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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郎》 作者:明月聽風( 全書完)

第 79 章

    蘇小培心頭也是冒火啊,看吧看吧,這臭男人裝可愛扮幼稚玩什麼捉迷藏,現在被丟下了吧。人被丟下事小,丟人才是事大啊!他到底會不會覺得害臊啊!

    “你,你,你......”蘇小培指著冉非澤,都想不到合適的詞來罵他了!這要是她的孩子,她揍不死他!一點都不聽話,頑劣,她的臉跟著他也一起丟盡了!對了,這傢伙是說過小時候皮得讓他爸追著打,還弄得全村雞飛狗跳。她現在終於體會到群眾們的心理感受了。果真是三歲看到老!壯士先生真的不能跟他太熟,當初剛認識的時候那個穩重正經的壯士到哪裡去了?

    指著他罵不出來,換插腰準備,正醞釀詞,冉非澤忽看著她哈哈笑,拽著袖子給她擦了擦額上臉上的汗,還甩袖子幫她扇了扇風:“紅臉團,一頭汗。”

    “是誰鬧的?”害她追出好遠才把他逮回來。

    冉非澤哈哈笑得更歡,“莫團臉,團著臉更招人喜歡了。”

    蘇小培瞪他:“你才不要鬧,再鬧就更不招人喜歡了。”

    “不招人喜歡?”冉非澤歪頭,“這可是要糟。”

    蘇小培白他一眼,老男人歪什麼頭,歪得還挺可愛的這算什麼事。老男人被她白了一眼忽然端正了臉色:“姑娘。”

    “怎麼?”他一正經蘇小培就有些警惕了。

    “此處荒山野嶺,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寂靜無人煙。”

    “所以?”他是想說之前的事有謎團未解,也許身邊仍有危險,現在這種地方,還是不要跟他吵了,大家趕緊上路是正經?可是跑來跑去捉迷藏的人是他啊。

    “嗯,此時此刻,左右無事,身邊無他人相擾,我有些話要與姑娘說。”

    “好。”他這麼嚴肅認真弄得她也有些緊張了。

    冉非澤清了清嗓子,腦子飛速過了一下想好的版本,想挑一個最適合現在的。結果剛想開口,身邊哢嗒哢嗒一陣馬蹄亂響之聲,蘇小培已瞪大眼朝他身邊看,他惱火之極,轉身也惡狠狠地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群人,剛才丟下他們跑掉的那群人,好死不死的現在居然又回來了!

    走便走了,回來做什麼呢!覺得把他倆丟下定是氣不著他,所以乾脆回來氣他嗎?

    他們成功了!他很氣!

    江偉英領隊趕了回來,跳下馬一抱拳:“非澤、蘇姑娘。徒弟頑劣,玩笑開得過了,實屬不該,勿怪勿怪。”他行了好一段聽到季家文可憐巴巴在身後喊“大師兄,給我馬”,這才知道蕭其自作主張把冉非澤他倆丟下了,還多牽走了一匹馬,小十八緊趕慢趕追他們,累得一頭一臉汗吐舌頭喘氣的可憐樣。江偉英趕緊領著大家回來尋人。

    蘇小培學著他的樣子一抱拳:“哪裡哪裡,江掌門太客氣了。是壯士頑劣,太不懂事了,累得大家要等他。大家先走一步也無妨,無妨的。江掌門莫怪。”

    “不怪不怪,我會好好教訓小徒。”

    “失禮失禮,我會好好說說壯士的。”

    冉非澤和蕭其兩個很忍耐地看著這一老一少兩人客客氣氣地自我檢討,跟家有劣子的家長一般。

    兩個劣子互相瞪了一眼,互相嫌棄。蕭其低聲道:“丟下你這廝半點都不需要內疚。”

    “你倒是丟得徹底些,丟下又回來是何意思?多沒勁?有本事走便把東西全拿走啊,留下輛馬車討人嫌又是何意思?就說你這傢伙難成大器。”

    “哼。”兩人互瞪一眼又各自撇開頭,江偉英和蘇小培一起轉頭過去,一人瞪住一個。

    “蕭其。”“壯士。”

    “嗯。”兩人應了,若無其事,好像剛才幼稚拌嘴什麼的沒發生過。旁邊一眾江湖漢子們皆是離得遠遠地站著,表情要無辜,關係要撇清,武林鐵漢要有氣質!

    這般一鬧,冉非澤什麼私|密體己話都沒法與蘇小培說了。一路跟著大傢伙回到了武鎮,臉上都掛著“我不高興”,蘇小培不理他,哄都不帶哄,他更不高興。蘇小培確實不想哄他,她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可她不想相信,她知道也許她與他的距離太近了,她直覺這樣發展下去不是她所樂見,可她離不開他,她也不想離開他。於是她忽然有些駝鳥的心態,回到武鎮,她迅速把注意力放回到了正經事身上。

    蘇小培向劉響和白玉郎打聽羅靈兒之死,白玉郎幫她把平洲城捕快郝偉給叫來了,大家一起再次說了說發現羅靈兒屍首的一些細節,其實沒什麼太特別的,除了屍首邊那封信點了蘇小培的名,讓他們發現了蘇小培離奇未死之外,再沒什麼可疑可查的地方了。

    這些大家都說過了,怎麼姑娘還追問呢?“那羅靈兒為何要自汙殺了大姐,這事定會查出來的。大姐莫憂心。”白玉郎道。

    蘇小培點頭,她的憂心沒法與這孩子說,眼下誰都不能說。想到付言臨終的話她還有些起雞皮疙瘩,她死去又活來這事她是不那麼怕,但被人篤定下詛咒一般卻真的是無法釋懷。蘇小培提出想去看一看羅靈兒去世的地方。

    郝偉很快去辦了,杜成明離走時有交代讓他配合甯安城的官差和蘇姑娘,所以他很快帶著蘇小培、冉非澤還有白玉郎等人一起去了平洲城羅靈兒過世的那間屋子。杜成明和秦捕頭也在平洲城裡,便一起再將那屋子審看了一番。

    屋子簡單得不能再簡單,郝偉告訴蘇小培屋主是誰,什麼身分,何時租了這屋子給羅靈兒,一切也都平常。冉非澤雖是被蘇小培冷落,但正經事他還是相當賣力的。他看了看那屋子,心裡一動,去搬開了桌子,桌子的後面,有一個暗格,暗格裡什麼都沒有。

    冉非澤與蘇小培對視一眼,兩個人都無話。白玉郎跟過去摸索一番,叫道:“也不知這裡原來藏了何物。”

    郝偉出了去,過一會把屋主帶了進來,屋主並不知這桌子後邊居然有暗格,他道這是羅靈兒住進來後她新打的桌,把他原來那張舊桌換掉了,他並不知這裡頭曾有過什麼。蘇小培問了他幾句,知他並沒有撒謊。

    這一行毫無收穫,大家又回武鎮。而杜成明與秦捕頭第二日要去甯安城,就未與他們一道回去。第二日一早,蘇小培正在寫她的筆記,忽然白玉郎跑來咚咚咚敲門:“冉叔,快去瞧瞧鎮上的佈告。”

    “怎麼?”

    “有一張新告示,那鬼畫符與大姐寫的字極像。許多人都在那瞧呢。”

    蘇小培一怔,冉非澤也皺了眉頭,兩個互視一眼,快快出了門去看。

    武鎮有面告示牆,立在比武台的後面。比武台就是個普通的大石板場子,因著武鎮裡尋仇打架的事不少,大家為求個見證公平,常約在一處比試。久而久之,比武台是武鎮裡愛看熱鬧的人最常去的地方。人多了,想散佈些消息什麼的便有了地方。比武台後面的那面牆就常被貼了消息告示,時常如此,這裡便變成了江湖各派發佈公示和小道消息散播之地。許多人尋人尋物挑釁示威都要在這發個告示。哪派招徒哪派逐了什麼弟子也要在此公示。

    如今居然有奇怪的告示還與蘇小培寫的字像,這事是一定要去看一看的。

    冉非澤帶著蘇小培去了,只一眼,他便心裡咯噔一下。他下意識地看向蘇小培。他不認識這畫的什麼,但這三串字元他見過,永不會忘。

    Whoareyou

    蘇小培的臉刷的一下白了。

    程江翌,是你嗎?

    “誰人貼的?”

    “不知曉,沒人瞧見。該是夜裡無人時偷偷貼的。”

    冉非澤聽得白玉郎如此說,轉頭四下一看,這古怪的告示確是吸引了許多人來看,各門各派的面孔都有。他貼近蘇小培,站在她身邊。他沒忘,上次她收到了這信後就不見了。

    只是上次是悄悄地遞信,這次為何貼在了佈告牆上。

    “寫的什麼?”他低聲問。

    “他在問我是誰。”蘇小培死死盯著那告示,聲音幾不可聞。

    冉非澤握住了她的手。蘇小培回握他,另一隻手也握了過來,緊緊拉著他,她後脊樑上的冷意又冒了出來。

    “他問我是誰。”

    這三個字,詛咒一般。

    蘇小培回到了居處,坐在屋裡發呆,心裡沉甸甸的。

    冉非澤讓她一個人呆了一會,可好半天見她一動不動,便走了過去,蹲在她面前。

    “壯士。”蘇小培看向他,開口道:“上回我弄錯了。”

    “弄錯何事?”

    “我以為他是想試探我,可如今再想,卻覺得不是。”

    冉非澤握著她的手,給她安慰。

    蘇小培低頭看著他的大掌,小聲道:“他不是想問我是誰,他是在說,你以為你是誰。”

    可為什麼挑釁?因為他來到這地方,覺得自己有現代文明的頭腦從而產生了優越感?而一山不容二虎,他排斥另一個也來自現代的同類?蘇小培想不通。

    程江翌不該是這樣的人格。而且她深深覺得,像程江翌這樣的現代男人,到了這世界應該與她一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語言不通,技能不足,就算靠著淵博的現代知識也未必能在這裡呼風喚雨。這時代的人自有一套生存規則,現代人在這根本只有更辛苦罷了。況且這裡還有著濃重的重男輕女心態,她是個女子,有冉非澤照顧,有秦捕頭撐腰,大家雖看她不起,但同時也對她沒什麼期待,可程江翌是個男子,與她一樣廢物的話處境怕是會更加艱難。

    所以他為什麼挑釁?故弄玄虛,排斥她?

    上次她死回去,難道是程江翌下的手?可羅靈兒又怎麼解釋?付言又為何這般篤定地知道她死過?他們之間有什麼聯繫?她完全無法理解。她分析過程江翌,他根本不是這樣的人格。

    “姑娘。”冉非澤看她的表情,心裡滿是心疼。他還是喜歡她團著臉,跟他說笑逗趣,她皺眉頭嘟嘴生氣也甚是可愛,他也喜歡她自信滿滿,雖然說話腔調用詞皆是古怪,但話語間神采飛揚,甚是惹人。他不喜歡她現下這般茫然無助又滿心鬱結的模樣。

    “姑娘。”他就在她身邊,卻不能為她擋開所有陰霾,他也相當鬱結。

    “壯士。”蘇小培的目光從腳尖轉到冉非澤臉上,又從他臉上轉到腳尖,抬頭又低頭,猶豫掙扎,她在想這些話該怎麼說。其它都可以不管不顧,但冉非澤,她是一定要向他解釋清楚,如果詭異的事情再一次發生,她不想他為她難過。

    “壯士,如果我突然不見了,我是說,無論發生什麼,就像上回那般滿屋子的血或是其它更怪異的事情發生,而我不見了,壯士莫要為我憂心。我離開也是迫不得已,但我會平安無事的。”

    會不會再見她是不敢說,只希望有了這些交代,他能放寬心。

    這些話莫名其妙,如果是別人,怕是會以為她胡言亂語吧。但對方是冉非澤,他一定能包容下這份古怪。

    “會發生何事?”冉非澤確實沒一驚一乍的,只冷靜地問。

    “我也不知道。”

    冉非澤深深看著她,忽然柔聲道:“你冷著餓著我都會憂心,何況失蹤。”

    蘇小培一愣,他聲音裡的某種感情打到了她,不安在她心裡蕩開。那是一種她並不熟悉的感覺,心跳加快,似乎不確定又期待,期待又抗拒,抗拒又難過,難過又無措......她呆呆看著冉非澤,這種感覺這段日子一直困擾著她,而她現在心裡很亂,他不會是要挑這種時候又跟她說些讓她亂猜的話吧?

    結果冉非澤沒再繼續說,他只是把她拉進了懷裡,抱住了。

    蘇小培的心跳得更快,腦子裡一片空白。她竟然注意到他的胸膛真是結實,肩膀相當寬厚,他身上的氣息很好聞,她還聽到了他的心跳,竟然,也很快。

    “姑娘,在下姓冉,名非澤。小時家鄉洪水,故而失去了親人。我元月十三生辰,如今已年過二十九,歲數雖是頗有些大了,但勝在身康體健,潔身自好,稟性端正。在下有些手藝,打些器具制些傢俱都不在話下,雖不是什麼華貴之物,但勝在能讓姑娘住得舒適。在下做的飯菜花色不多,但勝在能教姑娘吃得順口。在下也能掙得些錢銀,雖不金銀滿倉,但勝在能讓姑娘衣食無憂,買多貴的牙枝潔藥浴豆皆可。”

    蘇小培越聽越慌,臉有些燒,想抬起頭來,卻被他緊緊抱著。“姑娘你瞧,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在下情真意切,願與姑娘舉案齊眉,白頭偕老,姑娘可願意?”

    蘇小培這下連心都在燒起來。怎麼回事,怎麼突然跟她說起這個來。她與他交代她可能會不見,他卻求起婚來?她是防著他說著曖昧不清的話,可卻沒料到他跳過一切,直接將軍。

    “我,我......”她“我”了半天,終於一咬牙:“不行。”

    話一出口,她感覺到他的懷抱松了一松,可她這會有些不敢抬頭,她怕看他的表情,他會不會怪她怨她?他對她這般好,她也全心依靠著他。可是不行!蘇小培咬著唇,他們之間是不可能的。蘇小培終於還是抬起頭來,她看著他,與他四目相對。

    他的臉有些微紅,但表情平靜。蘇小培說不上來是松了口氣還是更難過,她想說些什麼,卻又不是該如何解釋。

    “姑娘好狠的心。”冉非澤揚了揚眉,一本正經地說。

    蘇小培也不知怎地,看著他的表情,忽覺眼眶有些發熱。“壯士。”一開口發現自己聲音都是哽的,她閉了嘴。

    “嗯。”冉非澤笑起來,拇指揉揉她的眉心:“分明我才是被推拒的那個,姑娘莫要先哭搶了可憐,可不能這般不仗義。”

    他這話是玩笑話,她應該要笑的,可她卻覺眼眶更是熱,她吸吸鼻子,眨了眨眼,把淚意眨了回去。

    “壯士莫怨我。”

    “怨,當然得怨。我這般年數了,頭回求親便遭拒,怎地不怨?”話是這般說,他卻對她微笑。

    “壯士。”除了喚他,她真是不知該說什麼好。她也是第一次被人求婚啊,沒想到是這樣的境況。她相過許多次親,每次她都應對自如,伶牙利齒,如今面對的是冉非澤,她卻詞窮了,非但詞窮,她還很難過。

    可他們真的是沒可能的。

    “壯士。”她忍不住,抱住他:“對不起。”她勢必是要離開的,甚至什麼時候離開都不是由她決定,她沒資格在這個世界留下任何感情,她沒資格答應他任何事。她甚至都不敢去想自己現在的心跳是什麼意思,她沒資格多想。

    “當說對不住。”這種時候,他居然還要糾正她一下。

    蘇小培撲哧笑出來,眼眶卻濕|了,她把頭埋在他的肩膀,不想讓他看到她的眼淚。

    冉非澤撫她的頭,笑道:“姑娘若是弄髒了我的衣裳,可得罰姑娘洗衣裳的。可姑娘洗得不甚乾淨,著實讓人發愁。”

    “壯士一把年數還幼稚調皮,我也替壯士發愁。”

    “我被心愛的姑娘拒了,那才是真的愁。”

    又繞回來了,蘇小培想半天,還是只想到一句“對不起”,說完又改口:“對不住。”

    “為何?”冉非澤繼續撫她的腦袋,柔聲問。

    “我不能永遠留在這。”

    “我當初遇到師父的時候,也沒料到日後會拜他為師。姑娘,世事無常,你怎知日後如何?”

    “別的我是不知道,可這個卻是知道的。”

    “那管它日後如何。先顧得眼跟前的事是正經,日後再議日後之事。”

    “可是明知要離開的,何苦耽誤壯士。”

    “你現在又未走,狠心拒我才是耽誤。”

    蘇小培有些無言了,壯士先生還真是對答如流,伶牙俐齒啊。

    “壯士。”她試圖與他把話說開,不讓他心裡有疙瘩。“你知道,我身上有許多古怪的事......”

    冉非澤盯著她看,等著她往下說。蘇小培被他看得臉有些熱,一時不知該如何編。

    “姑娘是妖怪?”

    “不是。”

    “是又何妨?”

    “不是。”

    “那就更無妨了。”

    蘇小培張了張嘴,閉上了。她好像,嗯,不是對手。

    “壯士。”重振旗鼓,再試試。“壯士,我必是得離開的,這事由不得我決定,我定是會走的。”

    “我也離開過姑娘,記得嗎?但我心裡牽掛,同樣身不由己。”

    蘇小培心跳又是加速,臉發熱,她想她一定臉紅了。她張了張嘴,又閉上,然後咬唇。她真的,不是對手。

    “姑娘對我有情,我對姑娘也很是歡喜,既是兩|情|相|悅,自然要相守白頭。”

    “等等。”蘇小培終於找到話說了:“我可沒說過對你有情。”

    “這還用姑娘說?”冉非澤認真嚴肅,那正經樣子也不知是不是裝的,“姑娘若是能看到自己,定不會這般辯了。”

    看到自己?蘇小培想她知道冉非澤是什麼意思了,她的臉漲得通紅。

    “姑娘的眼睛和表情都在與我說,壯士,我對你甚是歡喜。”

    蘇小培臉燒得快要滴血,她瞪著冉非澤,終於把他瞪得臉也紅起來。

    他嘀咕著:“我這察顏觀色讀心術,可是姑娘|親傳。”

    傳他個頭。也沒見他用在什麼正經地方啊。

    “要不,我給姑娘打面鏡子,姑娘自個兒好好琢磨。”

    琢磨他個頭。他的臉皮可以再厚一點,有本事他說這種羞人話時別臉紅。

    兩個人你瞪著我,我瞪著你,好半天沒說話。

    最後冉非澤咳了咳,問:“姑娘意下如何?”

    蘇小培也咳了咳,努力說得有氣勢些。“總之,反正,嗯,就是不行。”
第80章

    就是不行?

    冉非澤撇眉頭,相當不滿。

    不滿就不滿,蘇小培努力抬頭挺胸,擠出一句:“就這麼定了!”

    “誰人與你定?定啥了?”冉非澤也抬頭挺胸:“除了定親,旁的我可沒答應。”

    耍賴?蘇小培皺眉頭,冉非澤也跟著她一道皺眉頭。僵持半晌,蘇小培終是一歎,走悲情路線,放軟了聲音:“壯士,我這樣也是為你好。我真的,沒辦法。”她看著冉非澤的眼睛:“你若是真的知曉我的心意,便知我如今確是真心實意,我不能騙你,也不能騙自己,無論你對我是什麼感覺,或者我對你是什麼感覺,我們最後終究是要分開的。好在我們早知結果,可以避免今後的傷心。不如就保持現狀,你我仍是知心好友。其實我,我在我的家鄉也未曾有過像壯士這般的好友,這種感覺彌足珍貴,日後我們分開,我也定是會懷念。你這般的情意,怕是我這輩子都不會再遇到。”蘇小培說到這,又禁不住有些傷心。

    她吸了吸氣,又道:“壯士,我的家鄉,確是太遠了。”遠得無可奈何,遠得徒留傷悲,遠得就算有勇闖千山萬水之心也不可能到達。“對不住,真的不行。”

    她的眼睛又濕|了,冉非澤一直盯著她看,忍著沒去撫她的淚痕,只是待她說完了,他開了口,走的竟然也是悲情路線。

    “傷心。”他說,聲音又輕又沉。

    蘇小培心裡更是難過,可是傷心便傷心,她想他很快會恢復心情的。

    “欲絕。”他又說,聲音裡滿是感情。

    蘇小培差點沒噎著,這人一個詞還掰成兩半說嗎?

    “心情這般糟,今日不想做飯了。”

    等等,此話怎解?蘇小培臉有些僵,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冉非澤沒再往下說,搖頭歎息,居然轉身就出去了。蘇小培盯著他的背影,想了想,還是跟了出去,問:“那一會我們出去吃?”

    冉非澤正經嚴肅:“我是要出去吃的,就不知姑娘如何打算。對了,姑娘身上有錢銀嗎?”

    蘇小培噎著了,不是吧,壯士先生,你的報復要不要來得這麼快?又快又幼稚,這是壯士特色嗎?

    冉非澤繼續正經嚴肅,似喃喃自語:“不能做飯好生惆悵,可我只做飯與我娘子吃的。唉,頗是惆悵。”

    真是惆悵他個鬼啊!蘇小培真想敲他腦袋。原來他不是報復,他是在要脅。

    “壯士,方才我已把話說清楚了。”她必須再強調一下。

    “我聽到了呀。”冉非澤無辜又可憐:“傷心。”

    他頓了一頓,被蘇小培瞪了:“欲絕是嗎?”

    “嗯。”冉非澤很好意思地點了頭:“姑娘果然聰慧。”

    聰慧他個頭。蘇小培咧了咧嘴假笑一下,轉身回屋。

    她一走,換他在後頭追了:“姑娘幹嘛去?”

    “回房等著餓死,反正沒飯吃了。待我死之後乍屍還魂,壯士別害怕,習慣習慣便好了。我大概會死了之後活過來,接著再餓死,接著再活過來,接著再餓死......”她一邊說一邊轉身,看到冉非澤眼裡含笑,顯然覺得她說得很有意思。

    笑什麼笑?他以為她開玩笑的嗎?哼!蘇小培再扭頭,回自己屋坐下,攤開紙打開硯盒開始磨墨,打算接著寫她的筆記,不理他了,小氣鬼。

    冉非澤厚著臉皮坐到她桌邊,看著她寫字。蘇小培有些彆扭,瞪了他一眼,背了背身。冉非澤還賴著不走,撐著下巴看她。

    “做甚?”她終於忍不住趕他,他這樣她都沒法寫字了,想不起來單詞要怎麼拼。

    “看看。”他說:“娶不著媳婦便看看姑娘。”

    “壯士這般合宜嗎?”蘇小培瞪他,禮義廉恥呢?壯士!

    “我又不對別的姑娘這般,挺合宜的。”

    蘇小培氣結,壯士,你贏了,你有生之年裡,厚臉皮吉尼斯世界記錄鐵定非你莫屬。她不理他,繼續寫字,專心,要專心,集中精神,想想羅靈兒,想想付言,想想九鈴道人,想想那個“Whoareyou”......她漸漸進入了工作狀態,刷刷地把每件事每個人都記錄下來,認真思考。

    冉非澤受了冷落很是不甘,有心要吸引她的注意,可見她這般專注又不想擾她,他喜歡她認真的樣子,她與別的姑娘不同,她獨一無二。可她沒答應嫁他,甚至沒答應要考慮這事,她很果斷地拒絕了。她說她會離開,她說她身不由己,她說一切都不由她控制。

    “姑娘。”他忍不住開口。

    “嗯?”她正劃著各人之間的關係線。羅靈兒與付言有同樣的暗格佈置,羅靈兒聲稱殺了她,而付言似乎很肯定她是死過,所以羅靈兒與付言之間有聯繫,但沒人見過他們接觸,也許他們之間只是有消息傳遞?為何要傳遞消息?付言要對付九鈴道人,借著殺方同的機會一石二鳥,為何選九鈴道人,羅靈兒與九鈴道人又是否有聯繫?

    “姑娘。”冉非澤又喚她,蘇小培轉過臉來,腦子裡還在整理這些關係線。冉非澤道:“姑娘身不由己,無法自控,我又何嘗不是?”

    蘇小培眨眨眼,還沒完全回過神來。這時外頭有人大聲喚著:“前輩,前輩,我給你打水來了。”

    蘇小培聽得聲音,頭往外轉,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冉非澤歎氣:“若是我兇殘些,心中暗殺榜的第一位定是這小子,總是壞我好事。”

    蘇小培機靈一動,猛地被點醒了。“壯士,你帶我去神算門走走吧。”

    冉非澤沒好氣看著她,蘇小培知道他是嫌棄她不解風情轉了話題,她推他一把,嗔道:“正經事。”

    “我知曉是正經事,我說什麼了嗎?我不是什麼都沒抱怨嗎?”

    他那怨氣重得都得籠罩整個武鎮了,還說他沒抱怨。蘇小培冷靜點頭:“那我們何時去?”

    “這會就去。”與其看著姑娘心裡難過,不如找些事幹。去探探付言為何選中九鈴道人嘛,去探探羅靈兒與九鈴道人是否有牽連嘛,他知道,他也是聰明人,他就是懶了一點而已。

    兩個人信步走了出去,季家文拎著水桶跑過來問:“前輩,你們去何處?”

    冉非澤給了他一個“別問,別跟來”的眼神,季家文看懂了,卻是撓頭,一臉不好意思:“我,我也想跟著姑娘學學本事。”

    冉非澤板臉給他看,他這身本事怎麼不見他想學呢?蘇小培卻是笑笑:“十八,你們玄青派管飯的吧?”

    “啊?”季家文沒鬧明白,冉非澤一個勁擠眼睛這次他沒看懂,只說了大實話:“自然是有飯吃的。”

    “那能管我的飯嗎?一日三頓便好。”

    還便好,你當尋常人家一日四五頓嗎?冉非澤好想摸姑娘腦袋。

    “行啊。我可以給姑娘送飯來。”季家文應完就被冉非澤瞪了,惡狠狠的。季家文趕緊道:“也給前輩送一份。”

    誰要你送飯?半份都不必送!冉非澤很生氣,蘇小培很得意,給了冉非澤一個勝利的微笑,恨不得再比劃一個剪刀手給他。冉非澤還她一個白眼,討得飯吃,了不起嗎?他還有招!

    蘇小培不管他了,領著季家文往神算門去。不,是讓季家文領著她往神算門去。季家文對江湖事也知曉不少,但比不上冉非澤,兩個人在路上比賽似地把神算門那點老底又說了一遍。事實上是冉非澤搶著說的比較多,季家文只是很努力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神算門如其名,門下全是通曉八卦排命的有術之士,門徒遍及各城,因著這特殊的本事,神算門也江湖中最大的情報組織,江湖各派都喜歡向神算門買消息。九鈴道人是師叔神輩分的人,原該是他居掌門之位,但他不喜被束,為人自我,便將掌門之位讓給了現今的掌門顧康。顧康的本事不及九鈴道人,聲望也沒有九鈴道人高,所以江湖中提及神算門,大家說的議的都是九鈴道人,顧康這位掌門人倒是被冷落了。如今九鈴道人亡故,顧康很是費心努力地維持著神算門,以免門派在他手上落了名聲。因著這顧康時不時地找過江偉英議事,表示過自己的悲痛憂慮,希望德高望重的江偉英幫忙,故而季家文知曉。

    蘇小培他們到了神算門,顧康卻是不在。神算門的管事招呼了他們。冉非澤說了些客套話,說他們想來看看九鈴道人的屋子,給他上柱香。管事很感激,領著他們去了。一路冉非澤又套了些話,像是都有誰人來拜訪過九鈴道人,九鈴道人是否有什麼未了之事了云云。管事一一答了,其實壓根沒說上什麼來。

    一行人到了九鈴道人的屋子,大家給他的靈位上了香,蘇小培仔細觀察了屋內擺設,沒看出什麼線索來。冉非澤給她遞了個眼神,蘇小培會意,與那管事一邊說話提問一邊往外走,那管事被她領出了屋外,冉非澤囑咐季家文把風,他迅速把九鈴道人的桌子挪了出來摸了背面,並沒有暗格,其它地方稍做打探,也沒什麼不妥。季家文跟著幹壞事,很是緊張。好在冉非澤很快摸完,在管事重又進來之前,拉著他一道出了門。

    管事原想出屋看看他們做什麼,見他們出了來忙招呼,說是掌門顧康也未交代何時回來,也不好留他們,怕耽誤他們的時候,不如待掌門回來,再去相請。蘇小培與冉非澤皆應好,兩人互遞一個眼神,向管事告辭。管事欲送他們到門口,行至一半時,冉非澤忽然心裡一動,說是內急,借用一下茅廁,管事忙招呼位小僕領著他去,冉非澤臉憋得通紅,捂著肚子道:“太急了,失禮了。”而後飛快地用輕功“嗖”地一下消失在前往茅廁的路上。

    小僕跟不上,只好立在原地。蘇小培忙打圓場說冉非澤真是失禮,不用管他。她又問了些卜卦算命之類的問題,管事和小僕一一作答。

    冉非澤飛奔至轉角就換了方向,他來過神算門,知道各人居處,此時偷偷摸|摸地東繞西彎,潛進了顧康的房間,他房裡沒有書桌,冉非澤摸了摸其它地方,沒發現什麼可疑地方。他想了一想,又轉到另一個院裡,那是神算門的書齋和掌門議事之處,那有個很大的書房。冉非澤進了去,一看這裡三排大書櫃,另有兩張書桌,他挪開其中一張,摸了摸書桌背面,沒有暗格,把桌子挪回去,又挪開另一張桌子,正欲查看,卻聽得門外有人聲。

    “真是不巧出了門,讓姑娘和冉大俠久等了,季小俠也來了,江掌門這兩日可好?來來,書房裡坐坐。李叔,快讓人上茶,教人去看看冉大俠,帶他到這來。”

    是顧康,他回來了。冉非澤迅速把桌子挪回原位,此時門口是走不了啦,從窗戶跳出來又會被門外的人瞧見,這時門外的人已經走到門前,冉非澤飛快閃身,躲在了書架後頭。

    同一時間房門開了,顧康領著蘇小培季家文進了來。冉非澤暗暗懊惱,他才離開多一會,這麼巧這人就回來了?他瞧准了時機,趁著旁人未注意,給蘇小培打了個手式,蘇小培不經意轉眼,卻看到冉非澤躲人家書櫃後頭,嚇了一跳。她迅速收斂了驚訝,沒事人一樣坐了下來,她坐在面對冉非澤的方向,顧康便背對著書櫃坐了下來。

    兩邊都寒喧客套幾句,蘇小培道:“這次來,其實是有事相求顧掌門。”

    顧康笑笑:“蘇姑娘不必客氣,請說。”

    “不知顧掌門是否知曉,我遇著了怪事。”

    顧康挑了挑眉:“是何怪事?”

    “我被人從甯安城擄走,失了記憶,可平洲城那處有位女子自盡,留了遺書,說她已將我殺死。我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她為何要給自己扣上個殺人罪名,也不知我在玲瓏陣之前究竟發生過什麼事,因此我想求助神算門,為我蔔上一卦,指點迷津。”

    顧康稍一思慮,點一點頭:“這個我倒是可以為姑娘一試,不過卜卦得到卦室,姑娘且稍坐,喝杯茶,等冉大俠回來再過去如何?”

    “那人今晨亂吃東西,實在是失禮。實不相瞞,我為這事憂心憂慮,夜不成眠,今日來本以為見不到顧掌門了,失望之極,沒想到走之前竟見到掌門了,我心中實在是著急,不如掌門先為我卜卦。”

    顧康想想,答應了,他起身道了句“請”,領著蘇小培他們往外走。待人走乾淨了,冉非澤從暗處出來,想一想還是不甘心,聽得門外無動靜便再去摸了摸那桌子,這次摸|到了,沒有暗格。

    冉非澤出了屋子,繞了幾圈,隨便抓了個僕人說他找不到他帶來的姑娘和小夥了,那僕人忙領他去見管事,管事又領他去卦室。卦室裡,顧康正開卦,卦盤的光點落在下面沙盤,劃出些符號。顧康緊皺眉頭,一臉沉重。

    季家文看得緊張,小聲問:“上面寫什麼?”

    顧康看了看蘇小培,有些難以啟齒的模樣:“姑娘......”

    “顧掌門請說。”

    顧康又看了看冉非澤,再看看蘇小培,歎了口氣,道:“是個‘死’字。”

    季家文嚇了一跳,看向蘇小培和冉非澤。這兩人都沒有說話,只對視了一眼,沒甚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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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屋內安靜了片刻。

    蘇小培問:“顧掌門,我想尋個人。不知顧掌門可否幫忙也測他一測,看他如今如何,我又到何處尋他為好?”

    顧康問:“是那位程公子?”

    “是。”蘇小培點頭。“顧掌門知道?”

    “官府曾下函尋此人,冉大俠也曾到處留書尋此人,故而知曉。”

    “那請顧掌門一測,如何?”

    顧康想了想,點點頭。他重打散了沙盤,重點燭光,卦盤拿在手中,念念有詞。季家文屏聲靜氣盯著沙盤看,蘇小培卻是盯著顧康的表情。冉非澤看了看顧康,又再打量了這屋子。

    過了一會,顧康道:“程公子一切安好,只是如何尋他,這卦裡倒是沒說,只說緣牽一線,緣至必見。”

    季家文又看了看蘇小培,心裡嘀咕這卦算了等於沒算,啥也沒說。蘇小培卻很平靜,道了謝。然後她又開口,這次冉非澤卻是與她異口同聲:“顧掌門。”

    兩個人喚完對視了一眼,然後蘇小培謙讓了一下,“好吧,讓壯士先問。”

    “顧掌門。”冉非澤老實不客氣先問了:“方才你給蘇姑娘卜個卦,那個‘死’字,是她死還是旁人死?”

    顧康一愣,哪有人這般問的?“我唯讀卦意,不敢亂猜。”

    “那再多測一卦解解這‘死’之意呢?”

    顧康搖頭:“多測無用,天意不可強求。我門規矩,一人一日只測一卦。”

    冉非澤點頭:“那這般吧,顧掌門為我蔔一卦。我與蘇姑娘情投意合,顧掌門測測我們的姻緣如何,我便能從中推斷是姑娘死還是旁人死了。”

    顧康又是一愣,轉眼看了看蘇小培。蘇小培一臉認真嚴肅,眼角都不瞄冉非澤一眼,好像壓根沒聽見。冉非澤又道:“顧掌門莫瞧她,她害羞。”

    這說得顧康輕咳一聲,不好意思再看蘇小培,他猶豫了一下答應了。開卦算字,過了一會答:“冉大俠奇緣已至,奈何兇險。”

    蘇小培其實並不是真想算卦,也不把結果當回事,她拉顧康過來算卦是因為先前與管事聊天時他介紹了有卦室,而她為了讓冉非澤脫身才出此策,可沒想到冉非澤會提出要算他們之間的姻緣,聽到“奈何兇險”這個詞,她心裡陡然一沉,忍不住垂下頭,這個結果,還真是准啊。

    冉非澤卻似是不甘心,又道:“兇險不怕,只是最後是善果還是惡果?”他摸~摸蘇小培的腦袋:“若是善果,便是說蘇姑娘無事,若是惡果,便是說蘇姑娘極有危險,那我們可得當心才好。”

    蘇小培抬頭看顧康,顧康看看這兩人,安慰道:“凡事當多加小心便好。”

    蘇小培與冉非澤對視一眼,冉非澤沖顧康微微一笑:“顧掌門果然高明,當日九鈴道長與我說,他為蘇姑娘算卦,卦盤裂了,算不出來,顧掌門卻是可以,想來顧掌門技高一籌,當真是好。”

    顧康臉微微一僵,而後迅速恢復如常,施禮道:“冉大俠過獎。”

    冉非澤笑笑,與蘇小培再對視一眼,然後告辭離去。

    三人走出神算門大門,季家文小心翼翼道:“姑娘莫慌,這算卦之事,也不能盡信,神算門雖然威名在外,但算卦只是算卦,聽聽便好。凡事小心,定不會出事的。”

    蘇小培笑笑,謝他。冉非澤卻是敲季家文腦袋:“姑娘家能亂安慰的嗎?”

    季家文揉腦袋:“未曾亂安慰,是真心實意的。”

    真心實意就更討人嫌了。冉非澤又敲他腦袋:“去,去,將你大師兄叫來,我在我那屋裡等他。”

    “叫他做甚?”

    “自然是商議大事。”冉非澤回頭看了一眼神算門的宅子,離得有些遠了,幾看不到。“沒聽方才顧掌門說嘛,兇險兇險,莫忘了,九鈴道人之死還未曾查清,此事仍需從長計議。”

    季家文一聽,頓時認真起來,轉身就跑:“我即刻去找大師兄。”

    冉非澤看著他的背影,背手踱步,喃喃不滿:“毛毛躁躁的。”

    “我倒是覺得十八挺穩重的,是個好孩子。某人年紀一大把了,那才叫輕浮幼稚。”

    冉非澤斜睨她:“明日的飯也不做了。”

    “十八答應給我送飯的,那孩子定是能說到做到。”

    “澡膏牙藥沒收了。”

    蘇小培撇眉頭瞪他:“壯士再孩子氣些沒關係。”

    “那被子也沒收了,啊,姑娘的衣裳也是我的銀子買的。”

    蘇小培不走了,杵在原地。

    “騙你的。”冉非澤立時軟了,拉著她往家走,“被子還是你的,衣裳還是你的,澡膏牙藥牙枝全是你的。不過飯我還是不樂意做的,總得給爺們留些面子。”

    蘇小培心中真是百感交集,一路無語被拉了回去。她心道這日子沒法過了。男人的臭毛病發作起來真是難治,專業人士都招架不住。最重要的是,她也快病了。她踏進屋子,竟然有種回家的感覺。這真是大大的不妙,正欲歎氣,冉非澤卻忽然背過身來,彎了腰,臉對著蘇小培的臉,差點鼻子碰鼻子。

    “小培,他嚇唬你呢。我可不信他蔔的卦,九鈴道長比他高明,為你卜卦卦盤卻是裂了,他算不出你的,那顧康卻能算,我不信。”

    蘇小培這口氣終是歎了出來:“壯士下回轉移話題,請承上啟下,有個過渡轉折。若是論嚇人,壯士與他們相比可是不遑多讓。”

    “正是他們。我便覺這事有些怪,雖說不上來究竟如何,但付言嚇唬你,今日那告示嚇唬你,顧康也來嚇唬你,我可是不樂意的。姑娘突然想去神算門,是覺得九鈴道人也許擋了某人的道,於是才成為目標,是也不是?只是羅靈兒與付言的共同之處是他們桌子後頭都有暗格,那顧康卻是沒有,若說他們是一夥的,卻沒了這共同之處,可若不是一夥,那個‘死’字,卻又太巧合蹊蹺。”

    “壯士說的對。”蘇小培承認冉非澤確是聰明的。“他蔔出那個死字,與蔔後頭的幾卦,姿態神情確是不同。”

    冉非澤微笑:“所以你讓他接著卜卦,就是算對比比較一番,是吧?”

    “對。壯士讓他卜自己,不也是想與九鈴道長的對比比較嗎?”

    “他測的那些與道長的都沒甚差別。道長說那程公子‘捨身捨命當能如願’,顧掌門說他如今一切安好,這倒是不衝突的。只偏偏在你這一卦上不一般。”

    “卦盤裂了,會不會就是死卦?”

    “那當然是大不一般,完全不同。”

    蘇小培沉默,搖了搖頭。她一時也想不到什麼,若是九鈴道人擋了某人的道,礙了某人的事,最有可能的便是同門中人,可是顧康已是掌門,還是九鈴道人給他的位置,他應該沒這個矛盾衝突才是。

    蘇小培沒想通,她把顧康的資料和評價都記下了,今天記了許多人的,一人列了一份,她乾脆都貼在了自己屋裡的牆上,按各時間線和關係線排列著,這樣看著好思考。

    這一天好幾個人上門,蘇小培裡屋的門開著透氣,大家眼睛掃到那一牆符號文字,都奇怪地掃了兩眼,卻沒說什麼。

    訪客是分批來的。先是白玉郎和劉響,來報說他們查了查那告示,沒查出來是誰貼的,他們會接著留意,看看會不會再有人貼。

    之後蕭其和季家文來了,還真帶了兩個食盒過來,季家文一臉我信守承諾的樣子,而蕭其看著冉非澤的目光充滿鄙視,“太陽要打西邊出來嗎?冉大俠居然要蹭我玄青派的飯。”

    冉非澤老實不客氣地把飯全吃了,然後對蘇小培說:“你看,你非說要比較一下玄青派大廚與我的手藝,這下嘗出來了吧,玄青派不過如此,還是我做的飯好吃。”

    蕭其頓時被噎著,這臭不要臉的,他之前就該在他那份飯裡下點巴豆。對了,當年駱駝嶺的巴豆之仇他還沒報呢,這麼好的機會,真是錯過了。

    蘇小培沒應冉非澤的話,她一邊吃著香噴噴的飯菜,一邊看著蕭其與冉非澤鬥氣。季家文端正坐著,有些插不進話。後來冉非澤認真分析了顧康的問題,拜託玄青派借與神算門的關係好生查探一番,看九鈴道人生前與顧康是否有結怨,是否想把顧康整治下掌門之位,或是神算門中是否有別人想奪掌門位置巴結上九鈴道人之類的。蕭其仔細聽了,也覺得這事值得一查。兩個鬥氣怨家變身正經嚴肅的江湖客,認真商議了許多細節。季家文在一旁聽得相當投入,很有肩負重任的成就感。

    蕭其和季家文走後沒多久,婁立冬來了。蘇小培驚訝地聽著冉非澤與婁立冬再說了一次顧康的疑點,然後他拜託婁立冬安排好好查查康顧,他居然還告訴婁立冬,這事他已跟玄青派說了,玄青派會查神算門,而顧康若是確實有鬼,他會察覺會防範玄青派,也正如此,玄青派吸引了顧康的注意力防力,婁立冬這邊就好行~事。

    婁立冬哈哈大笑:“太奸滑了,冉兄著實令人欣賞。”

    “好說好說。”冉非澤一點沒不好意思,接受了這誇讚。

    蘇小培撐著下巴坐在裡屋看著冉非澤,這男人認真起來很爺們,善良起來很擔當,不過幼稚起來卻真的很崩潰,要是她在現代相親遇到他,她應該不會喜歡他吧。好吧,她承認她在現代的時候在對待談男友這事上確實排斥有成見,但並不代表她要在這世界談個男朋友啊,做人不能這麼不負責任,她明知道會是什麼結果,她不能抱著一顆隨時準備拋棄他的心與他談感情。

    蘇小培又歎氣,她現在陷入了一個很為難的境地,她離不開他,卻不能接受他。她怎麼面對他?他現在玩笑一般的對她還好,他若是認真與她再說這事,她怎麼辦?他若是一定要她給一個結果,她拒絕他,然後還跟他住一起朝夕相處?可她只想跟他住一起,她在這個世界只有他這個依靠。

    只有他。

    蘇小培一陣難過,若是離開了他,她一定會很難過的。她現在想到這些就會覺得難過。可不可以不再找程江翌了,現在就讓她回家去?她不稀罕程江翌,她不怕孤老終身,她怕辜負了冉非澤。

    她怕,她喜歡上他。

    蘇小培一轉眼,看到冉非澤雙臂抱胸靠在她的門框上。她看看外屋,婁立冬不知何時已經走了。冉非澤看著她,表情正經,眼神深邃,見她在看他,便走過去,蹲在她的面前。

    “你發呆的樣子很傷心。”

    蘇小培搖頭,想說自己不傷心。

    “想到我了嗎?”

    蘇小培再搖頭,想說自己在努力想解謎團。

    “小培。”

    蘇小培忽然發覺,他喊她的名字,而不是喚她姑娘。她看著他,想說別鬧了。她現在情緒不太對,這種時候不要發起攻勢,她真的不行,不能答應他任何事。她告訴自己她不是喜歡他,她不能喜歡他。患難之中的愛情不會長久,那是迫於環境壓力而產生的依賴。

    她沒有愛情,在這個世界她沒有資格有愛情。只是她覺得,離開了這世界,在那個沒有他的世界,她也不會有愛情了。

    她沒有愛情。

    她第一次為這件事感到悲哀。

    “小培。”他又喚她,撫撫她紅了的眼眶,笑道:“我還什麼都沒說呢,你可不能搶先出招,裝可憐樣嚇唬我。”

    他的聲音真是溫柔,蘇小培沒忍住,眼淚就這樣莫名的流了下來。她病了,她需要心理醫生開解。

    “好吧,我確實是被嚇唬住了。”他不笑了,用拇指抹去她的淚珠子。“你這般真是太狠了,讓我把想嚇唬你的一堆話全咽回去了。”

    蘇小培搖頭,揉揉眼睛。

    冉非澤又道:“姑娘啊,小培姑娘,你記不記司馬婉清,就是那個被殺死的雙胞胎姐姐,你說她死之前,並不知曉自己會有這樣的噩運吧。”

    蘇小培有些茫然,突然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你說九鈴道人入陣救我們,也不知曉自己會死在那暗箭之下吧?他明明算出自己有劫,定是有所防範,可還是出了意外,對吧?”

    蘇小培眨了眨眼睛,吸吸鼻子。

    冉非澤蹲著,臉與她的一般高,他認真看她,她也看著他,他的睫毛很長,眼睛很亮,鼻樑很挺,眉毛整齊,嘴唇厚薄適中,他離得她很近,近得她差點覺得他們要吻上。可他沒有再靠近,他只是看著她,然後他說:“既是人人會死,人人都有可能發生意外,那我們註定要分離之前,你我未能交付自己心意,小培,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蘇小培完全說不出話來。

    “我小時候,也未曾想過父母會這樣離開我,未曾想過我會變成孤兒,也未曾想過會拜師父為師,未曾想過會遇到你。那日我翻過天連山,我以為老天讓我救下唐姑娘,原來不是,老天是讓我遇見你。我去那玲瓏陣,我以為我是為九鈴道人洗冤,原來不是,原來老天是讓我去找你。小培,我並非不害怕失去,但我怕失去之前都未曾得到過。我對你是真心,我離開過你,我很後悔,非常後悔。我想與你在一起。我想我再不會遇到一個像你這般古怪,這般可愛的姑娘了。你最起碼,該答應我能好好考慮。”
第82章

    蘇小培這夜裡沒睡安穩。她做了許多夢。

    她夢見她小時候期盼著等爸爸下班了帶她去買那條她想要很久的花格裙子,但她喊著“爸爸”奔過去,看到的卻是父親倒在血泊中的影像。蘇小培知道她在做夢,她掙扎,但她醒不了。她知道她沒見過父親遇害的場景,那是她看見的其它案發現場所拼出來的假像。她沒有見過,但她腦海中總有父親躺在血中的樣子。那是她的爸爸,親愛的爸爸,最懂她的爸爸,他離開了她。

    “你答應過我什麼?”那是她媽媽的咆哮聲,“你讓我怎麼辦?你丟下我們母女倆,你讓我怎麼辦?”她哭得悲切,蘇小培感到自己縮得小小的,還是個孩子,她站在母親的身後,拉著她的衣角,她也在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頭疼。

    這是真實發生過的,仿佛就在昨天。

    蘇小培猛地睜開了眼睛,醒了。

    別離如此突然,失去這麼痛苦。蘇小培摸了摸臉,臉上全是淚。她喘著氣,坐了起來,抱著膝,深呼吸幾口,終於平靜下來。

    今天她答應了冉非澤會好好想想,她沒法不答應,他的眼神那麼真摯,他的聲音這麼動聽,他的話溫暖著她的心。她不可能說得出“不行”這個詞,她甚至費了很大的勁才控制住自己沒有去抱住他。在那一瞬間她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他就是程江翌該多好,她多希望他就是程江翌。

    可惜不是。

    她很難過。

    她是得好好考慮,她對他是有感情,她不想傷害他。他說不在乎不害怕,那怎麼可能,她能明白那種對未來懷抱希望的感覺,如果她沒有死回去再回來再死回去,她想她也許也會有一絲可能抱有幻想,幻想她會不會可能,哪怕只有一點可能能與他在一起。但她現在知道這種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而這種感覺,他不會理解,因為他沒有像她現在這樣正在經歷。她在這個世界就會常常想到媽媽,想到她若是發現她失蹤了,不在了,不知道能到哪裡去尋找她,她就很難過很痛苦,只是她知道她會回去,所以她還能期待那個未來。

    可是冉非澤,她怎麼敢期待?他們沒有未來。

    蘇小培的眼淚再度滑出眼眶。他們沒有未來,她現在想到就會痛苦,她怎麼敢答應。她沒辦法想像如果他們真的在一起,越陷越深,然後她突然回去了,他該怎麼辦?他甚至不知道那個遙遠的東方,她的家鄉,究竟是在哪裡。他會想去找她吧?可他到哪裡找?他會奇怪再遠的地方又如何,為什麼她就不願帶他回去呢?他會被她的拋棄所傷害。

    她在另一個世界同樣也會擔心,會害怕,會心疼他——就如同,現在這般。

    蘇小培把被子拉起來蓋著自己,把自己悶在裡面,憋著偷偷哭。不敢發出聲音,卻喘不上氣,時不時得抽泣著深呼吸一下。

    外屋裡,冉非澤躺在床板上,胳膊枕在腦袋下面。他望著窗外的月光,靜靜聽著蘇小培的悶哭聲。他很心疼,他想她一定是被他逼哭了,可憐的姑娘,她身上有許多謎團,依她凡事講求條理事事解釋明白的作派,怎麼可能鬧不清自己被擄發生了何事,怎麼可能都記不得了。若依他以往,怕是會想躲得麻煩遠遠的,可是他就是躲不開她,上回沒躲開,他陷進去了,這回他更不想躲了,越陷越深。

    這就是緣分吧,他想。緣分到了,根本不可能讓他躲開。他喜歡她的與眾不同,喜歡她能容納任何奇事的大度,喜歡她明亮的眼睛,喜歡她的笑容,喜歡她的正經嚴肅,喜歡她認真對待他的樣子。

    是的,他明白,她很認真的在對他,所以她拒絕他。她說她一定會走,她說不可能與他在一起。可是他真的不太明白,為什麼不能在一起呢?她的家鄉再遠,他也是願意陪她回去的。她為什麼說一定會別離?他想與她在一起啊,他才不要別離。他就是想與她在一起,只要她答應,只要她在他身邊,他想他能慢慢說服她,再大的困難他們都能一起面對,用不著別離,有什麼難題讓他來扛,他會解決的。

    嗯,他是男人嘛,她接受他,答應嫁他,把所有的問題交給他,這便好了。

    “小培。”他把她的名字含在嘴裡。真好聽啊,怎麼這麼普通這麼沒有文氣的名字能這般好聽呢。

    “小培。”他輕輕地念叨著,聽著她的哭聲慢慢小了,只小小聲抽泣。“別哭了,我的姑娘。”他在心裡說。

    等了好一會,她真的不哭了。

    小培蜷在床_上,抱著被子慢慢睡了過去,她想她會想到辦法慢慢與他說明白,她會說服他的。

    隔著一面牆,冉非澤也慢慢睡著了。他把手臂放了下來,手掌擱在胸口,“小培。”他念著這名字,覺得他家准岳父大人真是會起名字啊。小培,真好聽呢。

    第二天,蘇小培眼睛腫腫地起床,鏡子照得不清,但她覺得眼眶有些痛,想也能想到自己的臉怎麼了。她嗷嗷慘呼,捂著眼睛真不想出去。磨蹭半天,用濕毛巾捂了很久眼睛,冉非澤三請四催她才開了門。

    冉非澤一臉笑意,好像看不到她的模樣,只獻寶似地嚷:“快來,我煮的粥,這回定是好味道,保你吃了就想嫁我了。”他很有精神,精神得好像陽光都灑進了這屋子裡。

    蘇小培看著他,忍不住笑了。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男人呢?真可惜,不是她的男人。她咬咬唇,努力也擺出精神的樣子來,道聲“早”。走到桌邊一看,今日的粥熬得還真是不錯,饅頭小菜長得也甚是可口。

    蘇小培坐下來,喝粥吃菜,冉非澤一直認真看她,看她吃下去後表情似是真覺得味道不錯,不禁彎了眼睛笑。那得意的樣子惹得蘇小培白他一眼,他又笑,目光熱燙,蘇小培被他看得紅了臉,忙低頭喝粥。

    所幸冉非澤笑完了自己也吃飯去,沒說什麼讓她窘迫的話來。蘇小培吃幾口,忍不住悄悄抬眼偷看他,看了一眼飛快躲開,生怕被他發現。過一會忍不住又偷看,卻看到他也偷看她,兩人目光一碰,她忙假意伸手拿饅頭,可他動作更快,嗖的一下把饅頭從盤裡搶了,她一愣,想瞪他卻又有些不好意思,轉手想拿另一個,他卻把自己拿的那饅頭掰了一半塞她手裡。

    “分著吃比較香。”他說。

    她拿著那半個饅頭轉頭看他,他挑挑眉,把自己那半個饅頭塞嘴裡,嘟囔著:“香死了,好吃。”

    蘇小培有些想笑,又不想笑給他看,把饅頭也塞自己嘴裡,一口一口咬著。還真是,很香很好吃啊。之後他又掰了半個給她,再掰了半個給她,接著再半個,她不知不覺,竟然全吃了。

    最後她撐到了,抱著肚子好難過。他橫眉豎眼訓她:“你傻啊,給你吃你就塞,吃不下要說嘛,我一不小心掰得太高興了些,你也不能吃壞了肚子嚇唬我對不對?”巴拉巴拉巴拉,說了好大一堆話。

    蘇小培有氣無力:“我要死了,不是撐死的,是被你念叨死的。”

    冉非澤抿緊嘴,轉過身不理她,一邊幹別的一邊繼續念叨什麼他是爺們,是漢子,居然誣陷他愛念叨,委實太欺負他了。他愛念叨嗎?才不呢。他就是多疼了她一些,看看別人這般他會說嗎?他才不會。就是因為她是她他才喜歡多說幾句話的,平日時他可是言簡意賅的做派。

    “壯士。”

    “做甚?”

    “閉嘴。”

    “......”

    這下屋裡終於安靜了。

    窗戶開著,外頭有小鳥的叫聲,今日天氣好,小涼風吹著頗是舒服,蘇小培本來只是抱著肚子躺一躺休息會,結果躺著躺著一會便睡著了。冉非澤停下了手上的活,走過來看了看她,替她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拉過被子將她蓋好。蘇小培動了動,又睡過去了。

    冉非澤坐在床邊靜靜看了她一會,聽得她呼吸輕淺,睡得頗沉。她的皮膚很白,唇_瓣粉_嫩。他看著,心跳得有些快了。他彎下腰來,臉離著她的臉很近,就像昨日那般。

    “小培。”他很小聲很小聲地喚她。

    她沒醒。他彎了嘴角,側了頭,輕輕將唇貼在了她的唇上。

    柔軟又甜美。

    他抬起頭,心狂跳,他想應該要再親一下,可又怕擾醒她,可是好想再親一下,還是親吧。他低了頭,悄悄再吻住她的唇_瓣,正猶豫要不要更進一步,忽然外屋有人“啊”的一聲大叫,並帶著絆倒雜物的聲響,劈哩啪啦。

    冉非澤猛地坐起轉頭,看到婁立冬捂著眼睛嗷嗷叫:“我是看著窗戶沒關才進來的。”

    冉非澤再轉頭,看到蘇小培已被驚醒了,正茫然睜著眼睛。

    “沒事。”他先是安慰她:“是婁立冬那賊子來了。”看她反應過來,他又說:“小培,你帶我回家鄉了,你家鄉那處,定是沒有這些個不識趣總打擾別人的人。”他說得悲痛悲慘,配著表情,說完就出去了,還把她的門給帶上了。

    蘇小培反應了一會沒反應過來怎麼了,不過他說要她帶他回家鄉,蘇小培歎氣,心裡有些難過。

    這時候外屋傳來拳腳聲音,還有婁立冬的叫聲:“敢動手?老子怕你不成。有種比武台比劃去。”

    “好,走!”

    “不去。”冉非澤答應得痛快,婁立冬推拒得也痛快。蘇小培能想像到這兩人鬧騰的表情,不覺一笑。她懶懶不想動,聽得冉非澤和婁立冬在外頭說話。說了一會,她聽到婁立冬的聲音道:“你囑咐的事我可是辦了,神算門那個卦室裡的桌子後面,確是有暗格,不過裡面什麼都沒有。”

    蘇小培猛地坐了起來。她掀來被子,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冉非澤便在敲門:“還睡嗎?”

    蘇小培把門打開:“我聽到了。”

    冉非澤點頭,對她道:“江湖裡,通常一個組織或是門派間若要互相聯繫,便會在指定的地方留下暗號,那些暗號,只有同門間的人才懂。如我這般無門無派的,也有法子留給友人消息。”

    蘇小培明白:“所以桌後留有暗格是他們之間的聯繫,也許他們寫了消息便放在那處,會有人來取走或者給他留下消息。”

    “沒錯。”

    蘇小培抿緊嘴,所以羅靈兒、付言和那個顧康是一夥的?那他們背後是否還有人,是誰?

    蘇小培忽然轉身到桌邊,開始磨墨。

    婁立冬在外屋遠遠張望,但不敢探頭探腦太甚,冉非澤剛才可是動拳頭了,他還是知趣些。可這蘇姑娘磨了墨,卻不拿紙,只挑了一枝最粗的毛筆,捧上墨便出門去了。

    冉非澤當然是跟著走,婁立冬二話不說也跟著去看熱鬧。

    蘇小培氣勢洶洶地前進,她要去佈告牆,可惜路癡在路上走錯了一個彎口,被冉非澤拎回來重新走,氣勢弱了一半。婁立冬在一旁一個勁地憋笑,這一對看著真是太有意思了。

    蘇小培到了佈告牆,發現那張“Whoareyou”居然還貼在那,她抿緊嘴,盯著那張紙看,然後她用筆蘸飽了墨,走過去,在那一排字下麵刷刷寫上三個單詞——“gotohell”。

    三個詞寫得歪歪扭扭,但勝在寫得大有氣勢。蘇小培看了看,很滿意。

    “蘇姑娘畫得什麼?”婁立冬問冉非澤。

    “不告訴你。”冉非澤從容答。

    “說得你知道似的。”婁立冬給他一個不屑的眼神。蘇小培沒看他們絆嘴,她認真掃了一圈周圍看熱鬧的人。這時白玉郎和劉響跑了過來,他們常在這處溜達,為了找到留信的可疑人。

    “大姐。你給那人回話嗎?”白玉郎很是興奮。

    “對。”

    “回的什麼?”

    “叫他去死,滾一邊去。”

    四下裡頓時沉默數秒。這姑娘家說粗話。

    白玉郎看看周圍,好在季家文那小子不在,不然又嘀咕不合宜什麼的。“大姐放心,我定會好好看看,周圍可會有人看到這回應後面色有異的。定把他揪出來。”

    “對,若是看得懂的,定是可疑的。”

    可白玉郎和其他人輪著巡守數日,也沒看到什麼可疑人。每一個過來看到這兩句話的,都指指點點很是驚奇,完全沒有異于常人的反應。那兩句話也一直貼著,成了佈告牆上的一道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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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冉非澤帶著蘇小培去玄青派見了江偉英。他把羅靈兒、付言及神算門卦室桌後均有同樣暗格的告訴了江偉英和蕭其,那兩人均是大吃一驚。

    “這麼說來,顧掌門與付言合謀陷害了九鈴道長?”

    “很有可能。只是我們尚無證據。”

    “那羅靈兒又是何人?”

    “是甯安城中一個武館館主的女兒。她爹殺人嫁禍,被蘇姑娘識破。”冉非澤將甯安城司馬婉清的案子說了一遍,也道仔細想來,羅靈兒與這案子也許不無關係,但當時沒有證據,羅奎又擔下了所有罪責,沒想到羅奎最後會自盡於獄中,而事後羅靈兒竟然會做出這般詭異的事情來。

    “她未殺蘇姑娘,為何要擔這罪名,而且蘇姑娘一現身,她這話不就被戳破了嗎?這是何用意?”江偉英和蕭其的疑惑與冉非澤等知道這事的人一樣。

    蘇小培垂眼發呆,冉非澤說到羅奎自盡之時,她想到了一些事。

    “蘇姑娘。”江偉英的一聲喚將蘇小培的注意力叫了回來。“你對這事怎麼看?那羅奎自盡,羅靈兒自盡,付言自盡,接下來,顧掌門會如何?”

    蘇小培搖頭,她不知道。冉非澤道:“羅奎被判秋後問斬,遲早一死,羅靈兒話稱大仇已報隨父而去,付言是被揭穿罪行走投無路,也不知是湊巧還是如何,這幾人倒是還都有些合乎情理的理由。那顧掌門如今倒是沒甚把柄落下,但他恐嚇蘇姑娘,也不知後頭還會有何舉動。”

    蕭其介面道:“你上回與我說的,我們派人認真打探過了,神算門內無人有奪位念頭,小怨及不滿倒是有的,但哪門哪派皆是一般,無甚大仇,顧掌門之位坐得穩穩的,與九鈴道人表面上也是和氣平順,暫時沒找出什麼來。況且,我們打探的動作,神算門內許是有些風聲了,顧掌門頗有防備。”

    “他若做賊心虛,自然警惕性是高的。”冉非澤想了想,與江偉英道:“江掌門,這事若不是神算門派內爭鬥,那恐怕會變成江湖大患。羅靈兒用死一事指名蘇姑娘,付言死前也嚇唬蘇姑娘,顧掌門借卜卦之機也以死恐嚇,他們身後也許還有人。也許九鈴道人擋的不是顧掌門的道,是那幕後之人的道。若是如此,那江湖各派該要警惕小心才是。也不知那人的勢力滲透到了何處,如何行|事。”

    江偉英覺得言之有理,皺眉深思。

    冉非澤又道:“九鈴道人卦象之准,江湖裡人人皆知,他能卜知未來之事,而蘇姑娘學識淵博,她能探知已發生之事,他們二人皆是奇才。也許......”冉非澤這話還未說完,蕭其已驚叫:“啊,那定是如此了。”

    江偉英的眉頭皺更深,如若如此,那這人心思太重,野心想來不是玩弄個一門一派如此簡單了。“我會與各派聯絡,讓大家多加防範。”他看了看一直沒說話的蘇小培,問:“蘇姑娘,那佈告牆上留言之人,是何人?他意欲何為?”

    蘇小培搖頭:“該是我家鄉來的,但我還未知曉他是誰,也不知他意欲何為。他的留言......”她頓了頓,認真想想:“他是在嚇唬我。”

    “嚇唬你?”江偉英很想問為何所有人都想嚇唬你,但這話頗是失禮,他終是沒說出口。

    可蘇小培自己卻是說了:“貓捉老鼠,大概他們覺得有趣吧。”

    冉非澤皺眉頭瞥她,他對旁人戲耍於她很是不滿。江偉英沉吟片刻,道:“他們欲殺九鈴道人,也有更簡單的辦法,偏偏用了這一石二鳥之計,嫁禍於他,耍得他團團轉,不,當說耍得我們這些武林各派團團轉,他們,也是覺得頗有趣嗎?”

    蘇小培沒說話。冉非澤伸出手,握住了她的。

    江偉英一歎:“非澤,我明白你來找我的用意。如若這事確是真的,那江湖各派當是早早做好應對之法才是,否則,便在大災難了。蘇姑娘的家鄉之人,可便是之前你留書要找的程公子?”

    冉非澤看了一眼蘇小培,點了點頭:“該就是他了。”

    “我會通知各派,教他們全力查找此人。他再有本事,難道還能躲過全武林的耳目?”

    冉非澤沒說話,九鈴道人之死,會不會就與此有關?他看到了不該看的卦?

    捨身捨命,方能如願。

    那個願是什麼?那姓程的怕九鈴道人知道,所以要置他於死地?他轉頭看了一眼蘇小培。她正垂著頭,沒什麼精神。

    冉非澤與蘇小培回到了居處。他待她坐定了才問:“你今日在玄青派話很少。”依她的做派,該是細細講解推敲,一處一處細究才對。可她竟然很安靜地只是坐著。

    “你有心事?”他坐到她身旁。

    蘇小培歎口氣:“今日壯士說到羅奎一案,我想到了。”

    “想到何事?”

    “羅奎之死,是在我用催眠之法為那媳婦找出玉墜子,府尹大人想用這法子來訊問口供之後。”

    冉非澤想了想,確是如此。他明白了。“府衙中有羅奎的同夥,他怕你用這法子教羅奎說出一些他們不想讓羅奎說出的話,所以,羅奎死了。”

    “人死之後,確實什麼話都問不出來了。”蘇小培道:“也就是說,羅奎那案子後頭,確實還藏著秘密。也許只是為了保住羅靈兒,她確實涉案,也有可能,他們用的這個嫁禍的方法有別人的指點。畢竟馬征遠犯案的一些細節,並非普通老百姓能知曉的。”

    “如若府衙裡有人,那這人便是一直在你身邊觀察著你。”冉非澤想想忽然有些後怕,“所以你被擄走,一點線索都沒留下,也就是內賊所為方能如此了。我真不該走的,我那時真不該丟下你自己走。你孤身一人,讓他有機可趁了。他還寫了那信嚇唬你,他如何知曉你家鄉人的?他如何把你送到玲瓏陣去?他是否就是想把你困在那樹上折磨你,教你害怕,教你聽話。他......”

    “壯士。”蘇小培再忍不住,她扭身抱著他的胳膊,把腦袋靠在他的肩上。“我未曾受苦,我真的未曾受苦。”

    冉非澤摸|摸她的頭,把她攬到懷裡來:“你想好了嗎?”

    蘇小培微微一僵,她知道他問的是什麼。“還沒。”

    “想了這般久。”

    “才沒幾日。”

    “小培,我身邊沒有親人了。”

    “嗯。”

    “所以我走到哪都無妨,走再遠都無妨。你帶個女婿回家,也是無妨的吧?”

    蘇小培咬著唇,說不出話。

    “我定是那種能討岳母歡心的好女婿。”

    他語氣裡的自誇讓她想笑,但心裡的絕望卻讓她又想哭了。

    “壯士。”她努力平復住心情:“你讓我再好好想想。”

    “嗯。”他撫她的頭髮:“你若想的結果不好,我定要打你屁|股,不給你做飯吃。”

    蘇小培閉上眼,若是打她一頓屁|股她就能把她領回家,她願意的。她可以帶他去理髮店剪一個乾淨俐落的短髮,帶他去品牌店為他置辦他喜歡的衣服,為他買皮鞋,幫他打領帶,不知道他願不願意穿西裝,她覺得男人穿西裝還挺好看的,而且他這麼高大,肩也夠寬,穿西裝一定很帥。她還願意帶他去西餐廳,讓他也品嘗一下不一樣的美食。他還可以見到水龍頭,可以用她的馬桶,坐在她的沙發上看電視......

    蘇小培抱緊他,用力抱著,心裡的難過又湧了起來,她用力咬著唇,讓自己不要哭。冉非澤抱著她,信心滿滿,他的姑娘是歡喜他的,他能感覺到,她這般這般歡喜他,她定是會答應他的。他們能成親,會成為一家人。

    蘇小培認真考慮了好幾天,她覺她必須把所有事實真|相告訴冉非澤,她不能再瞞他,不能讓他抱有希望,這樣太對不起他。而且事情到了這一步,她若不能對他坦白,他也不會明白她被擄走那件事究竟如何,她為何會出現在玲瓏陣,若這些說不清楚,那幕後之人的查探也會有阻礙。她想明白了,她要告訴他一切。

    蘇小培對冉非澤是很有信心的,非但有信心,而且全心信任,她相信冉非澤聽了那些會相信她的,他也不會厭惡嫌棄她的來歷,只是她沒把握他對他們之間的感情無果會怎麼處理。她希望他不要太難過,但無論他是什麼反應她都會接受,他若是責怪她欺瞞害他白白付出感情她也能理解,這事確是她做錯了,她對不起他。

    總之,她打算告訴他一切,接受所有他對她的態度,她做錯了事,她必須承擔。

    只是蘇小培還有些膽怯,有些事,想著容易,要做卻是不容易。她想找機會說,可是總覺得時機不對,或者該說她的勇氣醞釀不夠。就這樣一拖拖了幾日。

    這日蘇小培剛起床,洗漱好了等早飯吃,坐在床邊又醞釀勇氣,在腦子裡演練這個坦白交代的過程,怎麼演練怎麼覺得不行。冉非澤端了早飯在外屋,剛要開口招呼她出來吃,門外有人呼呼地跑了進來。

    “前輩,前輩。”來的是季家文,“佈告牆上,又有給蘇姑娘的新消息了。”玄青派這些日子也派了人手搜查可疑人,監視著佈告牆前的動靜,可這日牆上又貼出新公告來,而他們與白玉郎等人一般,卻是沒看到誰人所為。

    蘇小培一愣,趕緊與冉非澤趕去了公告牆那處。

    牆上貼著一張嶄新的大白紙,紙上寫著:“You really can't die?”

