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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枚殺手做農夫》 作者:席禎(全書完)

《撿枚殺手做農夫》 作者:席禎(全書完)

書名:撿枚殺手做農夫
作者:席禎

作品簡介:
大惠國篇:
民國二十三年,「蘇繡之家」首席繡娘,蘇家嫡長孫女——蘇水瀲在一次謀害加意外中身亡,靈魂穿越到了某個不知名朝代的王府私生女身上,在山林求生的時候撿到了一名被同伴毒害生命垂危的冷漠殺手,並將之救活。隨後,兩人相伴走出野獸出沒的大室山,在一個山清水秀、農戶稀少的繁花鎮落足,並佯裝夫妻在此買房買田定居下來。
一個是對外界不熟的穿越女,一個是厭棄外界的殺手男,且看他們如何適應農家生活,開始他們重生一世之後的田園生活。

民國篇:
蘇家老太爺(拍案而起):哼!想我堂堂蘇繡之家的嫡長孫女,怎可選那殺手做夫君呢!不成不成!
蘇家當家(蘇水瀲之父親):水瀲這丫頭太不懂事了,既是要找殺手,也該找那風瑤閣閣主嘛!
蘇家主母(蘇水瀲之娘親):幹得好女兒!殺手怕什麼!只要他對你好,那才是真的好!


[ 本帖最後由 globe 於 2014-4-17 21:5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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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蘇繡之家
  
  民國二十三年春。蘇州。
  
  陽春三月的早晨,散去了好幾天細雨霏霏的連綿陰霾,艷日早早掛上了枝頭。
  
  「嘰嘰喳喳」的鳥鳴聲,幽幽花香隨風輕襲,伴隨著四周人來車往的早市開場,位於蘇州市中心偏近郊某座四四方方仿造京城前朝時期的特色四合院內,下人們已經各自忙乎著手頭的清掃工作,間雜著大廚房裡飄來的飯香菜濃,新的一天開始了。
  
  俯覽這座蘇州城內外有名的「蘇繡之家」--蘇家宅院,幾座小院落錯落有致地分佈,其間是彎彎繞繞的青磚小徑,穿插著優雅精緻的亭台湖閣,兩側是繁茂齊整的花樹灌叢。不得不說,蘇家大宅的主事者是個非常懂得享受,也善於欣賞的人。
  
  」你們小姐呢?」蘇家長孫蘇庭翊顧不上一路紛紛向其行禮道早安的丫鬟僕役,匆匆邁進一座小巧精緻的院落,邁進一間正向朝陽的敞亮的大繡房,朝兩名正在收拾繡線的丫鬟問道。
  
  兩名丫鬟聞言對視一眼,頗覺奇怪,其中一名身材略略高挑一些的丫鬟迅速低眉答道:「回大少爺,小姐一早起來拿了那副後日要參展的大型蘇繡就去老太爺院裡了,說是少爺派人讓她去的。」話到後來,語調低垂,看少爺的臉色,想必是另有人抬了少爺的名義讓大小姐去的吧。
  
  蘇庭翊劍眉一挑,隨即匆匆掉頭出門,往蘇家目前輩分最大的老太爺院落趕去。
  
  尚未進院門,就聽見院裡傳來陣陣由遠及近的驚呼聲。蘇庭翊眉一皺,腳下的步伐更迅速。
  
  「阿芬,你快去秉告老爺和大少爺,我去回太太。」
  
  「哎!」
  
  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兩個形色匆匆面露驚恐的丫鬟,從老太爺主院方向往院門跑來。
  
  「出了什麼事?」蘇庭翊喚住這兩個低頭趕路沒有注意來人的丫鬟。
  
  「啊!大少爺!」兩個丫鬟似是抓住了主心骨,幾乎喜極而泣。
  
  「出了什麼事?有看到大小姐嗎?還是老太爺他……」蘇庭翊也不顧她們倆無禮地拽住他衣袖的舉動,急切地問道。
  
  「大少爺,是……是大小姐……大小姐她……」其中一個丫鬟早已驚嚇不散,另一個丫鬟語無倫次地答了幾個詞。
  
  蘇庭翊抓住幾個字眼後,也不再問她們,推開她們倆急速往老太爺住院奔去。該死的!都怪自己沒有覺察,若是,若是水瀲因此而有個好歹,他勢必不會放過那對母女,管它什麼二姨太有多受寵。
  
  一路憤恨地想著,老太爺的主院就出現在眼前。蘇庭翊一把推開主院大門,邊大步往裡踏進去,嘴裡急切地喊著:「水瀲!水瀲!」
  
  大廳沒有,偏廳沒有,左廂房沒有,蘇庭翊一間一間地搜索著,直至來到門簾半掛的右廂房,他聞到了一股腥味兒,疾步踏進,門簾在他身後搖搖欲墜,眼前出現的一幕赫然讓他幾欲跌地而坐。
  
  「水瀲……水瀲……」蘇庭翊顫著雙手,上前幾步,突地席地而跪,輕輕捧起地上曲膝而躺,頭部似是撞到了桌角,一個血眼子正「汩汩」地往外冒著血,染紅了她一身翠藍的衣衫,也煞白了她小巧的鵝蛋臉。
  
  「水瀲,你不會有事的,大哥這就帶你去醫館,你不會有事。」蘇庭翊瞬間煞白著臉,抱起地上的女子,邊笏侖地自言自語著,邊匆匆往門口走去。
  
  一路上,朝四下喊道:「來人,立即備車。」身形則一頓不頓地飛速往外奔去,偶爾低頭看一眼蒼白沒有血色的妹妹,眉宇緊皺。
  
  「娘,你說她會不會……」蘇庭翊一路奔走,在路過某座精緻的仿真假山後,傳出一對母女的對話。
  
  「若是真的,倒是好了,以後看誰還壓著你。」一名衣衫華貴的中年貴夫人率先露出了臉,眉眼有著恨意。
  
  「可是,這件事老太爺不會不管的,畢竟是在他那裡出了事。」一名年方十六七的年輕女子嘟著嘴。神色略顯慌張。
  
  「你怕什麼。再怎麼追究,這也是意外。沒有人證物證的,難不成還將意外責罰到我們頭上?再說了,蘇水瀲死了,你的才華才能得到老太爺和你爹的賞識,沒了蘇水瀲,你就是蘇繡之家名正言順的首席了。他們哪裡會逮著由頭責罰你。」貴夫人甩了下帕子,伸出食指朝兀自慌張的女兒點了點額頭,恨鐵不成鋼地叮囑道:「到時若是老太爺和你爹問起,你可別說漏了嘴,記住了?至於那副′清明上河圖′,趕緊送出去處理掉。」
  
  「知道了,娘。可是我怕大娘和大哥……」一想到自己那個同父異母的大哥,還有那個言語不多卻神情嚴肅,似乎一眼瞧來就能看穿自己心思的大娘--蘇家現任的當家主母,蘇水灩就禁不住身子發顫。
  
  「沒出息!」貴夫人也就是蘇家老爺的二姨太鄧雲斜目狠狠瞪了自個兒女兒一眼,手上的帕巾被她揉成了團。「回去吧。這兩天宅子想是不會太平了,你給我好好待在繡房練習。後日的國標大賽,老太爺肯定會讓你去,你可別丟了你娘我的臉。」鄧雲斜了自己女兒一眼,若非為了她今後找個好婆家,而不是像自己這般為人妾室,終是不得抬頭,自己至於如此費勁心思地為她這般謀劃嗎?
  
  蘇水灩垂著頭輕應了一聲。心裡卻也忐忑不安。即使自己這個處處高自己一頭的嫡房長姐僥倖地沒有死,怕也是無法參加後日的國標大賽的吧。嗯,娘說地沒錯,自己好好準備準備,若是在國標大賽中一舉成名,「蘇繡之家」的首席還不手到擒來?至於王家大少爺,也肯定會選自己而不再是蘇水瀲的吧。畢竟,王家看中蘇水瀲可不就是蘇繡出挑嘛!蘇水灩滿心地自信又使其趾高氣昂起來。跟著自己的生母翩然回了自己小院。
  
  ……
  
  蘇家主院大書房。
  
  「啪!」桌上一陣巨響,青花瓷杯盞頃刻碎裂。主位上怒目而視的赫然是蘇家老太爺。
  
  「誰瞎傳的話?讓水瀲去我院裡?這個家雖然是老大在當,可是我還沒死呢!」老太爺雖然年逾八十,可怒罵起來依然中氣十足。
  
  「父親息怒!」蘇家當家,也即老太爺的大兒子蘇放華連忙從老太爺的左側偏位起身,彎腰向老太爺求恕:「兒子這兩日正忙著佈置後日舉行的國標大賽,確實不知水瀲出事。據兒子徹查,那日是庭翊的大丫鬟去了水瀲的院子,說是庭翊在父親這裡,水瀲去了父親院落,哪知並沒有庭翊和父親的影子,只是不知怎麼會撞上桌角導致出血不止而……這個,兒子也還沒查明。」
  
  蘇放華將自己查到的真相秉告了老太爺,只是心中也有疑慮,依著水瀲以往沉穩的性子,怎麼也不會不帶個丫鬟就匆忙出門的。而且據水瀲身邊兩個丫鬟的陳述,水瀲出門的時候還帶著那副準備參展的大型蘇繡。可是事發之後,據最先發現的兩個老太爺院落裡執勤的丫鬟和大兒子蘇庭翊所言,均沒有發現這幅巨型蘇繡。這事,恐怕真不是意外,而是有心人故意謀之。只是如今……
  
  「庭翊那個丫鬟呢?」老太爺也想到了其間的彎彎繞繞,隨即發問。
  
  「兒子派人找到那麼丫鬟時,已經……已經掉入湖裡沒氣了。」
  
  「混賬!」老太爺憤怒地拍桌而起:「這哪裡還是意外,明著就是謀害!水瀲這丫頭……唉……你趕緊的,加派人手,不惜代價查明其中緣由。」老太爺蹙眉吩咐著大兒子,末了,又加了一句:「後日大賽……讓水灩這丫頭好好準備準備,無論如何,蘇家不能沒人前去。」
  
  「是。兒子這就去叮囑她。」蘇放華垂首而答。
  
  …………
  
  「大夫怎麼說?」醫館手術間外的休息室,一名四十左右的富家太太抓著蘇庭翊的手,急切地問道。這就是蘇家如今的當家主母--蘇放華的正妻李如曦,此時的她哪裡還有平時沉穩肅靜的大太太模樣,滿臉滿眼都是對生死不明的女兒的焦慮。
  
