允潔在一起不是嗎?但是現在……允潔人呢?

  該死的!她該不會酒後亂性,隨便跟著陌生人走吧?

  念頭才閃過,她一驚,連忙低頭一瞧,看著自己的衣服還好好穿在身上,除了凌亂一點似乎沒什麼異狀,這才放心的鬆了一大口氣。

  幸好!應該……沒發生無法挽回的事!

  只是……這裡到底是哪裡?

  念頭又轉了回來,她再次掃視這個房間,最後下床,走出房間,安靜的走道沒半絲聲響,令她的眉頭微微一蹙——屋子很大,獨棟兩層樓的建築,裝潢也很簡單,看起來並沒有特意裝飾這間大屋。

  不過雖然屋子有些空蕩,但是能在倫敦這塊土地上擁有這麼一棟大房子,可見屋主應是有頭有臉的紳士富豪。

  穿這走廊,沿著樓梯走下一樓,緩步來到餐廳,看到椅子上坐著一個人,正背對著她悠閒看著報紙喝咖啡。

  遲疑了一下,喬飛雪深吸了一口氣,輕輕的對著那道背影開口,「請問……」

  「你醒了?」喬飛雪的話還沒說完,坐在位子上的季君瑞已開口。

  「嗯。」喬飛雪輕應了一聲,隨即眉頭微微皺起——這個聲音……有點熟悉?而且這個背影也熟悉……

  伸手揉著太陽穴,喬飛雪低低哀叫一聲——老天!她是不是頭疼到完全沒有判斷能力了?

  「如果頭疼,廚櫃裡有濃茶,你自己泡著喝。」

  「可是……」

  「怎麼?」季君瑞轉身望向喬飛雪,「有問題嗎?」

  一接視到季君瑞的眼,喬飛雪的身子在瞬間一僵,臉上充滿驚訝,「是你?!」該死的!看來她頭疼到沒有判斷能力,而是真的是事實!

  眼前這男人是她打死都不可能忘記的人!

  「怎麼?看到我需要這麼驚訝嗎?」望著喬飛雪傻愣的神情,季君瑞好笑的問。

  「我當然驚訝。」喬飛雪回應得很理所當然,「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裡是我家,我不該在這裡的話,應該在哪裡?」

  喬飛雪怔愣著——這裡是他住的地方?轉眼又掃視了周圍環境一眼,這裡是他住的地方似乎一點都不奇怪,畢竟他家財大業大,要在倫敦市擁有這麼一棟豪華大屋是輕而易舉的事,不過……

  「我怎會在你這裡?」她提出清醒後一直存在心裡的疑問,「我明明和允潔在酒吧裡喝酒……」邊說她邊回想著昨晚的事。

  「忘了嗎?你喝醉還跟人起爭執,把對方打傷,最後還鬧上警局。」瞧著喬飛雪一臉苦思回想的模樣,季君瑞出聲提醒她:「後來你朋友從你的手機找到我的電話,打電話要我把你送回你的住處,不過你這個大小姐醉得連鑰匙都不知丟到哪裡去了,我只好先把你帶回我家。」

  季君瑞簡單的敘述讓喬飛雪混沌的腦子逐漸運轉起來,也慢慢想起了昨晚的事。

  「想起來了嗎?」看著喬飛雪皺成一團的小臉,季君瑞忍不住勾起一抹微笑。

  喬飛雪撇撇嘴,「那對方人呢?」她想起自己出手打人的經過,忍不住關心的問。

  姑且不論誰是誰非,她打傷人本來就不對,要是還不聞不問,就真的很惡劣了。

  「沒什麼,警方已經出面解決了。」季君瑞淡淡的回答,「你放心,不會吃上官司的。」

  喬飛雪輕吁一口氣——沒鬧出大事就好,不然她打傷人吃了官司就完蛋了,事情勢必會傳回台灣到爸媽耳裡,那她在這裡唸書就不是件自由、輕鬆的事了。

  發現喬飛雪鬆了一口氣,季君瑞加深了笑意,「既然害怕惹出事來,做事就不要這麼衝動。」這個小姐原來也會有害怕,緊張的時候。

  「不用你管。」喬飛雪輕哼一聲,裝出一臉不屑的樣子。

  「確實是不用我管。」微微頷首,季君瑞應得很順。

  但他的回應卻是讓喬飛雪一愣,頓時露出沒話可接的窘樣。

  瞄著喬飛雪的反應,季君瑞輕吁一聲,「收斂一下你的衝動脾氣,免得哪天真的惹出事情,誰也救不了你。」替她找了個台階下,「剛才鐘點傭人替你做了一份早餐,過來吃吧!吃完去找你的鑰匙,我送你回家。」

  盯著面前還微微冒著熱起的粥品,又瞄了一眼季君瑞面前的西式早餐,喬飛雪心裡頓時滑過一段暖流——因為她宿醉,所以他特地要鐘點傭人替她煮粥嗎?

  不論他心裡是怎麼看待她的,但是光他這分體貼、細心,就讓她的感情不自主往下陷落了。

  「怎麼?這種清粥讓你吃不下嗎?」望著喬飛雪動也不動的模樣,季君瑞忍不住問。

  「沒有。」喬飛雪拿起湯匙慢慢吃了起來。

  靜靜瞧著喬飛雪,季群瑞將目光落回到手邊的報紙內容,但他沒發覺自己唇邊的笑意飽含著屬於他溫柔的味道。

  一陣門鈴聲響起,沒一會兒鐘點傭人走來,「少爺,老爺來了。」

  季君瑞眉一擰,爺爺跑來英國找他?!

  眼一轉,就見一個身體硬朗的人緩步由外走了過來。

  「爺爺,你怎麼跑來英國了?」季君瑞聲音平淡的問。

  「前兩天到法國分公司開了一個會議,就順道過來看看你。」季克豪的聲音中氣十足,看上去一點也沒年近七旬的蒼老樣,反而如同五十多歲的人般健康且爽朗。

  「我很好,你沒必要特意來看過。」

  「我想跟你這個寶貝孫子一起吃個飯都不行嗎?」季克豪呵呵一笑,「咱們祖孫倆可是很久沒見,更別說是同桌吃飯了。」

  季君瑞淡然一笑,「就只是找我一起吃飯嗎?」他可不這麼想。

  他又不是不瞭解爺爺——對於那種一家同桌吃飯的和樂,爺爺可是沒什麼興趣,打從他有記憶以來,他幾乎沒跟爺爺、爸爸、媽媽一起同桌吃過什麼飯,就算有,也是在公共場合的宴會上才會看到他們一家同時出現。

  「還有一個客戶的女兒。」被孫子一眼看穿心思,季克豪也不隱瞞的說了實施,「那個南盛集團,你應該有聽說過吧?」

  「那又如何?」季君瑞懶懶的應著,一雙眼瞟了一眼坐在角落靜靜低頭吃粥,卻是不發一語的喬飛雪。

  「南盛的蘇總裁有個女兒年紀跟你差不多,我見過一次,長得挺漂亮也挺乘的,她人現在也在英國……」

  「我知道,蘇雯吟。」打斷爺爺滔滔不絕的介紹,季君瑞很散漫的應著,「再過兩個月她就會轉到我們學校,這幾天學校裡都在傳她的事。」他一向對這種事沒什麼興趣,哪個國家、哪個有錢人家的小孩來學校就讀根本就不關他的事。

  不過這次他會注意的原因是這個蘇雯吟實在太高調了——人都還沒來報到,她的老爸就捐了一筆可觀的資金給學校,不僅讓學校開始規劃再蓋一棟新的教室大樓,還多增設了許多輔助金、獎學金之類的。

  據說學校因蘇雯吟的父親大方捐款,還接受要求要替蘇雯吟在學校打造一間專屬休息室,讓她在空檔沒課時,可以有個不受外人打擾的地方,讓她得到充分休息。

  「你知道雯吟呀?」季克豪笑瞇了眼,「那就好辦了。到時你就跟我一起和雯吟吃個飯,你也可以多跟她說說有關學校的事……」

  「最好讓她對我產生興趣,最後能談上親事對吧?」再次打斷季克豪的話,季君瑞完全看穿爺爺的心思。

  季克豪呵呵笑著,「你知道就好,那個南盛的財勢雄厚,我們跟他們若能扯上關係,可是有利而無一害。」

  「所以你就開始打我的主意,要我當成利益上的武器嗎?」

  「你們年輕人見見面,你就當是學長照顧學妹,有什麼不好的?」

  季君瑞瞄了一眼季克豪,很坦白的應著,「最好是照顧人家照顧到床上,然後來個生米煮成熟飯,皆大歡喜是吧?」

  面對孫子這般露骨的回應,季克豪微微一怔,反而不知該怎麼回答了。

  「你可真會見風轉舵。」不等爺爺再開口,季君瑞冷冷一笑,又繼續說了下去,「看誰家有女兒,你都要動這種歪腦筋。」

  「誰教你當初不要飛雪?」季克豪輕哼一聲,一點也不覺得自己這樣的想有錯,「不過這樣也好,人家雯吟的條件可是比飛雪更好,更何況以飛雪他們家現在的狀況……飛雪?」說到這,不經意的目光一轉,就見縮在餐桌一角低頭沒吭聲的喬飛雪,頓時到了嘴邊的話都止住了。

  聽到季克豪驚訝的叫喚,喬飛雪這才微微抬頭,「季爺爺。」擠出一絲微笑,打了一聲招呼,「好久不見了。」

  迎視著喬飛雪的笑顏,季克豪臉上的笑容有著不自然的尷尬,「你、你來找君瑞啊?」

  「她昨天在我這裡過夜。」搶住在喬飛雪答話之前,季君瑞替她回答,「所以你認為呢?」

  聽到季君瑞這麼說,季克豪的臉色微變,「你、你們兩個……」

  「飛雪,吃飽了嗎?」沒理會季克豪臉上的錯愕表情,季君瑞揚著溫柔的笑意,起身走到喬飛雪身邊,「吃飽了,我們得趕快去學校上課了。」

  「走吧!時間來不及了。」伸手拉起喬飛雪,季君瑞臉上的溫柔不變,「要是沒吃飽,到學校我再陪你去買東西吃。」說著伸手摟著她,狀似親密的走向大門。

  「君瑞!」季克豪連忙叫住準備離去的孫子。

  「爺爺,我要趕去學校上課,沒空陪你了。」季君瑞頭也不回的應著,「你就一切自便吧!」摟著穿好鞋的喬飛雪,快步離開了屋子。

  一走出屋子,喬飛雪連忙掙扎的離開了季君瑞的摟抱。「為什麼要說那種模稜兩可的話?」停住腳步,睨視著季君瑞。

  「你剛才應該聽得很清楚我爺爺要我做什麼事。」迎視著喬飛雪不悅的神情。

  季君瑞卻是一臉的輕鬆笑意。

  「所以呢?」睜大眼,喬飛雪有些不敢相信的問著,「你拿我當擋箭牌嗎?」

  他不是不喜歡跟她扯上一點關係嗎?但現在他卻因為不想去參加那場變相飯局,就可睜眼說謊,自顧跟她摟摟抱抱的欺騙他爺爺,讓他爺爺誤會以為他們已是一對嗎?

  季君瑞輕吁一口氣,收起唇邊的笑意,「如果要我說實話,確實如你所說,剛才我只是拿你當擋箭牌而已。」

  「你……」季君瑞坦誠的實話讓喬飛雪肚子裡的一股火在瞬間往上冒,手一揚,她毫不猶豫的往他的臉上揮下。

  然而他的動作更快,牢牢扣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

  「放手!」喬飛雪氣呼呼的低吼,甩開他的鉗制。

  「如果我這麼做,傷害到你的自尊或是什麼……」季君瑞端起正經神色,很認真的說:「我向你道歉。」

  他認真的道歉態度讓喬飛雪頓時愣住——他向她道歉?他是真的在向她道歉嗎?

  「我向你道歉,你有必要這麼驚訝嗎?」瞧著喬飛雪一臉怔然的神情,季君瑞微微笑了。

  她的反應還真是令他感到有一絲受傷——她居然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呆滯反應,難道他在她的心裡真有這麼糟糕嗎?

  或許就如昨晚那位趙允潔說過的——當時的他完全沒顧慮到她的心情,當眾拒絕他和她之間的婚事,真的對她造成了很大的傷害與隱影。

  「像你這種人,會向我道歉,確實讓人感到很驚訝!」鎮定下她訝然的心思,喬飛雪毫不保留的說出心底的想法,「你不是視我為瘟疫般的討厭且躲避嗎?既然如此,你就不需要向我道歉,你可以繼續對我做這些事,讓我徹底的討厭你這個人,最好能讓我恨透你,那這輩子我們或許就不會再見,這樣對你來說豈不是更好嗎?」

  聽著喬飛雪激動的說詞,季君瑞忍不住微蹙眉,「在你心裡,我的評價似乎真的很糟糕!」他不討厭她,甚至如果真能與她做朋友,他會喜歡上她的爽直個性。

  他並不意外她對他有著某種程度的排斥,只是這排斥超過了他的想像。

  「這句話應該是我來問你才對!」喬飛雪冷冷的反駁。

  口是心非大概就是在說她這種人——她的嘴裡雖然老是說著討厭他,但在她心裡,這分情緒卻是相反的。

  她從不否認她是喜歡他的,但是他對她的態度卻讓她很有自知之明。

  她和他是兩條平行線,永遠都不會有交集的一天,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坦承自己的感情,在他面前再受一次被拒絕的傷害呢?

  「我只說一次,」季君瑞刻意壓底嗓音,收起笑容,很認真的說:「我從沒討厭過你,我只是很不喜歡長輩們為了達到自己的某種利益,硬把我們兩個扯在一起,所以之前我當眾拒絕跟你的婚事或許真的傷害到你,對於這一點,我很認真的向你致歉。」

  凝視著季君瑞認真的表情,聽著他真誠的道歉,喬飛雪的心不由自主的狂跳起來,他是真的……不討厭她嗎?

  「還是不相信嗎?」瞧著喬飛雪傻愣的面容,季君瑞歎息一聲,說得很無奈。

  或許他對她的傷害真的很大,而且又在事隔這麼久才向也道歉,她會質疑他的誠意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相不相信,對你來說很重要嗎?」撇過臉,喬飛雪不再與他的目光相接,「反正對你來說,我的存在只是一個麻煩和困擾。」他都說了他不喜歡跟她牽扯在一起,縱使他真的不討厭她,但是他的這分心情還是讓她感到難受。

  說穿了,他不討厭她,當然,他也沒有喜歡她,他更不想因為她的存在而約束到他的未來。

  「沒你說的這麼嚴重……」

  「不管是不是我說的這麼嚴重。」在他還沒說出更令她難受的話前,喬飛雪急忙開口打斷,「總之你就是不想跟我有牽扯,不相跟我有任何關係,所以我們最好連朋友都不是,就當同校唸書的陌生人就好。」說完,她的心變得益發沉重起來。

  「用不著做到如此。」季君瑞苦笑了,她的反應及想法都太極端了。

  「反正是不是朋友並不重要。」喬飛雪一顆心緊緊揪攪著,「我只是個被你拒絕的人,這些日子以來,你從不曾在意過我的心情,現在你爺爺已經幫你找到新的對象,你還是去跟那個蘇雯吟好好相處,不必假惺惺的說什麼在乎我的感受,這樣只會讓我更加難受!」說完,毫不猶豫的大步離開。

  望著喬飛雪纖瘦的身影遠離,季君瑞的心情也跟著沉悶了。

  他沒追上去,因為他知道就算追了,也無法彌補他曾對她造成的傷害。

  她那微微顫抖的雙肩已很清楚的告訴他——她正在哭!她在他面前的強勢都是她的武裝,所以她更不希望讓他看到她的脆弱的一面吧?

  只是……為何他的心會這般的難受?

  他是真的不想傷害到她,他甚至還希望能跟她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友,只不過這似乎是他的一廂情願。

  心,沉沉的——這是第一次,他向來平靜的心受到了影響。

  抹著臉上的淚,喬飛雪快步走著,就在此時,一陣電話鈴聲響起。

  停下腳步,遲疑了一下,喬飛雪從口袋裡掏出手機。

  一見來電顯示是國際號碼,她連忙按下通話鍵,「喂……媽咪?怎麼這個時候打來給我……」話才說到一半,電話那端母親的聲音已經是泣不成聲。

  聽著母親抽抽咽咽的訴說著,喬飛雪的臉色頓時大變,腦中思緒呈現一片空白,握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著。

  心——摔跌到谷底,臉上的淚,想流也流不出來了。

  她的父親——破產了,現在不但一無所有,還背負著沉重的債務,並因重病而躺在醫院的加護病房裡生死未卜。

  這樣的惡耗來得太過突然,彷彿是在作惡夢般,讓喬飛雪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難道剛才季爺爺看她的眼神有點奇怪,原來……

  想到家裡的巨變,喬飛雪頓時亂了心神,她跑到路邊招了輛計程車——現在的她根本無心去管她與季君瑞的問題,她只想立刻趕回台灣,回到父母親身邊!
第三章

  喬飛雪不見了——雖然沒有特別去留意她,但這一年來,他總會在早上八點多,在學校的餐廳遇見她,她的習慣是買杯不加糖的咖啡和一個三明治當早餐。

  但是連續三天早上,他都沒見到她的身影——根據這一年來的紀錄,他從沒連續三天見不到她的人!

  坐在餐廳一角,他試圖從人群中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只是他待在這裡已近一個小時,還是沒等到人。

  「喂。」突然,一道聲音飄落。

  季君瑞收回視線,看著好友霍智軒大喇喇的在他身旁坐下。

  「你聽說了嗎?」霍智軒開口問著。

  「聽說什麼?」季君瑞懶懶的應著,學校裡的所有八卦,他都沒興趣知道。

  「你的小未婚妻出事了。」

  季君瑞眉一挑,「飛雪出事了?」聲音微揚。

  「她老爸的公司破產了,僅有的財產也全部被查封。」霍智軒繼續說著,「連人也倒下,被送到醫院,昨天凌晨已撒手人寰了。」

  聽著霍智軒的話,季君瑞的臉色一沉,眉頭也緊皺起來,「你是說真的?」

  「嗯。」霍智軒點點頭,「昨天我聽說這件事時,曾打電話回台灣確認。」

  「那飛雪人呢?」這是季君瑞唯一關心的事——難怪這三天都沒見到她,果然他的預感是真的。

  「不知道,應該是趕回台灣了吧?」霍智軒聳聳肩,一臉好奇的打量著好友,「怎麼?你突然關心起她來了?」

  「出了這麼大的事,關心一下也是正常的。」季君瑞不疾不大徐的回應。

  智軒的話讓他驚覺到自己的心情——他似乎太過在意飛雪了。

  「說得也是。」霍智軒輕吁一聲,「這種父母公司經營不善而出意外的事,在這個學校似乎發生過不少次,只是以台灣留學生來說,這兩年,你的小未婚妻應該是唯一一個。」

  季君瑞緊抿唇不語,難怪爺爺會要他跟別的女孩見面,原來是飛雪家出了這麼大的事……

  照智軒的說法,她勢必無法再在英國唸書,甚至可能連之後的生活都會出現問題,原來什麼都不缺,過得無憂無慮的她,現在突然變得副一無所有,她……承受得了嗎?

  不自覺的,他開始為她擔心起來,一顆心變得悶悶的。

  「對了,今晚威廉家要開派對,你……」霍智軒的話才說了一半,就見季君瑞忽地起身,「你去哪兒?」

  季君瑞沒吭聲,快速離開,走出餐廳,掏出手機,他從電話簿裡找到了喬飛雪的電話,按下撥號鍵,卻是直接進入語音系統。

  連撥幾通都是一樣的結果,於是他改變策略,很快找出前幾天與趙允潔的通話紀錄,立刻撥打出去。

  「哈嘍?」

  「是我,季君瑞。」

  「季君瑞!」趙允潔低呼一聲,「飛雪家出事了,她……」

  「我知道。」打斷趙允潔的話,季君瑞盡量口氣平穩的說:「我剛打她的手機都沒接通,她回台灣了嗎?」

  趙允潔遲疑了一下,「飛雪她……」

  「她還在英國是嗎?」聽到趙允潔的遲疑,季君瑞如此猜測。

  「飛雪要我別說出去,但我想有必要跟你說一聲。」趙允潔歎息一聲,「飛雪暫時回不了台灣了。」

  「為什麼?」

  「飛雪前兩天原本要搭機趕回台灣,誰知在路上遇到搶劫,她的包包被搶,所有的現金、提款卡、護照、機票和一堆證件都被搶了,現在她根本就回不了台灣,甚至連吃飯的錢都沒了!」

  「她現在人呢?」季君瑞追問著,沉悶的心情因為聽到這樣的消息,更加擔憂起來。

  「她昨天臨時找到一份打工,說是要賺到機票錢才有辦法回台灣。」趙允潔歎息連連,「我說要先借她錢,但她就是不肯接受,說什麼她這次回台灣後也不知何時才能回英國,所以……」

  「她現在去打工了嗎?」

  「嗯。」

  「你知道她打工的地方嗎?」得知地點,季君瑞掛斷電話,快步走向停車場,滿心都因擔心喬飛雪的狀況而無法平靜下來。

  低著頭拖地,喬飛雪靜靜清理著被客人打翻的可樂,突然一雙真皮皮鞋出現在她的視線裡,遲疑了一下,緩緩抬起頭,她迎視上一雙得意的眼。

  「喲!我說這是誰啊?」艾瑞克帶著輕蔑的笑,斜睨著喬飛雪,「原來是我們學校那個喜歡幫朋友打抱不平的珊卓大小姐啊!」揚高著音調,彷彿故意要讓餐廳裡的人都能聽到他的話。

  果然,許多用餐的人都忍不住將視線落在他和喬飛雪身上。

  喬飛雪低下頭,她很想反擊,但現在的她,不能!

  她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了,現在的她只是個窮途末路的人,所以她不能逞一時之氣,讓她可以賺錢買機票回台灣的機會給砸了。

  「抱歉。」深吸一口氣,她壓下心裡的不平情緒,「這位客人,這裡的地板很髒,麻煩您繞一下路,免得弄髒您的鞋子。」

  「什麼?你說什麼?」艾瑞克再次放大音調,「我聽不清楚你在說什麼。」

  「這裡的地板很髒,麻煩請從別的地方走,免得弄髒鞋子了。」耐著性子,喬飛雪稍稍提高了音量。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但是她卻沒本錢反擊他,她只能忍氣吞聲,什麼都不能做。

  「弄髒?」艾瑞克冷哼一聲,眼一轉,看到一旁的水桶,「好,我繞道走。」

  說完走到水桶邊,腳一抬,踢翻了水桶。

  看到艾瑞克的行徑,喬飛雪當下一怔。

  「居然把水桶放在這裡?」艾瑞克斜睨著喬飛雪,「現在害我不小心踢翻了水桶,鞋子都被弄髒了,你說該怎麼賠我這雙鞋?」

  喬飛雪臉色微沉,緊握著拖把的手,指縫關節都泛白了,「對不起。」低聲道歉。

  「一句對不起就算了嗎?」

  沉著氣,喬飛雪遲疑了一下,掏出揣在腰間的乾淨抹布,蹲下身想替艾瑞克擦拭皮鞋。

  艾瑞克腳一縮,讓喬飛雪的手撲了空。

  艾瑞克擺出高高在上的驕傲神情,語帶諷刺的說:「你之前不是很高傲嗎?你不是敢把錢砸在我的臉上嗎?怎麼?現在為了賺這麼一點錢,變得如此低聲下氣,你連自尊心都沒了嗎?」

  喬飛雪咬著下唇,不發一語——艾瑞克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狠狠刺進她的心裡,她想反駁卻無力反駁。

  事實就是如此,她現在一無所有,連身上僅有的財物都被搶匪搶走,她甚至連下一餐都沒著落!

  她就是被現實逼得放下所有自尊的在這裡打工,就算被恥笑、被欺負,她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毫無顧忌的反擊。

  因為她是真的很需要錢,很需要這份工工作!