    沒人看懂這上面寫了什麼,大家臉上除了好奇便是緊張,只有蘇小培冷笑。真沒新意,這示威的節奏沒掌握好啊。她轉身,想回居處去磨墨來回信。旁邊好幾個江湖漢子卻是遞來硯臺和筆。

    “姑娘,是要這個嗎?我給你準備好了。”他們一看有新消息來,趕緊湊熱鬧。

    “姑娘,我們也準備了,我們這筆粗些,寫的有氣勢。”

    “姑娘,那王八蛋寫的什麼?”

    “莫說粗話。”有人道,卻問:“姑娘這回罵他什麼?”

    蘇小培失笑,她接過一漢子遞過來的筆,蘸飽了墨,在那句下面寫了一句。字依然很醜,醜得所有人撇了撇眉頭,但為了表示對姑娘的尊重,沒人吭氣,只認真看著她又寫上了三串符號。

    “I am immortal.”

    蘇小培寫的時候,冉非澤和白玉郎等人都留心周圍圍觀人的表情,沒有人有異常,從大家的臉上,看不出有人能讀懂這些字。

    “姑娘,寫的何意?”有人問。

    “他恐嚇我呢,問我真的死不了嗎?”蘇小培答。周圍江湖漢子們紛紛罵這留信的真不要臉,噁心透頂,居然這般嚇唬個姑娘家。

    “姑娘,你又答的何意?”

    “我告訴他,姐就是神仙,不死之身。”

    周圍頓時沉默了,好半天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噗”了一聲,接著就被旁邊的人拍了。好吧,其實大家都忍得辛苦。這個回答還真是,也很夠不要臉的。

    姐就是神仙!這哪家姑娘能這般說話啊!

    冉非澤低著腦袋,肩膀聳動,他在偷偷笑。江湖眾漢的表情,比他家姑娘寫的話還要好笑。真可愛,他家姑娘全江湖最可愛。

    可愛的姑娘這時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拉著他往居處走。她認真嚴肅,很有氣勢地拉著他回家,冉非澤看著她,終於忍不住咧著嘴大笑起來。好可愛,表情嚴肅認真的他家姑娘全天下最可愛。

    一口氣走回了居處,蘇小培關好了門,把冉非澤按在了椅子上,自己坐在了他的對面。

    冉非澤一直看著她笑,止不住一直笑。蘇小培卻笑不出來,她深吸一口氣,剛才勇氣突然陡升,她必須抓|住機會與他說。

    “壯士,別笑了。”

    “好。”可是嘴角還是彎的,眼睛裡仍有笑意。

    “我有話與你說。”

    “好。”他感覺到了什麼,笑容停了下來。

    蘇小培咬了咬唇,深呼吸幾口氣。“壯士,有些事,我一直瞞著你。”

    “嗯。”冉非澤這時候也嚴肅認真起來。

    “我的家鄉,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遙遠得,讓她註定不能擁有他,她被迫來此尋郎,卻被抬上了戰台。那人不會只寫寫信嚇唬她的,她知道。

    要開始了!而在開始之前,她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與這個男人坦白。這個,她愛的男人。
第84章

    “我的家鄉,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那裡與這裡很不同。吃的東西不一樣,穿的衣裳不一樣,說話和寫字都不一樣。打比方的話,就好象是幾百年甚至上千年之後的世界。我爸爸,就是我爹,他是一名員警,那職業在這裡叫捕快。我十四歲那年,他因公殉職,就是在追捕罪犯的過程中被殺害了。我和媽媽的關係不太好,就是我娘,她希望我按照她想要的樣子生活,而我卻有我自己的想法。殺我爸爸的兇手一直沒有落網,我想為他報仇,我想找出真+相,所以我去學了心理學。”

    冉非澤半絲笑容都擠不出來了,他心裡有很強烈的不祥預感。

    “心理學是研究人們心理活動和規律的一門學問。他是怎麼想的,他為什麼會這麼做,他將要如何做,諸如此類吧。在我們那裡,這學問應用的地方很廣,幫助人們治病,緩解人們的壓力,改善他們的生活,還有一樣,幫助捕快和官府抓捕罪犯。我之前說,是我爹教了我這些,那是騙你的。其實是我爹過世後,我特意去學的,學了近十年。我為一些人治過心病,我説明他們走出陰影,我也説明捕快們抓到過不少壞人。我的日子就是一直這樣的。然後幾個月前,有一個自稱月老的男人出現,他告訴我,我的緣定之人出了意外昏迷不醒,他被撞到了這個世界來。”

    蘇小培說到這,看了冉非澤一眼。“月老說這個世界與我家鄉是平行共存的,我不知道怎麼解釋,就像是兩間屋子並在一起,我們分別在兩間屋子裡,沒有門沒有窗戶,我們以為各自的空間就只是自己所在的屋子,我們並不知道原來隔壁也有屋子。”蘇小培頓了頓,“月老說,我必須到這邊這個世界來找程江翌,把他帶回去,不然我就會孤老終生,幾世姻緣都沒有好結果。”

    冉非澤沒說話,他靜靜地看著她,聽她往下說。

    “我不相信他,我覺得他生病了,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月老,又怎麼可能有什麼平行的另一個世界。可是有一天晚上,我睡著後,再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困在一個深山老林的樹上,樹下不遠,有一位壯士正與一位姑娘坐在火堆前說話。後來那壯士告訴我,那座山叫天連山,因山脈連綿而得名。”

    蘇小培想起當初,眼眶有些熱了。“是你救了我,壯士。我莫名來到這個世界,什麼都不懂,像一個怪物。我沒有錢銀,沒有衣裳,說話也與你們不同,你若不救下我,我真的不知道會怎樣。”

    冉非澤握住了她的手,他也曾回想過往事,想著如果那時候他把她丟下了,她如今會如何。他不敢想,他慶倖他一直帶著她,他慶倖一直照顧她的人是他。

    “後來的事,壯士是知道的。我想找到那程江翌,不論他是誰,找到他我才能回家。可是壯士幫我遞信,官府幫我發函,卻一直沒有他的消息。壯士離開甯安城後,有天夜裡我在門縫下面收到了那封信,但我沒有找到人。然後我睡著之後,醒過來卻發現自己回到了家裡,月老告訴我,我被人殺死了。啊,我漏說了,之前我便死過一回。就是唐蓮那件事,那個叫羅平的山賊把我劫走,我掙扎逃跑,掉進了河裡,我被淹死了。那時候我失去意識再醒過來就回到了家裡。那是我第一次回去,月老跑來告訴我,在這個世界我若死了,就會回去,但是還沒有找到程江翌,所以紅線還是會把我再拉回來。某天晚上我睡著後,一睜眼真的就回來了,我在河裡掙扎,又是壯士救了我。”

    冉非澤強笑道:“我與姑娘真是有緣。”

    “是啊。”蘇小培低頭看著冉非澤握著她的大掌,心裡頭非常難過。“壯士與我真是有緣。”

    “你被人殺了,是誰殺你?”真是羅靈兒?

    蘇小培搖頭:“我也不知,我說了,我未曾受苦,睡夢中突然就死去了。這還是那月老告訴我的,我才知道。接下來的事,就是我又回來了,一睜眼又是被困在樹上,也不知是不是我小時候沒有好好愛護花草樹木,樹與我有仇。”蘇小培試圖說些笑話調節氣氛和情緒,可惜效果不大,一點都沒覺得有趣。她吸吸鼻子,放棄調侃,繼續說:“我看到了壯士和一隊人在遠處走著,我拼命地大叫,最後又是壯士救下了我。”

    冉非澤沉默,這確實能解釋得通她明明不會武藝卻為何會出現在那樹上,能解釋得通為何他在河裡救下她而河邊卻沒有發現賊人。因為賊人已經離開了,她那時並不是剛剛掉下去。這也解釋了為何一屋子血而她不見了,不是有人擄了她,也不是有人搬走了她的屍首,是她消失了,回到了那個世界。這也解釋為何她會出現在玲瓏陣,這世上沒有人有本事把她送上到樹上,沒有人。

    冉非澤無法描述自己的心情,他過了好一會問:“若是你一直找不到程江翌呢?你會一直在這?”

    蘇小培搖頭:“月老說,若是一定時間內我找不到他,紅線便會斷掉,我還是會回去的。”

    “多久?”

    “我不知。”蘇小培咬唇,心裡真是難過。

    “紅線斷了,就再回不來了?”他似在問她,又似在自言自語。真糟糕,這麼荒謬的事,他居然相信她,他居然相信她說的是真的。

    蘇小培沒說話。冉非澤也不說話了。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冉非澤忽然問:“那個程江翌,你要與他成親?”

    “我又不認識他,幹嘛與他成親。”

    “那找到了他呢?不是說他是什麼緣定之人?”冉非澤的聲音裡有著強烈不滿。

    蘇小培撇了嘴,覺得很委屈,這話又不是她說的。“誰知道這緣定之人是怎麼判斷的,那月老可是靠不住的人。緣定之人怎麼會挑釁恐嚇我,而且若真是他作奸犯科,做了這麼多壞事呢,怎麼可能跟他緣定。是緣定我來揭穿他阻撓他的吧?”

    “他自以為與眾不同,結果發現你與他來自同一個地方,接著發現你居然可以死而復生......”冉非澤猛地站了起來,在屋子裡走來走去。“那月老腦袋被驢踢了嗎?他讓你一個姑娘家,孤身一人來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人,還是找這麼一個混蛋?他讓你置身險境,讓你......”他停了下來,“你找到了他又如何回去?”

    “不知道。”她說得小小聲。他瞪她,很生氣。

    她垮了臉給他看,他的表情她知道,當初她也是這種表情對著那2238號。“我在家鄉那頭研究過程江翌,他不該是這樣的人,只是不知道會不會是到了這邊之後精神上受了刺激人格改變。”

    “莫提他。”

    “哦。”

    “如果你找不到他呢?”他不讓她提,自己卻要問,而且這問題他明明問過了,可他忍不住還是要問。

    “月老說時間到了我也得回去,大概,也許就突然消失了。”

    “多久?”

    “不知道。”

    “那你還知道何事?”他的嗓門大了起來,明顯急躁與不安。蘇小培站了起來,向他伸出手:“壯士。”

    他後退了一步,看著她,呼吸了幾口氣,聲音放軟了,卻是問:“那我該如何辦?”她說不出話來。他又問:“我能如何辦?”

    她半個字都擠不出來,她的手僵在半空,碰不到他,卻又放不下。

    冉非澤看了她半天,再問:“這便是你說你會好好考慮,想了這幾日想的?想著要如何告訴我這些事?這麼古怪荒謬的事,我為何會信?”可是他就是信了,蘇小培知道。

    “壯士,我最後定是會回到我的世界去,我無法控制,無法左右結果。我帶不走壯士,我不能帶你回家。沒有僥倖,沒有可能,沒有或許,這是必然的結果。壯士,這便是我為什麼說,我一定是會離開,我們不可能有結果的緣由。”蘇小培鼓足勇氣,一鼓作氣將這些話說完:“我得承認我對壯士與壯士對我一般,也有同樣的心意,只是我知道會有那樣的結果,所以這心意,只能是心意而已。”

    冉非澤瞪著她,心意只能是心意而已,為何會這般,為何?

    他瞪著她,說不出話。而她被瞪著,只覺眼眶發熱。

    “我需要,需要出去走一走。”冉非澤好半天憋出這麼一句,他站起來,覺得腿發沉,有些邁不動步子。好不容易走出了幾步,感覺到蘇小培在背後看著他,他不敢回頭,再走幾步,卻想了起來,他道:“我不走遠,莫慌,我不會丟下你的。”

    蘇小培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冉非澤沒回頭,他沒看到,他走了出去。

    當冉非澤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蘇小培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把這些話說出來,她該輕鬆了,可是她卻覺得心裡頭越發沉重,她很難過,非常難過。

    冉非澤在屋外頭站了許久,他很暴躁,心情糟到極點。他去了後院,想劈柴,卻發現柴早被季家文劈完了,想打水,卻發現水缸昨日也被季家文打滿了。最後他沒事可做,就圍著屋子轉圈走。

    走了一圈又一圈,他也不知究竟走了多久,直走得渾身是汗,心情終於才稍稍平復下來。他又在門口站了一會,他想著蘇小培來到他身邊時的點點滴滴,想著她的古怪,想著她的可愛,想著她的聰慧,想著她的與眾不同。想著,她對他的心意。

    只能是心意而已。

    冉非澤進了屋,看到蘇小培紅腫著眼睛坐在椅子上,姿勢與他離開時一模一樣。他去擰了把濕巾子回來給她擦了擦臉。蘇小培又想哭了,她咬了咬唇,試圖對他擠出一個微笑。他也在對她擠微笑,笑得很難看。

    兩個人用難看的笑對著難看的笑,誰也沒有揭穿誰。

    “小培,你是歡喜我的,對吧?”

    蘇小培點點頭。

    他笑道:“這便好了,我歡喜的姑娘歡喜著我,我沒有白歡喜這一場。”

    “對不起。”

    “當說對不住。”

    “對不住。”

    他想再笑一個,可惜沒成功,他伸手揉她的頭髮,對她說:“在你離開之前,讓我繼續照顧你可好?”

    “好。”她的眼淚落下。

    “我教你些拳腳功夫,你回去之後,替我狠狠揍那月老幾拳,狠狠地揍,往死裡揍,不然可解不了我心頭之恨。”

    “好。”她含+著淚笑了。壯士,你為什麼這麼好這麼可愛。

    “那個程江翌,找到他了,我來揍他。”

    “好。”她繼續笑,眼淚止不住流。

    他用手指抹去她臉上的淚痕,又說:“讓我抱抱你可好?”

    “好。”她站起來靠進他懷裡,抱著他的腰。冉非澤緊緊抱著她,把她緊緊擁在胸前,不讓她看到他悲傷的表情。

    “我怎麼會相信這種事呢?明明你就在我懷裡,我卻相信有個殺千刀的月老會把你帶走。”

    “對不住。”

    “若是他能把你留下,你就不揍他了,若是不行,一定要狠狠揍。”

    “好。”明知無望,卻也願意答應他。

    “你餓不餓?”

    “啊?”她在他懷裡抬頭,他話題是不是轉得有些太快。他低頭看她濕+潤潤的眼睛,哭得紅紅的鼻頭,真想親一親,可他忍住了。“早飯都涼了,時候都到午膳了。”

    “哦。”她先前不覺得餓的,他這般一說還真有些餓了。

    “你說那些王八蛋怎地回事?我做些什麼他們總來搗亂,你說了這許多教人傷心的話,他們怎地不來打斷了?”

    “哦。”他的話題真的轉太快,她有些跟不上。

    “不想做飯,可是也不想你餓肚子。”他把她抱得緊緊的,他的聲音很委屈。

    “那我們去玄青派蹭飯吃吧。”占蕭其便宜這種事壯士最喜歡了,她哄他。

    “還是做飯吧。”他把腦袋壓在她的腦袋上:“做一頓就少一頓了,也不知還能做幾頓。”

    蘇小培又說不出話來。冉非澤抱著她半天,終於放開了手,低著頭悶悶不樂地收拾了沒動一口的早飯回廚房。蘇小培跟在他身後擠進了小廚房:“熱一熱就好了,不必費神再做了。”

    “嗯。”他應了,卻把涼的早飯倒了,重新洗洗切切,生火開灶。

    也不知還能做幾頓,當然不能隨便湊合。蘇小培忽然生了幻覺,覺得冉非澤會這般說。她心中湧起了一股衝動,完全沒受控制,她撲上前去,抱著了他的腰。

    冉非澤定住了,他低頭看看蘇小培的細胳膊,說道:“姑娘的胳膊真短,能抱得過來嗎?”

    “你以為你腰有多粗?”這人真是太討厭了。

    “那就抱緊一些吧,胳膊短便算了,還沒甚力氣。”

    “餓著呢,當然沒力氣。”可是就是想抱一抱。於是她抱著他的腰,隨著他東挪西挪的,做了一頓飯。這頓飯,他狂給她夾菜,然後她又吃撐著了。抱著肚子倒在了床+上,他坐在她床邊,握著她的手突發其想:“我若將姑娘喂得胖胖的,胖得紅線都扯不動,姑娘便走不了啦。”

    蘇小培沒好氣:“那是得有多胖?胖得親媽都不認識了吧?”她掐他手背:“壯士真幼稚。”

    “你才像個孩子。喂你多少都往肚裡咽,人家小娃娃也不這般。”

    “是壯士的錯。”

    “是姑娘傻。”

    “哼。”

    “我也會哼。”

    “哼哼。”那她哼兩聲。

    冉非澤被逗笑,捏了捏她的手指。蘇小培看著他的笑容,愧疚感又冒了出來。“對不住,壯士,我該早點告訴你的。”

    “說早了又能如何?說早了,也許我便不信你了,也許我會覺得你是個瘋姑娘將你丟下,也許我會躲得你遠遠的。依你這般只懂琢磨人心卻無半點過日子的本事的,若是連我都不管你了,你早不知死到哪兒去了。”

    “那也別不管啊,只是,你若知道我的來歷,便不會現在這般了。”

    “那你呢,你是清楚自個兒的來歷,你為何說你對我也有同樣的心意?”

    蘇小培啞然。

    “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你如何覺得我能做到?”

    “我,我做到了。”她嘴硬,在他戳穿這件事之前,她一直克制得很好,她甚至都沒太察覺。

    “哭得跟鬼一般,你倒是做得很好。”冉非澤半點顏面沒給她留。

    蘇小培撇了撇嘴,但又反駁不得,她的難過反應確是比他大多了。“那,我們就這樣吧。”

    “如何?”

    “就現在這般。心意只是心意,把眼前的事先處理好,那個幕後人,我要把他揪出來。若是,若是分離的那一天來到,壯士莫為我傷心。”

    “我定不會是哭鼻子的那個。你也切莫哭給我看,那般我才會傷心。”他苦笑,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

    情已動,如何收得回?說不傷心就不傷心?

    “明日開始家裡劈柴挑水的活就全你幹了吧,這般你才能鍛煉出氣力來,見著月老才能狠揍他。切莫對他客氣,連我那一份一起揍。”

    把月老打哭了不知能不能改變他們之間的情緣?他就是無法死心啊。他的姑娘,他這麼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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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章

    兩個人相愛,可是卻彼此心知肚明不能在一起,但卻偏偏朝夕相處著,這種狀況,頗是微妙。

    蘇小培從前沒有戀愛過,更沒有遇到過這種狀況,她沒有應對的經驗,但她自覺處理得還不錯,把話全說出來後,她自在許多。只是感情一旦坦白,就似乎在那人的身上印著“我愛你”的烙印,看到他的臉,看他到的身影,聽到他的聲音,甚至只是感覺到他的存在,她心裡就總有一個聲音在提醒她,這是她愛的人。

    她相信這感情的厚薄在說“愛”的前後並沒有改變,但內心的枷鎖一旦解開,感受卻是洶湧起來。

    這是她愛的人,想到便會微笑。

    只是有緣無分,可她仍得微笑。他們約好了,不傷心難過,不悲觀沮喪,就如同死亡無可避免,但生活仍要開心自在。

    說到死亡,這已經過了有一段日子了,那個神秘的幕後人一直沒有再放消息出來。按說他應該就在附近,但他恐嚇進攻的節奏卻是斷掉了。這讓蘇小培有些不解,但也更加警惕。她又去了一次神算門,求見掌門顧康為她再蔔一卦,她說最近發生一連串怪事,她感到生命確是受到了威脅,希望顧康能以卦象指點一二。這是給了顧康一個對她再做精神壓迫的機會。上次卜卦,她若是沒提,她想顧康也會主動提議的,只是她先說了,給了他一個順水推舟的機會,這次,她想試探試探,看看那個幕後人給顧康下過什麼指示。這次顧康拒絕了她的要求,他說上回卦象說得清楚,而且卜卦不能多,怕是他無力指點什麼。

    蘇小培謝過了,她回到了屋裡,把這些事都記了下來,貼在牆上,沒事就看著琢磨琢磨。

    他們對她能死而復生感到驚奇,並一直用這個打擊她的精神,很有一種“想讓你死了試試看”的恐怖意味。假設他們都受過指點,服從這幕後人的指示,那麼這些恐嚇最終是來自那幕後人的,這說明,那幕後人並沒有死而復生過,他也不敢試,所以他會對她下手吧?用她來做做試驗,看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冉非澤也是覺得她身處險境,所以對她守得特別緊。兩個人形影不離,有她在的地方就必定有他。他帶著她探訪各處,尋找線索,這日+他們又去了玄青派,江偉英在著手查同闖玲瓏陣的那些人和門派關係,不過暫時還沒有什麼有用消息。

    冉非澤與蘇小培出了來,散步似的晃著,在蘇小培的身邊嘀嘀咕咕說想做的菜色,問她想吃哪樣?蘇小培很配合地問了菜色想怎麼做,然後假裝思考了一下,選了兩種。其實她很想告訴他,他的手藝真的一般,做的菜味道也就那樣,不過她不挑剔,他願意為她做,她吃得很開心。她還很樂意表現得菜很美味,很對她口味的表情來。

    那個幕後人大概是沒有想到,他的恐嚇之策出了些問題,原本該是很奏效的,付言臨終前那一幕確是把她嚇到了,之後一環接一環,正常狀況下她該是嚇得心神不寧,六神無主。可是她有壯士,他的表白讓她的關注力轉移了,她傾吐心聲,疏解了壓力。現在,她有足夠冷靜的心思來分析這一切。

    英文寫得很穩很整齊,顯然毛筆拿得很熟練。她看過程江翌的資料,他沒有學過書法,他的字寫得一般,敲鍵盤多過拿筆的人,不該這般,最起碼不該比她好太多。所以,是他來這裡的時間太長了?

    蘇小培想了想時間線,她每一次回來的時間並沒有規律,兩邊的時間點並不是平行的。所以,有沒有可能,程江翌比她早到不止一個月。所以她按這個時間點來尋人尋不到,因為他不是這個時候來的。

    等等,她穿過來的時候,紅線系統需要為她塑形,讓她有身體可以用,那程江翌呢?依紅線系統的反應速度,程江翌被撞傷的那一點點時間,它也能給程江翌塑好形?如果沒有,那程江翌長什麼樣?

    蘇小培皺起眉頭,她真是糊塗了,她真是笨。她怎麼沒想過要問問那月老2238號關於程江翌的這些。如果樣貌和時間不一樣了,人格不一樣了,那她先前那樣找人當然是找不到的。

    這個2238號,真是太不靠譜了。她回去一定要再問問他,他的線紅綁哪裡到底弄錯沒弄錯,現在看來她與程江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哪有什麼緣定之人的跡象?2238號肯定弄錯了,她不可能愛上程江翌,她要告訴月老,她愛的是冉非澤,她想與他在一起。

    蘇小培歎氣,不過還真是不能指望這月老2238號,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那真是徒惹傷心。算了算了,不要給自己留下奢望,要做好心理建設,要調節好心理狀態。見機行+事,先把程江翌找到,看看他到底變成了什麼鬼,找到了他才能回家去,才能想辦法解決這一切。

    “在想什麼?”

    “程江翌。”她下意識地答了,然後腦門上挨了冉非澤一記彈指。

    蘇小培痛得“嗤”了一聲,捂著痛處。這人真是沒輕沒重的,不知道自己指力有多大嗎?

    “很痛?”他居然還好意思問。

    “腫了。”她很故意地說。

    “我看看。”他拉下她的手,看了看她的額頭,白晰光潔,膚質很不錯。“麼”的一下,他迅雷不及掩耳地快速在她額上一啄,宣佈“消了”,然後背著手,悠哉悠哉走到前頭去,沒看她,像什麼壞事都沒幹,吹著口哨走了。

    蘇小培有些呆,不是吧?

    看著他高大的背影,聽著響亮的口哨,她真是罵也罵不出,說也說不得,可以任由他這樣當然不行。她心虛地左右看看,還好還好,周圍沒人。

    “喂。”她追了上去,可下一句又不知該罵他什麼好。明明說好了大家一起克制的,他這樣偷襲是不對的。

    “姑娘又叫喚了。”

    “是你不對。”

    “對了,上回姑娘說你們那兒與人打招呼是說什麼來著?害?”

    “還有哈嘍。”故意搗亂。

    他停了下來,張大了嘴,努力學那個音。“哈龍?”

    她哈哈大笑,他也笑,揉她腦袋,把她攬到身邊:“姑娘真是矮。”

    她掙了掙,他沒放開,卻說:“沒人,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沒人。”

    她白他一眼,大街上為抱這麼一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你累不累?他嘻嘻笑,露了一口白牙。在她要批評他之前,放開了。

    “姑娘嫌棄的表情好像我不幹正事。”

    她再白了他一眼,偷親偷抱這種事確實不能歸為正事。

    “我每天都很多正事的。”他扳手指數給她聽:“買菜,做飯,洗衣,收拾屋子,燒水,泡茶,修傢俱,修屋子,畫圖,準備材料......”

    “畫什麼圖?”前面那些她都知道,但他伏案畫圖什麼的她真不知他要做什麼。

    “給姑娘打個稱手的兵器。既是有人要找麻煩,咱們也不能不準備準備,對吧?”

    “我什麼都不會。”

    “我給你鑄個你能使的。”

    “好。”她應了,感受他握住了自己的手,她禁不住有些羞意,只是握手而已,但她的心還是呯呯跳,看看周圍,沒人。想到他說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又覺有些想笑,她沒掙開手,卻想著趕緊找話題,轉移轉移從手掌傳到心裡的熱度。“壯士還記得有人找麻煩的事啊。”

    “那是自然,我還每天都認真琢磨。”他拉著她的手晃啊晃,“明日我便要在你屋子後面布些暗器,東西都準備好了,你以後莫要跑到屋後玩耍。”

    “那裡我從來不去。”還玩耍,她又不是小孩子。

    “還有,我想了想,你說月老說過,你來到這裡,若是沒見到程江翌也會遇到能帶你找到他的人。你第一次來,見到了我和唐姑娘。可我並沒有找到程江翌的線索,我雖然幫你遞信,把你安置進了官府,但都沒能找到程江翌。所以我想,會不會,那個能帶你找到他的人,是唐蓮唐姑娘?”

    蘇小培一怔。冉非澤繼續道:“由唐姑娘,我們抓到了羅平。你曾說過羅平不像是能控制人心的人物,那麼,如果他背後有人教他呢?那個人會是誰?”

    蘇小培頓時如醍醐灌頂,對啊,如果能帶她找到人的人是唐蓮呢?

    “壯士。”她頓時有些激動起來。

    “你不能去。”冉非澤知道她想說什麼。“那人若是有其耳目網路,自然會知道你的行蹤舉動,你在這武鎮呆著,他便不會防範外頭的事,我們要查探,便得趕在他的前頭,防他殺人滅口。我找個靠得住的江湖朋友去,那羅平擄人殺人,會被秋後問斬,希望時間趕得及。”

    “那,他在牢裡。”

    “我找的人,自然是能疏通官府門道的,能辦這事的。”

    蘇小培有些興奮,“壯士,那還有一人,也值得查探查探。”

    “你說。”

    “你離開後,我在甯安城還破了個案子,那案犯叫佟豐,是臨縣的布莊老闆,他劫囚虐+待殺害姑娘家,用心理恐嚇精神虐+待等方法控制住了妻妾等人為他做假口供,那個案子與我家鄉學過的案例很像,也許,我是說可能,萬一他也是有人指點的呢?”

    “歸管屬甯安城?”冉非澤皺眉頭。

    “對的。”

    “若在甯安城,便得更小心些。羅靈兒、羅奎便是甯安城的,你也是在甯安城出事,那府衙裡怕是不乾淨。先查羅平,這佟豐我也找人留意著。”

    “我們可以找秦捕頭,我信得過他。”

    “可他又如何知道該信誰?那府衙裡全是他的手足兄弟,你如何與他解釋要防範誰?怕是事情沒查出,他卻露了馬腳教那歹人警覺了。”

    蘇小培想想,確是如此。“好,我聽壯士的。”

    冉非澤一歎:“我心裡,其實頗是猶豫。”

    “怎麼?”

    “我既想快些將那程江翌揪出來狠揍一頓,又恐把他找到了你便不知如何就消失了。”

    蘇小培默然,她也是有這樣的感覺。

    冉非澤捏了捏她的手,將她的手握得緊緊的。“我如今,每一日,都當成與你相處的最後一日在過的。”

    蘇小培咬咬唇,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她也是有這樣的感覺。所以她看到他為她打新傢俱就很心疼,想說不必這般辛苦。他甚至要在廚房旁邊多砌一間屋子方便她沐浴。他看看她表情,知道她想什麼,他道:“只是就算是最後一日,我也希望你能過得比上一日更好。”

    蘇小培眼眶又熱了,她撲過去,抱住了冉非澤。“壯士,若是有一絲一毫的可能,哪怕只有一絲一毫,我也會努力跟壯士不分開。”

    “好。”冉非澤抱緊她,“你有這心便是好的,足矣。我別的求不到,狠揍那程江翌卻是一定要的,待我找著了他,一定要出這口氣。”

    但一段日子之後,壞消息傳來。冉非澤託付去留意佟豐的友人報信,佟豐在獄中身亡,官方的判定是自盡。

    “他比我們快了一步。”

    “他怎知我們要找佟豐?”

    “他不知,他只是防患於未然。”

    “羅平呢?”

    “那比較遠,還未有消息回來。”

    蘇小培有些煩躁:“若他真是程江翌,那就真是見鬼了。”
第86章

    死囚牢獄。

    一個年輕的公子哥模樣的人被押了進來,關進了一間空的囚室裡。獄卒鎖上了門,罵了幾句其它囚室張望的囚犯,走了。那公子哥靠在牢欄上,盯著獄卒消失的背影,然後左看看右看看,打量著這牢房。他隔壁那間牢房裡的囚犯縮著坐在一角,只翻了翻眼皮看了他幾眼,便又低下頭去。

    那公子哥張望了一會,走到與隔壁相連的牢欄處,小聲沖那囚犯問道:“兄弟,請問,這些獄卒多久進來巡一回?”

    那人抬了抬眼皮:“多久又何妨,這裡是死囚,是要死的人,他們巡不巡又有何關係?”

    那公子哥做了個厭惡的表情,恨聲道:“死?誰他娘的想死!”

    “那又如何?進了此處,便是等死。”

    那公子哥不說話了,他坐下來,靠在牢欄上。過了一會,問:“兄弟,你怎麼稱呼?”

    “羅平。”

    那公子哥道:“我姓白,人稱白老四。外頭人都喚我白四爺。”

    羅平嗤笑:“四?死啊。”

    白老四瞪他一眼,道:“想弄死爺,哪這麼容易。他們等著瞧!”話裡很是篤定,似乎有些什麼打算。

    羅平終於對他有了些興趣,看來這公子哥是個人物,還愛吹噓張揚。他湊了過來,小聲問:“白四爺,你犯了什麼事?”

    白老四眼一瞪:“爺能犯什麼事?幾個女人罷了,他娘的,陳二狗那雜碎。他等著,老子出去了弄不死他。”

    羅平在一旁沒說話。白老四又瞪他一眼:“你呢,又怎地進來了?”

    羅平吱唔兩聲,沒怎麼答。白老四也不追問這個,只道:“準備啥時候死?”

    羅平不說話,抿緊了嘴,好半天才答:“要不了多久吧。”

    白老四嗤鼻:“瞧你那慫樣。”

    “我在這等死,又不是爺,還能怎樣?”

    白老四再嗤鼻:“也對。”

    羅平被羞辱了,心頭很不高興,反譏道:“是爺也無用,也不一樣得進來。”

    “喲,膽兒還挺大。爺若不是一時大意著了賤人的道,陳二狗能把我逮著?爺跟你可不一樣。”

    羅平這才聽懂了,陳二狗指的是縣官大人。他聽著那白老四罵罵咧咧的說什麼短髮賤人如何如何,他猛地一震:“可是說話口音古怪,言語怪異,頭髮短短的娘們?”

    “正是。她看了看我別館裡藏著的首飾便說那些事全是我所為,娘的,我可是把那些小娘們都訓得服服貼貼的。”

    羅平頓時激動了:“我也是如此。”

    “嗯?”白老四橫了一眼過來:“別跟爺套近乎。爺是有路子出去,但可沒打算帶著旁人一起走。”

    羅平一聽,心眼兒動了起來。“四爺,瞧你說得,這哪是亂套近乎。我與你,我進來,確是被那個賤娘們所害。”他如此這般如此這般的把自己被捕的經過說了,又狠狠批了一番那短髮娘們如何如何,明明落了水他看著她沉了,該是死了,結果後來卻又活著回來,還煽動了對他死心蹋地的姑娘背叛他。

    白老四聽罷,說道:“果然是她。”

    “對的,對的,便是她。四爺,你既也是被她所害,那我們還真是有緣。”

    白老四抿著嘴,一臉不痛快,“娘的,越想越是恨,老子非得出去整治死她。”

    “四爺。”羅平小心翼翼:“這裡可是死囚牢獄,可不是能隨隨便便進出的地方。”

    “哼,那又如何。與你何干?”

    羅平一咬牙:“四爺打算如何出去?”

    白老四警惕起來,挪開了身子不說話了。羅平等了又等,而後忍不住又問:“四爺,你如何打算的?在這裡頭,多一個幫手便是多一份助力。咱們都是被同一人所害,也算是患難兄弟,我是有心幫你的。”

    “莫稱兄道弟的。”白老四警惕地看了一眼牢獄門口,又瞧瞧四周,沒人注意他們。

    他的目光和舉動被羅平看在了眼裡,羅平不說話了,只默默盤算起來。又過了好一會,一位獄卒開了大門,進來巡了一圈。羅平張嘴嚷嚷沖那獄卒喊大哥,他一邊喊一邊注意到白老四臉上顯出了緊張,羅平心中一喜,他開口問獄卒要水喝,獄卒罵了幾句,但還是把水給他倒了一碗,然後扭頭出去了,鎖上了門。

    羅平喝了一口水,沖白老四得意一笑:“四爺,多一個幫手便是多一份助力,可若是多一個敵人,怕是你的事便要不成了。我反正是一死,倒是不懼告告狀,讓獄卒大哥立個功領個賞,好教我最後的日子好過些。你道陳縣令會不會想到你有那逃獄的念頭?”

    白老四冷冷看著他,道:“爺倒是不缺敵手,可你這德性,也莫要自抬身價,誠如你所說,反正是一死,我也可教你最後的日子裡水深火熱。你若是聽話,肯為了效力,我便收你為僕,否則,你就什麼都別想了。”

    “是,是。”羅平心中大喜,忙巴結諂媚地道:“四爺,你瞧瞧我,是不太會說話的。我瞧著四爺就是個人物,有心追隨四爺的。”

    白老四冷冷一笑:“那你就管好你的嘴,待我安排好了,自有你的好處。”

    羅平應了,一個勁點頭。

    蘇小培把羅平的資料貼在佟豐的下面,依時間線來說,這是最早出現的線索,希望在他這能查出什麼。最右邊貼著張大紙,人名的部分是打的問號。下面長長列了許多問題。

    這人一定是穿越來的,這可以肯定。但他穿越的時間,他如今的長相卻都不知道。假設他就是程江翌,突然來到陌生的環境,身體變了,身份變了,也許年紀也變了。他的精神肯定受到了打擊,環境的壓力以及一系列的變故讓他不堪重負,產生了人格改變。但他豐富的創造力想像力以及科技技術是怎麼變成心理學技巧並能這麼熟練應用的?

    他變成了另一個人,換言之,另一個人也變成了他。那麼,那個人的家庭、親人、朋友是否察覺到他的變化?他的職業,或者經濟來源是什麼?

    蘇小培盯著牆上的問題看,冉非澤走進來,問她:“準備好了嗎?”

    蘇小培點點頭。冉非澤道:“那我們走吧。”他要帶她去玄青派,江偉英聚集了各派的人手,要合力剷除幕後人這個江湖大隱患。蘇小培要過去說一說對這個幕後人所能推斷出的特質,其實用她自己的話說,這叫犯罪心理畫像。

    玄青派裡來了許多人,站得密密麻麻,堂廳塞不下,地方擺在了校場。蘇小培如以往一般穿著儒裳,戴著帽子,文質彬彬。江湖眾漢見了她,禁不住小聲議論。這裡頭有蘇小培認識的,也有許多不認識的。只是所有人都聽說了她的事,她在玲瓏陣裡使的針神之法,又助七殺莊破了奇案,這些事已經傳遍江湖。有人傳她是世外高人,有人傳她真是妖女,但無論如何,玄青派江掌門出面,說各派需齊心協力聯手揪出一人,無論各派什麼心思,能來的都來了。

    蘇小培聽了江偉英簡短地介紹了在座的各位,一一行了禮。她知道這裡頭有來瞧熱鬧的,有來真心追凶的,還有的,也許是打探敵情的,但都沒關係。她一邊說著話,一邊觀察著眾人。神算門顧康也來了,他很冷靜地施禮,與周圍人正常的寒喧。

    在蘇小培說話之前,江偉英先說了幾句,他說了七殺莊的血案,說了九鈴道人在玲瓏陣被殺,說九鈴道人之死蹊蹺,付言的幫手至今還沒有找到。有一個神秘人,在侵入武林,他也許控制了一些門派裡的一些人,比如付言,比如付言的幫手,那人一定不是七殺莊的。也許還有更多的幫後潛伏在武林各派裡,他們今日殺了九鈴道人,也許下一步便會有其它目標,在他行動之前,各派需小心防範,另外,也要主動追查,搶得先機,將他找到。

    之後就是蘇小培向眾人說了她的推斷。

    “他四十到五十歲之間,有不錯的地位,也許是掌門、副掌門、堂主、管事等等。面貎端正,很有親和力。他說話不急不躁,很有條理。他有學識,能引經據典,善於觀察,他很有說服力,短短的交談便能讓你對他產生信任感。他善解人意,讓你感覺到你的苦惱他能夠理解並且願意幫助你,而你也願意讓他幫助。他衣著整潔,頭髮梳得整齊,衣裳鞋襪和飾物搭配都有留心,甚至顏色都是配好的。他的臉手一定乾乾淨淨,兵器也時常擦拭,指甲修剪整齊。他偏瘦,並不雄壯高大,看上去沒有威脅感。他說話的時候喜歡看著你的眼睛,很有耐心,他不喜歡音樂、樂器,不愛勞作,講究身份。”

    蘇小培一連串的說,旁邊終於有人忍不住大聲問:“你如何知曉的?你認得他?”

    有人開口,立時有別人也跟進了喊:“知道他是誰便將他抓了來審,說這許多做甚?”

    “我不知道他是誰。”蘇小培答。

    “那你怎地說得這般清楚?瞎編的嗎?”

    “四十到五十歲之間是因為我觀察過各位英雄豪傑,這武林裡頭講究多,小輩年輕一輩裡雖然人才倍出,但大家敬仰信服還是會看對方的年齡地位。就算傑出如蕭其蕭大俠,因著他年紀輕,要想取得別人的信任,讓別人心服口服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我們眼下要找的這個人,他控制了不止一位武林中人,有些追隨者甚至身居高位,要想讓不同的人都信賴服從,他的年紀一定不輕。他的面貎、說話、學識等等都是有要有據的推斷。付言是誰我想大傢伙兒都知道,我聽說他的江湖地位也不低,身為七殺莊大弟子,他代表七殺莊辦了不少事,許多對外事宜也都是他來辦。他自信,有些暴躁,眼高於頂,見識多廣,膽大妄為,這樣的年輕人,要想收服他,除了能抓`住他的需求和弱點之外,自己的條件有一點不妥都不成。我們要找的這個人,每一樣細節都注意到了。”

    周圍沒人說話了,蘇小培掃視了一圈,一會又有人道:“可是這樣的人在江湖裡還真是不少。門派這許多,有地位的人,哪個不注重儀錶,哪個不對外彬彬有禮?只要他有權勢地位,要想取得信賴,收服旁人,那不是很容易的事嗎?姑娘方才所言,那可是一掃就掃出一大把來。”

    這話教許多人笑了,大家都看向蘇小培,等著她接話。

    蘇小培淡淡地道:“他有些缺陷,也許房`事不順,妻子會有怨氣,這些閨房辛秘也不是完全不透風的牆,按理總會有些風言風語。可他這人定是無法忍受這些,所以他一定會控制妻子,也許將妻子藏于深閨,也許休妻。如若他是未成親的,他就根本不打算成家。但依他的年紀,我覺得前者可能性更大些。就是他成了親,但與妻子並不親密。他不愛談論這類事,于外人看來,品性高潔,不近女色,不汙言妄語談情愛之事。也許他過去並不這般,他的這些問題或是轉變是數年前甚至更早的時間開始的。”

    周圍沒人說話,大家面面相覷,這推斷是極大膽,而且由一女子對著他們這群江湖漢子說來,還真是,頗尷尬啊。

    “他的個性、喜好、生活細節等都發生過巨大的轉變,數年前甚至更早的時間開始,如若認真探查,也許能有線索。”

    “這又是如何推斷的?”

    “他要取得諸位江湖豪傑位的依賴服從,並組織起不同門派不同類型的人都依從於他,他要觀察,要尋找人選,要慢慢適應和融入,這需要時間。數年是一定會有的。”蘇小培避重就輕,有些答非所問。但問話的人有些被繞了,並沒有追問下去。

    蘇小培繼續道:“他是一個很善於找到你內心弱點的人。你的欲望,你的恐慌,他能看出來,他會迅速抓`住這一點,遊說你,控制你。他能說會道,會給你出主意,但他的手段不會是只討好捧高你,他也會對你施加一些精神上的打擊,讓你羞愧難過,讓你無地自容。”

    “這樣誰還會聽他的?”

    “會的。”蘇小培不動聲色掃了一眼顧康,他此時正垂著眼,似在專心聽,認真思索。

    “傻`子嗎?”說話的那人又喊。

    蘇小培答:“我們每個人心裡都有個傻`子,只是有些人把傻`子壓制住了,有些人心裡的傻`子跑了出來,他無法控制。”

    “總之,姑娘是說,就有這麼一個人,也許就在我們中間?”羅華問。

    “也許他不在這裡,也許在,他與這裡的人一定有著各種不同的聯繫。在座的應該見過他,也許我們當中坐著的就有他的追隨者。”

    “那豈不是轉頭他便是我們在找他?”

    “他早就知道了。”蘇小培道,不然,他也不會一次又一次的挑釁她了。

    事實證明,那人果然是知道的。

    第二天天剛亮,秦德正與杜成明風塵僕僕地趕到了武鎮,說是接到了消息,蘇小培他們在武鎮有了麻煩,他們趕緊過來了。可話還沒多說兩句,茶都沒喝上,就有江湖漢來報信,說佈告牆上又有新佈告了。

    蘇小培他們一同過了去。這次佈告牆上寫的是:“Welldone!Honey.Welldone!”

    旁邊幾人自動自發地遞來了筆墨,蘇小培瞪著牆上那句話,心頭火起。她拿了筆,在那句話旁邊畫了個笑臉,再畫了剪刀手的手勢。

    江湖眾漢看著,不禁用手比劃著。“姑娘,這是何意?”

    “這表示我們有信心有決心,一定打敗他!”

    “是嗎?這手勢這般有氣勢?”眾人面面相覷,比劃著,然後不由笑了,互相比劃起來。

    蘇小培舉目一望,原先的那股氣勢被一眾比劃剪刀手的古裝江湖漢鬧沒了。真想告訴他們,那什麼,這手勢不適合漢子們做,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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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他寫的什麼?”秦德正問。

    “他誇讚了我的聰慧。”蘇小培說完這話,看到杜成明一笑,“姑娘當真是風趣。”

    一旁的白玉郎等人還在比劃剪刀手,嘀咕著沒覺得這手勢有啥氣勢可言,蘇小培臉有些臊,忙道:“好說,好說。”

    這佈告欄前耳目眾多,不是說話的好地方,一行人又呼啦啦地回到了冉非澤的屋子。秦德正又灌下了兩杯茶,這才將他與杜成明這一路行-事都說了一遍。杜成明也道:“我們昨日到的平洲城,原該在那處多呆兩日,可聽說武鎮這段日子不太平,姑娘受到驚嚇,這一連串的事甚是蹊蹺,於是我與秦大人趕緊將那邊的事了結了,連夜趕了回來。只沒想到,姑娘精神尚好,看來那賊人所為,嚇唬不到姑娘。真真是女中豪傑。”

    白玉郎在一旁插嘴:“大姐這般古怪,哪是這容易受嚇唬的。通常都是大姐嚇唬旁人。”他說完,看看旁人看他的眼神不太對,忙解釋道:“我這是誇讚大姐女中豪傑呢,跟杜大人一個意思。”

    杜成明等人搖頭大笑,白玉郎嘿嘿陪笑,身上差點沒被冉非澤瞪個窟窿。

    大家互相交流了分別的這段時日發生的事,秦德正與杜成明對這些江湖命案很有興趣,但礙于捕頭身份,怕是這些江湖人排斥他們的參與介入,且最後抓到案犯,他們也難將之緝捕定罪,江湖人的那種草莽氣多半是以江湖規矩解決這些問題。

    白玉郎嚷嚷著好不容易有這麼個大案,可比捉些小賊有趣。杜成明笑他:“江湖人不好找交道,也不好管,只要事情沒鬧大,就連朝廷那頭也是對他們睜一眼閉一眼的,案子光是有趣又有何用?”

    白玉郎想說他就是江湖中人,江湖人哪有這麼不好打交道的。後一想這人是前輩,又是個當官的,與他講他也不能明白,遂閉了嘴,但臉上忿忿,很是不服氣。

    杜成明沒搭理他的孩子氣,卻是轉向蘇小培:“蘇姑娘,這賊子這番挑釁,姑娘是如何打算的?”

    “我也沒什麼好打算的。見機行-事吧。”

    杜成明點點頭,又道:“姑娘是在我這兒歸管屬地出的事,我當負起姑娘安全之責,不如這樣,我派些人手過來,就近照看著,也好護姑娘周全。”

    秦德正一聽,也道:“蘇姑娘是我甯安城的師爺,我甯安城府衙,也有責職相護,這事我們來辦吧。”

    杜成明不爭這個,只道:“多些人手也是好的,我們就近照顧,一起出力,無妨。”

    蘇小培沒推辭,謝過了兩位大人。事實上,她覺得這個事的客套成分居多,難道還真有官差在他們這屋子周圍轉個圈嗎?

    大家聚了一會,秦德正等人要回去休息,佈置安排,一行人告辭。屋子裡終於只剩下了蘇小培和冉非澤。

    “壯士有話要說?”

    冉非澤點頭:“那個佈告,究竟說的何意?”

    “幹得好,親愛的,幹得好。”

    冉非澤的眉頭皺起來:“親愛的?”

    “就是表示親近之意。”

    “他調戲於你?”臉瞬間黑了下來。

    “也不差這一句了。”蘇小培很冷靜,她扭過頭,看了看她屋子裡牆上貼的那些資料。“壯士,我想回甯安城一趟。”

    “做甚?”

    “去看看羅靈兒的閨房,希望他們保存了她房子的原貌。”

    冉非澤的臉色仍是不好:“看她房間能做什麼?”

    “對比對比羅靈兒在平洲城的居處。我們已知羅靈兒是那幕後人組織中的一員,而她在甯安城府衙內有內應,她殺我的事,那內應定是知曉的。我想過了,那幕後人一直挑釁,卻沒有真正動手對我不利,對他來說,貓捉耗子的遊戲比殺掉耗子更有趣。那天,他遞出那封信,或者他派人遞出那封信,是遊戲的開始,而羅靈兒將我殺了,絕不是遊戲的一部分,這事絕不是那幕後人授意的,他對羅靈兒失去了控制,所以羅靈兒死了。”

    “他控制不了,或者說有人不聽話,背叛於他,他就會動殺機?”

    蘇小培點點頭:“他那樣的人格,確是會做這樣的事。”

    “那你去看羅靈兒生前故居又有何用?”

    “羅靈兒在平洲城的暫居地,佈置得簡單但是很溫馨,屋子整齊乾淨,有花有小玩意。我不瞭解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依我見過她的那幾面,所知有限。只是一個一心想殺了我為父報仇的,為何還會將暫居地打理成這般?”

    冉非澤明白了,他也會悉心佈置屋子,在現在這種草木皆兵的狀況下,他在蘇小培的窗臺上擺了花,為她買了風箏掛在牆上,還換了她喜歡的顏色的床緯。這些,都是因為他喜歡她。

    “可羅靈兒歡喜著的是常君。”他說完這話立時察覺不對,他也知道他的情意得不到他所期待的回報,但他依然愛上了。

    “我明白了。”他點頭,“我們回甯安城。”他想了想:“這事莫要張羅秦捕頭他們,我們自己去吧。”

    蘇小培點頭,她也是這個意思。

    “一會吃了午膳,十八和他的師兄弟會過來守著,你睡個午覺,我去後頭鑄爐那給你打兵器。”

    “不是不著急嗎?”

    “怎地不急,早日拿上早日有個防力。”冉非澤道:“昨日-你剛與各派的人說了對那幕後人的推斷,今日-他便留了那話誇讚調戲於你,他的耳目很是管用,或者他便在那群人當中,我們自然要多防範。”

    蘇小培撐著下巴笑:“壯士的臉真臭。”

    “能香嗎?老子的姑娘被惡人調戲了,老子一肚子火。”

    “那先前他還恐嚇我呢。”他的話讓她臉紅,只好裝沒聽懂。

    “恐嚇你便夠招人恨的,如今還調戲!”冉非澤越想越冒火。“還說親近的話,那親近之意,如何解的?”

    “啥如何解?”

    “換我們這兒的話,當喚什麼?”

    “不知道。”她的回答被他嫌棄了。可她真的是不知道,寶貝親愛的這種話在古代怎麼說沒人教過她,她確實想不出來,不過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訴他。

    中午冉非澤的飯又做多了,給她盛的夾的也不小心多了,然後蘇小培又撐著了。冉非澤還怪她,“給你你便吃嗎?哼哼,姑娘下回莫要如此了。”

    蘇小培苦著臉:“壯士給我造一面鼓吧。”

    “做甚?”

    “有冤的時候我好敲敲。”

    冉非澤竟然忍住笑了,他板著臉,回道:“我也得有一面,我的冤比較大,我得敲大鼓。”

    蘇小培想像了一下她與冉非澤面對面敲鼓的樣子,撲哧一笑。“我的冤比較多,我要一排架子鼓。”

    “那是啥?”

    “就是一排的鼓大大小小排一圈。”蘇小培還比劃了一下,用筷子學得打架子鼓的樣。

    冉非澤戳她額頭:“調皮。”她撇臉給他看:“你才是。”

    他忍不住伸手捏她臉蛋:“莫要團著臉。”她打了個哈欠,眨眼睛,吃太飽真是困。

    “去睡會。”

    “可十八他們還沒來。”

    “無妨,你睡你的,我等著。”

    蘇小培還想再撐撐,但眼皮一個勁往下掉,她嘀咕著回屋去睡了。迷迷糊糊,忽然感覺到房門被打開了,她喚:“壯士。”

    “是我。沒事,你睡。”

    蘇小培安心睡過去。冉非澤開了她的門,坐在外屋的桌子前,透過她的房門位置,看到了她貼在牆上的那些符號字。他依著今日那幾人的位置坐了一圈,最後坐在了看得最清楚的那個位置上。轉了轉頭,從眼角看了看,判斷是否能看清。然後,他深思良久。

    若是看不懂,自然就不需要盯著看了。

    這時窗外有人招手,冉非澤抬頭一看,是婁立冬。他起身,把蘇小培的房門關上了,婁立冬嘿嘿一笑,跳了進來。

    “你就不能似尋常人一般敲門?”

    “多累得慌。”婁立冬吊兒郎當地,自己倒了水喝。

    “說吧,看到什麼了?”他托婁立冬盯梢,定是有發現了才來的。

    “我家兄弟確是看到些事。昨日近黃昏時候,有一人悄悄進了神算門,他在卦室呆了一會後便離開了。我家兄弟去瞄了一眼,卦室裡頭筆墨紙硯擺開了,但上面沒留字,暗格裡也沒有留信。”

    “之前呢?”

    “之前何事?”

    “之前暗格裡可有信?”

    “那就不知了。”

    “那神算門顧康當時在何處?”

    “與翠山派羅衣門幾人喝酒去了,一晚上都沒回來。”

    冉非澤想了想,這果然是個縝密的人。他用暗格傳信,這樣既知道了消息,傳信的人又有了不在場的證明。這般便沒人能把他們聯繫在一起。他在那寫了信,卻沒留在暗格,看來是帶走了。或許就是那個什麼“親愛的”那信,貼在佈告牆上的。他另找人貼去了,或是他自己貼?

    “那人從卦室出來後,去了何處?”

    “在鎮裡頭繞了一圈,我家兄弟怕暴露了,沒跟太近,便跟丟了。”

    冉非澤皺眉頭。

    婁立冬很不滿:“哎,你這是何態度?我家兄弟也很辛苦的。對方太賊,不好跟。話說你何時幫我鑄鬼手,我跟你無甚情意,帳可是要算明白了,不能白幫你幹了。還有,你對我態度也得好點,還有......”

    “那人瘦高瘦高的?”冉非澤直接打斷他的廢話。

    “對啊。”婁立冬也是知道蘇小培的那番推斷。“確是瘦高的,沒看清長相,但依稀確是有些年紀了。不過話說回來,光看那身形年紀,也不好判定人家是否有隱疾,房-事順不順的......”他一邊說一邊偷眼看冉非澤。他家姑娘那番言論太過大膽,惹來不少非議啊。

    “你欠揍?”冉非澤正經八百地問。

    “嘿。”婁立冬很不服氣,“我又未曾說是你。不過,兄弟你有房-事嗎?”

    “咚”的一聲,回答他的是冉非澤的拳頭。

    蘇小培被屋外打鬥之聲嚇醒了,她猛地坐了起來,聽了會,試著喚:“壯士?”

    “無事!”冉非澤回答她的聲音很穩,“我打只耗子,你睡你的。”

    “誰是耗子?”聽到是婁立冬氣呼呼的聲音,蘇小培放下心來。

    “打壞了傢俱要他賠。”她說著,倒回去想繼續睡會。

    “啊?莫欺人太甚,你們這對......”這對啥,他猶豫了一下,罵冉非澤這廝什麼都不過分,但髒話罵姑娘家不合適,這一猶豫,咚咚又被冉非澤揍了好幾拳。下手還真是狠的。

    婁立冬忽然悟了。“娘個巴子的,姓冉的你是不是在別處吃不痛快了拿爺撒氣呢?”正欲拼死回擊給他點顏色瞧瞧,門外卻有人敲門。

    “打架呢!”婁立冬不客氣大叫。

    “前輩。”季家文急慌慌在門外喊。

    婁立冬與冉非澤住了手,季家文在外頭又喊:“前輩。”聲音很是著急。

    婁立冬長歎一聲,聽不下去了,過去給他開了門。“這種情況,你便該一腳把門踹開,然後看看該幫誰便幫誰,該出刀便出刀,有點氣魄。”一看季家文的衣裳,“哦,玄青派啊,那沒氣魄可以原諒。”

    “何事?”冉非澤看季家文被說得一愣一愣的,乾脆直接問重點。他今日來遲了,來了卻這副樣子,肯定有事。

    “前輩,有具女屍,身上有留信。信上的字與佈告牆上的一般。”

    蘇小培再度被驚醒了。稍整衣冠,被冉非澤帶著趕緊去看。

    死的是位年輕女子,看衣著打扮是附近的村姑。她被吊在鎮邊林中的樹上,頭髮被剪短了,斷發灑在了腳下。她瞪圓著眼睛,表情很是驚恐。屍體還未涼透,顯然死了沒多久。因著屍體未有掩藏,很是顯眼,故而很快有人發現。被人用樹枝釘了一張紙在那屍體上,樹枝刺進身體裡,血把那紙浸-濕-了。

    “Hi,Honey,Warstarts.”

    蘇小培看了那場景,胃中一陣翻騰,轉頭跑到一邊嘔了出來。

    蕭其等人早已到了,他面色凝重,與冉非澤道:“是被一把捏斷了脖子,再吊上去的。”正說著,杜成明與秦德正都帶著人來了,死者的父母也到了,那農家人一看到女兒的屍首,猛地撲上去痛哭。杜成明忙叫手下把他拉開勸住,他上前去仔細查看屍首,又認真看了看周圍。

    一眾江湖人一看官差來了,都不動聲色地站遠了。白玉郎瞪著他們很不高興,杜成明與秦德正卻是見慣不怪,只查看討論開來,杜成明看仔細後,命人將屍首放了下來,這鎮上沒有仵作,他要將屍首帶回平洲城調查。一旁死者父母哭得呼天搶地,磕頭求官老爺做主。

    冉非澤轉頭看著在不遠處吐得慘兮兮的蘇小培,與婁立冬道:“你家兄弟,認身影總是可以的吧?”

    “你剛揍了我。”婁立冬提醒他。“但凡有些羞恥心的,都不會好意思這時候對我提任何請求。”

    冉非澤橫他一眼,婁立冬又道:“但凡有些骨氣的,這時候都不會答應任何請求。”

    冉非澤不看他了,淡淡道:“這世上再不會有什麼鬼手。”

    “我還未說完呢。”婁立冬迅速換上笑臉:“我便是沒甚骨氣的那種人。說吧,認誰?你讓認誰便認誰,我家兄弟最是好說話。”
第88章

    “這裡出現的人,符合姑娘之前說過的推斷的,都好好認一認吧。”

    “啥?”婁立冬四下張望,這周圍聚了不少人,按蘇小培所斷定的那種類型並不多,不過怎麼都有五六個。

    “瘦高,中年,有些身份權勢,慣於發號施令,有學識,善解人意,他一定就在這些人群裡。你們做賊子的對人的行走姿態,動作習慣等都看得清楚,就算看不到人臉,認身形和姿態總會認出些來。”冉非澤飛快地說著,眼睛已經掃了一遍周圍的人群,他有懷疑的目標了,但他還需要佐證,他不想盯錯了物件而讓蘇小培陷入險境。

    婁立冬明白他的意思,他收起了嘻皮笑臉,摸`摸鼻子走了。

    蕭其在一旁聽得他們的隻言片語,見婁立冬走了,忙湊過來問怎麼回事。

    “幫個忙,讓你的同門幫忙盯一盯這裡出現過的人,合乎蘇姑娘說的特徵的,都記下來。”

    蕭其點頭:“再核一核各派所報來的那些可疑人物,看看有沒有重的。我會囑咐下去。”

    “不用人多,莫打草驚蛇。”冉非澤很冷靜,“一會我將姑娘帶開,你們看清楚眼下在場的人在她離開後都是什麼反應。”

    蕭其應了。

    冉非澤再看了一眼四周,然後轉身朝一旁的蘇小培走過去。蘇小培吐得胃裡的酸水都要出來,眼淚汪汪。冉非澤蹲下來,撫撫她的背。她吸了吸鼻子,趕緊起來,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冉非澤將她拉開幾步,遠離那堆汙物,替她擦了擦淚痕,然後將她抱在懷裡。

    “不要抱著我。”雖然此刻她真的需要一個懷抱依靠,但她還是掙了掙。“那人一定就在此處。”他佈置了這一切,就等著看她被嚇失態的樣子,他一定就在這些人群裡,觀察著她,欣賞著他的傑作。

    “何妨,你我同住一屋,出雙入對,就外人看來,我們關係非同一般,無論此刻我抱不抱著你,對他來說,自然也是知道你我關係的。”他知道她怕什麼,她怕連累了他,若是那賊人以傷害別人來達到讓她痛苦、擊敗她的目的,那傷害她最親近的人是很好的選擇。所以他冉非澤表現得與她越親密,他就越危險。

    “是我害了她。”蘇小培實在也無力掙扎了,她真的很需要他的懷抱,她反手抱住他的腰,頭埋在他的懷裡嗡嗡地說。“她甚至不知道我是誰,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就這樣......是我害了她。”眼眶很痛,她忍著沒哭出來。

    他緊緊抱著她,撫著她的背:“你若這般想,便是著了他的道了。不怪你,小培,莫責怪自個兒,他是惡人,必會做惡事的,有你沒你,他都會行惡,你知道的,對不對?”

    她在他懷裡點頭,但心裡依然很難過,那死者姑娘瞪大了眼睛極度恐慌的死態還在她腦子裡,揮之不去。沒有她那人依然會作惡,可是這姑娘就不會死。他為了打擊她的精神,摧毀她的意志,將這個無辜的姑娘殺死了。

    “他與你說的什麼?”冉非澤問。

    “宣戰。”蘇小培從他懷中抬起頭,“他說戰爭開始了。”

    冉非澤撫撫她眼角,她的鼻頭紅紅的,一副可憐相。“打起精神來,小培,你不會輸的。”

    蘇小培深呼吸一口,努力振作,點了點頭。這時杜成明和他手下的官差走了過來,冉非澤遠遠看到,掃了一眼秦德正那邊的人,秦德正正與白玉郎、劉響說話,似在囑咐什麼。

    “蘇姑娘。”杜成明走近了,施了個禮。

    蘇小培揉揉眼睛,趕緊也回個禮。

    “敢問姑娘,這紙上留的什麼字?是何意思?”杜成明將那張染血的紙遞到了蘇小培的面前。

    “大人。”蘇小培未及回話,冉非澤卻是攔下了。他將蘇小培擁進懷裡,把她的頭捂到一邊不讓她看。“大人,蘇姑娘受了極大的驚嚇,我得帶她回家。待她情緒平復些,大人再問話吧。這全是血的,她受不了。”

    杜成明看了看蘇小培,想了想終是點點頭。他又看了眼冉非澤,冉非澤沖他歉意一笑,擁著蘇小培輕聲對她說:“走吧,我帶你回家去。”他把她的手捏得緊緊的,蘇小培知道他另有用意,也不掙扎反對,跟著他走了。

    杜成明一臉深思,可也是呆立片刻,便轉身招呼官差們尋訪各處,找尋目擊證人。一眾看熱鬧的圍得這樹林密密實實,問了一圈下來,卻是無人見到何人行兇,也無人聽到有人呼救。

    稍晚的時候,季家文過來請冉非澤和蘇小培到他們玄青派別院去。

    蕭其將今日看到的情形以及命案現場的狀況都說了,然後道:“神算門的顧掌門也去了,他對蘇姑娘頗是留心,蘇姑娘離開後,他表情有些微妙,後來過不久也走了。”他頓了頓,“說起來,顧掌門近期舉止頗為古怪,我們打聽了,他疏於管理自家事物,要麼閉門不出不知做些什麼,要麼總往外跑,話也少了許多。再者,他與蘇姑娘推斷的那些倒也是頗為吻合。年齡地位都一般,且他無婚配。神算門大部分弟子都無婚配,而神算門在江湖中的地位,要說顧掌門有些什麼野心也不足為奇,他們以卜卦為名,能騙倒鎮住不少人的。江湖中確有不少求他家破災解難的。就連尋常人家,貴家富商等,也不少是他們神算門的信徒,供奉香禮,聽命於他們,也是合情合理。”

    “只是。”江偉英說了他的疑慮,“不知他是如何知曉姑娘家鄉的文字的。”

    冉非澤看了看蘇小培,蘇小培搖頭:“顧掌門確是與我推斷的人物頗為相似,但不是他。顧掌門在這件事裡該是個追隨者,幕後主使另有其人。”

    “為何?”

    “誠如蕭大俠所言,顧掌門有所求,而這幕後主使,卻是無所求。我說的無所求,是說做這些事,他並不是想得到什麼權勢地位錢財的結果,他只是享受這樣的控制感,享受別人聽命於他,享受那種指點江山的感覺。這讓感到愉悅,如此而已。”

    江偉英和蕭其等人都皺起眉頭。蘇小培道:“這就與有些人不受控制非要殺人一般,這是他們心裡的病。”

    眾人又相議了一會,點了一些人,那些人蘇小培都不熟,他們自己討論了一會也覺得可能性不大。蕭其把他們記下的人名給了一份給冉非澤。冉非澤看了,忽然問:“翠山派的曹掌門今日沒去那現場嗎?”

    蕭其搖頭:“沒去。他昨日與顧掌門等人飲酒,說是早晨回來的時候受了風寒在家養病呢。師父今早去請他過來議事才聽聞的這事,他沒去也是正常。”

    冉非澤點點頭。江偉英皺了眉:“你懷疑曹掌門?他定不會是那幕後主使,他為人雖是暴躁了些,但心地是好的,況且他有妻有妾......”他說到這個有些不好意思,曹賀東這人別的都好,就是好色了些,妻妾成群。如今蘇小培在座,要他跟一姑娘家議這爺們的妻妾之事,確是頗尷尬。

    冉非澤沒受影響,他再點頭:“曹掌門那性子,做幕後主使確是難為他了。”只是玲瓏陣他也在場,而殺九鈴道人的兇手也還沒有找到,再者說,他與神算門顧康走得頗近,昨晚有事發生,這般巧他們就一起去喝酒,互相有了不在場證明。今日午後林中血案,顧康到了,而他卻病了,還是早晨回去就病了?當真是太巧了。

    冉非澤與蘇小培回了屋子,蘇小培呆呆坐在桌前,精神很不好。冉非澤陪她坐著,坐了好半天,問她:“在想什麼?”

    “沒有呼救聲,是說那姑娘發現有人襲擊時還來不及呼救就被一把捏住了脖子,她死時面露驚慌,是劫持她的那人恐嚇她,在她最害怕的那一刻掐斷了她的脖子。他這麼殘忍,只為了讓我看到她恐懼的神情。”

    “小培。”冉非澤打斷她。

    “他還割斷了她的頭髮,想把她弄成像我這般的短髮,讓我知道這是做給我看的,預示著我的下場。他還用樹枝刺破了她的肚子......”

    “小培。”冉非澤的聲音嚴厲起來,蘇小培轉頭看他。

    “你答應過我什麼?”他很嚴肅。

    蘇小培抿了抿嘴,她知道她不該想這些,但她的腦子不由自主,她無法控制。“壯士,我很難過。”她不得不承認,“我無法集中精神,我很難過。”

    “過來。”冉非澤把她拉過來,坐在自己膝上。他抱著她,“你不是該最明白的嗎?他這麼做,就是想讓你如此。”

    “我知道。”

    “他先前就想嚇唬你,沒嚇住,這次他也不會成功的。”

    “嗯。”她回答得有氣無力。

    他拍拍她的頭,把她的頭抬起來,讓她看著裡屋的方向。“杜大人那時坐在這個位置,他時不時往屋裡看。我試過了才知道,這個位置,能把你貼在牆上的那些都看得很清楚。”

    蘇小培一愣,她坐直了,看著牆上她貼的那些資料,她用英文寫的,沒人看得懂,所以沒人有興趣看。大家只是好奇的掃過兩眼而已。

    “若是看不懂的,就不必一直看了,對吧?”

    蘇小培怔怔轉頭,看著冉非澤。

    “他不在的日子,可以把信留下來,讓他的追隨者幫他貼上。你說今日早晨寫的是幹得好,那是說他知道你昨日說了什麼。我算了算時候,他們昨日到了平洲城,他快馬趕過來,一個多時辰便可到,他過來知曉了你的動靜,寫了新的信,然後再回到平洲城,假意與秦捕頭商議各事,然後一起漏夜趕來,有秦捕頭可為他的行蹤做證,再加上之前那些信貼出來時他根本不在武鎮,不會有人懷疑到他身上。”

    蘇小培點頭,想起她畫的那個剪刀手,大家不明其意都在比劃著玩,連秦捕頭都試了試,但杜成明沒有,他說她頗是風趣。可是不比劃那個手勢確實算不上什麼證據,這個疑點太單薄。

    “你貼在牆上的那些紙,誰人都看過兩眼,但誰人都沒認真看,因為沒人看得懂。”冉非澤撫著她的頭,“你貼得很好,非常好。那杜大人主動坐了這位置,甚至有些失禮在搶在了秦捕頭的跟前坐了,我當時沒留心,但後來席上他借著說話喝水的小動作,似不經意地一直往那處望。後來我試了每個位置,終於明白他往那處望的用意。這才懷疑他。”

    “他們說要回去休息,安排佈置,他有時間去那樹林裡伺機動手。”蘇小培精神一振。

    “可他如何知曉那有個姑娘會經過?如果沒姑娘經過呢?”

