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錦囊妙計
林淺今天出來,目的只是為在新寶瑞的旗艦店,實地觀察一下。
不過,看到沙鷹賣得這麼好,還是蠻刺激人的。
所以她看著看著,自然而然就有些鬱悶和憤恨。
誰知這時,就聽一道柔和清亮的嗓音,在耳邊響起:“零錢。”
林淺首先看到的,是陽光之下,男人映在她腳邊那道頎長的影子。
得,真是冤家路窄。
林淺轉頭看著他,笑容滿面:“寧總,真巧。”
寧惟愷今天到底有些志得意滿,微微一笑,逗她:“不巧,我專門跟著你的。”
這話果然叫林淺臉色微僵。但她察言觀色的本領也不差,仔細打量寧惟愷神色,就知道他是在開玩笑。
於是她也笑:“那你還真夠無聊的啊。”
所以說,人和人之間相處的氣場,真是種奇特的東西。你在某些人面前,忍不住就中規中矩不敢造次;可有的人,卻叫你忍不住就跟他鬥嘴。即使已經疏遠了這麼多年,即使他現在位高權重已不是當年那個混蛋小子,可一講話,當初相處的感覺仿佛又回來了。
她的利嘴,令寧惟愷倏地失笑,伸手摸摸她的頭:“走,去喝點東西。”林淺才不喜歡跟他這麼肢體接觸呢,趕緊偏頭躲開。
不過喝茶,她還是要去的。她現在視沙鷹為眼中釘肉中刺,遇到沙鷹的大老闆,怎麼能不趁機打探一番?
她欣然點頭,兩人便各懷鬼胎,不緊不慢走進了街角的一家咖啡館裡。
——
林淺和寧惟愷的往事,要追溯到七年前,她剛念大二,寧惟愷大四。
那時候寧惟愷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呢?雖出身貧寒,但是優秀得令人側目:英俊、溫和、善良、幽默、風流倜儻,還是商學院第一名畢業、早早被全球五百強企業錄取為管理培訓生。簡直集所有男性大學生能有的光環於一身。
林淺當時參加了某界商業模擬大賽,就此結識了寧惟愷,也有了一群共同的朋友。不過那時候她比較沒心沒肺,一有假期就去參加戶外俱樂部,也只當寧惟愷是個很不錯的兄弟。
後來寧惟愷就表白了。要說他追人也有一手,不像厲致誠這麼強勢,但十足十溫情款款,無微不至。每天早上給林淺買早飯、接她上學;中午纏著她一起自習;晚上給她打開水、買水果。
甚至還寫情書。他的文采是很好的,那些樸實而溫柔的句子,沒有女人看了不心動。
林淺也心動了。在那個年齡,寧惟愷的確符合所有理想男朋友的所有要求。而且林淺雖然之前口口聲聲當他是兄弟,但實際上,對他也是有好感的。
至於他沒錢?林淺完全不在乎這種事。
於是在被他追了一個多月後,兩人順理成章就在一起了。別說剛開始的一個星期,還蠻甜蜜的。兩人有共同愛好,性子也都神神叨叨的,湊到一起,真的每天都很開心。
不過,林淺人緣好,比寧惟愷還要好很多。所以兩人才談了半個多月戀愛,就有人偷偷來告訴林淺:“零錢啊,昨天晚上,你家寧惟愷跟一幫人出去玩,聽說跟一個女的Kiss了。”
林淺當時就震驚了。不過她留了個心眼,知道寧惟愷舌燦蓮花,黑的能說成白的。就沒直接質問他,而是旁敲側擊,先從當時在場的人嘴裡套出了消息。
結果就是……還真的吻了。對方是個富二代美女,對甯惟愷仰慕已久。那晚他們是玩真心話大冒險,但據說當時兩人吻得還挺激烈。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個女的有意設套。
隔天分手的時候,寧惟愷做過挽留,拉著她不讓走,臉色也是前所未有的陰霾:“零錢,那天我喝了點酒,再說也是玩遊戲。後來我跟她再也沒聯繫過。別這麼狠心,咱們別分手。”