  「怎麼?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嗎?」眼見喬飛雪沒有反駁,艾瑞克更是氣勢囂張的說:「你不是很會說話嗎?」

  「你到底想怎樣?」過了許久她才開口。

  艾瑞克冷哼一聲,「不怎樣,只是我的皮鞋被你弄髒了,你要怎麼賠我?還是說我該找你們的負責人談一談?」

  喬飛雪沉吟一下,「如果你要我賠給你一雙新鞋,我無能為力。」現在的她沒辦法逞強裝闊,更別說艾瑞克只是存心想為難她,根本不是賠不賠鞋子的問題。

  「無能為力?」艾瑞克笑出聲,話語中飽含恥笑的意味,「說得也是,聽說你爸爸破產了嘛!你現在身無分文,所以才會來這裡打工。」

  「既然你都知道了,就請別再為難我。」

  「為難?我為難你了嗎?」艾瑞克挑眉,「之前你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前拿錢砸我、罵我,你就給我面子了嗎?」

  「所以你現在是要找我麻煩嗎?」

  「怎麼說,那口氣我都嚥不下去!」

  喬飛雪深吸一口氣,口氣平穩的說:「你說個答案吧!」他今天刻意來找碴,她如果不給他一個滿意的結果,相信他是不會罷休的。

  「答案?」艾瑞克輕哼一聲,想了想,「好吧!別說我一個大男人欺負你這身無分文的窮光蛋,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賠我一雙新鞋,一是你得把我鞋子上的髒污給舔乾淨!」

  喬飛雪沉吟著——她就知道艾瑞克不會善罷甘休,要賠他一雙新鞋,她是真的無能為力,她身上只十鎊多英鎊,還是今早她向允潔借的。

  但是,要她舔乾淨他鞋上的髒污……遲疑著,她完全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突然,頭頂灑落一杯冰飲料,將她全身都淋濕了,同時也讓正在遲疑的她嚇了一大跳,當下驚呼一聲。

  仰起頭,就見艾瑞克的手中多了一大杯空的飲料杯。

  「還不能決定嗎?」瞧著喬飛雪被淋濕的頭髮,艾瑞克得意的笑了,「我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你就別浪費我的時間,否則你更是賠不起了。」

  「你……」

  喬飛雪還來不及把話說完,艾瑞克已順手搶過身邊經過的一名女子手中的冰咖啡,又往她的頭上淋下。

  頓時,好奇圍觀的人愈來愈多,細細的交談聲此起彼落的響著。

  低下頭,喬飛雪雙拳緊握,難忍的委屈淚水在她的眼中打轉著。

  額前的髮絲緩緩滴落下不知是咖啡還是可樂,就如同她眼裡落下的淚一般,無聲且無息。

  「還是無法做出決定嗎?」艾瑞克不耐煩的催促著。

  盯視著艾瑞克的鞋子,喬飛雪緊咬下唇——如果承受這樣的恥辱可以換來她的平靜,那麼她只能咬牙做了。

  她緩緩湊上臉,想要貼近艾瑞克的鞋,突然一隻大手伸了過來,緊扣住她的手。

  下一秒,她被一個強而有力的拉扯給拉起身,接著肩上被覆上一陣溫暖——一件寶藍色男用西裝外套已覆蓋在她被淋濕的身上。

  抬眼,她迎視上一張略帶怒意的俊顏,頓時她難過的心情獲得了溫暖的依靠。

  「開玩笑也要適可而止吧?」將她護在身後,季君瑞一臉慍色對著艾瑞克說著。

  「又是你?」艾瑞克眉一皺。

  「這樣欺負一個女孩,很好玩嗎?」

  「不關你的事。」

  「她是我的人,怎會不關我的事?」季君瑞語帶警告,「你欺負我的人,就等於是在侮辱我,這筆帳以後我會好好跟你算的。」

  艾瑞克冷哼,「你以為我會怕你嗎?」

  季君瑞扯扯唇角,似笑非笑的俊顏有著一抹危險的味道,「你認為季家的政商勢力,還奈何不了你父親的事業嗎?」

  季君瑞的話讓艾瑞克的當下氣餡消了一大半——他當然知道跟前這男人的來頭,以季家的財力,確實可以撼動英國的商業市場,更重要的是,季君瑞還有一個死黨霍智軒,霍氏家族的黑道勢力就連他父親都要禮讓三分的。

  所有真要得罪了季君瑞,對他來說只是自找苦吃。

  「沒話可說了嗎?」見艾瑞克沉默下來,季君瑞又開口了,「還不快向飛雪道歉嗎?」

  「不用了。」縮在季君瑞身後,喬飛雪輕聲說。

  她並不想計較,因為她知道以艾瑞克這種記仇的人,難保哪天她落單,他又會來找她的麻煩。

  季君瑞瞪視著艾瑞克,「這筆帳,我以後絕對會來找你慢慢算的。」撂下狠話,他轉身拉起喬飛雪的小手,快步走出這間速食餐廳。

  被季君瑞塞進他的車裡,喬飛雪急忙想下車。

  「你在做什麼?」

  「我還在上班……」低著頭,喬飛雪連看他的勇氣都沒有——她是真的不想被他看到她現在這種狼狽不堪的模樣。

  「你被搶走的皮包,剛才我已請智軒幫忙在找,相信晚點應該會有消息。」不理會她的話語,季君瑞逕自上了車鎖,將車子駛上街道,「到時你可以直接坐我家的專機趕回台灣,這樣就不必等到明早再去航空公司等機位,你也不必繼續打工賺機票錢了,一切等回到台灣再說。」

  靜靜的聽著季君瑞的規畫,他莫名的體貼讓她的心一酸,始終在眼裡打轉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的無聲墜落。

  從她認識他以來,他從未對她真心的笑過一次,更別說是關心了,但是現在,他遲來的關懷卻讓這三天以來無助到達極點的她,得到了無限的溫暖與感動。

  於是她的淚掉得更凶了。

  季君瑞沒再出聲,只是靜靜的開車,讓身邊的人盡情發洩出心中的悲傷,而他就只是靜靜的陪著她……

  快速沖個澡,換了一套乾淨衣服,喬飛雪從房裡走出來,看著坐在客廳等她的季君瑞。

  遲疑了一下,她緩步上前,輕輕開口,「謝謝你送我回來。」要不是他及時出現,她真的會被艾瑞克整得很慘。

  是他的出現,讓她不至於狼狽到淒涼的地步。

  剛才一路回來,他體貼的不說話,任由她靜靜的縮在座位裡,盡情抒發著這幾天來因家中巨變帶給她的打擊與難過。

  他適時的體貼讓她感受到有種依靠的溫暖,也讓她感覺到在此刻突然變得一無所有的她,還是有人願意伸出援手來關心她,不會現實到立即離她遠去。

  「剛才智軒打給我。」季君瑞淡淡牽起一抹笑,「你被搶走的皮包有消息了。」

  「找到了嗎?」季君瑞的話讓喬飛雪感到喜出望外。

  「晚點智軒會把皮包送來。」季君瑞輕吁一聲,看到她臉上露出開心的神色,心頭的沉悶感也鬆緩了一些,「不過你要先有心裡準備,皮包裡的錢已經沒了。」

  「我知道。」喬飛雪點頭,「我已經不求什麼,只希望找回我的證件和機票,讓我能順利趕回台灣就好。」

  現在的她真的不會再多奢望什麼,在這個時候,她只希望能快快趕回台灣送父親最後一程。

  「那你去把行李準備好吧!」起身走到喬飛雪面前,他輕柔的說:「等會兒智軒把皮包送來,我們就一起去機場,你搭我家的專機回台灣,嗯?」

  喬飛雪睜大眼,愣愣的看著季君瑞,「我們一起?」

  「我不放心讓你一個人回台灣。」季君瑞注視著喬飛雪,大哭過後的她,一雙眼又紅又腫,看在他的眼裡,竟有種讓他無法理解的心疼。

  是因為趙允潔之前對他說過的話,在他的心裡種下了一個因,讓他開始正視她、注意她,同時他也開始發現其實她真的是個很令人疼愛的女孩。

  她的率直不驕縱,與一般養尊處優的千金大小姐是不一樣的。

  「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她不敢再直視季君瑞那帶著溫柔神色的雙眼,「你以為我會再被搶嗎?只要回到台灣,就算再被搶,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反正我是否能再回英國還是個未知數,說不定……根本就沒機會再回來了。」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輕如蚊蚋,語氣飽含她的感傷。

  她不是個不解世事、不懂現實的人,家裡都已變成這樣,她當然不會天真的幻想看她還能再回到英國唸書,說不定連台灣的大學她都念不起了。

  她不敢祈求能念到大學畢業,反而擔心起以她現在的狀況,回台後她能找到一份像樣的工作來養活她和母親嗎?

  「先別想那麼多。」伸手揉揉她的髮,季君瑞輕聲安慰著,「季伯伯生前也很疼我,我也想回去送他最後一程;現在你家就只剩下你和季伯母,季伯伯的後事該是需要有人幫忙,有我在,你也比較能照顧季伯母吧?」

  季君瑞的話倒是提醒了喬飛雪——是啊!爹地和媽咪一向恩愛,現在爹地突然撒手人寰,媽咪一定非常傷心,她得分心照顧媽咪,所以爹地的後事若是有人能幫忙,對她來說也真的會比較輕鬆一些。

  「謝謝。」她再次開口向他道謝。

  「先去整理你的行李吧!」

  「嗯。」喬飛雪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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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處理完所有的事,已是兩個多里期後了。

  一早,喬飛雪穿著整齊——一身淺灰色套裝,再加上淡淡的粉妝,看來精神飽滿了許多;今天她得開始出去找工作了。

  父親公司的倒閉,所有名下的動產與不動產都被法院查封還債,她與母親只能臨時找了間老式的小公寓住下,面對現實壓力,她不得不放棄學業,開始找工作。

  「飛雪,先把早餐吃完再出門吧!」從廚房裡走出,林雅芬急忙叫住女兒,「我幫你做了三明治。」

  「我的面試快來不及了!」喬飛雪看了一下手錶,「先擺著,我晚上回來再吃吧!」

  「找工作固然重要,但是身體也得要顧著。」林雅芬一點都不接受女兒的說法,「你等等,我把三明治包起來,你在路上把它吃完。」

  看著母親忙碌的身影,喬飛雪淡淡的一笑。

  爹地的驟逝帶給媽咪很大的打擊,每日以淚洗面,茶飯不思,還因此昏倒了好幾次;不論她怎麼安慰,似乎都無法讓媽咪恢復過來。

  在爹地的告別式結束後,嫣咪又狠狠的痛哭一場,不過傷心就到此為止——畢竟傷心歸傷心,現實的壓力還是得去面對。

  「喏,記得在路上要吃完。」林雅芬將三明治和鮮奶準備好。

  「謝謝媽咪。」喬飛雪一臉笑意的接過母親遞來的早餐。

  「對了,君瑞不是說今天會陪你一起去找工作嗎?」林雅芬關心的問:「你不等他就先出門嗎?」

  「他剛打給我,說會晚幾分鐘到。」邊說邊穿鞋,「所以我到樓下去等他。」

  季君瑞陪她從英國回台後,一直陪著她直到今天。

  這些天,要不是有他在她身邊,或許她還不能從巨變中這麼快就恢復過來。

  「君瑞算很有心了。」提封季君瑞,林雅芬露出一抹寬慰的笑,「雖然之前他拒絕了你和他的婚事,但這次家裡碰到巨變,他卻是如此的幫忙,我想你爹地若是地下有知,應該會感到很欣慰的。」

  喬飛雪笑了笑,沒有搭腔——這些天,季君瑞什麼都沒她說,只是靜靜的在身邊陪著她,光是這一點她就很感激了。

  不論之前他對她有什麼傷害,都已不算什麼了,至少她已明白,他對她並非她想像的那麼討厭或排斥,或許之前真是她誤會他了。

  「不過他回來幫了我們這麼多天,他學校那邊應該沒問題吧?」林雅芬關心的詢問著。

  提到這一點,喬飛雪的心立刻一沉——是啊!當時季君瑞毫不猶豫的陪她回來,還在台灣待了這麼多天,學校那邊不知會有什麼反應?

  雖然她很開心有他的陪伴,但終究會有該分開的一天,她不希望他因為她而被學校做出懲罰,甚至因曠課太多而導致得重修或是退學的結果。

  「先別說這麼多了,你先下樓去等他吧!」

  「嗯。」喬飛雪點點頭。

  奔走了一個星期,喬飛雪總算在一間只有十多名員工的小公司裡找到一份會計助理的工作,新的生活到此終於全部底定。

  走出海鮮快炒店,喬飛雪一臉酡紅,俏臉上的笑意不減。

  找到了工作,雖然薪水不高,生活過得會很拮据,但至少是份穩定的收入,不用再擔心著下個月沒有地方住,三餐是否有著落。

  這樣的想法讓喬飛雪始終緊繃的情緒,終於得以放鬆。

  就因為如此,今晚的她很開心,在快炒店裡喝了好幾杯啤酒。

  「對不起。」一走出餐廳,她笑嘻嘻的對著身邊的季君瑞說著,「我現在窮得很,請不起你上高級餐廳吃飯,謝謝你這些天的幫忙。」

  「吃什麼並不重要。」季君瑞淡淡一笑,「重要的是,你看起來真的很開心。」瞧著她始終笑得闔不攏嘴的俏顏。

  「當然開心了。」喬飛雪很快的回應,「找了這麼多天,終於找到一份工作,下個月就會有薪水可以領,我怎麼不開心呢?」

  「你調適得還挺快的。」這是季君瑞在這些天來的觀察。

  從一個衣食不缺,生活優渥的千金嬌嬌女,在一夕之間變成一無所有,向來疼愛她的父親還離開了人世,面對這樣巨大的轉變,一般人大都會無法接受,可她卻在短短的時間裡讓自己振作起來,積極面對新的生活,新的環境,這樣的態度是很難得可貴的。

  「能不這麼快調適過來嗎?」喬飛雪苦笑,「如果我整天哭哭鬧鬧的,我爹地就能活過來嗎?我曾經擁有的一切就都能回來嗎?如果我一直讓自己陷落在自怨自艾的日子裡,我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辦?我若一個人就算了,但我不能不顧著我媽咪。」

  要不是因為還有媽咪得照顧,她或許真的沒辦法這麼快就站起來面對現實。

  「你能這麼想是最好的。」

  「能不這麼想嗎?」

  「如果你真能這麼想,那我就放心了。」

  喬飛雪愣愣的看著季君瑞帶笑的俊顏,一顆心倏地往下沉,「你是真的關心我嗎?」

  季君瑞遲疑了幾秒,點了頭。

  「為什麼?」喬飛雪有些不解的問:「之前的你,不是對我很不屑,連多看一眼都不願意嗎?為什麼你現在的態度改變了這麼多?」

  「難道你不喜歡我的改變嗎?」季君瑞不答反問。

  「不是不喜歡。」喬飛雪歎息一聲,「我不想被同情。」什麼人同情她都可以,唯獨他不行!

  她喜歡他,卻得不到他的感情,如今她遭逢巨變,他對她的態度卻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如果這純粹只是因為他同情她,那她會感到很悲哀的。

  「我不是同情你。」季君瑞否認。

  起初他也以為自己是出於同情,但與她相處這麼多天下來,他心裡很明白自己對她並非同情,而是出自真心的關懷。

  他希望她能快樂,縱使面對現在的處境,他還是希望她能像以前一樣的率真,爽朗。

  「你不用安慰我。」她的笑容裡有著些許的自嘲,「從以前你就不曾正眼看過我一眼,避我像避瘟疫般,而現在……我已一無所有,還得為了生活、為了三餐而拚命工作,我甚至可能會因現實壓力,得撇開自尊向你借錢,你當然有可能會把我當作瘟神般躲得遠遠的……」

  「為什麼你要這麼想呢?」瞅著她悲哀的神情,他的心微微抽疼著——在她心裡,他真的這麼糟糕嗎?

  「難不成你要我很樂觀的幻想著你突然對我有感覺了,你喜歡上我了嗎?」她突然說得很激動,「我並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女生,會天真的以幻想來安慰自己;我知道我現在的身份——之前的我是個要什麼有什麼的大小姐,你都不甩我了,現在我跌到谷底,什麼都沒有了,你當然更不可能會多看我一眼!我……」

  她的話還未說完,季君瑞已一個大步上前,將她瘦弱的身子緊擁入懷,還低下頭吻住她,將她的話語全部吞沒在他的吻裡。

  過了好一會兒,他放開她,靜靜看著她傻愣愣的面容。「不許你再這麼想!」輕柔的訴說著,「我並不會用財富或是身家背景來衡量人的,在我心裡,富可敵國的家世與在路邊乞討的人並沒有什麼不同,只要是我喜歡的,任何家世背景都不重要。」

  迎視著季君瑞溫柔的臉龐,喬飛雪的一顆心狂跳著。

  他會這麼說,是代表了他對她是有感覺的,他對她並非她想像中的那麼討厭嗎?

  舉起藕臂環住他的頸項,趁著酒氣未退,她鼓起勇氣,主動貼上他的唇,再次與他擁吻——如果這一切只是她的幻覺、是她的夢境,那就讓此刻停留久一點,別太早讓她清醒過來。

  她的心——深深的祈求著。

  翻了個身清醒過來,映入視線的是季君瑞沉靜的睡顏,喬飛雪的唇邊揚起一抹甜蜜的笑,想起昨夜的事,彷彿像是一場美麗的夢境般——

  她主動吻他,激起了他對她的情感,後來她跟著他回家,與他在這張大床上纏綿了一整夜……

  翻身下床,低頭看著自己赤裸的身上密密麻麻的留著屬於他的印記,讓她唇邊的笑意變得更深了。不經意的目光瞄到時間,不禁輕呼一聲,沒想到已是早上十點半了!

  輕手輕腳的穿上衣服,找到手機,隨即走出房間。

  打開手機看到有十多通未接來電,全是媽咪打來的,讓她忍不住吐了吐舌頭——昨夜忘了打電話跟媽咪說一聲,加上一整夜沒回家,媽咪一定很著急。「喂,媽咪,是我。」

  「飛雪!」電話那端的林雅芬聲音是既著急,又開心,「你怎麼一整夜都沒回來,也沒打電話跟我說一聲?」

  「對不起,昨天找到工作太高興,喝了點酒就醉了。」

  「喝醉了,那……那你人現在在哪?」

  喬飛雪看了季君瑞的房間一眼,甜甜一笑,「我在君瑞這裡,昨夜也是待在這裡,所以媽咪別擔心了。」

  「你這孩子,我怎麼可能會不擔心呢?」林雅芬歎著氣,「你爹地才剛走,你又一整夜沒回家……」

  「我不是故意的,媽咪。」喬飛雪軟聲軟氣的撒嬌,「下次不敢了。」

  「算了,你沒事就好。」林雅芬連連歎了幾口氣,「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喬飛雪才要說些什麼,突然腰間一緊,抬眼,她迎視上季君瑞溫柔的目光。「我晚點就會回去,先這樣,拜拜。」掛斷電話。

  「打電話給你媽咪嗎?」從身後摟著她,季君瑞將臉埋進她的粉頸間輕吻著。

  「嗯,一整夜都沒打電話回家,媽咪很擔心。」依偎在他的懷裡,喬飛雪的聲音輕輕軟軟的。

  「等會兒我跟你一起回去向你媽咪道歉,昨晚讓她擔心了。」

  「不用了。」轉身面對他,喬飛雪牽起一抹笑,「這些天你陪著我,都沒好好睡過,你還是多休息,反正現在一切都處理得差不多了。」

  「好吧!」季君瑞又吻了她,臉上掛著溫柔的笑意。

  喬飛雪也緊摟著他,在他離開她的唇時,踮起腳尖再次吻上他的唇。

  倏地,門鈴聲響起,打斷了兩人間濃情蜜意的吻。

  季君瑞微皺眉,疑惑著門外按門鈴的人會是誰——這房子是他二十歲時父親送他的生日禮物,平時只有鐘點傭人會來打掃,連他的父母親都極少過來這裡找他;會來找他的就只有智軒他們幾個好友,但現在他們都在英國,所以不可能會是他們!

  門鈴聲再次響起,放開喬飛雪,季君瑞大步走到門口,從門上的魚眼看到來人,他的心微微一沉,還疑了幾秒才打開大門。

  「就知道你會在這裡!」站在門外的季克豪一臉不高興的說。

  「你還真有空。」撇撇唇,季君瑞臉上毫無表情的應著,「為了找我,從台灣跑去英國,現在又跑回台灣來。」

  「你還說?!」季克豪眼一瞪,不悅的斥責著,「你不留在英國好好唸書,居然陪飛雪那孩子回到台灣,你知不知道自己曠了多少課?你差點都要被退學了!」邊說邊走進屋裡。

  季君瑞冷淡一笑,「就算是這樣,你也會想盡辦法用錢來擺平,我何必要擔心呢?」爺爺一向如此,總以為金錢可以解決任何事。

  「你……」季克豪還想再說些什麼,目光不經意瞟到站在客廳的喬飛雪,到了嘴邊的話當下打住了。

  「你這麼追著我跑,到底是要做什麼?」關上大門,季君瑞緩步走回喬飛雪身邊,伸手輕摟她的纖腰,「如果你只是要我去跟那個蘇雯吟吃飯,要我想辦法讓她能愛上我,那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

  他很厭煩爺爺這種心思與舉動,所以他向來很愛反抗爺爺對他提出的一切要求,也因為這樣,當年他才會沒有好好的細看飛雪,讓他差點就錯過了她。

  如今他更不會被爺爺牽著鼻子走——因為在他心裡已經有了飛雪的存在,他不想辜負她對他的感情,更不想因爺爺的利益而和他不喜歡的女人有所牽扯。

  「你這個孩子,為什麼要這麼的反抗我的意思呢?」季克豪氣得一張臉都漲紅了。

  「反抗?」季君瑞淡淡一笑,毫不在意的在喬飛雪的唇上一啄,「當初你不是很希望我和飛雪能在一起嗎?現在我和她打得火熱,你該很開心不是嗎?」故意把話說得坦白而直接。

  「君瑞……」喬飛雪一臉擔憂的看著季君瑞。

  她心裡很明白,以她現在的狀況,季爺爺早就將她給三振出局了;如令季君瑞為了她又和他爺爺起了爭執,這是她不想看到的。

  季君瑞朝她溫柔的一笑,摟著她的手勁加重了一些,彷彿是想藉著他的舉動來告訴她——一切都會沒事的。

  「你和飛雪的婚事已是過去式了!」季克豪毫不留情的直接把話講清楚,「我現在是要你跟雯吟在一起,而不是跟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人在一起!」

  雖然這是事實,但被季克豪這麼直接的說出口,聽在喬飛雪的耳裡,心情還是很沉重。

  「我跟你不一樣。」季君瑞冷下一張俊顏,毫不客氣的反駁著爺爺的話,「我喜歡的不是那些冷冰冰的財產,而是活生生有感情的人。」

  「感情能當飯吃嗎?你以為以你現在連書都沒念完的狀況,跟飛雪在一起能開心得了嗎?」季克豪手指著喬飛雪,口中卻是訓斥著自己的孫子,「她現在可不是千金大小姐,而是什麼都沒有,還得為了生活每天拚命工作,你跟她在一起,不但養不起她,更別說要過好日子了!」

  「那又如何?」昂起下巴,季君瑞一點也不想低頭示弱,「要我為了不愁吃穿而拋棄我喜歡的女人,去和一個我不喜歡的女人在一起嗎?你做得到,我可做不到!」

  以前曾聽父親說過,爺爺原本是個家境貧寒的子弟,為了能爬上頂端,他拋捨掉和他相愛的女人,想盡辦法追求身為千金大小姐的奶奶,最後還和奶奶結了婚。

  「你……你這個臭小子!完全不知天高地厚!」季克豪氣得全身發抖,氣惱的瞪了喬飛雪一眼,「要是你執意跟飛雪在一起,就別回我們季家!等你和飛雪一起過著吃盡苦頭的窮日子,你就知道到底是誰對了!」

  「話說完了嗎?」沒有絲毫猶豫,季君瑞冷冷的回應,「我和飛雪累了一個晚上,要回房去補眠了,你就自己離開,不送了。」說完摟著喬飛雪回房。

  「為什麼你要為了我而跟你爺爺吵成這樣呢?」一進房,喬飛雪擔憂的看著他。

  她喜歡他,當然想跟他一輩子都在一起,但若是因為要跟她在一起,得讓他失去所有的一切……她是真的不希望!