    “也許那姑娘每日行蹤固定的,他早打探好了。寫好了信,想好了怎麼佈置屍體,這不會是臨時起意,他早就預謀好了。早上讓我看到誇讚我`幹得好的信,中午要讓我看到恐怖的屍體,向我宣戰,他的節奏控制得很好,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一定很得意。”蘇小培越說越是氣,她跳了下來,來回踱著步子,走了好一會:“壯士,你說得對,這般說得通的。他的外貌舉止職業確實符合犯罪畫像,查一查他的背景,一定能有收穫的。”

    不待冉非澤回話,她又道:“還有他今日中午的行蹤,這個很容易問到,秦大人他們一直與他一起,若是中午時沒人見到他,那便是他了。”

    冉非澤搖頭,蘇小培停了下來,皺眉頭:“你覺得哪裡不對?”

    “我猜,杜大人一定有不在場的證明。”

    “是嗎?”

    “賊幫的人看到有人進了神算門的卦室,用了裡頭的筆墨,我想大概是看了顧康留下的關於你推斷的那些話,所以他寫了誇讚調戲你的信。而這個時候,顧康不在神算門,他去與曹掌門等人飲酒去了。這麼一件小事,他都安排好了不在場的證明,顧康可以把這事撇得乾乾淨淨,家中遭賊,他碰巧不在,他們連面都沒見上,若有人指控什麼,根本無處說起。”

    “可若他一直與別人在一處,如何下手殺人?”

    冉非澤皺眉頭,“也許他教別人做的?”

    “若他一直與別人在一處,如何有時間囑咐別人下手?”

    冉非澤沒想到答案,於是他領著蘇小培,去了鎮衙。武鎮鎮衙沒什麼正經官差,這鎮子上大多數的事都是武林糾紛,沒人報官讓他們管,他們也不敢管。只這回死了位村姑,又有平洲城捕頭坐鎮管事,鎮衙這才忙了起來。

    冉非澤和蘇小培到的時候,杜成明正與鎮衙的官差議事,秦德正也與他們一道。只白玉郎在外頭守著,見著他們了,霹靂啪啦地把自己知道的事全說了,問什麼答什麼。

    “今日中午嗎?我們回來後杜大人拉著我們一道吃的飯,喝了些小酒,很是暢快,聊了許多捕匪擒凶的趣事,還說了許多平洲城的案子。”白玉郎一臉興奮,顯然這頓飯他吃得很高興。“後來聊得久了,有人來報,說是發現女屍,大人便領著我們一道去了。”白玉郎很是興奮地說了許多席上聽到的趣事,冉非澤問可有人離席,中途可發生何事,他皆答沒有,且很肯定。

    冉非澤與蘇小培對視一眼。果然有不在場證明,而且是鐵證。不但沒有自己動手的時間,也確實沒有囑咐別人動手的時間。

    那這事是怎麼發生的?

    這時候杜成明等人從屋裡出了來,看到蘇小培微微一笑:“蘇姑娘精神好些了?正好,我還有些問題要問姑娘。”

    蘇小培盯著他的眼睛看,點點頭:“大人先不忙問,我忽然想到,那賊人給我留信,我還沒有回復他呢。大人借筆墨白紙用用吧。”

    杜成明當然沒推拒,差人拿來了筆墨紙硯。蘇小培大筆一揮,畫了一張巨大的圖,然後拎著那圖雄糾糾氣昂昂地去了佈告牆。一眾人跟在她後頭好奇等看戲,中途蘇小培又差點走錯道被冉非澤拎回來了,沒辦法,鎮衙到佈告牆這路她不熟嘛。不過這次走錯路沒有澆滅她的氣勢,她心頭有火,她很生氣。她到了佈告牆,要把手上的圖貼上去,然後又覺貼低了沒氣勢,讓冉非澤幫她貼。

    最後冉非澤貼上去了。

    大家圍著看。“這是什麼?”“好像是,豎中指。”“這是何意?”“豎中指?姑娘的字醜,圖也醜。”“能看懂就行。”“確是比劃中指,何意?”

    一眾古裝江湖漢圍著佈告牆比著中指。蘇小培轉臉看杜成明,看著他的表情,說道:“大人,我這是向那留信的人問好呢。大人放心,我們一定能把他揪出來,為慘死的姑娘討個公道!”

    “這是問好嗎?”江湖漢們比劃得挺起勁,集體中指。只杜成明沒有做,蘇小培也沒有做,這麼粗俗的動作她才不做,她也不許冉非澤做。她看到杜成明在一堆中指的比劃中抽了抽臉皮。

    作者有話要說:啊,時間有點趕我差點忘了說了。我這篇文呢,經過停更經過大修,流失了不少讀者,成績確實大不如其它的文,我也因為卡文失去了不少信心,後來咬牙推翻了一些情節重寫了許多,慢慢才恢復了正常更新。很感謝許多讀者朋友一直耐心在等待,給我機會寫好這個故事。我確實需要增加些信心才好,你們的訂閱和留言對我都是莫大的鼓勵了。看到有讀者朋友還給我投了雷,更有手雷彈淺水炸彈這樣挺貴的禮物,我覺得收得很不好意思,我還是正式說一下,大家不必花錢投這些,你們的心意我收到了,非常感謝。只要你們來看正版支持我就夠了,收買文的錢我是很理直氣壯的,哈哈。真的,感謝大家!雖然這文很冷,但我會堅持寫完它,努力讓這故事好看。謝謝你們一直陪伴和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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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姑娘可想到了什麼,有何線索?”杜成明很快恢復如常,認真問。

    蘇小培仔細看著他,捕頭,這個身份當真是沒有想到,若不是冉非澤觀察到他仔細看她的資料,怕是她一直懷疑不到他身上吧。

    蘇小掊搖搖頭:“我想不出什麼來,沒有頭緒。大人查案,可查出什麼來了?”

    “初步看來,那姑娘是被人掐斷頸脖而亡。她是附近農家的女兒,上午還好好地替家裡做了農活,午後想來鎮上採買些物品,豈料遭此橫禍。她是家中獨女,平素乖巧喜人,與人並無怨仇,已與同村一朱姓人家訂了親,明年春便要成家了。那林邊雖不時有人往來,但卻無人見著她被害,也無人聽到她呼救之聲。問了那左右時候經過該處的人,無人見著可疑人物。”杜成明頓了頓,問:“姑娘,兇手在那屍首之上留信於你,又將那姑娘的發削斷,也暗指姑娘短髮,姑娘好好想想,可有何線索?”

    蘇小培搖頭:“確實想不起什麼來。”

    “那信上又說的何意?”

    “只是問候恐嚇,並無甚深意。”

    杜成明皺起了眉頭:“姑娘不知何人所為嗎?有何推斷?”

    蘇小培仍是搖頭:“確是有人欲尋我麻煩,但這事我知道的都與大人們說過了。如今突然殺人,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杜成明仔細看了看她,終是一抱拳:“如此,我繼續查探查究,定將那兇手逮著,姑娘若是有何想法,可隨時相報於我。”

    “大人若是有了線索,也請務必告之。我定會全力以赴相助。”

    兩個人客套了一番,那杜成明領著手下告辭,要趕回鎮衙繼續辦理公務去。他臨時行禮,抬首時又再看了眼蘇小培貼於牆上的那豎中指手式,而後轉頭走了。

    蘇小培與冉非澤對視一眼。冉非澤問:“如何?”

    “若非壯士說了那些,當真會錯過。我們得找到證據證明。”

    冉非澤點頭,他招手喚來白玉郎,交代他此事關係蘇小培的性命安危,讓他盯好杜成明查案的一舉一動。

    “冉叔是擔心杜大人辦案不力?冉叔放心,還有秦大人盯著呢,大姐是我們自家人,我們自然不會掉以輕心。我會好好督促杜大人的。”白玉郎精神頭十足。

    冉非澤正經嚴肅的點頭,忽略白玉郎用“督促”這以下犯上沒規矩的詞,囑咐道:“敵在暗我在明,莫張揚,你心裡知曉便好,悄悄地盯,不動聲色。旁人以為你不在意,才會鬆懈了讓你看出端倪來。”此時沒憑沒據,不敢教其他更多人知曉他們的懷疑,以免打草驚蛇,只能點到為止了。

    白玉郎聽了,認真想了想,用力點頭:“明白了。那兇手定會尋機打探,我會仔細觀察的。”

    “莫聲張。”

    “明白明白。”白玉郎越琢磨越是興奮,“我即刻便去。有消息便來報冉叔。”他興沖沖地跑掉,走了幾步回來拉上劉響,一起走了。

    “這樣可妥當?”蘇小培對毛毛躁躁的白玉郎不是太有信心。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待我們尋著更多線索,能說明白了,再做進一步打算。”

    “也是。”憑她和冉非澤兩人,也不能有點懷疑猜測便抓人審問。捕頭這個身份,看來是有些好處的。

    冉非澤帶蘇小培去見了婁立冬。婁立冬的院子看上去就是個尋常人家的普通宅院,他見著冉非澤來,垂眉搖頭。

    “怎麼?”

    婁立冬歎氣:“兄弟啊,不是我不幫忙,但你說的那個些人,我家弟兄沒認出來。”

    “沒認出來是何意?”

    “就是到場的那些個合乎姑娘推斷的人,我家弟兄全都看了一遍,依姿態舉止辯認,覺得並無他看到的那個可疑人。”

    “無?”冉非澤皺眉,“連相似的都無?”

    “要說相似,你該知道,許多人走路舉手抬足並無明顯特徵,姿態也不會太出奇,所以相似是大多數人均可說相似,只我們做偷兒這行當的,多靠感覺,見得人多了,便在心裡留了印象,能分辨不同的人。所以,沒法說相似不相似的,就是覺得而已,覺得今日那些人裡,都不是。”

    “官差呢?”冉非澤本不想點得太明,以免給他們留了成見,人一有成見便看什麼都像了。可如今一個都沒認出來,只好再縮小些範圍。

    “官差也都看了,我是什麼人,聰明人,到場的無論男女,差不多身形的,都讓他辯了辯,真沒有。”

    沒有?蘇小培聽懂了。她看了冉非澤一眼,他也正看著她,兩個人心裡都是一緊。這下好了,從神算門出來的人不是杜成明,午間樹林殺了村姑的也不是杜成明,那會是誰?如若不是杜成明在神算門寫了信,那是誰?可他在看她的英文資料,對豎中指也有反應。

    蘇小培有些失望,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絲線索似乎被剪斷了。連不起來。

    她和冉非澤坐在婁立冬的院子裡,撐著腦袋,臉對臉認真思索。婁立冬走出走進好幾趟,看他們還在呢,不禁問:“你們又不說話,又沒事可做,呆我這做甚?”

    蘇小培和冉非澤對視一眼,對哦,他們呆在這做什麼,好像就是懶得走了,坐哪思考都是一樣的。兩個人再對視一眼,異口同聲:“等飯。”

    婁立冬張大了嘴,好個等飯,他就是個免費跑腿幹活的,什麼好處還沒見著呢,這會子還得管飯?

    “你們這對......”話說到一半咽回去了,罵冉非澤這廝什麼都不過分,可粗話不好用來罵姑娘家。“說吧,還有何要求沒有?”

    居然還真有。

    冉非澤道:“你知曉那顧康和曹賀東他們去的是哪家酒樓喝酒嗎?具體情形能不能打聽一下?比如誰人中途離席,離了多久。”

    蘇小培看冉非澤提了,也說道:“能不能麻煩婁大俠也打聽打聽平洲城捕頭杜成明大人的家庭狀況,妻妾兒孫等等,是否和睦,杜大人為人如何,旁人都是如何評價的?”眼下她與冉非澤不好自己打探這些,免得對方起了疑心,若能拜託給別人是最好的。

    婁立冬還未說話,冉非澤道:“嗯,還有蘇姑娘說的這些,你也幫個忙打探打探。”

    婁立冬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要答“不行”,那當然是不行的。要爽快應了,他又不太甘心。要說些什麼話噎他們吧,他自覺也許不是對手,要想讓這對男女覺得虧欠他覺得不好意思,他覺得太難了。

    這般般配的,他們是怎麼配對上的呢。一樣的老年紀未曾婚配,一樣的古怪性子不同尋常,一樣的聰慧各有本事,還一樣的厚臉皮沒羞恥心。

    絕配啊,他奶奶的。

    婁立冬忿忿不平答應了,下去找廚子吩咐多置辦些菜,有兩個不要臉的要留下吃飯。可待他交代完,廚子與他商議了菜色,做了準備好,他轉回院子,卻見那兩個嘀嘀咕咕地似剛說完話,一同站了起來。

    “怎麼?”

    “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還得做飯給姑娘吃呢。”

    婁立冬臉要黑了,那方才說讓他管飯,是調戲於他嗎?

    蘇小培一臉不好意思,與他道:“辛苦了,麻煩你了。”冉非澤補上一句:“有消息便來找我,越快越好,這事拖不得。”婁立冬真想在他經過他身邊時絆他一腳,看這臉皮若是摔地上了能不能破。可惜他的怨念冉非澤完全無視,他還聽到這不要臉的一邊往外走一邊對蘇姑娘說:“我的廚藝鐵定是比他家廚子強的,回去我給你蒸雞蛋吃。”

    無恥啊,這話他是怎麼有臉說出來的?誰家廚子不比你強啊!這廝還幹過一邊嫌棄玄青派廚子廚藝不好一邊天未亮便去揪人家起來讓教他做早飯,這些缺德丟臉事可不是秘密。婁立冬一邊忿忿,一邊想了想他們的託付,好吧,除了查了酒樓裡幾人的出入,他順便多查查這兩天那幾人的行蹤往來好了。那個杜大人,捕頭啊,捕頭最是討厭,是他們賊幫的仇人。要查他的家宅狀況,那順便查查他的人脈官運友人仇家等等好了。

    蘇小培在回家的路上還惦記著:“方才應該多與婁大俠說幾句,讓他莫限制在我們說的那點範圍,多查查才好,越多資料越有用。”

    “你放心,他會的。那傢伙掌管賊幫,一點就通。”

    兩人討論著,而婁立冬在自家院裡一個勁打噴嚏。

    這夜裡,冉非澤要去屋後山裡的鑄窖裡給蘇小培燒兵刃,他說找蕭其他們來在外屋呆著,守著蘇小培。蘇小培卻是覺得有些彆扭,“今日發生了這許多事,我想我也是睡不著的,我與你一道去行嗎?”

    “那裡頭很熱,而且我敲敲打打很是吵鬧,你不好休息。”

    蘇小培皺眉頭。冉非澤勸她:“你一沒睡好就沒精神,可比不得我。我早些去鑄好了,你早些能用上,有個防身的,我也好放心。你睡你的,待你醒來了,我便在這了。”

    蘇小培咬咬唇,還是不想與他分開。可他說的有道理,她知道自己幼稚了,任性了,她想不到什麼好理由。於是她不說了,只伸出了手,拉住他的衣角。

    冉非澤的心一下子軟了。就這麼一個小動作,她提任何要求他都會答應她。

    於是冉非澤把蘇小培帶到了後山。後山七拐作彎,有處山窖,暗門打開,別有洞天,窖裡頭且深且寬,藏了不少東西,外頭另有一洞,三面環圍,東面有兩個大鑄爐,頂上敝空,可看到天際星空。

    蘇小培沒太往裡走,但就她目光所及,裡頭的擺設倒是都整整齊齊,也挺乾淨。冉非澤進去轉了一圈,拿了不少東西出來,又擺了個小榻給她休息,拿了毯子。之後蘇小培就是抱著毯子坐在榻上看他幹活。鑄爐燃了起來,熱熱乎乎的。他脫了上衣,迅速又有力的拉動風箱,火燒得旺,映著他的側臉和身上堅實的肌肉,臂膀因為用力而賁起線條,汗水灑在上面。

    蘇小培有些困了,呆呆盯著他上半身的裸|體發呆。她想起被殺的那個村姑,那個兇手這般殘忍。她今日不敢與杜成明挑明瞭她的懷疑,她不敢質問他,因為她沒有證據,她不能把他怎麼樣,而他會殺更多的人來整治她,她受不起這個,她希望她的束手無策能讓他暫時滿意。她會想到辦法的,辦法總是會有的。

    “小培。”忽然聽到冉非澤喚她,她才發現他已經走了過來。

    “你一直盯著我看,我也不會臉紅。”

    啊,這話是什麼意思?蘇小培回過神來認真看他,身材真是不錯啊,然後她臉紅了。

    他遞給她一個厚帕子,她接過來,茫然。他把身體湊過來,那一身的汗太是顯眼,她明白了,伸手幫他擦著,還有些擔心:“夜裡挺涼的呢,會不會著涼。”

    “你若一直盯著我看便不會。”

    蘇小培想了想,覺得這話裡似乎挺有深意的,可她這會腦子轉不過來,滿眼都是他的肌肉,腦子都成肉色了。

    “擦好了。”她覺得熱得臉發燙,果然不會著涼,熱死了。好想推開他。

    可她的暗示他似乎不明白,反而湊得更近了。臉幾乎貼上了她的臉,她下意識地後退,直到後腦抵在了牆上。

    “有人在暗處看我們。”他挨近她極小聲的說。

    “是嗎?在哪兒?”她很緊張,隔著毯子都能感覺到他身上的熱力。

    “我說了你也看不到。再者你東張西望也會引了對方的疑心。”

    “是誰?”

    “不曉得。也許是其他江湖門派的,你的話也並不是所有人都相信支持,你是妖女這一說還有人在傳呢。又也許是那個程江翌,那個幕後兇手。”

    “那,那怎,怎麼辦?”蘇小培不知道該緊張哪一邊才好,他離得她太近,近得她心跳太快。

    “他若是想對付你,定是會想對你親近的人下手。”

    “不。”她不想他出事,寧可她死了再回來回來再死也不想他出事。

    “總比殺了別的無辜的人強,我有本事,不怕他們。”他還在說。

    蘇小培腦子有點暈,不明白他這些話的意思。

    “不。”她下意識再說一次。

    “我們親近給他看。”他說著,又再湊過來,慢慢地,慢得她差點沒法呼吸。

    “不。”

    “那你就推開我啊。”他說著,卻仍極緩慢地向她逼近。

    推開他?推開他!可她的臉熱得快燒起來,她的心不會跳了,她的腦子亂轉,他騙她的?真的?騙她的?逗她玩?想看她出醜害羞?拿她打趣?推開他?推嗎?

    她根本沒動彈,然後他的唇印上了她的。
第90章

    蘇小培的腦子頓時停擺了,當機了,僵掉了,空白了,反正就是她傻住了。

    她還記得她大學的時候曾經有一個男生追求她,家境不錯,高大英俊,功課也呱呱叫,但她看不對眼,沒理。那男生送花表白她拒絕,請吃飯她拒絕,唱情歌她拒絕,然後一次同學玩樂聚會上,那男的也不知發什麼瘋還是自覺太帥而她不過是欲擒故縱,他借著遊戲玩鬧的機會撲過來在一直無聊站一旁不好意思先告辭只能看他們遊戲的蘇小培唇角一啄,還變出一把玫瑰花來,周圍的同學們起哄歡呼,而蘇小培的回應是給了他一巴掌。

    “兩件事。”那時候她說:“第一,拒絕就是拒絕,No就是No,你這都不明白的話,那你不是判斷力完全喪失需要看醫生就是你故意裝不知道占女生便宜。第二,”她轉向剛才一臉興奮大叫現在呆若木雞的旁觀者們:“這種情形客觀的定義叫非禮,你們在雀躍些什麼?這有趣嗎?”

    這事過後,她原本就不太好的名聲一落千丈。那被打的男生比她有人緣,她當時又是動手又是諷刺的,把在場所有人都得罪了,有人說她不識好歹,有人說她自以為是,有人說她裝叉。她的室友歎氣:“你明明有更好的處理方法。”

    她沒有,她覺得那樣是她覺得再好不過的方法了,對付流氓還要怎樣?那個啄吻讓她噁心了好幾天,對地球現存適齡的男性生物感觀更差了幾分。雖然後來聽說那男生婚姻美滿很疼老婆事業有成是人生贏家云云,她還是覺得她處理得再好不過,一點沒後悔揍了他且拒絕了他。

    對付流氓就不能有任何的心慈手軟,要是遇到更過分的,更狠的招她都敢出。可是現在,又有一流氓吻住了她,還是流連不去的那種。

    而現在,別說狠招,她的心也不會跳了,四肢也沒了力氣,動也沒法動,只能傻乎乎地,讓他吻著。

    為他擦汗的帕子她還拿在手裡,他身上的熱氣似乎將她整個包圍,他的男性氣息很乾淨,她不討厭。她反應了一會,他貼著她的唇,嗯,她不反感,不噁心。然後,她感覺到他唇上使了力,他想加深這個吻,她下意識地配合了,微微分開了唇,雖然腦子裡還是亂糟糟的,但她知道她在做什麼。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

    哢的輕輕一下。

    她皺了眉頭,在他的唇下嘀咕:“磕牙。”

    冉非澤停了下來,橫眉豎眼,“你道你啃骨頭呢,還磕牙。”

    “確實磕牙了。”她實事求是。

    冉非澤的臉是通紅的,他希望她看不到。這姑娘是怎地回事,沒看他也是很緊張很小心翼翼的嗎?他又沒練過,哪能不磕磕碰碰的呢,碰到了她就包涵包涵當不知道不行嗎?這般一本正經的挑他的短處,多傷人!

    磕牙,磕牙怎麼了,她嘴閉得這般緊,怎地能不磕?

    他瞪著她,而她顰著眉頭回視著他。

    姑娘當真是磨人的!

    他到底在不高興個什麼勁?被非禮的人是她好嗎?

    “你過來。”他坐到榻上,用力一把將她連人帶毯拉進懷裡,“業精於勤,我就不信回回都磕你的牙了。”

    幹嘛?蘇小培為他的動作粗|魯有些不高興了。可冉非澤的腦袋迅速壓了過來,她的不高興還沒成形就被他吮散了。這回他用吮的,話說的凶巴巴,但吻仍舊很溫柔。他吮|了吮她的唇,然後看她柔軟依在他懷裡的神情,很是滿意。咧嘴笑了笑,悄聲道:“我也喜歡。”

    也?蘇小培腦子有些反應不過來,她說她喜歡了?他居然用個“也”字。

    他的唇再壓下來,啄了啄,親了親,然後握住了她的後腦,在她唇|間施了壓力。她“嗯”了一聲,手從毯中掙脫出來,下意識地推他的肩膀,觸手卻是溫熱的男性肌膚,她被燙了一下,手上的熱度傳到了臉上身上,頓時覺得又軟了幾分。

    後腦的壓力變大,腰上也是一緊,被他握住了。蘇小培不得不分開了雙|唇,感覺到他的溫軟的舌頭探了進來,她的牙又被他的牙碰到了,但這回她說不出話來,他抱得太緊,半點都沒有鬆開,他轉了方向,避開她的牙,探得更深了些。

    她有些喘不上氣,呼吸急促,她覺得很熱,他的手掌從她的腰伸上來,撫了撫她的背,似在安撫她,又似誇讚。反正這小動作又讓她暈暈乎乎地,覺得他撫過之處,異常舒坦,只想讓他這般一直撫摸她。她聽到了軟軟的哼嚀聲,是她的,他也發出小小的聲音,像只大貓呼嚕著。

    蘇小培忽然有些想笑,大貓,還真的挺像的。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冉非澤停了下來,分開了一小點距離,又瞪她。

    她趕緊抓|住機會大口喘氣。他問:“摸腦袋是何意?”

    啊,不知道啊,她就很順手地摸了摸。壯士先生,你的毛病還真是多咧。

    冉非澤很不滿意她的表情。把她的手拉到他的腰|際:“莫摸頭,我又不是小孩兒,抱著我才是正經。”

    這種事哪一處透著正經啊,壯士。可她來不及抗議,就被調整了一下姿勢,坐在他腿上緊貼著他,然後他的腦袋又壓了過來。這回他熟練很多,擒著她的唇,迅速侵了進來。這回他沒有磕到她的牙,還溫柔地纏住了她的舌頭。

    他不會真是想好好練練吧?蘇小培有些忿忿地掐他的腰,可是他的腰肉很緊掐不動,他身體震了一下,然後他回敬了她一記,他也捏了她的腰一下,她癢得一縮,他抵著她的唇微笑。她掙了掙,他安撫地把她抱緊了,唇|間越發溫柔,她靜下來,她喜歡他溫柔的對她,她也喜歡他的味道,除了喘不上氣這一點不好之外,她正迷糊,覺得剛進入了狀態頗是享受,他卻又調皮地再捏了她的腰一記,她沒有防備,癢得一縮,差點跳了起來,他哈哈大笑,笑得很是大聲,蘇小培仿佛聽到了有鳥兒被嚇跑振翅飛逃的聲音。

    她很氣,啪地一聲在他背上打了一掌,那聲音脆亮,不比他的笑聲小,他笑得更是大聲,憋得她滿面通紅。

    大半夜的,深山老林,這般笑很嚇人的好不好?

    對了,不是還有人監視著他們嗎?那他們這樣那樣的,全被看光了?

    “壯士。”她認真嚴肅。

    “小培。”他收斂笑話,努力正經,但帶笑的眼睛還是透露了他過分愉悅歡暢的心情。

    “你方才說有個人在看著我們。”

    “嗯。”他點頭,臉上還止不住掛著笑,眼睛彎彎的,很是明亮,亮得她的心撲通撲通跳。

    “那你還這般?”若是他現在穿著衣服,她肯定要抓著他的衣襟用力搖晃了。現在做不了這動作,氣勢少了許多,頗是遺憾。

    “沒人看。”他用手指括她紅豔豔的臉蛋,“姑娘這般可人模樣,我豈會讓別人偷看了去?”

    她拍掉他的手,用眼神暗示他正經一點,現在談正事呢。“那你方才是唬我的?”

    “未曾唬你,確是有人盯梢,我告訴你的是離得最近的那個。我開爐這般動靜,難躲耳目,姑娘驚天言論,也遭人疑慮,有人盯梢不是當然的事嗎?只是我們一開始親近,他們便走了。該是不好意思吧。”

    蘇小培的臉僵住了。還是“他們”?不止一個?看到他們這樣就走了?還是不好意思走的?

    那別人會不好意思,壯士先生你怎麼不會呢?好吧好吧,她也有責任,她縱容他了。她有錯!她現在就很不好意思,臉很燙,惱羞成怒。

    “那盯梢的都有誰人?壯士不查一查?會不會真是幕後人派來的?也許跟蹤他能找到線索。”

    冉非澤終於能控制面部表情,正經下來了。太正經了些,蘇小培覺得他說的話肯定跟表情配不上,他說的是:“姑娘所言極是。姑娘未擔心自己的名聲,卻掛心著案情線索,當真是女中豪傑。我這人本事不差,見識也不少,配得上姑娘的。”

    “壯士。”她開始咬牙了。

    冉非澤哈哈笑,趕緊道:“我有託付友人暗中觀察,若是發現可疑的便跟一跟。只是我估摸著若是不止一人盯梢,我這邊的人也不好每個都能跟上,再者那幕後人該不會沒顧慮到這一層,想用這方法抓到他把柄怕是不易,但好歹也有些事做,便試試吧。”

    “友人?”就是不止那些對方的人,還有他們這邊的人也看到他們這樣那樣了?對方就算了,友人的話,她以後怎麼見人?

    “放心,放心,我們開始親近,大家便都走了,他們大概各自找些目標跟蹤跟蹤吧。”

    “他們?”蘇小培簡直不敢想,她這是丟人都丟到哪裡去了。

    “玄青派的?”得問一問才好。

    冉非澤搖頭。

    “婁大俠那派的?”

    冉非澤再搖頭。

    “不會是白老六他們?”

    冉非澤再搖頭:“這些都在武鎮到處晃的,我們最近與他們接觸太多,怕是幕後人也是知曉,這般他們自然會有防範,人要經常換一換才好。”

    “那是我沒見過的?”

    “嗯,暫時沒讓姑娘見過。”

    蘇小培舒口氣,感覺臉皮又能撐一撐了。希望短期內也不用見,這樣她還能坦然些。

    “小培。”他喚她,她抬頭望他。

    “如今四下無人,只你與我,朗空明月,景致極好,我們再練練?”

    練什麼?蘇小培只花了一秒就恍然了,啪地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得寸進尺,皮還這麼厚,打他自己手掌還痛,然後他還笑,笑著這般帥氣做甚?要是他穿西裝也一定很帥的,嗯,現在沒穿也很帥。

    等等,她在想什麼?

    她的唇又被吻住了,那吻住他的男人還嘟囔道:“要不行就推開我,我很是好商量。”

    他以為她不會推嗎?蘇小培還偏偏推了,女人再喜歡一個男人,也是要有骨氣的。

    可她推不動。他說可以推,可他抱得這麼緊做什麼,可以推和推不動之間是什麼邏輯關係?壯士先生你講道理嗎?她又掐了他一下,沒掐動,改用撓的,當然沒捨得太用力撓,只刮了刮,讓他知道她的不滿。

    他又笑了,笑著放開她的唇,對她說了一句:“提醒我給你修修指甲。”

    好討厭,討厭討厭。

    可她沒有再推開他,又與他練了一回兩回......,嗯,反正又練了練。他的吻越來越好了,她喜歡他溫柔地吻她,原來吻不噁心的,只是要分人。她從前以為男人一身臭汗的也很噁心,原來也不是的,只是要分人。

    她抱緊他,她的胸膛抵著他的,她感覺到他的心跳,與她一般的頻率。

    他終於結束了那個吻,額頭抵著她的額頭,他說:“不論你能在這呆多久,不論你我後邊會遇著何事,小培,我想讓你知道,我沒法子,我克制不了。喜歡便是喜歡了,這麼多姑娘都與我同一個地方,都不會突然消失,但我不歡喜。我遇見你了,我很歡喜我能遇見你。這些不是你的錯,我想讓你知道,我歡喜你,再歡喜沒有了,這不是你的錯。”

    蘇小培搖頭,難過又自責:“當初若不是我騙了你,若你知道我的來歷,也許就不會這般。”

    “也許我會更快喜歡上你,也許我便不會離開你讓你遇害,我便不會幫你遞信找人,我會防著那程江翌。但我依然會喜歡你,依然為你歡喜。也許你便不會回去知道那些,也許我能說服你嫁我。”

    這麼多的也許......

    “沒有也許。”她把頭埋在他的胸膛。

    “對,沒有也許。所以你如何能責怪自己呢?你如何說服自己只是有心意便好?”他把她的頭抬起來,他看著她的眼睛:“我不行,我做不到。我無法滿足只有心意便好。”

    她不知道能說什麼,她也做不到,她不可能嫁他,得有多狠的心腸才能嫁了他後拍拍屁|股就走掉?

    可他沒有提讓她嫁他,他說:“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這些便好。”

    知道他愛著她,知道他無法抗拒,這樣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全是感情戲哈,本來還想寫點案情,但時間又到了,篇幅也差不多了,案情下一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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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這樣便好?

    “我......”蘇小培張了嘴,卻又想了許久她何以為報,如何回應才是好的,最後她說:“我收到了。”

    她收到了他的心意。

    這句話讓他對她微笑。

    這笑讓蘇小培的心又亂跳了,她忽然覺得冉非澤這傢伙成天耍賴不正經是有理由的,認真的他真的太讓人難以招架。

    “我與你是一般的心意。”她再一次說。於她而言,“再歡喜不過”這樣的表達不足于形容她對他的情意,她不習慣這樣的表達,而“我愛你”這個短語也許對他而言還不如“歡喜”這詞來得深刻。所以她選了這句話,“我與你是一般的心意”,他對她如何,她也是如此,他定是會明白的。

    “我收到了。”他學她說的話,露著一口白牙,笑得開懷。

    這笑容安撫著她的心,伴著她入眠,就算後半夜裡他釘釘鐺鐺敲打鑄器,也阻擋不了她進入了夢鄉。

    蘇小培醒過來的時候在臥室裡,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看到的是現代臥室的天花板,身上的床也是她睡慣的席夢思床墊。她嚇了一跳,猛地坐起身,眨了眨眼睛甩甩頭,卻發現自己還在冉非澤的小屋裡。

    剛才是幻覺?

    蘇小培心裡哀嚎,難道她的心理壓力大到這程度了?

    她定了定神,看看四周。確實是她住著的裡屋,窗戶關著,門關著。仔細聽,還能聽到外屋裡冉非澤與人說話的聲音動靜。天亮了嗎?他什麼時候把她弄回來的,她居然一點不知道。她跳下床,打理好衣裳,用架上水盆裡打好的水洗漱乾淨,對著銅鏡梳了梳頭發,然後聽到外面的人好像走了。緊接著,是敲門的聲音。

    蘇小培忙奔過去開門,她知道敲門的一定是冉非澤。

    確實是冉非澤,他看到她很有精神的樣子,不禁笑:“快中午了。”

    “你都沒睡嗎?”她昨晚睡著的時候他還在幹活為她鑄兵器,今天醒過來他又在接待客人,他都不能休息,她覺得心疼。

    “睡了一會。”他忍不住把她拉過來啄了一啄,後又覺得不解饞,抱緊了深吻了一記。

    蘇小培覺得臉紅,兩人的唇分開後她都不好意思看他,也不知自己羞個什麼勁,下意識地轉了話題問:“剛才是誰來了?”

    “白家莊的人。”

    蘇小培眼前一亮:“羅平有消息了?”

    冉非澤點點頭,“幸好趕上了。”

    “怎麼?”

    “那囚牢失火,死了不少人。好在老四取得了羅平的信任,將他帶出來了。”

    “他們發現他逃了嗎?”

    “老四布了假屍,又是火燒而亡,該不好辨。他們應該猜不到他未死。”

    “那從他問到了什麼嗎?”

    冉非澤搖頭:“他說確是有人教了他恐嚇和控制人質的辦法,但那人後來沒再找他,他也不知那人究竟是何身份,那之後也沒再找過他。老四問了問樣貌特徵,那人易過容裝扮過,但體形壯碩,並非杜成明。”

    蘇小培皺了眉頭:“不是他?”

    冉非澤道:“我讓他們先將羅平藏起來,日後要教他認人,再者,可用他立個請君入甕的計。白家莊那頭和縣官也會追查這囚牢失火之事,若有眉目,也是追查幕後人的一道線索。”

    “請君入甕?”

    冉非澤點頭,指了指蘇小培的資料牆:“姑娘寫的字,不是只有程江翌才能懂嗎?他若是這些事的幕後人,那羅平未死這消息對他一定有用。”

    在另一處的屋子裡,也有人在談論羅平。

    “確定他死了?”這是杜成明的聲音。

    “對。離他的刑期還有月餘,為免節外生枝還是早早送他上路才好。”

    “蘇小培他們未曾聯絡上他嗎?”

    “該是未曾,與他們走得近的這些門派一直都在武鎮呢,收了各方的消息,未有人赴石頭鎮那頭去,也未聽人說起羅平這事。這是個小人物,先生當初不也指點我這人沒甚作為,不必再在他身上下工夫嘛,我都差點將他忘了。蘇小培他們未必能想到他那頭去。總之,多謝先生提點,除掉後患總是踏實些。”

    “嗯,踏實些便好。遊戲剛開始,我可不想這回還沒玩起來又沒戲好唱了。”杜成明摸了摸桌上的鎮紙。

    “是。”應話的人恭敬低頭行禮。

    “上回,剛想玩玩便出了岔子。”杜成明的語氣一轉,有些痛心,“靈兒這孩子確是太不懂事了,你不會怪我吧?”

    “先生言重了,確是靈兒魯莽,不該對蘇小培下手,她明知道先生的安排還那般,確是不該。”

    “你能明白便好,若是不聽話,日後就沒法用了。懂事,忠心,聽話,這樣我才能保著你們,助你們達成所願。像付言這般,便是識趣的,他知曉若是落在了蘇小培的手裡,怕被她問出話來,早早自我了斷了,這才是個識大局的。還知道死前嚇嚇唬唬她,哈哈,多有趣,你說她嚇得不輕。”

    “是。”

    “可惜我未瞧見。不過她看到那村姑的表現,還真是甚得我心啊。吐成那樣,又是哭又是淚的,很好。”

    “是。”應話的再次恭敬低頭行禮。

    “不過靈兒那般也不全錯,該說陰差陽錯,歪打正著吧,若不那般,我還真不知道蘇小培有這通天本事,死而復生啊,真是厲害。我是做夢都沒想到能這般,還以為她死了便不得趣了,怎料到,現在更有趣了。”

    “先生,她會是大阻礙。”

    “慌什麼,我知道她的底細,比她以為的要多得多。她自以為了不起,自信滿滿。”杜成明又摸了摸那鎮紙,好像那是蘇小培,任他玩弄於股掌之間。“你是不曉得,她從前是多麼風光,意氣風發,年輕有為啊,沒想到居然到這來了。她能死而復生,殺了她也沒意思,我要讓她每一天都活在恐懼裡,害怕,不知所措。哈哈......”他忽然大笑起來,“你知道她是做什麼的嗎?心理專家。你說,把一個心理專家逼瘋,會很有意思吧?”

    那人沒有應,心理專家是什麼他不太清楚,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杜成明自己高興了一陣,忽然問了:“她昨日做了何事?”

    “也沒甚太特別的。從佈告牆那走了後,後去了賊幫的別院,而後晚上的時候,冉非澤去開爐了。該是他們有求于婁立冬,而冉非澤不得不趕緊為婁立冬鑄鬼手吧,他嚷嚷鬼手都許久日子了。如今不止一家盯著蘇小培他們的舉動,他們也委實做不出什麼大動靜來。先生說得對,那蘇小培自以為露了一手,雖然推斷中了十之八|九,但並非各門各派都服氣的,況且就各門各派來說,她這般讓大家查自家或別家人,又是有些身份權勢的,誰人會睬,倒是對她戒心高了,反過來會盯她的舉動,我們倒是省事不少。再者,她將範圍圈定武林中人,先生與武林井水不犯河水,誰人也料不到先生身上。”

    杜成明冷笑:“蘇小培這樣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她把現代的那套東西生硬套到這邊來用,以為也能行?且讓她玩玩吧。”

    “可她今天在佈告牆上畫的問好,又說要將真凶揪出來,先生不擔心?”

    “再看看吧。她看到屍體嚇吐了這是裝不出來的,畫那醜圖說那些傻話倒是容易裝,許是她虛張聲勢,我問她如何打算,她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她根本沒辦法。”他敲敲那鎮紙:“若不是她沒辦法,便是她對我有了疑心。我倒是符合她的犯罪畫像描述,不過符合的人太多了,江偉英、秦德正,哪個不都差不多?”

    他的話又讓應話人有些不太懂了,他不說話只聽著。

    杜成明靜了靜又道:“可惜的是,都這好幾步了,她精神還不錯,看上去還相當理智,我想她夜裡也未失眠,真是可惜。”

    “聽說,昨夜裡,冉非澤與她兩人在鑄窖裡親熱。”

    “哼。”杜成明冷笑:“她倒是放得開。也對,有個男人寵著她,我的樂趣倒真是少了許多。她分神了,便不好好與我玩了。”

    “先生想對冉非澤動手?”

    “動手自然是要的,只是若想不出好點子,便沒意思了。”

    “他這人不好對付。特立獨行,油鹽不進,也沒聽說有什麼弱點。”

    “是人便有弱點,弱點便是欲望。通常的情況下,男人的弱點,不是權勢便是女人。冉非澤的弱點,早明明白白地擺在我們面前了。”

    “那......”

    杜成明想了好半天,手指敲了敲桌面:“再殺一個,與這個一般的處置,割了發,讓她死時定要面露驚恐,然後把這張紙留在屍體上。”他在紙上寫下一個單詞“Two”,遞了出去。

    “這是何意?”

    “她自然明白。”杜成明沒說答案,覺得有些事只他與蘇小培知道讓他很歡愉,而他將摧毀蘇小培的意志這讓他更高興。

    “讓誰動手?”

    “換一個吧,一來讓大家都玩玩,二來,這樣蘇小培更找不著北了。”

    現代。

    月老2238號正坐在路邊長椅上做筆記,把剛剛見證完的一對緣定人的相遇記錄下來。忽然日誌本嘀嘀響了兩聲,他趕緊記完,退出記錄頁面,看到了警報資訊。

    “什麼意思?”他拍打那破機器,“你耍我呢?怎麼會差點回來又沒回來?你Bug了?”他嘀嘀嘀地按動按鍵進入系統查詢,查了好一會沒查出問題來。

    “不是吧,找到就回來沒找到就不回來,卡了一卡算怎麼回事?難道她又像上次那樣要死不死的,來回跑玩系統呢?蘇小培,你的死亡次數可以申請吉尼斯世界記錄了吧,你爭口氣啊!”想了想,他又拍那機器,“還有你,你也爭口氣啊,你也不想成天被人罵破系統的對不對?不能怪蘇小培態度不好,你確實挺破的,我還總背黑鍋,我是多麼認真勤勞靠譜的好月老啊,都沒人知道。”

    他歎氣,抬頭看,街上車水馬龍,陽光透著樹梢灑在地上,他又歎氣,低頭在日誌本上調出蘇小培的資料,系統裡顯示她一切如常。“你現在怎麼樣了呢?蘇小培。別忘了你的時間不多了,你也不想你的紅線斷掉的,對吧。加油加油!”
第92章

    兩日後,又一具女屍。

    被剪得亂亂的短髮,極度驚恐的表情。她是被人一劍刺心而亡的,血染了一身,還在往下淌。她的雙手被擺在了下腹處交握,手上握著一張紙,紙上寫著一個詞——Two。

    蘇小培趕到鎮西口土路屍體所在現場的時候,那裡已經圍滿了人,大家見得她來了,紛紛讓出一條道來。

    蘇小培一眼注意到的不是屍體,而是蹲在屍體旁邊正在認真探究狀況的杜成明。秦德正蹲在另一邊正在查看中,與杜成明小聲商議著。旁邊還站了好幾個官差。

    蘇小培的目光從杜成明一臉嚴肅,認真又凝重的表情上轉向那屍首,她清楚地看到那年輕女子臨死前的表情,雙目瞪得老大,似見到世上最恐怖的東西。

    蘇小培覺得一股涼氣從後脊樑裡直往上冒,她想她的臉色應該足夠慘白了。

    杜成明轉頭看到了她,抿了抿嘴角,伸手從那屍體的手中抽|出了那張紙,遞給了蘇小培。

    “姑娘,這個,該是給你的吧?”

    蘇小培低頭看著那個單詞,腳下晃了晃,似有些站不住。冉非澤忙過來扶她,她看了看那信,再看了看杜成明,眼眶是紅的,她搖了搖頭,努力要與杜成明說些話,掙扎半天,擠出幾個字:“杜大人,我......”

    “一劍穿心,死得甚慘。依那姑娘臨終表情,怕是受虐驚嚇,詳細的狀況還要等仵作驗了屍方能知曉。”杜成明的聲音很沉痛,蘇小培盯著那屍體,手緊緊捏著那寫著“Two”字的信,呼吸急促,似要喘不上氣。最後終是不支,往後一歪倒去,冉非澤大驚失色,伸手將她攬進懷裡。

    “小培。”他急得看她臉色,見她慘白著臉一頭汗,緊閉著雙眼很是虛弱,忙向杜成明和秦德正道:“大人,蘇姑娘身體不適,我先帶她回去。”

    杜成明與秦德正均沒說什麼,關切了幾句,冉非澤將蘇小培抱走了。

    一路急奔,將她抱回了屋裡。

    “到家了。”他剛說這句,蘇小培便睜開了眼。

    “他裝得真像。”蘇小培咬牙,她手上那個“Two”字已被她揉得皺皺巴巴的。

    “姑娘也不差。我都以為是真的了。”心裡慌了慌怕沒接著她讓她摔著怎麼辦。

    “我知道壯士會護著我的。”

    “嗯。”到這會還護著沒鬆手呢。

    “壯士放我下來。”

    “再抱一會吧,又不沉。”

    蘇小培沒吭聲,她知道他在鬧騰是用他的方式安慰她。她沒心思鬥嘴,她把頭靠在他的肩上,抱就抱吧,她咬著牙,胸中憋著一口氣。“他保持著屍首原狀,等著我去讓我看。這兇手留信,他甚至都未先瞧,他想看我的反應。壯士,他殺人,只是為了打擊摧殘我的精神。”

    “嗯。所以你便想著先讓他歡喜歡喜,暈給他看看?”他抱著她在裡屋坐下。“你看著我。”他對著她說。

    蘇小培在他懷裡抬頭,看著他的眼睛。

    “你要知道,她們的死不是你的錯。”

    蘇小培咬緊牙關,沒說話。

    “你說話,她們的死不是你的錯。”

    她說不出來,她的心似火燒。

    “我知道你想穩住他,你想讓他覺得他是勝者,讓他能夠暫時就此收手。這沒錯,可你心裡定是要清楚肯定地知道她們的死不是你的錯。”

    她點頭,她的理智告訴她確是如此,可她無法大聲說出來,她說不出口。若不是因為她,這兩個姑娘就不會死。

    “小培。”他親|親她的眼睛,“莫要敗予他。”

    “我不會的。”

    “很好。這便好了。”

    蘇小培把臉轉向那面資料牆,細細又看一遍,她還沒想好要在這裡頭再留什麼資訊,所有的事都得思慮好了再佈局,必須一擊即中。程江翌要的是什麼?為什麼這般恨她?她擋了他的道?他在這裡該是呆了幾年了,所以他融進了這個世界,相貌變了,年紀變了,人格變了,他想要什麼?

    “壯士。”

    “嗯?”

    “我受了嚴重的驚嚇,我病倒了。”

    “好。”冉非澤一點就通。“這幾日我們就都不出門了,只在家養病。”

    “還可以回甯安城休養一段。”

    “那待我兵器鑄好再走。”

    蘇小培點頭:“他會來探望我的。”

    “嗯。”他撫撫她腦袋,在她額上親了親。“打起精神來,我的姑娘。”

    她再點頭,“我不會認輸的。”

    快傍晚的時候,杜成明領了人過來看望蘇小培。一來是想問問蘇小培對凶嫌可有什麼想法或是線索,二來也是聽說她驚嚇過度,病倒了,依禮來探望一下。

    蘇小培躺在床|上,臉色很不好,後廚房裡還煎著藥,濃濃的藥味老遠便能聞得到。幾個人都進了屋看了看蘇小培,杜成明對她的病容甚是關切,又聽得她說腦子裡太亂,也確實想不起來誰會是兇手。她只知道那人定是她家鄉的人,也許便是她要找的程公子,但這人她尋找良久,也托了不少關係,一直也沒有找到線索。

    杜成明聽了,點了點頭。“姑娘既是沒找到他,又如何確定他確是到了此處?”

    蘇小培皺起眉,倒是沒料到他會這般問。若眼前這個就是程江翌,那她編任何一個謊都會被他識破。說那程公子曾留書給她,說她認識他所以知道他來了,這些都說不過去。

    “其實,我來此,是受他家人託付。他離開家裡許久,他母親病重,思念兒子,痛不欲生,我受託付,來尋他,帶他回家。”

    程江翌與他的母親感情很好,是個孝順的兒子。蘇小培說這話的時候,盯著杜成明的表情看。可惜杜成明很冷靜,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情緒鬆動,好像聽到的是別人的事。他問:“尋到了他,姑娘便要回家鄉了嗎?”

    “那是當然。外頭如何風光,都比不上家鄉美。”

    “還未問姑娘家鄉何處?”

    “很遠的,非常遠。說了大人也定是不曉得。”

    “那姑娘打算如何回去?”

    在試探她回到現代的方法嗎?蘇小培眨眨眼:“要乘船。”

    “乘船?”

    “嗯,乘一種類似於太空船的船。”

    其他人沒什麼反應,這名詞對他們來說是新鮮的,但也就是一種船,但杜成明的臉抽了抽,為掩飾他轉臉看向冉非澤,道:“蘇姑娘若是帶著別人走了,冉大俠可就可憐了。”

    冉非澤一本正經:“大人莫為我憂心,我家姑娘若是想丟了我,我便打斷她的腿。”

    眾人都笑了起來,羞得蘇小培白了冉非澤一眼。杜成明又轉向蘇小培,笑道:“看來姑娘是走不成了。”

    “壯士是玩笑話呢,我定要走的。”

    “可那程公子殺了不少人,擺明瞭又是沖著姑娘來的,這命案累累,姑娘如何處置?一走了之可不是有擔當的作為。”

    蘇小培咬咬唇,臉色慘白。許久才小聲道:“不是我不想擔當,著實是擔當不起。大人也看到那情景了,雖說我從前也見過不少命案,便她們這般為我而死,我如何受得住,這人我是不敢找了,早些回家才好安心。”

    她話未說完,就被冉非澤打斷:“大人快別問了,她今日一醒過來便吵吵著要回家,那惡賊這般行|事,把姑娘嚇走了,我可如何是好。說打斷腿還真是說說而已。”他一臉我可捨不得的樣,讓幾個人又笑了。蘇小培又白他一眼。

    杜成明想了想,笑道:“冉大俠說的是,姑娘也不必慌那賊人,我們定會將他擒住,姑娘安心養病便是。”

    秦德正也插話:“蘇姑娘莫慌,好好養著,這捕賊緝凶之事,便交給我與杜大人。姑娘若是想到什麼線索便來報我們便是。”眾人附合幾句,冉非澤對蘇小培一笑,伸手握住她的手。“你瞧,我說了大人們定會想辦法的。”

    一副恩愛的模樣,酸得眾人忙道告辭。杜成明又問了問冉非澤大夫給蘇小培瞧病的情況,看了看大夫開的方子,臨走不經意似地又掃了一眼蘇小培屋裡的牆,這才走了。

    白玉郎被冉非澤留下來幹些雜役跑跑腿,沒人有異議,很爽快地把白玉郎丟下了。

    白玉郎也是個機靈的,主動報了:“冉叔,我與你說,這幾日我們都忙得腳不沾地,杜大人、秦大人領著我們幾個,走訪死者家裡,探查周邊各地,還回了平洲城,讓仵作好好驗了驗屍,平洲城審案與我們甯安城也差不多,也是提審了幾個相關人等,不過可惜都沒找出什麼線索來,那些人也都不是兇手,最後都放了。大姐的程公子還是半點音訊都無。”

    “你們回了平洲城?”冉非澤正面側面一件一件地仔細問了時間,那杜成明還真是沒有動手殺這第二人的時間。他確是不在場。

    之後冉非澤又與其他人打聽了顧康的行蹤,再與蘇小培列了一張時間線的圖,蘇小培道:“這說明,他的幫手不止一人。他在甯安城衙門裡也有人,在神算門有人,在七殺莊有人。他定是在其它地方也有人,他有一個組織,壯士,他有他的勢力網了,我們必須得往大了想。”

    “可他能有何好處?這些門派裡的這些人,個個都是想穩固自己的權勢地位才會受他撩|撥,他控制他們做事只能一時,回頭他若想借著他們爬上武林盟主若是其他什麼位置,卻是損了這些人的利益,這些人怕是不會答應。”

    “他若是什麼都不求呢?這些人便會覺得自己占了便宜。學到了東西,掌了權勢,又不必受威脅。這便是高明之處,他們借了他的力,卻又覺得自己比他強,虛榮心得到了滿足,卻不知其實已被他握在掌中了。”

    “他此時不求,遲早會求,他只是一個捕頭,那些武林人自視甚高,確是不可以捧他為尊的。”

    “他真的不求,不然他便不會做什麼捕頭,他是個變|態,壯士,你知道變|態何意嗎?他只是在享受玩弄別人的樂趣,他很聰明,他利用了他現在的身份,那些武林人才會上勾,他們得到他的幫助,又以為自己很有掌控權,隨時能抽身。但他們所求被杜成明看得很透,他們抽不了身,他們不知道。”

    蘇小培想到她第一次收到“Whoareyou”的那封信,不是她阻礙了他什麼,是他發現了玩物,他嘗到了帶血的興奮而已。所以她今天隨著話頭說她會回去,被嚇回去。他不想失了這樂趣,又不確定她是否真能回現代去,也許,他暫時會沉寂下來,不再動手。起碼,在他確認她是否能脫離他的控制之前。

    冉非澤沉默了一會,然後道:“你說得對,他的身份確實太好了。若他也是一個江湖人,那其實事情好辦得多。我們用江湖規矩解決,其他人也說得什麼來。只是他是捕快,江湖各派會有忌憚,他們不願被官府管,當然也不會想惹官府的麻煩。我們若沒有強有力的證據從另一方扳倒他,除了暗殺確實沒辦法了。”

    蘇小培皺眉頭:“壯士。”

    冉非澤看著她:“我未玩笑,我不喜殺人,殺的不多,但他若是再這般對你,我也不管有沒有證據了,只要確認是他所為,他為主使,我便會要他的命。與他玩樂逗趣?我沒興趣。”

    蘇小培說不出話來。這個世界,與她的世界確實不一樣。她不希望冉非澤的雙手為她無端染血,沒有證據,只憑推斷殺人,她做不到,她也不想冉非澤這樣。她知道冉非澤不是莽漢,他是善良的,厚道的好男人。

    蘇小培就些憂心忡忡,覺得壓力很大,她覺得一定有什麼地方是她沒想到的。

    夜裡,婁立冬帶來了消息。他使人查過杜成明瞭。這人自小家境不錯,有些錢銀,小時師從麒麟門習武,但未入門,因其父要為他找份公差使使。杜成明十八歲成親後便在平洲城當上了衙差混口飯吃,做事不功不過,但會打點,加上有一身武藝,便漸漸一路升上了總捕頭的位置。十四年前,他出公差,遇著了暴雨閃電,他的馬兒受到驚嚇失蹄,竟將他拋下山路,滾落了山崖底。他的屬下待大雨停後在崖下將他救回。那時他奄奄一息,抬回了家裡,大夫道他已無法救治。豈料這杜成明命大,最後竟是未死,只是蘇醒後好一段時日不會說話,手抖拿不得筆吃不好飯。好幾個月後才康復過來。

    “十四年前?”蘇小培呆了呆,居然十四年?她想像著程江翌來這比她早幾年已是很大膽的推斷,可居然十四年這麼早。他真是聰明,發現身處的環境不對勁,為了不暴露口音和說話的問題,不暴露他寫字與眾不同,所以全用病情來掩飾住了。

    十四年,確實足夠他變成另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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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之後呢,發生了何事?”

    “他康復後不久,他家娘子積勞成疾過世了。都說是他重病,他家娘子照顧一家老小又得照顧他,這才被拖垮了身子。他很是傷心,在他娘子下葬之日當眾宣佈他此生不再娶。”

    蘇小培點點頭,真是好,一點破綻都沒有。他娘子也死得太巧了。

    “他娘子死時,女兒已十二,十四那年,他便將女兒嫁了,如今外孫兒都十一了。他忙於公務,與父母女兒皆不親,與親家也鮮有往來。獨居,獨來獨往,平素打交道的都是同僚屬下及案犯,平洲城裡百姓都知道,城中捕頭杜大人最是剛正不阿,鐵面無私,任何想找他討個人情攀個關係的,都不會成。總之,名聲可是好得很。”

    “且他有升職掌權機會,他皆放棄了,只願做個捕頭,保平洲城一方安寧,城中百姓人人誇讚,是嗎?”

    婁立冬連連點頭:“姑娘鐵口直斷,還真是沒錯,這平洲城的城官都換了三個了,只他這捕頭之位沒動過,有傳言朝廷念他破案奇效,讓他升官調任,遭他婉拒。有他在,這平洲城確是安安穩穩沒出過大岔子,就連武鎮這頭不好管的,也井水不犯河水,鮮少有教平洲城城衙頭疼的事。”

    “直到如今。”蘇小培皺眉頭,直到她出現了,這太平就沒有了。她又想起那兩個無辜被殺的姑娘,心裡頓時躁鬱起來。

    婁立冬這頭沒什麼太重要的消息說了,只道曹賀東和顧康酒樓吃酒那次沒查出什麼大消息,酒樓裡的人也吃不准誰人進出,他家兄弟也沒好多問。話到這蘇小培坐不住了,她腦子裡亂糟糟的,全是杜成明那古怪的穿越時間。

    她進了裡屋,磨墨執筆,在紙上畫了兩條線,一條是現代的時間,一條是這裡的時間。兩頭的時間並不是對應的,這個她在玲瓏陣時就明白了,但這時間跨度比她想像的還要大些。程江翌比她早一個月穿越,卻跳到了十四年前去了。他人格改變,冷漠,殘酷,控制欲超強,但有個很好的職業為他提供了掩飾。他急需得到這個世界的認同,官場上的成就不能滿足他,那些都是小兒科,他所求不在仕途,那些事情於他而言不夠刺激,他喜歡領袖的感覺,喜歡別人依從他的指導,屈服於內心的邪念,他喜歡誘導別人的邪惡,控制別人內心的感覺。

    蘇小培筆尖上的墨汁滴在了紙上,暈開了一個黑點。蘇小培覺得心裡的壓力也如那個黑點一樣,越染越大。她盯著那個黑點看,找不到頭緒,若在現代,她可以將這罪犯心理畫像提交給警方,警方會有科技手段查出那女屍遇害的線索,指紋、DNA、監探錄影,還可以把疑犯抓回來審訊,擊破他們的心理防線讓他們交代實情。可是在這裡,她只有罪犯心理畫像,她推斷得出他是誰,但她拿他沒辦法。

    正發呆,屋門被咚咚輕敲了兩聲。蘇小培抬頭,看到是冉非澤。她看看屋外,婁立冬已經走了。

    冉非澤走進來,低頭看看她桌上那張紙,兩條橫線,上面幾個點,另有一條短直線把兩條橫線連了起來,還有一條斜斜的長線也將兩條橫線連了起來。

    “何意?”他問。

    “這是我過來的時間。這是程江翌過來的時間。”蘇小培指著那圖解釋。

    冉非澤點點頭,拖了椅子坐她身邊。“你沒想到他只比你出發提前了一會,卻來了這般久。”

    “我覺得我得回去問問。”

    “問何事?”

    “問問月老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時間範圍他們不控制的嗎?那這麼說如果他是到了未來怎麼辦?比如比我晚了五十年之類的,那怎麼辦?月老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沒告訴我。還有程江翌的資料,我是不是漏掉了什麼?他是工程師,是商人,就算人格改變,他的心理控制應用得這般好是怎麼做到的?我先前收集到的資料裡,並沒有聽說他有這方面的專長。事實上,他更喜歡開發和創造,管理和控制他是交給他的合夥人......”她說著說著閉了嘴,因為她看到冉非澤的臉色很不好。

    “這些都無妨,你就且說說,你打算如何回去?”冉非澤沒好氣。

    蘇小培徹底閉嘴了,她能怎麼回去,要是來去自如,她就不愁了。

    “不是說你死了就回去了嗎?怎地,你打算弄死自個兒?就因為那個他娘的禽獸比你早來了十多年?”冉非澤一臉的不高興,“你且說說,打算怎麼個死法,需要何種兵器,我都給你鑄。是不是還要我守著你的屍體,替你驗證一下你的屍首會否憑空消失,還是說會有黑白無常用鎖鏈將它拖走......”

    “黑白無常不是鎖魂的嗎?”蘇小培小小聲辯,雖然她看的閒書不多,但是這種能算得上“常識”類的傳說她還是知道的。

    冉非澤一瞪她,她立馬又閉嘴了,想想又開口:“我就是說說,哪能真回去啊。誰也不想死的是不是?我可怕死了,要不當初付言那般嚇唬我我怎麼會怕成那樣呢?對吧!”抿抿嘴,再拍拍馬屁:“我膽子可小了,虧得有壯士在呢,我真的怕死,不敢死的。我是個正常人。”

    “正常這事與姑娘能沾著邊嗎?”冉非澤不吃她這套,撒嬌都不會,狠狠剜她一眼。

    這麼凶呢。不正常就不正常吧。蘇小培轉頭,放棄安撫壯士大|爺了。

    “你若是死了,我便打斷你的腿。”冉非澤惡狠狠的,她不理他了,他更氣。還說她是正常姑娘,正常姑娘是這般的嗎?正常姑娘這時候該偎過來抱著他的胳膊嬌|聲道“莫惱莫惱,奴家定不敢的”之類的吧。冉非澤想了想,怪噁心的,他也不受用這般的。他咳了咳,被自己噁心得不氣了。

    轉頭看了看蘇小培,她盯著那紙看,他拿過了筆,在紙上畫了個圈,又畫了兩點。

    “何意?”蘇小培問。

    “這是你我。”他點了點那兩個點。

    “這是武鎮。”他指的是那個圈。“這裡是平洲城的地頭,是杜成明的地頭。我們在這,便在他的勢力範圍內,他的幫手,我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再者,你的顧慮是對的,他殺人,是想給你看的。”

    “所以,我們該出去。”蘇小培懂他的意思。

    冉非澤點頭:“你病了,病得重,心病難醫,我要帶你回甯安城安養,那裡是你熟悉的地方,有朋友,比這處打打殺殺的強,是個休養的好地方。”

    “合情合理。”

    “這事不用瞞,與秦捕頭杜成明這些人都明明白白地說,杜成明一看還真把你嚇走了,估計一時也不會再下手殺人,你不在了,他殺給誰看?”

    “他定是還有後著。”

    “到那時再說。我們先回甯安城,從羅靈兒查起,從甯安城府衙裡的奸細查起。這般,脫了杜成明的掌控,事情會更好辦些。杜居明弄了兩樁血案,如今困得他脫不開身,這便是我們的時機。”

    蘇小培覺得有理,亂糟糟的腦子忽然順暢了起來。她是被穿越不穿越,時間長和短框住了,冉非澤旁觀者清,他說得對。“只有杜成明一夥的才知道我死而復生,不相關的人以為我是被劫走了。還有還有,羅平犯案的石頭鎮離甯安城不遠,離這武鎮卻是兩個方向,他說教導他的那人易容,表示那人對自己並無太大信心,他只是有樣學樣,想用杜成明的那一套為己用,揀了個以為好下手的練練,所以,要查那人,到甯安城更方便。杜成明被困在這,就算同夥要向他報信,一來一往,他的處理時間也不會太快。”

    “所言極是,姑娘趕緊接著臥床不起吧。我今明兩日該就能把兵器鑄完,接著便會向杜成明和各派友人告辭。”

    “今晚你還要去?”

    “自然。”他可是著急得很,趕緊讓她有個防身之物才踏實。

    “我不能跟著嗎?”

    “不能,你重病呢。”他也是很不情願的,讓別人守著始終不如自己守著踏實。

    “那你還帶十八去?”

    “有人幫忙自然快些,十八確有兩手,是個好苗子。”

    “你這樣讓人家做苦力佔便宜,合適嗎?”

    “他才佔便宜了。”沒拜師沒奉茶沒給錢銀,白學了本事。

    “別把十八帶壞了。”她是真心實意的。

    “姑娘這心操的,怎地不掛心別的。”她到底懂不懂得討男人歡心呢,不對,討他的歡心便好,別人的不用管。

    “別的也掛心的。”

    “何事?”他給她搭的臺階多好啊,這時候聰明的姑娘就該答“掛心你累著了”之類的吧。

    “壯士。”蘇小培忽地討好的笑,對他道:“壯士沒再惱我了吧?”

    “怎地?”

    “那杜成明聽到我們要走,定會再來探望我的,壯士不會挑那時候喚我喝藥吧?”她眨眨眼,“我們醜話說在前頭,壯士定不能這般對我。”為了演戲,他們找來了大夫開了藥,每天都按時候煎好了,但她沒有喝。冉非澤這傢伙不會因為她沒哄他開心報復她一下吧。若有杜成明盯著,她死也得把藥喝了才行。想到中藥的苦和臭,她的臉都擰巴了。

    冉非澤學她的樣子眨了眨眼,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聲音柔得能滴水:“心肝兒,你若柔情待我,我定也會體貼入微的。”

    啥?蘇小培打個寒顫,壯士先生鬼上身了。

    冉非澤一本正經,相當無辜:“那日問你你家鄉表示親近的話用這兒的話如何說,你想不出來,我教教你,親近的,可喚心肝兒。”

    蘇小培抖抖胳膊,用力搓了搓:“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壯士下回莫要如此吧。”

    “雞啥?”又有新詞?

    這怎麼解釋呢?蘇小培憋半天,努力醞釀,硬是成功用嬌|聲擠出一句:“奴家汗毛直豎啊,壯士。”

    冉非澤瞪她,瞪著瞪著,可是那笑繃也繃不住,一指頭戳她腦門:“頑皮。”

    蘇小培一本正經:“總之不能趁機拿苦藥報復我。”

    壯士先生點頭,其實他哪捨得,想都沒想過,他家姑娘不愛喝藥,他知道的,喝吐了還不是他來收拾,吐病了還不是他來心疼,這沒良心想沒想過。真是太多疑了,怎麼能懷疑他呢。

    “也不能再說心肝兒了。”

    他又要憋不住笑了,“那,心尖尖兒呢?”

    “奴家不喜聽。”奴家的臉好嚴肅。

    “好吧,好吧。”壯士應得勉強,“既是小娘子如此說了,在下應允了便是。”

    他裝模作樣的扯著調子,把蘇小培也逗笑了,伸手拍他:“好討厭。”

    哎呀,哎呀,他家姑娘撒嬌是說討厭的,這嬌撒的,讓人通體舒暢啊。

    忍不住揉她腦袋:“心肝兒。”

    “喂。”害她雞皮疙瘩又起來了。

    他哈哈大笑,拉過來啄她唇上一口:“害,心尖尖兒。”

    “討厭。”用力拍他一下。

    哎呀,好舒暢,舒暢得他要把她抱懷裡來。為何她的家鄉問好是說“害”呢,若是誰要害他的姑娘,他定是不會放過的。

    兩日後,冉非澤按著計畫好的說辭向各派和杜成明告辭,要帶蘇小培回甯安城養病。杜成明果然來探望了蘇小培。蘇小培臉色依舊慘白,老大夫也說她內鬱難散,當舒解舒解。

    沒人阻攔他們,因沒有任何理由不讓他們走。各派好友倒是送了些禮,吃的用的消遣的,讓他們路上多保重。秦德正帶著白玉郎和劉響也與冉非澤他們一道走,他們畢竟是甯安城的,凶案一事與蘇小培有關,杜成明建議他們還是跟著一道照應好些,他這處的案子自有平洲城衙來處置審辦。

    “後會有期。”離開的時候,杜成明來送他們,這般對蘇小培說了一句。
第94章

    蘇小培上路了。武鎮似乎一下子清靜了下來。

    佈告牆處還偶有人溜達,看一看是否還會有古怪的留信,各門各派原先盯著冉非澤小屋動靜的一下沒了事可幹,那什麼根據蘇姑娘推斷查找可疑幕後人的事也隨著蘇小培的離去有些不了了之。兩個冤死的姑娘命案被移到了平洲城偵辦,也與這武鎮似乎關聯不大了。總之,武鎮的江湖漢子們一下子覺得清閒起來。

    杜成明在蘇小培離開的當天也離開了武鎮,回到平洲城的居處坐下沒多久,有人悄悄來訪。

    那是神算門掌門顧康。

    “先生。”顧康小心掩了行蹤,沒讓人發現。進了屋後施了個禮:“先生留書,教我提前到平洲城等,不知何事吩咐。”

    “蘇小培今日離開武鎮,說要回甯安城養病。她表面服了軟,我卻不信她膽小到這地步。裝得太過了便假了。”

    顧康皺了皺眉,不明白這與他有何關係。他應了一聲“是”,道:“甯安城也有我派別院,我教人盯著他們便是。”

    杜成明沒接他這話頭,卻是說:“她以為她避開了,這事便能暫時平息,真是有些傻氣了。”他想了想,笑笑:“甯安城是她住過最久的地方,她還在那任了差事,就她而言,她覺得那處更安全,她去那也定是有些打算的。”

    顧康沒接話,只等著他往下說。結果杜成明話鋒一轉,卻是道:“顧掌門,九鈴道人走了,你這頭行|事都自在了?”

    “有些門徒總還提起他,但也無大礙,我才是掌門。”顧康想起九鈴道人的專橫,想起他對自己這掌門指手劃腳,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他走了,還真是好。

    杜成明道:“原本若是按計劃走,九鈴道人罪責確定,你這個掌門便自然是人心所向,可惜,這事最後毀在那蘇小培手上。不過他終是去了,你自己好好掌握,神算門全是你的。”

    “謝先生指點。”顧康謝過,當初沒有直接暗殺九鈴道人就是為了讓他身敗名裂,他這掌門好在門中立威,如今雖未全依計畫走,但好在阻礙已除。這杜成明確是有兩手,他能坐上這掌門交椅也靠他指點,讓九鈴道人對他觀感,扶他上|位,確是高招。而他只是個小小捕頭,對自己並無威脅,他所求不過是武林中人少惹麻煩,他捕頭之位坐得安穩些,也求武林各派給他個照應,這些都是小事。顧康自認是個聰明人,杜成明這人,你捧一捧他,幫他做些事,便能從他那占到些便宜。就如同這次殺九鈴道人,若不是他來籌畫安排,各派一起合謀動手,不能教九鈴道人死得這般乾淨,沒人會懷疑到他神算門身上。

    顧康對這樣的聯手很滿意。大家各有所需,互不相欠。杜成明這個人,他是服氣的,他是想好好網羅著他,為己所用。

    “顧掌門,你的門徒遍及天下,有件事,確實需要你來辦方才能成。”杜成明取了紙筆,寫了一個名字遞過去,“在甯安城附近,找一個叫這個名字的。找到了告訴我,我再做安排。”

    這是小事,顧康接過了,一口答應。又再道:“我遣人盯著蘇小培,可好?”