  「娘。」蘇庭翊緊握了握李如曦冰涼的手,輕聲喚了一聲,卻是說不下去,只是一味搖搖頭。
  
  「翊兒,你這是什麼意思?」李如曦再也忍不住,眼裡「撲嗦嗦」地落起淚來。身邊跟著的丫鬟也緊張地看著自己大少爺,希望得到的結果不會讓太太絕望。
  
  「大夫說……」蘇庭翊組織了下大夫適才說的話,挑了些不是那麼令人一聽就要暈厥的話語:「大夫說,妹妹,妹妹傷到了頭部,淤血沒有散盡之前,可能要昏迷幾天。」這只是其一的可能,而且可能性很小,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自此成為一個活死人,若是半年沒有起色,恐怕就……蘇庭翊一想到這個可能,就忍不住揮拳擊向身側的水泥牆。
  
  「大少爺!」李如曦身畔的丫鬟見狀,驚呼一聲。
  
  李如曦看向兒子,聽了他的話,心情緩了不少,見兒子如此,還道他是在憤怒那些個傷害水瀲的人。遂安慰其兒子來:「既然沒有生命危險就好。其餘的,我想,咱們不能再坐以待斃了,那個傳訊的丫鬟死得蹊蹺,背後的主子不消猜,就是那個賤人。我明兒回趟你外祖父家,聽說鄧家那兩個不成器的兒子,參加了什麼組織,前段日子正到處籌錢……哼,我就不信逮不到那個賤人的把柄,就讓他們一家子互咬尾巴去。」李如曦冷冷地哼道。雙目滿是冰霜刀劍。敢傷自己女兒,活得不耐煩了!

002奪舍?穿越!
  
  蘇水瀲從昏迷中醒來時,周邊的環境實非民國二十三年春的蘇州城洋人醫館,而是一片枝繁葉茂的叢林。
  
  叢林?蘇水瀲眨眨眼,撐起自己貌似虛弱不堪的身子,迷糊地四下張望一番之後,再不解地低首看看自己:「呀?」這身衣服似乎並非自己此前所穿的那套,難道是自己昏迷時丫鬟給自己換的嗎?可也不該是這種華麗綢布呀,自己對服飾的華麗沒有要求,但是素來要求舒適。兩個自小伺候自己的丫鬟也是知曉這一點的,由裡到外,一般都是細棉、蠶絲,像如今身上這套看起來華貴、實則悶熱不透風也不柔適的服裝肯定不是自己的。
  
  無意間又掃到雙手,再度蹙眉,這雙同樣蔥白的手,卻比自己小上一圈,手背也劃有不少傷痕,想必是枝條荊棘所致。只是,這明顯不是自己原來那雙修長白皙、呵護有加的刺繡之手了。
  
  只是,自己是蘇水瀲,佔據「蘇繡之家」首席繡娘整整五年有餘的蘇家嫡長孫女呀,難不成,此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嗎,整整十九年,卻是一場明析、深刻、真實的夢嗎?真正的自己其實是如今擁有這幅柔弱無力又不堪任何承受的身子的女子?哦,不,該說是少女吧,看身子骨估計還沒水灩大吧。
  
  想到自己那個庶出的妹妹蘇水灩,蘇水瀲不免一陣唏噓。沒想到,真的是沒想到,素來在眾人面前乖巧有理、尊卑分明的姨娘與性子活潑、長相漂亮的妹妹水灩,竟然會因為嫉妒自己的繡工而報復自己,藉著大哥的名義將自己騙到老太爺那裡,奪走了那副自己花了將近四個月才完工的大型蘇繡「清明上河圖」,還狠狠地將自己推倒在地。
  
  輕晃了晃腦袋,有點沉,但並沒有刺痛的感覺,難道此前被水灩推了一把並似乎撞上了老太爺廂房的桌角,隨後就沒了知覺,這些事都是自己的幻覺不成?
  
  蘇水瀲硬撐著自己無力的身子起來,再度確信這具嬌小柔弱的身體不是自己。
  
  眉間的疑惑沒有散去,拾起身邊一根大枝條,拄著自己全身的份量,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待頭暈現象稍有好轉,才四顧觀察起來。
  
  幾步開外的灌叢上,掛著一隻小巧的包袱,蘇水瀲上前拿過來細看,心下猜到應該是這具身體的原主人的。手下的動作也沒停,抖開包袱想看看裡面可有任何信憑之類的可以明確自己身份的東西。
  
  可惜的是,包袱裡有一套內衣中衣外袍三件式的鵝黃色綢緞衣衫,一隻估計是裝水現在則是空著的葫蘆,一把精緻的短匕,一把檀木梳篦,一個手掌般大小的銅鏡,幾件用綢布包裹著的首飾:玉簪子、綴花金釵、一對雕有龍鳳的白玉鐲,以及一個沉甸甸的小荷包。荷包裡有五綻銀元,若干碎銀。
  
  蘇水瀲再一次扶額不解:看這些首飾尚無法確定,但是銀元寶和碎銀子早就不准許流通了吧?去年之前確實還用銀子鑄成的銀幣,可是去年開始就只許用法幣了呀?為何這個包袱裡還有這種十兩左右的銀元寶以及碎銀呢?看衣衫也不像是個閉塞山內許久不出的人啊。再看這銅鏡,照了半天瞧不清楚模樣,只是大致可以看出臉部輪廓,絕對不是蘇水瀲。再加上頭上挽起的雲發,肩側飄落的烏絲,光潔的額頭令蘇水瀲堅信這個人絕對不是自己,或者說絕對不是原來留著燕尾式前劉海梳著少女髻的蘇水瀲。
  
  蘇水瀲鬱鬱地放下包袱,沮喪地坐在一根粗大的樹墩上,捶著無力的雙腿,苦苦思索著各中緣由。半晌沒有想出個子丑寅卯,卻被腹內一陣飢腸轆轆聲提醒:這個身子之所以如此虛弱是被餓的。
  
  隨即猛然想到:這具身體該不會是被餓死了,然後被自己的魂魄佔據了吧?天!這不是奪舍嗎?意即傳奇志裡所說的「借屍還魂」?蘇水瀲呆了,那麼,真正的蘇水瀲呢?死了嗎?
  
  只是容不得蘇水瀲更多思考,不遠處傳來的野獸狂吼的聲音,隨即是一陣激烈的撕殺聲,她猛然驚醒,這才記起這裡可是山林呢,保不準有野獸吃人的事發生,還是先趕緊找個藏身之所吧。
  
  撈起地上的包袱,拄著粗枝盡量地往野獸嘶吼的相反方向行去。然而在一陣激烈的嘶吼聲之後,不遠處的林子再度恢復了原先的寧靜。
  
  蘇水瀲立在原地傾聽了一會兒,確定沒有了嘶咬怒吼聲,想了想,拄著粗枝往適才嘶吼的地方慢慢挪去。希望是自己想的那樣。蘇水瀲抓緊手上的枝條與包袱,緊張地心跳加劇。若是猜測錯誤,自己這條外借的命也可就沒了。
  
  看著眼前凌亂血腥的現場,蘇水瀲抑制住嘔吐的慾望,撐住幾欲暈倒的身子,蒼白的小臉上奇異地揚起唇角,透露出她內心的欣喜。是的,自己有了可以繼續存活下去的裹腹之食了。
  
  雖然看上去並不是那麼好處理。
  
  一隻足足有她四人不止的吊睛白虎,兩隻大狼。
  
  她顫抖地靠近那三隻已然因拚殺而受傷死去的凶悍之物,掏出那把不知道實不實用的短匕,卻不知從何下手。
  
  剝皮,割肉,燒烤。這是她閒暇時從奇異志裡看來的,只是從來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親手來試的一天。
  
  作為蘇家嫡房長孫女,又是連冠五屆的「蘇繡之家」首席繡娘,自己的生活不可謂不精緻、舒逸。何況,以蘇家在蘇州城的地位名望,也由不得她親手來做這些瑣事。她的手,是被保護了用來持針刺繡的。
  
  可是,如今的自己,哪裡還有機會坐等吃食送上嘴?只有自立救濟才能得以生存吧。雖然這具身體並非蘇水瀲,但是,魂魄是。從此以後,它就是蘇水瀲,蘇水瀲就是它。
  
  遙想了許久,直至暮色籠罩,蘇水瀲卻依然沒有敢上前碰觸這三具悍物屍身。握拳的手緊了又緊,幾番深呼吸之後,她決定持著匕首開始勞作。沒錯,勞作。將這些行為看做簡單的勞作,她不信自己克服不了內心的緊張與害怕。
  
  正欲上前,卻聽得身後草堆裡一陣「悉悉索索」之聲,隨即滾出兩隻通體雪白的小狗。額,看它們「嗚嗚」地輪番舔著兩隻早已死亡且逐漸僵硬的大狼,蘇水瀲意識到,這兩隻應該就是狼崽了。它們這是出來找自己的父母呢。
  
  蘇水瀲眼角有些濕潤,為自己此前還想剝皮吃肉的慾望慚愧了一把。上前抱起這兩隻似乎出生不久的小狼崽,輕聲說道:「別難過了,我幫你們葬了他們可好?」兩隻狼崽也不躲避蘇水瀲的親近,「嗚嗚」兩聲,看著它們水潤晶亮的眸子,蘇水瀲覺得它們能理解自己話裡的意思。
  
  將小狼崽輕輕放在草堆裡,拿著匕首掘起土坑,看著半天才挖出這麼小一個坑,蘇水瀲不免有些焦急,天色都暗下來了,還不知道晚上會不會有更加兇猛的獵物出來獵食,自己孑然一身,又帶著兩隻小狼,該何去何從呢?
  