林淺甩開他的手就走了。
她隱約還聽人說,分手之後,寧惟愷還消沉了一陣。但她不信,也沒理。
後來果然如她所料,兩個月後,寧惟愷就跟那個富二代美女在一起了,成為了眾人眼中最登對的情侶。
再後來,林淺的氣也消了,回頭想想,也沒有多難過。於是再在公共場合、朋友的飯局上遇到,兩人也會打打招呼。但寧惟愷就像吃了火藥似的,總是會陰陽怪氣地挖苦她幾句。於是她寸步不讓,也挖苦回去。
再然後,就過去了好幾年。終於傳出消息,寧惟愷已經娶了大名鼎鼎的祝晗妤,不是那個富二代美女。
所以林淺對寧惟愷的感覺,就是一段鬧劇般的初戀青春。他擁有所有男人羨豔的軟硬體條件,也擁有男人的劣根性。兩人分手相當正確。
只是偶爾收拾舊物,看到甯惟愷當年寫給她的情書,只會失笑。什麼“從你剛念大一,我在新生晚會看到你,就心動了”,什麼“我深深的喜歡你,遠比你想像的早”,還有什麼“願意跟我一起住出租屋、啃麵包,一起吃苦,打拼未來嗎”?
哼,根本是男人的花言巧語,騙人的。
——
正是中午,咖啡館裡也賣簡餐,所以人很多。甯惟愷自然而然就單手護著林淺,在最裡頭的窗邊,找了張桌子。還體貼地讓她坐在陰涼的位置,自己坐在被陽光直射得發燙的座位上。
林淺把這一切都瞧在眼裡,點點頭:“你還挺有風度。”
寧惟愷笑得如春風拂面:“我一向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淺沒搭腔。
隨便點了兩杯喝的,兩人相對而坐,又有點相對無言。
寧惟愷先笑了:“最近是不是深受打擊?”
林淺真想橫他一眼,但是忍住了,淡淡答:“還好。”
寧惟愷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抬眸看著她:“你覺得‘沙鷹’怎麼樣?”
林淺靜默片刻,答:“很好。”
“哦?”寧惟愷淡笑,“比Aito如何?”
林淺直視著他:“比Aito更好。”
說實在的,寧惟愷看到剛才站在旗艦店外的她,以為她心情不好,所以此刻一定會跟他鬥嘴。
沒想到她坦然承認,Aito不如DH。
他又看她一眼:“服了嗎?”
林淺點頭:“心服口服。”
寧惟愷覺得……很受用。
這種受用,與下屬的讚美帶來的感覺不同;也與祝晗妤的仰慕,給他帶來的滿足感不同。
大概是因為祝晗妤並不真的明白,他推出的DH究竟有多偉大。但林淺是懂的,因為她深受其害、心服口服,但又不會放棄,所以現在被他逼得鬱鬱不得志。
呵……
見他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林淺趁機問:“這一次愛達輸了,我的確沒話說。可是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麼讓汪泰識倒戈的?”她眸光湛湛地望著他,有困惑也有不甘:“利益嗎?可是現在Aito也發展得很好,你能給的利益,我們也能給。”
見她似乎真的動了情緒,寧惟愷只淺淺一笑。
一低頭,就看到她扣在咖啡杯上的手指,纖細、白皙,握得有點用力,因而顯得整只手更加柔弱。
他腦子裡冒出個念頭: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是這樣……柔韌。
女人味十足的柔韌。
“林淺。”他盯著她,緩緩開口。這回,語氣並不輕佻。神態話語間,帶著新寶瑞總裁慣有的雍容和淡漠。
“有沒有人說過,你這樣的女人,其實並不適合商場?”他說,“的確,你很聰明,也有才華。但你永遠也不會做違背良心和道德的事,對不對?”