    “不必。自有人去盯她。顧掌門門下太過顯眼,怕是她會疑心。”

    “那......”顧康看了看手中這名字,“尋這人急嗎?還需做何事?”

    “急倒也是急的。”杜成明看著顧康,“可以先找著,何時用卻是要看蘇小培了。她以為她跑掉了,待發現根本逃不出恐懼的五指山時,那時才是真有趣。可惜,這回怕是不能看到她的表情了。總寫那樣的信沒啥意思,她是想不到我會換換招。”杜成明想像著蘇小培的表情,彎了嘴角。

    “那姑娘古怪,畢竟是隱患。”顧康想說還是殺掉妥當,但話到嘴邊,想起之前有人殺過這蘇小培,結果被杜成明暴怒之下處死。這聯手的人裡,人人收到消息,莫殺蘇小培,怎麼折騰折磨都好,莫殺她。

    樂趣,這是顧康體會到的,杜成明要的是樂趣,與他們這些人不一樣。也這是顧康覺得服氣的地方,這得多灑脫才能不求名利,還指點教導了他們不少事。

    杜成明看著顧康笑:“顧掌門,我與你們都傳了信,先前也不止一次說過了,殺人太容易了,三歲孩童都能殺人,所以殺人不是什麼本事。讓對方死,還能為己所為,對己有益,這才是殺人的目的。若是殺了人卻不得趣,豈不是白費力氣?要殺,便要殺出好處來。”控制人心,毀其心志,這才是真本事。這些莽漢怎麼會懂?

    “先生說的是。”每次杜成明說這般的話時,顧康就覺得血在燒,有些興奮。他覺得很對,非常對。

    蘇小培這一路也在琢磨杜成明的話。

    “後會有期。”他說得太自信了。

    她為了裝病,這一路躺馬車上睡啊睡,差點真睡出病來。但也有了許多空閒琢磨。再縝密的人,遇事也經不起挑逗,無法控制自己。杜成明就是這樣的。他要挑釁,可以寫普通的公告,寫普通的信給她,但他偏偏不在乎暴露自己的身份要寫英文,這是顯擺,無法抑制的張揚,那種我知道你的底細來歷的噁心張揚。那句“後會有期”也是如此。他完全控制不住地急切地想要告訴她,他沒打算暫停。

    趁著晚上入住客棧的時候,蘇小培與冉非澤說了杜成明這人個性分析及從語言表現上得來的行動結論。“他知道我們的打算,他一定是還有所安排。會不會在甯安城又有屍首等著我們?”

    “他不會這般莽撞,甯安城可是我們的地頭,他要再犯命案可不是這般容易掩過去的,他現在才開始與你交手,剛得些樂子,沒必要冒險將自己暴露了。他就算有安排,也不會這般快。”

    “可別忘了甯安城府衙裡有他的人。”

    “那處是有他的人,身份上用來盯我們的梢也最是恰當,比找什麼神算門別院或是其他武林門派的人強。”

    “嗯。”蘇小培點頭。

    “所以這般更好,正中下懷。”冉非澤笑笑:“那人定會圍著我們打轉,這般就更容易找了。”

    兩個人忽然對視一眼,心中有了個懷疑的對像。有個人,每一次事情發生時他都在,杜成明最後還算是幫他製造了機會讓他在。

    蘇小培看了眼冉非澤:“你想到什麼了?”

    “當說何人何事。”

    “你想到何人何事了?”都什麼時候了還跟她計較說話,能聽懂就好了嘛。

    “想到的定是與你一般。”冉非澤賣關子。

    “那是哪般?快說。”姑娘忍不住凶巴巴了。

    “你猜。”還要再逗逗她才歡心。

    可惜蘇小培不經逗,白了他一眼轉身去鋪床:“沒話說就走吧,夜深了,該睡了。”

    “哎,你當真是不得趣的。”冉非澤一臉苦惱。

    “我多得趣啊,沒看變|態殺手們逗得我一個勁開心呢。”蘇小培越說越來氣,圈圈叉叉的,這些敗類人渣,她非得收拾他們了,然後回去把那死月老罵一頓,還紅線呢,還緣定之人呢,紅線綁著這種人渣不如綁頭豬啊。他當她蘇小培是腦殘嗎,會跟這種人緣定?寧可幾世孤苦無依感情無歸都不屑緣定這種人好嗎?

    “好吧。”冉非澤歎氣,看蘇小培真生氣了他也不敢再鬧她,幽默感沒被對方感應到也是很受傷的。他說了一個名字。蘇小培沒什麼感情的點頭,很平淡地應:“知道了,確是與我想的一般。”

    “哎,你怎地還板臉。”

    “不是生你的氣。”

    “那事情更糟了,生了別的漢子氣,我頗有些失寵的感覺。”真是哀怨得可以。

    蘇小培憋著氣,但終是被他逗笑。她順嘴把剛才想的說了,冉非澤更哀怨了,皺著一張臉:“我本該表表決心願與姑娘紅線相牽,可姑娘想著綁頭豬,我若是說我願是那頭豬,實是太卑賤了些,姑娘快換個想法,綁條龍啥的我也就勉強接話了。”

    蘇小培又是氣又是樂,想笑又不想笑,憋得氣跌坐在床沿。冉非澤也是忍笑,過去坐她身邊,將她攬著。蘇小培把頭靠在他的胳膊上,為著他們無法紅線相牽傷感起來。

    “小培,莫傷心。”他拍拍她的腦袋。

    “嗯。”

    “我們如今能在一起,也定是老天註定的,誰知道最後結果怎樣呢?程江翌變成了惡賊,與你水火不容,也許紅線念我情深,悄悄地綁上了我也未可知。”

    “嗯。”

    “既是不可知,便先莫想它吧。先想想眼下狀況如何應對。”他沖她眨了眨眼睛:“我有個想法。”可以刺探刺探。

    “我也有。”需要印證一下懷疑。若不是,也好快點定另一個目標。

    幾日後,離甯安城很近了,蘇小培的身體也在離甯安城越近的時候越來越康健了,只她一直抱怨睡不好,惡夢。

    那日,大家騎著馬正走著,馬車裡蘇小培忽然一聲驚恐地尖叫。冉非澤嚇了一跳,過去揭了車簾布,白玉郎和劉響也趕緊湊了過去。車裡,蘇小培猛地坐了起來,一把拉著冉非澤的手。

    “羅靈兒,羅靈兒......她找我......”

    幾個人都驚訝,可蘇小培語不成聲,竟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是做惡夢了?”白玉郎問。

    “羅靈兒如何?”劉響問。

    蘇小培大喘氣,看看冉非澤又看看白玉郎和劉響,好半天才擠出話:“這叫托夢嗎?”

    秦德正在前頭也發現後面不對勁,策馬回轉過來,正聽得“托夢”這句,皺了眉頭問:“怎麼了?”

    蘇小培搖頭,不說話了。白玉郎抱怨:“哪有這般吊胃口的。”劉響沒吭聲,但臉色很不好看。秦德正看看大家,猜到怎麼回事了,便道:“好了,好了,休息一會。蘇姑娘也別總躺著,下來走走,松松筋骨。你們散了吧,莫瞧熱鬧。”

    冉非澤把蘇小培扶了起來,讓她下車走動了走動,待她精神好些了。白玉郎又跑過來問八卦:“大姐大姐,你夢見啥了,羅靈兒找你索命了?不對啊,是她自己說殺了你的,你該找她索命才是啊。”

    蘇小培沒忍住的樣子,跟他道:“她是找我索命,她讓我教她如何還陽。”

    白玉郎哈哈大笑:“她把自己了斷了,還要還陽,哈哈,這般麻煩啊,弄死自個兒再讓自個兒活過來。”他哈哈笑,還拍走過來聽熱鬧的劉響的肩,“響哥你說,是不是麻煩啊。”他轉向蘇小培又道:“大姐,你是被旁人喚妖女喚多了,真當自個兒有本事死而復生啊,真是的,居然夢見這個。你想想啊,就算你有這本事,羅靈兒都沒在武鎮,沒在玲瓏陣,怎會知道你會還陽。”

    “若是她殺了我的便能知道了。”蘇小培正經臉道。白玉郎正欲咧嘴繼續哈哈笑,被蘇小培這一句話噎了回去。他想像了一下,頓覺汗毛直豎。“大姐你這鬼故事說得忒是嚇人。”

    “膽子這般小還當捕快。”蘇小培繼續嚇唬他:“你若是惹我不高興了,我便叫羅靈兒找你去。”

    白玉郎哇哇叫,批評蘇大姐不仗義,劉響卻是默默地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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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惡夢做了一次,又來了第二次,接著又有了第三次。到了甯安城的時候,蘇小培已被嚇得不輕。她不願住回府衙後面的那個小院,當然也沒人要求她回去。冉非澤要帶她住客棧,秦德正卻說府衙那條街尾有間小院空著,他離開時知曉的,這會不知有人住沒,若是還在,可以住那去。

    一行人直接將馬車趕到那院前,一問,居然還空著。小院不大,三間屋子,有廚房,正合適。離府衙也不遠。冉非澤當即決定租下,秦德正很熱心,道府尹大人也一直惦念著蘇師爺,如今蘇小培歷劫歸來,大人也一定很開心。那師爺之位,定是還給蘇小培留著呢,願蘇小培願意,他去與大人說,讓蘇小培上工。薪資待遇照舊,租屋和平日飲食花度,也可以算衙門的。

    白玉郎在一旁聽得嘀嘀咕咕,說大人們都偏心,明明他幹活也很是上心,卻從未給他漲過月錢。

    劉響回他:“你缺月錢嗎?就算給你漲了,你那月錢也不夠你買一身衣裳的。”貴公子來搶小捕快的職位已經讓很多人咬牙了好嗎?還嫌棄月錢。

    “我最歡喜捕快衣裳了,不用買新衣。”白玉郎振振有詞。

    “你有人家那本事嗎?”秦德正一句話便把白玉郎噎回去了。

    蘇小培看了看冉非澤,他道:“你先養好身子再議吧。這天天惡夢的,睡不好沒精神,如何當差?”

    蘇小培忙點頭:“要不,我們去常府走一趟,問問羅靈兒的墳立在哪兒了,我去瞧她一瞧,看她究竟有何怨氣。”

    “大姐你還能瞧墳瞧出怨氣來,照我說,你去廟裡請老和尚做做法事更妥當些。”

    蘇小培咬咬唇,憂心忡忡,猶豫了好一會:“先去瞧瞧再說。”

    如此蘇小培便安頓下來。秦德正等人自行回了府衙安置,蘇小培稍做休息,吃了飯,便由冉非澤領著回了一趟府衙,與當日同僚們見了面行了禮招呼。大家見到了活的蘇小培都很是驚奇,皆說那一屋子的血,她居然活著真是命大。

    蘇小培應酬了一圈,又去見了府尹大人。府尹與她好一頓安慰,直道回來便好,又說了一番秦德正說過的那話,若她養好了身子願意回來,還讓她做師爺。蘇小培趕緊謝過了。

    這一通敘舊竟也花了好半天,蘇小培冉非澤被眾人留了飯,吃飽喝足終於得以回到居處。臨走還把蘇小培當時留下的東西書冊等都領回去了。

    回到屋裡,蘇小培沒顧上清點她的東西,只捧著暈沉沉的腦袋:“這裝病裝得都快真病了。”

    冉非澤過來伸手壓住她頭上幾處穴,輕輕按摩了一會,問:“頭疼?”

    “不是該先問疼不疼再動手的嗎?”

    “活血通脈,還要問一問?”彈她腦門一下。

    蘇小培痛得差點跳起來,一下清醒多了。

    “如何?”他拉了椅子坐她對面。

    “暫時沒看出頭緒來。但若真是劉響,他定會想法拉些同夥的。”

    “秦捕頭呢?”

    蘇小培皺了眉:“你懷疑他?”

    “你想想杜成明網羅的那些人,不是掌門便是大弟子,單槍匹馬的小嘍羅對他何用?劉響是有些古怪,你遇害的那天也是他守夜,這當然不得不防。只是他不過是個小捕快,杜成明山長水遠控制他,有什麼好處?缺雜役嗎?”

    蘇小培想了想:“你說的有理,但我未看出秦捕頭的可疑之處來。”

    冉非澤聳聳肩:“我只是懷疑可以懷疑的。小心些總歸無錯。”

    蘇小培沒說話,冉非澤看了看,摸|摸她的頭:“秦捕頭與你爹一般年數嗎?”

    “差不多。”蘇小培沒什麼精神。

    “你想到你爹了?”

    “他確是與我爹一般,兢兢業業,很認真,很喜歡做員警。”

    “捕快。”

    “嗯,很喜歡捕快這份工作。”蘇小培下意識地看了眼床頭方向,那裡沒有床頭櫃,更不可能有爸爸的照片。

    “我知道秦捕頭也一直很照顧你。”

    蘇小培點頭:“我知道了,壯士。我不會移情作用而疏忽的,我是說,不會因為這些而掉以輕心。雖然我真的不願意是他,其實衙門裡的各位兄弟都不錯,劉響對我也很是不錯。我明白的,壯士。”

    “那好,早些睡。明日我去衙門讓他們找人領我們去常府,就說無親無故沒由來地上門拜訪不合適,怕常府不招呼。衙門裡的有心人,自然會主動幫忙。我們依計行|事,慢慢來,自然會讓他們露馬腳的。”

    蘇小培應了。夜裡早早睡下,卻沒怎麼睡著。回到故地,她腦子有些亂,想到了當初在甯安城的日子,想到她在府衙的工作,這裡頭,有杜成明的人。她也是在這裡收到的英文信。那時候杜成明在哪兒?這麼遠,他把信遞過來讓人丟給她看嗎?她想到那天夜裡劉響沒事人一樣的表情,他還問她發生了何事。

    蘇小培翻個身,閉上眼睛,武鎮裡無辜冤死的那兩個姑娘浮上腦海,配上劉響那一句“發生了何事”,蘇小培覺得心裡很不好受。

    第二天,蘇小培精神萎靡地起床,冉非澤摸著下巴看她半晌:“姑娘越發入戲了。”

    “這般狀況不是應該表現出心疼嗎?”

    “我表現得心疼些姑娘受用?”

    “大概不會。”她正心煩,沒心情受用。

    “那我待姑娘受用時再心疼。”冉非澤一本正經,卻是教蘇小培笑了。真討厭啊,討厭得她都精神了起來。

    兩人一起吃了早飯,冉非澤按昨日說的去府衙招呼了一聲,秦德正忙公務脫不開身,白玉郎很不仗義地不願去,倒是劉響答應下來,領了另一位叫李木的官差陪他們去了。

    常府見得他們來,很是驚訝。尤其見到了蘇小培,更是嚇了一跳。羅靈兒的遺書他們當然也是知道的,那上面明明說她殺了這蘇姑娘,如今大活人就在眼前,自然是出乎意料。

    雙方一陣客套,常家對蘇小培不敢怠慢,又是請座又是奉茶,對她提的問題都一一答了。常君更是接到消息後從鋪子返家,趕來招呼。蘇小培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被問到羅靈兒的遺書,她道:“我正是為此而來。羅姑娘的遺書蹊蹺,我明明未死,她為何要背這殺人罪名?”

    一屋子人均是不解,蘇小培看了眾人一圈,又道:“我懷疑,羅姑娘是被人所害。”

    常府人無不大吃一驚,劉響皺了眉頭,“蘇姑娘。”她要來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蘇小培沖他擺了擺手,示意稍安勿躁。這時常君問:“會是被何人所害?”

    蘇小培搖頭道:“我也未知。只是我當初被人劫走,兇犯未明,而羅姑娘在外地過得好好的,突然死了,還冤枉自個兒殺了我,這裡頭自然是有蹊蹺的。也許我們牽扯進了同一件事。我今日來,便是想看看羅姑娘生前居處,再去她墳上瞧瞧。”

    一番話合情合理,常家忙應允了,帶著蘇小培看了羅靈兒的房間,常夫人很是唏噓:“靈兒這屋子,我們一直未曾動過。”

    蘇小培點點頭,認真看了一圈。松竹屏風,矮樹盆景,藍邊的床帳緯布。蘇小培細問了問羅靈兒的日常,又問了些羅奎入獄後羅靈兒的言行舉止等,正說著話,忽地窗外人影一閃,依稀是位年輕女子身影,蘇小培嚇了一跳。其他人也看到了,膽子小的丫環甚至叫出聲來:“表小姐。”

    冉非澤迅速擋在了蘇小培的面前,而常君和劉響同時追了出去,卻沒看到人。兩個追出一段,常君抓了個路過的僕人問可見著何人,那僕人一臉驚訝搖頭。

    常君眉頭皺得死緊,有些尷尬,與劉響道:“許是我眼花了。”

    劉響沒吭聲,但臉色也不好看。若只他一人看到便是眼花,怎地好幾人都看到了。

    待回到屋裡,大家都有意避了這事不談,但李木已有些心裡發毛,問:“那墳,還去嗎?”

    蘇小培還是去了。墳收拾得很乾淨,旁邊綠地上還開些小花,很是漂亮。蘇小培與眾人一道向墳行了禮,然後說她想在這獨自坐坐。大家面面相覷,但還是退得遠遠的。在山頭的亭裡等她。

    大家看著蘇小培盤腿坐下了,挨得墳很近,似乎在說著什麼,說幾句,停一停,說幾句,停一停,好像與墳聊天似的。膽小的丫環不敢看,頭撇一邊去了。李木忽指著墳邊的竹林“啊”地驚叫一聲。那林子裡,恍惚站著一個女子身影,身形苗條,青衣青裙,站得遠,看不清楚樣貎,但卻與常府中羅靈兒窗外一閃而過的身影很像。她似乎正低頭看著蘇小培,而蘇小培渾然不覺,還在與那墳說話。

    冉非澤足尖一點,便朝蘇小培的方向趕去。他奔至一半時,驚動了那林中女子,那身影嗖地一下消失了,就如出現時一般突然。眾人全都白了臉,而後看到冉非澤趕到蘇小培身邊,一把將她拉了起來。他與蘇小培說著什麼,指了指竹林中那女子的位置,而蘇小培似乎很茫然,搖頭。

    之後兩個人似乎吵鬧了幾句,冉非澤很不高興,背著手,領著蘇小培回到了山頭的亭子。蘇小培回來了還在嘟囔:“大白天,哪來的鬼,你也太誇張了。”

    冉非澤猛地轉身:“還鬧是不是?任性。以後不讓你亂出門了。”

    蘇小培撇嘴不說話了。

    大家不好再說什麼,方才那情景也確是有些嚇人,乾脆收拾好了東西,打道回府。

    蘇小培和冉非澤回到了居處,請了劉響李木進屋喝茶,謝謝他們辛苦相陪。還沒聊幾句,白玉郎跑了來,他是來湊熱鬧的,打聽他們今日都見著什麼了。聽李木繪聲繪色說了一番今日情形,他連聲慶倖自己沒跟著去。

    蘇小培看著他身後,忽喊:“羅姑娘。”

    白玉郎“哇”的一聲大叫跳了起來,回頭一看,什麼都沒有。他氣得跳腳,卻不敢罵戲耍他的蘇小培,因著冉非澤正沖他瞪眼。白玉郎不服氣,憋了半天,只能道:“大姐莫要如此。”

    劉響也道:“姑娘莫要如此玩笑,對死者豈是不敬。”

    蘇小培掃他一眼,端正了臉色,放下手中杯子,咳了咳:“我與諸位大人說正事。”

    “大姐突然正經起來與鬧鬼一般嚇人。”白玉郎嘀咕著,被李木拍了一掌。

    蘇小培道:“這鬧鬼,定是假的。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老六說得對,我許是因為這段病得慌,加上又回這甯安城,回到我遭劫的地方,容易聯想到羅靈兒,故而惡夢。今日在那常府,也有丫環說自羅靈兒屍首送了回來,她夢見過表小姐。但我們都知道,這世上是沒有鬼的。”

    白玉郎搖頭,似在說他不知道。李木又拍他一下。

    蘇小培不理他,接著說:“今日我們見到的,定是有人裝神弄鬼。”

    “為何?”李木問。

    “因為羅靈兒有冤。她是被人所害。”

    劉響皺了眉頭:“姑娘此話怎講?”

    “羅奎死後,按理羅靈兒沒了親人,該是更得依仗常家才是,可她離了常家,去了路途頗遠的平洲城安身。這是為何?雖爹爹犯了命案,事又因她而起,但她身無長物,又是個姑娘家,去平洲城孤苦無依自然不如留在常府好。今日我們也見了,常府裡的人都不是刻薄的,對她還不錯。所以,她舍常府去平洲城,定是那裡有讓她更信任,覺得更可託付的人。”

    這個推斷頗合理,眾人點頭。

    蘇小培繼續道:“那個人,定是在甯安城認識的,羅靈兒一直未離過這城,而如此信任的人,定不會萍水相逢,只一面之緣。所以,該是相熟相處過頗長的時日。她到了平洲城,確有人照料她,我想應該不會是甯安城這邊的舊識,而是舊識託付的其他友人。但羅靈兒死時,那舊識應該在,也許死前他們相處了一段,因我看到羅靈兒的居處,擺了花草。她在常府的房間,多是松竹青木,她喜歡藍青之色,而她在平洲城時,父親剛過世不久,她必是心鬱悲痛,又哪有閒情擺|弄花草,那屋裡的花,定是有人送的,希望能讓她看著開懷些。可惜,這些花草並未救得她的命。”

    她歎了氣,又道:“在那墳前,又有同樣的花兒種在一旁,那定是那位舊識憐她喪命,以花述情,陪伴於她。”

    “那與鬧鬼有何關係?”白玉郎問。

    “你們想,有位關心她的舊識,必是知曉她不會自盡,肯定欲尋機會為她伸冤。她遺書寫殺了我,是為這個自盡的,但我未死,今日又自己送上了門,那遺書上尋死的理由自然不對。今日又有兩位官差一同前往的,就對欲訴冤的那人來說,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只要在窗前晃一晃,又尾隨我們去墳地,借著我單獨與羅姑娘說話的時機,再嚇唬嚇唬大家一下。你們想,若是要嚇唬我的,怎地我未瞧見?她該是撲到我這頭傷我才對,是吧?”

    沒人應話,誰也沒遇到過鬼,不好答。

    蘇小培想了想,道:“我想,過不了多久,這鬧鬼的事便會在城裡傳播開,定會有傳言說羅靈兒是冤死,故而冤魂不散。傳言鬧大了,衙門管是不管?這便是那人裝神弄鬼的目的了。”

    大家都沒說話,蘇小培一邊說話一邊觀察,又歎:“羅靈兒這姑娘確是可憐的,生前不得所愛,父親慘死,她連個知心人都沒有,竟被逼到客死異鄉,那個對她有情有義的,竟是半點幫不上她。她的命沒了,這冤又如何了?”

    劉響臉色有些淒然。蘇小培默默喝了口茶,有時候,假話夾著真話,才是最讓人信服的。
第96章

    劉響回到了府衙居處,呆呆坐了好半天。他說不出心裡頭什麼滋味。

    應該心慌嗎?羅靈兒之死是會被有心人放大從而引起大家的追查然後把他牽扯出來嗎?畢竟甯安城與平洲城確是有些距離,他往返一趟花費多日,這時間確是會留下很大的疑點,但他們應該找不到證據。當差多年,他是知道的,疑點只是疑點,只要沒人承認,只要沒有旁的鐵證,疑點就只能是疑點而已。

    他覺得他不驚慌,可他今日看到了羅靈兒的臉。

    蘇小培說那個一閃而過的身影,那個在竹林現身似要對她說話的鬼魅是有心人裝扮的,可他知道他看到了羅靈兒的臉,雖然那人影閃得很快,但他確實看到了。

    其實蘇小培的話他不該多想,他知道。先生也囑咐過他,這個女人有些本事,她的話千萬莫多聽多想,謹防是套。一開始她說托夢什麼的,他確是警惕的,裝神弄鬼,想套他們的話,或者想讓他們帶話回衙門裡,讓可疑的人露餡,他知道這意思。他不怕,他看穿了她的意圖,他自然是有防範的。所以他沒有回避,他甚至想著他能時時跟著他們行|事當是不錯,這樣他能知道她想做什麼,他很警惕,他不怕中套。

    可今日|她行|事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她說羅靈兒有故人,那故人裝神弄鬼,那故人要為羅靈兒申冤。她推斷是錯的。沒有故人要為羅靈兒申冤,沒有人知道,除了他和先生。

    劉響有些想不通了。如果蘇小培要裝神弄鬼,她就繼續下去,用鬼魂之說來繼續嚇唬他們好了,可如今真有鬼魂出現,她卻說成是別人裝神弄鬼,是何意?

    她和那冉非澤都不是甯安城裡的人,他們在這沒有故人,除了衙門裡的人。衙門的人他都認識,沒人幫他們。所以蘇小培不可能這麼快找到一個女子來裝扮鬼魂出現在他們面前,就算有人願意裝鬼,又如何混進常府。他們追出屋子的時候,那個路過的僕人不可能什麼都沒看到。

    最重要的是,他清楚地看到那鬼魂生著張羅靈兒的臉。易容?可是蘇小培見過羅靈兒幾回,她能記得她長啥樣?要易容她根本做不到,難道,真的是羅靈兒?可是大白天的。劉響甩了甩頭,大白天,不可能鬧鬼。

    可是蘇小培就是死而復生的,他知道,她確實死了,而她再出現時,是活著的。若這世上真有還陽之術,恐怕只蘇小培能做到。

    劉響忽地跳了起來。還陽,死而復生。這蘇小培奇能異術,還不成是能通鬼神,有這些人相助?她要查案,難不成是想通過羅靈兒,她不會真招了羅靈兒的魂回來助她解開謎團,但她知曉靈異之事說不過去,無法當成證據,所以她故意說成是羅靈兒的故人,說成是故人要為她申冤。

    劉響在屋子裡走來走去,越想越覺得唯有如此才能說得通。

    如若真是如此,那蘇小培定是能從羅靈兒那知曉一切了,她定是知道他,知道先生,知道羅靈兒是如何死的。

    劉響這下子有些慌了,他看了屋子一圈,忽然覺得屋內突然冷了下來。真有鬼魂?可能嗎?

    劉響坐到了桌前,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攤開紙,擺好硯臺,開始磨墨,依著慣例,他要把這些事記下來,要告訴先生,向其他人示警。他很快寫好了,寫的過程便是梳理思路的過程,他覺得頭腦越發清明起來,過去那些鬧不清如何發生的事都找到了合理解釋——蘇小培不是常人,也許就不是人。她有奇能異術,所以她看一看現場就能知道這人是連環案犯,她跟你聊一聊就能知道你做過什麼,她定是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例如鬼,例如魂。她在武鎮的時候甚至還清清楚楚地描述出了先生的身份樣貌來歷,她那時甚至沒見過先生幾面,但他聽到她說的那人時,他便知道,那是指的先生。

    怎麼可能做到?就算見多識廣善辯人心如先生也做不到。所以這蘇小培定是妖的,付言定是看出了什麼,付言也一口咬定她就是妖。

    劉響把信寫好,折小了,然後起身挪開了桌子,打開了桌子後面的暗格,他看到裡面放著一封信,他把那封拿出來,把自己這封放進去。

    然後他把桌子擺好,把信打開了看。信是先生寫的,上面說了他的安排,他有些事差遣他去辦。劉響把信看完,都記好了,把信燒掉。然後他就坐在那想,先生錯估蘇小培了,他讓他辦的這些事有什麼用呢,又不能滅殺蘇小培,做的越多,就越給蘇小培機會抓|住他們,她可是有鬼妖相助的,只是依眼下的狀況看,她的本事也是有限,不然也不會這麼容易就被殺死了。把她留下始終是個禍害,她會揪出他,也會揪出先生。而他不想給她這樣的機會。

    他要好好想想,再好好想想,是聽先生的,還是依著自己的想法行|事。雖然他有些怕,羅靈兒沒聽話,所以死了。他呢?他身懷抱負,他自認出類拔萃,他有耐心夠隱忍,他的優點先生一眼就看出來了,他當真是識人有眼,是位伯樂,可他覺得先生對蘇小培確是錯估了。他這封信何時能到先生手上?還來得及嗎?穩妥些,他便該速速動手了。

    蘇小培也坐在屋裡在想,她盯著牆壁發呆。

    “你再不動一動我要當你的魂被勾走了。”冉非澤幹完活轉回來看,看到他家姑娘坐的姿勢與他收拾屋子前一般無二。“這牆生得俊俏?”

    “還好。”蘇小培答得一本正經。

    “俊在何處?”冉非澤也一本正經問。

    蘇小培看了他一眼,答道:“你這問題需要用腦子想,我腦子暫時沒空。”

    冉非澤失笑,擠到她身邊坐,攬了她的肩順手把她腦袋壓自己肩旁再用自己腦袋壓過去,頭靠著頭一起看那俊俏的牆。“我把廚房院子和屋子全都收拾好了,多勤快,姑娘快誇一誇我。”

    “壯士好棒。”

    “啥?”

    “壯士當真賢慧。”

    “......”冉非澤撇眉頭,“算了,下回換你去幹活,我來誇你。”

    蘇小培沒說話,她不喜歡幹活。冉非澤想想又道:“算了,這事恐怕難度也大,你幹活從未幹好過,我該找不著詞誇你,昧著良心說慌也太傷身。”

    “說謊就傷身?”蘇小培白他一眼,“那壯士能活到如今真是太不容易了。”這段日子天天陪她說謊,她看他說得也很起勁。

    “虧得底子好啊。”他被損了也要自誇一下。

    蘇小培伸手輕拍他腦袋,“頭太重,我腦袋疼了。”

    冉非澤嘀嘀咕咕不甘心,把腦袋挪開了,埋怨蘇小培個子矮,不然可以換她腦袋壓他,他皮實不怕壓。

    “壯士。”

    “做甚?”難道他說得不對,她就是矮,小矮子。

    “閉嘴。”

    好吧,閉嘴就閉嘴,摟著姑娘坐著也是歡喜的。

    過一會,歡喜夠了,轉正事。“明日去府衙,我找機會去劉響屋裡,你覺得他該會都記下留信了?”

    “對,他一定都記下了。”所以她要回府衙呆著,讓冉非澤找機會當偷子。有了那信,便能證明他確是杜成明一夥的,再等待有人來收信,便能摸出下一個同夥。但蘇小培要的不是這些,若信上沒寫什麼實證,抓到人也無用。她想了很久,把自己當成了劉響來想整件事,她知道他要做什麼,她希望他能下手,只有抓到現行,才算實證。

    “你覺得,劉響除了報信,還會做什麼?”冉非澤問。說實話他有些鬧不清蘇小培的招數,他覺得有些傻氣。裝神弄鬼能看出誰心裡有鬼,這他是知道的,他也是這般想的,可裝完了忽然說有故人申冤,他覺得有些繞,不但繞,還假。他覺得劉響肯定早看穿了。但蘇小培就要這般做,他有些糊塗了。

    “他會想這整件事是怎麼回事,他會想辦法來補救。”

    “他定不會信鬧鬼的。”

    “原先不信,如今該信了。”

    “會嗎?”冉非澤皺眉頭:“我怎麼覺得有鬼影飄過這種事只能唬住老六這樣的傻|瓜蛋。”

    “大家關注的焦點不一樣。老六心裡沒鬼,所以他關注的是事情本身。劉響關注的是我這個人,我無論做什麼,他都會猜疑去想一想,他想的越多,便越會是我要的結果。”

    “也許他這會正在屋裡嘲笑你的計太拙。”

    “不,人們願意相信自己相信的,只有自己相信的才是事實。而且他的腦子會不由自主地替他想出很多理由說服他。事情繞得複雜了,他需要調動很多思緒來梳理這裡頭的事,他一定要梳理明白,可他找不到有事實依據的合理解釋,但他又必須找一個能說服他自己的。”

    “所以他用何事說服自己?”

    “他與羅靈兒有牽扯,壯士不是也查探到他那段日子休了假沒在衙裡嗎?所以他一定是去了平洲城。我出事那天正值他守夜,他知道我死而復生。”

    “這事我都知曉,可又如何?”

    “壯士,除了羅靈兒,也許只有他確切的,肯定的知道我死而復生,甚至也許他是親眼看到我死去的。付言只是收到消息經了那些事便認定我是妖女,劉響親眼所見,他難道還覺得我會是個正常人?之前有杜成明給他做輔導,他能沉住氣,也許他心裡都沒意識到自己這般篤定。他對我定是時時警惕,我說什麼他都會下意識地抗拒反駁,覺得我有鬼,在給他下套,他告誡自己不能信,要小心。所以我說會有鬼,他會想我騙他,我說沒鬼,是羅靈兒故人申冤......”

    “難道他就會反著想定是有鬼?”冉非澤有些不信。

    “他會的。”蘇小培再看著牆,“我一路都在做功課,我觀察他,試探他,我知道他會怎麼想。他中套了,壯士。狗急了會跳牆的。”她就是怕他猶豫不敢跳,也許她該幫他下下決心。

    “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冉非澤皺眉頭,而後忽然輕聲軟語:“小培,你該知曉,如若你預先推斷出自己有危險又沒有告訴我,我會很生氣的,對吧?”

    “那又如何?”她又不傻,怎麼會瞞他,只是她需要多些依據真的知道會發生什麼才好說,現在她也不知道啊。可他這樣威脅她,她很不服氣。

    “如何?”冉非澤噎了噎,是啊,他能如何,他還真打斷她的腿嗎?“不給你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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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章

第二日蘇小培吃過早飯溜溜達達地去了府衙,她要找府尹大人討差事,說她想上工了,得掙些錢銀。秦德正聽她說得一本正經不禁逗笑問為何,若是缺銀子的,他可先接濟些

  蘇小培搖頭:“不缺銀子,是根本沒銀子。壯士一生氣便不給我飯吃,我掙些錢銀,也好自力更生,抬頭挺胸做人。”

  秦德正老臉一紅,頓時無語了,心裡直後悔不該搭她這話。冉非澤還在一旁搖頭歎息:“姑娘臉皮越發地厚了,下回莫要如此吧。”

  秦德正心裡應“是”,如此說話確不合宜,但蘇小培畢竟是女兒家,他當然不能跟著冉非澤一般說她不好,正待替她打個圓場,誰知冉非澤還有後話:“誰人餓著你了?本是打情罵俏的玩笑話,你非得與別人說,你看你把捕頭大人羞得臉紅,這如何是好?”

  秦德正頓時把話咽回去了,這兩人的話都不能隨便接。噎了半天,終於想到可以恭喜蘇小培復工,又做上了師爺,這才算緩過氣來,應付兩句趕緊走了。蘇小培再一次坐進了師爺掌事的書房裡,她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了羅奎舊案的卷宗出來看。

  蘇小培看得認真,冉非澤在一旁無所事事,幾位師爺見蘇小培回來,又有不少話與她說,大家扯些閒話,商議些正事,又相議了案子,冉非澤更是插不上話。一位師爺見他呆得局促,笑道:“冉壯士不妨辦自個兒的事去,蘇師爺上工好好的,不用守著。”

  眾人一通笑,冉非澤只好道:“那我先走了,下工的時候我再來接她。我家姑娘剛回來,好些事不明白的,各位大人幫忙多照應了。”

  大家都應了好,蘇小培也一臉“你太小看我”的表情,冉非澤笑笑,向眾人抱拳施禮,這才走了。冉非澤沒離開府衙,他轉了一圈後去了後院堂屋裡,沒當值的捕快們正坐那瞎聊天,白玉郎和劉響等人都在。大家正巧在那講鬼故事,白玉郎看得冉非澤來了趕緊拉他過來,讓他印證李木說的鬼影什麼的。一眾人嘻嘻鬧鬧,過一會劉響說他出去走走。其他人未在意,繼續說話。

  冉非澤又呆了一會,拉了白玉郎也要出去,說想讓他帶路買些吃食去,白玉郎欣然同意,歡歡喜喜地跟著走。冉非澤帶著白玉郎先去了一趟師爺書房,瞧見劉響和另一位官差也在,似有什麼案子要與師爺商議。冉非澤沒打擾,只與蘇小培招呼了一聲他與白玉郎買吃的去便走了。

  可轉身走出了那院子,冉非澤卻不去前堂正門,拉了白玉郎轉往捕快們的居院。他悄悄地,避開了來往的人,白玉郎頓然警醒,跟著冉非澤一般小心行|事,又小聲問:“冉叔,發生何事?”

  冉非澤示意他一會再說,拉著他潛進了劉響的屋子。

  “這是響哥的居處。”白玉郎小聲道。冉非澤點頭,沒應聲,直接去摸那書桌後面,那後頭確有暗格,暗格裡有信,冉非澤心裡一動,把信拿了出來。

  白玉郎大吃一驚:“這裡為何會有機關?”

  “這是暗格。”冉非澤習慣性糾錯,哎,實在是被他家姑娘訓練出來了,抓語病總是又快又准。他認真看那信,果然啊果然,竟然全被蘇小培料中了。他把信遞給了白玉郎,白玉郎接過一看,繼續吃驚:“響哥這是何意?這先生是何人?”

  “我先前未與你說,便是因著無憑無據,說了你也許將信將疑,反而壞事,如今白紙黑字鐵證在此,我也好與你講明白。”冉非澤把信再放回暗格,拉了白玉郎出去,尋了個角落躍上屋頂,既避人耳目,又能將下麵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他將事情說了個大概,主要重點在杜成明的暗樁組織和所行惡事上,這暗格所在,便是他們互通消息之用。

  白玉郎聽得說不出話來,難怪在武鎮的時候冉叔囑咐他要跟好杜大人,原來這事情裡竟然有這些門門道道。可劉響是好兄弟,真是萬沒想到他會與平洲城及江湖敗類們同流合污了。白玉郎簡直不敢相信,可再一想那信,確確實實擺在那呢,冉叔確實說得對,若不是有那證物,他定是無法信的。

  “我們,我們要把響哥拘起來審一審?”

  “如今只有他的留信一封,且信上只說了對蘇姑娘身份的推斷及被姑娘識破的恐慮,並示明說他們幹了什麼勾當,未稱呼那先生姓名,也隻字未提那先生是何身份,如此就算逮著他也無大用,他若想抵賴,拒不認罪我等也是麻煩,再者說,他們組織龐大,樁子甚多,如今只一個劉響而已,抓了他便是教其他人埋得更深了去,反而無益。我們放長線釣大魚,且看劉響會與何人聯絡如何行|事,之後再議。”

  白玉郎聽得有些緊張,覺得自己責任重大,忙道:“我們趕緊與秦大人商議商議,也好組織弟兄人手一道行|事。”

  “不行。”冉非澤一擺手,做了個制止的手式。“方才我不是說了,尚不知他們的暗樁都有何人,若無絕對把握,多一人知道便多一份風險。”他頓了一頓,認真嚴肅:“老六,這衙門裡頭,我如今只信得你一人。”
 白玉郎聽得此言,腰杆筆直。

  “莫要告訴任何人,這衙門裡頭,你且當著人人可疑,需處處小心。劉響此人做得暗樁必是有些城府,你莫大意,莫刻意盯他,倒是多留心他周圍,把他身邊接應的人挖出來,這府衙裡頭他必不是孤身一人做這事的。”

  白玉郎連連點頭:“冉叔放心,當日武鎮之時,我不是也把那杜大人盯得好好的嘛,我有分寸,不會露馬腳的。冉叔方才把那信再放回去,定要想等接頭人來取信時抓個正著,順藤摸瓜對吧,這事包在我身上,我知道該如何辦的。”

“嗯,那這重責大任可就託付給你了。

  “冉叔放心,我曉得厲害干係,那些枉死冤魂,定不教她們白白丟了性命,定要揪出真凶嚴懲。”

  冉非澤拍拍他的肩,“我曉得,你做捕快就是這個,我曉得的。”

  白玉郎聽得,眼淚差點下來,人生難得一知己啊,叔!

  讓冉非澤與白玉郎在屋頂上認真計畫如何行|事的時候,劉響也在師爺書房裡認真應對蘇小培。趁著另一捕快在與其他師爺討論一樁案的時候,他走近了蘇小培,看到她在看羅奎的案子卷宗,他的心咯噔一下,打起了警惕,他問:“此案早已了結,蘇姑娘緣何又看?”

  蘇小培從卷宗裡抬頭,劉響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心裡有鬼,總覺得她目光中另有深意,他聽得蘇小培答:“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些事我定然不會棄之不理的。”

  劉響皺了眉頭:“姑娘何意?”

  “我是說,羅靈兒之死,我有了新的推斷。”

  劉響的心怦怦跳得快了,但他臉上未動聲色,他覺得自己控制得很好,他坐在了蘇小培的面前。“姑娘請說。”

  蘇小培左右看了看,小聲道:“我確信,羅靈兒確是有位舊識,那舊識頗有些本事,在府衙裡頭也有些相識關係,他能聽說到不少官府辦差的細節。羅靈兒對常君有情,那舊識知道,他與羅靈兒相處頗有些距離,他對此不滿意,拉近關係將人套牢的方法之一,便是製造一些他們共同的秘密。於是,這位舊識找了機會給羅靈兒出了主意,能為她剷除常君的未婚娘子司馬婉清。”

  “姑娘想得未免太遠了些。”劉響笑起來,他必須要說些話做些動作才能不讓自己的臉繃得太緊。蘇小培想得確是太遠了些,而且太准了些。劉響覺得自己必須得說點什麼。“要殺司馬婉清,殺了便是,只要未留線索未露馬腳自然查不出來。姑娘說的那人若是真有法子,何必多此一舉?羅奎當日供認,是他殺了人情急之下才想到的法子。”

  蘇小培搖頭:“只是勸人殺滅對手這可不是什麼高招,我說了,那人的意圖並不是為了教唆殺人,他是為了親近羅靈兒,讓羅靈兒能與他綁在一塊,引她進深淵泥潭,讓她欽佩仰慕才是他想要的。殺掉司馬婉清不難,但還要阻斷司馬婉如這個妹妹與常君在一起的可能性,須得做到一箭雙雕,這才不易。羅靈兒對常君有情,那她對常君與司馬婉如之間的情意也許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明白。所以,這個舊識抓|住了機會,他告訴羅靈兒有這麼一個奸殺待字閨中小姐的淫賊,若是這個淫賊殺了司馬婉清,那麼死的不止是人,還有名聲,而且不止司馬婉清一人的名聲,是整個司馬府的名聲,就連司馬婉如也會被牽連。若真發生了這樣的事,常府是絕不會讓常君娶司馬家的姑娘了。”

  劉響又笑笑,他動了動,挪了挪坐的姿勢,又道:“這也不對,既是那人希望羅靈兒仰慕自己,卻又這般幫羅靈兒掃除對手,那羅靈兒豈不是會嫁給常君,於那人又有何好處?”
  “好處便是,一旦羅靈兒走錯這步,她便有了把柄落在這人的手上。共謀惡事,有了把柄,這便是自己人了。羅靈兒做完這件事之後,那人便可用此事威脅拿捏著她,她連累了父親一起行兇,她不顧及自己,也得顧及父親的安危。所以,如果這件事沒被官府查清,那人與羅靈兒繼續發展下去,便會是這個路子。羅靈兒又被誘哄又被威脅,便只能棄了常君,投入那人的懷抱。”

  劉響這次笑不出來了。他不得不起身,去另一旁的桌子那給自己倒杯水喝,藉以平復鎮定一下心神。
這蘇小培定是妖女,絕對是。他越發的篤定了。怎麼可能有這般神乎其神的推斷,仿佛事情就在她眼前發生一般。很好,看來他沒法再心存僥倖了,既如此,該發生的就得發生吧。這般一想,他反而鎮定了。他假意也給蘇小培倒了一杯水,以掩飾自己方才的失態。

  蘇小培似沒注意到他的表情,待他回轉回來,繼續與他說。“劉大人也知道,之後羅奎被捕,將所有的事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這便打亂了那人原先的計畫,而羅靈兒與常君之間再無可能,卻又正中他的下懷。這時候,他將計就計,趁虛而入,頻頻表現了關懷,又表示自己一定會想法照顧獄中的羅奎。為了轉移羅靈兒對父親被捕判刑的怨恨,為免羅靈兒將這事的失敗責怪於他,這人定是說了許多我的不是,是我壞了羅靈兒的妙計,是我讓羅奎鋃鐺入獄,羅靈兒有了憎恨的目標,自然便不會多想其他。甚至因為有了共同的敵人,讓他們之間的關係和感覺更近一步。再然後,我於一次婆媳紛爭小案中用了記事之法,府尹大人很感興趣,想著是不是能用在審訊人犯上,這時候,那人心裡有些慌,他不能讓冒險讓我重審羅奎,他怕再出差錯,於是,他把羅奎殺了。”

  劉響沒說話,也沒動,他只是靜靜地聽著。

  蘇小培繼續道:“羅奎一死,羅靈兒心中必是大悲,那人成了她唯一的依靠,他安排她去了平洲城安頓,想著距離雖遠,但心是貼近了。他們坐在同一條船上,相依為命。可是羅靈兒並不安於現狀,她恨我,她一心惦記著要殺我報仇。但那人並不打算幫她這般做,因為,那人的身後,還有一位支持者,那人不允許他這般做。那支持人,說來與我也有些淵源,便是我的同鄉,給我寫家鄉文字信的那位元。”

  蘇小培看了看劉響,看到他認真傾聽,一臉鎮定的表情,她笑了笑。“我同鄉不是什麼好人,這個劉大人是知道的,武鎮那頭的兩樁命案便是他犯下的。但他並不打算殺我,因為我們的家鄉真是很遠,在此處相遇,非常不容易。他覺得難得有伴,正打算戲弄我一番,於是他讓那人給我遞了信挑釁嚇唬於我。這只是第一步,我相信後頭原本應該還有許多步,但這一切被羅靈兒打亂了,羅靈兒那天晚上潛入我屋裡,將我殺死。”

  劉響仍是不說話,蘇小培繼續說了下去:“對此那人是知道的,他應該知道羅靈兒回了甯安城,因為羅靈兒沒有別的依靠了,她回來,定是找過他,他將羅靈兒安頓好住處,他也許還勸阻過她,但沒有成功。然後他並沒有太粗暴的制止這事,因為他對羅靈兒有愧疚之心,殺了我能讓羅靈兒高興,只要讓她高興,他是願意的。但他做錯了。他沒料到,高興一時卻會後悔一世。我那老鄉發現我死了,大發雷霆,他非常生氣,竟然有人會不聽他的話,不按他的囑咐辦事。他要懲罰他們,嚴懲。於是,他要求那人親手殺了羅靈兒。”

  劉響的眼皮終於動了動。“他怎麼會殺她呢?你不是說了,他很是歡喜她,只要讓她高興,殺了你也無妨。他能為她做到這一步,又怎麼會捨得殺她呢?”

  “因為,有一件比讓他殺掉她更恐懼的事。”

  “何事?”

  “被她恨著,永世恨著。”

  劉響不得不把他在桌面上握著杯子的手放了下來,因為他無法控制地握緊了。

  “我的同鄉定是清楚明白地告訴他,若他不動手殺了羅靈兒,他便會將那人殺了羅奎的事告訴羅靈兒,他會教羅靈兒知道,誰才是她真正的殺父仇人。他會與羅靈兒分析整件事,誰讓她墜入深淵,有家歸不得,有情不能訴,誰讓她家破人亡,落得四處漂泊的命運,是誰讓她好好的常府表小姐當不成只能做個喪家之犬。那人知道,他承擔不了這個結果,他無法忍受。兩相比較,他寧願殺了她。他甚至還安慰自己,這樣做才是對的,因為我的同鄉既是打定了主意,那麼不是他動手,也會是別人動手,與其讓她懷著對他的恨死去,不如讓她懷著對他的感激死去。他幻想著,她對他也有愛意。”

  “羅靈兒,是自盡的。”

  “不,羅靈兒寧願看著父親為她背罪被判死刑也不願承擔自己的罪行,她怕死,她不願死,她不是那種會自盡的人。她的遺書,是被騙著寫下的。那人告訴她,我的同鄉需要一件案子能夠牽涉到我,需要這個理由好去找秦捕頭與冉壯士,他很遺憾我死了,他沒能繼續玩下去,所以他要找機會繼續玩,這也確是他的目的,只不過,人不能白死,能用上就要用。最後,那人騙羅靈兒不會讓她真死,只要有遺書就能偽造很好的自盡現場。羅靈兒寫了,按他說的內容把遺書寫好,但她沒料到,得到了遺書,他便把她殺了。”

  劉響臉有些僵,他半天才擠出一句:“蘇姑娘的推斷,倒還真是大膽。”

  “確是事實。”

  連推斷這詞都不屑用了嗎?她就這般有自信?她居然篤定這些是事實。雖然它確實是。

  “蘇姑娘知道了這些事實,又打算如何辦?”她根本沒有證據,只會說故事,她什麼都做不了。劉響盯著蘇小培看,心裡頭這般想著。

  “我說了,那些冤死的魂,時時都在提醒著我,我絕不會就此不管的。他們等著瞧吧!”

  他們。

  他們是指誰呢?

  劉響盯著蘇小培,腦子裡翻騰得厲害。很好,她自以為聰明嗎?她知道他是誰了?她以為他傻嗎?她也等著瞧吧!
第98章

    稍晚,冉非澤來接蘇小培回家吃飯,蘇小培回去之後便將她與劉響的對話過程與他說了說。聽得冉非澤直皺眉頭:“你連蒙帶猜全猜中了?”

    “我這叫有依據的推斷。”

    “就憑平洲城那屋裡擺的花與墳頭的一樣?就憑墳頭那花是新栽的便該是劉響與我們一起回來後第一日便去看望了羅靈兒?就憑你與常府的人聊了那些,又再看了看卷宗,這便推斷出了?”

    “再加上對劉響和杜成明這兩人的瞭解與分析。”蘇小培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在我家鄉,有高明的同行連逮捕到案犯時他會穿著什麼樣式的衣裳都能推斷出來。我與劉響相談時,他的表現和反應更幫助了我一步一步的細化了整件事。”

    冉非澤的眉頭仍然皺著。

    “他不是魯莽之人,他只會想不動聲色使計殺了你我,不會胡亂動手的。”蘇小培看著冉非澤的眉頭尖手直癢,好想幫他揉一揉,“你不要這樣擺臭臉。”

    “明明說好了一步一步慢慢行|事,你今日這般將他逼急了,萬一行|事超出了你的預料,如何是好?人心難測,小培,莫要覺得自己什麼都能推斷出來。”

    “我沒有。”蘇小培嚅囁道,為自己辯解:“我也未有這麼自負的,他今日來打探,正好是個好機會。我也將他探出來了,我說羅靈兒將我殺死,甚至說到同鄉需要一個案子牽扯到你們,這般暗指杜成明瞭,他都沒反應過來,羅靈兒之死對他影響挺大的。我是想著,若是確認了這些個細節,對剖析他這個人,進化瞭解分析出杜成明也是有好處的,機會難得嘛。他也不一定什麼時候會來試探我的,萬一他都不來呢,那我就難有機會確認這些......”

    話還沒說完,卻被冉非澤拉到懷裡去了。蘇小培噎了一噎,知他擔心自己,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腦袋靠在他胸膛上,說道:“確認了,才安心嘛。況且那屋裡好些人呢,他不敢如何的。他不會胡亂冒險的,在府衙內動手的風險太大,他擔不起。”

    冉非澤想想還是有些不高興,捏捏她臉團,忽地問:“你說羅靈兒是因為殺了你惹了杜成明不高興,故而引來殺身之禍?”

    “對。杜成明的控制欲太強,他無法接受他的人不聽話,一旦失去控制,他就會毀掉。”

    “而且殺雞給猴看,還能用羅靈兒的事接近我們,與我們搭上關係。”冉非澤道:“他還真是不浪費。”他頓了一頓,又道:“那劉響若想殺你,杜成明又怎會同意?他不是嚇唬你嚇唬得正開心的時候。”

    “對,所以劉響要瞞住所有人,包括杜成明,他還得讓我死得像是遭遇了意外,而非被人殺害。”

    死於意外?冉非澤微眯了眼。

    “壯士,我餓了。”話說清楚了,趕緊填肚子,下午還得繼續上工呢。只有她去上工了,身在府衙安全無憂,冉非澤才能抽身出去安排各事。

    “真不想給你飯吃。”

    說的跟真的似的,蘇小培白他一眼。

    稍後兩人正吃飯,白玉郎跑來報信。“冉叔,有件怪事。我盯了半天,沒瞧見有人去響哥屋裡取信,倒是他後來回來,把那信燒了。”

    “燒了?”

    “嗯。”白玉郎點頭。“確是燒了。我聞得那屋裡有些煙味,後看到屋後垃圾筐子裡有紙灰屑。待他走了,我去他屋裡偷偷瞧了,暗格裡的信沒有了。”

    冉非澤與蘇小培對視一眼,看來確是逼急了,劉響不打算將對蘇小培的推測報給杜成明,這樣他的想法和怨氣就不會被杜成明知道,到時若真出了什麼事,他的嫌疑就能更小些。

    “他門窗處的擺設有何變化?”

    “他將筆架放到了窗前桌上。先前是沒有的。”白玉郎道:“冉叔你說對了,他們定是有暗號表明有沒有信要送,我估摸著那筆架就是這意思,待回頭那筆架沒有了我再去摸|摸|他的暗格。”他想了想,又道:“我也會瞧瞧其他人屋裡有沒有這些門道。既是同夥,暗號應該都是差不離的。啊,對了,我在屋後那筐裡,看到兩小堆紙灰屑,有一堆有些散了,想來是之前燒的。”

    “對方給他留信了。他看完後燒掉的?”

    白玉郎用力點頭:“想來是了。”

    冉非澤看了一眼蘇小培:“看來杜成明有指示。”

    “他一定還想繼續做案。案子不破,全城恐慌,他就會越發的得意。”

    “這個讓我來辦。”白玉郎主動請命,“我去與府尹大人和秦大人說,大姐失蹤時,便是在這收到了那古怪的信,而後大姐在武鎮又收到那樣的信,還接連死了兩個人,如今大姐回了來,又繼續當師爺,恐那兇手不會甘休,仍會追來。為免其他百姓受到連累,也為盡速捉到謀害大姐的凶嫌,大人們該出份公函佈告,告誡全城百姓留意,若見有何可疑人物,盡速來報。”

    “好,這合情合理,老六去找大人們說再合適不過。”冉非澤也正有此意,卻要認真誇上一誇:“老六確是聰慧,想到我們前頭去了。”

    這誇讚白玉郎甚是受用,嘿嘿一笑。“那我趕緊回去了,好些事要辦呢。冉叔你放心,我鐵定辦好的。”

    “不忙慌,吃飯了嗎?留下吃個飯再走。”

    “不了不了,冉叔做的飯不如府衙的好吃,我還是回去吃,他們定會給我留的。冉叔,大姐,我告辭了。”白玉郎說完,一溜煙地跑了。

    冉非澤愣了一會,恨道:“臭小子。”還敢嫌棄他做的飯不好吃?有那麼不好吃嗎?不好吃怎地他家姑娘還頓頓吃得這般開懷呢,不好吃他還不是把他家姑娘養的好好的,沒病沒痛身強體健。哼哼,還當著他家姑娘面嫌棄他做的飯不好吃。

    恨!

    “壯士莫惱。”蘇小培認真安慰,“憋了氣這飯菜就更不可口了。”

    更?

    冉非澤一臉不高興地給蘇小培夾了許多菜,堆得碗都冒尖了。

    蘇小培盯著那碗,摸了摸胃,轉了個話題:“劉響知道我疑心他,定會也提防老六的。”

    “嗯。老六知曉的。”冉非澤瞪那飯碗一眼,用下巴指了指,蘇小培歎氣,拿起了筷子小口小口吃。

    “劉響縱有疑心,也不敢造次,畢竟他與老六同在衙門裡,老六又是白家莊六公子,他若是動了老六,後患無窮。他會接近老六,利用他來打探你,他的目標是你。”

    “壯士當真是聰慧。”蘇小培揚著笑臉誇讚。

    “我可不是老六,不吃這套。”

    不吃這套?那換一套。

    蘇小培捧著碗挪他身邊:“阿澤,這飯太多,人家吃撐了又會胃疼,分你一點好不好?”

    “人家?”

“奴家。”

    “哪家?”

    蘇小培不說話了,照這趨勢,估計她說壯士家或是冉家或是你家或是阿澤家什麼的就合他的意了,可是她說不出。

    冉非澤看著她,她也回視回去。他們說好的,明明已經說好的。

    冉非澤伸筷子從她碗裡夾回些菜,低聲道:“等解決了杜成明,你若是還未走的,我們便成親吧。”

    “那,那估計也沒多久。”若是解決掉了程江翌,她怎麼可能還能在這呆著。

    “有多久便多久吧。”冉非澤撥了撥碗裡的菜,“我每日都開解自己,人有生老病死。”

    蘇小培心裡一酸,從冉非澤碗裡又夾回點菜給自己,“我多吃些吧。”吃一頓便少一頓了,她每日醒來都會想,真好,她還在壯士身邊。

    這個話題沒有再繼續下去。蘇小培沒有應好,但也未拒絕,冉非澤想到便有些高興。下午的時候,他送蘇小培去府衙上工,把蘇小培交給了師爺們照看,自己便出去了。

    一連幾日,冉非澤都這般行|事,將蘇小培送走,然後自己去辦事。他找了些朋友,將之前的安排落實跟進調整,他察覺到有人跟蹤他,有時候他會故意讓他們跟,有些事他希望他們能帶回去報信,而另一方面,婁立冬早已安排好了賊幫的人替他反跟蹤那些人。神算門,冉非澤知道。婁立冬更知道。能唬弄人心的算命先生,與來無蹤去無影的賊偷們,自有一番較量。

    冉非澤這幾日還找些道長高僧打聽驅魔鎮妖的法術和所需物品。劉響當蘇小培是妖女,而且他見識過蘇小培死而復生,所以他要殺她,定不會用普通的法子。冉非澤希望能預先推斷出他會用到的手段,從而提前防範。

    那日|他到城郊探訪,正巧路過一座月老廟,他在廟外站了半晌,終於沒忍住,進去了。廟裡香火不錯,許多姑娘在跪拜祈緣。冉非澤這樣一個高大的壯漢進了來,讓不少人側目,就連廟祝也瞅了他好幾眼。

    冉非澤未理會他們的目光,只抬頭看廟中供著的月老像。他從前是從不信這些的,他不拜佛不念經,他覺得這世上之事全靠自己,佛神鬼怪之說皆是虛話。可是他遇到了姑娘。

    多希望,她真的能是他的姑娘。

    冉非澤走了上前,撲通一下,在那蒲團上跪下了。旁邊兩位正求姻緣的小姑娘嚇得趕緊起身,不會吧,這漢子拜錯神明了吧?

    冉非澤抬頭再看一眼月老像,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月老啊月老,你既是將她送到了我身邊,便允了她一直在我身邊吧,我定是會對她好的。

    第三個頭磕下去,他伏在那未動。月老沒有回話,當然也不可能回話,他只是個像而已,可冉非澤不知為何悲從心起,他仿佛感應到有人回他的話,確切的說不是回話,只是一聲歎息。冉非澤沒有動,他運了耳力仔細聽,確是沒人回話,也沒人歎息,但他突然就被那種無力與消沉包裹住了。是他沒信心嗎?是他自己悲觀了嗎?不能如此,他不甘心!

    “我此生只跪過爹娘與師父,如今再跪了你。”他在心裡對月老說,“你若真的在,定會感受到我的誠心。我只求一事,但求一事而已。”他腦海裡有蘇小培對著他的甜笑,還有她喚他的那聲“壯士”,只求她能在身邊而已。他又默默說了一句,這才終於抬頭。

    “壯士。”有人喚他,聲音軟軟甜甜,冉非澤轉頭望,是兩個嬌俏的小姑娘,站在一旁看著他。他站起來,高出她們不少,施了個禮,準備走了。

    “壯士。”那喚他的小姑娘又喚一聲,羞羞答答,指了指廟祝那頭的桌子,“壯士要求姻緣,可施些香火錢,求根紅線,那樣更靈驗些。”

    是這樣嗎?冉非澤點頭謝過,大踏步朝那桌子過去,也顧不得自己這般年數的漢子來這種地方求紅線丟人,他將錢袋裡裝的僅有的幾塊碎銀全倒了出來,遞給廟祝,“要紅線。”

    廟祝嚇了一跳,原來這個真不是來搗亂的,真是來求姻緣的?“這個,要不要抽個簽算個卦?”

    “不用。”他怕簽不好卦不吉他會揍人,還是來條紅線回家綁姑娘就行。

    廟祝不敢有異,趕緊取紅線。紅線包在紅紙裡,迅速遞到了冉非澤的面前。冉非澤接過了,往胸口內袋裡一塞,對那廟祝道:“最好能靈驗。”

    不靈驗還怎麼著啊,壯士?廟祝不敢問。看著冉非澤大踏步出去了,松了口氣。

    兩個小姑娘追著冉非澤往外跑,可惜冉非澤走得太快,那個很想給他遞帕子的姑娘最終還是沒追上,一旁的姑娘說她“方才讓你抓緊的,錯過了”,那姑娘一聲歎息。“算了算了。”那姑娘又安慰,“他這般年數了,若是沒姻緣肯定非窮即病,哪有漢子來月老廟的,對吧。”

    冉非澤在路上也想,哪有漢子去月老廟的呢?方才他在裡頭拜的時候沒覺得臊,可這會想著要如何把紅線送給姑娘他臊了,不能讓她知道是他去月老廟求的,丟人。可是又好想綁她一綁。

    唉。

    冉非澤在苦惱這個問題的時候,蘇小培遇著了件麻煩事。

    有位自稱姓史的茶樓夥計到府衙門前擊鼓報案,說他遭人用刀脅迫,讓他來報案,城郊東邊黃泥屋裡住的一位小姑娘被人劫持了,對方指名要讓府衙裡的女師爺斷案,限期五日,若是抓不到劫匪,劫匪便會將那小姑娘殺死。

    官差問他那小姑娘姓甚名誰,何時被劫走,可有目睹,可有什麼線索,那人一概稱不知,他說他甚至不知道城郊東邊有沒有什麼黃泥屋,他什麼都不知道。只知曉今日|他在茶樓裡幹活,去後巷搬雜物時,有人拿了刀威脅他,還丟給他半截割斷的衣裙,言道他若是不來官府報案,便要他的命。他嚇得不輕,便抱著那半截衣裙來了。

    蘇小培聽了報,與府尹大人和秦德正趕了過來。這事著實是懸乎。

    她問那姓史的夥計,威脅他的人是何樣貎,他說記不清了,因著他抱著筐子剛轉頭,那刀便橫在眼前了,他頭都不敢抬,只注意到刀子。

    又問那人還說了什麼,那夥計又一個勁搖頭,說其它的都記不清,只是那人讓他將要報案的細節說了好幾遍,說得沒錯了便讓他來了,除了那些內容,他根本記不清那人還說過什麼。他甚至記不清那人的聲音粗細。

    秦德正聽得火起,猛地一喝:“那那人是男是女?”

    那夥計頓時愣了,連哭帶喊:“小的,小的原本覺得是男的,可大人這般說,小的,小的又不敢確定了。小的確實沒敢抬頭看啊,那時候小的以為定是會沒命了,嚇得魂都沒了,哪還注意到別的。”

    府尹皺了眉頭,與秦德正和蘇小培一商議,決定先將這夥計拘下,然後讓捕快們去那屋子看看,是否真有姑娘被劫了。待確定了案情,再來細審。

    那夥計聽了府尹這般說,哭天喊地,“小的冤枉,小的冤枉,小的什麼都不知道,小的確是被人脅迫著來報案的,為何拘小人,小人冤枉。”

    蘇小培打算跟著捕快們一起去那屋子瞧瞧,既是指明道姓讓她查,這裡頭一定有門道。白玉郎聽了此事趕了過來,要與她一起去。蘇小培在門口等馬車時,忽然靈光一現,她奔回衙裡,攔下正被押走的那夥計,她問他:“你的姓名,是否叫史瑞?”

    那夥計張大了嘴:“姑娘,姑娘如何知曉的?”

    蘇小培心裡一沉,來了,居然這般快。

    Three,第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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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城郊東邊,離了城,未到村,在將近村口山路裡頭,有一座黃泥土坯房。房子不大,破舊待修,屋項上東一堆稻草西一塊氈布勉強遮雨,裡面的擺設更是簡單破舊得可憐。

    蘇小培坐在那屋裡唯一一張瘸腿椅上,看著木板床|上丟著的半截衣裙,那與來報案夥計手上拿著的衣裙能拼上,這表示他們沒有找錯地方,確是這裡了。

    可是這屋子裡什麼線索都沒有。沒有打鬥掙扎地痕跡,沒有任何多餘的物件。屋外的小爐裡有燒剩的柴灰,看著像是一早做過飯。周圍並無人家,離山路也還有段距離。蘇小培坐在這裡,將屋子看了一遍又一遍。

    官差四下搜尋線索,外頭也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處,又跑得稍遠些,找了村民詢問,終於問到了些消息。

    這屋只住著一個姑娘,姓李,母親早亡,父親是個獵戶,靠著狩獵為生,脾氣非常不好,所以與村子裡處不來,又沒有錢銀,便在村外頭山邊上自己弄了個土屋子。半年前這李獵戶在山中被野狼咬死了,獨留小姑娘一人。這姑娘個性隨她爹,不好處,也不願回村裡,對村裡人好意的接濟也不給個好臉,久而久之,大傢伙兒自己也不往前湊了。只偶爾有村裡的大娘會來看望姑娘,給她送點吃食或是舊衣裳。但也真的只是偶爾而已,若是這姑娘十天八日不見人的,大概也不會有人知曉。

    冉非澤趕到的時候,就看到蘇小培站在屋後,對著那山發愣。有官差與他打了招呼,白玉郎也過來將事情與他說了:“現在不好說那姑娘是自己進山裡打獵了還是真被人劫走了。村裡來看望過她的大娘說,她時常自己進山裡挖野菜獵些小動物啥的,一去幾天也是常事。沒人瞧見她被劫走,屋裡也沒有掙扎的痕跡,再有,她狩獵的弓箭等物,屋裡也找不到了。因著她與大家走得不近,那身被截斷的衣裙是否是她的,也說不好。”

    冉非澤點了點,朝蘇小培走去。白玉郎跟在他身後,小聲道:“只這事指明要大姐來審,定是有些古怪的。”

    “我知道了。”冉非澤停了腳步,“讓我與她單獨呆會吧。”

    白玉郎張嘴還想說啥,終是點了點頭,退開了。

    冉非澤走到蘇小培身邊,陪著她看了會山,說道:“老六都告訴我了,你莫慌,未必是杜成明,那姑娘也未必有事,許是嚇唬人的,你曾在這城中破了不少案,按說也立了不少仇家......”

    他話未說完,卻見蘇小培搖頭。

    冉非澤閉了嘴,等她說。蘇小培把目光從山的方向轉向他,小聲道:“來報案的人,姓史名瑞,在我的家鄉,史瑞的意思是第三。頭兩回,一和二都是在屍首上放了字條,我們離了武鎮,脫離了他的掌控,他這人,最是不愛這種感覺。所以這第三回,他換了個法子,將遊戲弄得更複雜,於他而言,更刺激有趣了。”

    “史瑞?”