  回頭瞥了眼那兩隻乖巧蹲著的小狼,會心一笑,沒想到,人沒遇到,倒是遇上了這兩個小傢伙。
  
  小狼崽也掃到了蘇水瀲的目光,見她盯著自己,似是不解地「嗚嗚」兩聲,隨後一路連滾帶爬地來到蘇水瀲腳邊,舔了她兩口,開始學著蘇水瀲刨土,蘇水瀲一見它們如此可愛的舉動,也停了遐想,繼續開始手上未完的工作,將土坑挖大,直至足夠裝下兩隻大狼為止。
  
  ……
  
  「行了。」蘇水瀲在埋大狼的土坑旁邊磊了一圈小石頭,以免日後帶著小狼崽回來找不到這裡。雖然還不知道能不能安然出了這個林子,也不知道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來。不過,她習慣了在任何出自自己之手的物品上做點標記。
  
  拍淨身上的塵土,奮力拖起那只吊睛白虎,招呼兩隻狼崽:「你們住在哪裡?帶我去好嗎?」
  
  兩隻狼崽圍著埋好的土坑繞了幾圈後,回道蘇水瀲身側,抬頭「嗚嗚」幾聲,一口咬住白虎的前腿,幫著她拖白虎,並示意蘇水瀲跟著它們前去。
  
  走了大約五十米左右,跟著小狼撥開身前的灌木叢,眼前赫然出現一個兩米寬的大洞,蘇水瀲心下瞭然,想必這裡就是狼洞了。否則小狼也不會如此熟門熟路。
  
  將白虎丟在洞口,隨小狼進了它們的家。
  
  洞內除了有股騷氣,倒也沒有很髒。地面墊著松厚的乾枝葉,踩上去「嚓嚓」做響。洞不大,卻很狹長,一直走了約摸有十幾米才到頭。盡頭居然是一個水窪。
  
  哦,不,這哪裡是水窪,竟然是一處天然形成的鐘乳石。沿著尖長的石乳,清脆地滴著鐘乳滴。最中心的那個鐘乳石有個凹處,裡面積了幾瓢似水非水似玉非玉的透明色晶綠液體。
  
  這是?蘇水瀲用食指挑了一點點放到嘴裡嘗了嘗,味道清新爽口,一入腹頓時精神大振,哪裡還有此前疲憊飢餓的感覺啊。
  
  這究竟是什麼東西呀?看它似乎是從洞頂上滲下來,繼而積起來的吧。只是,抬頭觀察洞頂,也沒有很潮濕的滲漏處,只是略略有些異樣。可是,若是要從這樣的洞頂積蓄一滴滴落到這個凹處,得等上多少時間啊,怪不得凹處盛著晶綠液體的地方絲毫沒有往外溢出的現象。這會是積累了多少年啊?
  
  蘇水瀲呆楞地想了半天,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這些晶綠透明的液體究竟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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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山中無歲月
  
  第十天了。
  
  蘇水瀲拿著石塊在石洞壁上又添了一橫。
  
  心裡不禁焦急。走不出這個林子可怎生是好啊。
  
  原以為不過是座山林,然而花了六天從六個方向摸索出去,半天之後依然看不到林子的盡頭,只好悻悻地無功而返。
  
  看看腳邊歡快地追逐嬉戲的「小純」和「小雪」兩隻小狼崽,蘇水瀲眼裡泛起笑意,幸好還有它們作陪。否則,自己哪能挨過這麼多十日,不是餓死、凍死,就是被野獸叼了去做美餐了。
  
  想到這裡,蘇水瀲來到洞口,幾根粗壯的枝條搭成的簡陋晾曬架上,掛著一串串肉乾。
  
  旁邊的灌木叢上還攤著一張足夠躺下兩個蘇水瀲的豹紋白虎皮。
  
  是的,那只與大狼同歸於盡的吊睛白虎被蘇水瀲花了兩天時間才徹徹底底地將其皮肉分開。在兩隻狼崽的帶領下找到了離洞最近的水源--約摸三十米外一條蜿蜒而過的清澈小溪。將虎皮洗得乾乾淨淨之後,晾曬在灌木叢上。
  
  經過一周下來的晾曬,虎皮已經漸漸收縮並乾燥柔滑,想著晚上可以躺在如此溫暖柔滑的白虎皮上睡覺而不是再被那些乾枯枝葉刺得渾身不舒服,蘇水瀲就忍不住嘴角輕揚。
  
  輕輕摩娑著日漸不再柔嫩的雙手,上面因勞作而增加的傷痕細細麻麻,心底一陣歎息:能不能出這個林子還不一定呢,更別說重持繡花針做刺繡了。還是為生計打算吧。
  
  幸而八歲之前在外祖母家跟著大自己四歲的表哥四處玩耍,知道些野外燒烤的秘訣,再加上刺繡之餘閱覽的那些閒書異志,裡面講述著各地的風土民情、特色吃食,讓蘇水瀲在處理吊睛白虎時想起了不少求生的應付措施。
  
  能把虎肉從虎皮上剝離下來,多虧了包袱裡那把華麗精緻的匕首,如今被她用枯籐編織的麻繩綁在小腿上,以免四處打探時發生什麼意外得以用來自保。
  
  想不到這把被她認定為華麗裝飾的短匕首,竟然可以這麼鋒利,削鐵如泥的兵器也不過如此吧。
  
  也多虧了它,自己切割起虎肉塊來一點都沒怎麼費力,當然,也因自己手藝不熟而數次劃破了自己的手皮,甚至還有一次割得太深而流血不止,若非在鐘乳石下的水窪裡洗手時發現那些晶綠透明的液體可以迅速止血,說不定蘇水瀲早已因失血過多而再一次昏厥了呢。
  
  晶綠透明的液體簡直就是瓊漿玉液,不僅有著補氣養神的功效,還能止血療傷呢。看看自己經過幾滴玉液的滋潤而健康不少的身子骨,早已不復一開始的柔弱不堪了。
  
  呵呵,蘇水瀲忍不住再一次偷笑,雖然初時因莫名其妙來到這個世界而沮喪過,不過在撿到兩隻小狼崽有了休憩之所,甚至還如此好運地發現了這麼神奇的寶貝之後,蘇水瀲已經淡定了。
  
  古有訓:既來之則安之。既然上蒼沒有讓自己就此魂飛魄散地死去,而是換了個環境繼續生存,那就盡自己的努力好好生活吧。想必娘親和大哥知道了,也會寬心吧,女兒沒有自暴自棄,而是自力更生地努力生活呢。
  
  至於剩下的晶綠液體一定要省著點用了,估計沒有兩小勺了,在決定出林之前一定不能再輕易使用了。想到出林,蘇水瀲還是決定再過些時日,數數架子上晾曬著的虎肉乾,估摸著還能再維持個十天、半個月。
  
  屆時,「小純」、「小雪」應該也大些,健壯些了,足夠跟著自己走得更遠。自己再多準備些吃食,前些天探索出路的時候還發現了不少野果子,看個別有鳥兒叼啄過的赤痕,想必是沒有毒的吧。
  
  待明日去仔細探探,若是有新鮮果子吃,那就幸福了。這些天來,不是清水就是肉乾的,若非餓得實在受不了,自己壓根就不想吃。
  
  雖然是虎肉烤過之後很香,可是沒有塗抹蜂蜜、鹽巴之類的調味,根本吃不下幾口。看著兩隻小狼崽啃的很歡的樣子,蘇水瀲無語地轉身,準備去找些可以當做調料的野酸果。最好能找到異物誌裡描述的那種可以在野外代替鹽巴的鹹味果。蘇水瀲發揮著最強大的記憶恢復能力,使勁地把以前看過的知識融合到現下的生活裡。
  
  …………
  
  「小純、小雪?」蘇水瀲頂著露水進了洞,喚醒兩隻兀自沉睡的小狼崽,白皙的小臉上透著喜悅。
  
  「嗚嗚」,兩隻小狼崽睜開朦朧的雙眼,見是蘇水瀲,朝她略帶著涼意的身子拱了拱,咿咿嗚嗚之後再度閉上眼繼續享受清晨的好眠。
  
  蘇水瀲失笑地把它們輕輕放到虎皮上,由它們繼續憨睡。
  
  自己則來到鐘乳石下的水窪旁,從懷裡掏出那幾顆令她綻放笑顏的果子。
  
  是的,這幾顆看似其貌不揚的乾癟青果,就是異物誌裡描述的鹹味果,可以替代鹽巴使用的鹹味果。
  
  她在發現時就小心嘗過了,確實是鹹的,只是略略有些苦澀。想必是需要根據異物誌裡所說的方法處理過的吧。蘇水瀲忍不住心底的歡喜,輕哼著軟噥婉轉的蘇州小調,處理起這幾顆果子。將它們的外皮剝去,用匕首細細挑出果核,然後將果肉一一放入石碗裡。
  
  所謂石碗也不過就是一張類似凹口瓦片的石片,可以盛放一小碗水的容器,是她在小溪邊發現了帶回來的,一共找到了兩個,一個給了兩隻小狼崽用。另外還找到了一隻很像瓦罐的石頭,可以架在火上用來燉肉湯。
  
  至於湯勺和筷子,則是她自己用匕首和較為硬朗的木塊雕成的,雖然花了好幾天,但是效果很不錯,湯勺柄上,甚至還被她閒來無事時用匕首雕了些花草圖案,而筷子則做成了兩根由細至粗的木筷,在相對最粗的筷子頂端雕成了蘑菇狀的圓頭,顯得很有藝術喜感。
  
  只是匕首雕刻起來明顯沒有繡花針在棉、絲上刺繡來得不順手,蘇水瀲花了好幾個清晨時光,練廢了好些木頭,才做出了現在使用的兩樣在她眼裡還算盡善盡美的木藝,所謂一回生兩回熟,融會貫通也就是這樣的吧。
  
  用木湯勺將鹹味果肉搗得很碎,一共五顆鹹味果,剝出來的果肉只佔去了半個石碗底。蘇水瀲想好了,若是去澀方法成功,那就帶著籐編的籃子去採。唔,那株鹹味果叢上結的果子全部採下來應該有上百顆不止吧。也許因為這種果子味道著實不好,所以才避免了鳥兒獸類的叼啄吞食吧。
  
  蘇水瀲將石碗裡的果肉擱在最大的那塊鐘乳石上,晾上半個小時之後,將前些天找到的酸漿果捏出汁攪拌進去。酸味去澀,這是異物誌裡說的最簡單實用的方法。只是,這書中描述的通體橘紅果汁渾酸的漿果她還沒找到,只是找到了一種嘗起來也是奇酸無比的類似桑椹的無皮小果子。
  
  用筷尖挑了些果汁放到舌尖「咂吧」了下,瞬間兩眼放光,真的沒有苦澀之味了呢。品起來酸酸鹹鹹,足夠自己用作調味料了。嗯,今天總算可以燉一鍋酸酸鹹鹹而非奇淡無比的肉湯了。
  
  看看兩隻小狼崽依舊睡得很香甜,也不去喚它們了,逕自帶著一葫蘆清水,挎著樣式很田園的籐籃決定出洞去採摘大量的酸漿果和鹹味果了。順便去小溪附近看看那幾株野草莓可以吃了沒。
  
  感受著林子裡的氣溫,應該已經快五月了吧,枝頭灌叢裡間雜的花骨朵都已經逐漸綻開了花蕾,剛來時尚且青澀的野草莓也已經紅透了呢。算算日子,自己無故降到這個林子已經有一個月了。
  