  現在的她已經有了深刻的體認——從優渥不缺的富裕生活,一夜變成一無所有,還得為了生活而拚命工作,這種辛苦並非一般人能想像的。

  她已無法改變,但他卻能選擇,所以她不希望他為了她,放棄他的一切,跟她一起吃苦。

  「難道你希望我拋棄你,去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嗎?」伸手輕捧起喬飛雪的臉,他輕聲反問。

  「我當然希望你能一直待在我身邊,但如果這樣的選擇是要你犧牲一切……」

  喬飛雪的話還未說完,唇已被季君瑞深深的吻住,「你別去想那些有的沒的,我爺爺只是在說氣話,我是他唯一的寶貝孫子,你以為他真會把我給趕出家門,讓我一個人在外過著辛苦的日子嗎?」

  喬飛雪遲疑了一下,點點頭,對於季君瑞的話,她沒什麼好反駁的——確實,季爺爺雖然勢利,但對季君瑞這個孫子可是極為疼愛,所以季爺爺不可能狠得下心放任孫子一個人在外辛苦。

  「沒事的,嗯?」

  「嗯。」喬飛雪輕應一聲,但她的心裡卻有著莫名的不安。「其實……」

  猶豫了好一會兒,她又輕輕開口,「你剛才真的不必跟你爺爺硬碰硬,你就去和那個蘇雯吟見個面、吃頓飯,說不定經過相處,你會發現她是個不錯的人……」

  「然後呢?」打斷她的話,季君瑞替她說下去,「我跟蘇雯吟成了一對戀人,然後你是要我甩掉你,或是讓你當我的地下情人?」

  喬飛雪沉默著——如果可以,她當然不希望這樣,她不是個可以跟別的女人共同擁有一個男人的女人,她更無法做個無名無分的地下情人,只是……

  萬一他真和蘇雯吟成了一對,甚至論及婚嫁,到那一天……或許她就可以毫無留戀的離開他,讓彼此徹底離開對方的生活中!

  「你以為我是這樣的人嗎?」季君瑞輕吁一聲,對於喬飛雪如此的想法,感到有些不悅,「這種齊人之福,我一點都不想要!」

  「可是……」

  「沒有可是。」季君瑞倏地伸手一把將她打橫抱起。

  「你做什麼?」喬飛雪驚呼。

  「你給我乖乖回床上再去睡一會兒,別再亂想那些有的沒的歪主意!」邊說邊抱著她走向大床。

  「我睡飽了……」

  「那就跟我在床上消磨時間,不准再亂想!」說著,季君瑞將她輕放在床上,將她壓覆在他的身下。

  喬飛雪輕輕抽氣,迎視著他眼中的溫柔眸光,話還沒說出口,唇已被他覆蓋。

  熾熱的愛火迅速在兩人之間散開,在這間寬敞的房裡,瞬間充斥著屬於兩人所激出的無盡纏綿……
第五章

  日子就這樣無風無浪的過了兩個月──

  向林雅芬坦承交往的事實,從此,季君瑞完全沒打算回英國繼續唸書,反而堅持留在台灣,毫無忌憚的進出喬飛雪與母親租賃的房屋,甚至幾乎夜夜與喬飛雪同枕而眠。

  洗了個澡,走到廚房想倒杯牛奶喝,突然,季君瑞走過來,從喬飛雪的身後將她摟進懷裡。

  「今天怎麼比較晚下班?」

  喬飛雪不語,唇邊漾起一抹幸福的笑。

  「怎麼不說話?」扳過喬飛雪的身子面對自己,季君瑞一臉疑惑的盯著她,「看你笑得賊兮兮的,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你說呢?」喬飛雪故意賣關子。

  「你要是不說……」季君瑞將手移到她腰間,「小心我要嚴刑逼供……」

  「不可以!」知道季君瑞想搔她癢,喬飛雪連忙閃開,「小心傷了孩子!」

  「傷了孩子?」季君瑞一怔,迎視著她笑得甜蜜的臉龐,瞬間明白了,「你是說……我要當爹地了?」目光落在喬飛雪平坦的小腹上。

  「下班時,我去醫院檢查過了。」喬飛雪笑著,幸福洋溢在她臉上濃得化不開,「剛好六周了。」

  聽到這樣的消息,季君瑞激動的將她緊抱在懷裡。

  感受著他的興奮,喬飛雪靜靜的與他分享這份初為人父、人母的喜悅。

  「以後我陪你去做產檢。」下巴摩擦著喬飛雪的髮,季君瑞體貼的說著。

  「嗯。」輕應一聲,隨即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抬眼望著季君瑞,不確定的問:「這樣……真的好嗎?」

  「什麼意思?」

  「你不像我,因為環境不允許,所以不能再唸書……」

  「你還在想著要勸我回英國繼續把書念完嗎?」

  「我是真的不希望你為了我,現在甚至是為了孩子,而放棄你的學業。」

  「書沒念完並不重要,以後有的是機會。」季君瑞笑了,低頭吻了吻喬飛雪的唇,「但是錯過了你和孩子,就什麼都沒有,也不可能追得回來了。」

  喬飛雪微微揪起眉心,「可是……」

  「沒有可是。」季君瑞一臉堅定的說著,「既然現在我們要當爸、媽了,就要為孩子著想,其他的事都等以後再說。」

  面對季君瑞的堅持,喬飛雪也只好不再多說什麼,輕點了頭,她依偎在他的懷裡,心中縱使有再多的不安與擔憂,此時此刻她也不想再去想了。

  有他在她身邊……什麼都不必再害怕了。

  漸漸的,季君瑞突然變得忙碌起來,開始常常不見人影,不論喬飛雪如何追問,他總是找借口早出晚歸。

  這天下班,走下公車,才拐進巷口要走回家,突然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房車的後車門被司機打開,一道熟悉的身影緩緩下車,映入喬飛雪的視線裡。

  「季爺爺?」看到季克豪在這裡出現,她的心頭漾起了一抹不安的預感。

  「總算你還記得我。」季克豪冷哼,「我還以為你纏著君瑞過了兩個月的日子,根本就忘了我的存在。」

  「沒有的事……」喬飛雪搖頭否認。

  冷睨著喬飛雪,季克豪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就不跟你拐著彎說話了,我問你,你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肯放過君瑞?」開門見山的質問。

  「我……」喬飛雪沉吟了一下,面對季克豪的直接,她也選擇坦白以對,「我現在和君瑞過得很好,所以……」

  「很好?跟著你過苦日子叫作很好?」打斷她的話,季克豪完全不以為然的反駁,「為了你,他連書都不念了,這樣叫好?」

  「這是君瑞的選擇,我也勸過他回去英國繼續把書念完,可是他執意留在台灣……」

  「當然,他現在被你迷得團團轉,哪有心思想回英國去唸書?」

  面對季克豪的指控,她實在不知該怎麼解釋,才能讓他接受與釋懷。

  她當然知道彼此相愛是不能當飯吃的,尤其是當現實壓力壓得人喘不過氣時,就算再濃的感情也會被擊敗,不得不屈服於眼前的現實。

  「這個你拿去。」季克豪掏出了一張支票遞到喬飛雪面前,「放過君瑞,讓他回到原來的正常生活。」

  看了眼前的支票一眼,上面清楚寫明的八位數字令人咋舌。

  抬眼,她迎視著季克豪冷然的臉,「季爺爺想用這筆錢來收買我,讓我背叛君瑞的感情嗎?」果然如君瑞所說,在季爺爺的眼裡,任何的事都可用金錢來改變。

  「隨你怎麼想。」季克豪沒承認,也沒否決,「總之這筆錢你拿去,不管你要用什麼方法都可以,總之你要立刻離開君瑞,永遠不要再來纏他;他還有大好的前程,我不能容許你這樣毀了君瑞的未來。」

  喬飛雪淡淡的問:「如果我拒絕呢?」雖然支票上的金額很驚人,如果能善加利用,她和媽咪往後的日子會過得很快樂,甚至可以恢復到以前的富裕生活。

  但是若是因此要她離開君瑞,斬斷她和他之間的感情……那她和季爺爺的勢利又有什麼不一樣呢?更何況她怎麼忍心讓肚裡孩子在還沒出世前就已先沒了爹地?

  不……她做不到!

  「你沒有拒絕的理由。」季克豪回答得很肯定,「除非你對君瑞根本沒感情!」

  喬飛雪微微蹙眉,一臉的疑問。

  「你別裝傻說你一點都不知道。」季克豪冷哼,「每天和君瑞相處,跟他同住在一個屋簷下,你會不知道他現在每天在外頭打工有多麼辛苦!」

  「君瑞在打工?」低呼一聲,喬飛雪驚訝的睜大眼。

  難怪……難怪最近他常常不見人影,原來……

  「他早上在路邊發廣告傳單,下午在速食店幫忙,有時深夜還跑去工地打臨時工。」發覺到喬飛雪驚愣的反應,季克豪詳細的說明,「為了讓你們母女過得好一點,他那麼委屈的在那些地方打工,難道你知道了還能坦然接受嗎?」

  「他明明就是個不愁吃穿,可以任意揮霍的大少爺,未來更是跨國集團的主事者,現在卻要為了你們這對窮途末路的母女,做些不該是他做的低下工作,你看得下去嗎?」

  「我……」喬飛雪幾乎消化不了這樣的訊息,腦中的思緒亂成一團,完全反應不過來,更無法說出完整的字句。

  「我真不知你們母女到底是給君瑞灌了什麼迷湯,讓他這麼死心塌地地為你們這對母女做牛做馬,一點都不顧自己的未來!」季克豪說得義憤填膺,一張老臉上淨是氣惱的神色。

  「我真的不知道……」搖著頭,喬飛雪喃喃說著──若她知道,她真的不會讓他那麼做的!

  「我才不管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季克豪重重的哼氣,「總之你現在馬上給我離開君瑞,這筆錢你可以拿去跟你母親好好的過日子;若你不從,就別怪我不擇手段,你和你母親休想再有安穩的日子可過!」說完硬將支票塞進喬飛雪的手裡。

  呆呆的看著季克豪上車離開,喬飛雪的思緒依然很混沌,低頭看著手裡的支票,一手輕撫尚未突出的,她的整顆心緊揪攪著。

  她……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她找不到一個完美的答案……

  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鐘,林雅芬再看看靜坐在沙發上發呆的女兒,忍不住歎息。「都這麼晚了,君瑞怎麼還沒回來?」喃喃自語著。

  「今晚颱風會登陸,外面現在可是風大、雨大……」這次是中度颱風,風雨之大讓她更是擔心起君瑞的安危。

  只是……比起擔心這個,她似乎更該擔心待會兒他回來後會發生的事──

  女兒已告知季克豪找上門的事,也知道季君瑞為了她的女兒及將出世的孫子外出拚命打工,身為飛雪的母親,一時間她還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替女兒出主意,讓此事能順利過關。

  以一個為人母的心態,她當然很希望女兒能與季君瑞在一起,說得現實點,以他的豐厚家世,他可以給女兒一個什麼都不缺的優渥生活,連帶她這個丈母娘也能過好日子,甚至比以前更甚;但反過來想,她並非現實之人,季君瑞在喬家落魄時不顧一切伸出援手,他的那分心,她打從心底感激,也很疼惜他,甚至將他視為自己的兒子般對待。

  在知道他為了女兒及未出世的孫子這般努力,連學業、家世都不要了,這教她情何以堪?她怎能無動於衷的置身事外,什麼事都不管呢?

  「飛雪,你真的要這麼做嗎?」林雅芬忍不住再次詢問女兒。

  女兒希望她能幫忙說謊,最終目的就是讓季君瑞對女兒死心,回英國繼續學業,過回他原本應有的富裕生活。

  女兒會這麼決定,當然不是因為季克豪的那筆巨款,而是真的不願季君瑞犧牲屬於他的一切。

  只是說這樣的謊言只會讓女兒和季君瑞彼此心中留下極大傷害,甚至會成為兩人一輩子不敢再觸碰的傷痛,這樣……真的對他們兩個人好嗎?

  「現在……也只能這麼做了,不是嗎?」許久後,喬飛雪才輕輕開口。

  「但是這麼做只是傷害到你和君瑞啊!」林雅芬強調著這一點,「君瑞是這麼的愛你,你真的狠得下心去傷害他嗎?」

  「我捨不得他難過,再狠下心去傷害他。」喬飛雪很坦白的說出她的心情,「但以現在的情況,若我不這麼做,他會死心的離開我嗎?」

  「話是沒錯。」林雅芬歎氣,「但是這麼做真的是好的嗎?」

  「好與不好都已不重要了。」喬飛雪苦澀一笑,「重要的是,我不希望君瑞再為我而受到不必要的痛苦,我只要他能像以前一樣,過著他快樂的日子就好。」

  「飛雪……」

  「現在想想……我讓君瑞陪我回台灣真是個錯誤。」回想這些日子以來的點點滴滴,喬飛雪心裡只覺得百味雜陳。

  季君瑞陪她回台灣,繼而讓她得到他的愛,但這又如何?她是開心沒錯,卻是換得他得拋棄一切,他這麼做……真的值得嗎?

  她已失去了父親、失去了原有的生活,更體會了許多的人情冷暖,她太明白這種感受,所以她不要季君瑞因為她也嘗到這些不必要的痛苦。

  「但也是因為他陪你回來,你才能看清楚他對你的感情不是嗎?」走到女兒身邊坐下,林雅芬語重心長的說:「至少你知道他是真心的對待你,這個事實是你不能否認的不是嗎?」

  「就是因為明白了,所以我更不能讓他留在台灣、留在我的身邊!」心情沉甸甸的,喬飛雪也很難去面對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但是……」

  「我下樓去等他吧!」打斷母親的話,喬飛雪起身,伸手拉起擱在一邊的行李箱。

  「飛雪……」

  「我沒事的。」朝母親勉強擠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像是在說服著自己般,「今非昔比,我和君瑞之間的障礙太多了,總是要做個了斷,不能再繼續自欺欺人了。」說完拖著行李離開房子。

  吃力的將行李箱提下樓,就見季君瑞淋著大雨,快步朝她跑來。

  「你怎麼下樓了?」在她面前停住,季君瑞一臉笑意的問。

  「等你。」撐開手中的傘,喬飛雪替他遮雨。

  「就算要等我回來,你也不必下樓。」聽她這麼說,季君瑞唇邊的笑意更深了,「你現在的身體可不是一個人的,要多休息才是。」

  喬飛雪的神色當下一斂──是啊!她的肚子裡還有一個才剛孕育出的小生命……

  「怎麼了?」發現她突然沉寂下來的神情,季君瑞關心的問著,「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還是……」

  「沒什麼。」深吸一口氣,調整好情緒,她語氣淡漠的說:「孩子沒了。」雖然困難,但她還是硬著頭皮說謊了。

  「什麼意思?什麼孩子沒了?」愣愣的,季君瑞有點無法反應過來。

  「我今天去醫院做了手術。」迴避了季君瑞的目光,喬飛雪語氣平淡的回答,「所以孩子……沒了。」

  睜大了眼,季君瑞不敢置信的盯著她平靜的臉色,「你說什麼?!」

  「我想我應該說得很清楚了。」她一字一字緩緩的說:「我今天去醫院……把孩子拿掉了。」

  「為什麼?」季君瑞吶吶的問,腦子只覺得一片空白,「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完全不明白。

  她不是也很開心有個孩子嗎?昨晚他們還開心的討論著孩子的名字,為什麼今天卻完全變了樣,居然在他不知道也沒有同意的情況下,她就這麼殘忍的將孩子拿掉了?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面對他震驚的反應,喬飛雪還是維持冷淡的情緒,「我想過了,就算我們把孩子生下來,也沒辦法給孩子過好日子,只是讓他跟著我們一起吃苦,何必呢?」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該不告訴我,私自跑去將孩子給拿掉啊!」

  「我說了,你就會同意嗎?」

  「我當然不會同意!那是我的孩子!」季君瑞激動的低喊,「你怎麼能這麼殘忍的剝奪他的生命?!」為什麼?難道她真的不想要這個孩子嗎?

  不……她不是這樣的人──這些天,她是多麼開心的和他一起討論以後的生活,訴說著等孩子出世後該如何與孩子相處等話題,她不可能在一天的時間內做出這麼極端的轉變,除非這幾天她的開心全是偽裝出來的!

  「你爺爺今天來找過我了。」緩緩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折疊工整的支票晃到季君瑞眼前,「他給了我這麼多錢,要我徹底離開你。」

  季君瑞打開,看到上面所寫的龐大金額。

  「我想過了,與其跟你還有孩子過這麼辛苦的生活,還不如放棄這個孩子,拿著你爺爺給的這筆錢,讓我能像以前一樣的逍遙度日。」

  將目光轉回到喬飛雪的臉上,季君瑞簡直不敢相信他所看到、所聽到的事實。「就為了這筆錢,你拿掉孩子,甚至想要離開我?」

  「不行嗎?」喬飛雪迎視著他指控的目光,「我已受夠這麼辛苦的過生活了,為了下一餐,我得拚命工作;在公司受到氣還得忍氣吞聲,每個月就領那麼一點微薄的薪水;我得省東省西的努力節儉,可到了月底卻還是捉襟見肘……這樣的日子誰能開心的接受?」她說得極盡現實,心裡卻是痛到極點。

  這些話,有一半是她真實的心情──

  在過去的二十年來,她都是過著千金小姐的生活,現在突然要她過著入不敷出的窮困日子,換作是任何人,都無法馬上適應的吧?

  雖然她一起很積極的去面對這個巨變,但說真的,說過她一點都不在乎這樣的轉變,那絕對是騙人的。

  她知道自暴自棄只會讓情況變得更糟,所以她只是用比較樂觀的心去面對這些轉變,很樂觀的說服自己這一切只是暫時的,只要她好好努力,總會有翻身的機會。

  而她會這麼想,全是因為季君瑞就陪在她身邊,讓她有勇氣去面對這一切。

  但現在,她不能再這麼自私了──就算失去他,她會失去所有的樂觀動力,她也得咬著牙、忍著痛,徹底的離開他,因為這才是為他著想!

  「你不該是這麼現實的人!」深鎖著喬飛雪的雙眼,季君瑞試圖從中找出一點不對勁的蛛絲馬跡,「你不是的!」

  若她真是這樣的人,她怎麼可能撐過這些日子?他不信這段日子跟她的相處全是虛偽的!

  「我不會!」

  喬飛雪冷笑一聲,「那是因為你還沒真正感受到這種日子帶給你的痛苦,就算你嘴裡說著要放棄一切,但在內心深處,你卻是有恃無恐,因為你不是真的沒退路,哪天你厭煩了這樣為生活而拚命工作的日子,你還是可以回家,你爺爺還是會接受你的。」

  「你怎麼可以這麼想我?」季君瑞的心狠狠的抽痛著,「你當我是因一時衝動,而跟你隨便玩玩的?」

  「不管你抱持的是什麼樣的心態,都已經不重要了。」將行李箱拖到他的腳邊,「我已幫你把行李整理好,我們到此為止吧!」

  靜靜的看著她,季君瑞一顆心逐漸冷了下來,「你真的要分手嗎?」他愛她,他是真的愛她,為了她,他是真的可以什麼都不要,但為何她對他都是如此的現實?他是真的不能理解!

  一直以來,他以為她和其他女孩是不一樣的──她不是那種愛慕虛榮的膚淺女孩,但現在……她說的、她做的,卻是如此的現實……

  是他看錯了她,是他受錯了人嗎?

  「沒錯。」喬飛雪帶著無法言喻的痛,很困難也很肯定的回答,「我們之間……結束了。」

  深吸一口氣,季君瑞抓過行李箱,「算我錯看了你!」他不是個會死纏濫打的人,既然她這麼堅決的提分手,他也不會不死心的纏著她。

  眼前的她,是他完全陌生的──她眼中的淡漠和堅決,讓他就算不想死心也不行!

  只是他的心好痛、好恨──痛的是,她的現實;恨的是,她的無情!

  轉過身,他頭也不回的拖著行李走進狂風大雨。

  望著季君瑞消失的身影,喬飛雪再也抑制不住的讓淚水滾滾掉落。

  「飛雪?」過了好一會兒,突然有道輕喚聲響起。

  喬飛雪拉回心思,轉頭看到撐著雨傘,朝她小快步走來的霍智軒。

  「你怎麼站在這裡哭?」看到她滿臉的淚,霍智軒眉一擰,關心的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搖搖頭,她伸手抹去臉上的淚痕,「你怎會來這裡?」智軒應該待在英國不是嗎?怎會跑回台灣,還找到她這裡來?

  「還不是因為君瑞那傢伙拜託的。」

  「君瑞拜託的?」

  「是啊!他知道你好像很喜歡英國一位威廉設計師的珠寶,所以拜託我去找那位設計師,幫你們設計了一對世上獨一無二的婚戒。」掏出兩隻精緻饈的絲絨盒,「昨天這對婚戒一做好,我就立刻搭我家的專機幫你們送來。」

  睜著淚眼,喬飛雪微顫著手,接過其中一隻絲絨盒打開,淚再次洶湧而落。

  「飛雪?」霍智軒擔憂的輕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一個人站在這裡傻傻的哭,絕不是因為感動而落淚。

  「君瑞這個傻瓜……明明身上沒錢還要耍帥,要人家特地設計這樣的婚戒……」喬飛雪愣愣的盯著那枚光彩奪目的婚戒,喃喃低語。

  「他那傢伙哪會沒錢啊?」霍智軒哈哈大笑,「打從他上大學開始,就拿著存下的零用錢要我偷偷幫他做了不少投資,這兩、三年來賺錢了不少,只是他爺爺完全不知道。」

  「雖然以他個人目前的財產來說,還沒到不工作就能一輩子不愁吃穿,但要他掏錢出來買婚戒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

  喬冰雪聞言,訝異的看著霍智軒,「你說什麼?!」君瑞……不是她想像中那樣的一無所有,是其實還算不錯!

  「看來他還沒跟你說,是我多嘴,洩了他的底。」

  「如果他真那麼有錢,那、那……為什麼季爺爺會跟我說,他為了我和孩子每天辛苦的四處打零工賺錢?」霍智軒所說的事實讓喬飛雪感到很迷惑,「而且他也沒讓我知道,害我還以為……他是真的很辛苦的在為我和孩子,辛苦的打工。」

  「君瑞的爺爺跟你這麼說?」皺起眉,霍智軒想了想,「八成是故意的,這樣會讓你感到愧疚,然後才能讓你離開君瑞吧?」

  「但是君瑞這陣子是真的早出晚歸……」

  「還不是因為你。」

  「因為我?」

  「為了你,他打算提早實現他的計劃。」歎息一聲,霍智軒將自己知道的事全都說了出來,「他原本打算畢業後工作個幾年,多賺一些後能自立門戶,但是因為你和孩子,他決定將計劃提早實現。」

  「他沒跟你明說他的財力狀況是因為他怕說了,會讓你心裡難受,更認為你高攀不了他!最近他向銀行貸了一些款項才湊足資金,正開始忙著找地點設立公司,所以他才會早出晚歸。」

  「他原本是想等婚戒做好,向你正式求婚後再跟你說明一切,給你一個驚喜的。」不過卻被他無心的說溜嘴,讓這個大大的驚喜飛了。

  霍智軒認為,可能是因季君瑞向銀行貸款的事被他爺爺知道,清楚孫子完全不想依照他鋪好的路走,所以才會急著跑來找喬飛雪胡謅這好笑的理由,逼她離開季君瑞。

  乍聽到謊言的飛雪自然會慌得無法冷靜思考,進而在衝動下做出稱了季爺爺的心的事──和君瑞分手。

  喬飛雪抽著氣,腦子頓時一片空白。

  如果、如果智軒說的是真的……那季爺爺說的那些話就全是騙她的了?!就如智軒剛才說的,季爺爺說謊是為了要讓她感到愧疚,讓她能盡快離開君瑞?

  而她確實感到很愧疚,所以她才狠下心說了一堆違心之論,殘忍的趕走了季君瑞……

  不……她知道她剛才是真的狠狠傷了季君瑞的心──因為他為了她做了這麼多,還想給她這麼大的驚喜,卻因她動搖不定的心,徹底摧毀了這一切!

  想到這一切的誤會和傷害,喬飛雪衝動的丟下手中的雨傘,丟下還搞不清楚狀況的霍智軒,快步衝進雨裡。

  她不是現實,她真的不是因為智軒說的話而讓她後悔的想挽回些什麼,她只是想追上季君瑞好好跟他道歉的!