林淺看著他,沒出聲。
“可我們會。”寧惟愷淡淡地說,“我們這些商場上的男人,無所不用其極,大家心知肚明。你問我汪泰識?是的,‘說服’他,我的下屬是費了些周折。但我,只關心結果。而你——”
他抬頭看著她,目光平靜,語氣卻又重新變得輕~佻:“應該跟一個懂得珍惜你的男人在一起,一切都交給他。你呆在家裡,相夫教子,不必攙和這些破事兒。”
——
晚上八點,林淺開著厲致誠的路虎,回到別墅。車停在門口,她就開始一箱箱往裡搬東西。
都是她租住的房子裡的東西。別看住了不到一年,工作還那麼忙,東西居然還添了不少。除了滿滿的三個拉杆箱,還有很多雜碎的小東西,她全裝在一些小的收納盒和箱子裡。甚至還有之前買的幾捆麵條、半袋香米,沒吃完,全運了過來。
月光稀疏,夏夜清朗。她就這麼慢吞吞地一點點往裡搬。想起白天跟寧惟愷的對話,只餘感歎。
再想起厲致誠,心中萬般不是滋味。有一點她可以肯定的是,汪泰識的倒戈,是厲致誠沒想到的。
厲致誠厲致誠,光是默念他的名字,她的心仿佛都為之束縛,抬頭閉眼都是他的樣子。
……
厲致誠和顧延之等人下飛機後,就各自回家,約定明天到公司再開會商議。
司機小唐把車開到了別墅區花香滿溢的便道上,坐在後排的厲致誠卻忽然開口:“等等。”
於是轎車緩緩停下。
厲致誠抬頭,看的是他的房子。那裡亮著燈,而他的路虎停在門口,後備箱和後車門都是開著的。
他推門下車:“你回去吧。”
小唐也不多問,點點頭,掉頭走了。
天氣炎熱,厲致誠還穿著襯衫西褲,打著領帶,西裝折疊搭在臂彎裡。他雙手插褲兜裡,站在相隔幾米遠的花叢旁,靜靜看著。
過了十幾秒鐘,果然就見林淺走了出來。穿著件休閒T恤、牛仔長褲,綁了個馬尾,腳步輕快地走到車旁,從後座拿出了一個袋子。
厲致誠看那袋子還真不算大,但林淺提了提,掂量了一下,似乎覺得已經夠重了,就慢吞吞地轉身,往屋裡搬。
雖說她是在做體力活兒,但那雙眼睛哪兒都不看,定定地盯著地面,顯然是在想事情。
所以厲致誠這麼大個活人,杵在離她幾米遠的地方,她也沒瞧見,兀自又進了屋。
厲致誠也沒急著跟她打招呼,而是走到車旁往裡看。只見後座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紙箱子,還有些牛津布收納箱,還有幾捆書。再看後備箱裡,還有兩個大大的拉杆箱。
厲致誠盯著這些東西,微微失笑。再回頭,就見林淺已站在家門口,呆呆地望著他。
“怎麼不等我回來再搬?”他說。
林淺沒吭聲,慢慢走到他跟前,抬頭看著他。厲致誠伸手就把她攬進懷裡,順手扣在車門上,低頭就吻下來。
這個吻一如既往地深入而有力,林淺的身體瞬間就軟了,心也軟了。
“想我了嗎?”他在她耳邊低聲問。
他離開這兩天,林淺滿心的委屈和擔憂,一直在默默地壓抑、默默地發酵。此刻看他卻是神色如常,仿佛之前的離開,不過是個尋常的差旅。於是林淺心中更加彷徨,也不主動問,只抓住他的襯衣,點點頭:“嗯,想。你想我了嗎?”
厲致誠沒直接回答,只眸色深湛地盯著她,說:“你會知道。”
這充滿侵略性暗示的話語,只令林淺心弦微顫,再次抬眸看著他的臉。可他一向不動聲色,依舊看不出端倪。
這時,厲致誠卻拉著她的手,看向那半車的行李,說:“照你這麼個搬法,要搬到什麼時候去?”