  清澈的小溪順著高低不平的地勢「嘩嘩嘩」地流過,蘇水瀲將手上的籐籃和葫蘆留在溪邊一塊較為平坦的大石上,自己則挽起褲腿,脫去腳上那雙幾乎看不出色澤的繡花鞋,將白皙小巧的雙足伸入溪水裡輕輕滑蕩。
  
  呼,輕吐出一口氣,五月的早上,溪水還是很涼澈侵骨的。不過,經過幾滴晶綠液體的補養,這具身體的體質越來越好。這段日子以來,蘇水瀲早已習慣每天一次的溪水泡足。不能暢快地洗澡,泡會雙足也可以彌補下遺憾呢。
  
  拿出懷裡的檀木梳,將過肩的烏絲輕輕捋直,隨意地綁了兩條麻花辮。
  
  以前在蘇家時那些漂亮溫婉卻繁戎複雜的髮髻都是丫鬟們梳的。想想那時的自己,每日除了淨手焚香之後的刺繡外,哪裡需要做這些個粗重的活計。
  
  回過神,整整褶皺的綢布中衣,那件華麗的外衫早就被自己洗淨收入了包袱,雖然自己對那件艷麗而繁綴的外衫很感冒,但是隨著日後天氣轉冷,倘若自己還走不出這個林子,也是需要用來過冬的。雖然不知道這裡的冬季有多寒冷,單靠那件外衫是否足夠抵寒,但是聊勝於無吧。
  
  如今的蘇水瀲已經不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蘇家嫡長孫女了,凡事都得親歷親為不說,還要費勁心思地為自己今後的生活謀求打算。
  
  想到這裡,蘇水瀲唇角微彎,其實,如今這樣的日子也挺不錯的,至少不用再步步驚心以免觸碰了繁複戎雜的大家族規矩,也無需整日耳提命地接聽受訓著大家閨秀該有的氣韻與矜持。若是蘇家老太爺與父親知道自己如今這般衣衫不全、脫鞋露足的樣子,該是怎樣的表情呢?
  
  呵呵,蘇水瀲有些愧意地收住笑意,真是太不應該了,一個多月的野外生存,讓自己的心思也野了不少呢。想到外表嚴格實則與大哥一般疼愛自己的娘親,蘇水瀲禁不住一陣心疼:娘親,女兒換了個環境還活著,也會好好地努力活下去。你們切勿為了女兒傷身傷神。
004準備出林
  
  「呼」,蘇水瀲輕吐出一口氣,直起身,揉著自己酸疼的腰,總算是完成了。
  
  蘇水瀲將已經曬得很乾燥的各種野生菌菇用綢布包好,收在包袱裡。
  
  這些是前些日子探路的時候在幾棵陰濕的大樹叢下發現的。一開始不確定是否有毒,後來在某次觀察中,發現竄過的山雞在叼啄著吃,也沒見有什麼異樣,這才放心大膽地拿著根粗枝條將這些菌菇全數挖掘了回來。
  
  在燉肉湯時加了幾朵進去,發現果然味道好了許多。看來,燉湯也不是那麼簡單的,想自己從最初的鑽木取火種、燉淡而無味的虎肉湯,直到上個月調出酸鹹汁,湯味才有了煙火氣,而這些天找到的菌菇更是為肉湯加分不少。
  
  蘇水瀲滿足地甸甸收起來的一大包袱干菌菇,雖然份量不重,但是足夠自己吃上好幾個月了吧。
  
  「嗚嗚」,兩隻小狼崽從外面竄進洞,咬著蘇水瀲的褲腿直往外拖。蘇水瀲只好由著它們拽著自己往洞口走去。
  
  「小純、小雪,這是你們逮來的?」蘇水瀲訝異地指著洞口地面上躺著滴血的兩隻山雞,朝兩隻小狼崽問道。
  
  「嗚嗚嗚。」小狼崽似是回答她,還直起前肢圍著蘇水瀲搖搖晃晃走了一圈,隨即放下前肢搖擺了幾下純白的尾巴。
  
  蘇水瀲失笑地蹲下身,揉揉它們的頭:「想不到,小純小雪也長大咯,居然會獵捕食物了呢。呵呵……好吧,今天我們就吃烤山雞吃,嗯,把雞爪雞脖子割下來燉湯喝。」
  
  「嗚嗚嗚--」兩隻小狼崽歡快地圍著蘇水瀲搖頭晃腦了幾下就竄出洞叼枯枝去了,蘇水瀲立在洞口微笑著看了它們一會兒,隨即捋起袖子準備幹活。
  
  邊在石瓦罐裡燒著拔雞毛的熱水,邊想著出林子的事。如今兩隻小狼崽已經快一歲了吧,跟著自己出林子應該沒有問題了,何況,它們還會逮捕小野物,即使自己準備的肉乾、菌菇、野果不夠吃,也不用擔心會餓死了。
  
  唔,就這麼決定了,趁著還是春夏季,自己一定要趁早出發。誰知道走出這個山林要多久,萬一天氣轉冷,大雪封山可就糟糕了。
  
  想好決策,蘇水瀲就輕快地拔起雞毛,將兩隻山雞都洗乾淨之後,用匕首剖開雞肚子,山裡生存的野物肚子裡都很乾淨,除了五臟之外幾乎沒有噁心的油囊,不像自己記憶裡,表哥剖雞時挖出那麼多油膩噁心的東西。
  
  蘇水瀲盯著兩隻洗淨剖好的山雞考慮了半天,決定將其中一隻用鹹味果的肉汁醃漬半天,然後用籐草編織的麻繩吊著雞爪子掛在洞裡風乾,另一隻則是用酸鹹汁塗抹一遍雞身後,架在木棒上準備待會兒燒烤。並將割下來的雞爪、雞脖子以及內臟放入已經加了六分水的石罐裡,又拋下了不少香菇干,同樣加入調味料後,就架在火堆上燉了起來。
  
  「嗚嗚嗚--」濃香的雞湯和酥香的烤雞已經差不多可以品嚐時,兩隻小狼崽放棄了離洞不遠處的追尾玩耍,「嗚嗚」地跑回蘇水瀲身邊,舔著她的腳,似是嘴饞了。
  
  蘇水瀲好笑地抱起小雪,「妹妹這是餓了呀?好,我們馬上就開飯哦。」隨即也拍拍蹲在地上閃亮著眼睛十分艷羨地看著蘇水瀲逗弄小雪的小純,笑著安撫道:「小純也餓了對嗎?好,先帶著妹妹玩會兒,我來給你們盛香香的雞湯,切酥酥的烤雞哦。」
  
  給兩隻小狼崽的石碗裡裝滿濃濃的雞湯放在一邊先涼好,又用匕首將整只烤雞切成八大塊,將兩隻雞腿分給小純、小雪,自己則夾了塊雞翅膀啃起來。唔,有了調味料,烤雞的味道比當初烤虎肉好吃多了。
  
  看著兩隻啃地很歡的小狼崽,會心一笑,想不到,狼崽也喜歡吃熟食呢。也許是從一開始自己就餵他們喝肉湯,啃肉糜的緣故吧,小純小雪對於活物或是已經將死的野物都沒了餓狼撲食的凶悍樣,即使像今天這樣逮到了野物,也會叼回來交由自己處理。也不知道這樣的狼,對它們而言是好是壞。不過,既然自己已經決定帶著它們一起出山林,就將他們當大狗養著好了,只要有自己一口吃的,絕不餓了它們。
  
  …………
  
  雖然早就決定要走出山林,但是真正等到蘇水瀲準備充分、收拾妥當之後,已經又過了一個月了,林子也如期進入了夏季。
  
  「小純、小雪,我們該出發了。」
  
  蘇水瀲拿起整理妥當的大包袱,裡面除了原先就在的衣物、飾品、銀兩外,又加入了一包曬得很干、幾乎沒啥份量的菌菇,一隻晾乾的鹹山雞,一大包混雜了虎肉、兔肉的肉乾。
  
  另外,蘇水瀲還將鐘乳石凹處的晶綠色透明液體用木湯勺全數舀到了葫蘆裡。雖然只是葫蘆底上一點點,但是,僅僅嘗過幾滴的蘇水瀲就是知道這個液體的功效有多大,不到萬不得已可不准自己偷嘗。
  
  兩隻小狼崽近期愛上了捕獵,雖然能夠捕到的都還只是小野物,許是天性所致吧,不過獵來的食物都如數交給了蘇水瀲處理,它們依然不喜生食。蘇水瀲將它們獵來的野兔、野鴨都烤的烤,燉的燉,美美地吃了好久,剩下的都被她曬成了肉乾,準備背在路上吃。
  
  至於野果子,她用那只可愛的田園籐籃裝了滿滿一籃子,裡面有熟透了的野山桃、酸梅子、野桑椹、山楂,還有幾個樣子很像蘋果,卻比蘋果要小些、酸味重些,估計是野蘋果吧,不過這種果子樹很少,找了好些天才只找到兩株,將樹上所有成熟的果子都摘了下來,也只有二十來顆,之前幾天又忍不住啃掉了好幾個。餘下的野果裡面就這種果子最少了。
  
  不過,也足夠自己吃上許久了。蘇水瀲美美地想著。
  
  至少,現在的情況比剛來時只能啃淡淡的虎肉乾好多了,你看,有鹹味的肉乾、有曬成干的各種菌菇、還有新鮮爽口的野果子,唔,雖然拎著的籃子份量著實重了些。可是,看看兩隻歡跳著前進的尚未成年的小狼崽,蘇水瀲無奈地換了個手,還是自己拎著吧,總不能欺負它們還小吧,雖然真的很想將果籃子擱在它們背上去,讓它們背著前進呢。
  
  …………
  
  一人兩狼,走走歇歇,每逢遇到水源,蘇水瀲總要停下來,因為葫蘆裡裝了晶綠液體,無法再裝水了,只好藉著水源洗臉洗手、喝點清水滋潤嘴唇。
  
  入夏了之後在林子裡趕路還是有點悶熱的。
  
  蘇水瀲讓兩隻小狼崽喝飽了水之後隨它們在一邊玩耍一陣,自己則靠著樹幹休息,啃幾個野果子,也丟了幾塊肉乾給小狼崽當點心。
  
  雖然因為水源,害得自己丟失了幾張面額有千兩的銀票,但是還是喜歡在有水的地方歇息。
  
  說到那五張因入水而濕爛的銀票,蘇水瀲只得歸結為自己與它們無緣。
  
  誰知道這個身體的主人會將銀票藏在外袍與中衣之間的腰帶處呢。自己在小溪邊脫外袍時又哪裡會注意到這些,只是脫下就著溪水漂洗了,結果呢,那五張銀票赫然從水裡浮起時才看到,撈起一看才發現竟然是千兩面值的銀票,可惜已經化爛了。
  