    “有人拿了刀逼|迫著讓他來官府報案,他甚至不認識這李家姑娘,他也不知這處是否真有這樣的屋子,全是按著那人的指示相報。只因他的名字是第三,只有我知道是第三的意思。案子指明要由我來破,五日後找不到人,便得收屍。”

    “那還有五日。”

    “沒有了。”蘇小培搖頭:“不會有五日,那姑娘此刻已經死了。五日,不過是他戲耍我們的時間。”

    冉非澤沉默一會,道:“我與江掌門他們都說好了,只要那杜成明有一絲一毫的不妥當,只要發現任何可疑之處,就有由頭悄悄擒了他。”撇開他捕頭的麻煩身份不說,先用江湖規矩辦他。悄悄擒下,其餘再審了再說。

    “我們除了發現他與我是同鄉外,還能發現什麼?”蘇小培很清楚這裡頭的難處,“我們甚至證明不了那些字紙就是他寫的。”就算是狠得下心來悄悄暗殺於他,也未必能一擊即中,留下後患,杜成明同夥眾多,她與冉非澤此後餘生怕是都會成為喪家之犬。她走了一了百了,冉非澤卻怎麼辦?而無憑無據枉殺人命,她和冉非澤都不是這樣的人,她也確不願冉非澤這樣做。而那些江湖漢子們各有各的利益,此麻煩甚大,若是無憑無據,他們也沒法要求各派相助。

    “他們也在盯神算門和其他可疑的人物了,百密一疏,那些人絕無可能一點破綻都不露的。再耐心些,小培,再耐心些。”

    蘇小培沒說話,事實上,她的心情很糟糕,她很暴躁,又難過。又一位無辜的姑娘因為她而遇害了,她真想做點什麼,真應該做些什麼。

    “小培。”冉非澤忽然又喚她。

    蘇小培轉頭看他,聽得他道:“手無縛雞之力的就負責動動腦子,別想太多別的。”

    蘇小培皺眉頭,被冉非澤抬手揉開眉心。她撇開頭去,他攬過她的肩。她撥開他的手,他卻又攬住,她再撥,他再攬住,然後他用力捏了捏她的肩,她痛得一吸氣,他道:“痛了便好,冷靜些。”

    蘇小培不動了。冉非澤摸了摸她的頭:“都看完了嗎?”

    她點頭。

    “你等我一等。”冉非澤把她留在原處,自己進了屋子認真看了一圈,之後出來在周圍又看了一圈,問了白玉郎關於案子的祥情,然後他過去領了蘇小培回家,臨走交代白玉郎:“晚一些我再送她回府衙。”

    蘇小培沒拒絕,乖乖跟他走了,她知道他有話想單獨與她說。

    回到了居處,她也冷靜了下來。“他給了我五日,他必是想看到我們為了尋那姑娘手足無措有心無力的樣子,時限便是壓力,況且還要承擔一條人命的結果,這確是太噁心了些。”

    “你確信那姑娘必是死了?”

    “對,杜成明不會留下意外,留活口徒增麻煩而已。他這樣的人格,沒有愧疚心,毫無良善可言,他給的指示必是布好了局把人殺了,然後等我們忙亂五日後把屍體亮出來,抹掉我們的顏面,殺盡我們的威風。”

    “所以這姑娘的生死對他而言已不存在懸念,他要的是你掙扎痛苦的那個過程,以及等著給你最後一擊。”

    “對。”

    “那麼說來五日後他有可能會出現?”

    “對。就算明著不出現與會暗地裡看著。”蘇小培咬食指關節,“他下手的目標是精心挑選過的,那個姑娘,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居處與眾人相隔甚遠,是那種死在屋裡可能也得很多天之後才會有人發現的類型。這樣一來,沒有線索,沒有頭緒。”

    “不是還有一個來報案的,那個叫第三的。”

    “史瑞。”蘇小培點頭,“他嚇壞了,他根本什麼都不記得。”

    “那你便讓他記些事。”

    “此話怎講?”蘇小培一時沒明白。

    “杜成明想讓你陷入這事裡,他要的是你領著府衙裡各人徒勞掙扎,對吧?”

    “對。精神折磨,他要的是這個。”

    “可我們很快破案了,抓|住了凶嫌。這樣一來,他的計畫便是失敗了。這報案的指明找你,找府衙的女師爺,你回來才幾日,上工才幾日,外人根本不清楚府衙裡的女師爺回來了,這事劉響必是涉及其中。再者,可還記得老六說過見到劉響燒過的信灰嗎?杜成明給過他指示,但劉響成日在府衙裡,這外頭行|事必不是他所為,神算門在此處有分院,還有其他暗樁,總之他們必是各行其事。史瑞這個名字不常見,杜成明為了布一個巧局,每一個細節都要顧慮到,所以他定是讓神算門找一個如此姓名的人,然後再判斷這人是否能用,那受害的姑娘,也必是挑選出來的。他們要尋人,必不會一絲一毫的線索都未留下,我們反過來從這些人身上找。還有沒有叫其他名喚史瑞的,近期有沒有人打聽尋找這姓名的,有沒有人找孤身無助的小姑娘的,也許會以善心相助之名,或是其它的。總之,這事也不是沒法查。但最簡單的,還是教那個報案的史瑞記起脅迫他的人來。”

    “也許那人會蒙面,只判斷聲音的話,勝算太小了,不可靠。”

    “我們給他一個人選。”

    “誰?”

    “羅平。”

    蘇小培頓時明白了。冉非澤讓白家人一直看守著羅平,甚至還悄悄帶他來到了甯安城安排他借著吃酒聽壁音的方式,辯一辯當初是誰教他用恐懼和誘哄控制人質心理的,可惜羅平聽過了包括劉響在內的好些官差的聲音也未能確認。蘇小培覺得時間太久,羅平這人並非有加入組織做大事的念頭,他是不可能記得是誰了。但冉非澤一直留著他,他說日後必會有用的。如今,便是要用上了嗎?

    “史瑞這個名字,你不說,誰又會知道有何深意。羅平當年是被你擒住的,他對你懷恨在心,他喜對小姑娘下手,又欲報復挑釁於你,死牢大火,他僥倖逃過一劫,隱姓埋名跑到甯安城來,捺不住惡習難改,欲再度犯案,卻聽說甯安城裡的女師爺便是當初將他投入大牢害他被判死刑的仇家,他心裡恨難休,於是便犯下了此案。”

    蘇小培眼睛一亮,“抓|住了兇手,我們自然就不會再焦慮,而是嚴審羅平讓他交出人質,此案算是告一段落。大家關注的目標發生了變化,杜成明的計畫面臨失敗,劉響自然擔不起。為了讓我們繼續追查下去,他必須證明這案子確與羅平無關,那樣便容易露馬腳抖出線索。”

    “他若沒辦法在自保的情況下想出妙計證明羅平是無辜,便只有將他放走一途。殺是不能殺了,若羅平一死,此案更是會了結,就算那姑娘屍首出現,也會被說成是羅平所為,死無對證,杜成明精心安排之計完敗,必不會干休。劉響擔不起,他會想法將羅平放走,再引你繼續追查羅平追查此案。這般他才能順利完成他的計畫。”

    “他會想借這個案子將我殺害,再偽裝成意外?”

    “這是眼跟前最好的機會。”

    蘇小培想了想,確是如此。這件案無論如何對劉響都是相當重要的,一來是杜成明的指示,二來他也有私心。“他們不會默默看著我著急,定是還有些事。”她再想了想,用力點頭:“你說得對,此事確該如此辦。”

    冉非澤道:“眼下,你要處置妥當的,是那個來報案的史瑞,他必須指認出羅平來。”

    蘇小培點頭:“交給我吧。”

    蘇小培與冉非澤趕回了府衙,出去巡查的眾捕快已經都回了來,正讓師爺記細案。那個史瑞由著府尹大人已經審了一輪,未審出任何結果,因為史瑞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他確是無辜的,他除了那嚇人的刀子外,什麼都不記得了。

    而府尹也派了捕快去史瑞幹活的那茶樓問過了,史瑞確是茶樓的夥計,在那處幹活有三年了,因著他是家中長子,平素大家都喚他史大。他為人不算壞,就是有些愛占小|便宜,膽子也小,茶樓裡的人聽說了此事,都道不信史大能做出這等事來。

    府尹審了小半日,也沒問出什麼來,便讓人先將史大關了起來,容後再審。

    蘇小培將所有情況細細打聽了清楚,與府尹大人道讓她來審,從什麼都不記得的人嘴裡問出話來,可是她的本事。府尹自然同意。便將史大提了出來,鎖在審屋裡,讓蘇小培去見。

    蘇小培去了,先不說話,只看他半晌。史大被她看得心裡直發毛,忍不住將頭低下。這時蘇小培突然開口:“不敢看我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害怕,一種是心虛。我是個姑娘家,不打不罵你,還未開口,有何可怕,所以你定是心虛了。我們去了那屋子,那裡頭的姑娘確是被劫了。”

    史大嚇了一跳,猛地抬頭,搖頭道:“我不心虛,我未做壞事,何來心虛。我來報案,是被人逼|迫的。我沒見過那什麼屋子,也不認得那姑娘,我未曾做惡事。”

    “每一個犯了案的人,都不會承認自己行了惡事。”蘇小培慢慢悠悠的道。

    “我,我與大人都說了,我去後巷拿雜物,有個人突然在我背後出現,他拿了個鋒利的匕首,直指我的咽喉,他說要我來報案,內容便是依著他所說的,我若是不聽從,便殺了我。我不敢不從,立時便來了,我這一路,還覺得他在背後盯著我。”

    “他是何模樣?”

    “不曉得。沒看到。”

    “穿的什麼衣裳?”

    “我只注意那匕首了,還有那件粗布花裙,那是半截的,明顯是被人劃破的。”

    “那人有多高?”

    “我不知道。”

    “你與他說話多久?”

    “沒,沒多久。便是他囑咐我要做什麼,然後讓我重複了兩遍,先頭我說錯了地方,他讓我再說兩遍,全對了,便喝令我速去,他說他會一直盯著我,若是做得不好,便殺了我。”史大想到仍在後怕,“我,我便速速來了。”

    蘇小培點點頭,“所以,你們二人前前後後交談定是不下十句。這十句的工夫,你只知道他拿著匕首拿著衣裙,卻不知道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也不知道他是何模樣,何地的口音?”

    “他,他,也許他穿著披風掩了身形,也許他蒙著面,我瞧不清呢。”史大突然想到了,趕緊說。

    “這會他又穿著披風蒙著面了?”蘇小培冷笑,“你道他在你身後盯著你的一舉一動,尾隨你監視著讓你報案,他穿著披風蒙著面,是怕這滿大街的人不瞧著見他古怪對他起疑嗎?”

    史大轉著眼睛,確是如此,可他確是不清楚那人的打扮模樣,他抱著頭,差點又哭了。“可是事實確是如此,我未曾說謊。”

    “有一類人,自己犯了案,然後自己裝成證人跑來報案,裝得無辜,企圖避逃罪責。”

    “不是我,不是我所為。我確是被人逼|迫來的,我不知道那裡是不是有屋子,我也不知道哪裡是不是有姑娘。”

    “誰信你呢?誰會相信,你與人相談十餘句,卻什麼都不記得了。”蘇小培淡淡一句,便將史大打崩潰了。“真不是我所為,真不是我。我就該拼著一死也不要來的,可他真會殺我的,他真會。”

    “史大,你叫史大對吧?”蘇小培輕輕敲敲桌子,將他的注意力吸引回來。“我想與你說個故事,有一群人,很認真地觀看一場爭鬥,他們關注爭鬥的兩人的動作和他們的奔跑,這時候有一隻很顯眼的巨大的猴子跑到了場中間,但很快走掉了。最後大家一問,有約近五成的人沒有看到那只巨大的猴子。”

    史大張大了嘴,有些愣,不是在說他是犯案的疑凶嗎,怎麼扯到猴子去了?

    “那五成的人,眼睛沒壞,腦子正常,但就是沒看到那猴子,按理這麼大的猴子跑進來,怎麼可能看不到?但他們未曾說謊,確實沒看到。史大,這樣的狀況,稱之為無意視盲。這個你一定未曾聽說過,很少人知道,像我這般有本事的方可知。這說的是當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的時候,其它就他看來不重要的事有可能就會忽略掉,雖然那些事非常明顯,顯而易見,但他就是看不到。你說,這個是不是就是你的狀況?”

    史大聽得愣愣的,似乎聽懂了,但又有些繞,但他本能地點頭,而後很用力的點頭。“對,對,我便是如此的,那刀太可怕,我得看著它,我怕它刺過來,就是如此,我才沒見著那人的樣貌的。”

    蘇小培點頭:“只是這樣的事,只有我會相信。我還能讓別人也相信。我是來幫助你的,史大。”

第100章

    羅平近來有些坐立不安,從死牢裡死裡逃生的喜悅在這段日子裡已經被消耗殆盡。這位白四爺在突如其來的大火中將他隨手救下,他使盡所有拍須溜馬的本事討好他,讓他得已一直跟隨他。白四爺自己也是死罪之身,是以東躲西藏,最後來到這甯安城。

    在這甯安城裡,他們過了好一段安逸逍遙的日子,死牢大火的風聲過去,似乎也無人察覺他們二人逃了出來,在官府那兒,他們二人已是死人,沒人再追查他們,也沒人再在意他們,於是他們自由了。

    羅平那是相當歡喜。而這白四爺也確實是很有幾手,不但朋友眾多,錢銀無憂,去哪都有好居處,酒菜享樂也是不少,羅平覺得跟著他委實不錯。可這白四爺也是個有想法的,他聽說之前他把劫來的女子壓制得妥妥當當,言聽計從,甚至幫過來幫他再劫別人,這四爺也有了歪心思,他想招那個教他這幾手的人到麾下,為他辦事。

    羅平是願意討好他的,可他除了只記得那人說過他在甯安城外,再記不起別的來。其實他也無甚大志,不想做什麼大事,只求好吃好喝有姑娘供他擺佈便好。但四爺一橫起來他也是怕的,於是在酒樓裡打探聽了聽常來常往的人說話動靜,讓他辯一辯人聲,四爺說他們這般的人都好同個去處,若他真是甯安城的,在這處定能找出來。他還說,若是找出這個人了,定有他的好處。

    羅平很想要好處,也很想讓四爺覺得他有大用處,但他確實記不清那人的聲音了,他聽著誰的都不像,又都像。認人這事他不敢隨便唬弄,萬一四爺一問便問出假來惱了治他一治,他是不想吃苦頭。

    可也許是因為他這事一直辦不妥,四爺惱了,對他冷談起來,常常出去玩樂也不帶上他了,還總抱怨如今日子過得不如意,太沒樂趣了些。羅平知道他也是個好色玩意,他這般抱怨,又常常不在,羅平懷疑他定是找樂子去了,而不帶上他,與他的話也少了,這是否意味著,他打算把自己丟下?

    但羅平細細一想,他覺得白四該是不敢貿然行|事,因為自己知道他還活著,白四定是會擔憂他將他供出去。他倆現在在一條船上,他定是不敢將他拋下得罪於他的。如此一想羅平又放心起來。

    這日,白老四又要出門去,羅平問他去處,他說他最近辦了件大事,雖有些麻煩,但好在沒留後患,他想了想,對羅平道,讓他中午時分到鼎香茶樓來,他介紹友人與他相識。羅平心中大喜,頓時覺得自己的身份重要了幾分。他依著白老四最近的動靜,猜測著他是不是耐不住了幹了一票。他也老實了太久了,若不是白老四一直壓著他,他還真想弄個姑娘玩玩的,但白老四說了他若敢惹出半點麻煩便剁了他的手,所以他壓著不敢。如今日子太平久了,白老四是不是自己也耐不住了?

    羅平越想越是興奮,他很期待見到白老四的朋友。按著約定的時候,他早早到了鼎香茶樓,轉了一圈,沒有發現白老四,倒是茶樓裡的氣氛不太對。打小就偷雞摸狗有不少行惡經驗的羅平有些警惕了。他轉到拐角,小心打量了這茶樓一圈,好幾個漢子明顯不是來喝茶進膳的,那舉止也不似來慣這種地方的人。依羅平的經驗,這些人是捕快。

    羅平心裡咯噔一下,白老四未依約來此,定是出事了。難不成他真是又犯了案,招惹了官差了?羅平努力平復心中的驚恐,打算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先走出去。可就在這時,他眼前看到一個夥計模樣給那桌官差上了茶,眼睛有意無意地看了他一眼。手還朝著他這方向指了一指。

    羅平猛地進大門那邊沖了過去,那桌捕快跳了起來,沖著他大嚷一聲:“莫跑!”

    不跑才怪!羅平顧不得其他,拼盡全力地逃竄,他可不想回牢裡,他不想死。

    快到大門處,忽見門口竄出兩個捕快模樣的堵在那截他。羅平心一橫,一手掀了桌子朝門口那兩人砸去,那兩人側身閃過,羅平已抄起一把椅子掄向其中一人。那捕快始料不及,被椅子砸到了肩膀,“哎呀”一聲倒了地。羅平趁機越過他待要跑出去。

    這時一把衙刀沖他砍來,羅平一扭頭就地一滾躲了過去,眼角這時已看到使刀之人,竟覺得他分外眼熟,可他一時想不起哪裡見過。再轉頭,他看到茶樓的屋角那站著一個人,看身形樣貌是個女子,但穿著儒裳戴著儒帽,羅平腦子轟地一下,失聲大叫:“是你!又是你這賤人!”

    就這麼一會的走神,白玉郎已經一刀架他脖子上,腳下一踹,踢得他跪倒在地。白玉郎喝道:“你這惡賊,罵誰呢?”

    這時眾官差一擁而上,將羅平團團圍住。史瑞走到蘇小培身邊,問道:“是他吧?定是他吧?”

    蘇小培點點頭:“多謝相助,待我們審出真|相,還你一個清白。”她連嚇帶哄,終於是將史瑞鎮住,無須騙他見過羅平,那樣太不靠譜,風險也大,只要史瑞足夠害怕自己會就此被冤,只要他全盤信任她,相信她的本事和推斷,願配合她在眾差面前指認她懷疑的人,這樣就夠了。

    羅平被押回了府衙,府尹和秦捕頭等人這兩日都在衙裡等著。蘇小培說已幫助史瑞憶起當日的事,她有這樣的本事他們是知道的,於是未曾疑心,只依她所言把史瑞放了,讓他在茶樓等著認人。蘇小培道那人定會回茶樓看史瑞辦事的效果,界時史瑞便能指認出來。於是大家喬裝埋伏了兩日,終於將羅平捉拿歸案。

    羅平雖不是安寧城的舊案人犯,但在這甯安城卻是有人認得的。比如白玉郎、劉響、蘇小培,這都是當日在石頭鎮一起捕過羅平的。府尹大人一聽,逮著的這人居然是死囚牢的逃犯,又聽得他從前犯下的案就是劫持奸殺姑娘,又與蘇小培有舊仇,推斷起來,這事確是像他所為,於是抓緊時間,立時審訊。

    羅平自然是不認罪的,他什麼都沒幹。但他從死牢裡逃出是事實,無論如何,這番他是逃不過去的。再者說,羅平心裡猜想著這事是白老四幹的,難怪這兩日|他甚是古怪,還說要介紹友人與他相識,他定是想著要拖他下水,讓他幫著行|事。只是他看到有官府的人盯梢,便棄了他跑掉了。

    羅平越想越覺得是這般,他心一橫,將白老四供了出來。府尹即將調了人手去羅平所說的居院搜查,可等了半天那些去搜查的捕快回來報,那居院裡沒看到旁人,只有羅平的物什。

    羅平大聲喊冤,他將他在牢裡如何認識的白老四說了,又說了白老四犯的是奸殺之罪,只要去縣衙一問,定是能問出來。他們到了這甯安城,起先也是躲躲藏藏,但白老四是個不安分的,這案子定是他幹的。且他狡猾兇殘,這段時日從他這聽了不少當初被捕之事,對蘇小培這女的是知曉的,白老四人脈廣,能打聽到女師爺不足為奇,他為了掩人耳目,混淆視聽,故弄玄虛。總之這事定是白老四幹的,與他無關。

    府尹又細細盤問那被劫的姑娘身在何處,可有線索。羅平此時是不管不顧了,反正只要往白老四頭上扣就沒錯,他道:“白老四隻告訴我他辦了大事,有麻煩但無後患,這般說來,他定是將那姑娘奸殺了。大人,這人忒是狠毒,你定要將他抓回。”

    這般一說,案子真|相已是出了十之八|九,府尹命人將羅平關入大牢,又派出人手全城搜捕那“白老四”。姑娘既是早已冤死,五日期限自然是不做數了,但這人犯出逃卻也是麻煩,要將他抓回,要將姑娘的屍首找到。

    蘇小培親自去找了一趟史瑞,將案情結果講予他聽。史瑞很是激動,連聲稱謝:“多虧姑娘點了明路,多虧姑娘,不然我這冤如何了。姑娘當真是神斷,能斷出凶嫌是何人。”

    蘇小培笑笑:“不過是小事一樁。說到神斷,我還能斷出你近期去算命卜卦了。”

    “啊?”史瑞當真是驚訝,“姑娘如何得知?”

    因為人人喊他史大,知他大名的人並不多,只有算命卜卦對八字這類事需要報真名。這個蘇小培就沒打算與他說了,她只道:“我還能推斷出是那算命先生主動找的你。”

    找到姓史的人,確認他的大名如何,這對算命先生來說真的是易如反掌。

    “確是確是,我路過時,他叫住了我,點了幾樣樣樣全中,我便讓他算了算。”

    蘇小培點點頭,“史大,如今遇害姑娘的事是知曉了,但為何找上你陷害於你,這事卻還是細查,以免今後再有類似的事發生。”

    史瑞一聽,連連點頭。

    “所以,你要認真再細想想,都有哪些人接近過你,那個算命先生,是何模樣,在何處攔的你?你可知他姓名?”

    蘇小培與史大細聊這事時,冉非澤正與白老四見面,白老四原名叫白玉|峰,是白家莊四少爺,也是白玉郎的四哥。他聽得羅平一口一個白老四,將根本不知道的罪責全讓白老四擔了,不禁哈哈大笑。

    “他們便去查好了,這世上叫白老四的人這般多,縣衙那處縣官是我好友,早打點妥當,根本沒有姓白的入罪卷宗,這處的居所也沒有白老四的痕跡,他頂多還能說說白老四生得與六郎極像,但六郎是捕他之人,他早識得六郎,所以這話誰人能信?再查個十天半月的,府尹大人怕是得重審他了,定是會認定他瞎編胡謅。任誰如何想,都猜不到白家莊四爺身上。”

    “這回真是辛苦老四了。”

    “冉叔莫客氣,只是我這趟不能與老六見面,許久未曾欺負欺負他了,甚是可惜。”他遞過一張紙,“這是我查到城裡叫史瑞的,確是不多,三個而已。近來打探他們的人也都寫在上頭了。為免節外生枝,我今日離開,白家莊的人手便留在這處,冉叔若有需要的,吩咐他們便是。”

    冉非澤接過了,看了看,再次謝過。

    這時候,府衙大牢,劉響來巡了一圈,關切了一番牢差的辛苦,然後自己進去巡查了一遍。路過關押羅平的牢室時,看了兩眼。羅平沒有認出他來,只一臉焦慮地坐在那。

    劉響將牢裡情形看了清楚,出去了。他知道,他必須得把這笨蛋弄出去,不能讓他死在牢裡,不能讓這案子了結。這場戲如果這麼簡單就結束了他根本沒法與先生交代。而且第三日開始就有戲碼要唱的,羅平這絆腳石確是太討厭了。居然幫別人認了這罪,蠢到極點。

    劉響往府衙大門去,這事與蘇小培定是脫不離關係,這裡頭興許有圈套,他要小心處置。總之,這回定是要教她死個乾淨,不容出錯,他不會出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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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劉響走出府衙大門,眼角忽看到淺綠衣裳的娉婷身影,他轉臉,卻沒見著人。他問一旁府衙守衛的衙役是否有見到那邊站著綠衣女子,那人轉頭看,搖頭。劉響想了想,走了過去,那處周圍並無人影,再走過去便是後牆,沒有路。劉響心又開始跳,他低頭一看,忽看到方才那身影所在之處的地上,有一朵小花。

    是那種小小朵開成一蔟的很美麗的花兒,他曾經送給羅靈兒的花。

    劉響緊-咬後槽牙,他想伸腳將那花踩碎,臨碰到它前卻只是把它踢開。他離開府衙,一路朝著西走,拐過一條街,一路直走,看到路旁有名算命先生,那卦郎沖他微微點了點,手上在桌上輕輕敲了兩下,劉響知道這是向他報信這一處安全,沒有可疑人在監視,他身後也沒人跟蹤。他知道白玉郎曾經跟過他,那傻小子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但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幫手有多少。

    劉響越過那卦郎,走到街邊,拐進了一個小巷子。他在巷底的一扇門前敲了敲,很快有人給他開了門,他走了進去。進去之後,他很意外地看到了神算門的掌門顧康。

    “你怎麼來了?”

    “事情出了意外,我若不來,你們如何辦?”

    顧康的語氣讓劉響心裡很不舒服。

    “顧掌門多慮了,不過是抓到了個嫌疑,我們並未暴露。”

    “這羅平是如何冒出來的?怎會每一樣都對得上?這般巧倒真是見鬼了。先生定會怒的。”羅平是小得不能再小的角色,是劉響這頭自己練手用的棋子,杜成明是知道,顧康當初卻是不知曉的。直到這次出了事,神算門這頭才打探清楚了羅平的來歷。

    “便是這般巧了,羅平的事我會解決。”劉響真的很討厭顧康那種高高在上的語氣。

    “如何解決?像上回那般弄成牢獄失火,再讓他死一回?”顧康冷笑,“劉響,你說這事怪不怪,為何你經手的人,總是會死而復生?”

    “我經手的?”劉響頓時怒了。

    顧康冷笑,壓根不理劉響的臉色。“我這話哪裡不對?這蘇小培是你看著死的,結果如今她大搖大擺地在這甯安城裡晃著,羅平是你安排滅口的,結果他現在變成擋路石在牢裡礙眼,還有羅靈兒,是你親手處死的,如今,你又打的什麼主意?”

    劉響緊-咬牙:“羅靈兒早已死了。”

    “是死了。可你到處打聽還陽術是何意?我神算門是什麼地方,你以為會有什麼舉動能逃過我們的耳目。你看到她的魂魄了?鬧鬼嗎?這等奇門法術你為何不找我神算門打聽?因為你心裡有鬼,不敢教我們知道。”

    “我打聽還陽不是因為羅靈兒。”劉響怒極瞪著顧康。

    “那是為了蘇小培?”顧康一臉不屑,眼神之中大有你想什麼我都能知道的意思。“你依然認為蘇小培是妖女?你想知道如何還陽,又如何能將還陽之人滅殺?滅魂符加狗血加火嗎?”

    劉響的心突突地跳,看來他打聽到的顧康都知道了。

    “你是想殺了蘇小培,還是想連同蘇小培召回來的羅靈兒一起殺了?郎心似鐵啊,劉響。我還以為你對那羅靈兒是有幾分情意,先生逼你動手會教你傷心難過,原來不是?還是先生看透了你,你的心果然是狠的。你居然還想殺她第二遍。”

    劉響被譏諷得怒極反笑,“我是心狠,我是動手殺人。顧掌門的心倒是善的,一手捧你上了掌門之位的師叔祖你這般愛惜,捨不得親手殺,費了這般周折繞了好幾個圈子動手。顧掌門當真是好人,與我不一般。”

    顧康臉一沉:“劉響,你不必耍嘴皮子。你想想你這些事辦的,出了多少紕漏。你如何與先生交代?”

    “我對先生忠心耿耿,先生自是知道的。我們都是公門之中,有些身不由己,他也是知道的。倒是你,自恃掌門之位,對先生不夠恭敬,你當先生心裡沒數?先生本事,深不可測,你莫自以為得意,總有一日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顧康臉色越發難看:“很好,你自己辦事不力,倒是編排起我來。你也休想挑撥,先生的安排,原本萬無一失,一件連著一件,妥妥當當,我神算門辦事也未出差錯,倒是你這頭弄出個羅平來,你說,你要如何解決?”

    “我會把羅平弄出去處理掉,這案子不能了,他們須得重新查。”

    “那又如何,羅平是生是死,蘇小培壓根都不會緊張。你不是傳了消息過來,羅平口供那姑娘必是已死,我們的計畫破滅了,沒有性命可以要脅她,蘇小培不慌不怕。死了人又如何,太平常了,一點效果都沒有。”

    劉響本就心煩意亂,被他這樣壓著說更是煩躁,不禁大聲嚷:“死一個太平常就多殺幾個,先生不就是想這般嘛。”

    “啪”的一聲,劉響的話未說完,臉上已狠狠挨了一記耳光。他的臉被打歪,但很快扭轉回來,臉色鐵青,刷地一下拔-出了捕快大刀。

    “這巴掌是替先生打的。”顧康不慌不忙,壓根沒把劉響兇狠的表情和大刀放在眼裡。

    劉響一愣,“先生來了?”他頓時心裡有些慌,他的計畫還沒有時間完成,他都已經準備得差不多,在第五天大戲上場的時候了結這件事的,可若是先生突然來了,他的計畫肯定得出差錯了。

    “先生沒來。”顧康道,“他是聽說了事情不順利,但他離得遠,沒那般快,只讓我先來瞧瞧。”

    劉響暗地松了一口氣。“顧掌門,羅平這事只是個小差錯,我的計畫是這樣的,我把他弄出來,讓他徹底消失,再去找那史大,讓他再報一次信,這次讓他說明此事與羅平無關,而那人對蘇小培如此無能竟然抓不對兇手很是惱火,所以送上大禮給她。我來此就是想要那只斷臂和染血的發,把計畫改一改,莫放到府衙前了,讓那史瑞再傳一次,這樣可算是當眾給了那蘇小培一巴掌,點明她抓錯了......”

    劉響的聲音突然頓住了,他不可置信地低了頭,看到自己胸前插-進了一把長劍,他握刀的手腕被捏住了,長刀“鐺”地一聲落在了地上。他抬頭,看到顧康的臉上掛著陰狠的笑,他聽到他的聲音在說:“你不必再說了,先生有更好的計畫。你想得太簡單了。”

    劉響想開口說話,卻感覺那劍在自己胸膛裡擰了一下,巨痛讓他發不得聲,他本能地握住了顧康的手腕。

    “你想擺佈羅布,你想擺佈史大,你做的越多,露餡的可能就越大。蘇小培是什麼人,她怎麼會不明白史大送信的道理,先生說了,只有她能明白為何會讓史大送信。抓錯人,那是不可能的。你的心思亂了,你被羅靈兒迷了心竅,你被蘇小培耍了。你是不是想對她動手?先生很不高興。”

    顧康用力抽-出了劍,再刺了進去。

    劉響的血飛濺出來,灑了顧康一身,還濺到了他的臉上。他不介意,他看著劉響痛苦的表情,恨聲對他說:“你嘲笑我不敢自己動手,你嘲笑我孬種?你看,動手殺手很簡單的,只是要看我願意不願意,需要不需要。現在你明白了嗎?我師叔死得麻煩些,自有他的道理,只不過,那事也是被蘇小培攪了。雖然我對她也很是怨恨,但我沒生個豬腦袋,不像你。”

    劉響頭一歪,被劍這般戳著便斷了氣。

    顧康把劍拔了出來,冷冷看著他的屍體。“先生的指示是,與其補救那件搞砸的事還補不好,不如弄件新的。便是你了,劉響,蘇小培會很意外的。”

    這天稍晚,冉非澤到府衙接蘇小培下工,他悄悄告訴她,劉響進了一巷子裡的屋子後便再沒出來。監視打探的人不敢靠太近,怕被發現,所以未聽到裡頭的動靜。但久候也未見人,他找了白玉郎問,白玉郎也許久未見劉響,他屋裡的暗格什麼都沒有,這幾日也未見他收到什麼消息。如今進了屋子不出來,不知劉響搞什麼鬼計。蘇小培也沒想通。這日直到入夜也未有劉響消息,冉非澤囑咐眾位幫手們多留意。

    可縱使大家有了心理準備,但半夜裡一具血紅的棺材悄無聲息立在府衙那條街上時,也把大家嚇了一大跳。

    府衙所在的那條街,便是蘇小培和冉非澤居處的那條街。棺材被擺在了街邊靠牆的位置,暗夜裡無人留意。只是天邊稍露晨光時,被巡街的衙差發現了那詭異的紅色,像血一般。

    衙差驚慌失色,不敢打開,大聲嚷叫著飛奔回府衙喚人。冉非澤被街上的動靜吵醒,速速起身。先把蘇小培喚了起來,讓她換好衣裳,然後自己出去察看,只掃了一眼便回轉,把事情與蘇小培說了。

    蘇小培與他一道去了,這時許多官差都趕了來,秦捕頭與白玉郎都在,還有許多百姓也被吵醒了。

    秦德正一揮手:“先抬回衙門再說,莫擾百姓。”

    縱使這般,血紅的棺材紮得人心惶惶,許多人都嚇到了。蘇小培與冉非澤跟著棺材走,看著它被抬到了衙門的大院裡,秦德正親自敲打探聽了一番,確認沒什麼機關,便打開了。

    入眼,赫然是劉響的屍體。

    作者有話要說:事件的大體是想好了,可是細節總不滿意,今天這章字數少一點,我再好好琢磨一下後續。

    希望這章能像讓小培意外一樣讓你們也意外一下。
102

劉響死了!

  這太出乎蘇小培的意料。就好像你研究好了對手的各種情況想出了各種對策練好了絕世神功就等著在擂臺上一決高下,而對手也擺出一副準備妥當你儘管放馬過來的架式。但是,就在戰鬥哨音要響起的那一刻,對手憑空消失了。

  就這樣,沒了。

  蘇小培真是萬萬沒有想到,對方的陰狠居然這樣迅速、果斷和準確。劉響是目前最好的突破點,但杜成明把他消滅了。只要有一絲一毫的不對勁和差錯,他就要處理乾淨。他搶在了她的前頭。

  蘇小培看著劉響的屍體呆呆地沒有說話。可周圍的人全都炸了鍋,劉響是捕快,這衙門裡全是他的兄弟,自家好兄弟被惡人殺了還囂張地擺在了大街上,這事讓眾兄弟們怎麼能咽下去。

  好些捕快衙差飛奔去找了府尹大人,府尹趕到,眾人頓時跪了一地:“大人,求大人為響哥做主,嚴懲兇手!”

  府尹見得院中情形,看到那火紅棺材,臉色也是鐵青。他一抬手,讓眾人起身,言道惡徒此行,目無王法,草菅人命,是向官家的挑釁,定不能容。全衙上下,定要齊心一致,將這惡徒揪出,繩之以法。眾人大聲應喝,眾情激憤。

  府尹喚過仵作即刻驗屍。幾個衙差將劉響的屍體抬了起來,放在氈布之上,搬到了仵作的驗屍屋內。其他官差均不願走,也不好打擾,就遠遠圍著屋子等著。蘇小培、冉非澤和秦德正、府尹等人進了屋,認真觀察。仵作仔仔細細檢查了一番,向府尹及眾人報,劉響死於雙刃劍傷,兩劍均刺在胸口,刃寬兩寸,與一般劍寬無異。除此之外,並無其它外傷。

  冉非澤待仵作停了手,這才上前去查看。看了一會,道:“兇器是二尺長的劍,兇手與劉捕快身長一般高,使右手,武藝高強,運劍時使了內力,劍直斷肋骨,骨頭斷口平滑,顯見他力道極大。一擊即中,沒有猶豫,這道劍傷傷口痕跡顯示他擰動過劍把,這該是第一劍,一劍下去,劉捕快尚未致命,他擰動劍把是為了加劇劉捕快的痛苦,也教他喊不出聲。這一道是第二劍,這劍斃命,手法很是乾淨俐落。”

  一時間屋子裡沒人說話,大家心情很是沉重,行兇之人這般狠毒,殺人不算,還在臨死將折磨了劉響。秦德正繞是見多了這類命案,聽得也熱了眼眶,自家兄弟遭此惡運,他心裡著實是難受的。

  蘇小培走到一旁,拿過劉響的佩刀遞給冉非澤:“壯士看看,這刀上可有什麼痕跡,可否看出劉捕快可與兇手動過手?”

  冉非澤抽|出了刀,認真看了。“並無新痕,以兇手的力道,這刀的質地,或是相拼,定有留下痕跡。”

  蘇小培點點頭。府尹皺了眉頭:“冉壯士是說,從這刀上可看出劉捕快未曾動手?”

  “從刀上和身上都可看出,他未曾動手,沒有防禦傷痕。”

  府尹轉頭看了一眼蘇小培,問:“姑娘如何看?”

  “是熟人所為。劉捕快認得兇手,所以他未曾料到對方有殺機。是近距離動手,因攻擊是正面的,以劉捕快的身手,若是從遠處攻來,他怎麼都能拔刀擋上幾招。他的衣裳只半邊沾泥,未曾見滿身泥塵,顯然未有在地上翻滾過招,是他死後倒地沾上的。動手之地,不是廢棄久未住人的屋子便是院子,那般才會有塵泥。街上也會有塵泥,但當街殺人,風險太大,故而一定是院裡了。劉捕快願意跟那人走或是去找那人,也證明他是認識兇手的。兇手兩劍將他斃命,相當冷靜,情緒平靜未有暴躁,排除一言不和動怒殺人,這是有預謀的。但第一劍故意折磨於他,又顯然兩人之間很有怨氣,這還是證明劉捕快認得此人,且時間頗長,之間還有不少打交道的機會,這才能積下這般怨氣。”

  蘇小培說到這,把話停了一停。她看了看屋子裡眾人,接著往下說:“依方才壯士所言,兇手是男性,武林中人。”

  “武林人?”秦德正驚訝,“劉響我是知道的,他經手的案子,鮮少有涉及武林的。”

  蘇小培沒接這話,她只繼續道:“昨日劉捕快離開府衙時守門大哥是瞧見的,他往東走,之後再未回來。這府尹大人和秦大人定是知曉,因為劉捕快昨日未歸在衙裡還鬧得大傢伙都出去尋他去了,只未尋見,詢問了許多人也未曾瞧見他。如今屍首在此,我倒是敢說了,劉捕快若是走得遠了,在東市那頭定是有買賣人看到他,若沒人瞧見,證明他根本未曾走遠。往東兩三條街都頗是清靜,若是靜靜慢走,不會引人注意,大人可派人搜查這個範圍,人剛死,血跡還未有這般好清理,定能找到行兇現場。那地方,四下安靜,不引人注意,我先前說廢棄未住人的屋子裡有塵泥,但想及這街市附近沒廢棄之地,所以定是院子了。僻角小院,大人請派人去查。”

  一番話合情合理,府尹覺得頗是有理,忙命秦德正安排人手,往東三條街僻巷僻角的小院一一查探。又道這棺材可不是尋常之物,塗的這漆顏色也未尋常,再派人去將城中棺材鋪和匠漆鋪的掌事都請來府衙認認,都這是哪家做的,要將買棺材的找出來。

  “大人。”冉非澤道:“大人查街,請各位捕快大人先留心街上周圍都有何許人有何許攤子,若是找到行兇之處,那附近的人便有可能看到了兇手,也有可能是知情之人。”

  “這個知曉。”秦德正道,“我即刻去安排。”

  蘇小培看著劉響的屍體,聽得秦德正出去後與眾捕快一通囑咐,眾人大聲嚷嚷定是全力以赴,誓懲兇手。外頭相議的熱鬧,屍房裡卻是有些冷。蘇小培看著劉響,不免唏噓。忽覺手上一暖,卻是冉非澤過來握了她的手。她轉頭看了他一眼,他低聲與她道:“雖然不太合宜,但我還是得說,該回去吃早飯了。要抓兇手,也別餓了肚子。”

  蘇小培被他逗得心裡鬆快了些,點了點頭。

  兩個回到了屋子裡,有些話終於才能敝開說了。“會是杜成明嗎?”

  冉非澤搖頭:“昨日才收的消息,他在高峰鎮。”

  “那也離這不遠,對吧?”

  “對的。”冉非澤把蘇小培拎到廚房,一邊做飯一邊與她道:“杜成明比我們想像的還狠,我們高估了劉響對他的重要性。這第三件命案未按他們預想的走,他便受不住了。這個距離,定是有人與他飛鴿傳書報信了。”

  “神算門嗎?”


“定是他們。但劉響一直未有防心,顯然他未曾料到事情有變,神算門在這頭的都是些小角色,就算是分院的管事,劉響也定是與他混得很熟,有些交情。能不把劉響放在眼裡,又有積怨的,想來是顧康。之前我收到消息,顧康離開武鎮,想來一直離得杜成明不遠,這邊一出事,杜成明不能馬上趕來,但是派他來清理這些亂局。劉響的動作越多,露的破綻也越多,於是他們乾脆將他殺了。”

  “這也是給我的下馬威,讓我別自以為聰明。要教我知道,我在想什麼,他們都知道。”

  “是嗎?”冉非澤夾了湯裡一塊雞蛋,遞到蘇小培嘴邊,示意她張嘴。蘇小培“啊”地開口接了那塊蛋吃,皺了眉頭看冉非澤做的早飯,一大早才看完屍體,他做這些黃黃紅紅的湯配饅頭,真的合適嗎?也就是她不講究計較受得住,換了別的姑娘,早卷了包袱逃了吧。

  蘇小培心裡歎氣,她要是走了,留下他一人怎麼辦?她挨過去,抱住了他的腰。

  “嗯,這雞蛋煮得如此美味?”冉非澤自己也嘗一口,覺得確實挺好吃的。

  “嗯。”好吃才怪。蘇小培繼續抱著他的腰,她不嫌棄他的手藝,可她不想告訴他。“事情到這步,這第三件案對杜成明來說已經沒意思了,我們主要是防著第四件,希望那些安排有用,這一次,不能再教他搶先了。”

  “他們以為劉響動作越多越響破綻,但他們沒想他們動作越多也是一樣的。埋怨別人容易,自己要做到卻不易了。從那個院子,從那棺材,定是有可查的。小培,劉響斃命,表示他們自己也亂了陣腳,對我們未必是壞事。那第四件,定是能截住的。”

  “我在想第這三件的收尾,你猜杜成明還有什麼後招?這樣無聲無息地結束掉不是他的作派,把屍首丟到府衙門口他應該不會了,因為他已經丟了劉響,警告過了。我猜之前他會有斷肢或是什麼血腥物件的安排的,但現在這些都沒什麼威懾力了。壯士,我猜不到他能怎樣,這樣我心裡真不舒服。”

  “嗯。”冉非澤拍了拍她抱著自己的胳膊,“那你就抱著吧。”抱到心裡舒服為止。

  蘇小培沒說話,她的頭靠著他寬厚的背,真的就這樣抱了好一會。

  待到能吃早飯時,湯和饅頭都涼了。不過蘇小培和冉非澤都沒介意。

  這日中午,捕快們找到了劉響遇害的那間院子,地上的血跡被清理過,蓋了些土泥,但因為捕快們這些的搜查特別的盡心盡力,非常仔細,每個地方都仔細撥開看,終於是找到了。

  那院子正是昨日冉非澤知道的劉響進去後再沒有出來的地方,之前他與蘇小培一直不說,就是為免猜疑,但依著證據做出的推斷也向大家引到了正確的位址,毫無破綻。而那街上擺攤的卦郎算命先生今日未出攤,但昨日在的人都被帶回了府衙細審,那算命先生也無例外,被捕快上門糾查,將他帶了回來。

  蘇小培的重點當然是要細審那卦郎,但這時又接到了消息,說是在西大街一棵梧桐樹下,發現了兩具屍體。確切的說,一具是屍骨,一具是小姑娘的屍體。

  非常時期,聽到是小姑娘的屍體,蘇小培當即決定要與官差們一起過去看看。

  那棄屍的地方不算太遠,蘇小培坐著馬車很快趕到。現場雖是聚是不少人,但有熱心人攔著好事之人,所以屍首未被翻動,現場維持得不錯。早有幾名官差先行趕到,問了路邊圍觀的百姓,這青天白日,大街之上,竟然未有人看到這兩具屍首是如何出現的。

  “那時二狗子與陶四正打架呢,陶四說二狗子偷了他的錢袋,二狗子說沒有,兩人說著說著便打起來了。誰人都知陶四是個狠的,掏了刀子,二狗子呼天喊地,叫來弟兄幫忙,這裡是陶四的地頭,當然也有幫手,兩邊打成一團,大傢伙兒都看熱鬧去了。結果那邊還沒打完,這頭忽地有人尖叫,大傢伙轉頭一看,才發現有屍首擺在這。”

  一連問了好幾人,都是這般說。官差們沒了法子,只好將打架的二狗子和陶四等人拘回去再審。

 蘇小培盯著那兩具屍首看,越看越覺得怪。那具屍骨,早已腐爛只剩下骨頭,冉非澤告訴她,那是男子的。而那小姑娘,斷了一臂,頭髮被割短,斷臂和染血的發胡亂丟在屍體旁邊。蘇小培能明白這小姑娘被斷發的原因,這是針對她的。斷臂和染血的發,她懷疑是之前杜成明那夥人計畫丟到府衙門口或是哪裡嚇唬她,暗指她未按期限找到人,便先給點厲害瞧瞧的意思。

  現在這第三件案對杜成明來說沒有達到要達成的效果,他把屍首丟出來她也能明白,可是擺著一付男性的屍骨又是什麼意思?

  官差過來想把兩具屍首都收走,蘇小培攔住了。這樣擺一定是有含義的,她還需要再想想。

  男性的屍骨是側著擺在樹下,而小姑娘的屍體卻是在他對面,被什麼東西在衣服裡撐著,讓她是呈坐姿。冉非澤過去看了看,說是竹杆子。為什麼要架著她坐著呢?而且她的眼睛還是睜著的。

  蘇小培的心跳得厲害,她走過去,仔細再看了看,發現那姑娘的眼皮被割掉了。蘇小培忍住做嘔的感覺,蹲在那姑娘屍首的旁邊,順著她的目光視線看過去,看到那男性屍骨側身躺在樹下,這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嗎?為什麼非逼著她看?難道是指會讓她看著冉非澤死去?

  可是用屍骨來表示這個太沒效果了,若是殺一個高大的漢子穿著冉非澤慣穿的衣服那才更有指向意義。

  這時候官差帶來了一個大娘指認小姑娘的屍首,讓她看看是不是那獵戶家失蹤的那人。

那大娘看到蘇小培蹲在那屍首旁邊嚇了一跳,蘇小培站了起來讓開了。大娘顫顫悠悠嚇得不輕,小心翼翼地過去看了。看了一眼後猛地退開老遠,道:“是她,確是她。太慘了,怎地下這般狠手,她爹娘死得早,她才十四啊,才十四便如此。那些殺千刀的,怎地下這般狠手。”

  蘇小培沒仔細聽她哭嚎,她還盯著那屍骨看,總覺得有些什麼事她應該想起來,可是是什麼呢?

  這時冉非澤過來,與她道:“官差說,他們去了那姑娘的土屋子,發現屋後頭姑娘給她爹立的墳被挖開了。她娘的還安好,只她爹的被挖開了。”

  她爹的墳?

  “壯士。”蘇小培忽然明白了。她開始發抖,開始冷。是真的抖,她伸手抓|住了冉非澤,她需要有人扶她一把。

  “那姑娘幾歲?”

  “十四。”冉非澤被她的反應嚇到,將她攬住。

  “那,那樹......”蘇小培指著屍骨旁的樹,話都說不完整了。

  “是梧桐。”冉非澤皺了眉頭,非常擔心。“小培,你怎麼了?”

  梧桐街,男屍。

  她看過許多次爸爸屍體的照片,他側躺著,一身血,倒在路邊一棵樹下。她失去了父親,那一年她十四歲。

  “小培。”冉非澤不得不用些力將她抱緊。

  蘇小培瞪著那男性屍骨,再轉頭看那個被迫瞪著眼睛看著自己父親屍骨的十四歲少女的屍體,她仿佛聽到杜成明在她耳邊冷笑:“你自以為聰明嗎?我比你所能想像的更瞭解你。”

  蘇小培眼前有些發黑。爸爸,爸爸,爸爸。她的爸爸,她為了他才要去學心理學的,她為了他才會踏上刑偵這條路的。

  爸爸!

  冉非澤半擁半架著將蘇小培帶回到馬車上,他捏了捏她的臉,拍拍她的臉頰。

  蘇小培回過神來,可憐兮兮地對冉非澤說:“我想回家。”

  “好,我帶你回去。”

  “不是這個家,我要回去。”

  “小培。”冉非澤皺起眉頭。

  “他不是程江翌,壯士,我錯了,我弄錯了,他不是程江翌。”

  “那他是何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誰。但他知道我是誰,他還知道我爸爸的死,他知道我是誰。”那種被魔鬼盯住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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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蘇小培被冉非澤帶回家後就發了很久的呆。冉非澤知道這是她在想事情,沒打擾,就陪著她坐著。

    蘇小培呆夠了,開始與冉非澤說話。她說了許多話,說她爸爸的工作,說那個連環殺人案,說那些死去的女警,說她爸爸那個小組設下的捕凶計畫,說到了她爸爸的死。“那條街叫梧桐街,街邊種了一排樹。我爸穿著便服,喬裝著修車的蹲守著,兇手用的是匕首,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當誘餌的女警身上,等到需要確認各個位置的人員情況時,才發現我爸那頭沒有回復,他死在一棵樹下,側著倒在血泊中,姿勢就如同今天那具屍骨那般。”

    冉非澤沒說話,只握著她的手默默給她支撐。
   “我錯了,我以為是程江翌,我推斷是他過來之後遭遇重大打擊因而人格轉變。現在我才知道,那不是他。人格會變是可能的,借屍還魂是可能的,但是對我的那些事那麼瞭解,卻是沒可能。程江翌不認識我,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誰。在來到這裡之前,我與他完全沒有交集。我怎麼會這麼蠢覺得這人會是他呢,我應該早點想到的,他的職業和他的採訪資料明明顯示了他沒有特別學過心理學,我偏偏還想著也許是他私人興趣,自己研究過也說不定,而且其實並不是太艱深的東西,只是些常識,買些書在網上搜搜也能知道,還有些人對心理學是有天賦的,並不需要......”她緒緒叨叨地說著,然後猛然驚覺她很失態,亂七八糟地,還說了許多現代詞彙

    她抬頭看冉非澤,他沒有大驚小怪,也沒有批評責怪她,他只摸|摸她的頭,把她擁進懷裡。“無妨,無妨。”他對她道。

    蘇小培有些冷靜下來。“總之,我錯了。”

    冉非澤道:“如今這狀況,便是不止你與程江翌過來了,還有別人?”
    蘇小培皺著眉點頭,她完全想不到這是怎麼回事,月老2238號沒有說過任何其他人可以穿越的事。他還說她的這件事是例外,之前從來沒有遇到過。可事實上,現在這個杜成明,蘇小培可以肯定,他一定是第三個穿越者

    他不是程江翌便罷了,可他為什麼會知道她父親的死,會知道她那年十四歲,他甚至還知道梧桐街。

    蘇小培忽然跳了起來,冉非澤嚇了一跳,他看著蘇小培在屋裡內走來走去轉了幾圈,然後停了下來。

    “殺我爸爸的兇手,一直沒有找到。”蘇小培說道。“一直,沒有找到。他沒有再犯案,起碼殺害女警這件事他停手了。我爸死的那一次,那個做誘餌的女警也死了,在大家的注意力被我爸的殉職吸引過去之後,兇手趁亂動手。他似乎掌握了大家的每一個想法和舉動,他知道他們的計畫。但在那之後,他沒有再犯案。警方......我是說官府那頭也沒有找到什麼新的線索,這樁案便成了懸案,一直拖到現在。前一段,我師兄給了我一個線索。他手上有一個病人,那人犯案,便是有個惡人引導和鼓勵,他甚至手把手地教他如何行|事,如何躲避追查。他與他講了許多案例,其中一件,是我父親殉職的連環案。”

    冉非澤皺了眉頭

    蘇小培看著他,能感覺到他是怎麼想的,因為她現在也正在這樣想。“壯士,那個人,有與我一般的知識,他能瞭解罪犯的心理,知道他們的需求,他鼓勵他們,教導他們行惡。”

    “這倒是很像杜成明。”

    “在我家鄉,那個人叫施寧。名字也許是假的,身份也許也是假的。他告訴那罪犯他是教授,就是這裡所說的夫子。但官差們查遍了,沒有找到哪個書院裡有叫這個名字的夫子。查無此人,線索斷了。”
    “那你如何打算?”
    蘇小培愣了一愣:“我還沒有想好。”她迫切地希望能查明他是誰。他對爸爸的死這般瞭解,行動心理狀態和人格都與那施寧很像,但這畢竟是兩個世界,他是怎麼過來的?真的有可能是他嗎?

    蘇小培的急切直到洗澡的時候還沒有褪去,甚至更迫切。她在大澡桶裡想著整件事,最後衝動地整個人全縮在水裡,憋著氣,意識最薄弱的時候她才能穿過來,所以每次都是她睡著的時候穿越。那如果在這邊她瀕死呢,沒有死亡只是瀕死,會不會就回去了

    蘇小培越憋氣越難受,胸口像是要炸開,眼前也開始發黑。耳邊嗡嗡作響,腦子裡卻浮現了冉非澤的臉。
   她再憋不住氣,猛地坐了起來,空氣一下子湧進肺裡,她開始狂咳。自己對自己動手果然太難了些,讓壯士幫幫忙掐著她,讓她暈過去試驗一下呢

    這時候門外響起敲門聲,冉非澤在喚她:“小培。”

   蘇小培還沒回過神來,愣愣聽著

    “小培。”他又喚她,嗓門大了些。蘇小培驚醒過來,趕緊應了

    “出來。”他在外頭喝。
   “我,還沒洗好。”

    “你洗了許久。”

    “嗯。”蘇小培有些心虛,“我快好了。”

    “出來。”冉非澤大聲催著。

    蘇小培歎了氣,趕緊爬出浴桶穿了衣服出去了。打開門,看到冉非澤那張不悅的臉。
    “對不住,我一邊洗一邊想事情,洗久了。”

    “你答應我一件事。”冉非澤很嚴肅

    “嗯。是何事?”

    “你是不會,主動離開我的,對吧?”他說讓她答應,卻用了反問

    蘇小培看著他的表情,心裡頓時軟了,頓時打消了那什麼讓他幫忙助她試驗穿越的念頭。

    “對吧?”他又問。

    “嗯。”蘇小培點點頭,下一秒就被冉非澤抱進了懷裡。“莫要傷害自己,莫離開我。”

    “嗯。”蘇小培又點頭,但心裡完全沒把握,那種不踏實的感覺,就如同她沒把握能打敗魔鬼一樣。

    蘇小培睡不著了,她覺得自己焦慮,她對每一件事都沒了信心。她對不起冉非澤,她註定會辜負他,她對不起爸爸,這麼多年都沒有查到殺害他的兇手,她對不起媽媽,她與她賭氣了這麼多年,她對不起那些無辜死去的姑娘,她們被她拖累,是間接被她害死的,而她卻束手無策,被魔鬼打得節節敗退。

    蘇小培翻來覆去,也不知熬到了多晚,屋門被輕敲一下,然後打開了。冉非澤走了進來,蘇小培愣愣地看著他。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爬上了她的床,躺在她身邊,伸臂將她抱進了懷裡。他撫著她的背,輕輕道了一句:“睡吧。”

   蘇小培眨了眨眼睛,往他懷裡拱了拱。又聽得他輕輕的聲音:“閉上眼睛,我陪著你。”

    蘇小培聽話地閉上了眼,有些平靜下來。“我會一直陪著你。”她聽到他說

    “可我卻沒辦法一直陪著你。”蘇小培心裡這樣想著,這話她說不出口,但卻忍不住想,她很抱歉,她真的難過。

    “用些事用想的是邁不過去的。”冉非澤親了親她的發頂,“你需要休息。”
    “對不起。”她忍不住道歉

    這回他沒有糾正她的用詞,只輕輕撫著她的背,“乖。”

    蘇小培被他撫得很舒服,他的懷抱真是好,她想就這樣一直被他抱著,她想她會睡著的,然後她真的睡著了

    蘇小培醒過來的時候意識到自己是被說話聲吵醒的。她聽了一聽,認出了聲音,趕緊跳了起來。飛快的著裝洗漱,推開了門,看到司馬婉如正坐在外間與冉非澤說話。
    “蘇姑娘。”她見著蘇小培,趕緊站了起來施禮

    蘇小培擺擺手,大家一起坐下了。

    “蘇姑娘放心,沒人見著我來。婁大俠他們替我把著風呢。”司馬婉如先把這話說了,教蘇小培安心。接著又問:“劉響就這般死了?那之前排布的計畫,都使不上了。後頭如何辦,姑娘可想好了?”

    司馬婉如是蘇小培唯一能想到的能幫上忙的姑娘。她姐姐司馬婉清被羅靈兒與羅奎所殺,原本涉及到羅靈兒之事,蘇小培還有些擔心司馬婉如會不願相助,怎料司馬婉如聽說她回了甯安城,主動找她,說當初救命之恩,她一直未有機會相報,如今聽得江湖上傳言紛紛,有惡人針對蘇小培行惡事,她問蘇小培是否需要她相護,畢竟她也是姑娘家,姑娘家相伴著,有些事也方便些。

    蘇小培倒是不需要她陪護,這搶了壯士的活,怕是壯士不高興。蘇小培另有託付給司馬婉如,她要對付劉響,她需要一個羅靈兒的魂魄。裝成鬼還需要消失得很快,這顯然需要一個與羅靈兒身形相似還得會輕功的姑娘。司馬婉如很合適。
    司馬婉如一口答應下來,但之後商議著需要到常府她有些不樂意。可常君很樂意。

    原本常家聽得羅靈兒是被人殺害就表示要全力相助逮出真凶,當然事情只有常君和他父親知道,越少人知道真|相事情就會演得越好。常君與司馬婉如經司馬婉清之死後是再難結上情緣,但常君吃了教訓,再不願拖拉猶豫,他明確告訴司馬婉如,他只喜歡她一個,他只想與她一起,他明白心結難解,他知道情緣再續,所以若是不得她相伴,他也無怨,他只是過著自己一人的日子,等著他倆再能有緣的那一日

    所以蘇小培對付劉響的計畫,無形中是幫了常君一把,讓他得以多些機會與司馬婉如碰面。原本的計畫裡,羅靈兒的魂魄擾亂劉響的心志,讓他沒了冷靜欲對蘇小培下手,他為了這件事便會背離杜成明的囑咐,多做許多他自己的安排,他的小動作越多,他做的事越多,留下的線索和露的馬腳就越多,而且他的關注點在蘇小培身上,在冉非澤和江湖眾漢子身上,常府和司馬婉如他定是忽略的,這樣就能出其不意抓他個現行。結果劉響還沒來得及動手就被杜成明滅了口,蘇小培他們之前做了那許多現在看來完全成了白費力氣。

    司馬婉如聽得劉響已死,趕緊來問,畢竟後頭的計畫牽涉著一連串的事,是不是要繼續,是不是有變動?

    蘇小培看了看冉非澤,冉非澤正給她遞杯水。她接過了,心裡很是感激,幸虧有他,幸虧她身邊有他,他說得對,這一覺休息好了,她的頭腦清楚多了。
    “劉響的那部分是沒辦法了,之前的準備確實白廢。但之後的那些事還是要做的,兇手還沒有放棄,甚至他的節奏會加快。我是說,他的行|事會提前。我們也得加緊準備,第四件案很快就會發生,這次我們一定要防範住,不能再教無辜的人受害!”
   司馬婉如點點頭,但對付劉響的計畫失敗了她仍是覺得可惜。“原本可以抓他現行的,如今這些毀了,那幕後惡人又得逍遙。”她聽了幾位姑娘無辜冤死之事,心中是恨極的。

    “也不是那麼逍遙了。劉響之死,稱不上斷其臂,但斷一指也是會給他帶些不便。他那人極是自負自傲,容不得旁人半點不聽從,但人之一死,他也會發現,破綻越露越大了。他的人手安排有了缺口,他勢必會急躁些。昨日|他布了那個場面給我看,也正是表明如此。他心裡有恨,要給我重重一擊。司馬姑娘,請務必轉告,大家切記小心行|事,第四案是比前面幾樁更兇險的。”

    司馬婉如豪邁一抱拳:“姑娘放心。于情,姑娘為了姑娘找出真凶,讓她九泉之下瞑目,又救我一命,此恩當報。於理,這世間萬惡之人,人人得以誅之,我們學武之人,江湖之義,這些事本該做的,何況同為女子,豈能容這些惡人欺淩。兇險難免,我們心中有數,姑娘有何安排,囑咐便是。”

    蘇小培心中一熱,想起當初初見這司馬婉如,冷若冰霜,拿著把劍到處晃,她覺得她很不禮貌,不喜歡。原來卻也是個俠義心腸的好姑娘。蘇小培點點頭,在心裡把思維又整理了一遍,把自己的想法又與司馬婉如說了,因為劉響之死,有些事情是需要改變,但之前的一些安排在這關卡上也正是到了關鍵時候。司馬婉如認真聽了,表示回去一定好好安排

    司馬婉如走後,蘇小培轉向冉非澤,“壯士。你那些江湖友人們,都準備了嗎?”

    “陸續都到了,也沒聚太近,若是有事,招呼聲便能趕來。”

    “我們還摸不准杜成明手底下在各派裡究竟有多少暗樁。”

   “在武鎮裡怕這個,在甯安城卻是能防住的。來幫忙的都是那幾個我們信得過的,其他無端跑來湊熱鬧的,便是可疑心,需防範些。再者說,那些武林人心高氣傲,未必願意給杜成明當打手,他們也還需要日後在江湖裡混的,暴露得太明顯誰也不願。除非有把握全身而退。”

    蘇小培聽了,點點頭:“江湖人的心思,還是壯士比我更瞭解些。那如今,我們需要把杜成明在這甯安城最重要的一臂砍了。劉響之死,定是能有線索指向神算門,只要府尹大人願意,多少都能找出名頭將神算門的人押來審一審。借機將他們都關了,這是否可行?”
   “當然不行。你倒是想,可府尹大人定是不願的。要知道,一旦涉及江湖門派,這裡頭的事沒打點好,便會引起江湖血殺,界時甯安城大亂,府尹大人如何擔得起?他不敢的。除非他有鐵證,要抓的人也只是門派中的小人物,傷不及江湖門派筋骨,他還有朝廷的批示,否則,任何一個江湖門派覺得受了委屈立時拉上其他派聯手報復,就不好收場了。”

    “那不是造反嗎?”
    “按理是這麼個理,不聽官府擺佈的便是造反。但手上有劍的便可以不禮貌些,這些個你不是早知道。”

    蘇小培撇撇嘴,她是知道。“杜成明昨天擺了那個場面給我看,他不會離得太遠的。他定是很想欣賞到我被打擊的勝果,所以他一定就在附近了。我想砍一砍神算門,傷他臂膀,讓他更急切些。”

    “那你為何指望府尹大人,你該指望我啊。”冉非澤沖她笑,“不是說過了嗎?只要有一絲一毫的線索,哪怕一絲一毫,能指向某人會對你不利,我便會對他不客氣。神算門算個屁。”他聳聳肩,一攤手:“我們江湖漢子就是這麼率性。”
    蘇小培抿緊嘴,被他的表情逗得有些想笑。“話說回來。”冉非澤忽然表情一整,“今日開始你洗澡我得計時,點上支短香,半柱香不出來我便要破門而入了。”

    啥?

    “再有。”他忽又笑笑,“你看,有我抱一抱,你的腦子便清楚些了吧。”他把她抱過來,在她唇上啄啄,“若我再仔細親|親,你定能更冷靜些。”言罷輕輕吻了她的唇,她沒推開,他便加深了這個吻。
`
    蘇小培不冷靜了,這種狀況怎麼冷靜,她能揭穿他是在趁機佔便宜嗎?她還想提醒他,他還沒有給她早飯吃,她餓了。但是但是,她真的需要他的懷抱,需要他的吻,她覺得自己又有力量了。

    一切如冉非澤所料,府尹確是不敢對神算門下狠手整治。雖然各處搜查的情況報了回來,都能與神算門多少扯上些關係,起碼蘇小培整理了一遍之後,全都能跟神算門扯上關係。
   首先是劉響遇害的那個院子,那條街上就有一個固定的算命攤子,那攤旗上有神算門的標記,顯示他是神算門的人。他成日坐在那,卻說未見過劉響經過,這確是能說上疑點。

    第二,劉響遇害的那個院子,表面上是空置了許多時候,但一直有人悄悄打掃,屋裡內外也顯示偶有人居住,為何這般?住個房子為何還要偷偷摸|摸神神秘秘?這處房子之前是一戶姓盧的人家的房產,但後來賣給了一位姓孫的,姓孫的與府尹相報這房子他用不著便一直空著,也未去處置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經查,姓孫的與神算門分院的管事是拐彎親戚。按說這姓孫的也不是什麼富足人家,買了房產自己用不上為何不租出去,空著不去處置是何道理?推斷為他租給了神算門但被要求保密這更合理些。

    第三,棺材的出處找著了,出自陳記棺材鋪。陳記棺材鋪半年前將這棺材賣給了城中李姓人家,是李老太太留著給自己做後事用的。這棺材原本是與鋪裡同款棺材做得一般,但因著李老太太要求多,鋪子特意為她在棺材裡刻上些她要的鶴圖,獨這一點便與其他棺材不同了,不然這款式棺材陳記鋪子做了許多賣了許多還真是不好說是哪家的。而府尹立時提審了李家人,李家人報他家棺材被盜,李老太太正哭天喊地大罵,覺得不吉利。再細細一審,李老太太最找翠平街頭的算命鋪子算命,什麼都與那算命先生報的。而那算命鋪子上,也有神算門的標誌,那是神算門下的產業。
    第四,說到紅色的顏料,那賣的買的也多了去了。但神算門每月都會購進不少

    以上種種,件件與神算門相關,而且神算門裡用的兵器,也大多是劍。府尹找了神算門的管事過來過堂審訊,但結果並不樂觀。因為每一件的推斷都算不上鐵證。那算命的說他沒看見劉響走過去,難道還能定他的罪?只因為那院子的所有者與神算門管事有些親戚關係,難道就能定他的罪?來算命的客人家裡丟了棺材,難道就能定他的罪?每月買顏料就該定罪?(

    府尹不敢用強的,雖然嚴審了一通,但就是沒抓|住對方的把柄。他不敢胡亂收押,要是換了普通百姓,令人生疑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關牢裡慢慢審。但神算門此時近百門徒站在門外要求官府給說法,沒有鐵證,府尹不敢收押神算門的管事

    他不敢,冉非澤卻是敢的。

    這日傍晚時分,冉非澤帶著婁立冬和二十來位賊幫的弟子去神算門踢館去了。他的理由簡單又正當,其一,劉響與他情同手足,兄弟被殺,他豈能不聞不問。他說這話時婁立冬一個勁的斜眼,這人臉皮真是厚到一個境界,情同手足都編出來了。冉非澤的第二個理由,是蘇小培是他心上人,從武鎮到甯安城,你們這些敗類幹的禽獸事都是針對他的姑娘來的,他容不下。什麼?你問他要.

    打

    證據?證據在堂上都說了呀,只是你們賴皮否認。你們對著官府否認就算了,不用對著他冉非澤否認。因為他受夠了,他不想聽了,大家都是混江湖的,拳腳刀劍見分曉吧!
   冉非澤打架去了,蘇小培坐在屋裡有些擔心,白玉郎陪她坐著,一臉不服氣。因為冉非澤要去的時候,他是要跟的,可是冉非澤瞅了他一眼捕快衣裳,問他:“你還想不想當捕快?”

    “想。”白玉郎回答得很大聲,他的理想就是當個鎮得住惡賊,拿得下兇犯的好捕快,甭管對方是普通百姓還是江湖賊子。
    “想你就老實呆著。一小官差,江湖鬥毆你湊什麼熱鬧?”