林淺有些赧然,答:“我沒事嘛,就慢慢搬唄。”
厲致誠低頭在她額上一吻,把西裝丟給她,挽起袖子,然後說:“進去給我泡杯茶。”
林淺點點頭,聽話地進屋。結果等她泡好茶回來,就見厲致誠站在客廳裡,兩個大箱子已經搬了進來,外加十多個紙箱,整整齊齊堆在玄關。
林淺目瞪口呆:這麼快!
她把茶遞給他。厲致誠額頭出了層薄薄的汗,接過茶,仰頭一口喝幹,然後目光就落在玄關另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上,問:“這些你怎麼搬進來的?”
那些東西分量也不少,林淺訕訕地答:“你回來之前,我也就搬了十多趟……”
好嘛,知道我們的單兵戰鬥力相差很多,你就不要再羞辱我了。
拿過他手裡的杯子,轉身剛要走,誰知腰間一緊,就被他從背後摟住。男人的身體微微發熱,熨燙著她的背她的腰。
“幹嘛?”她扭頭問。
厲致誠沒出聲,只低頭在她脖子上啃咬了一番,只咬得她全身發顫,才鬆開她:“先去洗澡,等著我。”
林淺就滿懷心事又心猿意馬地走了。而厲致誠很快就將車上的東西全搬了進來,最後看著滿地屬於女人的東西,腦海中自然而然浮現出,她一個人搬著這些東西,進進出出十多趟的模樣。
這個女人,幾天前,還不肯跟他同居。
現在外界都認為他兵敗如山倒,結果她就不聲不響搬進來。
一個人默默地搬。
這就是他厲致誠的女人。
——
林淺洗完澡下樓,就見厲致誠坐在沙發上,正在看電視新聞。
她在他身旁坐下,一起看新聞,沒吭聲。
依舊是霖市經濟頻道,依舊是箱包行業新聞。主角,當然是DH沙鷹。正在播放的,是國內正紅的一線明星代言的廣告。據說這則廣告,已經在網路創下了上億點擊。而他們的廣告詞是:“更輕、更韌、更包容、更完美”。
林淺很是糾結。
當初意氣之下,告訴厲致誠,不會看他的錦囊妙計。可現在事情演變到這一步,外頭已天翻地覆,而她現在看著淡定,心中已火急火燎。
好想看……
但是,不能看……
原地糾結了一會兒,她最終還是決定保持沉默。只是還是忍不住,抬眸偷偷看了他一眼。誰知厲致誠原本在看電視,反應卻很快,忽的一側眸,就將她的偷窺逮了個正著。
四目凝視,林淺輕咬下唇不吭聲。
他卻像是洞悉了她的一切心思,緩緩笑了。手一攬,就將林淺扣在了自己大腿上,低頭看著她:“你倒挺能忍。”
林淺被他說中心事,哼了一聲。就這麼悶悶地趴在他的大腿上,不說話。
這時厲致誠卻伸手抱住她的腰,將她提了起來,放在了大腿上。而且還是讓她雙腿叉開,直接坐在他腰上。然後他握著她的腰,抬頭看著她。
這姿勢太過親昵火辣,不管做多少次,林淺都有些臉熱。低頭,伸手在他的脖子上劃圈圈,忍不住又伸手揪了一把,以泄心頭焦躁。
“明德叛變了。”她低聲說。
“假的。”厲致誠答得乾脆。
林淺倏地抬頭:“可是……”寧惟愷說得那樣肯定,仿佛的確也是歷經了千辛萬苦才搞定了汪泰識。
厲致誠明白她要說什麼,眼中掠過一絲淡漠的笑,答道:“不做到足夠的真,怎麼騙得了寧惟愷?”
林淺的心怦怦地跳,又問:“可是Aito的市場,還是被DH搶走了。”
厲致誠:“計畫之中。”
這下林淺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厲致誠將她摟得更緊,兩人的臉幾乎挨在一起,漆黑的眸子就這麼定定地盯著她:“出差前給你發過短信,沒看?”