  ……
  
  當走走歇歇了四五次之後,再一次來到水源附近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蘇水瀲看看尚無盡頭的林子,低歎了口氣,四下裡轉了一圈也沒發現可以適合過夜的石洞、樹洞之類的。看來今天晚上得露宿在這裡了,繼續往前還不知道會不會有水源呢。
  
  蘇水瀲環顧四週一圈之後,挑了個相對隱秘的灌叢背後,從包袱裡掏出虎皮鋪在地上,兩隻小狼崽很有眼力,見蘇水瀲這個架勢就乖巧從四處叼來了不少枯枝幹柴。蘇水瀲開心地拍了拍它們的頭,好似自己的孩子知道體貼做母親了一般開心。
  
  只是開心了沒多久,才想起自己沒有帶火種。
  
  「哦!」蘇水瀲沮喪地拍拍額頭,想起那個被自己小心存放在石筒裡用乾草吹著的炭木火種,如今卻遺漏在了山洞裡。
  
  那個可是自己好不容易用鑽木取火的知識拿來實驗,不知道實驗了多少次才成功燃出火花的呢。也是自那之後,蘇水瀲習慣地留一個火種在石筒裡,免得下次生火又要耗上無數次的鑽木動作。那可是非常疼手的。
  
  蘇水瀲無辜地看看兩隻蹲在地上搖頭擺尾的小狼崽,朝他們攤攤手心,委屈地傾訴道:「小純、小雪,我忘了帶火種了呢。雖然石碗、石罐是重了些,我本就沒有打算要帶。可是石筒裡的火種我沒想要忘記呢。唉!都怪我,離開之前盡想著這張虎皮了,沒再仔細檢查一遍。」蘇水瀲半似抱怨半似自責地自言自語著,兩隻小狼崽「嗚嗚嗚」地向她親暱地拱了拱,鑽到了她懷裡,似是在安慰她。
  
  「好啦,我沒有難過,只是怪自己太不仔細了。幸好現在是初夏了,晚上露宿應該也不會很冷,何況,我們還有這張又暖又軟的虎皮呢,對不對?咯咯……別舔我臉啦,好癢哦!」
  
  一人兩狼分享了肉乾、野果子,蘇水瀲還割了一隻鹹雞腿給它們倆分著吃,小狼崽還在長身體,可不能餓著了。隨後,各自喝了清水後,依偎在一起裹著虎皮安靜地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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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撿了個殺手
  
  蘇水瀲是被一陣似是激烈的打鬥聲吵醒的。
  
  打鬥聲?蘇水瀲倏地驚坐起身,睡意全無。
  
  既然有人打鬥,說明這裡距離林子口已經不遠了吧。只是,看看這灰暗的天色,抬頭還可見幾顆稀疏的星子沒有消去。懷顧四周,也只能依稀看出個輪廓。這麼早,會是誰在這裡呢?
  
  蘇水瀲輕手輕腳地起身,將兩隻兀自睡得香甜的小狼崽裹入虎皮,自己則循著聲響傳來的地方走去。小心地不發出一點聲音,來到灌木叢的最外側,一顆大石背後。
  
  五六米之外的溪邊空地上,一群黑衣人正在互歐。互歐?哦,不,不是,是七八個黑衣人手持長劍正在圍截中間一個赤手空拳沒有任何兵器的黑衣人。
  
  只見其中一個黑衣人持著手中的長劍,指著被圍的那個黑衣人,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落到蘇水瀲耳中冰冷無比:「中了軟骨散和赤鳩毒也能耗上這麼久。怪不得……閣主的決策果然沒錯,留著你終是心頭大患……用陣。」
  
  說話的黑衣人一揮手,其餘七名黑衣人迅速擺出一個奇怪的陣勢。八個黑衣人手中的長劍從八個方位直直均指中間那個自始至終沒有任何言語黑衣人。
  
  蘇水瀲哪裡見過如此凶殘的撕殺場面,頓感一陣駭人的涼意從頭淋到腳,趁著還沒昏厥之前,趕緊摀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尖叫出聲。
  
  沒一會兒,被圍截的黑衣人終於不堪敵眾我孤的攻擊,歪軟地倒在地上,沒了動靜。
  
  之前說話的黑衣人從他身上拔出最後一劍,直立片刻後,依舊是冰冷無波的語調說了句:「司凌,要怪就怪你太過耀眼,殺手,該是活在黑暗裡的。」隨即轉身,手一揮,八個人瞬間隱沒在尚且陰霾無光的林際。
  
  蘇水瀲捂著嘴縮在大石背後許久不敢出聲。她不敢置信,幾分鐘的時間,自己面前就躺了個死人。那個地方,自己昨天還和兩隻小狼崽嬉戲追逐呢。如今卻,真的是……世事難料啊!
  
  直到身邊傳來熟悉的「嗚嗚」聲,蘇水瀲才從驚懼中回過神,拍拍蹲在腳邊拱著自己的兩隻小狼崽,抹去額頭嚇出的冷汗,定定神,決定帶著小純、小雪走近去看看情況。
  
  希望沒有死吧,不過看著那麼多劍齊刷刷地插入他的身體,想必是活不成了,看來自己還得挖個坑將他埋了呢。總不能等著被野獸嘶咬入腹啊。想到當初挖坑埋兩隻大狼的情景,蘇水瀲禁不住手心發疼。這麼個大男人,要埋的話,得挖多大的坑呀。
  
  帶著兩隻小狼崽慢吞吞地踱到黑衣人身邊,天,她真的要暈厥了,黑衣人仰躺在地,身邊幾乎血流成河。腰腹部的衣衫早就被鮮血染成了暗紅色。兩手垂地,蒼白沒有血色的臉上眉頭緊鎖。
  
  眉頭緊鎖?蘇水瀲顧不得欲令自己作嘔血腥味,蹲下身子,伸出一隻手,顫微微地放到黑衣人鼻下。良久,蘇水瀲綻出一記淺笑,輕噓了口氣,抹去額上浸出的汗水。真好,還活著!雖然呼吸很輕,輕的幾乎讓人以為他已經死了。
  
  「小純,乖,快去幫我把包袱拿來。」蘇水瀲輕拍小純的頭,指指灌木叢後面的位置。小狼崽似懂非懂地擺擺尾,竄了出去。很快就叼來了包袱,連同那張虎皮一起。
  
  蘇水瀲打開包袱,掏出那只盛著晶綠液體的葫蘆,拿出木勺倒了一小勺出來,小心撐開黑衣人的嘴,將它如數灌進了嘴裡,又捏住他的鼻子,待液體一點都不浪費地滑入黑衣人喉裡,這才收回手。
  
  應該能救護回他的性命吧。想當初自己劃破手指,只是抹了一點點,就能立即止住血口,那麼他喝下這麼一小勺,應該足夠他止血療傷了吧。蘇水瀲專注地盯著黑衣人緊蹙的眉頭漸漸舒展,蒼白的臉上也逐漸有了血色。這才放下了心。
  
  收回眼的同時,掃到他身上那件儘是血的衣衫,特別是腰腹部,破碎爛濕到幾乎沒有成片的布條。
  
  想了想,解下小腿上綁著的匕首,剪去裹住他腰腹部的衣衫,看到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極力忍住下腹翻滾欲嘔的難受感覺,顫著手,將葫蘆裡的晶綠液體沾在指尖,一遍又一遍地輕輕塗抹上他的傷口。
  
  直到身上所有的血眼都止住出血,才停下手,拿出包袱裡那件唯一由棉布製成的裡衣,想也不想就絲成了十寸寬的布條,學著小時候表哥給受傷的雲雀包紮方式,一圈一圈地纏上他的傷處。直至看不到一絲血漬,聞不到濃郁的血腥才罷手。
  
  去小溪裡洗淨手,用剩下的棉布沾了些清水,回到原地,給黑衣人擦了把臉後,又擦去他沾在手上的血污。擦去臉上沁出汗漬,真的是夏天了呢,就這麼忙乎了一會兒,就熱得汗瑩瑩了。不過,看到黑衣人身上已經清爽的見不到一絲外露的血漬,就覺得順眼了不少。
  
  這樣好多了不是。蘇水瀲拍拍手,繞著黑衣人轉了兩圈之後,支著下巴沉吟了會兒,隨後歎息:「幾乎用盡那神奇的療傷聖藥,還撕了我那件唯一可以換洗的裡衣,怎麼也不能就這麼丟下他不管了吧?萬一我們走了,被那些出來尋食的野物叼了去可就白費了。」
  
  招招手,也不管那兩隻小狼崽有沒有聽懂她說的話,兀自低語:「小純、小雪,看樣子我們要延遲出林了呢。唔,這麼個大男人我可扛不動,得想個法子才行呢。」
  
  蘇水瀲攜同兩隻小狼崽撿來很多枯籐枝條,準備用與編籐籃一樣的手法編織一張足夠躺下一個人的籐網,然後將他拖回山洞。
  
  打定主意之後,蘇水瀲餵了兩隻小狼崽吃了幾塊肉乾與果子,自己也啃了兩個野蘋果,喝了幾口清水,在用沾了清水的棉布滋潤了黑衣人的嘴唇,擠了些水小心地餵入他的嘴。
  
  探探他的鼻息,似乎比之前穩了不少。
  
  之後,席地坐在黑衣人不遠處的空地上,編織起籐網。
  
  邊忍不住哀歎:好不容易準備妥當才出林的計劃就這麼被自己丟不下的同情心給擱淺了。若是他醒來之後能給自己指條出林之後通往附近村落的便捷路徑也就罷了,否則,自己真的是在瞎忙呢。搞不好還丟了性命。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被人恩將仇報、暴屍荒野的慘狀,蘇水瀲禁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應該……不會……那麼對自己吧?不過,自己也不怕他,還有兩隻小狼崽在呢,至少可以嚇嚇他,苗頭不對大不了就跑唄,山洞附近可是自己的地盤了呢。哪裡可以躲藏,哪裡有捷逕自己早就摸得很熟了。這樣想著,蘇水瀲放下心神,專注地編織起籐網來。
  