    聽聽這語氣,多輕蔑多看不起人。白玉郎真是生氣啊。可他沒辦法,明知道有人聚眾鬥毆了,他還管不得。連府尹大人都不管,他當然也不能管。

    “老六啊。”
    “哎。”白玉郎被蘇小培這麼一喚,嚇一跳。
    “這城附近都有哪些廟庵靈驗的?”
    “好幾個吧?”白玉郎平素不拜神明,還確是不知。

    “你幫我打聽打聽吧,要靈驗的。”

    “行。”白玉郎一口答應。可蘇小培接下來又說:“可別告訴你冉叔。”
    啥?不能告訴冉叔?偷偷摸|摸的?白玉郎頓時警惕了。

    “很重要,要快些打聽到。別告訴你冉叔。”
第104章
      夜裡,冉非澤掛著彩帶著傷回來了。他說傷不重,但一身的血還是把蘇小培嚇到。婁立冬跟著一起來的,身上的血更是嚇人,但蘇小培沒理他,把他丟給了白玉郎。

  因著知道他們是去打架,所以白玉郎早早就準備好了傷藥。蘇小培一邊幫著冉非澤擦傷口抹藥一邊埋怨:“你就這樣回來了?一身血。”

  婁立冬哈哈笑:“那怎地,打完了借神算門的地方沐浴更衣後再回來?”
  蘇小培和冉非澤一起瞪他:“問你了嗎?”
  真他娘的有默契啊,婁立冬摸|摸鼻子,不說話了。白玉郎趁機下了重手,以泄不帶他去的怨氣。婁立冬痛得吸氣,正要敲他腦袋,卻又聽見蘇小培在給冉非澤數身上的傷口。婁立冬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太膩歪了,這兩人到底有沒有考慮過旁邊傷者的感受啊!
  “都是小傷。”冉非澤的聲音溫柔地讓婁立冬想踹他

  “都流血了。”蘇小培的聲音溫柔地讓婁立冬想踹冉非澤

  可他腿上有傷,踹不動,只好嘴上抗議抗議:“我說,那啥。”嗓門大得讓冉非澤蘇小培都轉頭看他。“冉非澤身上那真不叫傷,瞧瞧我的。”他明明傷得比較重好吧。
  “你讓我家姑娘瞧你?”冉非澤的聲音更溫柔了

  “那不用瞧了。”婁立冬立馬輸了。“你的傷重,你的傷重,姑娘趕緊給他瞧傷,不然他就落下終身殘疾了。哎,我說小捕快,我衣服呢,快給我遮著點,沒看有姑娘家在呢嘛,被人瞧到多不好意思啊。”:

  蘇小培翻了個白眼,心裡總算放心了。這倆這麼精神還能互相擠兌抬扛的,肯定沒什麼大事。冉非澤身上的傷也確實淺些,看起來不必縫。她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看還有哪處漏掉沒。婁立冬在一旁很想說混話“難道不用脫了褲子看看腿上有沒有傷”之類的,想想這話對個姑娘家說確實太混了,他不能教人家以為江湖漢子都是這麼粗鄙的,起碼他不是。他咳了咳,把話咽回去了。
  蘇小培這時開口問冉非澤:“婁大俠怎麼不回自己地方?他不是帶了好些兄弟嗎?那些不用管嗎?其他人都好嗎?”計畫中是賊幫打完就跑的,怎麼落個幫主留這?

  婁立冬沖著白玉郎小捕快翻白眼,聽到人家的問題沒,明明是要問他的事,偏偏對著冉非澤說。他一定要自行回答一下,於是搶著開口了:“我家兄弟都挺好,有兩個傷重些,但沒性命之憂。大家打完就撤了,會分散著出城,不能給神算門留著行蹤把柄,防著他們尋仇。”他說著說著得意起來,大聲笑:“太解恨了,你們沒瞧見神算門那些廝的表情,萬沒料到會有人去砸門啊。那嚇得一愣一愣的,太好笑了。”
  冉非澤伸手把蘇小培的臉扳回來,不讓她看婁立冬的方向,跟她道:“事情辦得很順利,他們的人都傷了,我們把院子砸了,門匾踢了,我還教他們給顧康帶了話,這事沒完,今後我見著他們神算門一次便打一次。顧康這時定是已經到分院了。”
  見一次打一次?蘇小培臉差點垮下來,“你是怎麼以一個人的數量對人家整個門派說見一次打一次的?”明明他們商量的時候沒有這話的好吧,他是嫌對方脾氣太好不會全江湖追殺他嗎?這算是搶臺詞了吧?
  她的表情把他逗笑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臉蛋。“說說而已嘛,狠話就得有氣勢,不然如何與這些個江湖人打成一片。”

  婁立冬在一旁笑得捂肚子,“他反正是沒臉沒皮的,說啥都無妨了,無妨!”

  蘇小培沒好氣轉頭瞪他一眼,再轉回來與冉非澤抱怨:“他為何要來我們家裡擦藥,明明有這麼多兄弟,他不用潛逃出城嗎?”
  “逃什麼逃,老子可是未曾怕過。”婁立冬早瞧神算門不順眼,靠著坑蒙拐騙搶他們江湖第一情報組織的名頭,他娘的。

  “他不能走啊,他出去怕是得被暗殺了。我們等各門派過來撐腰。”等別人過來撐腰這話冉非澤說得一點都不臉紅。

  “嗯。他們鐵定已到了。”婁立冬點頭。

  蘇小培也點頭,這確實是計畫的一部分。他們去挑釁神算門,神算門定是要報復回來。但江湖各門派聚集過來調解此事,如同當初七殺莊與神算門的糾紛一般,一調停就是僵局,就是混亂,這節骨眼上,神算門陷入了麻煩就是斷了杜成明在甯安城的助力,之後解決了杜成明解決了神算門,上門挑釁的冉非澤和賊幫就能脫了麻煩

  “這會子江掌門大概領著人與顧掌門在神算門的廢墟裡喝茶呢。”婁立冬想像著那場景就好笑。

  蘇小培看向冉非澤,冉非澤笑:“莫擔心,我們未曾殺人,就是揍了他們一頓,傷是有的,房子是拆了,但就是沒死人。神算門這委屈受得,說不出什麼來。我們這頭可是死了劉響兄弟的。”兄弟這詞咬得重,他想想心裡也甚是過癮,杜成明這廝定是沒料到他們會用他的法子,用他殺的人為由頭擾亂他的陣腳。
  這開端,他們把握得不錯。

  這一夜很順利地過去。稍晚的時候蕭其來了,看了看冉非澤和婁立冬的傷,與他們說顧康氣得臉都綠了,當初九鈴道人被冤的時候可沒見他這般不冷靜,當初未曾察覺,如今一對比還真是看出不同來。總之如今這事正如計畫那般,神算門被打了,還是百來號人被二十來號人打的,他們咽不下這口氣。顧康已經派人傳各地弟子過來了,儼然一副要尋仇的模樣。可玄青派領著八個門派的人鎮在這,也清楚說了立場。一個捕快死了,證據直指神算門,處理不好,惹怒了朝廷,落下個造反之罪,江湖各派會多麻煩?神算門必須給個交代

  當然這般說神算門更氣了,他姥姥的,劉響才死了多久,這九門派就出現在甯安城討說法,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捕快是皇帝扮的呢。顧康當場掀了桌子。可惜來的這九個門派當家的都是見過世面的,不怕掀桌子,也不怕別人哇哇叫。總之這事就算是放了話了,最後顧康在管事和分院大弟子的安撫下靜下心來,他自然是明白怎麼回事了。要交代,他是沒有的,反正他是沒落下什麼把柄,就算官府查也查不出什麼來,他的麻煩在另一頭。
      事情就這麼耗著了,蕭其把當時的情形從頭到尾說了,聽得婁立冬哈哈大笑,直恨不得自己就在現場親眼看看顧康那臉色。不過呢,他也是知道的,若他在現場,這事怕是也不能這般快鎮住。
  蕭其把婁立冬領走了,領他回他們落腳的大院一起住,也算出面護他了。冉非澤是不願搬的,各派就派了人就屋子不遠守著,護他安危。“反正你們也盯我的梢盯習慣了。”這廝還無恥地說,氣得蕭其扭頭走了。每次跟冉非澤說話他就沒落過好。

  這一夜就這般平靜度過,什麼事都沒發生。神算門沒來找麻煩,府衙那頭知道有事發生也沒人上門質問。總之,事情似乎很是順利

  第二日,蘇小培去府衙上工,劉響之死還是要好好查的,需要鐵證,那他們就努力找找鐵證,事情總是要做的。冉非澤陪著她去的,一路還給她指“那人定是神算門的”,“看那邊那個肯定是我們的幫手”。到了下午的時候,他給蘇小培報信:“杜成明跟丟了,最後一次跟到他的蹤影是在近城的村口。”

  “他到了。”

 “顧康定是把他逼急了。”

  蘇小培搖搖頭:“不能掉以輕心,他定是還有後招,他總是能有出乎我們意料的手段。我再好好想想。”於是冉非澤出去了,讓她自己在師爺屋裡好好想。眾師爺各忙各的,也沒人打擾她。
  可沒過多會,冉非澤忽然怒氣衝衝地回來:“蘇小培,你出來。”

  白玉郎追在冉非澤後頭,一臉著急。蘇小培一看這情形,馬上明白了,她歎了口氣,走出來對白玉郎道:“老六啊,你年紀輕輕的,嘴還能再嚴一些嗎?”

  白玉郎急得擺手:“我不是有心的,便是與冉叔閒聊呢,哪知說漏嘴了。”

  冉非澤黑著臉,瞪著蘇小培。屋裡其他師爺和不遠處的官差見得這邊情形不對都過來勸有話好好說。冉非澤不理眾人,只問蘇小培:“為何要找廟庵?”

  蘇小培一臉為難:“我就是......”想了想,抿抿嘴,擠出一句:“我想家了,有些事,我得回家處理。”

  回家?一旁眾人聽了難免心裡嘀咕,聽說這蘇姑娘的家鄉在很遠的地方呢,可是回家與找廟庵有何關係?

  冉非澤黑著臉,但卻沒喝斥,他只是盯著蘇小培看,看了一會,扭頭走了。蘇小培歎氣又歎氣,對一臉不好意思站在原地的白玉郎道:“你看你,你能辦成何事?”

  白玉郎撓頭:“那,那我負責將冉叔哄回來哄高興了還不成嗎?”
  “不用你哄。你哄了我做什麼去?”真是不識趣啊,蘇小培又歎氣:“你快些打聽打聽,哪些廟庵靈的,我要看看去。”

  還要打聽?白玉郎苦著臉。走了幾步,又轉回來:“那大姐你定要將冉叔哄高興了,不然我會吃苦頭的。”

  “你明日若是沒打聽好告訴我,你也會吃苦頭的。”
  白玉郎撇著嘴很委屈地走了,但心裡也是有些愧疚的。可別為了他這漏的嘴讓冉叔和大姐絆嘴鬧彆扭才好,那樣他會內疚的,真的會

  白玉郎並不知道,冉非澤和蘇小培並沒有吵架絆嘴,這天夜裡,冉非澤還送了蘇小培一根紅線編的手鏈子,綁在了她的腕上,那上面還穿了一顆小小的石頭,很是好看。

  冉非澤送這手鏈子的時候臉有些臊,他沒告訴她這紅線是他在月老廟裡求的,也沒告訴她石頭是他自己琢的,內圈裡頭他有偷偷刻了個“冉”字。他告訴她,這是他在廟裡求的平安石,鎮福的,最近事太多,保她平安。

  蘇小培抿著嘴笑,很高興地把紅線綁上了。“你還有這手藝呢?”她抬頭對他笑得甜,笑得他忍不住低頭吻了她。等吻完了,才反應過來他錯過了狡辯的時機,這會才說這不是他的手藝真是他在廟裡求來的,不合適了吧?
  為這彆扭他又吻了她,男子漢的面子總是要討回來的。
  之後連著幾天,蘇小培都去跑廟庵了。冉非澤沒陪著去,在白玉郎看來這是冉叔還在生大姐的氣,他這罪魁禍首當然得全力相護,跟著一趟一趟地跑。最後蘇小培似乎相中了一座叫寧福庵的,一連去了好幾次。那是姑子庵,白玉郎覺得自己進去不合適,就在外頭等著。可蘇小培一次比一次呆得久,白玉郎也不知她在佛堂裡幹什麼。有幾次忍不住偷偷去看了眼,就見她跪在佛前默默念著什麼,還真是認真在求佛呢。
  就這般十天過去了,似乎一切平靜。府衙那頭查劉響之死沒查出什麼進展,神算門老老實實沒幹報復的事,九大派的人就在甯安城裡呆著,也沒幹啥。蘇小培每天除了上工就是偶爾跑跑寧福庵,到了那就是跪在佛前說話。而冉非澤就是每天做飯收拾屋子,接送她,再無其他。

  然後,事情發生了。

  那天,蘇小培正在師爺書房整理劉響之死的卷宗,一官差忽然奔了進來,說有人報案,寧福庵被山匪圍困劫持了,對方要求總去寧福庵的那個府衙女師爺前去,否則就要將裡頭的姑子都殺了。
  蘇小培聽了那話,冷靜地點了點頭,終於來了。

  第四樁案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第二更了,哈哈哈,快誇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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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蘇小培趕到寧福庵的時候,庵寺外頭和山下已經聚了不少的人

  府尹、秦德正等快馬已經趕到,比蘇小培的馬車早了些許,此時已經將內裡情況打聽了清楚。是一夥山匪劫了庵寺,所有的姑子和前來上香的信女們都被困在了裡頭。先前一位劫匪用刀架著一位姑子出來喊話,提了兩點要求:一是府衙女師爺蘇小培需速到,二是府衙要準備三百兩金一千兩銀,分二十個袋子分裝好丟入庵內,另外還要備上二十匹快馬,以上條件少了一件就殺人燒庵廟。

   劫匪說要燒庵,這是已有準備。庵廟的門口鋪滿了用火油浸的幹稻草,劫匪押著姑子進來喊話時還話大傢伙從門那處瞧瞧裡頭,只見庵內各處都鋪滿了浸了油的乾草和布。眾人看了,均倒吸一口涼氣。
  府尹大人此時已命官差將此廟庵團團包圍,並派了數人躍上牆簷查看。可沒想那些人剛爬過牆頭就紛紛慘叫著摔了下來。兩人是被牆上暗藏的毒釘傷了,一人是被廟中射|出的暗箭所傷,還有一人是剛爬過牆便被人打了下來

  劫匪隔著廟門大聲喊:“切莫想著能偷偷潛進來,這庵廟三層院,如今每個院中都押著人,若是何處不對勁,我們便殺人燒廟。這可不是與爾等鬧著玩的,有本事便來試試,我們敢是不敢?”
  府尹不敢再教人潛入偷襲了,他見得蘇小培到,忙說:“蘇姑娘,這幫匪類嚷著讓你來,也不知何意。”

  蘇小培問了問劫匪們的要求,又問了是否有人傷亡。秦德正都一一答了。據附近的人家說,庵裡的姑子有近二十人,今日香客不多,匪類闖入時有幾個香客趁亂逃了出來,她們只說匪類都蒙著面,拿著刀劍,殺氣騰騰。但誰也說不好裡頭究竟被困了多少人,又因著匪類是從不同地方闖入,加上逃出的人驚慌失措,故而說不好究竟有多少匪類在裡頭。
  “他們要求將金銀分裝二十個袋子,又要求二十匹快馬。想來該是二十人。”

   這時一名官差急匆匆跑來,“大人,畫好了,這是寧福庵的建圖。”府尹和秦德正趕緊把圖拿來看,這寧福庵,三層院子,一個佛殿,三個小佛堂,還有憚房齋房及姑子們的居處等等。

   府尹皺著眉頭看著,與秦德正商議著如何佈置人手解救人質,可粗略一琢磨,這事確是不易辦,裡頭情形並不知曉,而劫匪們胸有成竹,準備妥當,若是有一個不慎,招來燒廟殺人之禍,他這府尹可如何擔得起。秦德正也是道強攻之事兇險太大,被劫的姑子和香客們的懷命可不好保,還得從長計議。
  “可他們要的錢銀也是不能給的,此例一開,今後官府聲威何在?若教這些匪類踩在了我們頭上,朝廷也定不能依。”府尹想了想,“無論如何,先將匪類們穩住,莫強拒了他們,拖延時候,伺機再動。”他與秦德正算計了手上可用的人手,迅速安排調遣。

  “他們沒有說時候。”蘇小培忽然道。

  “啥?”眾人都轉頭看她。

  “他們並未說何時交銀。”
  “他們還道要求蘇姑娘到呢。”一旁一位師爺開口提醒

  “對,他們也並未說讓我何時到。”蘇小培這話剛說完,忽聽到庵門那處一陣騷|動,原來是大門開了,一個尼姑打扮的嚇得臉色發白,正顫悠悠地挪出來,她的脖子上,赫然架著一把大刀

  守在門外的官差們嚴陣以待,府尹和秦德正大踏步趕了過去。蘇小培卻在原地不動:“莫教他們知道我到了。”
  秦德正和府尹等人點頭,急匆匆趕到大門那處。

  大門處的姑子正大聲喊:“莫過來,莫靠近我。”她身後站著個蒙面漢子,明晃晃的刀便架在她脖上,身後那蒙面人很警覺地將自己的身子半掩在大門後,用姑子的身體擋住自己的身形。那姑子聲音裡已帶哭腔,“他說,若是有人靠近,便殺了我。”

  府尹大聲沖那姑子身後的蒙面男子喝道:“你待如何?”
  那男子不理會,只壓了壓手上的刀,那刀在姑子脖子上壓出一道血痕。
  那姑子含|著淚,將手上的一柱香插在了大門前,而後她抬起臉,抽泣著道:“若是,若是這柱香點完,那位女師爺還不到,他們便要殺一人。若是第二柱香還不到,他們再殺一人。”她抖著,淚水劃落面頰,“殺,殺光為止。”

  眾人全都嚇了一跳。府尹與秦德正對視一眼,一旁的師爺下意識地看向蘇小培站立之處。白玉郎緊|咬牙關,握緊了刀柄,真恨不得一刀一個,將這些狠毒的惡賊全殺光。

  府尹大聲問:“讓蘇師爺過來做何事?錢銀我們仍需些時候準備,你們打算讓蘇師爺做何事?”

  那劫匪不答,不說話,押著那姑子又進去了。
  冉非澤耳力好,將那姑子所說的話聽得清楚,小聲轉述給了蘇小培聽。蘇小培點頭:“對我的時間要求出來了,但何時付錢銀還未說。估計這個時間會綁在我的身上。”

  冉非澤伸手握了握她的手,蘇小培反手握住他:“我們說好的,壯士,要冷靜,莫慌,你信我,我一定平安。”

  冉非澤正待回話,府尹和秦德正他們又趕了過來。“蘇姑娘,你看到了,你若不到,他們便要殺人。銀錢這事還能拖上一拖,可這門前的香可是拖不得。”

  “我曉得。”蘇小培點頭,“讓它再燒一燒。”

  啥?府尹等人心裡著急,卻也是沒辦法。將蘇小培送出去任人擺佈,這豈非君子所為,但蘇小培不到那些匪類便殺人,這個險也是冒不起的。府尹的眉頭皺得死緊

  蘇小培卻是沒再理他們了,只對冉非澤道:“我有你送的護身石護身呢。”

  冉非澤點頭。當著眾人的面,他不好再說什麼,只用力捏了捏她的手,他們都商量好了,他不該慌,越是遇事就越得冷靜,她需要他的冷靜

  蘇小培沒說馬上要過去,其他人不好催,但目光都盯在蘇小培身上,蘇小培盯著自己腳尖,不知道在想什麼。府尹和秦德正又拿出那地圖商量強攻取勝的可能性。陸續有官差勘察了周圍的地勢情形回來相報,大家圍在一旁小聲商議。
  這時候蘇小培忽然道:“走吧。”

  眾人一愣,趕緊跟著蘇小培往庵廟大門走去。門口那香已經燒了三分之二,蘇小培蹲在門口看了看,也不著急喊話,就看著那香。府尹清了清嗓子,道:“蘇姑娘,你先與那些匪類相談,穩住他們,我們大家見機行|事,定會保你安危。”

  蘇小培搖搖頭,沖府尹道了聲謝,道:“大人,強攻不可取,確是要見機行|事,大人容我先與那些匪類周旋周旋吧。他們與上回劫殺獵戶小姑娘的是同一夥人,動手的人不一樣,但幕後指使是同一人。”

  “你如何知曉?”雖對方指定蘇小培過來讓府尹已隱隱推斷與先前那些事有關聯,但這次匪類行|事都與從前不一般,所以他還不敢定論。

  “在我的家鄉,佛這個發音,有‘第四’的意思。”蘇小培看了看冉非澤,他也正看著她。蘇小培沖他點點頭,再轉向府尹:“所以,大人,這不是簡單的劫人求財,之後無論發生何事,還望大人冷靜謹慎,莫要輕舉妄動,能拖延便拖延,莫強攻,我會想辦法與他們周旋的。”
  她說完這話,看了看那快燒盡的香,上前用力敲了敲庵廟的門。而後退後,站在了冉非澤的身邊

  門很快被人打開了,還是方才那個姑子和那個蒙面大漢。刀架在姑子的脖子上,而大漢仍是半掩在門後,用姑子的身體擋著自己。

  “我是蘇小培,我來了,你待如何?”

  那大漢也許是沒料到蘇小培這般不懼不怕的模樣,有些愣。而後很快說到:“很好。那這整座庵的姑子姑娘的性命,就看你的了。”

  “是嗎?大哥還真是好說話。用我換她們所有人出來嗎?我倒是願意的,我進去,大哥把她們全放了吧。”

  “你倒是想得美。”大漢喝著,手上的刀一用力,又在那姑子脖上壓出了淺淺的血痕。

  “不是這般?”蘇小培揚了揚眉頭,“那大哥說說,想如何辦?”

  “你進來。”大漢道。

  “進去做甚?”

  “進來便會告訴你。”

  “大哥覺得我長得像傻|子嗎?”蘇小培微笑,“條件沒談好便讓我身入虎穴,換了大哥自己這般,大哥願意?”

  “人命在我手上。”大漢惡狠狠的,“不聽話,便殺了她們。”

  “又不是我的命。”蘇小培接話接得快,“通常我們是這麼玩的。你求財,我們想辦法給財,你求殺我,便得找一個能讓我覺得合適的理由送上門讓你殺。你拿著別人的命說讓我進去,我怎麼敢呢?若是說我進去你便放了所有人,那我們來商量商量這個過程如何辦,畢竟我不過去你不放心,裡頭的姑子姑娘不出來我們也不放心,所以你看這個交換還是有些可相議之處。可你什麼都不議,只說讓我進去,我便是有那捨己救人之心,我身旁這位壯士也不能同意。他若是把我強拉走了,你們便沒得玩了,你說是不是?”

  她也不待那人反沒反應過來,迅速接下去說道:“你便直說想讓我如何,我們來商量個條件。若是我能辦到的,又能換回裡頭姑子和姑娘們的命,我自然會考慮。若是你如今要殺她們給我看,我立時便走。教你們全見鬼去。”

  那漢子還真是想著她嘰嘰歪歪地廢話便殺一個給她瞧瞧,但聽蘇小培這最後一句,頓時猶豫了。
  “萬事皆好商量。我知道你不想讓我死,你也清楚只要這裡頭姑子姑娘們若有一人死了,你們便麻煩大了。有人囑咐你們辦事,而你們能拿到財,還有似錦前程,聽起來不錯。而我們這頭只求沒人喪命,你看,大家想要的東西並不衝突,很好商量的。”
  那漢子眼珠一轉,喝道:“你等著。”
  門又關上了。過了好一會,大門再打開,這次全打開了,門的兩邊是各一個蒙面漢用刀架著一位姑子。方才那名蒙面漢道:“蘇小培,你進來,一直走,前頭不遠佛殿前頭,有一副棺材,你可瞧見?”
  蘇小培瞧見了,紅色的棺材,顏色與裝劉響的屍體的那一副一般。其他人也瞧見了,臉色均是一變。

  那大漢冷冷一笑:“你躺進去,每躺過一個時辰,我們便放掉一位姑子,在所有姑子離開之前,錢銀若是沒能送到,我們便殺了你。”那大漢說著說著有些得意:“如何,這交換條件可滿意。你不用死,姑子也不用死,大人們也有足夠的時候準備我們所需的錢銀和馬。相當公平。”

  躺棺材裡?躺夠放人的時間便行?大家全看向蘇小培。

  蘇小培的臉色不太好看。她道:“我躺進去了,你們便會蓋上棺材蓋嗎?”

  “那是自然。棺材不蓋蓋,那還叫棺材?”大漢冷哼。

  “那棺材的後頭,也定是挖好了坑,蓋上了蓋,你們還會釘死它,把我放到坑裡去,是也不是?”蘇小培這般一說,所有人都吸口涼氣

  那大漢微愣下,說道:“你倒是聰慧,你放心,蓋上留了孔,不會悶死你的,我們也不填土,你只當在裡頭睡上一覺,姑子們便全放出來了,大人們若是惜你的命,早早把錢銀準備好,你也平安無事。我們不關這大門,你們的人都能瞧見這棺材,便能知曉你無事,只是可別妄想著沖進來,到處都布了油草油布,棺材裡也有,若是教我們發現任何不對勁的,我們便殺了人質,燒了廟燒了這棺材。”

  蘇小培沒說話,只遠遠看著那紅色的棺材。  

  不殺她嗎?精神折磨的實驗更進一步了,這次是想試試如此她會不會得上幽閉恐懼症嗎?
作者有話要說:本想多更點,但明天搬家,今天一直在收拾,明天大概也沒法多更了,我爭取收拾好了時間多些的時候再多更吧,向大結局衝刺~~~
第106章


    “一個時辰,放一個人質?”蘇小培不得不承認,要把她放棺材裡埋地下她是怕的,但她必須克服,如今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害怕。

    “沒錯。”那大漢惡聲惡氣,“當然了,你若在裡頭受不住了,便敲一敲棺材蓋,大聲嚷幾聲,我們便會放你出來。只是你出來了,那些剩下的姑子便要沒命。”

    “可你們的命呢?”蘇小培問

    漢子一愣。

    “我若堅持不住,你們便不放姑子,不要錢財,不要命了嗎?”

    那漢子迅速反應過來:“你莫費這心思替我等操心。想想自己能撐多久吧,那些姑子姑娘們的命可都捏在你的手裡。”

    蘇小培看了一眼府尹大人:“若我撐住了一直不出來,直到所有人質安全放出,可若那時官府的錢財還未到呢?如何辦?”

    “那便是官府害死了你,若你變成厲鬼索魂,莫忘了找這府尹大人算帳。”那漢子說著哈哈大笑起來,斜睨了府尹一眼。
   蘇小培點點頭,“我明白了。就是說你們要把我裝棺材埋在地下......”

    “又未曾填土,怎會是埋?只是為防爾等作怪,放進地下坑裡,那坑裡裝了浸了油的乾草棉布,所以爾等莫要輕舉妄動,莫要走近,莫要試圖攻進來。只要大家都安安分分的,這事便能皆大歡喜。”

    “你說話是哪位夫子教的?安安分分皆大歡喜這般用會被夫子打手板心的吧?再有,你算數也不太好,裡頭姑子有多少人,二十個?香客姑娘媳婦這些的,又有多少人?我少算一些,當有十個吧。那裡頭至少有人質三十人。你讓我在棺材裡躺三十個時辰?”.

   “官府速把錢銀交來,你便無需困這許久,拿到了錢銀,我們自然就放人。”

    “這位大哥,你倒是說得輕巧,被埋的人是我,被大刀架著脖子的是手無寸鐵的無辜的姑子和姑娘們。官府辦事的速度你是知道的,你要的錢銀那許多,全都是在割府尹大人的肉啊,你給的時候越長,官府猶豫拖拉的時候自然就越長。三十個時辰,兩天半,莫說我不吃不喝在棺材裡會死,就是你等守著這庵廟也是兇險非常。夜長夢多這個詞,你夫子教過你嗎?”

    大漢皺了眉頭,被蘇小培說得有些繞。

    這事之前明明商議得好好的,分析得很清楚,用人質性命牽制住蘇小培,牽制住官府,同時反過來,官府的辦事行動也牽制住蘇小培和人質的生死,沒人能置身事外,每一方都被另兩方牢牢壓制。沒人能撐住30個時辰,所以人質不可能全放走,而官府背負這般壓力,定會速速將錢銀送過來,到那個時候,他們手上有人質、有錢、有馬,還沒人知道他們是誰

   但如今被蘇小培繞了一圈,怎地忽然覺得,這時間安排上確是不對,要在棺材裡躺兩天半,換誰誰也不願。這蘇小培被嚇著了不願去,先顧著自己的性命也是合情合理,而限定的時間太長,使得官府可故意拖延,對他們也確是不利。夜長夢多這話說得一點都沒錯。時間不對,不該這般。

    “依我說,這位大哥,要不我們這麼辦吧。這庵廟我這段日子也來了幾回,也頗有些感情,我願為這裡的姑子和香客性命冒一次險,但也不能太超過,我若做不到的事,或者說人人都做不到的事,那大哥你提出來也是白搭,對吧。所以,我們各退一步,我進棺材,而你們一個時辰放六個人,我若能撐住五個時辰,你們便把人質全放了。府尹大人民如子,定會全力籌措金錢,五個時辰內,他也定會交出你們要求的銀兩的,如何?”
    蒙面漢子沒說話,蘇小培又道:“算一算時候,界時正在夜色大黑之時,爾等要逃命要脫身也正是好時機。五個時辰,時候緊迫,這樣官府才能足夠大的壓力速辦此事。你覺得如何?”

    蒙面漢子覺得很猶豫,這並不是他們預先說好的安排,但蘇小培說的頗有道理。與其在這熬個兩三天不知會出什麼變數,還真不如趁早了結,拿錢走人

    “其實,我可以不去的。”蘇小培又說。“我進了那棺材,生死便是拿在了你們手裡,你說得好聽,我撐得住便放人,但怎知你們是否會守諾?若是我入了棺材,你們不放人,又生生把我活埋了,我找誰說理去?”

    蒙面漢子被這麼一激,頓時神氣起來:“你莫扯這些個,老子可不是在與你商議,你若不入那棺材,每過一個時辰,我便殺掉六人。”
    蘇小培迅速接話:“那我入了棺材,每過一個時辰便放六人?”

    蒙面漢子飛快點頭:“成!你命在我手裡,我也不怕你耍甚花樣。”

    “我答應了嗎?”

    兩邊似達成共識,旁邊卻有相當不悅的聲音。蘇小培不必轉頭看便知道,那是冉非澤。冉非澤又說了一遍:“我沒答應。”

    蘇小培忍著沒看他,只對那蒙面大漢道:“你瞧,事情總是諸多波折。所以還是速戰速決的好,以免節外生枝,對吧?”

    大漢皺了眉頭,對什麼對?但他有些緊張了,事情與他想像的不一般,這蘇小培忒是古怪,似乎不會怕。若是她不進棺材,那這計畫便成不了,他們的退路難保。

    “我這般進了棺材,確是什麼保障都沒了,為顯你們信守諾言的誠意,不如這樣,我進去,你們押著我便好,把這兩位姑子放了,如何?”

    “不行。”大漢還待想想,冉非澤卻迅速喝了

    他這般一喝,大漢忙道:“只許你一人過來。以一換二,你們佔便宜了。”
    “我說不行。”冉非澤再一次道。他可不是說著玩的,可不是陪著演戲,他是認真地,不行,他不同意。要當著他的面把他的姑娘活埋,除非他死了。
    “壯士。”蘇小培終於轉頭看他,他也看向她,他的表情明明白白地顯示了他的不妥協。
    “阿澤。”他的眼神讓她心裡一熱,差點沒撐住表情。“阿澤。”她又喚了一聲,她不可以軟弱,不可以害怕,這一關必須撐過去。

    “我不答應。”冉非澤再說一次,但這回聲音小了,態度也沒這般強硬。她的眼神,讓他心裡堵得一塌糊塗

    “我們說好的。”她小聲道。

    是說好的,可說的時候沒料到會是要將她活埋,他無法接受。

    “我們說好的。”她伸了手,握住了他的。“阿澤,要不你先別看。”她捏捏他的手,“你信我,我會沒事的。”

    “怎地?”劫匪那邊大聲喝著。“速速過來,否則我便教這姑子血濺三尺。”
    “蘇姑娘。”一旁眾人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蘇小培過去能將事情緩一緩,可被活埋卻又是太過殘酷。府尹皺緊眉頭,很是焦慮。
    蘇小培沒理別人,她挨近冉非澤,當著眾人的面,擁抱了他。“你別看,聽話。”她說

    她知道這段日子裡,他受到的壓力遠比她要大,她已經知道結果,而他還抱著希望,有希望的人總是會辛苦些。她受杜成明挑釁,受到精神折磨,他要安慰她支撐她,卻還得擔憂她的離去。她知道,她明白,她受到多大的壓力,他必是不會比她少,甚至得忍受更多。可他從不在她面前顯現出軟弱與痛苦,他總是支持她,她是靠著他撐到現在的。

    “別看,我會沒事的。讓我最少撐一個時辰,我撐得住。”她也希望,她能支撐他。她的聲音很小很軟,她抱著他,抱得他心裡軟|綿綿的。他強硬不起來,而她趁機轉身走了,走向廟庵的大門

    “大人,萬事拜託了。”蘇小培大聲地對著府尹說,然後慢慢朝那兩個劫匪走去。雙方頓時都緊張起來,官差們握住了刀柄,有些刀已出鞘。兩個蒙面大漢也繃緊了身體,手上的刀並沒有放鬆,將人質壓得緊緊的。

    “你們放開那兩位姑子,她們慢慢走過來,我慢慢走過去。大家都別著急。”蘇小培對劫匪道:“廟裡還有那許多姑子姑娘在你們手裡,官差不敢妄動的。”蘇小培慢慢地挪著步子,向他們靠近,“你們放了這兩位姑子,我過去。”

    兩名大漢互視一眼,緩緩放了手。一姑子立時哭了出來,急得想跑。“莫慌,莫慌,慢走過來。”蘇小培忙叫著。姑子一激動一跑,劫匪也會跟著慌,萬一一個沒控制住動了刀砍了人場面就不好收拾了。一旦混亂,事情就糟。
    另一個姑子忙攬著那姑子,兩人一起走了過來。蘇小培與她們二人擦身而過,看了她們一眼,那攬人的姑子也正看她,二人目光一碰。

    蘇小培剛走近劫匪,大刀就已經架到了她的脖子上。她似沒看到,只轉身確認了那兩名姑子平安。官差們已將兩位姑子接過,其中一人已哭得稀裡嘩啦,泣不成聲。冉非澤就站在那兩名姑子身旁,蘇小培看著他,一直看,她其實很害怕,她害怕被埋起來,她需要勇氣,真的需要

    冉非澤也在看著她,他忽然對她說:“小培,加油!”

    蘇小培頓時覺得眼眶有些熱。她告訴過他那是她的家鄉鼓勵人的話,他記住了,他用她的家鄉話鼓勵她。有他在,真的很好。

    蘇小培沖冉非澤笑了笑,劫匪用力拉著她,將她往後拽。蘇小培大聲喊:“我能撐住的,要救人。”

    四下裡無人應聲,大家看著她被拉到棺材前,白玉郎握著刀沖上幾步,被冉非澤拉住了。

    棺材蓋子被揭開,府尹扭過頭去,竟不忍看。一姑子放聲大哭,另一人抱著她安慰。蘇小培扭頭看著冉非澤,遠遠地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再扭頭看了看那棺材,狹窄、封閉的空間,像吃人的黑洞。

    她很怕,她再轉頭看向冉非澤。她矛盾地希望他不要看到她被封在裡面丟到地裡的情景,可她又希望他陪伴著她。

    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直|挺|挺地站著,一動不動,盯著她的方向。

    劫匪呼喝著,粗|魯地拉扯她,要將她拽進棺材。蘇小培用力甩開對方的手,自己爬了進去。裡面的空間比她想像地更小些,她的心呯呯跳著,血往頭上湧,覺得很慌。劫匪拿過棺材蓋要蓋上,蘇小培忙躺下來以免被打到頭。
    蓋子蓋上了。黑暗,那是蘇小培眼前僅有的。她甚至覺得呼吸都不順暢起來,似乎空氣一下就沒了。她摸著腕上冉非澤送她的紅線手鏈,調整呼吸,在心裡慢慢數數,努力鎮定下來。待稍稍適應了,發現腳下棺材蓋上似有些細小的洞,有微光透進來,也給了她空氣。

    蘇小培繼續呼吸著,手指摩挲著紅線手鏈上的小石頭,回想冉非澤對她說加油的樣子。她呼吸,再呼吸,感覺被抬了起來,然後身下一沉一震,她知道,她被丟進了地裡

    心跳停了半拍,又恢復了。

   吸氣,呼氣,吸氣,呼氣,蘇小培彎起嘴角咧開嘴,刻意做出笑容的表情,啟動相應的肌肉,能帶動起相應的精神狀態。吸氣,呼氣,吸氣,呼氣,她努力著,她不能害怕,雖然她確實怕,但她能克服的,她知道該怎麼克服。她能做到,她可以!

    蘇小培摸著紅線,告訴自己絕不能輸,這一仗她絕不能輸。
    府尹給兩位姑子都問了話,問了裡頭的情形,匪類共有多少人等等,姑子們一一做答。但知道這些對府尹的幫助不大,因為他更加確定正如匪類所說,火油稻草佈滿各院,人質分散,他們強攻難以取勝。府尹想了又想,與幾位師父和秦捕頭他們商量,盡速撰寫公函上報,從庫裡拿銀兩,向甯安城城各富商籌措些金銀,先把匪類穩住

    兩位姑子退到一旁,其中一位還在哭。冉非澤走過去,對那個不哭的姑子道:“我是冉非澤。”.

    那姑子左右看看,退得稍遠些,見得左右無人了,小聲道:“我是明秀派蘇琴。”她抿抿嘴,“我也姓蘇。”這話說得似乎姓蘇是件甚值得驕傲的事。

    “姑娘辛苦了。”冉非澤點點頭,客氣了一番。這蘇琴脖上被刀壓的血痕仍在,確是冒著極大風險。

    蘇琴再左右看看,小聲道:“冉大俠放心,裡頭暫無傷亡,三處押人的地方,我們姐妹都布好人手,那些匪類萬沒想到姑子裡大多是我們的人,等時機一到,我們便動手。蘇姑娘早先交代了,一切聽冉大俠安排。适才在內裡,匪類選中我押著出來與官府談話,大家便是心裡有數,得靠我帶消息出來,也會等我發信號指示。冉大俠打算何時動手?”

    何時動手?冉非澤恨不得此時便沖進去將這些折磨他家姑娘的鼠輩們殺個精光,但蘇小培剛才交代了。“至少等一個時辰。”他說。“這是蘇姑娘的意思。”

    “一個時辰?”蘇琴皺眉:“那蘇姑娘在棺材裡。”
    “她說她撐得住。”冉非澤也恨不得把蘇小培抓出來揍她一頓屁|股

    “杜成明一定會來的,已經第四案了,如果他挑中了我挑的地方,他就一定在。他一定不會錯過折磨我的機會,到時,我們一定要等到他會出現的時候。”這是之前蘇小培說的話,冉非澤記得,他現在心情很糟,很焦慮,很暴躁,但他忍得住,一切都不容出錯,不能輸。

    司馬宛如走在街上,她剛從布莊出來,買了幾塊布料子。她走得很慢,她感覺到有人跟蹤她。

    杜成明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他微笑著,聞了聞茶香,一旁的沙漏在漏著細細的沙,他看著,心情非常好。那棺材裡,蘇小培能躺多久呢?她害怕吧?誰不怕呢?他忍不住又笑。也不知道心理專家要怎麼折磨才會得恐懼症呢,跟一般的女人有什麼不同?他真的很想知道。
    他喝了那杯茶,放下杯子。他會知道的,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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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棺材裡確實不是活人該呆的地方。

這是蘇小培躺了一會之後得出的結論。很黑暗,憋悶,還有些怪怪的氣味。棺材蓋子蓋得久後,那氣味越發清楚了,蘇小培心裡一動,摸出一顆冉非澤給她的小丹丸咽下。丹丸不好吃,一樣有著怪怪的味道。她討厭吃藥,她也討厭棺材,這些賬全要算到杜成明的頭上。

蘇小培保持著呼吸,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還是覺得空氣越來越稀薄,覺得空間越來越小,甚至能感覺到泥土透過棺材板產生的壓迫感。蘇小培明白這些全是心理作用,而她得克服。

蘇小培又摸向手腕上的那顆小石頭,之前她在數數,後來數不下去了,她背乘法表,背不下去了,她開始默記她經手的病例和案例,她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覺得很久,她告誡自己別著急,別焦躁,要耐心。

冉非澤在外頭覺得自己相當克制和耐心,但他奔來跑去聯絡安排時已經很順腳地踢倒了三棵樹,他還是覺得心口悶得慌。據蘇琴說的狀況,每個院每間屋都有多少人,多少個人質,多少個劫匪,他都已經清楚明白。沒有告訴府尹大人,也沒有告訴秦德正,因為官差此刻正包圍庵廟,伺機而動,劫匪的注意力全在他們身上,防備著這些穿著捕快衙差衣裳的,他需要的就是這個,劫匪弄錯了對手,他們才有機會攻他個措手不及。

各派的幫手早已就位,潛伏隱藏得很好,人不需多,最重要是身手好,能配合。不但要拿下劫匪,還要抓|住杜成明。

冉非澤覺得杜成明會來,不止是蘇小培這般推斷,他也確是這麼想的。這次不是擺個屍體嚇唬人,而是劫持、僵持,攻防。這是一件很複雜的事,要有周全的計畫,佔領一個地方劫持裡頭的人不難,難的是防住攻陷,確保後路。索要錢銀當然不會是杜成明想做的,燒掉這座廟庵也不是他想做的,那他要的是什麼?就為了讓小培嘗嘗被活埋的滋味?這實在說不過去。他把場面弄得這麼大,如何收場?

冉非澤試著推斷出杜成明的想法,他想把自己當成杜成明,若他是他,他會怎麼做?他知道蘇小培就是在用這樣的方法,她說她用杜成明的腦子去設想他想做的事,這樣她就會推斷出他的下一步,她說這樣並不容易,冉非澤這會是體會到這有多不容易,因為他不是杜成明,他難以想像是什麼樣的人才會狠毒到要用棺材活埋來嚇唬折磨一個姑娘。

他做不到的,他幹不出這種狠毒事,所以當他試圖用蘇小培的這種方法去想時,他只有煩躁,可他知道杜成明一定另有計劃。他必定是在這裡,他要看著這一切順利發生和結束。這群劫匪要如何全身而退?杜成明是用他們引開注意力然後自己脫身?可他如何確保這些劫匪被捕後不|洩露他的線索?

難道,他是打算把這整個庵廟的人全殺光?包括人質和劫匪。

但是蘇小培呢?她也在裡面,她被壓在棺材裡,他親眼看到他們扣上了棺材蓋上的鎖扣。杜成明打算把蘇小培也殺了嗎?讓她在棺材裡享受恐懼最後被燒死?

“啪”的一聲,冉非澤手邊的樹枝被他捏斷了,他發現自己不敢想下去,可他必須想,他現在不能慌,小培將她的性命安危交給了他,他不能慌。

冉非澤圍著那庵廟又轉了一圈,確認一切都很平靜,沒什麼異常的事發生。官府那頭很忙碌,很緊張,府尹大人已經離開,親自去辦籌錢銀的事去了,這裡現場交給了秦德正掌事,秦德正將可用的人手全部安排調遣了,將庵廟圍個嚴實,甚至每個牆頭都安插了人小心探頭探腦地觀察著內裡的動靜。只是報下來的情況都是劫匪和人質都是院內屋裡,瞧不見人。但因著之前爬牆被襲之事,他們相信劫匪也在觀察著他們,所以大家也不敢妄動。

庵廟的正門是開著的,但望進去看不到什麼,關著蘇小培的那口棺材被放到了預先挖好的坑裡,此時靜悄悄地,沒有動靜,蘇小培沒有敲棺材,也沒有呼救。秦德正覺得當差這許多年,這次當是最揪心的。這一個時辰,感覺這般久。

好不容易,負責計時的衙差來報:“大人,時候快到了。”

秦德正精神一振,趕緊大聲朝庵廟裡頭喝道:“時候到了,一個時辰,放人!”

所有捕快官差全都繃緊了神經全力戒備,秦德正連喝了兩回,廟殿側門才出來四個人。兩名姑子,兩名蒙面大漢。

冉非澤見了,心中頓時一緊,這與之前說好的釋放人數不一致,對方改主意了,杜成明果然在。而將談判好的條件反悔唯一的理由就是,他並不在乎起衝突,並不在乎惹惱他。

沒錯,若是杜成明在控制著對方的行|事,那他很明白在這個節骨眼上賴帳惹怒的不會是官差,官差怕擔責,怕死人質,只有他冉非澤才是一心一意惦記著蘇小培。而惹怒他冉非澤,最壞的後果,就是他不顧一切拍死這兩個押人質出來的劫匪,沖上去把蘇小培從棺材里拉出來。

惹急了他,他真的會。

而杜成明不在乎,這說明什麼?

冉非澤迅速朝蘇琴擺了個手勢,她點點頭,表示知曉了,她朝門口挨了過去,似在等待自己的同門姐妹被放出來,旁邊的官差沒攔她,人人都緊張地盯著門口,沒人管她。

秦德正也看到了這明顯不對的人數,他大喝一聲,“說好了放六人。”

兩個蒙面漢子用刀架著兩位姑子走近了門口,聞言冷笑一聲:“我們改主意了。還是按最早說的,一個時辰放一人。”那語氣,似乎在嘲笑蘇小培和官差們的愚蠢。人到了他們的手裡,難道不是他們說什麼便是什麼嗎?

秦德正臉色鐵青,他想痛駡他們言而無信,想號令眾手下沖上去,但他不敢,他不敢賠上這許多條人命。他瞪著那兩個蒙面人,看了看兩位姑子。

一人?那押著兩人過來又是何意?

那蒙面漢似是知曉秦德正的疑慮,道:“放一人,另一人是我們的護身符,若是你們想不開妄動,我們便殺一個給你們瞧瞧。”

秦德正緊|咬後槽牙,他腦子有些熱,但他確實不敢妄動。

可有一個人動了,蘇琴。

蘇琴含|著淚,一臉驚慌:“師姐,求你放了師姐吧?”她一邊說,一邊往劫匪的方向去。

蒙面漢有些得意:“兩個呢,哪個是?放哪個才好?”兩人居然還相視一笑,壓根不把被局面壓制得死死的官差放在眼裡。

“讓她走吧。”一個被刀押著的姑子忽然道,“她膽子比我小,她還有親人,讓她走吧。”

蒙面漢愣了愣,又笑起來:“喲,真沒想到,還有這般有情有義的。”

這時候蘇琴也挨上前,哭求著:“讓師姐走吧,大|爺好心,說好了放人的。”

蒙面漢相視一笑,更得意了。一人將自願留下的那個姑子推開,笑道:“你願留下,偏不留你。我們就歡喜那膽子小的,她留下,你走。”

那姑子竟不願走,轉身又撲了回去:“不,不,大|爺,讓她走,我換她,我願意換她。”

蘇琴也撲了過去,“大|爺,讓我師姐走吧,她家裡還有親人,讓她先走吧。”

劫匪們沒料到官差們沒動,這些姑子居然敢鬧起來,頓時有些傻眼。秦德正更是愣了一愣,正想喊話讓姑子們莫鬧,趕緊過來,可他的話還未出口,卻聽得蘇琴嘴裡忽然發出一聲長嘯,她的嘯音一出,冉非澤也猛地長嘯一聲。

與此同時,那個不願走的姑子與蘇琴分別撲向了一個劫匪,出手快如閃電,拍掌奪刀飛旋腿,那兩個蒙面漢子叫都來不及叫便倒下了。

三個院內忽然響起了打鬥呼喝之聲,好幾個人鬼魅一般的速度不知從哪竄了出來躍進了庵廟準確地沖向打鬥的廟堂和屋子。秦德正這時才反應過來,大聲一喝:“攻!”官差們得令,迅速從四面八方沖進了庵廟裡。

冉非澤早在嘯聲響起之時便飛身躍到了棺材邊,他一把抓|住棺材蓋,一個用力,整個將它飛掀出去。

“小培!”他喊著,他很著急。

棺材裡是空的。

沒有人。

如若杜成明並不在意毀諾的後果,那就表明,他已經得到了他想得到的——他劫走了蘇小培。

冉非澤沒發愣,方才他已推斷到了這一結果,他沒把時間浪費了任何不良情緒上,一看棺材裡沒人,他便跳了進去,一掌拍向棺材的側板。板子應聲而開,在那一面,居然有一條通道。

冉非澤這時候聞到了棺材裡的迷|藥,這是塗在了棺材板上的,躺在裡面久了,便會吸進不少。冉非澤沒理會,他想他的姑娘夠聰明,一定會服藥的。他躺下來,挨著那板下空出來的地方往裡滾,然後他落了下去,掉進地道裡。地道不高,容得下他微微半彎腰往前走,如若他拖著一個暈迷的女人,也能走。

冉非澤迅速向前奔著,不慌,他不慌,他能抓|住杜成明,他要將他的腦袋擰下來喂狗。
第108章

寧福庵是座頗有名氣的老庵廟了,有近百年的歷史,它的名氣,來自當年一位菩薩心腸的老尼。她雲遊四海,來到這裡,那時候的甯安城很窮,生了女兒就是賠錢,於是有人家便將女兒賣掉換錢,一家如此,別家也如此,漸漸竟是成了風氣。老姑見得此事,忿忿不平,但也沒法。可她為此也不願走了,她在這山邊住了下來,結草為廬,化齋求緣講經。她也常常幫助那些被欺負的女子。

一日,甯安城來了一個有錢人家,主子爺一口氣買了五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出手闊綽,很是大方。許多人家都在打聽,能不能將自己的女兒也賣過去。但很快其中一個小姑娘死了,說是不慎掉下了水井溺死的,但有姑娘偷偷跑來與老尼哭訴,說她是其中一位姑娘的友人,她聽說那戶人家很是狠毒,天天打罵淩虐那幾個姑娘,在之前,已有別的姑娘被虐死了。那主子爺行|事,畜生一般。老尼聽了,便去報了官,但沒有用,沒人願聽她說話。那有錢人家的勢力可比她這貧苦老尼大得多。而老尼的草屋也因為此事不知被何人給砸了。

後來,那戶人家又要買姑娘,那時候城中各家姑娘都已經知道那個地方是地獄,她們很害怕,便去找老尼。不是因為老尼能保護她們,只是在絕境之中,能有個人願意傾聽安慰已是難求。

姑娘們沒想到,老尼雖不善武,卻是個懂得奇門異術的高人,她在草廬後頭的山裡,挖了秘道暗房,她早早準備,就是想著自己沒什麼本事,但希望能讓絕境之中的姑娘能有一個容身活命的地方。老尼藏下了六個姑娘,救了她們。她也沒有放棄討|伐那戶行惡的人家和這類賣女求財的行徑,她堅持了很久,慢慢她得到了許多人的幫助,大家給她送糧,幫她蓋屋子。後來,那戶行惡的人家迫於壓力搬離了甯安城,老尼對於他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感到遺憾。這時候城裡有許多人也轉變了想法,覺得賣女能求財這種事不是榮耀。而因為老尼不停上告,終於驚動了朝廷,甯安城迎來了一名好官,為這城裡城外帶來了許多營生。整個城的風氣已然改變。

那城官為了感謝老尼為甯安城做的事,籌錢為她修一座庵廟,老尼同意了,她甚至親自畫了圖,提了建築的要求。她說庵不求大,能容身便好,佛不求金身,慈悲便靈。當初她救下的六名姑娘都不願離開,她們拜在了老尼的門下,皈依佛門。而寧福庵也得名于此,成為香火很旺的庵廟。

寧福庵的廟殿建在了當初老尼挖的秘道暗房之上,老尼花了許多年,將這秘道暗房修葺完善,她告誡她的弟子,若有女子受難,來庵廟求助,無論如何,定要收下。若是無力對抗行惡之人,便如她一般,將受難女子藏在地下暗室,護她平安。如此地下暗室便一代一代傳下來,為了教這暗室在能用之時確是有用,所以歷代甯福庵住持都鮮少張揚此事,只將秘道暗室傳給少數幾位弟子。但畢竟這不是什麼天大的秘密,少有人知,卻也是有人知的。

冉非澤知道這庵廟下有秘道,因為這庵廟是蘇小培選的。她說“佛”這個音,在她的家鄉也有“四”的意思,杜成明一定會找一個地方進行他的第四案,與其讓他選,不如她選。她跑了好幾家寺廟,打聽了廟和人,最後甯福庵成為了她的首選。她借在寧福庵拜佛之際,向住持講述了想借貴地擒賊的念頭。住持知道她是誰,短髮儒裳戴帽的女師爺,被牽連進城郊獵戶小姑娘的劫案一事,住持聽說過。所以住持對蘇小培是信任的,她聽了那神秘兇手連殺三名女子並且還將繼續殺戮的事後,說了四個字:“義不容辭。”

於是事情便悄悄地進行開了,明秀派的師姐妹們裝扮成姑子,分好幾天慢慢地替換掉庵內的弟子,最後真正的姑子只剩下住持與那些信得過的大弟子。明秀派這回在這事上是全力相助的,弟子們很辛苦地戴了頭套,學習誦經,學習姑子們的舉止行動,學習庵裡的規矩行|事,把庵裡的香客們都瞞了過去,還以為是別的廟庵轉來了一批姑子。她們偽裝潛伏下來,直到劫匪佔領了寧福庵。

冉非澤聽蘇小培說了庵廟裡有地道暗室,他也看過地圖,但裝蘇小培的棺材放置的地方,並非連通暗道的,且離得有相當一段距離,所以那時他並未想到那點,蘇小培該是也未想到。杜成明當真是出乎了他們的意料。這多出一條暗道來,說明他跟著蘇小培選中這廟後,也做了許多準備。

冉非澤沿著地道急走,地道是新挖的,七拐八彎,四壁並不平整,道寬時大時小,腳下也是不平,沒有岔路,一條道通到底,冉非澤沉住氣,打亮了火摺子,他一直走,終於看到前頭有些微光。他小心聽著動靜,沒有聲音,他幾個大步沖了過去,撥開洞口的草叢枝條,探頭一看,居然是庵院外頭了。

冉非澤跳了出去,急奔在四周看了一圈,搜尋了好一會,沒有看到什麼可疑的痕跡。這時蕭其帶人趕了過來:“非澤,糟糕了,那些蒙面人打著打著就七竅流血,死了。我探了,他們全都中了毒。一旦動武,便會催動毒發。”

冉非澤點點頭,表示聽到。現在沒什麼能讓他驚訝的了,或者說他強迫自己冷靜很成功。之前還在猜杜成明怎麼讓這些劫匪全身而退,不把他供出來,如今答案出來了,他根本沒打算讓這些人全身而退,他把他們全滅殺了。

“揭了他們所有人的蒙布,沒有發現杜成明。”

冉非澤又點頭,當然不可能有他,杜成明可不會混在這些人裡跟他們廝殺。

“趁著有幾個沒死透,逼著問了幾句,那個領頭的說他們並不知道杜成明去了哪。說是原先與他們一般都蒙著面,拿完了主意囑咐他們如何辦便走了。其他的,沒機會問了,全死了。”蕭其看了看四周,又道:“那地道通到此處?他已經把蘇姑娘劫走了?”他轉身對門下弟子道:“速速散開去追,找到了便發信號。”幾個人迅速散開了。

冉非澤這次卻搖頭,他轉身朝庵廟奔去。蕭其急急跟上:“怎地,你不追嗎?”

“他沒有走,他還在庵裡。”

司馬宛如確定確是有人跟蹤她,她加快了腳步,似要抄近路,走進了一條小巷子裡。巷子裡沒有人,司馬宛如開始跑,拐了一個彎,停在牆後,她聽到有腳步聲奔了過去,她探出頭看,沒看到人,然後她接著走,這時發現前面不遠堵了一個人,蒙著面,手裡拿著刀。司馬宛如回身一看,身後也有一人,蒙著面,手裡拿著劍。

司馬宛如冷哼一聲:“爾等意欲何為?”

拿刀的那人逼前幾步:“若不想受傷,便乖乖與我們走。”

“不走呢?”

那兩人拿著刀劍逼了上來:“由不得你。”

司馬宛如冷笑,甩開手上的布,抽|出長劍,她擺開架式,喝道:“若不想受傷,便乖乖束手就擒。”

那兩人冷笑:“憑你?”言罷便撲了過來。司馬宛如一挑劍尖,展臂推掌,迎了過去。這時從四面撲出來數人,手上刀劍刷刷砍向那兩個蒙面人。其中一個少年郎喊道:“司馬姑娘,我是玄青派季家文,我們是來護你的。”

旁邊一人嚷道:“十八你個笨蛋,這還用你交代。”

司馬宛如忍不住輕笑,她是知道身邊有人護,她也是按囑咐的計畫安排若有人欲對她下手便引到僻處,集眾人之力一起將人拿下好審出幕後人。這少年呆呆地報身份真是有趣的。她道:“多謝諸位大俠。”說話間看到一旁悶不吭聲只擋在她面前奮力對敵出招的常君,她的笑容一滯,別過頭去。

蘇小培此時也很想別過頭,她實在不想看到杜成明那噁心的笑容。她之前在棺材裡正努力集中精神分析案子讓自己沒空去恐懼害怕,忽然聽到棺材板那頭悉悉索索地動靜,她嚇得翻轉過來盯著那面壁板,卻聽得“哢”的一聲,那壁板被拆掉了,她正對上了杜成明的雙眼。

杜成明出手很快,一下捂住了她的嘴。蘇小培努力放鬆身體,裝出無力的樣子來。“居然還醒著。”他說的這句話讓蘇小培明白過來之前聞到的怪氣味確是有古怪了。

她沒有試圖掙扎,她只是眨了眨眼睛,看著杜成明。杜成明觀察了片刻,把她拖了下來。“看來份量不足,醒著也不錯,這樣更好。”他把棺材板合上了,然後挾著蘇小培往地道裡走。蘇小培把自己的重量放在他的手臂上,讓他覺得自己真的有中迷|藥。她沒掙扎,沒說話,讓他帶著她走。

地道裡很黑,杜成明沒有打火摺子,蘇小培什麼都看不到,只感覺拐了兩個彎後,他推開了一堵牆,然後,她被丟了進去。這裡頭是另一個地道,牆上掛著小油燈,借著那光,蘇小培看到杜成明把那牆又合上了。他轉頭看到她的目光,笑了笑:“黑乎乎的洞,誰會注意到牆上還有門?”

蘇小培沒回話,她躺在地上,一副沒力氣爬不出來的樣子。杜成明把她架了起來,挾著她繼續走。再另一個彎,又在牆邊摸|到一個隱蔽的門,推開了,再把她丟進去。

這回因為有些許光,蘇小培看出來了,那門其實就是土糊在了板子上,扣在牆上,與牆融成一體,很簡陋,但黑暗之中,確是難以注意到。

蘇小培又被拖了起來,往更裡面走去。這次的地道兩邊都有小油燈,光線好多了。牆面地面也砌了石磚,顯然特別修葺過。蘇小培知道,這一定是庵裡原有的地道暗室了。

確實有暗室。杜成明挾著她走了好一段,這地下暗道頗是複雜,他居然認得路,他找到了一間大的暗室,走進去,推開了一堵牆,把蘇小培丟了進去,再回身把牆復原了。

蘇小培環顧四周一看,他們現在所處的房間非常小,只有小小的一張桌子,兩把椅子。桌子上,居然還擺著茶。

杜成明將蘇小培拖起來,把她丟在一把椅子上。他看著她,看了好一會,忽然笑了:“你沒有中迷|藥。”

蘇小培眨眨眼,回視著杜成明的目光,然後,她坐直了。

杜成明哈哈大笑起來,他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看著蘇小培:“知道我是怎麼察覺的嗎?之前你裝的確是挺像的,可這會燈光的光線好了,我丟你到椅子上,為了不摔倒,你撐了一撐身體。蘇小培,你看,人就是這樣,本能支配一切,你心裡知道會摔到地上去,你知道摔倒會痛,所以你的本能比你的腦子快。它讓你露了破綻。”

“露了又怎樣?又不是多大的事。我中沒中你的迷|藥,對你設的局影響都不大。”蘇小培不裝了,說話很響亮。

“也對。”杜成明笑笑,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確是影響不大。事實上,那迷|藥只是防止你在棺材裡掙扎哭叫,惹來麻煩而已。我是打算將你帶到這後,便給你服解藥的,你清醒著,我的樂趣比較大。”

樂趣?真是變|態。蘇小培冷冷看著他。

杜成明將那茶喝下,問道:“你未中迷|藥,為何不掙扎呼救,任憑我帶你走?”

“你沒給機會。”他出手的第一件事,就是捂著她的嘴。蘇小培盯著他看:“我怕死太快,我還想留著機會將你的醜行公諸於眾。”

杜成明笑了:“機會?你覺得你還有嗎?”他垂下眼皮,手指撫著杯沿,像是輕柔撫著心*之物。

“我當然有。”蘇小培冷靜道:“只怕是你沒機會再做惡了。”

“是嗎?”杜成明抬眼,對她微笑:“你要如何阻止我呢?”

“你找來那些劫匪也是費了些心思的,你必是要有很好的理由說服他們冒險,必是舊識,才會信你。既是舊識,你便不可能在他們那沒留下一絲一毫的線索。只要抓到他們,從他們那便能審出你,你與這劫庵之事脫不了關係。”

杜成明不慌不忙,繼續笑著:“劫庵之事,與之前的所有事又如何聯繫上呢?沒有英文信,沒有案件標誌,作案手法和形式完全不一樣。還是連環案嗎?這次劫匪提了贖金要求,之前的可是沒有。這次劫匪會殺掉三十五個姑娘,之前只有一個,你看,完全不同。”

“人質有三十七個?”

“不,三十八個。先前被你誘著放了兩人,過一會,便是你進棺材後一個時辰,他們會再放掉一人,剩下的三十五人,會全部殺掉。”他說得輕描淡寫,仿佛那三十五個不是人命,只是花草。

蘇小培不說話。

杜成明笑道:“說什麼一個時辰放六人,你真有意思,不過他們還是只會放一人。你想想,庵外頭那些人,原以為你用被埋能救回六人,結果只有一人,他們發現被耍了,會是什麼表情?可是他們沒有辦法,因為你已經在棺材裡了,而那人質的性命也押在劫匪的手裡,所以只放一人,他們只能接受。頗是無奈啊,對吧?可是呢,就在他們自我安慰,放一人也沒關係,你還撐著呢,後頭還有機會的時候,劫匪回了屋子,已經悄悄地把所有人質全殺光了。待他們知道的時候,他們又會是什麼心情?”

蘇小培瞪著他,杜成明哈哈大笑:“蘇小培,人的心真的是有趣的。希望、失望、再希望、然後絕望。”

“他們沒有拿到錢,殺光了人,豈不是斷了自己的財路?”

“不是還有你麼。”杜成明笑得讓人毛骨悚然。“在所有事情結束前,誰又會知道人質全死了呢?如果外頭的人真的等到第二個時辰,就會等到劫匪說,他們決定不放人了,一個都不再放,他們手上有人質,有你,官府不送錢,便一個時辰殺一個。於是,大家繼續等第三個時辰,時間到,他們丟一具屍體出去。外頭那些人只能眼睜睜看著,想像著人質在裡頭的痛苦的恐懼,想像你躺在棺材裡。啊,那個冉非澤,他對你很好啊,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住呢。你說,是你在棺材裡痛苦多一點,還是他是外頭看著煎熬多一點?”

蘇小培咬緊牙關,心裡恨極。

“對了,你是不是想問,為什麼要一下全殺光,既然對外頭的人說了一個時辰殺一個,慢慢來也可以,是吧?很簡單的,因為我不想讓他們有機會救出任何一個,前面那三個,足夠了。如果他們提前動手攻入救人,原以為出其不意,原以為勝券在握,但沖進來只看到一屋子屍體,你說,那時候他們會是什麼表情?”

“你這變|態!”

“變|態?不,不,你錯了,每個人都有享受愉悅的權力,只是大家得到愉悅的方法不同。每個人,如果他們有辦法,有本事,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為什麼不要?”

蘇小培沒回答,跟這種扭曲的人是沒道理可講的。她反問:“那我們在這裡等什麼呢?”

“等著品嘗勝利的果實,等著安全脫身,只你和我。”杜成明看著蘇小培,看得她後脊樑發冷。“只你和我。”他又說了一遍。“人死|光了,人走|光了,只剩下你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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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杜成明臉上現出幸福的神情:“只有我們兩人,那我們能做的事情就多了。比如,我們可以試試看,心理學專家會不會得恐懼症?你知道該如何克服恐懼的吧,那我就得想辦法破解你的克服,你就得繼續想辦法加強克服。嗯,有什麼事是比埋進棺材更可怕的呢?到時我們可以試試看。我對做心理學實驗也是很感興趣的。”

  他是對折磨淩虐別人感興趣吧。蘇小培緊緊捏著自己的手,強迫著自己不要因為太噁心而移開盯著他的目光。

  杜成明看了蘇小培一眼,微笑:“你看,我們也算交過幾次手了,暗裡來暗裡去的多沒意思,不過癮,還是這般面對面的好。你想外頭的人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發現你不見了呢?一個時辰的時候發現,兩個時辰的時候發現,還是需要更久?我猜,官差是不敢著急的,最後發現的應該是你那位壯士。真可惜,我不能親眼看到冉非澤打開棺材時的表情。你一定也很想看看吧?話說回來,你應該是沒機會再見到他了。你最後看他的那一眼,他在做什麼呢?”

  蘇小培不說話,但她的腦子不由自主地隨著他的話去想了,她最後一眼看到冉非澤,是她邁入棺材時,他直|挺|挺地站在遠處瞪著她的那個方向的眼影。蘇小培用力一捏自己的手指,告誡自己要集中精神。

  蘇小培的沉默和不回應並沒有影響杜成明的心情,他的興致依舊很高,繼續說著:“上一回,你消失在滿是鮮血的屋子裡,這一回,你消失在地底棺材裡,多有意思,你說他們會怎麼想?啊,那個妖女又不見了。她又死了嗎?”他裝模做樣,用誇張的語氣表演著,然後他一頓:“我應該準備一桶血倒進棺材裡加強視覺效果,真是可惜了。”

  “壯士會發現棺材的問題,他會知道你劫走了我,他會找到我。”蘇小培終於開了口。
  “因為他知道這庵廟下頭有暗道密室?”杜成明笑:“我新挖的這條,通往庵外,他若是真發現了棺材的問題,沿著暗道一直追,就會跑到庵外去。你說,追到了庵外,他難道不會心急如焚地找人各處搜查,滿大山的尋找我與你的蹤跡?那出口往下走,便是條小道,小道往北,通向官道,他追到那處,便會知茫茫人海,他已無處尋你去。”

  蘇小培淡淡地道:“他會發現林中沒有你逃匿的痕跡,他會回轉庵裡找我。”

  杜成明不笑了,他想了想,點點頭,不得不承認確有這種可能性。雖然一般人會依循常理辦事,但冉非澤知道對手不一般,也許他真的撇開一路追下去的山道,轉而細看林中痕跡。他若背著一個人,腳印定會印得深些,踩過的泥葉,踩斷的碎枝,仔細搜查,是該看到。可他沒有走那,自然不會留下那些痕跡了。

  “他知道有暗道密室,他會下來找我,會把你抓|住。”蘇小培又道。

  杜成明卻搖頭:“他找不到。”

  “他能找到,他比你能想像的更聰明。”

  “是嗎?”杜成明笑:“那我們等等看。反正有時間,第一個時辰應該很快就要到了,我們等等看。”他轉過身去,從屋角那拿過一個大沙漏,漏沙的口很細,沙子流得很慢,但上層的沙剩得不多了。

  “道具還準備得挺全的。”蘇小培諷刺他:“又是棺材又是沙漏又是地道的,辛苦你了。”

  “是不容易,這麼短的時間要接你的招,我是頗費了些心思的。你看,我們真是心有靈犀。你頗頗往這處跑,是想讓我選這裡,我便選了這裡,我還為你準備了驚喜,你開不開心?你以為我還如前幾回那般只殺一個,然後擺在佛前告訴你這是第四個?No,No,No,那樣太沒有新意了。我是一個有創意的人,我一定要讓你意想不到。你找了冉非澤那些江湖朋友盯著這裡,我知道,我都看到了,他們裝得真不像,哪有江湖漢子在尼姑庵堂周圍轉來圍去的。你也是考慮到這一點了嗎?你以為我會讓人在這庵堂裡尋一個目標然後下手,我找的人一定是漢子,與這裡格格不入,所以會顯眼,你們的人就一定看得出來,能防範住?”杜成明聳聳肩,攤一攤手:“你們盯得這般緊,我確是不好下手,所以,我換了玩法。不偷偷摸|摸的了,一群劫匪光明正大的殺進來,你有沒有想過我會這般?”

  “沒有。”蘇小培平板板地答。

  杜成明得意地笑,又問:“你有沒有想過我會挖了暗道,弄口棺材?”