林淺腦子裡亂糟糟的,喜悅、震撼、難以置信、一頭霧水……她下意識掏出手機,同時說:“那幾天短信太多了,後來乾脆沒看。”
兩人一起低頭看著她手裡的手機,林淺整顆心都懸了起來,快速地翻翻翻。誰知剛翻了幾頁,突然就看到個眼熟的名字“寧惟愷”,咦,這傢伙今天也給她發短信了?林淺的反應比大腦更快,趕緊跳了過去,然後飛快瞄一眼厲致誠,見他神色淡然,也不知道剛才看到沒有。
繼續翻。
終於找到了他的短信,還是去深圳那天晚上發的。林淺看到第一行字就愣住了,這是……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這就是他的錦囊妙計。第一條他們討論過的,當時讓她打著Vinda市場部的名號,實則秘密進行Aito的研發。
他竟然當時就直接發短信給她了——是怕她這幾天擔心嗎?而她居然沒看到,要命。
再往下看,她立刻又怔住了。
因為接下來的內容是:
“抛磚引玉,欲取先予;
草船借箭,暗度陳倉;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異軍突起,一箭三雕。”
作者有話要說:好啦,我今天外出了,現在你們看到的是存稿箱君。
昨天大家的留言我都看到了,我會琢磨琢磨,看著幾個月的空窗期,怎麼跟大家維持聯繫。貌似寫個中篇,隔日更,是個不錯的選擇。麼麼噠~~
另外,昨天居然有讀者把厲boss的後招推測中了大半,老墨震驚之餘,又很得意,這說明我的讀者太牛氣了,也說明我的伏筆埋得不錯,對不,哈哈
因為無存稿(是的,依舊在裸奔……),今天一天又不在家,明天周日更新要調整到晚八點,愛你們~
56、機關算盡
與此同時,在相隔著一道海峽的臺灣,明德企業裡的氛圍,緊張又古怪。
汪泰識原本就是個古怪的人。之前廠子雖然經營業績不佳,他對跟著自己創業的學生和工人們,卻十分大方寬厚。所以誰都知道他雖然擰,但是個好老闆。
可最近,員工們看到他就繞路。因為他的臉色實在太糟糕了。
訂單一張接著一張飛過來,面料的銷量以十倍百倍的速度在遞增,新的廠房夜以繼日在修建。來不及修建的,就先收購臺灣的其他不錯的面料廠,擴大生產。媒體也將明德企業推向風口浪尖,一時間成為臺灣企業界的新寵兒。
可同時甚囂塵上的,是關於這次明德棄愛達而轉投新寶瑞的種種謠言。
有人說,汪泰識是貪圖名利被收買;也有人說,他只不過是做了更理智的選擇;
甚至還有人傳,他是情非得已,只因為做金融投資職業的兒子,在職場行為不端。不知怎的,竟被新寶瑞的人設套查了出來,以此威脅……種種種種.
但明德這些跟了汪泰識數年的老人,是絕對不信這位老教授會被收買的。他們更相信最後一種傳言——汪泰識是為了保兒子不坐牢,身不由己。
因為十幾天前,他們還看到過汪公子來過一趟明德,被父親罵得狗血淋頭。當時隔著辦公室的門,都能聽到老頭子尖銳的咆哮聲。
所以別看老闆這次攀上了新寶瑞這棵大樹,以優厚條件簽約,同行業都羨豔不已。但他們認為,老闆心裡其實是非常憋屈的。
而他們身為下屬,雖然最近薪水漲了又漲,做夢都在笑。但每天看到把自己關在小屋子裡、鬱鬱寡歡的老闆,心裡還是蠻擔憂。也蠻替他感到不值和憤怒的。
此刻,汪泰識就照舊坐在他那窄窄小小的辦公室裡。門外的秘書和助理,都不敢進去打擾,只留片清淨的空間給這老頭兒。
不過,與眾人的推測恰恰相反,他此刻可沒有在憤懣,也沒有再內疚難過。
手邊一杯清茶,視窗飄進來徐徐夜風。汪泰識頭戴顧延之送他的一副精緻時尚的無線耳塞,雙手背在身後,微微搖頭晃腦,正在聽越劇。
他的嘴角噙著淡淡的笑。
而在相隔一米遠的牆上,掛著副兩尺見方的山水花鳥畫。那也是他最近收到的禮物——這次在深圳見面,厲致誠送給他的,清朝惲冰的真跡。
這個小夥子,出手一向驚人。無論是取,還是予。
汪泰識的腦海裡不由得又浮現出,初見厲致誠的那一天。
就是這麼個氣質不凡的年輕男人,站在窗前,對他說:“汪老,讓我對明德絕對控股。我會讓它成為亞洲第一、世界前五的面料生產商。”
汪泰識當時都懵了,冷笑:“憑你?憑愛達?”最後還加了句:“憑明德?”