  …………
  
  暮色降臨之前,蘇水瀲和兩隻小狼崽總算將黑衣人拖回了山洞。
  
  先將虎皮鋪在厚厚的枯枝上,再將黑衣人拖到了虎皮上,好不容易將他安置妥當,她就疲乏地攤倒在了地上。
  
  這一路上,她可不敢像出去之前那般悠閒,絲毫不敢走走歇歇,生怕到了晚上還沒回洞。現在總算是安全了。
  
  「嗚嗚」,兩隻小狼崽一左一右地圍著她嗚咽,似是再抱怨他們餓了。
  
  「呵呵……好,我這就去給你們燉肉湯喝。乖乖地先休息會哦,小純小雪今天也辛苦了呢。」蘇水瀲捶了捶酸麻的雙腿,掙扎著起身,來到鐘乳石邊準備燉肉湯。
  
  看來,下次要出林子要不就一刻不停地在天黑之前出去,要不得把火種帶上。一天兩天不吃熱食好像有些習慣不了唉。
  
  只是,看那些黑衣人如此快速的奔走,似乎就是異人志裡描述的輕功呢。自己可不會,所以,估計怎麼緊趕慢趕,一天也不夠自己出林吧。更何況,即使出了林子,能不能立即找到可以入宿的村落也未知呢。
  
  算了,還是等那個人清醒了向他打聽打聽再說吧。隨即低頭,手下的動作沒有停。
  
  濃湯熬好後,蘇水瀲給自己和兩隻小狼崽的石碗裡盛的滿滿,隨後又拿出那只微鹹的風山雞,切了一塊腿肉分給兩隻小狼崽,自己則藉著肉湯啃了幾顆野桑椹。
  
  隨後,來到黑衣人身邊,俯下身,探手輕輕碰了碰他的額頭,沒有燒起來,應該就沒有大礙了吧。只是,這樣昏迷著也不知道何時才會醒。幸而服下的晶綠液體也有補氣養神之效,他又喝了一小勺,昏迷幾天不吃不喝也不會有事的吧。
  
  …………
  
  這一日清晨,蘇水瀲起身後,拿著石片在石壁上又劃上一橫,再度回來已經第五天了呢,回頭看了眼躺在虎皮上的男子,低歎了口氣,若非呼吸沉穩,還道是就此昏死過去了呢。
  
  梳理好長髮,整了整衣衫,準備照例去小溪邊洗臉泡足。
  
  待蘇水瀲出洞後,躺著的男子悠悠睜開了雙眸。眼裡滿滿是冰冷的寒意。
006原來是個啞巴?
  
  這樣也沒死成嗎?司凌心底自嘲一笑。
  
  環視一周,發現這裡居然是個狼洞,身邊兩隻狼崽正呼呼睡得很香甜。難道救自己的竟然是狼?
  
  他訝異地挑了挑眉,不過立馬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測,看著腰腹處纏繞齊整地猶如一件藝術品的白色棉布包,以及渾身上下沒有任何血漬,清爽地猶如並沒有經歷之前那場血戰似的,司凌就猜到救自己的肯定是人而非狼。
  
  可是,是誰有著如此神奇的醫術,能將自己從死亡谷底救了回來?
  
  運氣週身,發現不僅悉數解去了體內所中的軟骨散和赤鳩毒,連劍入腰腹的傷口疼痛也不復所見。
  
  正疑惑著,洞口傳來「悉悉索索」一陣聲響,司凌迅速閉上眼佯裝未醒。
  
  來人正是洗漱回來的蘇水瀲,順便還從溪邊採了些野菜回來,放下籐籃,來到男子身邊,湊下身,見他依然鼻息沉穩地昏睡著,也不去管他了,喚起兩隻小狼崽:「小純、小雪,起來啦。我們今天還有很多活要干呢。快點哦,不然野菜肉湯可沒有你們的份了哦。」邊說著邊拍拍兩隻小狼崽的頭。
  
  不出她所料,只要聽到肉湯兩字,兩隻小狼崽就嗖地起身,似乎之前的憨睡都是裝出來的。
  
  「咯咯,好了,我去燉湯哦,去溪邊洗洗你們自己的爪爪,喝點清水就回來哦,不許跑遠了知道嗎?」蘇水瀲叮囑兩隻搖頭擺尾地出洞奔往小溪的小狼崽,隨後失笑地搖搖頭去裡頭燉肉湯了。
  
  想自己什麼時候開始學會與小狼崽溝通了呢?它們居然也能聽懂。呵呵,想必是害怕自己一個人在林子裡待久了,一直一直地不說話怕失去了語言功能吧。
  
  甩甩頭,不去想這些了,哼著千篇一律的軟噥輕柔的蘇語小調,快樂地燉起了野菜肉湯。
  
  想著吃完早飯之後打算帶著兩隻小狼崽出去逮些魚兒回來,也不知道它們在水裡時的動作是否和陸地上一樣的迅猛敏捷呢。剛才在小溪裡看到好多已經有兩三指寬的魚兒了。
  
  夏季來臨,魚兒都長大了呢。還有好些個蹦跳靈活的青蝦也都鑽出了溪底的洞出來透氣了。
  
  唔,想到這裡,蘇水瀲吞了吞口水,來到這裡之後一直沒有離開過獸肉,魚兒蝦兒的美味好想念哦。
  
  司凌目不轉睛地盯著蘇水瀲的背影,很意外,居然是這麼個看上去不諳世事的姑娘救了自己。隨即又自嘲地想到:也正因為不諳世事,才敢出手救自己吧。想自己在江湖上的煞名,誰人不知風瑤閣排名第一、江湖排名前三的殺手司凌呢?
  
  如是想著,司凌冰冷的雙眸裡透出一絲憤怒:風清崖,想我司凌遵循老閣主臨死前的托付,為風瑤閣盡心盡力,從不曾有過其他心思,你卻抵不住下面人的惡意竄掇,竟然給我連下兩種毒藥,末了還派司拓他們千里截殺自己。如此低下的手段,看風瑤閣在你手上能撐幾年?若非自己曾受已故老閣主的大恩,這次追殺之仇就此抵過。當然,也別想再有下次。
  
  蘇水瀲似是聽到一陣悶哼聲,疑惑地回頭,歪著頭思忖了片刻,輕輕走到司凌身邊,盯著他的臉看了半晌,沒有發覺異樣,隨即伸出手湊到他鼻尖下方,欲要探探他的呼吸,不想卻被抓住了手腕。
  
  「呀!」蘇水瀲嚇地跌坐在地上,看著眼前這個昏迷了五個晝夜方才醒過來的男子,看著這雙倏然睜開透著無盡寒意的眸子,不敢再直視,偏過頭欲要起身,卻發現自己的手腕依然被男子牢牢地攫在手裡,勁道足地令自己疼得想哭。
  
  她極力忍住眼裡的晶瑩,瞪著對方低吼:「放開我,你這個蠻子!」
  
  真是吃力不討好,救人反被惡狼撲。饒是性子再溫婉如水的蘇水瀲也忍不住脫口而出。
  
  隨即,她才懊惱地發現自己竟然也學會了罵人。兩頰浮起明顯的紅暈。手上的動作卻未停,掙扎著欲要掙脫出他的緊錮。
  
  司凌眼裡閃過一絲不明所以的情緒,快得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鬆開手,任蘇水瀲收回手,邊揉著發紅的手腕,邊後退了幾步。
  
  「既然你已經醒了,那就請便吧。」蘇水瀲佯裝平靜的語調裡帶著不難察覺的氣呼呼,丟下這句話之後就轉身去盛肉湯,不想再與這個粗魯的蠻子說話。
  
  司凌挑挑眉,她這是再給自己甩臉子?輕輕按了按中了無數劍的腹部,居然沒了任何疼痛。不解地坐起身,看著身下被自己壓得平扁的豹紋白虎皮,虎皮外延則是鋪得很厚的枯枝散葉,想必是她與兩隻狼崽睡的地方了。心道自己這個傷患的待遇還是不錯的嘛。
  
  輕扶著石壁站起身,虛弱的體質讓他再度肯定自己此前的傷確實嚴重到足以致死。一陣暈眩襲來,司凌忙撐住石壁以致不讓自己跌倒。
  
  蘇水瀲聽到動靜,忍不住回頭一看,就見到這個剛從死亡線上下來的男人竟然不怕死地站起了身。忘了之前還在氣憤不已,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扶住他,嘴裡咕噥著:「你還想再死一次麼?那麼重的傷,你以為就這樣躺上幾天就痊癒了?」
  
  扶著他重新趟好,仔細檢查了一遍包紮著傷口處的棉布,見沒有血漬滲出來,才放心地抬頭,對上他依舊寒意森冷卻透著虛弱的眼神,暗歎了口氣,壯著膽子說道:「我花了好大的心思才將你救回,可不想看你再度倒下。」
  
  司凌掃了她一眼,沒有吱聲。只是閉上眼養神。
  
  「咦?不會是啞巴吧?」蘇水瀲見狀,輕蹙眉,從醒來之後都沒發過聲音,憶起他與黑衣人對戰時,似乎也沒有說過話。
  
  這樣想著,蘇水瀲免不了一陣洩氣。好不容易冒著風險救了個人,想要探聽些這個世界的信息,好決定自己今後的去向。結果倒好,對方竟然還是個啞巴。
  
  「唉,運氣好差哦。」她靠著洞壁曲膝坐下,頭擱在膝蓋上,想著這下也探聽不到外頭的情況了,也不知這裡的物價如何?若是出去了,那幾綻銀子也不知道能挨多久哦。
  
  ……
  
  司凌再度醒來時,洞內只剩自己了。
  
  看著那只應該是狼崽的湯碗已經被舔舐的很乾淨,心下瞭然,她與兩隻狼崽在自己的再度昏睡中享用完早餐後就出去了。暗恨自己如此羸弱的虛體,不然怎麼會在陌生的地方睡得如此沉,連他們來了又走都沒有察覺,換作以前,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想到自己陷入昏睡前,聽得她坐在自己身邊咕噥了一句什麼,似乎是「不會是啞巴吧」?說自己嗎?呵……一直不曾開口都讓她懷疑自己不會說話了嗎?也好,裝聾作啞,看看她是什麼反應。
  
  正想著,洞外傳來她的聲音,似乎在和兩隻小狼崽說著什麼。
  
  軟軟的柔語,能夠猜到她的性子應該也如她的聲音這般溫婉柔和。不過,想到初醒時因習慣使然握住她的手腕沒讓她的手靠近自己的臉,那時的她怒視著自己罵自己「蠻子」時的憤懣表情以及之後懊惱的神情,令司凌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來。
  