  “沒有。”
  “那麼,你想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做到的?這麼短的時間,我佈置好了這一切,我躲過了你安排的耳目,甚至教庵中姑子都察覺不到。”

  蘇小培沒說話,她在想,她想了一會,吐出兩個字:“工匠。”

  杜成明眼睛很亮,他咯咯咯地笑了起來:“沒錯,是工匠。小培,你來這個世界時間不夠長,有些事情你還不懂。每座廟庵都需要翻修維護,尤其像寧福庵這樣地下藏著暗道密室的,更是要時不時的檢查檢查,修補修補。我只要稍稍打聽,便能打聽到哪個工匠在做這些。不是只有庵廟住持才會知道地下的秘密的,其實工匠知道得更清楚。當然從工匠嘴裡問到這些不容易,讓他們幫忙做這些也不容易,可誰教我是捕頭大人呢,身著官服佩刀,與他們道女子命案的危急兇險,官府急需秘密|處置安排,他們就信了。他們不但幫忙挖掘秘道,還願意離家宿山,以保守秘密。”

  蘇小培實在沒忍住,閉了閉眼,那些工匠,如今命喪黃泉了吧?

  “你懂我的。”杜成明看到她軟弱的表現顯得非常高興。“殺人滅口這種事情不會太難。”

  “不是你想殺的人都能殺的。”蘇小培板著聲音道。

  “是嗎?”杜成明溫柔微笑:“你說說看,比如說誰呢?我就喜歡有挑戰的事。”

  蘇小培看了看那沙漏,時間還沒有到,她得沉住氣,以免他還有什麼花招是她不知道的,若他知道他的安排佈置的弱點及時去補救,對她可不是什麼好事。她不答他的話,只諷刺他:“所謂喜歡挑戰,就是把阻礙你的人殺光嗎?”

  “我不是沒殺你嗎?”他反問。“我要留著你,讓你挑戰我。這才有樂趣。可是羅靈兒不懂事,我剛剛聯絡了你,正是興致高的時候,她卻壞我的事。不過最後你又回來了,這還真是驚喜。我原本想著,你沒了,我就去玩玩那冉非澤,他似乎也是挺有趣的樣子。我借著羅靈兒的死,搭上秦德正,再借著他一起去找冉非澤,我想看看他聽到你死了是什麼表情,如果他的反應讓我滿意,那我就跟他過幾招,結果沒看到,卻看到了——你。你回來了。說到這個,你是怎麼回來的?羅靈兒殺了你,這確實是事實。”

  “你是誰?”蘇小培不答他,繼續問。

  杜成明也不答她,盯著她好一會,又笑了:“這就是樂趣所在了,小培,我們都有秘密,都有吸引對方注意的點。”

  蘇小培不說話,她克制著,她知道談話的策略,沉默、或者內容、甚至語速,都是手段的其中之一。她得沉住氣,他就在她面前,她得集中精神,她必須贏。

  杜成明見蘇小培不回應,也沉默了片刻。然後道:“我也不著急的,小培,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但那些都沒有用。”他笑一笑,相當自信:“真的沒用。”

  蘇小培很冷靜,她也對他微笑。
  角力,就在沉默與笑容裡。
  最後是蘇小培先開了口。“你是誰?”她問。

  杜成明笑了,蘇小培先說話讓他覺得自己小勝一局。他特意不回答,卻說:“我剛到這裡的時候,差點以為自己瘋了,這裡是什麼地方呢,不是歷史上的任何一個朝代,不是虛構幻想,而我也並非投胎誕生,而是......”他微微側頭想了想詞,“重生了,變成了另一個人,但我還是我,甚至更好,我會武功,有官職,有許多可以用得上的東西。當然我適應這些也費了些時候,不過我的毛筆字寫得不錯,這點可是比你強多了,要不然,還真不好解釋怎麼大病一場撿回條命字卻寫得醜了。”

  “你在那邊是怎麼去世的?”蘇小培問,心裡默默記下了:學過書法,懂心理學,已死亡。

  杜成明還是不答,繼續說:“我原以為我會是這世界裡最特別的一個,所以我有了孤獨感。我做了許多事,我教會了許多人如何尋找樂趣,如何釋放自己的潛能和欲望,我很成功,就跟當初一樣。只是刺激的事情不是天天都能有,我也會覺得悶的。直到有一天,我收到消息,說有一個奇怪的姑娘,短髮,怪異的口音,說著亂七八糟的話。她幫助一個小鎮破了一個案子,她跟案中受害的姑娘說了一個詞,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她還給出了連環奸殺案的兇手犯罪心理畫像。”

  “劉響。”

  “對,是劉響給我傳的消息。他都記不全那個詞,他寫的絲什麼磨的症。但我一看就知道了,我有同伴來了。你不知道我當時是有多興奮。不但是老鄉,還是志同道合的同伴,心理學是門有趣的學科,我一直都很有興趣。後來,我知道是你來了,居然是你。”
  “你見過我?你認識我嗎?你是誰?”蘇小培再問。

  杜成明搖頭,又笑:“有點神秘感,會增加些我們之間的樂趣。就如同我給你寫英文信你卻不知道是誰幹的這種事,多有趣。對了,程江翌又是誰呢,另一個同伴?”

  蘇小培不理他的問題,沒回話。杜成明卻又問了:“你怎麼知道是我的?”

  蘇小培不答。杜成明笑笑,給自己和她分別倒了一杯茶。“不用這麼累的防備我,我不會出去的,我就坐在這看著你。我們要在這坐很久,不聊聊天時間會過得很慢。”

  哄騙得挺好,蘇小培心裡想著,可惜她不吃這一套。她垂了垂眼,似乎思索了一會,反問他:“你呢?怎麼知道我懷疑你的?”

  “感覺。或者應該說,直覺。用你們正義員警的話來說,就是罪犯的直覺。”

  “還挺驕傲的?”蘇小培再譏他。

  “嫉惡如仇啊,小培。”杜成明用那種輕柔的聲音,像哄孩子一般的語調,蘇小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真是噁心透頂。

  “說得好像你很瞭解我似的。”
  “我是很瞭解。”
  “有多瞭解?”

  杜成明笑了:“我知道你的目的,你就想從我如何知道你瞭解你這個側面來推斷出我的身份。”

  “你不是喜歡挑戰?”

  杜成明哈哈大笑。“我也很想知道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死而復生嗎?”
  “對。”

  蘇小培也笑了:“我們穿越者都有的本事,你不知道嗎?”

  杜成明的笑慢慢斂了起來。他盯著蘇小培看了許久,蘇小培回視著他。過了好一會,他忽然轉開了目光,看了一眼沙漏,柔聲道:“親愛的,時間到了。”

  蘇小培也看向那沙漏,最後一縷細沙正滑落下來。

  杜成明伸手將沙漏翻轉過來,沙子重新開始滑漏,第二個時辰開始計時了。

  “現在他們該釋放人質了。只放一個。”他強調著數量,眼中有著得意。

  “壯士這時候該發現問題了,你們明知毀諾會激怒他還要這麼做,表示你已毫無顧忌。”蘇小培沒表情,板板的腔調說著話。

  “是嗎?那他會怎麼做?”

  “他會將劫匪全拿下,然後發現棺材的機關,然後他會來找我。”

  “怎麼拿下呢?三個院子裡都有人質,在官差們沖到之前,那些劫匪就會將人質殺光。”

  蘇小培看著杜成明沒說話,杜成明眼中的得意終於慢慢褪去,“怎麼拿下呢?”他又問。

  “你看不起女人。”蘇小培慢吞吞地說:“在你所有指導的案子裡,女人要麼是被害者,要麼是工具,你有缺陷,你殺了你的妻子,你不去看望女兒,你身邊沒有女人,我觀察過你,在武鎮的時候,有女性出現,路人也罷,丫頭也罷,武林門派裡的女弟子也罷,你正眼都沒有仔細瞧,你害怕直視她們嗎?你眼裡露出的不屑其實是恐懼,你不知道嗎?”

  “我現在就直視著你,我一直在看著你。從甯安城到武鎮,從那個世界到這個世界,蘇小培,你別自以為是了。”杜成明有些被激怒,但他說完這些話,他也發現了自己的失控,蘇小培看出來他在克制。

  在現代他就在觀察她?蘇小培默默記下。她接著道:“因為你的這個毛病,所以你盯緊了壯士身邊的江湖各派友人,卻不會注意江湖裡的女性門派,你能觀察到這庵外有漢子大俠們監視,卻沒留意到庵內的尼姑換了人。”

  杜成明一愣,但很快笑了:“很好,小培,你用庵外的安排吸引我的注意,卻在庵內動手腳。這我還真是疏忽了,我確實沒將那些姑子放眼裡。”他聳聳肩,一攤手,加強了語氣:“她們不重要。”

  “她們會拿下所有的劫匪,然後壯士會找到我,劫匪會將你指認出來,你擔了這個案子,之前的案子也就能查出來。用你們罪犯也很熟悉的一個詞說,這叫順藤摸瓜。”

  杜成明哈哈大笑:“可惜這藤斷了,瓜是摸不著的。你想讓劫匪指認我?只要你們一與劫匪動手,他們體內的毒便會催發出來,你們能拿下的,只會是屍體。”

  蘇小培一呆,杜成明看著她笑:“我說過,殺人滅口這種事,不會太難的。就算你們不與他們動手,待他們殺光所有人質,等待下一個時辰後,也會毒發身亡。無論如何,你們都不可能讓他們來指認我。”

  居然會有這麼狠毒的安排?蘇小培確實沒料到,她說不出話來。

  “看來這一局,我們打了平手。”杜成明臉上也沒了笑容:“我期待的血流成河的場面不會出現了,人質沒死,我確是很不高興。但你們一個指認我的證人也沒有留下,我也不算輸。後面還有什麼呢?冉非澤會找到你?”

  “對。”
  杜成明又笑了:“那我們等等看。”

  蘇小培沒說話,但一臉等就等的表情。杜成明看著她又笑:“你這麼有信心,弄得我怪緊張的。”

  “是嗎?”

  “你說,要怎麼樣你才會自己乖乖地跟我走,不理那冉非澤呢?”

  蘇小培不說話,腦袋被驢踢殘了也不會跟他走。

  “如果我手上有你的朋友,有你關心的人呢?你會不會就聽話了?”

  “司馬姑娘嗎?”蘇小培反問。
  杜成明微微一愣,而後哈哈笑:“聽你這麼一說,你一定是有防範了。哎呀,真可惜,我這後著居然不管用了。”

  “她沒跟她的同門師姐妹來庵裡相助,就是以防你從她這頭察覺了。她裝鬼嚇唬劉響,你把劉響殺了,自然是知道她牽涉其中的,所以我們防範著點准沒錯。”蘇小培觀察著他的表情,“你派人去抓她了嗎?你派的人也被你騙著服毒了嗎?”

  “那倒是沒有。”杜成明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檯面,思索著:“這似乎有些小麻煩了。”

  蘇小培沒有大意,她等著杜成明後面的話,他抬起頭來,問她:“那唐蓮呢?你會不會為了她乖乖聽我的話?”

  唐蓮?蘇小培臉一僵,她完全沒想到唐蓮。

  杜成明笑了:“是你給我的靈感,親愛的,我本也想不到她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你找來了羅平,提醒了我。司馬婉如這姑娘會武的,又跟你走得近,我當然沒那麼大意,只是碰碰運氣,去抓她的那兩人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是誰讓他們做事,你們再怎麼審,他們也指認不出我來。所以,”他擺擺手,“給你們抓了也無妨。怎麼樣,再說回唐蓮,我猜你一定沒考慮到她,知道我為何這般篤定?”他陰陰地笑著:“因為她就在我手上。”

  蘇小培心裡一沉。
  “這一局,我贏。”
第110章

冉非澤奔回庵裡,此刻庵中眾人正忙亂,官差們收拾劫匪們的屍首,查看樣貌,奔走附近找鄉長等過來認屍,以核查身份。明秀派各弟子已經聚在一起,與住持等人一道,向秦德正、顧興等幾位官差講述庵廟被劫的經過。

見得冉非澤奔來,秦德正忙迎了過去,“庵內庵外全都搜了一遍,並無蘇姑娘的蹤影。”

“地下暗道呢?”

顧興忙道:“方才已下去走了一圈,下麵並無人藏匿。”明秀派的人在一旁點頭,他們是一道下去查看的。

冉非澤皺了眉,問那住持:“師太,這庵裡可還有其它藏身之處?”

住持搖頭:“並無。且這段時日,我依姑娘的吩咐,將地下各通道全都鎖上了,無人可在裡頭藏身。先前我領著官差和女俠們下去巡了一圈,各道門都鎖得好好的,裡頭並沒人。”

秦德正道:“這裡都仔細搜過了,連佛台下頭,各屋櫃裡床底都搜過,確是未見蘇姑娘。那惡賊定是將她帶出去了。”棺材那的地道他們也看到了,也有官差沿著那地道追了出去,回來報給他聽了。蘇小培定是被人劫走,從那地道帶出去了。秦德正已急令屬下往那方向追查去。

“他還在這,小培還在這。”冉非澤很堅決。

這時候玄青派的一位弟子和一名捕快跑了回來,大聲喊:“冉大俠。”“秦大人。”

“那出口再往下有條小路,我們沿著小路一直追,便是上了官道了。官道再行一陣,是三條岔路。兄弟們分了三路追了,也不知他們跑了多久。若得了消息,定會速來報的。”

冉非澤沒說話,那小路他也看到,能連到大路官道上他也知道。這附近地形他早早就看過,按理確是該擄了人便跑,但他沒有找到痕跡,帶著個大活人逃竄,怎麼可能沒有留下一絲痕跡。而且帶著一個人跑,為不引人注意,定是需要輛馬車的,馬車這類大物,先前他們巡了四周根本沒有發現,杜成明定也是知道馬車容易被搜到,而沒有馬車他不好走。所以最穩妥的方式,他還藏在這,等他們都收拾好了現場離開,以為他已遠走他方各處追去了,再沒人注意這庵廟,他再帶著蘇小培走。

“我到下頭再看一看。”他道。住持聽了趕緊將一串鑰匙掏了出來領路,蘇琴、白玉郎等人也跟著。冉非澤行了幾步,忽又回頭,對秦德正和一旁的玄青派弟子道:“他不可能自己挖成這些新地道,定是找了工匠。把為甯福庵修寺的工匠找來問問,許是能找到些線索。”他頓了一頓,忽又想到:“也許找不到了,如若真是這般,怕是他們已沒命在。”

秦德正明白意思,“我立時派人打探,總該能查出些什麼來。周圍出路我們均派人堵守,若是蘇姑娘真還在這,定不能教她被惡賊帶走。”

冉非澤看了看周圍一圈人,點了點頭,拱手道了句“萬事拜託”便與住持等人一起進了佛殿,從佛像後頭的暗門走了進去。

蘇小培此時正看著杜成明的微笑,聽著他再一次說:“這一局,我贏了。”

蘇小培眨了眨眼睛,不露聲色,“我不信。”

“不信?”

“你說在你手上就在嗎?”

杜成明哈哈大笑,“小培,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們過招,比謀略,比讀心,比誰拿著誰的弱點更准。你瞧,我們看不到外頭的情形,你說庵裡換了人,會將那些劫匪擒住,我雖看不到,可我還是信了。你說在司馬宛如身邊安排人相護,我雖沒看到,可我信了。如今我走了一步棋,你怎麼不認帳呢?”他敲了敲桌子,“你若不信,那這事便沒樂趣了。”

他笑了笑,問蘇小培:“你知道唐蓮後來如何了嗎?”

蘇小培沒說話,她在甯安城的時候有打聽過,唐蓮出家了。

“靜慈寺。法號靜心。”杜成明說著,蘇小培靜靜地看著他。他繼續道:“她很努力地想擺脫過去的陰影,好好過自己的下半生呢。聽說,她是那寺裡最勤奮最刻苦的姑子。”杜成明說著,站了起來,走到屋角,蘇小培的目光緊緊跟著他。屋角有只木箱,杜成明把木箱打開,轉頭對蘇小培笑了笑:“來看看,我還真擔心你不信呢。”

蘇小培走了過去,還沒走到就已經看到被蜷著塞在箱子裡的人。穿著灰色的僧衣,光著頭,臉上有被擊打過的傷痕,雙眼緊閉,動也不動。蘇小培眼眶一熱,一下撲了過去:“唐姑娘。”

那確是唐蓮,像是死了一般的唐蓮。

蘇小培伸手去摸唐蓮的頸脈,杜成明道:“她活著呢,死不了。”若是死了,他還拿什麼做籌碼呢,他不傻。

蘇小培探身將唐蓮拉了起來,杜成明沒攔她,他看著她將唐蓮抱了出來,讓唐蓮能舒展肢體靠著箱子坐著。杜成明坐回椅子上,看著蘇小培察看著唐蓮的傷勢,他道:“無大傷,不必擔心,只是下了些藥,讓她能安靜點。”

蘇小培扭頭惡狠狠地瞪著他,杜成明又笑,笑完了,說道:“她是你來到這裡遇到的第一個人吧,也是你第一個幫助的人。這姑娘心裡對你是感激的。我的人去找她的時候,她聽說是羅平逃竄出來欲加害於你,需要她幫忙指認和設圈套引出羅平,你非常需要她的説明,她毫不猶豫就答應了,立時上路。這姑娘,置自己安危于不顧,一心要助你,當真是有情有義的。”

蘇小培閉了閉眼,她知道杜成明的用意,他這樣說,是要強調唐蓮對她不薄,是為了她才被捉的。她若是置唐蓮的生死於不顧,那就太過狠心了。蘇小培睜開眼,再看了看唐蓮臉上的傷,她的脖子上也有被掐的痕跡,想來是在杜成明手上吃了不少苦頭。

“你再說說,你想怎樣?”蘇小培的聲音很平靜。

“你莫掙扎吵鬧,乖乖跟我走便好。你看,很容易辦到,不是嗎?”

“去哪裡呢?”

“去一個安靜又沒人知道的地方。”杜成明看著蘇小培,“我知道此事之後冉非澤定會搜遍天涯海角來找我,不過不必擔心,我來這十多年,網羅了不少人脈,也有好些秘密的藏身之處,錢銀也是存了不少。冉非澤奈何不了我,我們可以先隱居一段,待我將他收拾了,我便又能回去做我的捕頭大人。而你,蘇小培,我會小心不弄死你,但也希望你的忍耐力和心理承受能力夠強,別這麼輕易的被嚇瘋嚇死了。多給我一點時間從你身上確認究竟有沒有死而復生這件事。”

“聽起來真是非常不美好。”蘇小培冷著臉,平板板地道:“你以為你躲得掉?壯士不會放過你,不會中你的圈套,他也有許多朋友,他們會幫助他。”

“幫助他什麼呢?幫助他追殺一個他根本沒有絲毫證據指證他有罪的人嗎?”杜成明說到這裡又要笑了,“江湖也不是這麼喪心病狂的,沒憑沒據,別人怎麼幫?他只能自己動手,悄悄地動手,否則,定會有人伸張正義,譴責他謀害無辜,冷血兇殘。到時候,也不知誰追殺誰了。江湖裡暗殺的、尋仇的、自以為主持公道的人這麼多,誰知道是誰最後殺了冉非澤呢,也可能是他不知招惹了誰被人下了毒手,也可能是他只憑自己的懷疑便殘害無辜惹怒武林,總之,若他不幸喪生,要不了多久大家就會將他忘掉的。他身邊沒有親人,沒有同門,朋友這種關係,太淡薄了,他會被遺忘,大家偶爾茶餘飯後會談論談論,哎,記不記得當年那個冉非澤,也不知為何失心瘋,惹得江湖腥風血雨的。”杜成明說到這,攤了攤手。“而你呢,若還能活著,便會呆在我為你準備的牢獄裡。不過我這人沒什麼耐心,也許想不到什麼好玩的實驗了便不想留你了,所以你最好能有趣一些,最好能乖乖地把我想知道的全告訴我,這樣你就能少受一些苦了。”

“壯士會把你腦袋擰下來喂豬。”

“在他收到你的斷指之後?還是收到你的腿之後?”杜成明嘖嘖有聲:“其實我也很想看看他到底能承受多少。當初我便是想這麼幹的。帶著羅靈兒的遺書,教他知道你確是死了,然後假意挖到你的殘肢什麼的,看看他會有怎樣的表現。若是他的表現教我滿意,我便帶著人與他玩玩。”

“當初你受到折磨的時候,沒有人幫助你是嗎?”蘇小培忽然說,語氣很是同情。“是誰向你施暴呢?你的母親?那時候你多大?”

杜成明的臉猛地一沉。

“她有心理問題是嗎?她不顧你的哀求,也沒人聽見你的哭喊,是嗎?或者有人幫你找員警了,那時候員警頂多是去你家裡看一看,問一問就走了,是嗎?這換了更殘酷的對待,是嗎?單親母親帶著小小年紀的孩子,是女警來處理這事的嗎?你母親得的什麼病?你醉心心理學,就因為這個?你從小被虐,就有了施虐的幻想,你想像著自己威力無窮,能將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上,不會再餓肚子,不會再有人打罵你,不會再受到驚嚇,反過來,你才是控制一切的那個人,能任意折磨淩虐別人的人,是嗎?”

杜成明猛地跳了起來,一把掐住了蘇小培的頸脖,將她按在了牆上。

“你猜,我會不會一激動就捏斷你的脖子?”

“我猜不會。你不想殺我。”蘇小培很冷靜地盯著他的雙眼,他的呼吸離得她很近,近得能讓她感覺到他的氣息,但她沒掙扎躲開,她直勾勾地盯著他看,她知道自己不能露出一絲怯弱,唐蓮在命如今是在她的手上。她要等冉非澤來找到她。她想救下唐蓮。

“那些女警是你殺的?”她問了,她看到杜成明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我爸爸也是你殺的?”天知道她的心在狂跳,她的手心在出汗,但她的聲音仍努力平靜著。

杜成明更興奮了,自身微張,瞳孔增大,他的手掌用勁,她頓時覺得喘不上氣來。他笑著說:“被害者家屬我見過不少,但你是最特別的一個。你那時候才十四吧,我在你爸爸追悼會上看到你,哭成了小淚人,我那時候還覺得厭煩呢,跟別的女人孩子一樣,都是招人煩的。可原來你不是,你居然去考了心理學,成績好得驚人,我看到你作為學生代表的致辭了,說得真好,你長得很漂亮,說話也很自信,冷冷的,很像你爸爸。那時候我知道,我該注意你了。你一定會跟別人不一樣的。你果然不一樣,你一直在查你爸爸的案子,居然堅持了這麼久,果真是好女兒呢。你追查著我,努力試圖一步一步朝我靠近,我真的很感動。我與你之間,有一條無形的紐帶連綁著。但中間總隔了一層,你走向我,卻被擋住,我真有些著急。我一直在找機會讓你認識我,可惜,只差一點點。但最後我們卻在這裡相逢,小培,這就是緣分。”

蘇小培的臉憋得通紅,杜成明稍稍松了手,她趕緊大口吸氣。杜成明看著她,溫柔地道:“你的生命這麼脆弱,就捏在我手裡。”

蘇小培沒應這話,卻問:“你出車禍死了嗎?”

杜成明動了動眉毛:“你是車禍身亡過來的?”

不是車禍。蘇小培再問:“被你的同夥起內訌殺的?”

杜成明輕笑:“每一個人,我都控制得很好。”

不是被謀殺。“病死的?”

杜成明沒回話,他忽地側過頭,似在認真聽,然後他對蘇小培微笑:“你還真是賭對了,你的壯士來找你了。這一個時辰才過去沒多久,他果然有些效率。”

蘇小培臉上頓時藏不住喜悅,杜成明卻道:“我們再賭一盤。我賭他找不到你。”

蘇小培沒說話,事實上她說不出話來,因為杜成明又用力掐住了她的頸脖。杜成明的聲音壓得低低,道:“你若是大喊大叫,他在外頭是能聽到。不過,你低頭看看,我的腳正踩在唐蓮的脖子上,我只要一用力,她就死了。她是為你而來的,小培。她後來知道她被騙了,原來不是用她誘騙羅平,而是要脅你的,她抵死不從,這才被打了,她真是可憐呢。她之前經歷過那些,好不容易進了佛門能過上平靜的日子,如今卻為了你這樣。”

蘇小培喘不上氣,抿緊了嘴角。杜成明對她微微一笑,放開了她,徹底放開了她。

他退了一步,站在了唐蓮身邊。他的腳就在唐蓮的頭邊,他對著蘇小培微笑。

蘇小培獲得了自由,她能跑,能大叫,她聽到了外頭有人說話的聲音,是那住持的聲音:“我們先前都查看了地道門鎖,確都是鎖得好好的,這裡頭斷不可能藏人。”

然後有人進入了右邊的屋子,接著是白玉郎的聲音:“冉叔,這屋裡沒人。”過了一會,左邊的屋子也有人說話:“這屋也沒人。”接著是住持的聲音:“若是真有可能藏人,此處便是最佳之所。”

“這處沒人,我們再到別處搜搜。”這又是白玉郎說的。

蘇小培僵立在那,她瞪著杜成明的笑容,她沒有大喊大叫。她忽然明白了杜成明為什麼說賭他們找不到,為什麼都在屋邊了還找不到,因為他們藏身的這小屋子是在兩個屋子中間隔出來的。秘道地圖上根本沒有這間屋子,所以他們找不到。若她不大叫一聲,他們就要走了,壯士就要離開了。可她若大叫,唐蓮的命呢?

“等等。”過了一會,忽聽到冉非澤的聲音。蘇小培的心一跳,他說“等等”,他發現什麼了?

杜成明還在微笑,但他的筆有些僵硬了。他以為外頭的人要走了,卻不料還有“等等”。

蘇小培慢慢靠近他,很小聲地問:“你還有退路嗎?”

杜成明反問:“你有何建議?”

“我想你一定是想用我做人質殺出去。”

“小培。小培你在嗎?”外頭忽然傳來冉非澤的大叫聲。

杜成明對蘇小培笑笑:“我只有一個人,只能帶一個人質。我選唐蓮。”

“她不如我有用,壯士不用管她的。”蘇小培的聲音壓得很低,她知道只要杜成明此刻飛起一腳,唐蓮就會沒命。而她要找一個機會,只要一個機會。

“可是你會管,而他聽你的。”杜成明的聲音也壓得低。

外頭沒有聲音了,杜成明瞥了一眼牆的方向,輕聲道:“他走了。”其實他沒把握,所以他也打算走了,另一邊還有暗門,他要帶著她們從暗門轉移個地方。不能只帶蘇小培,離開了唐蓮,她一定不會配合聽話的。他低身拉起唐蓮,蘇小培卻一把抱住了她:“等等,我為她冒了這麼大的風險,命也搭上了,你怎麼證明她能活下去?她反正是一死,我何必?”

“到了外頭,我只帶上你,將她丟下,官差們會救下她。”

“她昏迷不醒,你是否是下了毒,她與那些劫匪一般,到時候便會死?”

“不會。我並不確定要與你耗多久,怎會下毒殺她?”

蘇小培盯著杜成明看,確認他說的是真話。她道:“我背著她跟你走。”

“你當我是傻|子?”

“我背著人跑不快的,你不必擔心我逃走。”

“沒錯,你背著人跑不快,故意拖延壞我的事。”

“反正他們已經走了,你又怕什麼,不是說在這裡等到外頭人都撤走了你再帶著我大搖大擺出去嗎?”

杜成明微眯了眼,退了一步,看著蘇小培抱著唐蓮的可憐樣子,忽然瞥到她手上偷偷拿著匕首,他笑道:“你以為你有匕首便能打贏我?”話未說完,卻覺得胸腹處連著兩下猛地巨痛,他吃了一驚,下意識地低頭看,兩隻小小的暗鏢紮進了他的身體裡。趁著他低頭發愣的那一刹那,蘇小培拖抱著唐蓮迅速後退,將唐蓮塞在身後,大聲喊著:“阿澤,阿澤,我在牆裡。”

“啪”的一聲巨響,外牆被打破了,一個身影沖了進來,揚掌直取杜成明。

杜成明這才反應過來,他真是大意,太大意了。蘇小培不會武,他壓根沒把她放眼裡,根本沒去搜她身上會有不會有兵器。若她是用匕首刺他便罷,她沖過去他定會防住,他的身手比她快不知多少,可她居然是偷襲,居然有暗器。

杜成明理也不理冉非澤,一掌拍向蘇小培。冉非澤情急之下,掌風改而掃向桌子。桌子飛至杜成明掌前,被拍得粉碎,雖阻了一阻杜成明的掌力,但蘇小培還是被擊倒在地,冉非澤閃身躍至,將她抱開。杜成明趁著這空檔,飛身過去抓|住了唐蓮,長劍出鞘架在了她的脖子上,狠笑著後退,一腳踢開一道暗門,押著唐蓮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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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追!”冉非澤毫不猶豫,一聲大喝。白玉郎領頭沖了出去,但杜成明一出暗門便將唐蓮甩在背上飛奔而逃,他負了傷,腳程沒有太快,白玉郎等人不熟地形,慢了半拍,但也緊跟了上去,只是地道中視線受限,又是極窄,大家一個跟著一個,也不敢猛衝幾步沖著前方的唐蓮刺劍。就這一般一路追了出去。

    冉非澤喊了那一聲追,便回頭與明秀派的幾位弟子道:“快上去通知大家,杜成明劫了人質正欲逃竄。”他言罷,也不耽誤,將蘇小培翻手甩到背上,背穩了,也朝著杜成明逃跑的方向追去。

    他不能將蘇小培單獨留下,萬一又有些什麼杜成明暗地裡安排的人或事冒出來,那可是要糟。他家姑娘要與他在一起才能放心。

    地道裡潮|濕陰冷,但蘇小培此時的心卻是明亮溫暖的。她伏在冉非澤的背上,感覺到他寬厚的肩背結實,聽到他奔跑的呼吸聲,她把頭埋在他的頸脖,這個時候才開始後怕。

    他找到她了,幸好他找到她了。“你如何知道我在那牆裡?”

    “兩間屋子的大小從裡面看,不如外面過道裡看著大,仔細一對比,好似兩頭都短了一截。我便生了疑,但又怕硬闖進去令他情急之下傷了你,便在外頭噤了聲,想著該如何進去才好。結果就聽到你喚我了。”

    “嗯。”她就是這般猜的。她猜他定是看出來不對勁,只是不敢魯莽闖入。

    “一定要將杜居明抓|住。”她對冉非澤輕聲道。

    “那當然,留著他日後再與我們捉迷藏,再來些殺人劫人的惡事,我可是不答應。”冉非澤忽在大聲呼喊提醒前方追逐的數人:“大家當心些,那廝行跡敗露,已是窮途末路,防他使陰招傷人。”

    前方隱隱傳來答應之聲,蘇小培將自己的重量放心壓在冉非澤的背上,她終於放鬆下來,先前躺棺材和與杜成明對峙談話,繃得神經都疼,如今冉非澤在這,正被她抱著,她覺得很踏實。蘇小培沒忍住,她側了側頭,用嘴唇碰了碰冉非澤的頸側,輕輕地印了一吻。

    冉非澤頸脖甚是敏感,被那麼一碰差點腳軟。“你,你......”他想問問她對他做什麼了,可他又覺得好像知道。那種觸感,嗯,黑暗之中他忽覺得臉有些熱。他用力咳了一咳,壓低聲音斥她:“擒賊路上,姑娘這般妥當嗎?”

    蘇小培臉漲得通紅,她親完就自覺失態,本想著冉非澤會裝沒感覺到,畢竟這是在追趕兇手途中,情勢頗有些危急,結果他竟然說了出來,訓話語氣還挺嚴厲,她撇了撇嘴,不吭聲。她情不自|禁,做錯了。

    “很癢。”冉非澤繼續說。

    蘇小培裝聽不見。她想他的下一句應該是:“姑娘下回莫要如此吧。”結果等了一會沒等到這話,卻聽他說:“再親一下。”

    誰理你?蘇小培繼續裝聽不見。

    冉非澤沒停步,卻是聳了聳一邊的肩膀,頂了頂她:“再親一下,用點勁。莫撓癢癢似的。”

    蘇小培忍不住想笑,這回聽話地又親了他一下,重重的。

    冉非澤沒說話,過了一會她聽見他嘀咕:“挑的這時候,真是不該。”

    這人到底在不滿什麼。蘇小培乾脆低頭咬他一口。

    冉非澤低聲笑了起來:“待我們將那惡賊滅了,回去我讓你好好咬。”

    呸,誰稀罕咬你。蘇小培心裡這般想,卻將冉非澤抱著緊緊的。她回到他身邊了,真是太好了,再好也沒有了。

    前方的白玉郎聽得冉非澤提醒當心後心頭一個激靈,他是追得最近的人,近得在只有微弱光線的暗道裡他都能看清前方杜成明背著人的身影,他目測覺得只有兩個手臂的距離。但就是這樣的距離,若是杜成明猛地轉身冷不防給他一劍,他怕是來不及躲的。這時後頭的人也提醒他:“莫逼太近,小心。”

    杜成明似是聽到了這話,忽地一頓身,白玉郎心頭警惕,腳下頓然也慢了兩步向後一躲,稍拉開了距離。但杜成明並不是要轉身,他頓了一頓之後猛地發力向前沖,很快在前方拐了個彎。白玉郎追了上去,在彎道前又小心地再頓了一頓,打算先探頭看看再追。可這一看嚇了一跳,前方竟是看不到人影了。白玉郎大驚,也顧不得是不是會被偷襲,拼了全力向前沖。但沖出好一段,還是沒有看到人影。

    追丟了?怎麼可能。路只有一條!白玉郎繼續跑著,杜成明的速度怎麼可能這般快,他受了傷,他明顯感覺到他跑的時候有些氣力不繼了,怎麼可能拐了個彎就神速起來了。

    “發生何事?”後頭的人被白玉郎擋著,看不到前方情形,只得問。

    “我瞧不見他了。”白玉郎不死心,全力追著。

    後面的冉非澤還沒有趕到,他正聽著蘇小培在說:“他殺了我爸爸。”

    “啥?竟是殺了岳父大人的兇手,更得將他碎屍萬段了。”冉非澤腳下不停,嘴上打著趣。他的姑娘先前定是嚇壞了,被埋在棺材裡,又與那瘋魔的惡人一起關了那許久,她定是嚇壞了。

    蘇小培聽了他的話確實樂了一樂,捏了捏他肩上的肉,有些捏不動。她複又將頭靠著他。“唐蓮是為了我才被抓的。”

    “那是唐蓮?”方才情勢緊張,他還真沒留心注意。還以為是寧福庵裡的某個姑子被抓來了。

    “我們定要將她救下。”

    “好。”可剛答應完,就聽到前頭不對勁了,這時候冉非澤忽然意識到他們跑了這老長一段了,杜成明帶著傷負著一名女子怎麼還能不被追上。前面不太遠就該是出口了。冉非澤打起精神,背著蘇小培一口氣跑到了地道出口,剛出去就聽得白玉郎團團轉在跳腳。

    “只一晃眼工夫,真的是只一晃眼,我明明沒讓他離開視線的,他就在我前頭,只是拐了一個彎而已,怎麼可能就跑掉了?”
第112章

    “他在過道裡挖了洞門,用土和板子掩好。他抓著我的時候,就是這樣從棺材那個地道穿到密室裡的。”蘇小培趕緊說。

    “我從棺材那個地道一路追出去,確實沒注意到洞壁上有門。”冉非澤馬上對應上了自己遇著的情況。

    “那,這般說來,他還在下麵?”白玉郎心裡那個氣。“我再下去搜,非將他逮出來不可。”

    “他受了傷,那鏢上還有毒會致人麻痹,他撐到那會怕是已勉強。只是這人詭計多端,定是有些準備的,他躲過這一輪給自己搶了些時候服藥運氣,定會尋機而逃,斷不會停在某處等我們抓他。”

    白玉郎緊皺眉頭:“那他也跑不得那般快,在下頭定能堵上他。”

    冉非澤略一想想:“好,你領人下去搜,務必多加小心,切務落單,大傢伙三兩結隊而行,帶好火折,囑咐好大家,此人極度危險,尋見他便動手,勿與他廢話。”

    秦德正趕過來正聽得此話,他先前接到了消息非常驚訝:“是杜大人?”

    “確是他。”蘇小培點頭。冉非澤也道:“在武鎮的那兩位女子的命案,以及之前那獵戶小姑娘之死,全是他指使所為。這次劫殺庵寺也是他一手策劃,他還欲將小培劫走,眼下手上還劫持著一位姑子。”冉非澤知道,若是不將話說明白,以杜成明的捕頭身份,秦德正是不敢下令見其便殺,頂多要求捉回。可杜成明這人,若給了他任何機會,便是後患無窮。

    “大人,杜大人潛伏衙門官場多年,但實則做了不少惡事,我們苦於一直沒有鐵證並未多說,如今是正將他抓了現行。他心狠手辣,城府極深,諸位兄弟搜捕時萬不可掉以輕心,若見了他有半分心慈手軟,便是將自己置於極度危險之中。大人請務必告誡各位兄弟小心。”

    秦德正一聽,事關手下弟兄們安危,他自然關切。此時白玉郎已迅速集結了幾組人,要分頭下地道搜人。秦德正忙把話又說了一遍,囑咐若見著疑凶,可立時動手。大家聽令點頭,於是各隊分散,從不同入口進去了。

    冉非澤轉向另一旁的衙差:“庵中各處的油布稻草可都收拾好了?”

    “都收拾了,剛一動手便緊著把這些掃了丟外頭去,不能教賊子們尋機燒庵,這個我們曉得,大傢伙正收拾呢。”

    秦德正安置好了另一頭,聞言也道:“各出口都有人守著,庵廟前後門也都安排了人,他跑不掉的。”

    冉非澤卻沒這個信心,他去問住持要了地下密道的地圖重新又看,他將棺材地道的入口,途徑和出口在上面比劃了一下,蘇小培憑著印象告訴他是從哪裡入了暗門進到密室的,冉非澤在圖上看了又看。蘇小培手指了指,“老六應該就是在這一段跟丟的,有個彎口,是視線盲角。”

    “嗯。”

    “你覺得他不在下面,定會尋路走了,那是說他不止挖了棺材那個通道?”

    “時間這般短,又不能驚動庵裡的人,我猜他只能挖一條主道。其它的,也許只是藏身的小|洞。”冉非澤指了位置給蘇小培看:“從這個彎洞|開了暗門,他也挖不到外頭去,這距離太長,他定是先藏身,待我們跑過去了,他再回頭。”

    “可他帶著唐蓮。”蘇小培很擔心,這人負了傷又是急著要逃,帶著一個人肯定是拖累。那他會不會已經把唐蓮殺了?

    冉非澤沒說話,他也很是憂心,若是當時追上了還好說,追丟了,看不到唐蓮,就真不知會如何了。若是按正常劫匪的行徑推斷,定是把人質丟下自己跑更方便些。只是依杜成明的狠毒,會丟下一個活的人質嗎?

    冉非澤定了定神,分析著眼下的情勢:“他來不及挖那許多地道,所以應該會退回去,從棺材那個地道走。但那個出口我們早發現了,所以他也知道我們定會有人把守,況且從那個出口出去是通往官道,這種時候,官道肯定也被官府嚴查,他不會冒這個險,所以他在這個地道裡肯定還有另一條出路。這在庵外,他們挖起來不容易驚動旁人,更好動手。定是通往另一頭,山裡。”

    “那老六他們在下頭定是找不到人的。”

    “但也需要他們下去找。”冉非澤拉過她往庵外走,“要讓杜成明覺得大家以為他還在下頭躲著,教他安心。他定是會聽到大家在尋他,他才放心退出去。”

    “他不會甘心的。”蘇小培覺得以杜成明的心態,沒給她留下什麼教訓他定是不會安心走的。所以唐蓮真的是凶多吉少了嗎?

    冉非澤沖一旁的玄青派弟子招了招手,喚他過來囑咐了幾句,那弟子火速奔出去通知眾人,而冉非澤則背上蘇小培朝庵外的另一頭奔去。三個明秀派的女弟子也跟著他身後一道去。

    冉非澤背著蘇小培,忽想到暗道底下的情形,他忍不住,問:“待這事了結了,我們成親吧。”

    蘇小培愣了一愣。

    冉非澤腳下頓了頓,又道:“雖提的不是什麼好時候,但好歹比你選的地方強,你瞧瞧這處鳥語花香,山青水秀的,比那黑乎乎的地底強,是吧?”

    “擒賊路上,壯士這般不妥當吧?”她學他的語氣。

    冉非澤輕聲笑了,掂一掂她,將她背高點,繼續說:“成親吧,我們二人過日子,能多久便多久。”

    蘇小培被一種叫感動的情緒緊緊包圍,她抱緊他,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他說的這麼簡單,一點都不浪漫,可是為什麼她覺得這般動聽。

    “成親吧。”她不答,他卻急了,一邊奔著還一邊掐了掐她的大|腿。

    蘇小培疼得“嘶”了一聲,拍了他的肩膀一記。哪有人求婚的時候掐女方大|腿的?

    “成親吧。”他又說。

    “好。”她終於也忍不住大膽一回。

    能過多久便多久,聽起來真的很不錯。萬一老天垂憐,真的能讓他們一起過得久一點呢。

    “嘿嘿。”冉非澤傻笑。過一會又問:“你剛才說啥?”

    “我說好。”蘇小培捏他耳朵,都傻笑了還裝沒聽見。

    “嘿嘿。”冉非澤又傻笑,過了一會,道:“真好。”

    是真好。蘇小培臉紅了,她把頭埋在冉非澤的肩窩,挨著他的臉,她感得他的臉也很燙,她覺得心裡甜甜的。

    快點解決這事,快把杜成明抓|住。她想嫁給她的壯士呢。

    冉非澤推測的地方是寧福庵的後山,與先前他追出的那個棺材暗道出口兩個方向,一個東一個南,頗有些距離,但安靜深幽,又挨著山崖,鮮有人至。若是安排後路,這確是個好地方。只不知會不會是這裡。

    明秀派的人聽了冉非澤的話,便散開了四下搜尋,撥開半人高的野草灌木,尋找暗道出口。

    過了一會,白玉郎氣喘吁吁地與另一位叫顧興的捕快趕來:“冉叔,地下通道裡沒有人。我們尋著暗門了,但各暗門裡也沒有人。”

    “唐蓮呢?”蘇小培急問。

    白玉郎搖頭:“未見著任何人。只在先前隔牆的暗室牆上,有一句話,當時沒紙筆,我硬記下了,我畫給你看。”他隨手揀了根枝子,在地上劃著,他畫得不太端正,但蘇小培看懂了。

    “Whereisshe?”她在哪?這死變|態居然又來這一招!他把唐蓮藏起來了?殺了嗎?問她這個只是刺激她卻沒有給她留機會救人嗎?

    “何意?”冉非澤問。

    蘇小培將意思說了,但她沒把握唐蓮是生是死。

    “她活著。”忽然一個聲音傳來,大家俱是一震。

    杜成明。

    “她當然活著,不然我們的遊戲怎麼繼續下去?”杜成明站在半人高的草叢後頭,隱隱露出身形。他身上有血跡,看上去沒有再流血了,臉色蒼白,顯出他的虛弱,可他仍在笑著。“小培,我們不能這麼容易就了結了,猜猜她在哪?”

    “猜個屁。”冉非澤飛身就是一掌。與他這種人廢話都是多餘的,他說過了,只要證實這些事是他幹的,他便會毫不猶豫將他滅掉。

    冉非澤這一掌出得飛快,可杜成明也是早有準備,他一矮身便沒了蹤影,所處的位置嗖嗖地射來幾支暗箭。冉非澤於空中一扭身,躲開暗器,正欲再上前,卻聽得身後白玉郎“啊”的一聲大叫。

    冉非澤一回頭,看到與白玉郎一道來的大捕快顧興正反扭著白玉郎的手,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顧大哥,你這是為何?”白玉郎甚是吃驚,可刀子真切的在他脖子上壓出了血道子,他不敢亂掙。

    杜成明又冒了出來,他已經換了位置,正對著冉非澤微笑:“有時候選擇這種事是很難辦的,你看你是要選留下姑娘,還是留下好兄弟?”

    “你就不能有些新意?”蘇小培譏他。

    “有啊。”杜成明道:“你看你是要選自己留下,還是唐蓮的命留下。你看,我多體貼,我給你們兩個人同時選擇的機會。”

    蘇小培不說話,她要選以她換唐蓮,冉非澤不會同意,而如今拿住了白玉郎,冉非澤會怎樣?杜成明真是太惡毒太惡毒的一個人了!

    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在僵持著。蘇小培看著顧興,嚴格說來那也是個捕頭級別的人物了,只是秦德正金刀持身,遠壓他一頭,那時候破馬征遠的連環殺人案,便是顧興帶著一隊人去擒人的。原來,劉響不過是個棋子,真正拿得住聽話好用的死忠信徒,是這個顧興。

    顧興壓著白玉郎朝杜成明的方向去,白玉郎一臉忿忿大叫:“冉叔,莫管我。殺了這賊子。”

    顧興扭著他的臂,踢了他的小|腿一腳:“莫吵。你們都莫亂動。都站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幾個明秀派的弟子拿著劍站在各處,確是不敢動。

    冉非澤將蘇小培拉過來站在自己身後,杜成明看著他們笑。蘇小培將她的匕首又掏了出來,緊緊握在手裡。雖然冉非澤就在身邊,她應該用不著,但她還是覺得該擺擺架式。

    “小培,方才,在把唐蓮藏起來時,我給她下了毒,與那些劫匪的毒一樣,她差不多還有半個時辰的時間吧。解藥很簡單,就是江湖裡隨隨便便的那種解毒丸就管用。所以,重點就是,你們要找到她。你跟我走,我告訴他們唐蓮在哪。”

    蘇小培沒說話。冉非澤忽然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蘇小培也不知怎地,就是能明白他的意思,她大聲應道:“杜成明,別以為你什麼事都神機妙算,我也有能教你意外的事。”

    “是嗎?”

    “你與我們耗在這,你也討不著好,你受了傷,也中了毒,你以為你能撐多久?這裡滿山遍地全是我們的人,你腦子進水了才會以為劫持了一個白玉郎就能解決問題。就算我跟你走,你能走哪去?就算走了,全江湖都會追殺你,全國官府都會通緝你,你以為你能有幾天安穩日子?”

    “親愛的,這個問題我們在密室裡已經討論過了。我的傷你也別擔心,帶你走的體力還是有的。”

    蘇小培冷靜下來細想,不可能,他怎麼可能這麼天真以為能從天羅地網裡將她帶走,從壯士眼皮底下將她帶走。他打的不是這個主意,可究竟是什麼呢?可眼下不容她細想,沒有時間了,冉非澤剛才示意她吸引對方的注意力,他一定是想攻下杜成明。他是對的,管他什麼亂七八糟的,將杜成明拿下才是最根本的解決之道。

    “你說讓我意外的,就是這些老套又沒意思的話?小培,你真讓我失望,我以為你還能有什麼奇招。”

    “我有啊,施寧。”蘇小培道:“我剛才回去了一趟,你想不到吧。夠新奇嗎?我想回去就回去,我想來就來,你行嗎?”

    杜成明的臉色頓時一變。

    “我回去查了查你的資料,施甯,原來你是這樣的,真是笑掉了我的大牙......”蘇小培的話音未落,就聽得顧興的一聲慘叫。蘇小培下意識地轉頭,看到顧興倒在地上,他身後是一位玄青派的弟子。周圍還有更多江湖幫手在往這邊靠,原來剛才冉非澤囑咐的,竟然是讓玄青派那頭調了人悄悄潛伏過來,若是這頭真是杜成明的退路,恐他有詐,還是要做防範為好。

    蘇小培走了神,冉非澤卻沒有,他等的就是這一刻。他早看到玄青派的人悄悄趕到了,他讓蘇小培吸引杜成明的注意力,她做得很好,杜成明那一臉震驚憤怒,防禦頓時鬆懈下來。冉非澤猛地直沖過去,全力拍出一掌。

    這一次,他足下踢起一枝樹椏,若是再有機關暗器襲來,他便要撥擋撥擋,但這一掌一定要拍死杜成明。

    但冉非澤料錯了,沒有暗器,襲過來的,居然是一張網。大網裹住了他迅速後拉,他的掌力被兜弱掉了,枝椏也射不出去。而杜成明在那一刻卻是猛地揚劍向他刺了過來。

    蘇小培覺得自己的心跳停了,她甚至都沒有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她覺得自己只是轉頭看了一眼白玉郎那頭,然後冉非澤這邊就出事了,她的眼角余光看到冉非澤被困住了,被什麼困住的沒看清,她也看到一個人影在向冉非澤沖過去,看不清相貌,但那個方向只有杜成明。

    蘇小培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她不知道原來自己的速度能有這樣快。她什麼都沒有想,事實上,沒有時間讓她想,她只是把動作交給了本能,一切都是下意識的,她本能地沖了過去,撞向那個要襲擊冉非澤的身影。

    撞到的那一刻,她意識到了幾件事。第一,這人確是杜成明,當然不可能是別人。第二,身上很痛,非常痛。第三,她終於明白了杜成明為什麼賴著不走非要再玩遊戲的意圖,他劫不走她,他日後也不會有好日子過,所以他也不要讓她有好日子過,他要殺掉她心愛的人。

    嗯,她明白的第四件事,就是原來她也可以這麼兇猛的。

    她沒有猶豫,將匕首插|進了杜成明的身體裡。

    世界在她眼前翻滾著,她與杜成明撞到了一起,滾到了地上。四周有人大叫,她聽不清,她身上很痛,痛得她似乎被抽掉了意識,但她還可以看見杜成明的表情,猙獰又扭曲的臉。“你想與我一起死?那樣也不錯。”

    她感到他們翻滾著,她看到他手上掉落的劍,她想她應該是被劍刺傷了。他們還在翻滾,這地勢竟是斜著的。他掐著她的脖子,她喘不上氣來,她拔|出匕首,奮力再給他一刀。

    廢什麼話,誰跟他一起死!本姑娘是不死之身!

    是嗎?月老2238號,你不會讓我死掉的吧?

    在她與杜成明一起滾下山崖的時候,蘇小培心裡這般想著。

    她還想著,壯士你別難過,我會回來的。說好了不難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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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蘇小培醒過來的時候感覺自己仿佛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但她清醒得很快。

    她猛地坐了起來,然後迅速確定自己已經回到了現代的臥室裡。床是舒服的席夢思,床頭擺著全家福照片,空調便在運轉,有輕微的嗡嗡聲響。蘇小培迅速跳下了床,摸|摸腰間,沒有傷,也沒有痛,雖然感覺她與杜成明的搏鬥只在上一秒,但她確實是回到了另一個世界裡。

    蘇小培拿過自己的手機,看了時間日期,又翻了翻行|事曆,看了看自己今天要幹的事,然後見時間還早,趕緊去洗了個澡,終於覺得時差稍稍倒過來了。眼下她急切的想做幾件事。第一件很好辦,她給師兄打了個電話。

    “師兄,呂通案子的資料我都看了,關於施寧我有些想法。你也知道,呂通一定不是他煽動控制的唯一一個。用我爸爸殉職的那個連環案來做教程,他定是對這案子的實施完成相當滿意。我們當初分析過兇手,認為他把目標選擇為女警是因為這個職業角色給他帶去的羞辱及憤怒,他可能有前科,被女警逮捕過,所以我們查遍了所有相關的人員都沒有查出線索。如果這個犯罪導師施甯就是兇手呢?他實施了謀殺女警的連環案,那麼我們重新勾畫犯罪畫像,他有嚴重的心理問題,有極旺|盛的控制欲,他有學識,要求得到崇拜和尊敬,所以他一定是過去遭遇過極大挫折打擊。警方查過各高校裡並沒有叫施甯的教授,但由他喜歡別人這般稱呼並且能讓別人相信他確是教授來看,他是身處在一個有文化氛圍的環境裡,也許就是學校。”

    “嗯,我與教授討論過也是有這樣的推斷。”

    “所以我們要找一個童年不幸,從女性那裡,很大可能從母親那受過虐|待,也許有人報過警,但他的問題沒有得到解決,沒人幫助他,這事情裡牽涉到了女警。之後他母親過世,他在學業上有很好的成績,但也許因為他的某些過錯或是履歷的一些問題之類的沒有得到他想要的職業結果,這又是他受到的另一個嚴重打擊。於是他覺得自己沒有得到應有的對待,便去報復社會。”蘇小培頓了頓,又說:“還有,他有病,病死了。”

    電話那頭的師兄一愣:“你連他死了都推斷出來了?”

    “要不怎麼好幾年沒跟呂通聯繫呢?有這可能的,對吧?總之都查一查沒壞處。師兄,我這份犯罪畫像肯定沒問題,找個時間,我們一起去找劉叔聊聊吧。這一次,我有把握,我爸爸的案子一定會有進展的。”

    劉叔是指的蘇小培爸爸蘇建安的舊同事,那個案子,一直沉在他手上。他答應過小培,在他有生之年,一定會替小培抓到殺父兇手。

    蘇小培聽著電話裡師兄答應了,兩人又討論了一些細節,這才掛了電話。蘇小培松了一口氣,她的犯罪畫像是基於她與兇手面對面接觸過後的瞭解形成,所以師兄對她的肯定及推斷出來的細緻度感到驚訝,但她當然不能說穿越的事,只好以現實中的線索條件作為推斷的解釋。但她覺得這些真是八|九不離十了。施甯就是杜成明,絕不會錯。

    第二件重要的事,她打給了醫院。詢問程江翌的情況,結果還是老樣子,沒有任何好轉。蘇小培放下電話,也不知是喜是憂,這程江翌到底去了哪裡呢?她在另一個世界鬧騰了這麼久,殺父仇人都揪出來了,他居然還沒有蹤影。

    蘇小培看了看自己的手,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殺了一個人。匕首刺進杜成明身體的感覺似乎還在手上,黏|膩的血腥味道有點噁心,蘇小培揉了揉自己的手,殺人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論殺誰,不論是在何種狀況下。

    也不知杜成明究竟死了沒有,若是他死了,會不會也跟自己一樣穿越回來?壯士呢,他看到她掉下山崖,一定會很難過吧。蘇小培想到這便覺得自己很難過。其實她最著急最想做的事就是找月老2238號好好聊聊,有太多的問題需要他來解答,她真的很需要他的説明,她要回去,她要告訴壯士她很好她沒事。她還答應了要嫁給他的。

    可是她沒有月老的電話,她不能主動聯繫他。蘇小培舒了口氣,告誡自己要耐心,每次她一回來,沒多久就能見到月老2238號,這次也一定會很快的。

    但這次並沒有太快,一直到晚上,蘇小培已經辦完了所有事,見過了劉叔,見過了媽媽,在自己屋子裡乾等了許久之後,才見到了2238號。

    這一次月老是按了門鈴,找上門來了。

    他垂頭喪氣,很沒有精神。原本蘇小培有一肚子的話要問他,還打了腹稿要怎麼解釋自己在那個世界的遭遇和遇到的難題,結果看到他這副樣子,頓時傾吐欲被消滅了一大半。從事服務行業的用這種表情來見客戶,真的合適嗎?

    月老進了門先歎氣,歎了兩口氣之後說:“蘇小培,你的這個事,真的很難辦。”

    “嗯。”蘇小培心裡很警惕。

    “你怎麼這麼冷淡呢,這事關你的終生大事,關係到幾輩子的幸福,你也給自己努點力啊。”月老2238號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蘇小培沒說話。

    月老2238號又歎氣,他今天一早就收到系統提示蘇小培回來了,可是程江翌還是沒有消息。他用盡了所有的辦法查了任務的狀況,發現還是跟以前一樣,蘇小培獨自回來,而程江翌沒有一絲蹤影。他覺得情況很不對,明明之前有一回系統顯示他們要一起回來了,但最後卡掉沒有執行。這說明蘇小培找到他了,只是不知道哪裡出了Bug,但現在為什麼系統裡會沒有半點程江翌的消息呢?

    “你找到程江翌了吧?”

    “我愛上別人了。”

    兩個人同時開口,然後對對方說的話反應截然不同。蘇小培很冷靜,對月老2238號搖頭。而月老2238號則是呆住。

    “你,你說什麼?”

    “我愛上了別人。”

    月老2238號繼續呆,不是吧,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所以這就是系統卡掉的原因?她居然不受紅線的牽引,愛上別人了?

    “誰啊?”巨傻無比的問題,說了他應該也不會認識,但他還是得問一問,這種事究竟是怎麼會發生的?讓她穿越過去是找程江翌,不是讓她變心愛上別人的。等等,不能用變心這個詞,她之前不認識程江翌。可這事情不對啊,太不對了。

    “他叫冉非澤,是個很善良很有擔當的男子漢,他對我很好......”

    “等等,等等。”月老2238號掏出個小本做筆記,“他叫什麼?哪三個字?”記下了,又問:“他是什麼職業?”

    “嗯......”勉強算個鐵匠?

    “要想這麼久?無業?待業?”月老發愁啊,不會吧,蘇小培同志你不是眼高於頂,頗是挑剔的嗎?怎麼去了那邊就沒要求了呢?

    “總之他很好。”月老那對冉非澤頗為嫌棄的表情讓蘇小培很不高興,不想跟他說了。

    “好吧。”月老2238號又歎氣,“那程江翌呢?你把他怎麼了?對了,你為什麼又死了?”

    “程江翌?我一直沒有見到他。完全沒有他的線索。”

    “之前你不是說他給你留信了嗎?只是你死回來了差一點就能跟他遇上了,怎麼這會又說完全沒線索。”

    “那人不是他,是另一個穿越者,是個有心理問題的罪犯。”

    這回月老不止呆住,下巴都差點掉下來。“有另一個穿越者?!”聲音尖得差點掀了屋頂。

    蘇小培忍住沒去捂耳朵,“對,另一個穿越者,不是程江翌。而且他穿過去已經十四年了,據我推測,他在這邊應該是病死的,大概也就兩三年前的事。”

    月老2238號張大了嘴,完全不知該怎麼反應才好。“怎麼可能,另一個穿越者?”

    蘇小培皺了眉頭:“你到底要重複幾遍?”

    “等等,等等。”月老在屋子裡轉了一圈。“我來整理一下,事情是不是這樣的:你沒有找到程江翌,你愛上了別人。你遇到了另一個穿越者,還是個罪犯,他大概兩三年前在這邊去世,然後穿越過去已經十四年了?”

    “對。”蘇小培的回答乾脆又迅速。

    “可是這兩件事都是不可能發生的呀。”月老2238號剛嚷嚷完,就在蘇小培的眼神是改口:“我是說,就算有可能發生,那機率也一定是很低很低很低......”他猛地跳起來:“不行,我得馬上回去查一查究竟是怎麼回事,這不對,太不對了。”

    “等等。”蘇小培將月老攔下,“我什麼時候可以再過去?”

    2238號一愣:“你穿上癮了嗎?前頭不是都不願去的嗎?”

    “我有許多事還沒有辦完。我答應了冉非澤一定回去的,我不能失約。還有我的一個朋友,我離開的時候她還生死未蔔,我得回去看看她。還有,那個穿越過去的罪犯,我跟他一起滾下山崖,也不知他死了沒有,不能再讓他害別人。還有,若是他也死了,是否會與我一般也穿回來呢?”

    “等等。”月老一時也沒計較她那“這般那般”的說話用詞了,他說:“他怎麼可能穿回來,他不是去世了嗎?他在這邊如果沒有軀體,就不可能回來,而且身體也不是亂找的,都是一比一配好的。等等,我跟你說這些沒用。他根本就不應該穿過去,而且時間跨度居然能這麼長,能相差十來多我還真是不知道,系統日誌裡完全沒有提,我要回去查一查,把事情查清楚了告訴你。”

    “查另一個人是怎麼穿越過去的?這個也歸你管嗎?你還是先緊著我的事,我什麼時候能回去?我著急呢。”

    “不是查另一個穿越者,而是他的穿越方式不是我的系統日誌裡的那種,也就是說,之前的認知有誤區,如果他能穿越跨度十多年,那程江翌呢?如果他跟你根本不在一個時代,那你當然怎麼找都不可能找到他。我去查一查,看看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等等,現在對我來說重點不是程江翌,我不關心他,我關心冉非澤。什麼時候讓我回去?”

    月老2238號盯著蘇小培看,看了好一會,問她:“蘇小培,你是知道你與那個什麼冉非澤是兩個世界的人吧?你們不可能在一起的,沒有結果的。”

    蘇小培抿緊嘴,“我知道,可你是否知道,就算沒有結果也甘心對對方做出承諾的那種感覺。”

    月老沉默。他是月老,他管的就是感情的事,他想他知道那種感覺。

    “我和他,我們都知道不會長久。但是我們說好了,能過多久就多久。2238號,我現在還沒有找到程江翌,我應該還是能過去的,對吧?我離開的時候,是死在他面前的,我不能讓他最後的印象是我這樣死過去的樣子。我受不了這個,請讓我回去。讓我再回去。”

    月老說不出話,他說不出來他的日誌裡蘇小培的穿越尋郎任務已經結束,失敗,但是確已結束。所以他才會急了一天查找整個任務的進度和狀況,要找出哪裡有問題。可他沒找到。但現在他有新的線索了,他要再去找找。

    “就跟上次一樣的,對吧?我等你們塑形好,然後就能再過去。對吧?我需要再見到他,真的。”

    月老忽然覺得很難過,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蘇小培這麼熱切地說到一個男人,他是月老,他希望每個人都能得到愛情,可是為什麼有人得到了愛情卻教他難過?蘇小培,為什麼你愛上了別人,你這樣,我怎麼幫你呢?兩個世界,就算是月老,也無能為力啊。

    “我,我先回去再查一查。查到了,我馬上通知你。”

    月老2238號幾乎是用逃的離開了蘇小培的屋子。他站在電梯口,回頭看,看到蘇小培在門口那看著他。那是期待和託付的神情,他見過她幾次,她從來都沒有對他露出過這種表情,她是不信任他的,覺得他不靠譜,他知道。她甚至還問他要過他們的投訴電話,如果投訴真的可以讓他們的愛情永久生活幸福,他真的願意讓他們投訴。

    他是月老,他真是希望人們都能得到幸福。

    電梯來了,月老2238號悶頭走了進去。再瞥一眼蘇小培的房門,她已經進屋去了。他關上了電梯門,卻關不住腦子裡蘇小培的表情,她是他遇到過最難的Case,但他沒有放棄她,現在更難了,他也不想放棄。他要好好查一查,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是認真努力的月老,恪盡職守,雖然常有人不相信,但他真的是。
第114章

    月老2238號趕到了他們的總部,那是一棟外表看起來毫不起眼的老樓,地址也很是偏僻。2238號曾經自嘲月老做得這麼鬼鬼祟祟的,服務業當真不好幹啊。

    月老2238號今天在這棟樓裡已經呆了大半天,現在這麼晚,又跑來了。門房一個勁地瞅他。2238號正經臉驗了指紋刷了卡進了門,腰杆挺得筆直的。可剛進門沒多久就遇到了揶揄:“喲,2238,你是愛上這裡了還是被降權了?要是做不了引緣人就糟了,只能回來掃地吧。”

    說話的是1149號,2238不理他,逕自上了樓。總部這個地方,只有出兩件事的時候他們才會回來,一件是身份變動,一件是執行任務時出了麻煩,而且要是大麻煩,用日誌本解決不了的大麻煩。

    1149號跟著2238號上了樓,他也是回來處理Case的。兩個人一起上了三樓,那裡沒有房間,全層是打通的,空曠,但若仔細看,可以看到各個角落有巨大的透明光束,光束中有許多紅的絲線一般的細細光芒。

    2238號走向其中一個光束點,1149也走向那個點。2238號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只拿出自己的日誌本,手按在指紋識別器上,用日誌本在光束中一掃,一根紅色絲線的光瞬間亮了起來,2238舒了一口氣,還好,紅線完好,沒有斷,也許真的還有希望。他把日誌本遞過去,那線光吸在了日誌本上,小巧的手持電腦一般的日誌本便被掛了起來,2238點了幾下按鈕,旁邊憑空出現了一個螢幕。無數編碼符號在上面刷刷地走著,2238皺著眉仔細看,手指不時點著。

    一旁的1149看了他一會,笑道:“還是那個到異世界的Case?這種狀況沒法補救,你就是多此一舉,就不該這麼多廢話,直接剪斷紅線,讓他們各奔姻緣前程。你這樣弄得自己辛苦,客戶也辛苦,最後都不落好,人家還會怪你。何苦?”

    2238號不理他,輸入了一些字元,那螢幕又刷刷地跑著資料。

    1149號討了個沒趣,挺不高興,他把自己的日誌本拿出來,刷出了他要找的紅線,然後紅線連接上了日誌本,他那邊也彈出了螢幕。他飛快地在螢幕上點擊操作,很快螢幕響起了示警確認的滴滴聲響。

    2238號聽到聲音看了過來,驚訝:“你要剪斷嗎?”

    1149轉頭看了他一眼:“對。”他在那個“Yes”的確認按鍵上按了下去,螢幕迅速再彈出一個二次確認的視窗,詢問他是否確定此操作。

    2238號看著,說道:“剪斷了,他們就失去彼此了。”

    1149搖頭:“我這個Case,他們已是兩世怨偶,不剪斷,互相折磨,又是何苦。”

    “紅線能綁上彼此肯定是有原因的,何況綁了兩世。紅線沒有自行斷掉證明他們感情仍在,何不再給他們一次機會呢?”

    “我的Case還是你的?”1149號瞥了2238一眼,給了他一個你管太多的表情。

    “手冊上說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強行剪斷紅線,緣分自有安排,人們自會判斷取捨。”

    1149號不耐煩了,“2238,你是在教我做事嗎?手冊上是這麼說的,可什麼是萬不得已的狀況卻是由我們來判斷的。我判斷現在這一對怨偶就是到了萬不得已必須剪斷紅線的時候,你有異議嗎?”

    2238號沒說話,他不瞭解Case的內情,自然不能有什麼異議。但他還是忍不住說:“我從來沒有剪斷過紅線,我覺得,每一對就該有學會包容和珍惜的機會。”

    “那每一對也都該承擔不懂包容和珍惜的後果。”1149號在二次確認的介面上再次點了“Yes”。2238號看著他的那條紅線“嗖”的一下斷掉了,上下分離。1149的日誌本懸空浮在那裡,他伸手取了下來,將日誌本的頂部對上了那個大螢幕,兩部機器的資料連接上,更新了狀態。

    2238號忽然有些難過,被剪掉紅線的那一對,他們是否知道他們失去了什麼?做怨偶是痛苦的,可有時候連怨偶都做不成了,更痛苦。他歎了口氣,罷了,也許分開真的會比較好吧,起碼是個全新的開始。希望他們有機會能綁上真正幸福的另一頭。

    1149號這邊的工作已經做完了,他收起了螢幕,將日誌本放進口袋裡,轉頭看了看有些發愣的2238號。他沒好氣地道:“2238,知道為什麼你總是這麼沒效率嗎?別人完成三件,你才做完一件,就是因為你做事的方法有問題。你是倒楣接到了這個穿越的客戶,可是你可以讓她不穿啊,系統給出的結果是可選的,如果他們之間的紅線確實夠牢,男方還是有機會可以被拉回來的。你甚至都不需要去見客戶,讓紅線自行處理。”

    “我查過了,能把男方拉回來的可能性只是1.2%,但女方過去找到他並帶回來的可能性是98.8%。而且讓女方過去也是系統建議的,既然是建議優先選擇,當然是勝算更大些。如果他們努力能找到幸福,為什麼不讓他們試試?況且蘇小培過去後也適應良好,系統沒弄錯,也許別人不行,但蘇小培做到了。所以她才能一次又一次的去。不然系統早關掉她的穿越了。”

    2238還想再分析分析,1149號卻不想聽了。“我說你呀,根本沒搞清狀況。重點就是系統提供了選擇,你偏偏選個最複雜最難辦的。其實到了時間,男主沒回來,這Case沒希望了,你就把線剪斷,這樣就能處理完一件了。你折騰這一件Case的時間,我都完成兩件了,2200甚至完成了四件。你自己說說,你是不是吃力不討好。不客氣一點,就叫蠢。”

    “不同的Case,自然不同的處理方法。”

    “你就繼續嘴硬吧。”1149號實在是對2238欣賞不起來。“我白天過來接新接上紅線的Case看到你,晚上過來了結另一件Case又看到你,你說你在幹什麼呢?反反復複折騰一件事。你有什麼想不開的?你那兩個客戶根本就沒有見過彼此,離相愛還離得十萬八千里,你就非得把他們折騰到一塊去?”