  追出大街,喬飛雪的目光不斷在大雨裡搜尋著,最後在十字路口找到了在對待已攔了計程車,正準備離去的季君瑞。

  「君瑞!」她大喊。

  然而季君瑞彷若未聞,面無表情的坐上計程車。

  「君瑞!」喬飛雪再次大喊。

  也不管四周到底有沒有來車,喬飛雪就這樣跑過馬路,拚命追著季君瑞搭乘的計程車,只不過她的一雙腿根本追不上計程車的速度,眼見著計程車愈離愈遠。

  大雨不斷打落在她身上,肚子突然傳來的劇痛讓她撐不住的倒在路邊。

  或許這一切全是她自找的──她是那麼殘忍的傷了季君瑞的心,現在就算她追到他又能如何?只會被他當作一個真的很現實的女人而已……

  無力的牽起一抹苦澀又痛楚的笑,嚴重的暈眩感籠罩著她的全身,沒一會兒,她閉上眼昏了過去,就躺在冰涼的大街上,淒冷得沒有任何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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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七年後——

  近海邊的淳樸街上,兩邊一間接著一間的商店,賣著不一樣的商品。

  這裡曾因附近的風景招來許多觀光客而風光一時,但近兩年,景點遭受許多觀光客的破壞,垃圾四處可見,雖然經過附近居民努力改善及宣導,還是挽回不了遊客的心,小街上的風光不再。

  白色的灣灘,一地乾淨的白沙,陣陣的微浪規律的衝上岸,偶爾還帶著色彩鮮麗的貝殼;幾個形狀奇怪的大石邊,不時還會有蟹類駐留。

  這裡,是附近唯一最美麗的淨土,在不到半里寬的沙岸,雖不大,卻是私人的土地。

  沿著沙灘往上不到一百公尺處,有一幢用檜木及檀木建造的西式兩層屋子,一樓延伸而出的小平台上擺著一張木製搖椅的一張檜木小圓桌。

  溫和的海風陣陣吹來,將平台後開啟的落地窗邊的白色紗幔吹起,在半空輕舞飄揚——一切就如幻境般,寧靜而美麗。

  躺在搖椅上享受大自然給予的舒適,喬飛雪靜靜的睡著,直到身後屋裡傳來的奔跑聲,打斷了她所擁有的寧靜。

  「媽咪!」一個六歲大的小男孩一頭是汗的興奮跑來,「我回來了!」

  坐起身,喬飛雪伸手將小男孩抱起放在腿上,「回來啦?」揚起微笑,「瞧你一頭大汗。」

  「今天好熱,當然會流汗呀!」小男孩嘻嘻一笑,說得理所當然。

  「爸比咧?」喬飛雪眼一轉,看到一抹高大的身影由屋內緩步走來。

  「爸比,你輸了!」小男孩抬起圓圓的小臉蛋,對著眼前的男人開心的宣佈自己的勝利。

  「好,爸比輸了。」霍智軒伸手疼寵的揉揉小男孩的頭。

  「耶!那我今天晚上要吃唐爺爺的炸雞腿!」小男孩興奮的高舉雙手,比出勝利的手勢。

  「又吃唐爺爺炸雞腿!」喬飛雪睨著小男孩,伸手捏捏他粉嫩的臉蛋,「霍宣懷,你已經連吃好幾天了,還吃不膩嗎?」

  「當然沒有。」小男孩霍宣懷用力搖頭,「我喜歡吃炸雞腿,怎麼可能會吃膩咧?」

  喬飛雪輕笑一聲,「好啦!你先回房間把書包放好,待會兒媽咪幫你洗澡。」邊說她邊撥弄因汗水粘膩在兒子額際間的髮絲,「你一身的汗,臭呼呼的。」

  「哦!」霍宣懷應了一聲,跳下喬飛雪的懷抱,下一秒,他已跑進屋裡。

  「你呀!別太寵孩子了。」喬飛雪對著霍智軒叨念著,「整天帶他去街上買唐爺爺炸雞吃。」

  「懷懷愛吃就讓他吃,有什麼不可以的?」聳聳肩,霍智軒一副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的神情,「難道你就沒有愛吃的東西嗎?」

  喬飛雪撇撇唇,「我呀!懶得跟你爭這個。」站起身,「我去幫懷懷洗澡了。」

  愛吃的東西……喬飛雪輕歎一聲,她愛吃什麼?其實連她自己都不清楚——腦子裡片斷模糊的記憶讓她根本想不起七年前的一切事情!

  七年前,她似乎出了一個很嚴重的意外,等她醒來,人是躺在醫院裡,媽咪坐在床邊哭得一雙眼又紅又腫,而很多記憶都從她的腦中消失了。

  很多事她都不記得了,更諷刺的是,當她知道她懷的孩子差點流掉,而她還不記得孩子的父親是誰,這種感覺……

  真的很糟糕!

  出院後,霍智軒突然出現了,他和媽咪異口同聲的說,孩子的父親已因事故過世,但她卻一點這樣的真實感都沒有。

  而且每次話題若有提到孩子的父親,媽咪和霍智軒總是支支吾吾的,讓她覺得……媽咪和智軒應是瞞著她一些事。

  不過在她的心裡,對於智軒,她還是很感激的——要不是他的存在替代了孩子父親的角色,那麼懷懷的童年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的快樂。

  有時她真的很想打破砂鍋問到底,但退一步想,或許七年前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所以媽咪和智軒決定不告訴她,希望她能永遠忘記。

  若真是如此,忘記也很好,至少現在的她是開心的、幸福的,她的生活過得很平靜、很愉快,這樣……就好了。

  只是……為何她的心老是有種連她自己都理不清的失落與感傷,總覺得……她似乎忘了很重要的事、很重要的人……

  「媽咪!」霍宣懷脫光衣服,站在浴室門口對著發呆的喬飛雪喊,「快點幫我洗澡,爸比還要帶我去買唐爺爺炸雞,我肚子好餓了啦!」

  聽到兒子的叫喚,喬飛雪回過神,朝兒子笑了笑,「好。」

  浴室裡傳來嘩嘩的水聲,還有開心的嬉笑聲與童稚的歌聲。

  眼前的一切,是幸福快樂的……

  下了高速公路進入市區,因為交通雍塞,開了近兩個小時的車,季君瑞俊逸的臉上浮現了一絲煩躁,好不容易順著衛星導航來到這個靠海邊的小鎮,他將車子隨意往路旁一停。

  站在海堤邊,海浪規律的拍打聲,摻雜著遠方鷗鳥的叫聲,週遭沒有過度現代的發展,放眼望去,只有騎著腳踏車或是悠閒漫步的人,幾乎不見有什麼車輛經過,感覺眼前的一切是祥和安寧,與世無爭的一塊淨土。

  望著遠方海平線即將沉落的夕陽,橘紅的光芒像是火焰般,將天際的白雲染成漸層的艷紅,紅得猶如鮮血一般……

  腦中不自覺回想起七年前的事……

  那個他曾願意用生命去愛的女人居然為了錢而離開了他,甚至不顧念彼此相處的感情,狠心將他們的孩子給拿掉……

  他第一次那樣相信著一個女人,那樣用盡心思的去深愛一個女人,結果換來的卻是那樣殘酷的結果。

  他很想忘記那個狠心的女人,但是在夜深人靜時,那女人的身影就像夢魘般,毫無忌憚的佔滿他的思緒,充填在他的腦海裡。

  七年來,他的身邊不乏女人圍繞,但他卻無法再對任何一個女人放下多餘的感情,縱使再純真無邪的女人,在他眼裡都如同蛇蠍一般。

  一次的傷害已經足夠,他不想再嘗一次!

  七年前,他離開了喬飛雪,卻沒回英國繼續學業,而是將自己才創立的建築公司開始經營,雖然當時爺爺極力反對,還是改變不了他的決定。

  這幾年來,他穩紮穩打,在業界闖出了名號。

  只是當年爺爺一心想撮和的蘇雯吟,居然非常積極的從英國追來台灣,這七年來,她不死心的態度只讓他感到煩不勝煩。

  今天爺爺公司的一個午餐會,因為業務往來,他也跟著出席,沒想到蘇雯吟居然也出現了——他不知她是否和爺爺串通好,或是爺爺又玩起八年多前的伎倆,在他這個當事者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當眾宣佈他和蘇雯吟的婚事。

  當場,在場眾人鼓掌祝賀;而他,不管爺爺與蘇雯吟的阻止,立刻不發一語的拂袖離去!

  七年來,因為喬飛雪的事,他和爺爺形同陌路——除了公事上偶有交集,其他時間根本沒多聯絡或見面。

  但爺爺似乎完全不把這樣疏離的關係放在心上,依然故我的決定著他的未來。

  離開了午餐會場,他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在路上晃著,後來突然想起霍智軒七年前搬到這附近,聽說這裡的風景不錯,很適合散心;而他,確實該找個地方放鬆一下心情,丟開那些該死的煩人事情,所以他沒多想,直接開車來到這個地方。

  轉眼望去,長長的老街上,林立的商店卻是門可羅雀,完全不見什麼遊客駐留。

  聽智軒說過,這裡曾經風光一時,如今卻變得這般蕭條,該說是遊客的喜新厭舊拋棄了這個觀光地,還是這裡的商家太不懂得經營生意了?

  「唐爺爺!」遠處傳來一個童稚的喚聲。

  季君瑞回過神,順著聲源處望去,只見一個小男孩一臉興奮的跑到前方一家炸雞店前。

  「懷懷,你又來啦?」身為店老闆的唐浩生一見到霍宣懷,滿是皺紋的臉上立刻露出親切的笑容。

  「嗯!」霍宣懷用力點頭,得意的回答,「因為我今天又贏我爸比了,我比他先找到我媽咪在陽台上睡覺,所以我爸比要買炸雞給我吃。」

  唐浩生呵呵笑著,「那你爸比得要加油了,不然幾乎天天都輸給你。」

  「不行!」霍宣懷用力搖頭,「我爸比贏了,我就吃不到炸雞了!」

  「那你爸比人呢?只有你一個人來買嗎?」

  「爸比有事在家講電話,所以是我媽咪帶我來的。」

  唐浩生依然保持著笑容,轉眼望著遠遠走來的一道纖麗身影,禮貌性的點頭打招呼。

  「我要炸雞腿和薯條!」霍宣懷興奮的跳了幾下,「還要可樂!」

  「又是炸雞,又是薯條、可樂的。」緩步走到霍宣懷身邊,喬飛雪伸手揉揉他的頭,用著寵溺的口吻訓著,「你這小鬼還真是貪心。」

  霍宣懷抬頭看看母親,很理所當然的回應著,「爸比每次來,都會買這麼多給我吃啊!」

  「你啊!」喬飛雪捏捏兒子的鼻子,「就是被你爸比給寵壞了。」

  「懷懷這麼可愛,嘴巴又甜,誰都會想多疼愛他一點的。」唐浩生忍不住出聲說出自己的想法,「而且小孩子本來就是要疼的,難不成是拿來當自己的出氣筒嗎?」

  喬飛雪笑了,沒有反駁唐浩生的話。

  「唐爺爺,我的薯條要大包的喔!」

  「我知道。」

  「你呀!胃口又沒這麼大,還貪心的要買大包的。」喬飛雪笑看著開心的兒子。

  「不能我一個人吃呀!」霍宣懷很理所當然的反駁著母親的話,「爸比要吃,媽咪也要吃,當然要買大包的,不然怎麼夠吃呀?」

  聽到兒子吃東西也不忘記自己,喬飛雪的唇邊漾起更深的笑意,「你自己吃就好,媽咪……」話還沒說完,突然一個強而有力的勁道緊緊抓起她的手。

  她驚呼一聲,轉眼迎視上一雙帶著憤怒且驚愕的雙眼。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季君瑞冷冷的問。

  剛才在遠遠的距離,他還以為是他看錯了;但走近過來……眼前這女人,真的是她!

  為什麼?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

  該死的!這只是讓他原本想要平靜的心情,再次掀起驚濤駭浪!

  「我為什麼……」喬飛雪愣愣的看著季君瑞,「先生,你是不是認錯人了?」眼前這陌生男人的神情看來像是尋仇般的兇惡。

  但是……為何她會對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呢?

  「我認錯人了?」喬飛雪這樣的反應,完全挑起了季君瑞的脾氣,「你還真會睜眼說瞎話!還是說……七年不見,你已勢利得把我這個人完全的忘記了?」

  「什麼意思?」喬飛雪揪起眉心,「我是真的不認識你,先生。」

  說她勢利?為什麼?她明明安安靜靜的待在這個小鎮上生活,雖然不能說很奼女的成天不出門,但也絕不會三姑六婆的到處串門子,說三道四啊!

  「你……」一股火直往頭頂上冒,季君瑞很想發洩,但到了嘴邊的話卻莫名打住。

  她的眼神……好陌生……

  她真的不像是裝的,而是真的不認識他,為什麼?!難道真是他認錯人,眼前只是個長得很神似的女人!

  「媽咪……」霍宣懷怯懦的開口,伸手拉拉喬飛雪的衣角,雙眼帶著些許害怕的看著眼前看似兇惡的季君瑞。

  季君瑞調低視線,發現到霍宣懷眼中對他的害怕,心頭頓時一緊;放開喬飛雪的手,他的心彷彿被重擊了般,幾乎無法再跳動。

  如果眼前這女人真的偽裝成不認識他,而這小孩是她的孩子,那……孩子的父親是誰?!

  七年前,她已拿掉了他的孩子了,他若沒認錯人,那這個孩子……

  她寧願為別人生孩子,卻不願將他的孩子生下來?

  「沒事。」感受到兒子的害怕,喬飛雪伸手輕拍拍他的背,「去跟唐爺爺拿你的炸雞。」

  「哦!」霍宣懷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轉身走向唐浩生。

  「先生,我想你可能認錯人了。」喬飛雪對著季君瑞禮貌的笑說著。

  季君瑞揪緊眉心,仔細打量著喬飛雪,「你真的不是喬飛雪嗎?」

  她一怔,「我確實是叫喬飛雪。」簡單的解釋著,「不過七年前我受過傷,有些事已忘記了,或許我們之前是認識的朋友,不過很抱歉,我是真的不記得你了。」說完,她白淨的臉上露出歉意的神情。

  「忘記?!」季君瑞的聲音高高揚起,他可以接受她裝傻,卻無法接受她居然不記得他了!

  這七年來,他不只一次想著如果有一天他們重逢會是怎樣的情景——會吵架、會冷諷相對,還是會一笑而過……

  他想像了多少種情景,結果卻是這樣令人難以置信的場景!

  她——竟然不記得他了!

  「先生?」瞧著季君瑞怔愣的面容,喬飛雪輕喚著。

  季君瑞回過神,迎視上她帶著疑惑的眼神,心中揪起的波濤壓根無法平靜下來。

  「我們……認識嗎?」喬飛雪以不確定的口吻問著。

  他知道她的名字,所以他一定是認識她的,只是在她有限的記憶裡,她是真的不記得他是誰。

  但是……她的情緒為何會莫名的不安起來?直覺反應他的存在對她來說似乎很重要!

  「你是真的忘記,還是演技太好了?」注視著喬飛雪的面容,季君瑞冷笑一聲,「七年前,你把我騙得團團轉,現在……」

  「她是真的忘記了。」

  身後一道熟悉的嗓音打斷了季君瑞的話,他一轉眼,就見霍智軒緩步走了過來。

  「智軒?」看到好友出現,季君瑞感到好意外。

  看到霍智軒出現,喬飛雪不自覺鬆了一口氣,原本因為季君瑞的出現而變得緊繃的情緒,頓時鬆緩下來。

  給了喬飛雪一個安慰的笑,霍智軒將目光落回好友臉上,「好一陣子沒見了。」

  自從畢業後,他和季君瑞各自朝自己的事業發展,尤其是季君瑞,忙碌的工作讓他倆久久才有一次碰面的機會。

  記得上次和季君瑞碰面吃飯,已是兩個多月前的事了。

  「爸比!」仰起小臉,霍宣懷笑瞇了眼,「炸雞還沒付錢!」

  「好。」霍智軒一手將霍宣懷抱起,「爸比付錢。」

  霍宣懷則是開心的拿著唐浩生遞來的一大包紙袋。

  「我家就在前頭。」霍智軒笑問:「要不要過去坐坐?」

  季君瑞沒有拒絕,眼前這狀況讓他的心裡有著太多太多的疑問,他怎麼可能不理清就轉身離開?

  應了一聲,他不發一語的跟著霍智軒往住所而去。

  端了兩杯剛煮好的咖啡,霍智軒大步走到陽台,將其中一杯遞給坐在躺椅上的季君瑞。

  「沒想到你居然這麼享受。」季君瑞淡淡的開口,「一個黑道未來的接班人,竟然住在這麼悠閒的地方。」

  「反正我老爸老當益壯。」霍智軒邊說邊在另一張空椅上坐下,「我還不需要介入他的事業,更何況我目前都還沒打算接下他那種賣命的事業。」寧可整天窩在電腦、電視前,玩他的投機事業,既輕鬆又不費力。

  啜了一口香濃的咖啡,耳邊傳來喬飛雪母子倆的嬉笑聲,季君瑞忍不住擰眉,所有注意力全都拉了回來。「為什麼?」瞇眼盯著霍智軒。

  「什麼為什麼?」霍智軒明知故問。

  「飛雪會跟你一起住在這裡?」這是季君瑞現在心裡最在意的一件事。

  七年來,他無時無刻都記得當時喬飛雪是如何勢利的跟他提分手,又是如何殘忍的結束了他們孩子的生命。

  他一直以為他是恨她的,但今天這麼突然與她相逢,他驚覺著他心裡存在的情緒並不是恨,而是一種久違重逢的喜悅。

  喜悅……他真恨這種感覺——因為他忘不了七年前的她是如何離開他的!

  「她不能跟我住在一起嗎?」霍智軒不答反問:「你們在七年前就已分手了,她現在跟我住在一起,礙著你了嗎?」

  瞪視著霍智軒,想著這七年來,他所愛的女人居然就跟好友住在一起,還有了個兒子,而這七年來,每次和霍智軒見面,智軒都裝作沒事,把他蒙在鼓裡……

  倏地,一股火直衝上腦門,季君瑞一拳狠狠往霍智軒的臉頰落下。

  結實的吃下好友的這一拳,霍智軒目光一沉,冷冷盯視著季君瑞。「老羞成怒嗎?」唇邊逸出了笑。

  他並不氣憤挨了這一拳,至少因為這記重拳讓他明白季君瑞對喬飛雪並非真的已沒感情,不然君瑞不會揮他一拳,而且力道還這麼重!

  不急,這拳他遲早會還給季君瑞的。

  「那個孩子呢?」季君瑞的眼神落在正開心啃著炸雞的霍宣懷,心中只覺得百味雜陳。

  那孩子對著喬飛雪叫媽咪,那麼那孩子是她生的?而那孩子對著霍智軒叫爸比,所以那孩子會是她和智軒的孩子嗎?

  如果是,這教他如何接受——他深愛的女人和他的好友成了一對,還生了孩子……

  「你是問懷懷嗎?」霍智軒加深笑意,「他叫我爸比,你認為呢?」沒有正面回應,只是緊瞅著季君瑞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當年喬飛雪被迫離開季君瑞,而季君瑞居然狠心的沒再回過頭,讓她獨自忍受痛苦,差點連命都沒了,還失去了許多記憶。

  這七年來,這一切他全都看在眼裡,心裡也著實為喬飛雪這對母子心疼著。

  「你……」季君瑞雙拳緊握,一股莫名的怒火在體內燃燒。

  「我怎麼?」感覺到他的氣憤,霍智軒依然笑著,一臉的輕鬆,「如果你這麼生氣,當年又何必拋下飛雪?」

  「不是我拋棄她,而是她自己提出分手,甚至還去醫院把孩子給拿掉了!」季君瑞激動的喊著,「是她殘忍的做了這些決定,不是我!」

  「你認為當年她做的決定,真的是出自於她的真心嗎?」

  「不管她當年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態,事實就是事實,她就是對我說了那麼傷人的話,還狠心的把孩子拿掉……」一想起七年前的事,季君瑞的心湖就猶如波濤洶湧,根本無法冷靜,「你要我怎麼說服自己去相信她,認為當年她要分手或許不是真心的?你現在說再多也沒用,因為她就是那麼狠心的不要孩子,也曾對我說過那些傷人的話!」

  霍智軒挑眉,瞟了激動的好友一眼,「她把孩子拿掉,是你陪她一起去醫院做的手術嗎?你親眼看見了嗎?」

  季君瑞微微一怔,「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霍智軒聳聳肩,說得好像事不關己似的,「你現在看到我和飛雪在一起生活了七年,還有個兒子……你看到這樣的情景居然還會這麼生氣,那就表示你對她還是有著感情,既然如此,當年你就不該放開她!」

  「縱使她曾對你說出決絕的話語,縱使她曾對你做過殘忍的事,你都該把她牢牢綁在身邊,而不是放手任由她離開,然後今日遇上她,你心裡又感到後悔得要命!」

  「你以為我當年有選擇嗎?」是她把話說絕、把事做絕,如今卻要說當年做錯的人是他嗎?

  「你當然有選擇。」霍智軒不以為然的反駁,「當年是你沒給飛雪一個安全感,讓她心裡對你產生了不信任。」

  「我當時為了她而放棄了一切,她還要我怎麼做?」瞪大眼,季君瑞對霍智軒的指控感到莫名惱怒,「你也知道當年我為了她,甚至提早了我的計劃……」

  「就是這一點!」霍智軒毫不留情的指責著,「在她面前,你為她放棄了一切,你認為只要你放棄,只要你不顧一切的跟她在一起,就是給她安心,給她一個永遠的承諾嗎?你以為你拋棄了你的家、你該有的事業,獨自一個人跟她在一起,她就會開心,她的心裡就會好過嗎?」

  「或許你是想給她一個驚喜,瞞著她其實你是有實力,你其實不靠你爺爺就可讓她過好日子,但那又如何?你的刻意隱瞞卻讓你們彼此間隱藏了一顆不定時炸彈,而這顆炸彈就由你爺爺搶先出手引燃了!

  「你知道是你爺爺趁你不在時,拿著支票去找飛雪,胡說了一堆謊言欺騙飛雪,說你為了她和孩子到處辛苦打零工嗎?你爺爺要飛雪放過你,要她永遠離開你,所以飛雪才會狠心對你說出那些謊言,要讓你離開她,因為她不希望你為了她,而犧牲你應得的一切!」

  季君瑞聞言,整個人都怔住了——霍智軒的話在他的腦海裡停留迴盪,一時間他壓根無法完全消化。

  當年的她並不是因為見錢眼開而離開他,而是爺爺說謊欺騙她,所以她才會拿著支票演出那場負心戲碼嗎?

  「如果你認為飛雪是個自私的女人,那麼你就是真的沒資格愛她、照顧她!」面對好友,霍智軒直接說出他的想法,「因為你只會帶給她不快樂而已!」

  「就算是如此,她也不能那麼殘忍,為了要我不放棄一切,對我說出那麼狠心的話,還把孩子……」

  「懷懷是你的兒子。」季君瑞的話還沒說完,霍智軒已出聲宣佈了答案。

  季君瑞一怔,呆呆的看著霍智軒,「你說什麼?!」他……剛才沒聽錯吧?懷懷……是那個坐在屋裡吃炸雞的小男孩嗎?

  「怎麼?你懷疑嗎?」

  「可是當年……」

  「你以為她是那麼殘忍的人嗎?」霍智軒歎息,眼神微微暗沉下來,「不過當年是真的差點保不住懷懷!」

  「你是說真的?」季君瑞激動的伸手揪起霍智軒的衣領,「那孩子真是我的兒子?!」他真的能有這樣的期待嗎?那個孩子……真的是他的嗎?

  「需要這麼驚訝嗎?」霍智軒的語氣有些不悅,「我們認識多少年了,你當我霍智軒是搶好友女人的人嗎?」

  「那……」

  「懷懷確實是跟著我姓,那是因為我不希望這孩子在單親家庭裡長大。」霍智軒扯開緊揪在衣領上的手,「飛雪失去了一些記憶,連孩子的爸爸都不記得,在這樣的情況下,你要懷懷怎麼快樂地成長?

  「懷懷在名義上是我的兒子,但實際上,懷懷的親生父親是你,而我跟飛雪之間什麼都不是,只是這裡的人都誤以為我和飛雪是夫妻,而我們也任由外人誤會,只要懷懷能健康幸福的成長就好。這七年來,我只不過是代替你這個好友在照顧著他們母子倆,讓他們能安靜快樂的在這裡生活。」

  「為什麼?」季君瑞的腦中有著疑問,「飛雪會……失憶?」

  「拜你所賜。」瞟了季君瑞一眼,霍智軒沒好氣的將當年他離開喬飛雪後所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聽著霍智軒的敘述,季君瑞原本就無法真正怨恨喬飛雪的心情,此時更是落進一片深深的悔恨與心疼中。

  「當時我看飛雪淋著大雨衝出去,心想應該有發生什麼事,就跟著追了出去。」不等季君瑞完全消化他剛說的話,霍智軒又繼續說了下去,「等找到她時,她已昏倒在大街上,還一身的血!我趕緊送她去醫院,醫生說孩子雖是勉強保住了,但她因大量失血,腦部曾一度缺氧而受了傷,所以何時會清醒並不能預知,就算清醒也不知她能否完全正常。」

  「所以……她失去記憶……就是這個原因?」

  霍智軒頷首,「飛雪足足在醫院裡躺了一個多月才清醒,對於很多的事她全忘了,尤其是跟你有關的事,她根本一點都想不起來。」想到當年的往事,他還是忍不住難過的歎息,「所以我才會和飛雪的母親說好,就騙飛雪說孩子的父親已死,這樣飛雪或許不會刻意去想起你的事,對她來說也就不會再背負著那些傷心,也算是件好事。」

  「就因為這樣,你和飛雪她媽媽一起欺騙了飛雪,也騙了我?」心裡雖然後悔當年那麼輕易的相信了她的謊言,但他更氣霍智軒竟然可以不動聲色,什麼都沒告訴他!