一個三十不到的小夥子,一個剛剛從逆境翻身、銷售額還沒殺進市場前五的老民營企業,以及年過半百的他,和員工不到五百人的小面料廠?
厲致誠當時只淡淡一笑,說:“光靠我們,的確不行。不過,還要加上新寶瑞,這個中國第一,亞洲前三的幫手。”
……
再憶起往事,回顧這幾個月的峰迴路轉、世事如棋,汪泰識只覺得胸中一顆老邁的心,依舊盪氣迴腸。
世人都說他汪泰識沽名釣譽、故作清高、不識時務。握著明德這麼好的專利,一直不肯賣,面料廠的股份也不肯賣。哼……他們又哪裡懂得,在他心裡,傾注了他一生心血的Mind面料,完全可以與歐美大牌一較高下。所以他寧願把Mind捂死在手裡,也不願意隨便賣給國內那些只看到眼前利益的廠商。
現在,機會終於來了麼?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副清淡的花鳥畫上。花姿骨骼清奇,飛鳥栩栩如生。
也許,明德在那個男人手裡,真的可以做到。
亞洲第一,世界前五。誰也無法不心動的夢想。
——
同一個夜晚,林淺還騎在厲致誠身上。看完短信裡的錦囊妙計,心緒如狂潮陣陣翻湧,想要開口詢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難道我哥那五千萬投往了明……”她的話還沒說完,厲致誠卻一伸手,就將手機奪了去。
林淺一怔,看他手指快速在螢幕上滑動,正在往回翻短信。她頓時明白過來,趕緊伸手拼命地搶:“不許觸犯我的隱私!”
可是抗議無效。特種兵和小女人的力量對抗,再次顯現出驚人的差距。厲致誠居然單手就扣住了她的兩隻手,令她動彈不得,另一隻手往邊上一移,她就完全夠不著了。
“你……耍無賴!”林淺低頭就要咬他鐵鉗般的手,厲致誠不躲不閃,任她咬,眼睛依舊沉靜地盯在螢幕上。可林淺真要咬,又捨不得,只能作勢張嘴含住,又吐了出來。
看著他線條筆挺的襯衣,看著他不動聲色的側臉,再想想螢幕上剛剛醒目的“寧惟愷”三個字,林淺一陣心虛,又有些甜蜜的得意——吃醋了吧吃醋了吧?叫你獨斷專行,叫你深不可測,哼哼哼……
可寧惟愷到底發了什麼,林淺也挺好奇。現在既然被厲致誠發現了,她索性窩在他懷裡,抬頭跟他一起看。
厲致誠已經找到了那條短信,點開。林淺飛快地看了一眼,內容很簡短:
“明天有空嗎?出來再喝一杯?”
林淺:“……”
厲致誠把手機往沙發上一丟,抬頭看著她。
這下林淺還真覺得冤枉了。本來沒什麼,可寧惟愷這條短信發得卻好像很有什麼。
“再喝一杯”?老天,幹嘛把他們已經喝過一杯的事捅出來?
厲致誠這個男人可是不好相與的啊!