    “他們綁著紅線,我有責任把他們折騰到一塊去。”2238的口氣很硬,他被說得很不高興了。

    “要是正常的狀況能解決就算了,所有人都知道你手上這Case是死結,沒得解的。你一次一次的放女方去穿越,你考慮過對方的感受嗎?還有,你跟客戶接觸太多,會出狀況的。最後倒楣的還不是你自己?你說選了勝算大的,結果呢?還不是失敗了。這種情況,你就不要占著系統的資源,你剪斷紅線,放這對苦命的男女自由吧,男的沒救了,女的還年輕,紅線能不能攀上有緣人這輩子能不能有姻緣得看她自己。”

    “蘇小培很堅強的,她能扛住穿越,所以才讓她去的。紅線斷掉的後果很嚴重,如果他們能做到,為什麼不逼著他們去努力努力?1149,你的資歷是比我老,可你比我早了一千多號至今還在做引緣人,你的考驗一直沒有結束,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不懂珍惜,哪有只有小小的機會都應該珍惜。你完成的任務再多有什麼用,全是挑的現成湊對的Case,你根本不知道我們為什麼做月老。”

    “你......”1149被戳到痛處,頓時一噎。他是完成了很多Case,但許多人都結束考驗消失了,回去了,他還在做月老。他是有些不服氣,但現狀不錯,他也適應良好,只是這種事擺出來說真的很沒有面子。每當有新的月老認識他,總會驚歎:“哇,你的號碼好前面啊。”

    這真的很丟人。

    1149號再不願與2238多說話,扭頭走了。2238也還在生氣,沖他背影還說:“你根本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做月老。你不懂,就永遠只能是月老,死跑腿的。有一天你連引緣人都不能做,就只能回來掃地。”

    1149的背影早看不到了,2238還在氣。最討厭別人對他的Case指手劃腳了,他是做事慢一點,他是捨不得剪紅線,但系統既然給了選擇,自然是有道理的。你怎麼知道人家不願意吃苦不願意努力維持彼此的關係和感情呢,你看蘇小培,人人都不看好,可是她就是熬過來了啊,她不但做到了,她還想回去。對了,蘇小培想回去。

    2238趕緊集中精神搜索著資料。不管日誌本上的條件限定,蘇小培說的狀況給了他啟發,他放寬了年代和時間的搜索,把能讓程江翌選擇寄附身體的瀕死人物範圍也放大了,歲月幽長,茫茫人海,表示著系統需要查找的範圍非常大,跑一趟搜索下來需要很長的時間。2238一直站在螢幕前等著,一次搜不到,他再重新設定條件再搜。這裡沒有椅子,因為月老的工作操作是有時間限定的,佔用系統時間太長是不合適的,但是管它呢,手冊上只說要快速處理,又沒說限定只能用多久。他是快速處理了,只是處理的次數多了一點而已。

    2238號一直工作到天亮,他完成了兩件事。第一件,他確定那個叫杜成明的穿越者只是極小極小概率的偶然事件,他並沒有再穿回來。第二件,他終於找到了程江翌,也終於弄明白了為什麼蘇小培會愛上冉非澤。

    兩個具備了互相吸引對方特質的人相遇,只要環境、條件、事件等因素都適合,他們便會相愛。

    紅線沒有出錯,蘇小培也沒有出錯,只是,這樣真的太讓人難過了。

    2238號覺得很累,他坐在了地上,看著那螢幕發呆,他第一次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因為工作日志上沒有提示,系統裡也沒有選項供他選擇確認。蘇小培的這個Case,在系統裡是結束的。以失敗告終。

    若是緣定之人的一方亡故,紅線會以另一方的狀況來判斷斷與不斷。比如亡故之前,那兩人愛得很深,那之後這世上留下的那一人感情不變,紅線就斷不了。如果兩個人的感情聯繫是脆弱的,那在一方亡故後,紅線就會斷掉。但也有一些例外,像蘇小培這種情況,沒有亡故,也很相愛,但是就是不能在一起,絕無可能在一起。看來紅線是不會斷的了,按理,他應該剪斷它,給他們雙方重新開始的機會。

    2238號很沮喪,他收起了螢幕,取回了日誌本,查看了蘇小培的行蹤,他去了她公寓的樓下。他是來找她說一說結果的,他無能為力,他幫不了她。他覺得很抱歉。

    2238號在社區的休閒椅上坐了很久,終於見到蘇小培下樓了,但他站不起來,他也沒辦法開口喊她,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難以啟齒!他真是覺得非常難過。

    蘇小培沒有看到他,她看上去精神不太好,就這樣從他面前走過去了。

    月老2238號一直看著她的背影消失,想起她與他說她想回去,她給冉非澤留下的最後印象是她死在他面前,她無法接受這個,她希望回去。她那麼急切,滿懷希望。

    月老2238號猛地跳了起來,他是月老,他很清楚他為什麼做月老。蘇小培這麼努力,冉非澤情深一片,他們應該得到一次機會。

    月老2238號再回到了總部,他再次找出蘇小培和程江翌的那條紅線,連接上線,彈出螢幕。他在系統“緊急申請”這一項中將這個Case的編號輸入,在求助內容裡寫上了讓蘇小培再次穿越的申請。

    系統很快給了回復。“錯誤操作,請提交正確的編號。”

    這件Case在系統中已經了結,不屬於可緊急申請求助的範圍內。這個Case的編號,在這一項中系統根本不認。

    2238號點了確定,然後繼續提交。

    系統很快又給了回復。“錯誤操作,請提交正確的編號。”

    2238號點了確定,再一次繼續提交。

    “錯誤操作,請提交正確的編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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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2238號一直堅持不懈地提交申請。

    從申請讓蘇小培再次穿越到申請更改Case進度解鎖完結狀態,再到申請提供可執行的新選項等等,凡是他能想到的辦法他都試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提交,數不清多少次,樓層裡其他月老完成工作來來去去,只他一人屹立不倒地杵在那不中斷點著“確定”“提交”,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系統突然發出了巨大的“嘀嘀嘀”聲響,整個樓層迴響著這刺耳的警報聲。

    所有正在操作的螢幕“嗖”地一下全部消失,日誌本都被紅線甩了出來。月老們嚇了一大跳,2238號傻眼地愣在那,心裡有了強烈的不祥預感。

    兩個穿著制服的人突然出現,徑直朝著月老2238號走過去。2238一見他們,非常緊張,他趕緊寶貝似地收好自己的日誌本,努力抬頭挺胸。他不記得過去的事情了,但他記得當初他成為月老的時候,就是穿著這樣制服的兩個人押著他來的。

    那兩個制服男也不說話,在2238號身邊站定,擺了擺手,示意他跟他們走。2238號不敢不從,他偷眼看了看周圍,有三個月老正在同一樓層工作,眼下都顧不得撿掉在地上的日誌本,都張大了嘴吃驚地看他。把系統崩壞和被上頭捉走這兩件事都是聞所未聞的大事。簡直不知是該同情2238還是該唾棄他。

    2238很緊張,也很沮喪。他被帶到了5樓。這個樓層他只來過一次,那是他成為月老,獲得編號2238的那一天。這樓層說不清是什麼格局,似乎霧濛濛的,又似乎沒有,反正他看不清。身邊押著他的兩個制服男不見了,然後月老2238號見到了面前的那個男人,主管大人。

    月老2238號咽了咽唾沫,雙手不知道該怎麼擺。這位主管大人他只見過一次,就是他上這樓層的那次。傳說中要見到主管大人只有三種機會:入職、處罰、離任。2238號心裡很清楚,以他的成績,離離任解脫還有很長的距離,所以他來這只有一個可能——被處罰。

    “2238號。”主管大人忽然說話了。

    “屬下在。”2238覺得自己聲音有些顫,他並了並腳尖,努力鎮定。

    “我做姻緣主管很久了,久得都數不清年頭。”主管說著,伸手在半空中一拉,拉出一個螢幕來。2238號抬眼一看,螢幕上跑著他提交的申請,刷刷刷的N頁,跑也跑不完似的。“這麼長的時間裡,你是第一個搞到紅線系統發警報的月老。你想怎樣?”

    這話聽起來相當嚴厲,2238號再咽了咽唾沫,小聲答:“我那個Case,蘇小培和程江翌,他們,我是想,他們應該再得到一次機會。”

    “什麼機會呢?”主管問。他伸指一彈,半空中又顯出一個螢幕,上面顯示著2238號提交的其中一個申請。“讓蘇小培再次穿越?”主管問:“穿越了再見到他,又能改變什麼呢?”

    2238號答不出來,確實是改變不了什麼。

    主管揮一揮手,這條申請劃走,又顯示另一條。“解鎖完結狀態,讓這Case依然進行中,可你還能做什麼呢?蘇小培和程江翌又能做什麼呢?繼續掙扎,最後還是一樣的結果,不是嗎?”

    確實是。解了鎖,2238也不知自己還能改變什麼。

    “他回不來了,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他昨晚已經查到了。

    “無論你們做什麼,他都是回不來了。如果他在那邊去世,就是死亡,與這邊的世界無關,你清楚吧。”

    “清楚。”所以他才這麼難過。

    “所以你做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2238號咬牙,沉默好半天,擠出一句:“他們相愛了,一如紅線的指引,他們相愛了。”他真的很為他們難過。失去至愛的痛苦,他能夠體會。

    “2238號,你是為你當初做的決定後悔嗎?你是真的相信奇跡會出現,還是只是為自己的工作感到內疚,希望補救?”

    2238號一愣。是的,當初日誌本上顯示系統給了兩個選擇,一個是剪掉紅線,讓蘇小培和程江翌重新各找姻緣。另一個是讓蘇小培穿越過去將程江翌帶回來,兩個人繼續發展原本在他們之間應該發展的感情。

    剪掉紅線之後,茫茫人海之中,再攀上有緣人的機率是很低的,需要的時間也非常久。也許幾世都會不得真愛,空虛孤單。2238號覺得這個後果非常嚴重,他為蘇小培選擇了穿越。他觀察過她,他覺得她足夠堅強能夠為自己的愛情奮鬥,穿越辛苦些,但她會有好結果的,這就行了。可他的選擇與別的月老同事一說,都遭到了反對,大家都說這是死局,最後肯定不好解。再說人生有這麼多種選擇,你為什麼要替別人選這個最艱苦的呢。你剪斷紅線,客戶根本不知道。你選擇穿越,只會遭客戶記恨。最後如果讓對方白辛苦一場,你過意得去嗎?

    但2238號還是選擇了穿越。他當然沒有詢問蘇小培本人的意見,因為他接觸過太多還沒有得到感情的男女,他們還未曾體會到愛情的可貴,但他是月老,他知道。他想如果是他,為了爭取和保護愛情,他願意付出一切努力。所以月老們通常會為這樣的男女做決定而不是詢問他們的意思。但是穿越這種事確實從前從未發生過,所以2238號心裡頭還是有些打鼓的。

    如今任務失敗,被主管這麼一說,2238號真是說不清自己的難過裡到底有沒有內疚。

    “所以,2238號,你究竟是想怎樣?”主管大人問。

    2238抬眼看著主管,他把蘇小培的Case從頭到尾再想了一遍,之前他確實是衝動了,他提交的那些申請確實什麼都改變不了。月老2238號非常難過,“我只是想讓有情人終成眷屬。”

    主管沒說話。這件事,對月老來說嚴肅又有難度。“不是每一件Case都會成功。”他最後這樣說。

    “可是......”

    可是什麼呢?月老2238號想了半天:“可是難得有情人。”他們要幫助的,可不就是他們這樣的人嗎?

    “不是每一次努力都會取得好結果。”主管說道:“就拿你來說,2238號,你在明知是錯誤操作的情況下強行連續不中斷的輸入指示,造示紅線系統的示警,干擾和影響了其他月老的正常工作,我必須處罰你。你先前取得的考驗分數減半,資質降兩級。”

    2238號低了頭,更難過了。他辛辛苦苦掙來的分數,就這樣沒了一半,還被降級。

    “2238號,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2238想了想,囁嚅地問:“那蘇小培和程江翌,真的只能這樣了嗎?我的許可權不夠,不能為他們做更多事,但是主管你的許可權應該很厲害吧,你能不能幫幫忙,把他們的Case解鎖,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見了面又有什麼用?”主管問。

    “好歹,不是這樣斷了半截留下遺憾。”2238低下頭:“我只是希望能再為他們做點事。”

    主管盯著他看,盯著盯著,突然說:“你的日誌。”

    “啊?”2238號抬起頭。

    “我說,把你的日誌本給我。”主管伸出了手。

    2238忙把日誌本掏出來遞了過去。

    主管伸手在之前的螢幕上飛快地點了好幾下。資料字元在上面又刷刷地跑了起來,主管把2238的日誌本接了上去,“嘀”的一聲響,資料連接。2238喜不自勝,他看到之前他提交的幾項申請全部顯示通過,任務進度在他的日誌本上進行著資料更新。

    主管瞥了一眼他的表情,抿了抿嘴角似笑非笑:“不是每一次努力都會好結果,可是每一次努力都會得到回報。2238號,這是你得到的回報。”他把更新完畢的日誌本交回給2238號。“去做你能做的事吧。”

    2238號當真是喜出望外,這個回報真的是稍稍撫慰了一下他那受罰的受傷的心。他連聲道謝,鞠了個躬,又說了句“拜拜”,轉身就要往外跑,“咣鐺”一下撞到牆,他揉揉腦袋,嘿嘿說“對不起”,轉頭又撞到人。抬眼一看,是先前領他來的制服男。2238號又嘿嘿笑,也不知該說什麼。制服男面無表情,跟來時一樣,一前一後押著他出去了。

    月老2238號下了樓,火速奔到他的那個工作站前面,調出蘇小培的那根紅線,連接上了他的日誌本,彈出螢幕認真看了一遍資料。任務狀態——進行中。執行選項——1、開啟穿越,2、剪斷紅線。

    月老2238號舒了口氣,他把所有內容都檢查了一遍,確認完全沒問題,細節都沒漏下,他再看了一眼紅線的狀態,連接著非常好。他把日誌本退了出來,打算馬上去找蘇小培。

    這時候日誌本響起提示音,他一看,另一個Case的執行時間到了。2238號趕緊拔腿往外跑,跑著跑著這才發現,哎呀兩條腿好累啊,肚子也好餓。服務業真是太不好幹了。

    2238號有空去找蘇小培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他又去了蘇小培家,敲開了她的門。

    “我可以回去了嗎?”蘇小培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問這個。

    2238號敲門之前就整理好了情緒,他嚴肅又認真:“蘇小培,在你下最後的決定真要回去之前,有些事必須要讓你知道。”

    他的態度讓蘇小培很緊張,她把他請了進來,兩個人面對面地坐下了。然後2238號開始說了,他解釋了他們的系統運作的方式,紅線將現有條件能找到的最適合最有緣的兩個人綁在了一起,牽引著他們相遇,紅線系統提供的只是各種可能性,最後結果如何,還是靠個人的努力。就算相愛了,能維繫多長時間也要看相處中的磨合包容。而他們月老,作為引緣人,只是在執行紅線系統提供的選擇,説明有緣人取得最好的結果。

    “所以有些客觀條件是我們做月老的也沒法改變的。”

    蘇小培皺著眉頭聽半天,不確定地問:“所以,你是想告訴我我不能回去了?客觀條件不允許?”

    她的忐忑與不安看在2238號的眼裡,他忽然很慶倖自己搞崩了系統,為蘇小培爭取到了這個可執行選項。

    “你可以回去,但我必須告訴你。”他頓了一頓,覺得難以啟齒。“我說的客觀條件無法改變,是說冉非澤不可能跟你回來,你也不可能能留在那邊與他白頭偕老。”

    “我知道啊。”蘇小培強笑著,笑容裡的難過像踩了2238號的心一腳。“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嘛。我知道的,他也知道,我告訴他了,我們都很清楚,沒有長遠的未來,但是我們約好了,能過多久就過多久。我只是,我離開的方式太不好了,我是死在他面前的,他一定很難過,我無法想像他的傷心,我只是希望能回去再見他一面,告訴我很好,我沒有騙他。”她看著2238號,聲音很輕:“我只是想這樣而已。”

    2238號覺得眼眶有些熱,他點了點頭。

    “你點頭的意思,是我可以回去見到他的,是吧?”蘇小培問。2238號再點頭。

    蘇小培看著他的表情,慢慢也冷靜下來了。“你說必須告訴我的,是什麼事?”

    2238號張了張嘴,之前設想好的話卻有些亂了。他抿了抿嘴,試圖在腦子裡再整理整理。蘇小培道:“我給你倒杯水。”她離開了,留下2238一人坐那。

    2238號舒了口氣,暗自慶倖蘇小培是學心理的,很會安撫調節對話,他現在壓力很大,他確實需要這個。他冷靜了一會,整理好思緒,蘇小培也回來了。她把水杯放他面前,沒催促,只安靜地等著他開口。

    2238號搓了搓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終於說了。“蘇小培,我查過了,那個叫杜成明的穿越者是個意外,他這種狀況的穿越,概率是很低很低很低的,可以忽略不計。只是這麼巧,就被你撞上了。他在這邊已經死亡,在那邊正好有一個各方面都極契合的軀殼,於是他得已在那裡重生。我說了,這是概率極低的事件,兩個世界的平衡是很安全的,一般沒有意外,嗯,所以,你不必擔心他會在這邊活過來。他在那個世界,死了就是死了,不會再穿回來的。”

    蘇小培點點頭。月老2238號一鼓作氣,接著說:“程江翌呢,他也是這樣狀況,因為出意外的時候,那邊正好有個各方面都契合的軀殼,所以他得以在那邊維繫生命,再加上他有紅線護體。嗯,這個是杜成明沒有的。再加上紅線護體,所以這邊程江翌活了下來。我說過,你們之間的紅線綁得很緊,它牽引著你們,也保護你們。”

    蘇小培再點點頭,她看著2238號,心裡已經有了很不好的預感,她有些害怕聽下去,但又很想聽下去。

    “只是程江翌遇到的,是正有婦人分娩,他穿越過去,正好誕生。他成為了另外一個人。”

    蘇小培愣住了。

    2238沒看她,低著頭繼續說:“就如杜成明的穿越跨越了很長的間距時間一樣,程江翌的時間跨度更大,他穿越到達的時間點,比你到達的時間點早了近三十年。因為紅線的牽引,你們在那個時空裡依舊會相遇,因為具備了互相吸引的特質,在相處之中,你們相愛。”

    蘇小培已經完全說不出話,她僵在那裡,腦子裡一片空白。

    “蘇小培,真的對不起。程江翌就是冉非澤,紅線的指引沒有出錯,它把你帶到了他身邊,可是他已經不是他了,他不再是程江翌,他變成了冉非澤。他出生在那個世界,他是那個世界的人。對不起。”

    屋子裡一片沉默。蘇小培腦子有些轉不過來。對不起是什麼意思呢?

    “他就是我要找的人,不是好事嗎?”她喃喃地說著。心裡似乎是知道些什麼,可是腦子確實是僵住了,反應不過來。

    “他是那個世界的人,他過不來。”月老硬著頭皮解釋,他看到蘇小培慘白的臉色,看到她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的眼眶熱了。要是比當事人先哭,是不是太不合適了?

    “他是那個世界的人了,他屬於那個世界,就像杜成明一樣,就算死亡,也不能像你一樣穿越回來,對他來說,死亡就是死亡。”為了忍著不要哭,他得繼續說著話。可是他看到蘇小培有些發顫了,他再說不下去,終於閉了嘴。

    屋裡再一次沉默。

    “對不起,蘇小培。”2238號還是沒忍住,偷偷抹了淚。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蘇小培喃喃地問他,“反正他都是過不來的,他是程江翌比他是冉非澤更讓我難過,你又何必告訴我呢。”她早已經做好心理建設冉非澤是過不來了,她也不能留在那,所以她是有心理準備的。可是現在說他就是程江翌,這樣好像給了一絲希望卻又迅速掐滅。

    “對不起。”2238號抹眼淚,掏了紙巾出來。

    “別以為你先哭了我就不怨你。”這是咬著牙的哽咽。

    2238號抬眼看了她一眼,這種時候當然不好建議她一起哭,他只能強忍著情緒,說大實話。“我只是覺得,你得知道他是誰,你應該要知道。”

    蘇小培不說話,半晌紅了眼眶,“你說得對,我應該要知道。我愛上了一個人,我不能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她的淚水就是眼眶裡打轉,“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

    2238號把紙巾捏在手裡,想著如果她的眼淚掉下來他就給她遞過去,可是她居然忍住了,她的眼睛濕濕的,可她居然沒有哭出來。“我還是想回去見他一面。”

    “蘇小培。”2238號吸了吸鼻子,終於也穩定了情緒,對方這麼堅強,他也不能太軟弱。他掏出自己的日誌本,調出指令選擇給她看:“這些代碼你看不懂,我解釋給你聽。這個選項,表示可以執行穿越,我可以再送你過去一次。這個選項,表示我可以剪斷你們的紅線,讓你們各自尋找新的緣分。這個,跟我剛接到你的Case時是一樣的。只是那時候的細則是說,你穿越過去可以把程江翌帶回來,而這一次的細則是,讓你過去呆一段時間,如此而已。”

    蘇小培直直的盯著螢幕看,沒說話。

    2238號心裡歎氣,繼續解釋:“而剪斷紅線,對你們現在的狀況來說,有一個相對好的情況,就是,因為你們身在兩個世界,原本就不該有交集,只靠著紅線的力量牽引,如果紅線斷了,你們對對方的感情和記憶,就會慢慢消散。甚至你在那個世界的所有事,留給別人的所有記憶,都會慢慢消散。”

    “他會忘了我?”蘇小培的聲音小得不能再小。

    “你也會忘了他。”這算是安慰嗎?2238號覺得眼眶又熱了。

    “蘇小培,上一次,我幫你選擇了穿越,剪斷紅線是最後迫不得已才會用上。這一次,我讓你自己選,無論你回不回去這一次,剪斷紅線,他都會慢慢將你遺忘,那個世界的事我管不了,但你的姻緣我是放在心上了,我一定會努力幫你找到合適的有緣人,重新幫你接上紅線。我能做的不多,但能做到的我一定做的。”

    蘇小培沒有說話,她交握著雙手,僵直坐著。2238號看著她,等了半天,看到她的眼淚湧出了眼眶,劃下面頰。

    “我選擇穿越,去見他一面。”她抬眼看著他,眼睛亮如星辰,整個人像罩在一種力量裡。“我要再去見他一面。”她提高了聲音,又說了一遍。

    “好。”月老2238號點頭。

    “我能去多久?”

    “不清楚。細則只說在你們準備好的時候你就會回來。一切還是看你們。”

    “準備好的時候?如果永遠準備不好呢?”她苦笑,然後微笑:“我們會準備好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嗯。”月老2238號咬了咬牙,覺得蘇小培真是堅強的不像話。比他強。他鼻子又發酸了。

    “與其被動等著被突然拆散,不如我們自己準備好,你說對不對?”蘇小培又道,不等月老回話,她又說:“等我回來,你就剪斷紅線吧。讓他忘了我也好,我不希望他難過。”

    “嗯嗯。”月老點頭。“那,你會告訴他嗎?”

    “告訴他他就是程江翌?”蘇小培笑著搖頭,“當然不。為什麼要讓他多份傷感,他知道我是誰,他知道我們是不同世界的兩個人,他知道他是冉非澤。他知道我信守諾言回去找他了,他知道我愛他,這樣就好。”

    月老2238號離開的時候,聽到蘇小培對他說:“2238號,謝謝你。如果當初你沒有為我選擇穿越,我就不會享有這一切。你不知道,這穿越對我有多重要。謝謝你。”

    2238號受寵若驚,他呆了一呆,也對她說:“謝謝你,蘇小培。”他知道這次穿越蘇小培經歷了許多,他很高興她堅強地度過了這些,他能提供的只是選擇,而從選擇裡得到什麼卻是她自己的事了。他感謝蘇小培讓他的選擇沒有留下後悔,但他很遺憾這個選擇的結果盡頭並不圓滿。

    蘇小培當晚蒙頭在被子裡大哭了一場,她告訴自己只哭這一次,只能在這裡哭,當她見到冉非澤的時候,她一定要精神飽滿,開心幸福地面對他。

    在等待紅線系統將她送過去的日子裡,蘇小培很認真的為程江翌編輯那本書,她投入的熱情教許多人驚訝。她的同事甚至打趣:“你愛上他了嗎?”

    蘇小培笑笑。那同事又笑:“可惜他醒不過來。”

    “是啊。”蘇小培笑著說,心底在流淚。

    這段日子也有些好消息,她爸爸的案子終於破了。施寧這個人找到了。他是蘇小培母校的社會科學院資料室管理員,施甯是化名,他姓丁,叫丁安田。母親有精神疾病,他小時遭虐,父親拋棄了他們,他過得很淒慘。鄰居曾經報過警,員警來協調過,但那時對他母親的病沒有重視,警方也沒有採取什麼措施。從丁安田家裡找到的日記看,他小時候曾哭著抱住一個女警的腿,希望她能帶自己走,他害怕媽媽。但那個女警抖了抖腿,將他別開了。也一直沒有對他提供幫助。只這樣一件事,他記恨了一輩子。

    後來他母親病得嚴重,而他也差一點死了,這才終於驚動了相關部門,母親被強制送醫,而他被送到福利院。他對母親發病的樣子記憶深刻,他在日誌裡寫著他體內也一定住著一個惡魔。他在福利院表現良好,但因為母親有這樣的病,他的性格也比較乖僻,所以並無家庭願意領養他。他憑著自己刻苦學習考上了大學,但也一直遭到各方冷落。最後只能在學校混個小差事謀溫飽。他一直心高氣傲,與人合不來。在學校裡沉默寡言,很不起眼。47歲時因病逝世,死在學校的資料室裡。

    之前大家一直想不到他身上,這次根據呂通的口供和蘇小培的犯罪畫像推斷,終於把事情與這人聯繫上。呂通也從照片裡指認出了丁安田。他的居所是母親留下的小房子,這次警方查到,才去他屋子裡翻找出了許多線索。他留下了許多日記和資料,他犯下的案子,他觀察尋找到的“有潛力”的學生,他指導過誰,鼓勵誰犯過什麼案,全都記得清清楚楚。還有許多照片和受害者的紀念品。其中甚至還有多張蘇小培的照片。還有日記中他寫到想製造些案子與蘇小培交手的想法,甚至還有一些他的犯案創意設計,但因為這樣那樣的條件不合適,他一直沒有實施。

    一切真相大白,警方從丁安田留下的日記和資料裡還偵破了好幾件過去一直未解的懸案。蘇小培和媽媽帶著真相去祭拜了蘇建安,蘇小培在心裡悄悄告訴爸爸自己經歷的一切,她讓爸爸安息,她說她會好好生活,會好好照顧媽媽。

    這之後沒過兩天,蘇小培穿越了。與上次一樣,月老2238號只能提前幾天告訴她要做好準備,卻也說不好到底哪天能成行,蘇小培夜夜穿著古代的中衣睡,套著大襪子,天天盼著快回去,她想念他,想念冉非澤,她的壯士。

    那天她醒過來發現自己沒有在床上,差點沒高興地跳起來,緊接著她發現自己又在樹上,她真是忍不住要歎氣了,月老啊,你就不能有一點創意嗎?

    不過這一次,蘇小培認得自己降落的地方。她來過這,壯士帶她來過。這是武鎮裡壯士屋子的後山,那個鑄窖的外面。她坐在高高的樹上,可以看到鑄窖的門口。她伸長了脖子,看不到裡面,但她知道冉非澤一定在,她的每一次穿越,都是降臨到他的身邊。

    她沒有等太久,忽看到一個年輕的身影疾奔過來,是季家文,他背著個大箱子跑過來,還沒到門口就喊:“前輩,前輩......”

    蘇小培聽到冉非澤應了一聲,他的聲音真好聽,她忍不住笑了。她看到季家文跑進了鑄窖,過了好一會,一個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身影走了出來。蘇小培眼眶一熱,差點沒落淚。

    壯士。

    他瘦了些,看著沒老。蘇小培想這次時間間隔應該不會太長吧?看她的壯士依然年輕帥氣有型。她沒有叫他,只是看著他,她覺得自己冷靜下來了,她看著他,怎麼都看不夠。

    冉非澤似乎是出來透透氣的,他沒做什麼,就是出來走了幾步,站了一會。然後,他似乎感覺到了蘇小培的目光,朝著她的方向看了過來。

    蘇小培的心似乎不會跳了,忽然間覺得超級緊張,比她任何一次穿越都要緊張。他看到她了,他走過來了。蘇小培真想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現在儀容怎樣,她盯著他看,手都不知該往哪擺。

    冉非澤走到樹下,抬頭看,盯她半晌,惡聲惡氣地道:“你是何人?”

    蘇小培撇嘴,也盯著他看。他揚了揚眉,又問一次:“你是何人?”

    一點都不好笑好不好,而且他裝的一點都不像,眼睛還在偷偷笑。她裝可憐:“壯士,救命啊。”

    冉非澤再繃不住,撲哧一下笑了出來,咧開了嘴,露出一口白牙。“回來了啊。”他說,好像她只是回了一趟娘家探親似的。

    “嗯。”她點了點頭,伸出雙臂想討個抱抱。

    可他居然不接,雙臂抱胸,一副你跳下來也不關我事的樣子,還問她:“可曾想我?”

    “喂。”蘇小培板臉給他看,太不識趣了。難道要她說噁心話才肯接她下樹?當初跟他不熟的時候他倒是很痛快地救她了,如今熟了就開始拿喬了。

    “姑娘又叫喚了。”他哼哼著,咧著一口白牙,眼睛笑得眯成條縫。“下回莫要如此吧。”

    “快讓我下去。”

    “可曾想我?”

    “坐樹上不舒服,我想回家了。”她指了指他的屋子方向,暗示他的屋子就是她的家,夠親昵了吧,夠表達意思了吧?

    結果他還沒不滿意。“哪兒是你家?你姓冉嗎?”

    蘇小培漲紅臉,他再過分一點啊,再過分一點試試啊,好吧,他再過分許多她也沒辦法,她就是為他而來的。她的時間也不知有多少,她要好好珍惜,每一秒都要珍惜。

    “就快姓冉了。”她回答。

    冉非澤眼睛一亮,再忍不住,飛身上樹,坐她身旁。“姑娘莫要與我套近乎,我這人甚是潔身自好。”

    “啵”的一下,她使勁仰著脖子啄了他唇上一口。沒事長太高真是累人啊。

    冉非澤微眯了眯眼,笑得像只大貓。“姑娘莫不信,我這人甚是甚是潔身自好。”

    語氣再強調也沒用。蘇小培抓過他的手放在自己後頸上:“給揉揉,撐得脖子累。”他說得得意還仰頭,那她更夠不著了。

    “真麻煩。”他嘀咕著,彎□子探下頭,摟過她的腰,扶著她的後頸,吻在她的唇上。“光吃飯不長個。”

    她都二十七歲高齡了還長什麼個,而且她不算太矮好嗎?正常高度,嫌棄什麼。她咬咬他的唇以示抗議,結果他更狠,反咬回來還咬得挺疼。蘇小培緊緊抱著他有些想哭,不是因為嘴疼,是因為心疼。

    她非常非常心疼他。

    她忽然想起她曾經在某本書上看到的形容,她覺得套用在她身上也很合適。她看到他臉上的笑容,覺得自己的世界都亮了。

    她很感激她還有機會能回來,能過多久就過多久,起碼在他的記憶裡,與她相處的最後時光是歡樂幸福,而不是她中劍落崖死在他的面前。

    她很感激。就算以後會分離,她仍覺得這一刻是幸福的。

    “壯士。”

    “嗯。”

    “啥時候成親?”

    “姑娘。”

    “嗯。”

    “逼婚這種事請交給在下我來辦好嗎?”
第116章

    蘇小培與冉非澤要成親了。

    婚禮計畫在武鎮辦。

    蘇小培的歸來把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冉非澤得意洋洋,總說:“看吧,就說我家姑娘沒受傷,有急事離開了。你們不信,看吧,看吧。”

    蘇小培與冉非澤聊了之後才知道,原來離她與杜成明墜崖已經過去了半年。當初墜崖之後,大家立即結隊下崖尋找,尋了半日,天已經黑了,才尋到了杜成明的屍體。大家堅持不懈尋了兩日都沒有找到蘇小培,有人說也許是被野獸叼走了屍體,有人說也許掉在了更深的崖縫裡找不到。只有冉非澤,在所有人都宣佈再找不到的時候,他說蘇小培沒受傷,墜崖的時候他看清楚了,她沒受傷,只是摔了下去。她家鄉有急事,她的同鄉不願露面,悄悄將她帶走了。

    他言之鑿鑿,可惜沒有人信。大家覺得他是傷心過度,自我安慰。沒想到過了這麼久,蘇小培居然真的回來了。這把冉非澤得意得,若生了尾巴定是往天上|翹去。

    “對不起。”蘇小培與冉非澤獨處時,忍不住與他說這句。她定是教他傷心難過了。

    “無妨。”冉非澤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把她那條紅線手鏈又給她戴了回去。“我找到了血衣,卻不見你的人,我便知道,你說的沒錯,你定是平安無事回到了家鄉。你無事便好,你無事,我便是好的,我把你的東西都藏起來了,沒教其他人看見,你這條手鏈子,我也一起收著,你說你會回來,我不難過,我等著你。”

    蘇小培對他笑,沒有告訴他季家文一看見她就趕緊將她偷偷拉一旁,說他見過前輩好幾次拿著一條紅色細線紅著眼眶抹眼淚。她也沒有告訴婁立冬一見到她就誇張地大叫說她不在的時候,冉非澤勤快地不像話,不但將他的鬼話鑄出來了,還又鑄了兩件奇刃。“他如今錢銀那是相當的多。”婁立冬悄聲道,後語氣一轉,“只是如今你回來了,那廝定又要偷懶不幹活了。幸好幸好,咦,我給你瞧瞧我的鬼手可好?這可是天下第一靈巧的兵刃。”

    可惜他說到這裡的時候冉非澤過來了,然後一點沒猶豫就把他趕走。現在他看到誰纏著他家姑娘說話就不舒坦,明明才回來沒多會,怎麼這些人就沒個眼力架呢,沒看到他跟姑娘需要獨處嗎?

    可是蕭其來了、江偉英來了,就連白玉郎也來了。

    對了,說起白玉郎,大概是他們當中變化較大的一個,他調到平洲城當差了。當然當不成捕頭,但也算是大捕快吧。平洲城出了杜成明這檔子事,驚動了江湖和朝廷。朝廷派了特使到平洲城調查清理各官差,而江湖各派也借此機會進行了大清洗,神算門掌門易主,顧康被殺,那些對顧康死忠的門徒也被清剿了出去。九鈴道人之死的懸案也從顧康嘴裡得出真|相,當時是付言將九鈴道人引到林邊,曹賀東偷襲暗下殺手,再引了機關偽裝成身中暗箭而亡的樣子。

    因為這個,曹賀東也被揪了出來,原來他一直覬覦武林盟主之位,但論資排輩,論人脈威望都輪不到他。也正因為此,他便被杜居明利用了。曹賀東落馬後,江湖各派中更多與之牽連的人都被紛紛揪了出來。江湖這半年來甚是動盪,許多門派都發生了變動,新的聯盟勢力誕生。而因為與杜成明這一役,玄青派穩坐了江湖第一大派位置,江偉英成為了新一任的武林盟主。

    白玉郎也因為此事,自願請命來平洲城補官差缺位。他說與秦捕頭學到了不少,還是希望自己能出來多磨練磨練。杜成明一事,教他更堅定了小捕快也能理江湖不平事的信念。甭管尋常民間還是江湖,身為捕快,有惡人就要敢抓。於是他覺得平洲城的微妙地段於他更是適合,他便來了。

    “煩死了。”季十八對白玉郎離武鎮太近表達了看法。

    “白家怎麼還不捉他回去繼承家業呢?”這是蕭其當著眾人的面問了白老四和白老大,他們也正在武鎮辦事。

    “咱家的家業敗不起啊。”白老四搖頭歎息,“武林各兄弟們,你們多擔待著。”

    此時一眾人正在冉非澤的小屋外擺了桌酒,商議冉非澤和蘇小培的婚事。正說著白玉郎,白玉郎便來了,他騎著馬,興沖沖地奔著這方向趕:“冉叔冉叔,是大姐回來了嗎?大姐可好啊?”

    “他為何不能到了跟前再好好說話呢?”季十八認真嚴肅地問白家人。白家老大、老四夾菜的夾菜,喝酒的喝酒,裝沒聽見。

    白玉郎跳下馬,看見了席上的蘇小培,哈哈大笑:“大姐,大姐,你當真跟妖怪似的啊。”

    蘇小培原本看得他長高了也長壯了,也高興地沖他笑,聽得他這話,頓時不笑了,還是低頭吃菜吧。

    白玉郎也不介意,蹭蹭地擠了過來要坐,一桌子人全瞪他。

    “做甚?”白玉郎不解了。

    “沒瞧見我們這一桌江湖俠客嗎?你擠什麼擠?”大家給了他一個“不是一路人好嗎”的眼色。

    白玉郎低頭瞧了瞧自己一身捕快衣裳,很不服氣:“那大姐呢?她也俠客?”

    “我是妖怪。”蘇小培給他一個“我也沒辦法,就是這麼地融入集體”的表情。

    “居然排擠官差?!”白玉郎次次被擠兌,次次不服氣,次次非要湊過來。他“哼”了一聲,拿著包袱到冉非澤的屋裡去了。

    “他定是又去換衣裳了。”

    “他為何不學聰明些,來之前換好呢?”

    “因為他歡喜他那身捕快衣裳。”

    “當真是古怪啊。”

    大家對擠兌白玉郎太有共同語言了,蘇小培忍不住哈哈大笑。沒一會白玉郎出來了,還真換上了白家莊的衣裳。在座的白老大白老四都穿著尋常衣裳,白老六卻穿著帶白家家徽白衣,蘇小培繼續哈哈大笑。現在才發現,白玉郎是有制服強迫症嗎?

    一桌子人吃菜喝酒鬥嘴,蘇小培非常高興,這裡真好,與她那個世界的家一樣好。那裡有她的母親,這裡有她的愛人。她不知不覺喝了許多酒,她醉了。她感覺自己抱著冉非澤的胳膊不放,她聽到自己嗚嗚地哭:“我好想你。”

    然後四周似乎一下子靜了下來,沒人說話。可她沒去看他們,她控制不住,一直抱著冉非澤的胳膊說想他。然後她聽到冉非澤趕大家走,然後婁立冬的聲音說沒吃飽,然後白玉郎說他才坐下沒多久,然後是大家的聲音嗡嗡嗡的,似乎許多人在嚷嚷拉扯。不一會,又安靜了。安靜了真好,蘇小培眼睛有些睜不開,想睡了。她想著休息一會,一會就好。她還有許多話要跟她的壯士聊的。

    可她這一睡就真是睡過去了,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在床|上,硬板板的床板子,粗布褥子,還有,躺在她身邊眼睛一眨不眨正盯著她看的冉非澤。

    她笑了,湊過去親了親他。

    他將她抱緊,加深了這個吻。

    “我也想你。”他說。

    她眨眨眼,有些不解。冉非澤哈哈大笑,“姑娘厚臉皮,把大傢伙都羞走了。”

    蘇小培反應了半天,終於想起了自己的糗態。“哦。”她還算鎮定,她想她定是被冉非澤傳染了不要臉,不然不會這麼從容的。“走就走唄。”

    “對,走就走唄,只剩下我們倆,甚好。”

    是啊,只有他們倆,甚好。蘇小培又湊過去吻了他。冉非澤歡喜不已,將她抱得緊緊的,“姑娘這次回來,當真是熱情許多。甚好。”

    又是甚好。她也覺得甚好。她加深了這個吻,她主動撫摸|他,摸著摸著,冉非澤開始喘息,身上冒了汗。“等等。”他翻身起來,蘇小培這時才有些羞,她不會表現得太狼了把他嚇到了吧?可是她的時間有限,她不介意把一切都獻給他,甚至希望快一點全給他,她是愛他的,只怕愛的時間不夠用。但他會介意她太主動嗎?

    蘇小培有些忐忑地在床|上坐著,看著冉百澤翻箱倒櫃,翻出一對紅色花燭來,點上了。蘇小培很驚訝。

    冉非澤轉頭對她笑:“你不在的時候,我就把成親要用的東西都準備了,等你回來,我們便成親。方才席上雖是定了八日後,玄青派別院借予我們行婚禮,可我不介意洞房花燭提前過的。你瞧,我便是如此好商議的人,是吧?”

    他撲過來,奔回床|上:“來來,娘子,花燭有了,為夫任你處置。”

    蘇小培真是忍不住笑了,她笑得倒在床|上,拿被子蒙了頭。她怎麼會以為她的壯士會守禮介意她的主動呢。他根本是沒臉沒皮派的掌門。她哈哈笑著,笑到冉非澤忍不住扯開被子,把她拎了出來。

    “快,方才不是挺敢下手的。”他把她的手捉到自己身上。

    還下手呢,捉賊嗎?蘇小培繼續笑,笑得無力。

    “看來靠你是不行的。”冉非澤恨恨的,傾身下去壓著她吻。“待為夫來。”

    太好笑,他的語氣真是可愛。蘇小培忍不住還是笑。笑得冉非澤一臉哀怨:“花燭都點上了。”

    “嗯。”蘇小培笑彎了眼睛,他真是可愛。

    “難不成還要把喜服弄出來穿上?那個甚是麻煩,成親那日再穿可好?如今我頗有些急切。”

    還頗有些急切。蘇小培又想笑了,但這次她擺出了認真的表情,應:“好。”

    她親|親他下巴,撫了撫他胸膛,為他解開他的衣扣。“反正,”她忽然臉有些紅,原來她也並不似自己想像的那般鎮定的。“反正你穿了啥,最後不也還是得脫嗎?”

    “對。”冉非澤應得那叫一個鏗鏘有力,“反正得脫。”他看著蘇小培的小手解他的扣子,臉也是紅了,她解得慢,他卻熱得很快。他咳了咳,又咳了咳。蘇小培抬眼看他,他道:“小培,我眼下不是頗有些急切了,是相當之急切。”

    蘇小培臉頓時燒得火燙,觸到他的肌膚,也是這般。

    冉非澤撥開她的手,自己來了。他用行動表示了他有多急切,這讓蘇小培又是臉紅又是想笑。

    古代大齡初婚男子其實真的不是太好搞,何況還遇到個會武還急切的。蘇小培深深慶倖自己具備現代□科學教育,也因為學習和工作的關係對人體頗為瞭解。就算這樣,她畢竟也是初次,真是有些吃不消。

    他真的是挺粗|魯的,蘇小培抱緊他,咬他的肩膀報復一下。他撐起身子,對她笑,此時他們互相成為對方的一部分,他的笑容這般愉悅和滿足,而她在他的笑容裡,感覺到自己被幸福緊緊包圍。

    這一次之後,蘇小培有些忐忑,她不知道所謂“他們準備好的時候”是什麼時候,這樣全然交付了身心算嗎?但她仍在這裡,紅線並沒有把她拉回去。而冉非澤時不時急切一下,讓她也沒有太多閒工夫琢磨何謂“準備好”。

    嗯,難道是要等她家壯士先生不急切以後?蘇小培想著,她真是太慣著他了。慣著他的結果,就是把自己累著了。或者她應該拒絕拒絕,讓他保持急切?這樣他們一直沒準備好,也許她留下的時間就能長點。

    她為自己這樣幼稚的想法感到好笑。她發現她捨不得拒絕他,她喜歡他的急切,也喜歡他的笑容,她還喜歡他為她做那些其實味道真的不怎麼好的飯菜。他們互相寵著對方,用他們能辦到的方式。

    蘇小培很佩服自己,她居然一次都沒有哭,就算心裡再不安再捨不得再難過她也能對冉非澤微笑。冉非澤也從來不在她面前表現出任何的消沉和沮喪。

    那一天,他們在玄青派為他們佈置的喜堂裡行了禮拜了堂。來了許多賓客,蘇小培見到了許多熟悉的面孔,也收到了許多祝福,她第一次戴了喜冠穿了霞帔,還坐了花轎。原以為會像電視裡演的那種,折騰半天拜完堂她就會被送到一個房間裡默默地等,但結果不是。冉非澤當眾揭了她的蓋頭,帶著她給眾人看,給大家敬酒。還帶著她跟大家討喜事吉祥錢。他對她說江湖喜事,哪來這麼多講究,大家高興自在便好。

    蘇小培玩得很開心,就是聽著他們講渾話起哄鬧酒都覺得開心。

    婚禮後,她又有些擔心了,這樣算不算準備好要拉她回去呢。這一夜,她非常熱情,冉非澤更熱情。結果鬧得第二天腰酸背痛的醒過來,她還在。蘇小培舒了口氣,原來這樣還不算準備好。

    冉非澤也舒了口氣,他說原來他們也可以順利成親的。他問她那個叫什麼程江翌的呢,她是不是還得找他?他板了臉給她看,說她現在是已婚女子了,要再找別的男人,他便打她屁|股。

    “沒有程江翌了。月老搞錯了。”

    “是嗎?”冉非澤大喜。

    “對。”蘇小培對他笑得甜,“沒有程江翌,只有你和我。”

    冉非澤為這話感到高興,卻又撇了嘴道:“甜言蜜語,我的姑娘學壞了呢。下回可記得還要如此啊。”

    “好。”蘇小培一口答應。

    這天新婚的兩個人摟在一起說了許多話。冉非澤要規劃他們往後的生活,他在別的地方還有兩處房子,他問蘇小培想住哪。他說他們都這年紀了,也不求子息後代了,就他們兩個人過日子也挺好。他每年路過各地善堂也都有捐錢銀給那些孤兒,那就算他們的孩子好了。他們可以到處走走,有許多風景可以看,或是蘇小培不喜歡這般奔走勞累,那就選個地方住下也行。或是有緣,遇到有資質的好孩子,他便收做徒弟。但其實不收徒弟也無妨。他說這半年他把鑄刃的技藝教了許多給季十八,還哄他說讓他先學著,回頭幫他一個徒弟出來就行。這樣他不算欺師叛門。

    “十八信你?”

    “他跑去問啊,問了江掌門,問了蕭其,他問可以學嗎?然後大家當然也沒法說不能學。然後他就天天來我這學來了。還幫著幹了不少活。”冉非澤說著得意地笑:“這孩子多好哄,省了我許多事。”

    蘇小培哈哈笑,“你道人家好哄,哪有這般傻的,他定是也樂意學的,只當被你哄了,教你安心。”她說完這句,又想到自己,冉非澤又哪裡是這般傻的,他似信了她的話,其實只是教她安心。

    “壯士。”

    “咳咳。”

    “相公。”

    “嗯。”

    “若是我有一天如上回那般忽然不見了,你定是知曉發生了什麼,莫要難過著急。你知道,我是平安安好的。”

    “嗯。”他拉著她的手,“你若回去了,也莫擔心我,我在這頭也會好好照顧自己,平安安好的。”

    他們約好,就這樣幸福開心地,能過多久就多久。

    也確實過了頗久,起碼比蘇小培想像得久。婚後她讓冉非澤帶她出去遊歷了一番,她說在她的家鄉這叫度蜜月。然後冉非澤帶她去了。蘇小培想去冉非澤去過的地方,聽他說在他身上發生過的事。這是程江翌的另一個人生,她什麼都想知道。

    他們臨走時冉非澤將鑄窖留給了季家文,也將師父留給他的典籍留給了季家文,他說讓季家文自己看,鑄窖想用就用,反正空著也是空著。他們先去了一趟甯安城,看望了秦德正和府尹大人,還有司馬婉如這些老朋友,然後又去了石頭鎮,看望了唐蓮。原來那一次,唐蓮是被放進了棺材裡。大家忙著收拾各處追捕兇犯,卻暫時忽略那坑裡還有個棺材,蘇小培落崖後,冉非澤發瘋一般跳下去去尋她,而白玉郎卻是靈機一動,想到了棺材,及時將唐蓮救了出來。

    唐蓮與蘇小培再見,感慨萬千。聽聞她與冉非澤已喜結連理,又送上祝福。

    蘇小培心願已了,便跟著冉非澤到處走。去了他的家鄉,去了他拜師的地方,去了他曾經開打鐵鋪的小城,去看了他捐助過的善堂......冉非澤與她講了許多故事,她也告訴他許多。而他們每路過一個月老廟,就去拜一拜,感謝他們能有今日的時光。

    去的地方越多,蘇小培就越不慌了,她的不安漸漸消失,她覺得她的生命與冉非澤的融在了一起。冉非澤為她編了許多紅線手鏈,她告訴冉非澤月老在她面前哭鼻子的事,然後他們一起哈哈大笑。

    這天夜裡,蘇小培覺得很累,她早早就睡了。冉非澤抱著她,跟她說明天早上做餛飩吃,她說好。然後她睡著了。迷迷糊糊的時候,她的手摸|到了冉非澤的,她握著他,他們的手腕上都綁著紅線手鏈。

    夜深了,星光灑進屋裡,蘇小培與冉非澤都睡得沉。漸漸地,蘇小培的身影變得透明,越來越透明,而後,悄悄地淡去,消失不去。冉非澤毫無所覺,他仍覺著,保持著那個姿勢,手裡似乎還握著她的手。

    蘇小培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現代的家裡。她呆了好一會,但她沒有哭。她慢慢的坐起來,慢慢地走進洗手間,她打開了水龍頭,往自己臉上拼命潑了幾把水,然後扯過毛巾,用力擦了擦臉。然後她抬起頭,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做了個微笑的表情。

    “小培,不要哭。我們約好的。”

    蘇小培這天沒有上班,她請假了。她去了醫院,站在樓下看著VIP病房那一層看了很久。“你一定知道,我在這邊平安安好,我只是回了娘家,請不要難過。”

    她站累了,坐在醫院中庭花園的長椅上發呆。她不想離開,她覺得這裡似乎離她的相公更近一點。

    “蘇小培。”坐了大半天后,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抬眼一看,是月老2238號。

    他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她。

    “你要是敢發表任何表示同情的言論,或是在我面前哭,我就揍你。”

    “哦。”月老2238號什麼都不敢說了。他走過來,坐在蘇小培身邊。

    “他會死嗎?”她問的是程江翌。

    “我是月老,又不是醫生。”

    蘇小培沉默。

    月老也沉默。

    “那邊也有月老嗎?”

    “應該有吧。”2238號說得很心虛,因為他從來不知道另一個世界有沒有月老,起碼在他看來,那裡都沒有掌上型電腦,月老們怎麼工作呢?而且他也從來沒有聽說過那邊月老的事。但是系統裡卻有著那邊世界的資訊,如果那邊沒有月老,這些又是如何到系統裡的呢?

    這個問題,頗有些難度啊。

    2238號認真想了很久,沒想出頭緒來。然後他聽到蘇小培問:“你保證他在那邊會忘了我,是吧?”

    “不是我保證的,是系統告訴我的。因為是兩個世界,沒了紅線的牽扯,你在那邊的痕跡會慢慢消失的,大家會慢慢忘記你,包括冉非澤。”這個問題他能答,飛快答完。

    “那,我能不能不要忘記他。”如果失去了對他的記憶,她會非常非常的難過。

    “我,我只是個執行者。”這問題更難了,月老2238號的腦袋垂得低低的。

    蘇小培看著病房樓苦笑,“所以現在又是兩個選擇,選擇讓他不傷悲,或者選擇讓我不傷悲。”她發了會呆,又苦笑:“月老2238號,你知道嗎?我是學過腦科學的,我應該很清楚記憶不歸紅線管,可我為什麼會相信你。”

    月老2238號說不出話來。

    又等了好一會,他聽到蘇小培說:“剪吧。”

    月老2238號點了點頭,飛快地站了起來跑了。跑出了一段,眼淚奪眶而出。他不敢回頭看,蘇小培身上籠罩的悲痛讓他很難過,要剪斷一對有情人的紅線讓他更難過。

    月老2238號回到了總部,直接上了三樓。他來到他的工作站,拿出日誌本引出了蘇小培和程江翌的紅線。紅線連接得依舊很好,日誌本很輕鬆地便掛了上去,一旁的螢幕出現,資料刷刷地跑著。月老把任務執行項調了進來,看到上面只有剪斷紅線這個選項了。

    月老2238號眼眶又熱了,真是殘酷,他們明明相愛。若是同在這個世界,紅線斷了彼此還會有記憶惦記,可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紅線斷了就是什麼都沒有了。這算好事嗎?

    紅線不斷,他們也一樣沒辦法有好姻緣,理智地說,確實是斷了好。

    月老2238號一咬牙,在剪斷紅線這一項上點了下去。二次確認的頁面彈了出來,系統在詢問他是否確認剪斷。

    2238號的手伸過去,又縮回來。再伸過去,停在螢幕的前面,停了許久,突然退了出來。他收起了螢幕,轉頭看了看工作站裡連接著他的日誌本的紅線,想起蘇小培說不希望冉非澤傷心難過的表情,他咬咬牙,再調出螢幕,這次操作飛快地點了剪斷紅線,二次確認介面再次彈了出來,他要點,卻又猶豫了。他從來沒有剪斷過別人的紅線。從來沒有。所以剪線這種人跟殺人一樣有難度。

    他咬咬牙,一狠心,正要動手。身後有個月老經過,看到他的螢幕,調侃他:“2238,你要破例了嗎?你不是說從不剪紅線嗎?”

    “嗯。”但這個是例外,這個不剪跟剪一樣的後果。這兩人是沒指望了,就算他們願意等下輩子,下輩子還在兩個世界出生死亡,還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只能剪了。

    那個月老又說:“你早該換換工作方法了,以前還說什麼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要絕望。其實有時候,真的是退一步海闊天空,不要太執著。”

    等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等一下,他光想著他是負責蘇小培的,他管不了身在那個世界的程江翌,所以他忘掉了,真的還有1%的可能性,不對,是1.2%,多0.2呢。

    2238號趕緊退了出來,暗自慶倖自己的手沒那麼快。身後那月老“咦”了一聲,“不剪了嗎?”

    “不斷了。”2238調出任務進度狀態,看到進度條已經走到最後,但所幸上次他鬧了那一次之後,主管大人把這個進度是放開了,鎖定在未完結,幸好幸好。蘇小培失敗了,不代表完結啊。還有程江翌呢!

    身後的月老看了一會覺得無趣,走了。2238號自己在那忙著,他把所有的資料又看了一遍,調出程江翌的狀態,他的位置在第一醫院2號樓25層VIP特護病房,沒有變過。他跟死人差不多了,他不能動,冉非澤倒是活蹦亂跳的,但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那為什麼還會有1.2%的成功率?

    紅線啊紅線,你想說什麼?

    月老2238號退出了系統,拿過他的日誌本,又去找了蘇小培。她還坐在醫院樓下發呆。2238號遠遠看著她,沒上去招呼,他不知道能跟她說什麼,他知道她心疼冉非澤,她做了一個自以為對冉非澤好的決定。他應該尊重她的決定,但他手上還有1.2%的可能性。

    可他不忍心告訴蘇小培,他不想給她希望最後卻讓她再一次經歷失敗的痛苦。

    月老2238號看了看蘇小培,又看了看病房樓25層。他是月老,他只能提供選擇,提供可能性,但結果如何,卻是要看他們自己的努力。“蘇小培、程江翌,希望你們足夠相愛。”

    日子過得很快,蘇小培回到現代已經四個多月了,她很忘我的工作,她負責的書系已經編撰好了兩本,其中程江翌那一本做得相當好,讓主編讚不絕口,用同事的話說:“能從書裡看出愛。”

    愛嗎?蘇小培不知道看一本商業人物心理傳記是如何看出愛的。她覺得她的愛埋得很深很深了,再也不會愛了。

    而主編的原話是:“把這男人塑造得太好了,缺點都那麼可愛。那些挫折和曲折顯得非常有趣。讀者會喜歡的。”他歎口氣:“果然年輕人長得帥就是有優勢啊。”

    是嗎?蘇小培臉有些抽,看來主編是愛上了。可是他們誰愛都沒用,程江翌,不,冉非澤是她的。啊,又不對,曾經是她的。

    主編決定先把另一本傳記先上市,程江翌這一本,要等一個好時機。

    “好時機?”

    “等他醒過來或是他死掉。新聞一定會報的,我們到時再借機上市。”

    蘇小培的臉又要抽了,看來主編對帥哥的愛不如對鈔票的。

    “如果他一直不醒,也不死呢?”

    “你不要詛咒他嘛。”主編揮揮手。

    蘇小培歎氣,回了自己的位置。如果不醒也不死,估計程家也會做決定的吧。蘇小培看了看電腦里程江翌那本書的書模,封面上,程江翌正對著她笑,她之前是沒留意,後來知道之後,卻是發覺了程江翌的笑容勁頭確實很像冉非澤。兩個人的長相甚至有幾分像的,只是冉非澤在古代顯得更粗獷些,而程江翌卻是滿身的現代氣質。

    蘇小培不自不覺又看著程江翌的照片發呆,她很遺憾手上沒有冉非澤的照片,她好怕忘了他的樣子,每天都要用力回想好幾遍才敢睡。她甚至還有著奢望,期待每天睜開眼的時候能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個世界,回到冉非澤的身邊。但是沒有,什麼都沒有發生。

    “小培。”忽然有同事叫她。

    蘇小培嚇了一跳,心虛地把程江翌的圖片關掉。

    “前臺那有人找你。”

    蘇小培道過謝,整了整衣服,平復了一下心情,走向前臺。快走到時,她腳下頓了一頓,她有些不敢相信,是月老2238號。

    自從那次醫院見過後,她就再沒見過他。她覺得挺好,見到他就會想見冉非澤,不見也好。反正大家互相忘掉,冉非澤忘了她,過自己的生活。而她......蘇小培忽然意識到,自己並沒有忘卻,之前覺得再自然不過的事,在看到月老2238號後覺得奇怪了。

    不是說她也會忘掉嗎?怎麼沒忘?

    月老2238號見到蘇小培後有些激動,蘇小培剛把他帶進會客室他就叫了起來:“蘇小培,我跟你說,程江翌他成功了。”

    “什麼?”

    “他回來了!”

    “什麼?”蘇小培完全反應不過來,他在說什麼?

    這時候外頭有主編的嚷嚷聲:“蘇小培呢,蘇小培在哪?”

    “在小會客室。”

    “蘇小培。”蘇小培就聽著主編奔著會客室來了,一定發生了很嚴重的事,不然主編不會這麼失態的。

    “蘇小培。”主編推開了會客室的門,對著蘇小培喊:“趕緊的,程江翌醒了!書可以上市了!”

    蘇小培整個呆住了。

    主編完全沒理她,踩著風火輪似地又跑掉了,一邊跑一邊交代同事,找某某來,找某某來,還有某某某,還有某某某,開會,去大會議室。還有蘇小培,快來一起開會。

    蘇小培完全不敢相信,她轉過頭來,看著月老2238號,這個不爭氣的,居然又抹眼淚了。“是的,蘇小培,程江翌醒了,冉非澤回來了。我就說嘛,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機會都要堅持下去,何況我們還多出0.2%呢。”

    “他怎麼回來的?你不是剪了紅線嗎?”

    “剪了,沒剪斷,所以沒剪。”

    “是沒剪還是沒剪斷?”這個是重點嗎?難道重點不是程江翌醒了嗎?蘇小培不敢想,她覺得自己很不冷靜,她得找些話題冷靜下來。

    “是這樣的,一開始,程江翌被紅線拉回來的成功率是1.2%,而你過去找他回來的成功率是98.8%,所以我選了讓你過去,你記得吧?然後這次失敗後,我被人提醒想起那1.2%的機會還沒用呢。但是兩個世界這個問題是死結,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是系統肯定之前就知道是兩個世界了,為什麼死結了它還給出這種成功率,很奇怪,對吧?”

    “說重點。”

    “總之呢,我就想啊想,我許可權是不夠的,資歷也不夠深,這個事只能找主管大人幫忙,但我不能再搞壞系統了,我已經被扣了一半的分,再扣我就完蛋了。”

    “說重點。”

    “嗯嗯,總之呢,我就在緊急申請裡申請了要向主管大人打賭,因為你的Case號碼還可以用嘛,緊急申請的內容就會到達主管大人那了。”

    “完全聽不懂,說重點。”

    “我跟主管大人打賭,如果我剪不斷你的紅線,主管大人就用他的許可權來執行那1.2%。我豁出去了,幸好你們兩個人夠爭氣,太給我漲面子了。你們的紅線不斷。主管大人當場就傻眼了。好吧,其實他沒有傻眼,他是眯了眯眼睛好像很不高興。但是他也發現了系統還有很多可擴展的餘地。比如之前穿越的時間距了,比如穿越不止一種方式了什麼的,這些都是新的沒有遇到過的問題。對了,原來那邊真的也有月老。好吧好吧,你不要瞪著我,我說到重點了。主管大人就親自調整了系統的處理方式,蘇小培你知道嗎?原本是只有1.2%的成功率,但因為你過去找他了,你們相遇相愛,紅線綁得緊得不能再緊,再加上主管大人親自走後門,所以其實你的98.8%是完成的,再加上他的1.2%,他就回來了。”

    蘇小培猛地站了起來,團團轉:“我,我要去見他。”

    “你們主管說讓你開會的。”2238號提醒她。

    蘇小培沒理他,她火速奔出了會客室,沖回自己座位拿了包包,再沖去會議室跟主編吼了一聲:“我去醫院。”然後就跑了。

    跑到電梯間,電梯門開著,2238號在裡面為她按著開門鍵等她:“你看,我們做服務業的多不容易啊。”

    蘇小培沒說話,她的心怦怦跳,跳得厲害。電梯下得太慢了,慢得像等了一世紀。終於到了一樓,她跑出電梯,再跑回來:“2238,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她說完,又跑掉了。

    2238號慢悠悠出電梯,臉紅了,撓撓頭,很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蘇小培的背影說:“不用謝不用謝,幸福就好。”

    可是幸福總是不容易的。蘇小培趕到了醫院,程江翌確實醒了。程家人和程江翌的合夥人陳非都在,他們對蘇小培都挺熟,就沒有攔她,讓她見了程江翌,但程江翌不認得她。那看陌生人的眼神,在蘇小培心上狠狠紮了一刀。

    蘇小培是有醫學知識的人,她知道失憶症的問題,但這種穿越回來的失憶症她卻是完全沒有概念的。她很難過,狼狽地離開了醫院。主編急切的打來了電話,詢問她在醫院探聽到了什麼消息,對於書這部分程江翌是不是能有什麼配合。

    蘇小培以病人剛醒意識不清為由應付過去了,她掛了電話,安慰自己,這個理由也是他不認得她的理由,她想應該就是這樣的。

    可是之後兩個月過去,程江翌出院了,在家裡接待了他們,進行了一場簡單的工作會談,他對要給他出書很不滿意,他不樂意做這種出風頭的事。蘇小培也沒給他好臉色,他不認得她,他不是她的壯士,他是程江翌,他不是冉非澤。強盜,搶了她的壯士,還不認她。

    她真是討厭死他了。

    程江翌對這個女編輯這麼凶巴巴地感到意外,有一種奇怪的情緒。程母看雙方不是太愉快,便以程江翌身體未好為由,讓蘇小培她們下次再來。蘇小培一肚子氣走了,程江翌撇撇嘴。程母送客回來,把那本樣書塞他手裡:“你先看一看再做決定吧,這書我覺得很好,蘇小姐費了很多心思,她是個很認真的好編輯。”

    那本書放在程江翌的床頭,好幾天後,他終於決定要看一看。而蘇小培那邊卻是跑到媽媽那,抱著她哭了一場,她說她失戀了。

    月老2238號的日誌本上,蘇小培和程江翌的Case進度條滾入了新的開始,他看著那狀態,滿懷期待。

    日子過得很快。

    7月13日,是蘇小培父親的忌日,她照例來到了梧桐路,在父親倒下的那個地方擺上了一束鮮花。一抬眼,看到一輛銀色的轎車開過,她與司機的目光一碰,是程江翌。

    蘇小培別過頭去,起身朝著相反方向走去。自從知道他只是程江翌而已,她就很生他的氣,後面的業務洽談她都沒有參加,而去洽談的行銷部同事說程江翌也沒有參加,事情都是陳非定的。

    “也許他身體狀況真的很不好。不過也幸虧不是他談了,這書能順利上市。”

    蘇小培對這書沒興趣,討厭死程江翌了,把她的壯士還來。

    她嘟了嘴不高興,踢了一腳腳下的石子。忽聽到車喇叭聲響,就在身旁不遠,蘇小培回頭看,看到是程江翌的那輛車。居然又轉回來了。

    誰理你!她瞪一眼那車,轉頭又朝另一個方向去,走進商業區,車子進不來,看他還按喇叭不?

    其實她不想逛街,她走過一間店又一間店,沒什麼興趣。突然看到一家中國風的裝飾品店,櫥窗裡面擺著一條紅線手鏈。蘇小培停了下來,站在那手鏈面前看。看了一會,一抬頭,從櫥窗玻璃上看到身後站了一個男人,很高,挺帥氣,站姿很像一個人。像冉非澤。

    蘇小培盯著玻璃映出來的人影看,沒動。程江翌也在看玻璃上映著她的表情看,看著看著,他一歎氣:“哪有你這般凶的,病人恢復總要有時間的嘛。”

    蘇小培猛地回頭,橫眉豎眼:“你誰啊?”

    他嘻嘻地笑:“你相公。”

    蘇小培瞪他:“調戲良家婦女我要報警了啊。”

    “我最近才想起來的,兩邊的東西太多了,我腦子疼,又住了一次院。你也不關心我,不來看我。”

    “誰理你。”

    “我錯了。我不該生病,不該沒想起來,不該不記得你。你看我病剛好馬上就要去找你了,沒想到在這裡就遇到了。”

    蘇小培盯著他看,心裡很不確定。

    他也看著她,又說:“你還是挺矮的呀。”

    什麼話,剛要瞪他,卻見他沖她邁近了一步。“很想抱一抱。”

    然後他抱了,將她緊緊抱在了懷裡。“嗯,跟我想像的一樣。我們的高度跟原來一樣呢,抱起來真舒服。對吧?”

    “不對。”明明她的眼眶熱了,可她非要嘴硬一下。

    “我很想你。你可曾想我?”

    “不想。”

    “真是記仇呢,姑娘下回莫要如此吧。”

    蘇小培的眼淚奪眶而出。忍不住反手也抱住他,嘴裡卻說:“大庭廣眾的,你失禮良家婦女,下回也莫要如此吧。”

    程江翌笑了,胸腔裡嗡嗡地響。蘇小培枕在他胸口,覺得那聲音很是動聽。

    下一秒,他的手機響了。她直起身來,揉了揉眼睛。

    他傾身看她的臉,伸出拇指幫她抹掉淚痕。手機還在響,她捶他一拳:“接電話了。”

    他撇了撇嘴,不太情願地接了。

    “嗯,開會?有會嗎?現在下班了開什麼會?哦哦,我忘掉了,你替我開吧。怎麼替?屁|股坐在椅子上就開了,就這樣替。我是病號,病號,你忍心嗎?你忍心關我什麼事?我在幹什麼?我在泡妞啊。”

    他沖著蘇小培笑,蘇小培白他一眼。他拉過蘇小培地手,朝著他停車的方向走,一邊走一邊說電話:“真的,這姑娘我好喜歡的,剛才在路上看見,馬上停車。哈哈,我沒有開玩笑,我讓她跟你講電話。”他說著還真把電話遞過去,“是陳非。”

    蘇小培使勁瞪他,往後躲,才不要接這種尷尬電話。程江翌又把電話放回耳邊:“她害羞。”

    誰害羞。她拍他一下。

    “哎呦,她打我了,她真的害羞,臉紅紅的。我不跟你說了,你好好工作,公司掙錢就靠你了,我繼續養病。就這樣。”他掛了電話,沖蘇小培笑:“陳非有點像十八。”

    蘇小培想了一下,好像還真是。她忍不住笑。程江翌把她拉上車:“回頭我介紹我在這邊的朋友給你,他弟弟有點像蕭其,傲驕又愛炸毛。我有個哥們,個性很像老六的。”

    “你受苦了嗎?”她忽然問。

    他眨了眨眼睛,想了想,“沒有。”

    真的假的?她看著他。他沖她笑,傾身過來啄啄她的唇:“真的,沒受苦。我想念你,便往東走,在山裡走著走著,突然就回來了。”

    “你摔死了?”

    “沒有,我怎麼可能摔死。好像是睡著了,靠著樹。我記得應該是這樣。”

    捨身捨命,方能如願。

    成為程江翌,那邊就沒了冉非澤。

    “九鈴道人的卦其實是准的。”程江翌笑笑,啟動車子:“你想吃什麼?晚上回我那?”

    “你想太多了,程先生,我們才剛剛認識。”

    “是嗎?”

    “對。”

    “明明已經結婚了。”

    “結婚證拿來我看看。”

    “這種事還有耍賴的嗎?蘇小培,我們許久未見,你不急切嗎?”

    “還好。”

    “我倒頗是急切。”

    “那你得克制克制了,程先生。”

    “那好吧,就確定去我那。”

    車子開了起來,駛入了車流裡。

    街角一處長椅上,月老2238號拿著他的日誌本,記錄下了緣定的重要邂逅。

    車子裡,對話還繼續。

    “等你追求我,追上了再說。”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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