  七年耶!不是七天、不是七個月,而是漫長的整整七年哪!

  這七年來,縱使他的工作再忙碌,和霍智軒聯絡的時間是不多,但身為無話不說的好友居然對他瞞下這麼大的謊言!

  霍智軒注視著好友臉上浮現的激動與生氣,「你以為我喜歡這麼做嗎?」不同於好友的情緒,他只是平淡的說:「當年事情發生時,我本來要馬上告訴你飛雪出事的消息,是被飛雪的媽媽阻止了。」

  「飛雪她媽媽為何要阻止?」季君瑞愣了愣。

  喬媽媽不是一直都很希望他和飛雪能有個好結果嗎?七年前他和喬媽媽、飛雪住在一起時,喬媽媽甚至已將他當是自己的兒子般看待,為什麼喬媽媽會這麼做?

  「其實當時喬媽媽也很難過,看到自己唯一的寶貝女兒發生這樣的事,有哪個母親會不心疼?」看出好友的心思,霍智軒緩緩解釋著原因,「但是喬媽媽也不認為跟你坦白所有事實,你和飛雪就一定會有好結果。」

  「因為這樣,所以就決定要永遠瞞著我嗎?」季君瑞還是無法接受,「要不是我今天突然來到這個地方,還這麼偶然的遇到飛雪,你和喬媽媽是不是還打算繼續瞞著我直到老死?」

  「喬媽媽已在半年多前過世了。」

  乍聽到這個消息,季君瑞一怔,「喬媽媽過世了?」

  「是癌症。」霍智軒輕歎息,「發現時已是末期,所以很快就過世了。在臨終前,她曾跟我說過,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飛雪母子倆。」

  季君瑞聞言不語,原本激動的情緒在得知林雅芬過世的消息而平息下來。

  「其實喬媽媽也不想這麼瞞著你,她也很希望你和飛雪能有結果,但是飛雪卻因你爺爺從中阻撓,不得不狠下心對你說謊,後來甚至差點跟懷懷一起沒命,更糟糕的是她還失去了記憶,連懷懷的親生爸爸是誰都不記得了……」見季君瑞沉默下來,霍智軒繼續說了下去,「飛雪並非將全部的過去都忘了,她是獨獨忘了你——只要是跟你有關的事,她全都不記得,這表示什麼?」

  迎視著霍智軒詢問的目光,季君瑞頓時心一沉,「你的意思是說,我是飛雪最痛苦的回憶,所以她才會刻意的忘了我?」

  「我們誰都無法真正知道你是不是飛雪最痛苦的回憶,這只有她本人才最清楚。」霍智軒沒給季君瑞正面回答,「但做為一個母親和外婆,看著女兒發生這麼令人心疼的事,你要喬媽媽如何平心看待你和飛雪之間的事?

  「飛雪會忘了你,在喬媽媽心裡或許想法跟你一樣,覺得在她的內心深處,是不想再去想這些令她傷心痛苦的事,所以她再三拜託我,不要將飛雪的事告訴你!」

  「喬媽媽是真的不忍心再看女兒受到任何傷害了,所以她堅持不去找你,也不向你或你爺爺討個公道,她只希望飛雪能平靜的過日子就好。」

  「所以你就真的不說了?」雖然能瞭解林雅芬的心情,但季君瑞還是無法完全接受。

  「起初我一直覺得你有必要知道這些事,但因為喬媽媽的拜託,我無法無視她的希望。原本我是打算等飛雪的情況穩定下來,再找機會跟你說,只不過那時懷懷出世了。」想起過去的事,霍智軒不禁歎息。

  「那時,飛雪以為懷懷的親生父親就如喬媽媽所說,已經過世了,所以在她眼裡、心裡就只有懷懷一個,她一心只想讓懷懷平安快樂的長大。當時我看她那個樣子,老實說,也真的覺得暫時不告訴你也好,至少他們母子的生活很好、很快樂,若是當時讓你知道,或許你爺爺也會知道,而我是真的無法確定,當你和你爺爺知道後,他們母子倆是否還能像現在一樣的快樂幸福?

  「更何況,飛雪的記憶或許哪天會想起一切,就由著她慢慢的想起,總比一次全告訴她來得好,畢竟她和你分手,並非一段很愉快的回憶。」

  「既然如此,你現在又何必告訴我這些?你大可繼續欺騙我,對我說謊下去!」該死的!為什麼他和飛雪之間要飽受這些分離的折磨?

  喬媽媽和霍智軒的善意欺騙和隱瞞,或許是為了他和飛雪還有孩子好,但卻苦了他,讓他一直被蒙在鼓裡,還誤會了飛雪這麼多年!

  更該死的是,他失去與兒子相處的這七年時光!

  「我可以做到不說,但是現在你人都在這裡了,要我繼續睜眼說瞎話,我做不到!」霍智軒直言,「難不成你希望我繼續瞞著你嗎?我會一直瞞著你也是因為不想讓喬媽媽擔心,現在喬媽媽已經不在了,我沒有理由繼續瞞下去,就算你今天沒出現,我也打算找個時間好好跟你說這些事的。」

  他一直瞞著季君瑞這些事,心裡總覺得很對不起這個和他親如兄弟般的好友;如今要他繼續說謊……他是真的做不到!

  霍智軒的反駁,讓季君瑞頓時有些啞口。

  他明白霍智軒這七年來的處境——夾在他與喬媽媽和飛雪之間,確實有點吃力不討好,只是他現在的心情……真的好複雜。

  但不管如何,他還是欠霍智軒一個道謝。「謝謝。」要不是霍智軒,相信飛雪母子倆今天不會這麼快樂的出現在他面前。

  「我確實欠我一個很大的人情,你若只是向我道聲謝,那就真的不是朋友了。」聽到好友的道謝,霍智軒淡淡一笑,很欣然的接受,「幫你把兒子養這麼大,還養得這麼健康,可不是件簡單的事。」說完雙眼微瞇。

  發現霍智軒突然沉凝下來的臉色,季君瑞一愣,還沒開口說些什麼,霍智軒已一拳揮了過來,重重落在他的臉上。

  重心不穩的,季君瑞差點就摔倒在地。

  剛才吃他那一拳,可是直到現在還疼著;現在真相大白,不還給季君瑞一拳,他才不甘心。

  站直身,季君瑞沒吭聲,帶著痛楚的目光望向屋內正開心吃東西的喬飛雪和霍宣懷。

  整整七年了,當年如果他能冷靜點,能多思考一下,甚至能死纏濫打一會兒,等到霍智軒趕到,或許他就不會誤會她這麼長的時間,也不會錯過與兒子相處的七年,更不會讓她差點失去生命,甚至忘了他……

  亦步亦趨走到霍宣懷身邊,瞧著小小的童顏開心啃著炸雞腿,唇邊還沾了些許油膩,季君瑞的心狠狠抽緊著,連呼吸都變得窒悶、困難。

  眼前的這個孩子……是他的孩子……是他七年前誤以為已經消逝的孩子……

  伸出微顫的手,他輕輕撫摸著霍宣懷的頭,心頭的情緒猶如澎湃的浪潮,激動得連雙眼都忍不住濕熱起來。

  「叔叔。」霍宣懷抑起小臉,對著季君瑞嘻嘻一笑,「你要不要吃薯條?唐爺爺的炸雞和薯條很好吃喔!」

  季君瑞搖搖頭,揚起一抹微笑,「叔叔……不吃,你吃……就好。」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梗住似的,連聲音幾乎都發不出來。

  「哦!」霍宣懷應了一聲,低頭繼續啃雞腿。

  「懷懷,吃慢一點,這麼狼吞虎嚥的,小心噎著了!」這時,喬飛雪小心翼翼的端著一大碗湯走到餐桌前放下。

  「晚飯煮好了嗎?」霍智軒問著。

  「嗯,可以開飯了。」喬飛雪一抬眼,就見兩個大男人的唇角、臉頰都青腫了,「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你們兩個……」

  「沒事。」霍智軒打斷她的問話,拉開椅子坐下。

  「但是……」

  「你別瞎擔心了。」對喬飛雪一笑,霍智軒連忙轉移話題,隨口說了些善意的謊言,「對了,我老爹那邊有點事,明天我得回台北幾天;不過君瑞有點事要在這裡待個幾天,沒關係吧?」說著對好友使了個眼色。

  季君瑞回以一個感激的微笑,雖然這些年來和霍智軒不常聯絡,但智軒卻還是這麼瞭解他的心思,明白當他得知七年前的事後,會想要好好留在飛雪母子身邊照顧他們。

  「嗯。」喬飛雪遲疑了幾秒,隨即對季君瑞客氣的說:「我們這裡有空的客房,待會兒吃過飯後我去整理一下。」雖然讓一個男人住在這裡很奇怪,但既然他是智軒的好友,智軒都不介意了,她也不便多說什麼。

  而且對她來說,這男人讓她有種莫名的熟悉與安心感。

  「謝謝。」面對她的生疏,季君瑞只能將心中萬般的情緒都壓抑住。

  乍聽到事實,他的心情翻攪得猶如洶湧不絕的浪潮,他很想將眼前的喬飛雪緊緊擁進懷裡,想將霍宣懷小小的身子扛在肩上,聽著小小的童音對他喊著爸比……

  但面對喬飛雪失去記憶的情況,他只能硬生生將這一切衝動全都壓抑下來,不敢太過急躁,以免嚇壞眼前這個他所愛的女人,還有他想好好疼寵的兒子。

  接下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保護她和兒子,藉以彌補他錯失的七年,季君瑞在心裡暗自下著如此的誓言。
第七章

  一早,季君瑞便被一聲聲童稚的叫喊聲給吵醒,翻身坐起,看了一下所處的環境,意識在瞬間清醒過來——這是霍智軒的屋子,昨天他來這裡巧遇飛雪,知道了七年前的真相,當下立即做了決定,要在這裡暫住幾天。

  耳邊不斷傳來喬飛雪和霍宣懷的說話聲,他不自覺揚起笑意,跳下床,他以最快的速度梳洗一番,走出客房。

  屋內大廳沒有半個人影,轉眼往落地窗望出去,就見霍宣懷拿著水管朝陽台直噴水,而喬飛雪則是拿著刷子刷洗著陽台地板。

  移動著腳步,季君瑞往陽台走去。

  「懷懷,你別亂噴水。」喬飛雪好笑的對這兒子說著,「往椅子那邊的角落噴。」

  「哦!」霍宣懷應了一聲,轉個方向往椅子走去,小腳卻不小心被腳邊的水管絆倒,整個人往前撲跌而下。

  「小心!」在霍宣懷跌倒的前一秒,季君瑞眼明手快的衝上前,伸手將他小小的身子給摟進懷裡。

  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的喬飛雪,輕吁一聲,「謝謝。」

  「不用。」鬆開霍宣懷,季君瑞蹲下身子與他平視,「走路要小心一點,知道嗎?」

  「嗯。」霍宣懷點點頭,「謝謝季叔叔。」

  季君瑞看著一地濕濡,「你們母子一大早起來,就這麼忙著打掃嗎?」

  「今天是星期六,是掃除日。」喬飛雪簡單的解說。

  「是啊!」霍宣懷補充說明,「不過今天我爸比不在,沒辦法跟我和媽咪一起打掃,所以等他回來,要多罰他做兩天值日生。」

  「值日生?」季君瑞很好奇,「這個名詞似乎是學校……」

  「我們家也有值日生啊!」霍宣懷打斷季君瑞的話,說得很理所當然,「每天輪到的值日生要倒垃圾和洗碗。」

  「哦?」季君瑞笑笑,「懷懷這麼厲害,這麼小也會洗碗和倒垃圾啊?」

  「當然會啊!」霍宣懷用力的點頭。

  「為了要讓懷懷從小養成一些好習慣,所以我和智軒會陪他一起做這些事。」喬飛雪在一邊解釋著。

  「看來你對孩子的教育做得不錯。」季君瑞由衷的說。

  「讓你見笑了。」喬飛雪淡淡的笑著,「對了,桌上有早餐,你先去吃吧!」

  「我剛起床,還不餓。」季君瑞從霍宣懷的手中拿過水管,緩緩站起身,「我跟你們一起打掃吧!」

  就算他現在餓得前胸貼後背,他也不想進屋去吃早餐,他只想待在這裡,陪著他們母子一起打掃,享受這短暫的天倫之樂。

  「這怎麼好意思呢!」

  「有什麼關係?我現在暫住在這裡,也是這裡的一分子,幫忙打掃有何不可?我跟智軒雖然這幾年為了自己的事業在忙,很少聯絡,但我跟智軒就像兄弟一樣,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既然他今天沒辦法打掃,就該由我來代替他打掃。」季君瑞低著頭對這霍宣懷一笑,「對不對?懷懷,季叔叔幫爸比打掃,這樣你爸比才不會被罰多做兩天值日生了。」

  霍宣懷想了幾秒,點點頭,「對。」

  「那我們一起噴水吧!」

  「好。」

  望著季君瑞和兒子一起開心的打掃起來,喬飛雪縱使覺得不太好,但也沒再說什麼阻止的話,因為她看到兒子臉上開心的笑容,她不想破壞兒子的這份情緒。

  揚著笑,她繼續打掃。

  「飛雪!飛雪!」遠遠有叫喊聲傳過來。

  循聲望去,就見一個曬得黝黑的健壯身影,肩上扛著一個大冷藏箱子,繞過屋子前頭的院子來到後頭。

  「阿麟?」喬飛雪揚笑回應這,「你怎麼這麼早就跑來了?」

  「凌晨我跟我阿爸出海捕到不少好貨。」將手中的大箱子放下,張德麟黝黑的臉上儘是親切的笑意,夾雜台語和國語說著,「所以拿了一些過來,當今晚燒烤的好料!」將冷藏冰箱的蓋子掀開,裡面滿滿都是生猛海鮮。

  低頭看著海產食材,喬飛雪加深了笑意,「你爸這麼大方,把這麼好的食材都搬過來。」

  「有什麼關係?」張德麟說得毫不在乎,「我把這箱先搬進屋裡,我還得趕去魚市場幫我阿爸,晚點再來幫忙處理這些海產。」

  「嗯。」

  「今晚有活動嗎?」季君瑞走到喬飛雪身邊好奇的問。

  「每個星期六傍晚,附近的人都會來這裡,大家一起在陽台前的地方燒烤聊天,算是附近居民們一個交流的活動吧!」喬飛雪詳細的解釋著,「七年前,我剛搬來這裡,對這裡的環境不熟有,但智軒因為家裡的事業,也不能常在這裡陪我,他擔心我一個人會寂寞,就常邀請附近的居民來這裡烤肉聚會,讓我跟這裡的人有交流,以後也好互相照應。

  日子久了,就成了一個固定的活動,每個星期六傍晚,大家都會帶些吃的、喝的來這裡,一起聊天分享這一星期的生活點滴。」

  季君瑞點頭,「這樣挺不錯的。」附近居民固定的聚眾活動,在台北可是很難見到的。

  「是啊!」喬飛雪輕笑著,「懷懷最喜歡燒烤了,每次玩得最開心的人就是他。附近的居民也都很疼他,總是寵著他。」

  「聽你這麼說……」季君瑞望向跟著張德麟跑進屋裡的霍宣懷,有感而發的說:「懷懷算是在很多人的疼愛下長大的。」若是,他會很感激鎮上的人,因為他們的疼愛,讓懷懷能這樣開心的成長。

  「嗯。」喬飛雪輕點著頭,「所以我很開心能遇上這些淳樸的居民,也希望這樣的日子能一直持續下去。」

  「媽咪!」霍宣懷興奮的從屋裡跑了出來,保住喬飛雪,「阿麟叔叔有拿我愛吃的扇貝來耶!今天晚上我可以吃好多好多了!」

  「嗯。」喬飛雪低下頭瞧著兒子興奮的笑臉,「瞧你一頭大汗,進去拿毛巾擦一擦,晚點我們吃完中飯,再出門去買燒烤的木炭和醬料好不好?」伸手揉揉兒子的頭。

  「好!」霍宣懷用力的點頭,隨即又往屋子裡跑去。

  望著霍宣懷興奮不已的童稚笑容,季君瑞的心頭轉過一個又一個的念頭——七年前,他不相信喬飛雪,親手摧毀了他該有的幸福;如今這份幸福又晃回到他的眼前,只要他願意,或許這份幸福可以重新回到他的手中。

  他不想被破壞——一個七年已經折磨得他夠久了,他不想再失去這份屬於他的幸福。「我出去一下,晚點回來。」

  「你要去哪裡?」喬飛雪連忙對著他的背影喚著,「晚點要吃午飯……」

  「你和懷懷先吃吧!」季君瑞回頭應著喬飛雪,用著輕鬆的口吻說著,「用不著顧著我,既然晚上有活動,我也應該盡一份心力才是,我去幫你們買些燒烤用的用具。」

  「用不著了。」喬飛雪連忙阻止他,「你也算是客人,該買的東西我待會兒會去買……」

  「就讓我也幫些忙吧!天氣這麼熱,你和懷懷還是待在家裡就好。」

  「那就吃過午飯再去買吧!燒烤是晚上。不急的。」

  「很快的。」季君瑞揚起一抹笑。

  「嗯,好吧!」面對季君瑞熱情的興致,喬飛雪也不想再阻止,並很自然的表達她對朋友的關心,「這裡你人生地不熟的,要小心一點,到時若是找不到路回來,你就問附近的住家,他們都知道這裡的。」

  「我知道。」揮揮手,他大步離去。

  陣陣的燒烤香味飄散在空中,有男、有女;有年輕、有年長,二十多名居民圍坐在後院,嘻嘻哈哈的聊著天,好不熱鬧。

  喬飛雪站在廚房裡,雙手忙著將堆滿流理台上的生食,用竹籤串成一串串方便大家燒烤,耳邊則是靜靜聽著後院傳來的嬉笑說話聲,唇邊不自覺溢著笑。

  「需不需要我幫忙?」突然,一道輕柔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喬飛雪嚇了一跳,一回頭就迎視上季君瑞深邃的黑眸。

  看著流理台上滿滿的生食,「我來幫你吧!是要把這些東西串成一串串讓大家去烤是嗎?」

  「你過去院子裡和大家一起烤肉聊天吧!」喬飛雪笑著拒絕了季君瑞的好意,「這裡我一個人慢慢來做就好,」

  「東西這麼多,等你全部串完,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沒理會她的拒絕,季君瑞洗了手,開始跟著串起生食,「一起做比較快。」

  「謝謝。」看了季君瑞一眼,喬飛雪笑了笑,「平時都是我和智軒一起做的,不過今天他不在,確實串得挺慢的。」

  「是嗎?」提到好友,季君瑞的心一沉,帶著些許緊張與不安的情緒,「看來你和智軒的感情真的很好。」

  這七年來,她一直跟霍智軒在這裡生活,再加上她已忘了他,真的很難想像在她此刻的心裡是不是只有著智軒的存在?

  如果是的話,他該怎麼辦?

  這樣的念頭才冒起,季君瑞頓覺心慌意亂,連帶雙手也微微發抖,竹籤的尖頭就這麼刺進他的手指。

  「小心一點!」發現到他的異狀,「先沖水洗一下傷口,我去拿OK繃給你。」放下手中的東西,轉身往客廳的方向走去。

  然而她才轉身,整個人就被一道拉扯的力量給拉進一個寬實的懷抱裡。

  「季先生!」她低呼一聲,抬起臉,訝異的盯著季君瑞。

  「你對我的稱呼好陌生……」季君瑞的心揪痛著,彷彿剛才被竹籤刺到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心,「以前的你……不是這麼叫我的……」低啞著聲音說著。

  「以前的我不是這麼叫你?」眨眨眼,喬飛雪皺起眉,看著他眼裡閃過的些許傷痛,她的心也莫名跟著抽疼起來,「我們以前……真的認識嗎?」

  記得在第一次見面時,他對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久別重逢的問題——難道他們之前真的認識嗎?

  季君瑞沒有出聲,只是緊擁著喬飛雪,翻攪的情緒讓他無法克制住自己深深的吻住了她的唇。

  「放開我……」被他突然吻住,喬飛雪嚇得使勁推開他。

  「對不起。」意識到自己太過衝動,季君瑞低聲道歉。

  「我去拿OK繃給你。」迴避著他的目光,她快步離開廚房。

  望著喬飛雪像躲瘟疫般快步離開,季君瑞的心頭湧出許多傷痛,還摻雜著濃濃的傷心,這算是上天給他的懲罰嗎?

  初遇喬飛雪時,因為爺爺的關係,他對她也如現在般的陌生又冷淡,甚至連正眼也都很少看她一眼;如今立場反了,她忘了她,將他視為外人,雖沒像陌生人那樣的冷淡,但那客氣的態度卻是疏遠得讓他心痛!

  他怨不得誰,因為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怨惱著自己,他的心陷落在無窮無盡的怨恨深淵裡。

  季君瑞喝醉了!

  在大家的攙扶下,喝得醉醺醺的他被扛回了客房睡下。

  整理完燒烤場地,帶著笑容,喬飛雪一一向大家道再見,並送大家離開,緩緩走回屋裡。

  看著兒子早已爬回房間的床上呼呼大睡,她輕輕為兒子蓋好被子,隨即忍不住內心不斷冒出的關懷,悄聲走進季君瑞暫住的客房。

  在床邊坐下,靜靜看著他躺在床上沉沉睡著,那白淨的睡顏又讓她感到一陣莫名的熟悉——她和他,以前就認識了嗎?

  若是因為霍智軒的關係,或許她之前是真的認識他,但她總覺得她與他之間似乎不是那種普通認識的關係,尤其他看她的目光總是灼熱的,還有晚上他說過的話,他的吻……

  他的吻雖然很突然,但對她來說,似乎不是那麼的陌生……

  難道他們之間真的有什麼糾葛,真發生過什麼事嗎?如果是的話,為何到最後她會選擇懷懷的父親?

  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又一個的問號,她很想問,卻不知該從何問起。

  突然,床上的人一個些微的翻動,讓她拉回了心思,看著季君瑞翻了個身,微微睜開了眼睛,她一愣,隨即跳起身。

  「我怎麼會躺在床上?」睜眼看到坐在床邊的喬飛雪,季君瑞撐起沉重的身子坐起。

  「你喝醉了。」喬飛雪輕輕開口,「是德麟他們扶你進來睡的。」

  「是嗎?」

  「我去幫你泡杯濃茶解酒吧!」

  「不用。」連忙出聲阻止,「我已經清醒了不少,不用麻煩了。」

  喬飛雪輕應了一聲,一雙眼直直所在季君瑞臉上,「我們以前……是不是真的認識?」忍不住的,她還是將心裡的問題問出口了。

  季君瑞抬眼迎視著她詢問的眼神,「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他不答反問:「不管以前我們認不認識,都已經過去了;但重要的是,我們現在認識了,這樣就好了。」他雖痛心她失去了記憶,忘記了他,但換個角度想,這對她來說未必不是好事——至少她忘了以前的不快樂!

  而現在,他可以跟她重新開始,他不會讓她再有傷心痛楚的回憶——他在心裡這麼發誓。

  「但是……」喬飛雪遲疑了一下,最後選擇直言,「或許我是猜錯了,但我真的覺得……如果以前我們認識,我們應該不是普通的朋友是嗎?」

  「為什麼這麼猜?」季君瑞很意外,她會這麼問,難道是她想起了什麼嗎?