  「噓,小點聲哦,萬一又把他吵醒,我們又要出去了。」蘇水瀲探頭看看洞內,見司凌還閉著眼,食指豎在唇邊,示意兩隻小狼崽別鬧出聲響。
  
  正假寐的司凌聞言,暗蹙眉:什麼叫又要出去了,難不成自己醒了還讓你們有家也歸不得嗎?素來無波的心底被蘇水瀲的無心之語激得怒濤洶湧。索性也不再假寐,睜開眼,寒光直指蘇水瀲。
  
  正欲輕手輕腳溜到鐘乳石下準備午餐的蘇水瀲,被後背莫名升起的涼意激得打了個顫,也沒多想,逕自拿起已經洗淨的石罐,將籐籃裡已經收拾乾淨的魚兒放了四條進去,剩下的六條準備待會出去做烤魚。
  
  兩個小傢伙確實很厲害啊,竟然捕到了二十來條,選了十條大的準備今天吃新鮮的,其餘的就用鹹味果與酸漿果和著醃漬起來。這麼熱的天,淡魚放久了容易餿掉。醃漬了之後再風乾,下次就能吃上鹹魚乾了。
  
  呵呵。蘇水瀲邊想邊滿足地逸出一聲輕笑。
  
  司凌見她如此也能自得其樂地兀自輕笑,忍不住輕哼了一記,很好,把她的注意力成功地引到了自己身上。
  
  「額,那個,你醒了?」蘇水瀲回首見司凌正瞪著自己,忙放下手裡的動作,來到他跟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剛才……是我無禮了,對不起。那個,你現在有沒有覺得好些了?能喝點熱湯嗎?今天小純小雪獵到了好多魚兒,你若是想要就點點頭。」
  
  蘇水瀲巴巴地望著這個被她自動認定為是啞巴的男子,嘴角噙著羞澀的笑。
  
  司凌在她如此坦誠的目光下,心底有一個角落似是塌陷了,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那好,你再休息會兒,我去燉咯,馬上就好。」蘇水瀲得到答案,替他拉了拉已經滑到身側的半塊虎皮,退到鐘乳石下繼續忙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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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你不是啞巴?
  
  「小純、小雪,開飯咯!」
  
  蘇水瀲輕快地喚著洞口戲耍的小狼崽,並將燉好的魚湯分盛到兩個石碗裡,一隻石碗放到了小狼崽習慣喝湯的角落,另一隻石碗,則打算先喂躺在虎皮上尤自閉目養神的傷患喝。
  
  現在看來,得再去找只適合裝湯的石碗了呢,唔,還有木筷和湯勺。
  
  蘇水瀲拿出僅有的一雙筷子和湯勺,想著閒下來再雕雙筷子和湯勺出來吧。
  
  看他受了如此重的傷,雖然服用了晶綠液體之後恢復得很快,但是,畢竟才養了五天,體質還是虛弱的吧。所以說,基本上自己要再次決定出林,肯定要在一個月之後了。蘇水瀲淡定地為自己的下一次出林做了時間上的規劃。
  
  將烤好的六條魚乾丟了四條給一旁喝魚湯喝得正歡的小狼崽,然後捧著那碗入口已不燙的鮮魚湯來到司凌跟前,正欲喚他喝湯,卻想到自己壓根不知道他姓甚名誰,那天雖然聽到另外的黑衣人有叫他「司凌」或是「司林」、「司磊」,總還是不敢擅自亂叫。畢竟當時的自己聽的是壁角。
  
  司凌在她端著湯碗慢吞吞地向自己靠近時就覺察到了,以為她會出聲喚醒自己,卻遲遲沒有聽到聲響,睜眼掃去,卻見她正距離自己一步之遙外兀自愣神。也借此讓他有機會得以細細觀察她。
  
  他承認,她長得很美,且有種我見猶憐的溫婉氣韻。雖然只著了一件中衣,頭髮也只是清爽的綁了兩條辮子垂在前胸兩側,並沒有梳成外面那些少女該有的飛雲髻與垂柳絲,更沒有什麼釵頭鳳碧玉簪做頭飾,但是,就是這樣的她,突然讓自己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逸感。
  
  「咦?」蘇水瀲回過神時,正撞上他深遠清寒的眼神,紅霞飛滿兩頰,忙蹲下身,將湯碗放在地上,伸出手欲攙扶他坐起來:「坐起來喝些熱魚湯吧。」
  
  司凌這次沒有並拒絕她的近身,由著她伸出手擱在自己的脖頸下,半摟抱著坐了起來,見她還細心地將包袱塞到自己背後,緩解了因直接靠上石壁而硌硬的難受。
  
  「來,喝喝看,可能會有些清淡,聽書上說傷口沒有好透之前不能吃的很鹹。」蘇水瀲邊說邊舀了一勺魚湯遞到他嘴邊。
  
  司凌盯著她的臉看了會兒,見她疑惑地抬眼看向自己,才張口喝下。嗯,味道確實很淡,不過能在野外,且看她的樣子也不像是會武功,能喝到如此地道的魚湯已很不錯了。品品舌尖殘留的味道,似乎還有菌菇的香味。
  
  一個小心地喂,一個大方地喝。
  
  兩個人渾然忘了一件事:其實他的手臂沒有受傷,完全可以自己捧著湯碗喝。
  
  ……
  
  「是烤魚,要嘗嘗嗎?」蘇水瀲見他喝完了魚湯,依然盯著自己瞧,還以為是眼饞自己手上的烤魚呢,雖然說正在恢復中的傷患還是不要吃這種燒烤類食物的好,以免消化不良,不過還是羞澀地揚了揚串在樹枝上烤得香脆入味的烤魚,用一貫的軟噥細語客氣地問道。
  
  司凌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本來也沒有覺得餓。之所以盯著她看,無非是覺得她的言行很奇特。有時候很大膽,譬如敢瞪著自己罵,有時候又很膽小,譬如此時,自己盯著她看上一會兒,她就會兩頰泛起明顯的紅暈,直至紅到耳根。
  
  住在這樣的狼洞裡,舉手投足卻依然優雅地像個大家閨秀,連喝湯的勺子和夾肉的筷子也被雕琢打磨的精緻而秀美,看上去足以媲美藝術品而非吃飯用的餐具。這樣的女子,怎麼會流落在深山老林裡與狼崽為伴?
  
  司凌滿心的疑惑,投射到眼裡卻依然是清冷無波的寒冰樣。
  
  蘇水瀲見他半天沒有其他表情,嘟嘟嘴,逕自收回手,也不再理會一張臉沒有陰晴的司凌,開心地品嚐起已經想了好久的烤魚。
  
  …………
  
  應該是盛夏了吧?
  
  聽著林子裡聒燥的蟬鳴聲,蘇水瀲坐在小溪邊的矮石上,雙足依然脫去了鞋襪浸在涼爽清新的溪水裡,偶有調皮又大膽的小魚兒在她足間竄過,癢得她「咯咯」直笑。
  
  蘇水瀲自從帶回了司凌,午後的閒暇時光基本都是在小溪邊度過的。
  
  當然,偶有眼波一轉想要走遠些去採野果子,也會在落日之前趕回來做晚餐。因為,現在可是有三張嘴等著她喊「開飯」呢。
  
  低頭看看裹在身上當了兩件式襦裙的外袍,撇撇嘴,當初壓根沒有考慮的將那件唯二的裡衣撕了給那個人做了包紮用,回頭才發現夏天又不可能長時間不換裡衣,特別是做了活計之後,出了汗自己聞著都難受。於是只好將其中一件中衣裁成了兩份,做成了兩件貼身裡衣,一件較大的外袍改成了兩件高腰式襦裙。
  
  這樣,換洗衣物是足夠了,只是,由裡到外裹著兩層綢布,既不透氣又不吸汗,真的很悶熱呢。幸而林子裡沒有直射的烈陽,即使午後有些許潮熱,那只是暫時的,到了日幕西下,林子裡的晚上依然只有春秋天的適宜溫度。
  
  只是,夏秋可以勉強這麼地過,待到入冬,愕如此單薄的衣衫可是會凍死人的呢。
  
  再者,那個人身上的衣衫也是沒法過冬的吧。想到那件因要上藥包紮而被自己割了個大窟窿的黑衣前襟,以及看著彆扭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地將黑衣後擺也裁了下來,黑袍外衫瞬間成了一件勁裝短褂。
  
  蘇水瀲難為情的抿抿嘴。好在那個人醒來之後並沒有任何怪罪自己的意思。不過,這也是養傷時沒有辦法的辦法。等到他傷完全好了,肯定需要換置一套新的吧。
  
  蘇水瀲微微仰頭,看著溪邊的竹林直插雲霄,心思飛得很遠。
  
  也不知道遠在蘇州的家人怎麼樣了,特別是娘親和大哥,想必很傷心吧,還有鑫逸哥……蘇水瀲想到王鑫逸,心底泛起一絲苦澀。雖然鑫逸哥答應娶自己,也是迫於無奈的吧。他喜歡的可是水灩呢。也是,水灩長得漂亮,性子也開朗,不像自己,一滿13歲就開始成日窩在自己的獨立小院裡,不是刺繡,就是翻閱那幾本早就被自己銘記於心的傳記異聞,就算心底喜歡鑫逸哥,也不敢有任何顯眼的舉措,更遑論開口表白了。想到他那時雖然經常藉著名義來探望自己,最後也都跟著水灩出府去逛了。如今,他該是順心遂願了。
  
  蘇水瀲輕歎了口氣,收回思緒,擦乾雙足,挽下褲腿,整整衣衫後打算回山洞。
  
  「呀!」蘇水瀲掩嘴輕呼,隨即急忙上前扶住倚著竹子環胸而立的司凌:「你怎麼起身了?還走得這麼遠,雖然傷口好得差不多了,也不能這麼快就下地吧!」真是太不懂事了。蘇水瀲最後一句話聰明地咽在喉嚨裡。
  
  司凌垂下眼瞼,任她攙扶著自己原路返回。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身體,二十天休養下來,不能說十成,八成的功力已經恢復了。只是,他眼裡閃過一絲微光,這個小女人總是自以為是的將自己當做重傷患者看待,莫名的,自己竟也樂得讓她如此忙前忙後的照顧。
  
  剛才在四周察看了一圈,走到這裡時,發現她正愜意地在溪裡蕩著雙足,正要轉身避嫌,卻看到了她仰頭發愣時的一幕,那是自己從不曾在她臉上看到過的憂傷。
  
  素來都是輕柔歡快的她,居然也會流露出如此哀傷決絕的神情。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卻讓自己感覺到了一種超乎她外表的滄桑。如此一駐足,就被起身的她發現了自己。
  