她想起幾個月前,厲致誠光是知道了她和寧惟愷有過一段,那時候還沒確定關係呢,他就把她鎖在車裡吻得死去活來。
而現在……
那冷峻的臉,讓人看不出半點表情。漆黑的瞳仁好像無底洞,看著就叫人心頭一跳。
她伸手,捏了捏他挺拔的鼻樑:“喂,我是今天中午去新寶瑞的旗艦店踩點,偶遇了他,就喝了杯茶,應付了一下。”咦,手感真好,又摸了摸。
厲致誠沒出聲,依舊這麼盯著她。鎖在她腰間的手,隔著薄薄的布料,熨燙著她的皮膚,叫人微癢又舒服。
“吃醋了?”她乾脆摟著他的脖子,低聲問。
“嗯。”他淡淡地答。
林淺一下子就笑了,用頭蹭蹭他的脖子:“那你說,怎麼回復呢?我是去,還是不去呢?”
厲致誠的手一扣,將她摟得更緊,迫她趴在他胸口,仰頭看著他。
“你說呢?”他低頭看著她,慢慢地問。
林淺倏地又笑了,答:“我不回復。”這種事她有分寸,于公於私,都冷處理比較好。顯然這也是厲致誠心中的答案,他看她一眼,又淡淡地“嗯”了一聲。林淺剛想:他今天這個醋,吃得還是挺溫和的嘛……誰知就在這時,厲致誠一低頭,就重重地吻了下來。
這個吻很兇殘,令她連呼吸都感到困難。他的手亦牢牢扣在她的背後,讓她動彈不得。林淺心中甜蜜又好笑,感受著他臉頰的溫度,感受著他的舌尖有力的席捲,她的心卻像是慢慢地化了,揪住他胸口的衣服,微喘著,配合著他。
直至她連呼吸裡都是他的氣息了,他的唇才移開,但還是禁錮著她,低頭看著她。
林淺已被吻得心神蕩漾,眸光迷蒙。
然後就聽他那溫涼的嗓音,緩緩響在耳邊:“林淺,我不主動算計人。”
“……嗯?”
“但如果有人敢覬覦我的女人,我會令他跌得很慘。”
這話講得又平靜又狠辣,聽得林淺心肝一顫,下意識望向他淡漠的眼睛。
他卻已鬆開她,讓她坐到了沙發上,但單手依舊摟著她,端起茶喝了一口,換了個話題:“你的五千萬,以及我手上一部分Vinda股份和所有現金,全部以折現價格計算,入股明德。我控股51%,你占20%、汪泰識29%。”
林淺一下子愣住了,也將寧惟愷的短信這種破事兒丟到了腦後。
她突然就想起了在峨眉山頂那天,厲致誠對她說,這個市場上最完美的長弓,只有最優秀的企業能製造出來。當時她以為說的是愛達,但現在事實證明,包括連她也深深信服——市場上最優秀的企業,是新寶瑞。
所以這才是“抛磚引玉、欲取先予”?厲致誠根本是故意將Aito這個絕妙的市場創意,這個已經做得非常好的長弓,丟到新寶瑞面前,然後引他們製造出完美的長弓,然後……
“草船借箭,暗度陳倉”。
既然無論他們把Aito做得多完美,都會遭到新寶瑞的**。所以厲致誠一開始的目標,就是面料市場,而不是箱包市場!