  「這只是我的直覺。」喬飛雪輕歎一聲,沉吟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之前我媽咪和智軒常對我說,七年前的我似乎有過不愉快的遭遇,所以一直以來,他們都不希望我想起以前的事,因為他們認為想起遺忘的事對我來說並不是好事,所以不管我怎麼問,他們都不願告訴我失去的記憶到底是什麼。」

  「我相信智軒和你媽媽的出發點是為了你好。」季君瑞心有同感的說著,「何必一直想失去的記憶呢?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不管發生任何事都挽回不了,重要的是現在,你有懷懷這個可愛又乖巧的兒子,這裡的人對你們母子也很好,不是嗎?」或許他是私心了一點,但如果可以,他寧可她忘了過去,忘了他,因為這樣對她才是最好。

  「但是……」喬飛雪眼眸微垂,「我很怕我忘了對我很重要的事,還有對我很重要的人!就像懷懷的親生父親,我到現在就是想不起來……」

  在她心裡的某個角落,她知道她一定很愛懷懷的親生父親的,不然今天不會有懷懷的存在,只是這七年來,無論她怎麼想都想不起來有關於懷懷親生父親的事。

  每當她想努力回想,她的頭就會痛得受不了,最後只能放棄。

  「不用勉強自己去回想。」瞧見她眼裡閃過的煩憂,季君瑞下床走到她面前,「一切順其自然不是很好嗎?」

  迎視著季君瑞溫柔的黑眸,頓時,她混亂的心莫名的平靜下來,她跟他才相處兩天,但不知為何,他就是能給她一股莫名的安全感,只是這份安全感帶著些微的痛楚。

  只要看著他溫柔的目光,她的心就會不由自主的揪緊發疼,彷彿他曾給她過一份他也不願給她的傷害般。

  「今天忙了一整天,你累了,早點去休息吧!」季君瑞催促著。

  喬飛雪輕應一聲,或許就如他所說,一切順其自然吧!七年都這樣過來了,她真的不用急於一時逼自己回想過去。

  相信總有一天,她會想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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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連跑了幾次,終於在一個星期後,季克豪在孫子的公司堵到了回公司上班的季君瑞,一張老臉沉凝不語,彷彿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這星期,你到底是跑去哪裡了?」沉著氣,季克豪一副質問的口吻,「失蹤了一個星期,打電話給你,你也不接!」

  「我去哪裡,你真的會關心嗎?」季君瑞抬眼看了爺爺一眼,看到爺爺就讓他想起七年前的事,這叫他實在無法再平心靜氣的面對爺爺。

  或許七年前的事他也有錯,不能全怪爺爺,但畢竟爺爺是始作俑者,如果爺爺不去找喬飛雪說那些子虛烏有的謊言,他和她也不會走到今日的地步。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你是我唯一的孫子,我不關心你,能關心誰?」

  「是嗎?」季君瑞扯起一抹冷冷的笑,「你關心的不是我,你只是關心你的事業吧?」

  「你……」

  「難道不是嗎?」打斷季克豪才要出口的話,季君瑞冷淡的說著,「你只是擔心我要是真的失蹤,你就找不到人娶那個蘇雯吟,也就得不到蘇雯吟的事業不是嗎?」

  被孫子說穿心事,季克豪頓時啞口無言,同時有種老羞成怒的感覺。

  「無話可說了是嗎?」發現到爺爺的語塞,季君瑞撇唇,毫不留情的繼續說:「八年多前,你沒經過我的同意,在晚宴上當眾宣佈我和喬飛雪的婚事;八年後的你又故計重施,你玩不累嗎?」

  八年前,他當眾不給爺爺面子否決了他和喬飛雪的婚事;八年後的他雖沒再那麼做,但那並不代表他承認了他與蘇雯吟的婚事。

  在他的心裡,只有喬飛雪才是他的妻子!

  「我告訴你,你和雯吟的婚事就這麼定了,我不會再像八年前由著你拒絕!」季克豪堅決的表明,「過兩天我會跟雯吟的父母商量你們的婚期,你最好別再搞好失蹤。」

  「你就這麼希望蘇雯吟當你的孫媳婦嗎?其實你大可去外頭認個會事事聽你話的孫子,但要我娶蘇雯吟……」季君瑞冷哼一聲,重重的強調,「辦不到!」

  「你……你這個小子!」季克豪氣得手掌重重往桌面一擊,「你是存心要跟我作對是嗎?」

  「隨你怎麼想。」合上面前的文件,季君瑞倏地站起身,「總之,要我娶蘇雯吟,絕對辦不到!你也休想用任何伎倆逼我就範,否則我馬上找別的女人結婚。」說完,抓起車鑰匙打算離開。

  待在這裡只會被爺爺煩到心浮氣躁,還不如離開。

  要不是一星期沒進公司,有許多公事待辦,不然他真想一直待在喬飛雪母子身邊不回來了。

  「你這小子又在外頭認識了什麼不三不四的女人了?」看著孫子準備離開的背景,季克豪緊張的問著。

  「不是你心目中的孫媳婦人選,就都是不三不四的女人嗎?」回頭睨了爺爺一眼,季君瑞神情淡漠得沒有一絲溫度,「那我可以告訴你,你所謂不三不四的女人還替你孫子我生了一個兒子。」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辦公室。

  八年前,他可以無視爺爺的話,拒絕與喬飛雪的婚事;八年後的他自然還是可以拒絕,尤其是當他與喬飛雪再度重逢,還知道他有個七歲大的兒子,他死也不會再放開喬飛雪母子倆的!

  七年來的誤會,他雖然怨,但也不能全把責任推到爺爺身上──當他知道真相時,他也很惱怒爺爺當年對喬飛雪做的事,但最後還是要歸咎於他自己不夠相信她,不然這一切遺憾都不會發生才對!

  所以,他無法怨任何人,要怨就只能怨他自己。

  如今他只能為喬飛雪和懷懷盡心彌補,就算她記不起他,他也不會強求;縱使她真的記起他了,他更不敢奢求她會原諒他。

  現在的他只想讓喬飛雪和懷懷從今以後能快快樂樂的過日子,而他能一起陪伴在他們身邊,這樣就夠了。

  躲在落地窗後,霍宣懷骨碌的大眼轉呀轉的,帶著小心翼翼的眸光不停投向坐在陽台搖椅上的季君瑞臉上。

  「怎麼了?」季君瑞轉眼迎視著燦亮的大眼問著,「一直待在那邊盯著我看?」

  「沒有啊!」霍宣懷搖搖頭,很小聲的問:「季叔叔……你是不是在生氣?」

  「生氣?」季君瑞有些疑惑,他的情緒有表現出來嗎?

  不……他一向不喜歡喜形於色,雖然今天在公司和爺爺起了爭執,心裡直到現在還是不高興,但他應該沒把這分心情表現在臉上。

  「季叔叔從台北回來就一直不說話。」霍宣懷很直接的表達他的想法,「媽咪和爸比如果生氣的話,都是不說話的耶!」

  聽到霍宣懷的認定,季君瑞忍不住莞爾一笑,「沒事,季叔叔沒有生氣。」

  「真的嗎?」霍宣懷帶著些許的懷疑。

  「是真的。」季君瑞淡淡的笑著,「季叔叔只是今天遇到不開心的事而已。」

  「什麼是不開心的事呀?」霍宣懷很好奇。

  季君瑞輕吁一聲,對霍宣懷招了招手;霍宣懷乖乖走到季君瑞身邊。

  季君瑞手臂一伸,就將霍宣懷小小的身子抱起,放在大腿上坐好,「很多大人的事,你這個小孩子還不會懂的。」就算小小年紀的懷懷聽得明白,他也不可能說出來。

  要他怎麼對懷懷說,說他其實才是親生爸爸,而他還被爺爺逼著要娶別的女人為妻?

  「我知道了。」霍宣懷嘻嘻一笑,天真的說著,「季叔叔一定是跟別人吵架了,對不對?」

  季君瑞伸手揉揉他的頭,「懷懷好聰明,一下就猜對了。」

  「真的嗎?」

  「嗯。」

  「那跟季叔叔吵架的人,一定是壞人。」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季叔叔是好人呀!」霍宣懷天真的回答,「所以跟季叔叔吵架的人,一定是壞人。」

  季君瑞輕笑出聲,將霍宣懷緊緊抱住,壞人?或許在某個程度、某個角度上,他的爺爺確實不是個好人。

  「季叔叔不用跟壞人生氣。」抬起頭,霍宣懷望著季君瑞的眼,「我爸比說,壞人到時會被警察給抓走關起來,生壞人的氣是白費力氣的。」

  「是嗎?你爸比是這麼跟你說的嗎?」沒想到身為黑道未來接班人的霍智軒,會對懷懷說出這樣的話來。

  壞人會給警察抓走關起來?這麼說他自己……看來霍智軒真的很認真的在教育著懷懷,並沒把他的家庭那套生活模式套在懷懷身上。

  「對啊!」霍宣懷用力的點頭,「我爸比說,壞人有壞報,所以不必跟壞人生氣。」

  「懷懷說得對。」忍不住親了一下兒子的額頭,季君瑞溫柔一笑,「季叔叔是不用跟壞人生氣的。」

  霍宣懷嘻嘻笑出聲,「季叔叔要常常笑,我爸比說的,常常笑的人才會有很多很多的好朋友喔!」

  「嗯。」看著兒子天真的笑顏,他的心頭只覺得暖烘烘的。

  懷懷的笑容就如同縮小版的喬飛雪笑顏──率真而爽朗,縱使心裡有再多煩躁的事,只要看到這張笑顏,就會全都不翼而飛。

  「霍宣懷小朋友。」突然,一個喚聲響起,喬飛雪從屋內走了出來。

  「媽咪!」一看到母親出現,霍宣懷開心的應了一聲。

  「已經十點多,很晚了,你還不上床去睡覺?」喬飛雪故意板起臉的說。

  「哦!」霍宣懷看了季君瑞一眼,又看看母親,「我在跟季叔叔說人生道理啊!」端起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認真的說著。

  「人生道理?」喬飛雪眉一挑,隨即忍不住笑出聲,「你這個小鬼頭才幾歲,學大人說什麼人生道理啊?」

  「爸比說的啊!」霍宣懷應得很理所當然,「爸比說,安慰別人就是在說人生道理啊!」

  喬飛雪翻了個白眼,伸手捏捏兒子的鼻子,「你呀,老是學你爸比說些亂七八糟的話,你要是現在就懂得人生道理,那我就是神童可以上電視了。」

  「鼻子要被媽咪給捏扁了啦!」揉揉鼻子,霍宣懷抗議著。

  「好啦!別鬧了,快回房間去睡覺,不然明天又要賴床了。」轉回正題,喬飛雪催促著兒子。

  「哦!」霍宣懷應了一聲,隨即從季君瑞的懷裡跳下,「季叔叔,我要去睡覺了,晚安。」

  「晚安。」

  看著喬飛雪和霍宣懷一前一後進了房間,沒一會兒就傳來母子兩人的嬉笑聲,接著又傳來喬飛雪細柔像是說故事的話聲,季君瑞唇邊的笑意深濃得化不開。

  這一切,幸福得像是作夢般,緩緩站起身,房裡傳來的甜蜜溫馨感讓他忍不住移動腳步走過去。

  才走到房門口,就見霍宣懷已睡著,喬飛雪輕手輕腳的為兒子蓋好被子,正準備轉身離開。

  「懷懷睡著了嗎?」迎上喬飛雪的目光,季君瑞輕聲問。

  「嗯。」喬飛雪走出房間。

  「你和智軒把懷懷教得真的很乖,很好。」季君瑞忍不住這麼說。

  雖然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教育懷懷該是他這個親生父親的責任,卻變成了霍智軒來頂替他的位置,但他不能否認,懷懷是真的被教得很乖巧。

  「當初為了懷懷的教育問題,我和智軒討論了很久。」喬飛雪邊說邊到廚房各泡了一杯花茶和黑咖啡趕回到大廳,將黑咖啡遞給了季君瑞,「最後我們決定讓懷懷在這裡唸書,希望他能像這個小鎮的居民一樣淳樸、快樂。」

  「但是為了懷懷的未來,應該要讓他回台北唸書,有競爭力才能讓他成長更多,不是嗎?」

  「我也曾這麼想過。」喬飛雪輕頷首,在季君瑞對面的沙發坐下,「不過現在懷懷還小,等他再大一點再說吧!我希望他能好好度過他的童年,要快快樂樂的,就算以後他去台北唸書跟不上其他同學的程度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開心、快樂就好。」

  「嗯。」對於喬飛雪的想法,他沒反對。

  確實,現在都市的小孩都沒所謂快樂的童年,畢竟競爭壓力大,小小年紀就要學一堆才藝和語言。

  起步比別人慢沒關係,只要好好學習還是一樣可行,而最重要的是,能夠讓孩子快樂無憂的成長。

  「或許在這個步調悠閒、緩慢的地方生活慣了,其實我覺得就算讓懷懷在這裡長大成人也沒什麼不好的。」想了想,喬飛雪忍不住表達她的想法,「賺再多的錢,得到再大的成就又如何?只要過得不快樂,一切都沒任何意義。」

  注視著喬飛雪一臉淡然的神色,季君瑞的心微微一扯──一切都沒任何意義……這些話狠狠刺進了他的心裡。

  是的,這七年沒有她的日子,他拚命工作,賺了幾輩子也花不完的錢,得到不少成就,但他的心靈卻是空虛的,他是不快樂的。

  一直到最近他重新遇見她,知道她為了他生下一個兒子,跟她和兒子在這裡生活了幾天,他發現這幾天才是他最快樂的時光。

  那些名利對他來說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心裡最在乎的人待在他身邊。

  「你應該不以為然吧?」見他沉默了,喬飛雪淡淡一笑,「不過等你結了婚,有孩子,站在父母的角度去思索,不管我的想法是對或錯,或許你多少能體會我的想法。」

  「我能理解。」拉回心思,季君瑞很快的回答。

  他當然能體會她的想法──懷懷是他的兒子,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他不是沒為兒子想過未來,他就如同一般的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長大後能成為人中之龍,但他更希望兒子能在無憂無慮的環境下健康的成長。

  「是嗎?」聽他這麼回答,喬飛雪只是笑了笑。

  「瞧你的反應,你似乎不相信?」

  「沒有。」喬飛雪搖頭,「我只是在想,你以後的老婆應該會很幸福。」

  「為什麼這麼說?」

  「看你和懷懷的相處就可以多少瞭解了,你會是個好爸爸的。」喬飛雪很認真的說。

  「不,我不是個好爸爸,更不是個好丈夫。」淡淡卻很肯定的否決了喬飛雪的話,季君瑞的神情倏地黯下來。

  發現他突然變得低沉的臉色,喬飛雪一愣,「你……」她很想問他為何這麼肯定,但卻發現她問不出口。

  總覺得……在他的背後似乎曾發生過什麼令人傷感的事。

  「我也有個兒子。」過了許久,季君瑞輕輕開口。

  「你也有個兒子?」他的話讓喬飛雪一怔,「你結婚了?」之前聽霍智軒提過他這個人,記得智軒說他是單身,並未結婚生子。

  「嗯。」季君瑞點點頭,「但是當時我以為這個兒子沒了。」

  「什麼意思?」

  「當時我女朋友對我說了謊,說她把孩子拿掉了。」

  喬飛雪的眉頭輕輕一皺,「為什麼說謊?」

  「因為當時我還在唸書,她不希望我為了孩子而放棄我的學業。」回想過去,季君瑞的心情是沉重不堪的,「再加上當時我爺爺很反對我和女朋友在一起,所以背著我去找我女朋友,編了一堆謊言讓我女朋友心生愧疚,最後她狠心的對我說了謊,跟我分手。」

  「是嗎?」靜靜聽著季君瑞的話,喬飛雪的心莫名也跟著變得沉重起來。

  雖是聽著別人的故事,但對她來說,卻莫名有種身臨其境的熟悉感,彷彿她能感受得到當事者的真正心情。

  「一直到最近,我才知道當年她說謊騙了我,她其實並沒把孩子拿掉。」

  「既然知道了,你沒去找她嗎?」

  季君瑞搖搖頭,輕聲歎息。

  「我雖不認識你的女友,但我多少能理解她的心情。」看到季君瑞感傷的神情,喬飛雪忍不住安慰著他,「很多女人會為了自己所愛的男人而說謊,只要是為自己心愛的人好,不管有多難過都可忍下,或許你女朋友的做法並不正確,但我相信她的出發點是為了你好。」

  「在知道所有實情後,我當然能理解她當年對我說謊是為了我好。」將目光鎖落在喬飛雪的臉上,季君瑞心痛的說:「但這只是她一廂情願的自以為是,她永遠不會知道這麼多年來,我是多麼痛苦的過著我的生活,我一直以為是我錯看了她,以為她真的是個現實的女人,讓我白白怨了她這麼多年!」

  面對季君瑞似是指控的話,喬飛雪的心微微一震──他的怨怪……彷彿像是對著她說一樣,好像……她就是他的那個女朋友──

  「我想……」咽口口水,喬飛雪鎮定著自己莫名而起的波動情緒,「如果可以選擇,你女朋友當年不會選擇說謊的,她應該是很愛你的,不然她不會為你生下孩子,當年她可以真的把孩子拿掉不是嗎?她願意背負著未婚媽媽的包袱而生下孩子,相信她心裡應該還是對你抱持著一絲絲的希望。」

  「希望?」

  喬飛雪輕輕點頭,「或許她還在等著你去找她。」

  「找她?」季君瑞苦笑了,「如果她真的希望我去找她就好了……」

  「什麼意思?」喬飛雪不明白季君瑞的意思,「難道她不希望……你去找她嗎?」

  「她已經忘記我這個人了……」喃喃的,季君瑞輕輕開了口。

  「忘記你了?」喬飛雪輕呼一聲,「怎麼可能?她……」話才說了一半,突然一種想法閃過她的腦海,令她到了嘴邊的話全都打住了。

  迎視著季君瑞逐漸灼熱的目光,她的心中不受控制的加快起來──他的女朋友忘記了他……不……他說的人應該不會是她,不會的!

  「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嗎?」瞧著喬飛雪傻住的神情,季君瑞不確定的問著,「在我說了這些往事後,你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我……」面對季君瑞的質問,喬飛雪頓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她該記得什麼?她該有什麼感覺?

  難道她心裡忘記的人……是他?!她就是他剛才所說的那個說謊騙了他的女朋友?!

  不……不會的,照他剛才說的,若她真的是他的女朋友,那懷懷的親生父親就是他了,但是、但是媽咪和智軒說過懷懷的親生父親已在她失去記憶前因事故身亡,所以不會的,她不是他的女朋友……

  「哪怕是一點點也好。」季君瑞緩緩走到她面前,「你真的一點都記不起來了嗎?飛雪?」

  突然貼近的溫柔俊顏讓喬飛雪倒抽了一口大氣,急促的心跳讓她幾乎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困難的開了口,她下意識挪動了一下身子。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

  眼前的他依然是溫和而無害的,但那直逼她而來的氣息卻給了她深濃的危險警訊,讓她慌亂得不知所措。

  這樣的慌亂並不是可怕,而是一種莫名的熟悉,這種讓她無法理解的熟悉感令她緊張與慌亂,甚至亂烘烘的思緒竟讓她覺得如果被他突然吻住也沒什麼好躲逃的,因為這是一件很理所當然的事,是很自然的。

  不……她怎麼可以這麼想?她的腦子是錯亂的嗎?

  正當她還想說些什麼時,季君瑞突然大手一伸,將她纖瘦的身子往懷裡一帶,她微啟的唇已被他狠狠的吻住。

  被季君瑞這麼突然吻住,她的思緒變得更加混亂,腦中瞬間閃過幾道不清晰的影像,讓她完全不知所措。

  她該推拒他的不是嗎?為什麼、為什麼她卻軟弱得無法反抗,腦裡閃過的不清晰影像裡似乎有一張模糊的臉,而那張臉……和眼前的他似乎有些神似?!

  他的吻既熱且狂,吻得她的思緒轉動愈來愈慢,她的理智逐漸消失,殘存的意識只是任由她的本能反應,讓她不自覺的反擁著他,開始回應起他的吻來。

  讓她自己──迷失在他的熾熱裡,無法清醒過來。

  一早,陣陣規律的鬧鐘聲吵醒了熟睡中的喬飛雪。

  才坐起身,不經意低頭看到被子下一絲不掛的身子,再轉頭看到睡在旁邊同樣光裸全身的季君瑞,令她瞬間想起了昨夜的事。

  那個熱烈的深吻,是一切事情的起源。

  彷彿一切都是那麼自然──他抱著她進了房間,彼此間瀰漫的熱情未減,就這麼在這張大床上,一次又一次的激情纏綿,無法停止。

  現在回想起來,昨夜她真的是瘋了!她可沒喝醉酒,居然就這麼神智不清的輕易跟他上了床?!

  雖然沒有真正的夫妻名分,但這事要是被霍智軒知道,她該怎麼交代?更糟糕的是,她怎麼對得起那個直到現在她依然想不起來的懷懷的親生父親?

  伸手揉揉太陽穴,她在心裡不斷低咒著自己昨夜的荒唐,轉眼看到鬧鐘的時間,她低呼一聲,連忙下床穿好衣物。

  現在可不是責怪自己的時候,她得趕緊去做早餐,待會兒還要叫懷懷起床上學,這麼想著,她快速梳洗了一番,丟下還在床上熟睡的季君瑞,匆匆離開房間。

  才將賴床的兒子叫醒,準備到廚房做早餐,一陣門鈴聲響起。

  「這麼早,會是誰跑來?」她遲疑了一下,往大門走去。

  因為這裡的環境淳樸,沒有偷盜事件發生,再加上以霍智軒家庭的身份,這個鎮上的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應該不可能有人敢來惹事,所以這屋子其實蓋得很開放,沒有防人闖起來的高高圍牆,大門這種東西根本就是做來好看的。

  如果是附近鄰居,通常都是直接繞到屋後的院子來叫她,不會按門鈴。

  帶著滿心的疑惑,喬飛雪打開大門。

  門外站著一名高挑的女人,一身名牌服飾和配件,再加上那張經過精心繪製的臉蛋,看得出來眼前這年輕女人該是哪家的名門小姐吧!

  「請問……小姐找誰?」喬飛雪堆起微笑,客氣的問。

  「君瑞是不是在這裡?」站在門外的蘇雯吟,一開口就是不客氣的質問。

  「小姐是來找君瑞的嗎?」

  蘇雯吟瞟了喬飛雪一眼,「我們認識嗎?難不成你以為我是來找你的嗎?」

  面對蘇雯吟不禮貌的回答,喬飛雪只是勉強一笑,讓開身子,「請進。」來者是客,不管禮不禮貌,算是這個屋子主人的她還是要以禮相待。

  蘇雯吟輕哼一聲,踩著兩寸高的高跟鞋,喀喀作響的走進屋裡。

  「君瑞人呢?」快速環視周圍一圈,不見季君瑞的身影,蘇雯吟轉身望著喬飛雪,一雙眼莫名透射出敵意。

  「他應該還在睡,你先坐一下。」喬飛雪客氣的回應著,「我想等會兒他就會起床了。」

  「他的房間是哪間?」沒有接受喬飛雪的說法,蘇雯吟又是一陣目光搜視,「我去叫他起床就好。」

  喬飛雪當下一怔,不知該如何回答。

  教她如何回答?季君瑞昨晚可是睡在她的房間,如果讓眼前這女人進到她的房間叫人,不就被發現她昨晚和季君瑞同眠共枕嗎?

  昨晚她和季君瑞所發生的事只是個意外,所以她真的不想讓第三者知道。

  「怎麼不說話?」蘇雯吟眉一皺,疑心隨之而起,「難不成你和君瑞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嗎?」

  「沒有,你別誤會了!」聽到蘇雯吟這麼說,喬飛雪連忙出聲否認。

  「這麼緊張否認做什麼?難不成是心裡真的有鬼?」蘇雯吟一雙眼毫不客氣的往喬飛雪身上猛打量著。

  被她這麼打量著,喬飛雪突然心虛的垂眼,不敢大方迎視蘇雯吟的質詢目光。

  「媽咪。」霍宣懷揉揉惺忪睡眼,緩步走了出來。

  還未完全清醒的小小身子卻也因為走路搖搖晃晃,撞上站在面前的蘇雯吟,身子不穩的摔倒在地上。

  「小鬼!走路都不長眼睛嗎?」低頭拉拉自己的裙擺,蘇雯吟瞪了摔坐在地上的霍宣懷一眼,「弄髒我的衣服,你可是賠不起的!」

  霍宜懷愣愣的望著態度兇惡的蘇雯吟,「阿姨,你好凶喔!」

  「沒家教的小孩,居然敢說我凶?」瞪大眼,蘇雯吟證據中帶著指控。

  「對不起。」眼見蘇雯吟的火氣起來,喬飛雪連忙走到兒子身邊扶起他,並軟聲向蘇雯吟道歉,「孩子還小不懂事,請小姐別見怪。」

  「哼!」蘇雯吟冷哼一聲,「就算是大了懂事也不會懂得世面,鄉下人就是鄉下人,上不了檯面也不會有多好的家教。」

  喬飛雪抿著唇,不發一語──面對蘇雯吟這般得理不饒人、字字帶刺的強勢,她實在有點招架不住。

  她很想反駁,但念在這人是君瑞的朋友,也是客人,更不想嚇壞了才剛睡醒的兒子,不然她真的很想毫不客氣的反擊。

  「媽咪。」霍宣懷看了蘇雯吟一眼,小小聲好奇的問:「這個阿姨是誰啊?好凶喔!」

  「阿姨是季叔叔的朋友。」喬飛雪蹲著身子替兒子整理衣服,也小小聲回答著。

  「季叔叔的朋友?季叔叔怎會有這種壞人朋友啊?」霍宣懷聲音微揚,天真的思緒讓他抬頭望著蘇雯吟,「我知道了!昨天跟季叔叔吵架的壞人一定就是這個阿姨。」難怪昨晚季叔叔回來會那麼不高興,因為這個阿姨真的好凶!

  「你這個小鬼在亂說什麼?!」聽到霍宣懷這麼說,蘇雯吟的火氣更是冒起,連帶說話的聲音都揚高了。

  蘇雯吟的反應讓霍宣懷嚇了一跳,小小的身子連忙躲到母親身後,「好像虎姑婆……」雖然被嚇到,但嘴裡還是忍不住直言說出自己的想法。

  「你這小鬼還繼續亂說?!」氣呼呼的瞪著霍宜懷,蘇雯吟氣得高舉起手想揮他一巴掌,「真是個沒家教的小鬼!你有膽再說一句試試看,就算你媽在一旁護著,我也會毫不客氣的出手教訓你這張臭嘴!」

  「有本事,你就動手打他試試看!」突然,一道低沉卻飽含威脅的嗓音響起。

  三個人、六隻眼同時往聲源處望去,就見季君瑞一臉陰沉的從喬飛雪的房裡走出來,高挑的身子斜倚在牆邊,眼裡透出的慍色讓人不由得微微抽著氣。
第九章

  「君瑞!」一看到季君瑞出現,蘇雯吟臉上的神色比翻書還快,她立刻露著一張自以為是的甜笑,開心的走到他面前。

  季君瑞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伸手對霍宣懷招招手,「懷懷,過來。」

  霍宣懷看了蘇雯吟一眼,遲疑了一下,隨即小快步衝到季君瑞面前。

  季君瑞大手一撈,將霍宣懷小小的身子抱起,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剛才有沒有摔疼?」

  霍宣懷搖搖頭,對季君瑞展開笑容,「季叔叔,這個阿姨是你的朋友嗎?她好凶喔!」

  季君瑞溫柔一笑,在霍宣懷的耳邊小小聲的說著,「待會兒你看季叔叔怎麼把虎姑婆壞人給趕走。」

  聽他這麼說,霍宣懷呵呵笑了起來,「好!」還開心的拍起手來。

  「去餐廳坐著,等媽咪做早餐給你吃,待會兒季叔叔送你去上學。」邊說季君瑞邊走到喬飛雪面前,將兒子放下。

  喬飛雪站起身,與季君瑞的目光對視,隨即拉起兒子的小手。「懷懷,我們去吃早餐。」牽起兒子走到廚房,將偌大的客廳留給季君瑞和蘇雯吟兩個人。

  「好。」霍宣懷笑著跟著母親往餐廳的方向走去。

  望著喬飛雪母子離開,季君瑞臉上的溫柔在瞬間消失,轉身面對蘇雯吟的是一張凝肅的臉。「沒想到你居然可以找到這裡來。」冷淡的口吻連一點溫度都沒有。

  「是季爺爺向智軒追問你的下落,然後告訴我的。」面對季君瑞,蘇雯吟剛才張牙舞爪的囂張氣勢完全消失,反而是一副溫柔軟弱的小女人樣。

  「是嗎?」季君瑞走到大廳,一派悠閒的坐下。

  他知道她是一個驕縱的千金小姐,卻不知道她居然縱到這般蠻橫,剛才如果不是他悄悄站在房門口看到她那囂張的模樣,他還真不知道她是這麼一個會偽裝的女人。

  更扯的是,她現在還一副剛才發生的事完全不存在般!

  「怎麼好端端跑來這裡待著?」走到季君瑞身邊,蘇雯吟看了一眼身邊的擺設,「既偏僻又髒亂,好不方便。」眼裡閃爍著鄙夷之色。

  發現蘇雯吟連坐都不願意坐下,一副嫌髒了她衣服的樣子,季君瑞不屑的冷笑,「我就是喜歡這裡,想住在這個地方,不行嗎?」

  「你要住在這裡?」蘇雯吟低呼一聲。

  「這裡住得舒服,我會一直待在這裡。」瞄了蘇雯吟一眼,季君瑞的應著,「如果嫌這裡髒,覺得這個小廟容不下你這座大佛,那你請便,大門在那邊,走時請記得關門,不送。」

  被季君瑞冷言相待,蘇雯吟的臉色一垮,「季爺爺不會讓你這麼放棄自己一直待在這裡的。」

  「我爺爺管得著我嗎?」季君瑞忍不住嗤笑一聲,現在就算是天要塌下來,他都不會離開這裡的!

  「君瑞……」

  「叫我是皇帝都沒用,就算我爺爺來,我一樣不會改變我的想法。」

  「可是我們的婚事……」

  「婚事?」扯扯唇角,一抹譏笑聲逸出季君瑞的口中,「我向你求婚了嗎?我親口答應過這件婚事了嗎?如果你這麼自以為是,那我勸你還是去找我爺爺,拜託他盡快再找個孫子來相認,這樣你就可以進我們季家大門,當你的貴婦了。」

  言語裡,他毫不留情的譏諷著。

  他不是個說話尖酸刻薄的人,但只要一想到剛才她背著他,是如何對待喬飛雪母子的,他就無法平心靜氣的面對她。

  「季君瑞!」他的話聽在蘇雯吟耳裡,一種被羞辱的感覺讓她氣得想跺腳,尤其是她的眼角餘光還看到坐在遠遠餐桌前正在偷笑的霍宣懷,她更是覺得顏面掃地。

  「我沒空跟你在這裡閒耗。」廚房傳來陣陣香味,讓季君瑞站起身,「我要去吃早餐,還要趕著送孩子上學,不送了。」往餐廳的方向走去。

  蘇雯吟看著他的背景,愈想愈生氣、愈想愈覺得不服氣,腳重重一跺,她大步走進餐廳,「就算你不承認我們的婚事,難道你現在跟一個有夫之婦住在一間屋子裡就是對的事嗎?你就這麼不在意別人的閒話嗎?」

  「身為丈夫的智軒都不介意了,我有什麼好在意的?」季君瑞瞟了蘇雯吟一眼,說得毫不在意,「用不著你來擔這個心。」

  「智軒不擔心,但你就不在意壞了女人家的名聲嗎?」

  「這裡所有的居民都知道飛雪的為人,不會有人因為我住在這裡,就會對飛雪指指點點說是非!」

  「飛雪?」蘇雯吟想了一下,頓時恍然大悟的低呼,「這女人叫飛雪嗎?是喬飛雪嗎?是那個七年前拿了季爺爺的錢,拿掉你的孩子還把你甩了的喬飛雪?!」

  記得七年前,她當時才剛到英國唸書,本來在季爺爺的安排下要和季君瑞見面,卻聽說他為了一個叫喬飛雪的女人跑回台灣,連學業都不要了。

  記得當時季爺爺千方百計想要讓季君瑞拋棄那個喬飛雪,還和他起了不小的爭執,害她都忍不住好奇那個喬飛雪到底是怎樣的女人。

  原來……那個跑進廚房裡做早餐的女人就是那個喬飛雪?!

  突然,一個瓷器摔碎的聲音響起,季君瑞頭一轉,就見喬飛雪傻愣愣的呆站在廚房口──看來……她聽到蘇雯吟剛才說的話了。

  「沒事吧?」起身走到喬飛雪面前,季君瑞看了摔碎在喬飛雪腳邊的盤子一眼,關心的詢問。

  「什麼意思?」過了好一會兒,喬飛雪才找回自己的意識,一臉茫然的看著季君瑞。

  剛才她聽到了什麼?她曾拿掉季君瑞的小孩,而且還曾甩掉他?!

  「沒什麼,你別聽她胡說。」季君瑞扶著喬飛雪顫抖的身子到一邊的餐椅坐下。

  「我胡說了嗎?你敢說她不是叫飛雪嗎?」蘇雯吟瞪著喬飛雪,話卻是朝季君瑞質問:「她真的不是那個不要孩子、不要你,只要錢的喬飛雪嗎?」

  沉著氣,季君瑞走到蘇雯吟面前,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前,手一拉,硬是將她拖到大門處。

  「你做什麼?」被他粗魯的拖著,蘇雯吟驚呼。

  「有你這種喜歡惹是生非的蠻橫女人待在這裡,只會污染這裡的空氣!」邊說季君瑞邊打開大門。

  話落,蘇雯吟已被他推到大門外。

  「砰」的一聲響,季君瑞關上大門,隨即連忙走回喬飛雪面前。

  「耶!」見到季君瑞走回來,坐在餐椅上的霍宣懷開心的朝他比了個勝利的手勢,「季叔叔把虎姑婆趕走了。」

  瞧兒子笑得開心,季君瑞笑了,「懷懷乖,先去把早餐吃完,季叔叔有事要跟你媽咪說,你乖乖別吵,好嗎?」

  「好。」霍宣懷點點頭,乖乖的吃了起來。

  「剛剛……她說的那些話……」喬飛雪驚慌的望著季君瑞,「是真的嗎?」

  「我說了,你別聽她胡亂說話。」放柔語調,季君瑞安撫著她嚇到的情緒。

  「她真的是胡亂說話嗎?」喬飛雪一臉的不相信,「我跟她今天才是第一次見面,就算她再不禮貌,也不可能這麼說我……」

  「飛雪,你……」

  「第一次我們在唐爺爺炸雞店前碰面時,你很激動的抓著我問為什麼我會在這裡……雖然你事後不再提這件事,但是……」喬飛雪的目光緊緊鎖著季君瑞,不想放過他臉上任何一道變化的神情,「我們以前真的都不認識嗎?」

  季君瑞緊抿著唇,心頭是掙扎著──他該對她說出實情嗎?他該讓她去回想起不愉快,甚至是痛苦的往事嗎?

  「告訴我!」抓住季君瑞的手,喬飛雪激動的喊著,「我要知道實情!」

  深吸一口氣,季君瑞沉吟了一下,「好,我可以告訴你,但是讓你知道,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壞,這或許會讓我們之間的相處改變,包括你、包括我,還有懷懷和智軒,這樣你也想知道嗎?」

  一旦他說出了她失去的那段記憶,他真不知道眼前還算平靜快樂的日子還能持續下去嗎?他毫無把握!

  他是真的害怕她會因為想起過去而感到痛苦,甚至選擇再次離開他。

  「我還是想知道……」沉吟了許久,喬飛雪輕緩的開口,語氣中有著她的堅持,「這七年來,我拚命想回想起那段被我刻意遺忘的空白時光,我知道那段空白對我很重要,不管是好、是壞,我都要知道,尤其剛才我又聽到……我曾經為了錢而離開你,甚至……我一定要知道,就算以前的我是多麼的不堪,我都要知道!」

  事實或許真的很殘忍,但她還是想去面對那段被她遺忘的過去。

  聽著她的堅持,季君瑞點了頭,帶著沉痛的情緒說:「好,我說。」

  「由我來說吧!」突然另一個聲音介入。

  季君瑞一回頭,就見霍智軒由外面走了進來。

  「昨晚你爺爺來找我問你在哪,礙於他是長輩,和我老爹有交情,我不得不說。」走到季君瑞身邊,霍智軒平靜說著,「當時我就覺得應該會有事發生,今天一早我處理完的事就趕回來,剛好看到蘇雯吟被你趕了出去,我知道……該是了結的時候了。」

  「爸比!」一見到霍智軒回來,霍宣懷連忙跳下椅子,一把抱住他的腿,「你回來了!」

  「嗯。」霍智軒低頭對霍宣懷一笑,伸手揉揉他的頭,「懷懷乖,讓季叔叔送你去上學,爸比還有事要跟你媽咪說,好不好?」

  霍宣懷抬眼看看眼前的三個大人,隨即乖巧的點頭,「好。」

  「七年前發生的事,由你這個當事人自己說出口未免太過殘忍,還是讓我來跟飛雪說,會比較好。」霍智軒對著好友建議著,「你也不希望飛雪從你口中聽到那些往事,會不知所措得不知該如何面對你吧?」

  季君瑞細想了一下,感激的說:「謝謝。」

  霍智軒露出一抹笑,伸手拍拍好友的肩膀,「那懷懷就麻煩你了。」

  「嗯。」

  聽完霍智軒說完一切的事後,一整天,喬飛雪都沒再說話;而面對沉默不言的她,季君瑞也沒再開口。

  他知道一下子要她消化完所有的事,尤其又是那樣沉重的往事,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他不想逼迫她。

  七年都這麼過去了,所以他不急,他會耐心的等著,等著她消化完一切的事實後,再好好的跟她談。

  「媽咪。」走到一直在發呆的母親身邊,霍宣懷伸手拉拉母親的手。

  喬飛雪回過神,迎視著兒子些許不安的神色,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怎麼了?」

  「媽咪怎麼了?為什麼一直待在房間裡?」帶著關心,霍宣懷好奇的問:「季叔叔說媽咪心情不好,真的嗎?是不是懷懷惹你生氣了?」說著,微癟起小嘴。

  「懷懷乖,懷懷沒惹媽咪生氣。」喬飛雪疼惜的伸手將兒子抱進懷裡,「媽咪只是有點事覺得很心煩。」

  「什麼事啊?」

  喬飛雪搖搖頭,「沒什麼,媽咪說了,你也不會懂的。」連她到現在都還沒辦法完全消化掉早上霍智軒告訴她的所有事,教她怎麼跟兒子說?

  難道要她說他的親生爸爸是他最喜歡的季叔叔,而不是他這七年來一直叫爸比的智軒嗎?

  不……她說不出口,就算她說了,以兒子這麼小的年紀,他又怎能理解這些屬於他們之間的恩怨與關係呢?

  「是不是媽咪和季叔叔吵架了?」霍宣懷好奇的猜想著,「季叔叔也都不說話,一個人一直待在外面坐著耶!」

  聽到兒子提起季君瑞,喬飛雪的心更是往下一沉。

  昨天她和季君瑞在很自然的情況下發生了關係,而今天,她卻又從霍智軒的口中得知她所遺忘的往事!

  順著霍智軒說的一切,她努力的回想著被她遺忘的那一塊記憶,於是一些不清晰的片斷景象開始斷斷續續的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她相信霍智軒說的都是真的──這七年來的相處,她明白的他一向是個說話算話的人,所以他不可能編出這麼無聊的謊言來欺騙她。

  而且說這些謊,對大家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

  一直到現在,她的思緒都還是亂烘烘的。

  她該怎麼去面對季君瑞呢?如果霍智軒沒說半點假話,照理說,季君瑞應該是恨她的不是嗎?為何……為何他再遇見她,可以這麼平心靜氣的面對她,甚至不會發生昨晚的事呢?

  霍智軒說,起初季君瑞是真的有怨過她、恨過她的,但當再相遇時,他知道了所有的事實,從此心情就轉變了;而因為轉變,他才會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面對她嗎?還是說,他對她還保有當年的感情呢?

  不……她不敢這麼想,就算他真的那麼想,她也無法再像這些天來跟他和平相處了,縱使當年她不是真心想騙他,但傷害他,讓他傷心痛苦了七年,這是不爭的事實,這教她如何能跟他一樣,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再和他愉快的相處?

  「媽咪……」見母親不回答,霍宣懷輕輕喚著。

  拉回心思,喬飛雪對兒子露出一個微笑,「肚子餓了嗎?」看了一下時間,「媽咪去做晚飯給你吃。」

  「爸比回台北了,所以季叔叔剛才說他要帶我去買唐爺爺炸雞吃。」霍宣懷連忙回答,「季叔叔說媽咪的心情不好,所以不要吵媽咪。」

  喬飛雪才想拒絕,但一思及季君瑞的心情,到了嘴邊的阻止話語就全都打住。

  她的欺騙、她的失憶,讓季君瑞錯失了七年與兒子相處的機會,若她現在還想剝奪他們父子倆的相處,那她就真的太過殘忍了。

  「嗯,那你跟季叔叔去買唐爺爺炸雞。」揚起一抹微笑,「別太貪心買太多,到時吃不完會浪費食物的。」

  「好!」霍宣懷用力的點頭,「那我跟季叔叔出去買咯!」

  「嗯。」喬飛雪應了一聲,看見兒子開心的離開房間。

  耳裡聽到門外傳來兒子開心叫喚著季君瑞,接著是大門開啟再關上的聲音,喬飛雪的心情卻始終沉重得幾乎無法負荷。

  她……該離開嗎?她該再次離開季君瑞的身邊嗎?

  七年前,她那樣說謊騙他,哪還有臉面對他、跟他相處?縱使那是她硬逼自己說的謊,但她始終還是傷害了他。

  只是她選擇離開他,懷懷該怎麼辦?她該帶著懷懷一起離開,還是將懷懷留下,讓孩子跟著親生父親?!

  懷懷是她生的,母子的親情是斷不了的,她捨不得離開這個跟她相依為命七年的寶貝兒子,但若帶著懷懷離開,她又何嘗忍心?

  懷懷也是季君瑞的兒子啊!她已剝奪了他們父子相處的七年,至今都還沒能讓他們相認,現在她還想自私的帶著兒子離開他嗎?

  不……她真的做不到……

  不管哪個選擇,對她來說都是很困難的。

  突然,一陣門鈴聲響起,拉回她亂糟糟的心緒,遲疑了一下,她起身離開房間。

  打開大門,門外出現的是健朗的季克豪,令她微微一怔。

  眼前這個長者……好面熟……

  腦海在瞬間閃過幾個殘像,令她的心一緊,他……是季君瑞的……爺爺?!

  「請問……」雖然肯定的這麼猜想著,但喬飛雪還是選擇開口詢問:「找哪位?」

  「明知故問。」季克豪瞟了喬飛雪一眼,不屑的哼了一聲。

  喬飛雪撇撇唇,面對季克豪的冷淡態度,她還是牽起一抹微笑,客氣的說:「如果是找君瑞的話,他剛出門,等會兒才回來……」

  「我知道。」季克豪打斷喬飛雪的話,「我就是看他離開才來敲門的。」

  喬飛雪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季爺爺是來找我的嗎?」稱謂就這麼很自然的說出口,令她感到很訝異。

  季爺爺……這樣的稱呼應該是陌生的,但對她來說似乎很自然,也很熟悉──這讓她更加確定了她所聽到的七年前的事。

  「我不找你還找誰?」季克豪冷冷的應著。

  喬飛雪輕歎一聲,看來這位季爺爺是為了季君瑞的事,而衝著她來的。「有什麼事,請季爺爺先進屋來再說吧!」

  「不用,在這裡說就好了!」

  喬飛雪遲疑了幾秒,隨即點頭,「季爺爺找我有什麼事?」雖是問,但她心裡卻已有了答案。

  按照七年前所發生的事,再加上季爺爺來意與態度似乎不善,相信他來找她的目的應該跟七年前是一樣的。

  「你居然不守七年前的承諾,現在竟敢跟君瑞又見面,還死纏著他不放,你這是什麼意思?」沒有拐彎抹角,季克豪開門見山的質問著。

  「我沒纏著君瑞的意思。」喬飛雪軟聲解釋著,「我和君瑞會再碰面是很偶然的,而且七年前我離開他後出了一點事故,我失去了和他有關的所有記憶,所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若我沒忘掉這些事,我是不會讓他待在這裡的。」

  「失去記憶?」季克豪斜睨著喬飛雪,「還真是個可笑的理由!」

  「智軒可以作證,這七年來,都是智軒在照顧我。」

  「智軒?」季克豪冷笑一聲,語氣慍惱的說:「那個小孩是你跟智軒生的,而不是君瑞的吧!但是你卻騙君瑞說那個小孩是他的兒子!」

  喬飛雪搖搖頭:「雖然我和智軒這七年來都住在這裡,但我們僅是朋友,他只是單純的照顧我們母子倆,讓懷懷能在一個有父親的環境下長大而已……」

  「你這麼說,以為我會相信嗎?」打斷喬飛雪的話,季克豪一副壓根不信的神情。

  「我說的是真的。」喬飛雪加重語氣強調。「不管季爺爺相不相信,既定的事實是不會改變的。」

  瞧著喬飛雪一臉認真的神情,季克豪的臉色一沉,「不管是不是事實,我也不管你是真的失去記憶,還是假裝欺騙,總之當年你答應過我要永遠離開君瑞,但現在你卻跟他同住在一個屋子裡,你言而無信!」

  邊說,他的情緒竟跟著激動起來,「你最好別貪得無厭,想借由這個機會再向我敲一筆錢!」

  「我沒有這個意思。」面對季克豪的指控,喬飛雪感到些許的無奈,「關於君瑞待在這裡的事……我道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今早智軒已將我忘記的事全部告訴我了,所以……」

  「所以什麼?」季克豪忙追問著。

  喬飛雪深吸一口氣,將混亂的思緒硬是在此刻整理出一個結果,「我會離開……」

  「你是說真的?」季克豪不確定的問著。

  「真的。」點點頭,喬飛雪很肯定的回答,「雖然我失去了記憶,但我相信我現在的想法和失去記憶前是一樣的,既然我答應了季爺爺,就會做到我的承諾……離開君瑞,這輩子都不會再跟他見面的。」愈說心情愈沉重。

  她的記憶並未完全恢復,也沒記起七年前的她有多麼愛著季君瑞,但她現在唯一能肯定的是,她的心裡感到十分難受。

  這些天的相處不是假的,她對季君瑞有著好感,更有一種連她自己也訪美不上來的莫名的心情,只是她一起忽略這分心情──因為她總覺得一旦她承認了,就會對不起懷懷的父親。

  而如今,懷懷的親生父親就是季君瑞,那她就不必再忽略這分心情了。

  她是捨不得,但她更不能毀了當年和季爺爺的約定,更何況七年前她曾那樣的傷害了季君瑞,縱使她自己不記得,可這不能當作理由,她不能厚著臉皮待在他身邊!

  「如果你真敢離開我,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我都會把你給揪出來的!」突然一個低沉有力的聲音從遠處飄了過來。

  喬飛雪的心一緊,一抬眼,就見季君瑞牽著霍宣懷,一臉沉凝的朝著她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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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看到孫子回來,季克豪沉肅的臉色頓時變得緩和下來。

  「懷懷,你先進屋子裡去。」輕拍兒子的背,季君瑞柔聲說著。

  「哦!」霍宣懷應了一聲,看看母親,隨即走進屋裡。

  季君瑞將目光落在喬飛雪的臉上,「離開我,這輩子都不再跟我見面……這是你今天一整天考慮後的結論嗎?」

  其實他也有料到她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就算她恢復了記憶,她還是她--喬飛雪。

  「這樣的結果對大家都好,不是嗎?」喬飛雪不答反問。

  「這叫作好?」季君瑞嗤笑一聲,望了屋裡一眼,「那你告訴我,懷懷是要跟著你,還是跟著我?」

  喬飛雪抿抿唇,過了許久才開口,「我想季爺爺會安排你的婚事,到時候你也會跟別人結婚,會跟你的妻子有小孩的,所以……」

  「所以你會帶著懷懷離開我,讓我一輩子都見不到懷懷是嗎?」打斷她的話,季君瑞替她說下去。

  喬飛雪微低下頭,咬唇不語。

  「喬飛雪!你會不會覺得你很自私?」他真想掐住她的脖子,用力搖晃她的腦袋,她為什麼要這麼在意他爺爺的意思?不管是在七年前,還是七年後,她居然都選擇接受他爺爺的意思--遠離他!

  他真的會被她的想法給氣死!

  「她這麼做,不是很好嗎?」季克豪在一旁插話。

  季君瑞轉頭睨了爺爺一眼,「很好?」不屑的冷笑,「全世界大概就只有你會覺得很好!」該死的!為什麼事隔七年,爺爺還是堅持不接受飛雪?

  就因為她什麼都沒有,對爺爺的事業一點幫助都沒有嗎?