這時,厲致誠開口:“違約金、新寶瑞的巨額訂單,以及國內其他箱包廠商的跟風……”他的手指緩緩在她腰上滑動著:“僅憑這一項,年底我和你,獲利就會超過數億。”
林淺張了張嘴,沒說話。
哥讓他還兩億,可照他這麼說,豈止是兩億?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
好狠。
茶几一角,還放著他的一張木質老棋盤,和兩罐棋子。厲致誠單手依舊摟著她,另一隻手,從棋罐裡掏出兩顆黑子。
“Vinda、Mind。”他念一個品牌名,就扣一顆棋子在茶几玻璃面上。修長有力的手指,夾著烏黑沉湛的棋子。這麼簡單的動作,卻叫人莫名覺得氣吞山河。
“在我未來的藍圖裡,這兩步棋,已經到位。”
他講完這句話,就轉頭看著她。而林淺心中是說不出的滋味,震撼有之,恍然有之,敬佩有之,辛酸……亦有之。
一個強烈的念頭,湧進她的腦海裡:原來Aito,被那麼多人寄予厚望、為之嘔心瀝血難以割捨的Aito,從來就不是他理想的棋子。
只是棄子。
從一開始就打算放棄,毫不心軟,鐵石心腸。
林淺動了動嘴唇,沒講話。可這麼一點變化的表情,如何逃得過厲致誠的眼睛。他靜靜地望著她,忽然一抬手,又將她抱起,放在了大腿上。
“在想什麼?”他盯著她問。
林淺側坐在他懷裡,手指輕抵他的胸膛。這樣的他,是令她心動的,可又有點說不出的抗拒。就像他身上無所不在的迫人氣場,令她深深沉迷,可有時候也會令她……想要躲避。
心情有點潦草,所以她沒說實話,而是微皺眉頭,找了個藉口:“我是在想,雖然你控制了面料市場,可新寶瑞的沙鷹也做得很牛。寧惟愷也會賺錢,賺大錢。”
其實問出這個問題時,林淺心中隱隱有些猜測,可又覺得難以置信。因為這個猜測太大膽,也太天馬行空。那就是他的下一計: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在最初的最初,他就說過,新品牌的推出,目的就是要搶佔休閒包和戶外包兩大塊市場。
可現在,Aito倒了,DH起來了。整個中國**,最好最好的“城市功能性背包”在新寶瑞,銷量最好的休閒包、戶外包,也都在新寶瑞。
他想要新寶瑞的新品牌,殺掉自己的兩個老品牌?
像是要印證她心中所想,厲致誠淡淡開口:“我說過,只有最好的長弓,才能擊穿整個市場。現在,新寶瑞把這把長弓造出來了。”
“可是……”林淺喃喃道,“真的能殺掉嗎?寧惟愷就算現在沒想到,將來會想不到嗎?而且殺了又如何?”那兩塊的錢,還是新寶瑞在賺啊!
然而這一次,厲致誠的回答,令她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真切地感受到,這個男人的心思,到底有多深。也真切地體會到,寧惟愷之前說的,“我們這些商場上的男人,無所不用其極”,到底有多麼直白和深刻。
因為厲致誠說:“一旦寧惟愷邁出這一步,後面的事,已不是他可以完全控制的的了。
他能準確估計,DH到底會把市場掠奪到什麼程度?他能在中途突然喊停,兩頭得不償失?
這一兩年,他的確會賺很多。但將來呢?新寶瑞是個龐大的企業,過去的休閒包、戶外包品牌,在終端、管道、運營和管理過程,投入了龐大的財力和人力。當DH一枝獨秀、這兩塊就會嚴重地拖他的後腿。更何況……”
他淡淡瞥她一眼,眸色篤定:“就算寧惟愷將來有餘力做選擇,我想他還是會繼續保DH。”
林淺一怔,就聽他說道:“新寶瑞現有的、佔據市場主導地位的品牌子公司,大多都創立了有些年頭,股份完全被祝氏家族掌握。而DH卻是他一手全新打造,以他今時今日在祝氏的地位和影響力,必然是DH的大股東,甚至控股股東……”
——
聽完他的一番話,林淺的感覺很複雜。
那感覺,就像是跟隨著他,站在搖搖欲墜的雲端跳舞。他旋轉得很快、很穩,她卻已眼花繚亂、心潮起伏。
最後浮現在腦海裡的,居然是寧惟愷那句話:“你這樣的女人,其實並不適合商場。”
靜默片刻,她從厲致誠身上跳下來,說:“我明白了。我……需要消化消化。你先忙你的,我上樓了啊。”說完也不理他幽沉清冽的目光,“噔噔噔”就上了樓,沒回臥室,而是進了書房,“嘭”一聲關上了門。
作者有話要說:摸下巴,昨天居然有幾個妹子說,覺得厲致誠這種男人各種不可靠,心思太深,心太狠,以後容易變心。
那怎麼辦,要不要小虐他一把,中間分個手什麼的,我不介意的,哈哈哈
明天中午12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