  「難不成你還是要飛雪?」季克豪瞪視著孫子,「她這七年來可是沒消沒息,對你一點都不在乎,你……」

  「這一切還不都是拜你所賜!」季君瑞忍不住激動起來,「要不是七年前你從中阻撓,說謊欺騙飛雪,讓她不得不違背自己的心情選擇離開我,今天我和她會變成這樣嗎?我會跟我兒子分開七年,甚至在這七年中,我都誤以為他已不在這世上了嗎?!」想到這一點,他的心情就猶如巨浪般,根本無法平靜下來。

  「你怎麼能肯定,飛雪生的兒子就一定是你的?」

  「因為我相信飛雪。」季君瑞很肯定的回答,「七年前,就是因為我不夠相信她,被她一堆的謊言給蒙騙,誤以為她真是個見錢眼開的女人;但現在……我對她不會再有任何質疑,不管發生任何事,我就只會相信她,也只想相信她。」

  「君瑞……」抬眼望著季君瑞一臉的認真與堅定,喬飛雪的心一扯。

  他--是這麼的相信著她……

  季克豪瞪視著自己的孫子,怒火不斷在他的腦門燃燒著,過了許久才重重的開了口,「你的意思就是,你要堅持跟我作對到底。」手指著喬飛雪,「你就是要跟她在一起是嗎?」

  「沒錯。」季君瑞毫不遲疑的回答,也像是在發誓般,「就算你要跟我脫離祖孫關係都無所謂,總之除非我死,否則你休想我會離開飛雪母子身邊。」

  「君瑞,你別這麼激動!」瞧著面前這對祖孫愈吵愈凶,喬飛雪忍不住插話,輕聲勸著季君瑞,「有什麼事可以好好說,而且你不必為了我或是懷懷,跟你爺爺吵成這樣。」

  季君瑞稍稍收了一點火氣,盡量用和緩的口氣回應著喬飛雪,「我不認為平心靜氣的說,就能得到我想要的結果,七年前,我沒注意到我爺爺把歪腦筋動到你身上,騙得你不得不說謊跟我分手;今天我若是再退讓,那我就真的沒有愛你和保護懷懷的資格了。」

  不管如何,他是絕對不會退讓的。

  「你……」聽到孫子這麼說,季克豪氣得全身發抖,「你真的要為了這個女人,讓原本該是你的一切都沒了嗎?」

  季君瑞嗤笑一聲,「你以為我是你嗎?你以為我真的在乎那些名利財富嗎?」

  他冷冷的譏諷著,「當年你為了這些拋棄你自己喜歡的女人,去跟奶奶在一起,但奶奶到最後卻是抑鬱而終;爸爸也被你用盡各種方法逼得不得不娶媽媽,但自我出世,他們兩人就離婚各處住在不同地方,從來不肯管我,甚至連看我一眼或是打通電話關心我都沒,爸爸更是跟你脫離了父子關係,不知現在人在哪裡!我們季家散得一塌糊塗,你真覺得這樣很好嗎?這些真的就是你要的快樂?幸福嗎?有了這麼多的名利與財務室,誰會待在你身邊和你一起分享你的成就?還是說,你就喜歡一個人獨自享受這樣的感覺,你只喜歡讓冷冰冰的鈔票陪著你?」

  被孫子這樣的反擊,季克豪頓時啞口無言。

  思緒轉動著自己活著的幾十年來,他的人生裡就只是在追求名利與財富中度過,身邊的新人一個個出現,但也一個個消失;存在他身邊的人不是對他唯唯諾諾、唯命是從,就是處心積慮的想巴結他。

  現在回到空蕩蕩的家,面對一室的冷清,就算他想找個人好好說說話,卻沒半個人待在他身邊!

  「我不想當你這樣的人。」季君瑞繼續說:「我不想像你這樣只想追求那些虛浮冰冷的東西,我要的只是願意真心愛我,而我也能一輩子珍惜的家人,就算我一無所有,每天吃著粗茶淡飯,但我的日子卻不會孤單寂寞,而是幸福快樂的。」而這些飛雪早已經給了他,所以他絕對不會放手的!

  「媽咪、季叔叔……」突然,一個小小的喚聲響起。

  季君瑞一回頭,就見霍宣懷小小的身子從屋裡走出來。

  「懷懷乖。」喬飛雪走到兒子的面前蹲下,柔聲的說:「剛剛季叔叔不是要你到屋裡去嗎?怎麼不聽話又出來了?」

  「我肚子好餓,可是媽咪和季叔叔沒有進來跟我一起吃飯,我不敢先吃。」霍宣懷睜著一雙可憐兮兮的眼,很無辜的說:「好咪說過,大人沒吃,我不可以先吃,但我真的好餓喔!」摸著自己的肚子哀怨的叫著。

  看著兒子委屈的模樣,喬飛雪心疼的安撫著,「乖,再等一下下就可以吃了,懷懷再忍耐一下下好不好?」

  「用不著忍耐。」季君瑞彎身一把抱起兒子,「懷懷,我們去吃你最愛吃的炸雞去,不夠我們再去唐爺爺那裡買,讓你吃個夠好不好?」面對兒子,他臉上原有的沉肅全都消失了,只剩下無限的笑意與愉快。

  「真的嗎?」霍宣懷開心的問。

  「當然,季叔叔何時騙過你了?」伸手捏捏霍宣懷的小鼻子,季君瑞笑意滿滿的保證。

  「耶!終於可以吃了。」霍宣懷開心得高舉起手,小小的手指還比出勝利的V字。

  看著兒子這般開心,季君瑞輕笑一聲,轉眼瞟了爺爺一眼,「這就是我要的生活,若你還是這麼執意下去,這輩子都不會擁有這樣的親情與幸福。」

  「季叔叔,這個爺爺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吃啊?」看著沉默的季克豪,霍宣懷好奇的問。

  「懷懷,你要叫曾爺爺。」喬飛雪糾正著兒子的用詞。

  「哦!」霍宣懷點點頭,改口用天真的笑容對著季克豪發問:「曾爺爺,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吃飯?唐爺爺的炸雞很好吃喲!剛剛季叔叔買了好多好多的炸雞和薯條,還有可樂喔!」

  聽到霍宣懷熱烈的詢問,季克豪依然不語,只是靜靜望著霍宣懷帶著笑的天真面容。

  這孩子很像君瑞小的時候--天真的神情、無邪的大眼,只是君瑞小時候被他訓練成一個少言不多話的沉悶孩子,但眼前這孩子卻是充滿了笑容,顯得無憂無慮。

  這孩子的笑容很溫暖……

  就如君瑞說的,其實只是個很簡單的道理,但這幾十年來他卻都沒發現,直到現在……卻在一個幾歲大的孩子身上看到。

  「曾爺爺?」見到季克豪不回答,霍宣懷又喚了一聲。

  季克豪拉回心思,沉吟了幾秒,「你們去吃就好。」說完,他看看孫子,再看看一旁不敢多話的喬飛雪。

  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他轉身離去,耳邊還聽到霍宣懷以稚嫩的嗓音對著他喊著,「曾爺爺再見!」

  或許……他真的錯了……他自以為對兒子、對孫子好的方式,其實只是帶給彼此痛苦罷了,只是他錯過了那麼多的過去,真的還來得及挽回嗎?

  他在心裡--找不到答案。

  才剛哄兒子入睡,喬飛雪一轉身,就見季君瑞高在的身子斜倚在房門口,一臉溫柔笑意的注視著她與兒子。

  遲疑了好一會兒,她才整理好思緒,緩步走到他面前。

  「有話想跟我說嗎?」看著她一臉欲言又止的神情,季君瑞輕聲問。

  「嗯。」喬飛雪點點頭。

  季君瑞頷首,轉身走向屋外的陽台。

  跟在他身後,喬飛雪靜靜望著他頎長的背影,「你不該對你爺爺那樣說話的。」

  「不該?」季君瑞轉過身,注視著她平靜的臉龐,「他那樣對待你,你還幫著他說話?」

  不管她是不是恢復了記憶,爺爺都毫不留情的對她惡言相向,而她居然還是對爺爺那樣的客氣?

  「怎麼說他都是長輩,不管他是對、是錯,都該給一個台階。」

  「所以呢?就因為要留台階給他下,你就得對他唯唯諾諾,不敢有任何的反駁嗎?」對於她的認知,季君瑞完全不認同,「你以為你這麼對他,他就會對你好一點嗎?」

  「我不是為了要你爺爺對我好,才說要對他客氣的。」喬飛雪連忙解釋,「我只是覺得,爭吵並不一定能解決事情,不是嗎?」

  受到委屈或不對的事,據理力爭是沒錯,但她不希望他是為了她而跟他的爺爺爭到翻臉的地步。

  「你的意思是……」季君瑞鎖視著喬飛雪的雙眼,「就是你爺爺硬是拆散我們,你也無所謂,就如同七年前那樣嗎?」

  「我……」

  「我明白當你從智軒口中得知你失去的那塊記憶是什麼,你的心裡一定覺得很複雜,一時間還無法消化得了,所以我讓你一個人好好靜一下。」不等她開口,季君瑞已搶先一步繼續說:「而你的選擇……居然還是要離開我?」

  一想到她答應爺爺又要永遠的離開他,他的心就狠狠的抽痛著。

  他痛並不是因為她不記得過去的事,而是她輕易就答應了爺爺的無理要求,毫不猶豫的選擇離開他!

  喬飛雪的心一緊,「對不起,我知道這麼做或許又讓你難過了,但我和你爺爺有約定……」

  「所以你為了七年前那該死的約定,就要再次離開我嗎?」打斷她的話,季君瑞顯得有些激動,「當年你說謊騙我,懷著懷懷離開我;而現在,你又要像七年前那樣再說一次謊來欺騙我,再帶著懷懷離開我嗎?」

  「我……」喬飛雪頓時啞口無言。

  「在你的心裡,我真的就這麼可有可無嗎?」季君瑞說得很沉重,「就算你不記得我們之間的一切,但你已從知軒口中得知,就算你沒任何感覺,但這陣子我們的相處並不是假的,難道在你心裡,我就真的是這麼不重要,我這個人對於你來說真的一點捨不得都沒嗎?」

  「不是的……」他的激動看在喬飛雪眼裡,令她感到有種慌措之感。

  她怎麼可能會捨得?姑且不論她的記憶恢復了多少,光是他是懷懷的親生父親這一點,她就無法殘忍的做到再次帶著懷懷離開他。

  更何況她並不是對他沒感覺--要是她對他真的沒感覺,昨天她就不會毫無抗拒就跟他上了床……

  他可以輕易挑動深藏在她內心的情感,他的一舉一動都深深的牽動著她的情緒。

  或許沒有到達那種轟轟烈烈,愛得死去活來的深濃情感,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她是真的喜歡他!尤其是在她知道七年前,她和他之間的關係和所發生的事,雖然還無法拼成一個完整的回憶,但那片斷的記憶不時湧進她的腦中,她對他的感覺也猶如江水般滾滾不休。

  「如果不是,那是什麼?」

  迎視著他灼熱的詢問目光,喬飛雪的呼吸加快了,「七年前,我騙了你……」

  「你是騙了我。」季君瑞點頭。

  「當年的我曾經傷害了你……」舔舔唇,喬飛雪有種不知所措的語塞,「這樣的我,是沒資格求你原諒,讓你再接納我。」

  「就因為這樣?」

  「對不起……」喬飛雪很真誠的道歉。

  「我想聽的不是你的道歉。」季君瑞一副不想接受的神情--他想聽的是她發自內心,心甘情願想留在他身邊一輩子的話,而不是簡單的一句道歉。

  他愛她,一直以來都是--就算七年前她曾傷害了他,讓他在這七年裡一直生活在她的謊言中,但他依然愛著她。

  「君瑞……」

  「我不求你馬上恢復你遺忘的回憶,我只求你別再為任何人、任何事而影響到你對我們之間的決定。」

  望著他深邃的眸光,喬飛雪的一顆心揪得緊,「難道……你真的一點都不怨我嗎?」她一點把握也沒有,「我什麼都記得,就獨獨忘了你,忘了我們兩人的過去,難道你真的一點都不生氣、不怪我嗎?」

  因為忘記了,所以對於他的任何想法、任何舉止與反應,她是真的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猜測到,甚至只要她的記憶沒有完全恢復的一天,她都無法好好去面對他,面對他們的過去。

  「我當然會怨。」毫不隱藏的,季君瑞坦誠自己的心情,「你自以為放開我,甚至還說謊欺騙我,以為這麼做是為了我好,但這只是你一廂情願的自私,你從沒顧及到我的感受……然後事情發展到今天這樣的地步,你失去了記憶,而我則是失去了可以和懷懷相處的七年時間。」

  喬飛雪緊抿著唇,不發一語。

  她不想反駁--因為他說得沒錯,當年的她是自私的,一個人獨自做了兩個人的決定。

  「我怪你的自作主張,讓我痛苦了這麼多年。」不等她開口,季君瑞繼續說下去,「我怨你居然可以在當年那麼狠心的對我說出那樣的謊言,但我也很疼你會委屈自己,吞下我爺爺的逼迫,讓我們分開這麼多年!」

  聽著季君瑞有些激動的話語,喬飛雪還是無法說什麼,只是他眼中閃爍的傷痛讓她的心狠狠的揪攪著。

  淚水湧上她的雙眼,最後無聲墜落。「對不起……」雖然她還是沒想起全部的事,但斷斷續續拼湊起來一小塊一小塊不完整的記憶,讓她對某些事有了印象。

  當年的她……真的傷他很深!

  「我說了,我要的不是你的道歉。」

  「但是我欠你一個道歉。」

  「然後呢?」季君瑞追問。

  看著她哭,他很心疼,很想將她緊擁入懷,狠狠吻她個夠,但是他不能--這一次,他不想再輕易的對她心軟。

  他要她再做一次決定--到底是要離開他,還是要留在他的身邊?

  七年前,她自己做出離開他的決定;七年後的今天,他還是將選擇權放在她手中由她做出決定。

  「我……」喬飛雪搖搖頭,「我不知道……」現在的她,腦子是亂哄哄的,根本無法理出頭緒來。

  她不想傷害任何人,但她也知道,不管她做出哪個決定,都會傷害到人。

  「不知道嗎?」季君瑞只能苦笑。

  「我現在真的理不出頭緒,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你和你爺爺都能接受……」

  「沒有什麼事真的可以達到十全十美的。」

  喬飛雪怔愣住,隨即沉默了,是啊!在這世上沒有一件事真的可以做到完美無缺的,有開心就會有難過……

  凝視她苦惱的神情,季君瑞深吸一口氣,唇角勾起一抹苦澀的微笑,「如果你決定不了……那麼我應該猜得出來,如果硬要你說出決定,你的答案會是什麼了。」

  她失去了記憶,他可沒有;他太瞭解她了,她會做出什麼樣的抉擇,他可以肯定的猜到答案。

  睜著淚眼,喬飛雪有些不安的望著他。

  「不管給你多少時間思考,你的答案還是會跟七年前一樣。」季君瑞心情沉重的替她說出結果。

  怔怔的聽著他的話,喬飛雪的心變得更加慌亂不安。

  而她的慌亂與不安均來自於他的話,還有他的眼神--那雙帶著心死的眼神……

  「我等會兒就會收拾東西回台北,我不會再來煩你,但我希望……」季君瑞低啞著嗓音說出自己的決定,「如果智軒有空,可以的話,你能讓智軒帶懷懷到台北去找我,讓我能跟他見見面,畢竟他也是我兒子,我不想大人間的恩怨牽扯到懷懷。」

  「君瑞……」聽到他的決定,喬飛雪心亂得又開始掉淚。

  季君瑞只是笑了笑,不再多說什麼,腳步一邁,他往自己的客房而去。

  淚眼婆娑的望著他毫不遲疑的背影,喬飛雪只是呆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整理好衣物,季君瑞才一轉身出房間,就見喬飛雪一臉怔然的站在他面前。

  季君瑞盡量讓自己難過的情緒平靜下來,「還有事嗎?」

  「你真的……要離開嗎?」

  「如果我不離開,繼續留在這裡,對我們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不是嗎?因為在你的心裡,你早就決定要離開我了,不然你怎會答應我爺爺的無理要求呢?」

  「那是因為我在七年前曾答應了他……」

  「所以你為了要做個守信的人,就不管我的心情,也拋卻你的想法,甚至完全不在意我和懷懷之間的父子情,堅持要遵守你對我爺爺的承諾不是嗎?」做個守信之人是正確的,但她的堅持卻讓他感到很無奈。

  她居然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死承諾,寧可捨棄他們之間的感情,也割斷了他和兒子之間的親情!

  更該死的是,她都還沒完全恢復記憶,可她卻還是做出跟七年前一樣的選擇--她決定要離開他!

  「如果可以,我也不願意的,我……」

  「不是可不可以的問題。」很快打斷喬飛雪的解釋,「而是你沒有這份勇氣,這份想跟我爺爺抗爭到底的勇氣。」

  喬飛雪咬唇不語,勇氣……她真的有這份勇氣嗎?

  「我們不必要再為這件事爭論下去,再爭也不會有所改變或是新的結果。」手一抬,季君瑞故作瀟灑的將旅行袋往肩後一甩,隨即跨步往大門走去。

  「如果…… 」喬飛雪急忙出聲叫住他,「有了新的結果……」

  停住腳步,回頭望著喬飛雪,他靜靜的等著她再度開口。

  喬飛雪走向季君瑞,在他面前站定,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輕輕開口說:「雖然我並未記起太多事,但我能確定的是,七年前我的決定傷害了你,也讓懷懷在沒有親生父親的疼愛下生長;現在我不希望七年前的事再次發生……再次傷害到你,也讓懷懷依然沒有親生爸爸在身邊陪他長大。

  季君瑞訝異的看著她--他之所以決定離開只是個賭注,賭他和她之間的可能,賭她雖然失去記憶,但她還是喜歡著他、眷戀著他,她會捨不得他。

  在下這個賭注時,其實他並沒有太大的把握--但現在看來……或許他真的賭對了。

  「所以……」帶著些許不肯定的語氣,季君瑞問:「你現在的決定是什麼?」

  喬飛雪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字的說:「你可以留下來嗎?」深深的凝視著季君瑞,「為了我,為了懷懷,你願意留下來嗎?」

  季君瑞不動聲色的再次確認,「你是認真的嗎?」

  喬飛雪肯定的點頭,沒有遲疑的說:「我是認真的。」

  「不會後悔?」

  「不會。」

  「若是我爺爺又來跟你說些有的沒的事,要你永遠離開我……」

  「這一次,不論發生任何事,我都不會離開你的。」打斷他的話,喬飛雪加重語氣強調,「除非我死……」

  話還沒說完,便被季君瑞給拉進懷裡。

  她微啟的唇,被他狠狠的吻住。

  「我不喜歡用死這個字來當誓言。」許久後,季君瑞帶著訓誡的口吻這麼說著。

  喬飛雪輕點頭,「我不會再說了。」

  「嗯。」

  「不准再騙我了。」

  喬飛雪輕笑一聲,踮起腳尖,重新吻上季君瑞。

  以她主動的吻--回答她不會改變的心。
尾聲

  才走出學校大門,就見路邊停了一輛黑色房車,季宣懷一看到車便開心的跑過去。

  後車門被司機打開,隨即季克豪緩慢的下了車。

  「曾爺爺!」季宣懷一看到季克豪,立刻開心的喊著。

  「乖。」迎視著曾孫子的笑容,季克豪也笑了,隨即將手中提著的提袋晃到季宣懷面前。

  「唐爺爺炸雞!」一看到提袋上的圖印,季宣懷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

  「回去跟你爸爸、媽媽一起吃。」

  「謝謝曾爺爺!」

  「乖。」伸手摸摸曾孫的頭,季克豪的臉上露出慈愛的笑意。

  「曾爺爺不跟我一起回家吃嗎?」

  「不用了,曾爺爺晚點還有事要忙。」季克豪隨便找了個藉口。「等會兒就要回台北了。」

  打從那天孫子用話語敲醒了他,至今已過了一年多,這一年多來,他常想起自己的過去,還有他對兒子、孫子的生活管束,心裡湧起了滿滿的後悔--他是真的錯了!

  尤其當他看到曾孫在這個鎮上,是這麼快樂的生活著。

  只是,他現在後悔了,他的兒子、孫子會原諒他嗎?他不敢想--兒子的幸福已被他親手搞砸了,孫子的幸福也曾被他親手破壞,差點也和兒子走上同一條路。

  現在他不敢再見孫子,只敢趁工作空閒時,偷偷跑來這間學校偷看曾孫。

  「曾爺爺好忙喔!」抬頭看著季克豪,季宣懷皺起一張小臉,「每次都來看我一下就要回台北了。」

  「因為曾爺爺的工作比較多。」

  「爸比的工作也很多呀!但是他都說讓其他人去做就好,幹嘛要把自己給累死。」

  聽到季宣懷這麼說,季克豪只是笑笑,轉了一個話題,「記得回去別跟你爸比和媽咪說我來看過你。」免得被孫子知道,不知會不會怪他,或是質疑他是否又想破壞他們一家子的和樂幸福了。

  「我知道。」季宣懷點點頭,「只是每次曾爺爺都買這麼多唐爺爺炸雞給我,爸比和媽咪來接我放學,看到會一直問我這些炸雞是打哪來的,害我都不知該怎麼回答了。」說完堆起滿臉的苦惱樣。

  「你就說你不知道,是有人買到學校,請老師轉交給你的就好了。」

  「我有這麼說呀!可是爸比有去問老師,老師他們都說沒人把炸雞拿給他們啊!」季宣懷皺著小臉,嘟起小嘴,「媽咪、爸比、智軒爸比和老師都說不能說謊,但曾爺爺卻一直要我說謊。」

  「對不起。」季克豪安撫著曾孫,「曾爺爺不是故意的,曾爺爺是有原因的。」

  「因為爸比不喜歡曾爺爺嗎?」季宣懷很直接問出口,「爸比說曾爺爺不喜歡媽咪,所以爸比也不喜歡曾爺爺。」

  聽到季宣懷這麼說,季克豪頓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曾爺爺,你真的不喜歡我媽咪嗎?」

  季克豪遲疑了一下,歎息一聲,「曾爺爺以前是不喜歡你媽咪,不過現在不會了。」

  「真的嗎?」季宣懷一臉的懷疑。

  「真的。」季克豪才想再說些什麼,眼角餘光看到身邊來來往往到學校接孩子放學的家長,隨即轉了話題,「曾爺爺不跟你說了,得先走了,有時間曾爺爺再來看你好不好?」

  他是很想再跟這個可愛的小曾孫說些話,但若再多停留一會,只怕孫子或是孫媳婦就要來了。

  「哦!」季宣懷點點頭。

  「你要聽爸比和媽咪的話叫喔!」

  「好。」睜著天真大眼,季宣懷朝季克豪揮揮手,道再見,看著季克豪上車離去,便開心等著父母來接他回家。

  遠遠的,季君瑞看到兒子與爺爺開心聊天的景象。

  「看來,真如你所想的。」他轉頭對著身邊的喬飛雪說著,「兒子帶回去的炸雞都是爺爺買的。」

  喬飛雪笑笑,「這樣不是很好嗎?」至少證明了爺爺已接受了他們了。

  「或許吧!」對於爺爺,季君瑞已經沒有任何負面情緒了。

  這一年多來,他沒再跟爺爺聯絡,爺爺也不曾再主動來找過他。

  他買下霍智軒房子附近的一塊地,親手設計了一間屋子,並和喬飛雪結了婚,也讓兒子正式轉回他的戶籍裡,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兒子。

  現在他們一家三口快樂的在他親手建蓋的新屋子裡生活,而喬飛雪的記憶也在半年多前全部恢復,所有殘缺的遺憾都已填補起來。

  雖然遲了七年,但他還是拿回了屬於他的幸福,所以他已沒什麼好埋怨了。

  「雖然你不再怪爺爺了,不過我想他或許不知道。」喬飛雪軟軟的給他建議,「過兩天有時間的話就跟爺爺聯絡,請他有空就來家裡,大家一起吃個飯吧!」

  「你真的都不怨爺爺了嗎?」

  喬飛雪搖搖頭,望著站在校門口等候的兒子,笑著說:「你和懷懷都在我身邊,我們一家三口過得很快樂,這樣就足夠了。」

  季君瑞點點頭,牽起妻子的手,「那以後我們一家三口,得多加爺爺這位老人家了。」

  「相信懷懷應該會很開心的,因為他的曾爺爺終於可以正大光明的買唐爺爺炸雞給他吃了。」

  季君瑞笑出聲,拉著妻子快步朝兒子的方向走去。

  只要一家人能快快樂樂的,就算換他天天去買唐爺爺炸雞回家吃也無所謂,因為--這是用多少財富都買不到的幸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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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大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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