  算是偷窺嗎?司凌眼底閃過一絲狼狽,隨即又恢復了往日的清冷,因為她早已急急上前扶住自己,嘴裡也沒有停頓地嘮叨著自己的不是。司凌垂眼看著這個才及自己胸口的小女人,突然間,他心底又一個角落崩塌了。
  
  …………
  
  「呵呵……小純小雪好厲害是不是?」蘇水瀲抱了抱兩隻小狼崽,親暱地揉揉它們純白如雪的毛髮,讚賞不已。
  
  這段時間,隨著盛夏來臨,林子裡出沒的動物也逐漸多了起來。
  
  許是少了那只吊睛白虎與兩隻大狼的獵捕,小獸繁殖的速度似乎也越來越快,兩隻小狼崽每日出去掃蕩一圈,總能叼回不少野兔、山雞、野鴨,今天居然還拖回了一條足有小碗口粗、四五米長的蟒蛇。
  
  蘇水瀲雖然還有些懼怕這些長相凶悍的野物,但也知道在林子裡,這些就是他們的口糧。
  
  更何況,她眼波流轉,嘴角微揚,朝角落裡練功的司凌看去。
  
  靠坐在洞壁邊逕自打坐的司凌自然聽到了她雀悅的讚賞聲,無力地睜開眼,果然,她正眨著晶亮如黑曜石的眸子,笑盈盈地看著自己。
  
  利落地起身,來到洞口,不發一言地收拾起那條大蟒來。
  
  自從蘇水瀲看到過他無比迅速而不髒衣衫的剝野兔一幕之後,就自發地將這些殺戮活都丟給了他。

008再度出林
  
  」收拾下,過兩日出林。」司凌吃完屬於自己的那份晚餐後,丟出這麼一句,在蘇水瀲耳裡猶如平地起驚雷,她迅速地抬起頭「唰」地看向司凌,雙眸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半晌後,艱難地嚥下嘴裡的飯,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你……你不是啞巴?」
  
  司凌劍眉一挑,「誰說我是啞巴了?」若非他的聲音與他的眼神一般清冷無波,蘇水瀲幾乎以為他有在笑話自己。
  
  哦--,蘇水瀲哀歎一聲,雙肩下垂,雙手埋住自己的臉,悶著聲音說道:「那你不早說,看我這樣子很好笑嘛!」
  
  司凌在心底輕歎一口氣,剛想伸出手安撫她,卻立在半空停了下來,自己與她是什麼關係?值得自己這麼做。」
  
  他和她,孤男寡女在山洞內相處了一個半月,已是不應該。
  
  他是無所謂,自小無父無母,四處飄零,如今脫離了風瑤閣,更是少了組織上的約束,連唯一的顧忌都消失殆盡了。
  
  可是她不同,看她素日來生活起居上的舉手投足,就可得知她一定出生於大戶人家,雖然現在不知何故會流落山林,但那也只是暫時的。一旦出了林子,他與她就會分道揚鑣。以自己的過往,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與她再有任何交集吧。
  
  司凌垂下手,斂下眼瞼,起身往洞外走去。
  
  蘇水瀲只是覺得自己好丟臉,竟然將他誤認為啞巴,而且一認就是一個半月,這下可好,他對自己不生氣動怒已經很不錯了吧,換作自己,就因為沒有說話就被別人當作啞巴,肯定會生氣。
  
  蘇水瀲這樣想著,也就放下掩面的雙手,正想抬頭道歉,卻發現身邊哪裡還有他的影子啊,只有腳邊兩隻小狼崽兀自歡快地吞咬著烤得酥香的蛇肉。
  
  …………
  
  這幾天,蘇水瀲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是了,自從前日那個男人開口說了一句話之後又再度陷入了閉口不語的境界。
  
  難道是自己的態度讓他誤會了?寧可作啞巴也不屑與自己說話?
  
  邊胡思亂想,邊收拾著手裡的大包袱。這次出林應該不會再回來這裡了吧?
  
  其實,如果不是礙於有些生活上的不方便,山林裡的日子也是很不錯的。特別是在那個男人恢復功力,接手了粗重血腥的活計之後,蘇水瀲更加覺得安心又、輕鬆了不少。
  
  只是,總是要出林的。就算不缺野物、野果等吃食,單憑這兩套洗得泛白的衣衫也挨不過不久後的冬季吧。
  
  這樣想著,蘇水瀲收拾的動作明顯加快了許多。
  
  各式肉乾、醃腿,菌菇干、野果,塞了滿滿一包袱。
  
  掃到那只沒空可放的葫蘆,猛地想到鐘乳石上的晶綠液體,三步並作兩步攀上鐘乳石的下台,果然,凹處底部還殘留著上次舀不走的晶綠液體,既然這種液體這麼好用,何不全部帶走呢。雖然殘留下來的這些沒法用湯勺舀出來,但是加上些水,溶在水裡了不就可以舀出來裝入葫蘆帶走了嗎?呵呵,即使裡面只含了一點點,但是真受了什麼傷,喝幾口也總有好處啊。
  
  「你做什麼?」蘇水瀲正想得開心,不料身後一句低沉迫切的問話讓她嚇了一跳,腳底打滑,就這麼朝後仰了下去。
  
  糟糕,蘇水瀲害怕地閉上眼,無奈地等著身體著地時傳來的的疼痛。不至於吧,剛想了受傷可以用到,這麼快就驗證了?
  
  咦?怎麼是軟軟的?還是溫熱的,這是……
  
  「呀!」蘇水瀲迅速一記彈跳,脫離了司凌的懷抱。羞意佈滿兩頰,低著頭朝司凌道謝:「謝謝你。」
  
  司凌握了握空拳,適才接住她倒下來的身子,根本沒有經過大腦。等到她柔軟馨香的身子倒入自己懷裡,才發現這些時日以來,自己過得有多壓抑。
  
  「你在做什麼,不知道危險嗎?」他極力抵住心底那抹難以名狀的失落,低沉著語調恢復往日的淡漠。
  
  「我……」蘇水瀲動了動唇,卻不知道如何解釋。總不能反駁說要不是他出聲干擾自己,也不至於被嚇一跳,更不會踩空腳下而跌落吧。畢竟他也是好意不是。
  
  「對了,你來看……」蘇水瀲想到還沒打包的晶綠液體,拉拉司凌的衣擺,示意他站上鐘乳石的下台。
  
  司凌挑挑眉,腳下卻依言踩了上去。
  
  這是?他眼裡閃過一絲瞭然,隨即伸出小指挑了一絲放入嘴裡,唔,果然是。難道自己幾乎沒有可能救活的傷勢得以好的這般快也是因為這個?
  
  他回頭看看下方正含笑注視著自己的小女人。
  
  這個傻瓜,居然把這麼稀世難求的玉心仙髓拿來給自己療傷之用。她難道不知道連續服用一月玉心仙髓就可以延年益壽、百病皆除、百毒不侵嗎?
  
  「你說,一共兩勺,都給我用了?」司凌聽完蘇水瀲簡單卻又不簡單的闡述,心潮澎湃。千萬思緒化到最後,唯留一句:這個傻瓜!
  
  「嗯。一勺口服,一勺外敷。」蘇水瀲點點頭,更正了他的說法。雖然很奇怪他怎麼會突然對如何傷癒而感興趣了。
  
  「你有嘗過嗎?」司凌依著她的話,在凹處加了一勺半的水,攪拌了會,待晶綠全部溶解於水後,將它舀入了葫蘆。
  
  「有。一開始不知道是什麼,嘗了一點點,發現可以耐飢餓,後來,手上有了傷痕,只要抹上一點點,馬上就止血了。」蘇水瀲淺笑著娓娓道來。
  
  想到剛來時什麼都不懂,連剖只死去多時的白虎也嚇了很久的自己,再看看現在的自己,雖然偶爾還是會有些不舒服,但是已經好多了不是。
  
  而司凌則因她說的那句「手上有了傷痕」而不禁蹙蹙眉,是了,想她一屆弱女子,初入山林時自是百般艱難的吧。能夠像她這樣,不僅沒有自怨自艾,還過得頗為自得其樂。瞄了眼手上的雕著花草手感圓潤的木湯勺,他如是想道。
  
  …………
  
  「這樣就行了。」蘇水瀲打好包袱的結,再將裝滿野果子的籐籃蓋上綢布,抬起頭笑盈盈地看著司凌說道。
  
  司凌接過包袱和籐籃,再將綁著虎皮的籐網攬上,蘇水瀲喚來嬉戲的兩隻小狼崽,二人二狼準備出林了。
  
  「那個……你叫什麼?我叫蘇水瀲。水光瀲灩晴方好的水瀲。」
  
  蘇水瀲靦腆地自我介紹著,兩人相處了近兩月,竟然還沒有交換過名字呢。林子裡也就罷了,橫豎就他們兩個人。但是一出林子,到了人多的地方,說句話卻不知道對方是誰,豈不是很尷尬。
  
  司凌低頭看了眼她低下頭時露出的白皙嫩潔的後頸,忙不迭將目光掃向它處。
  
  水光瀲灩晴方好嗎?果然很貼切,也因此更加讓他確信她的出身必定是名門大家。
  
  「林司曜。」司凌清冷的嗓音逸出一個名字。
  
  司凌,那是屬於風瑤閣的名字,包括其代表的身份和地位。如今,自己脫離風瑤閣,自是將屬於那裡的印記除去。
  
  蘇水瀲聞言點點頭,暗暗慶幸自己沒有唐突地叫他那日隱約聽到的名字。
  
  「林……司曜,你知道出了林子之後最近的集鎮有多遠嗎?」蘇水瀲克服了喚他名時的尷尬,問起盤旋心內許久的問題。看看身上穿的略顯怪異的襦裙,迫不及待想要找個成衣店。
  
  聽她喊著自己編造的名,居然也會有那種難以名狀的悸動。穩穩心神,林司曜回憶了下當初自己進林之前最後夜宿的客棧所在地,好像叫什麼繁洛城。隨即點點頭,「約摸半日。」
  
  「這麼近?」蘇水瀲驚訝地輕呼,隨即撇撇嘴,咕噥了一句:「早知道一開始就出來了,還以為要走上好多天呢。」
  
  蘇水瀲看了眼林司曜手裡大包小包的乾糧物件,忍不住想扶額而歎。
  
  林司曜自是聽到了她的嘀咕,隨即想到自己所說的半日是運用了輕功之後,若是以她的腳程,再加上每逢水源都要習慣性地停下來休整半晌的速度,還真是要走上不少天呢。這樣想著,話也隨之脫口而出:「依你的速度要三天。」
  
  蘇水瀲聞言忽地抬頭,懊惱地追問:「什……什麼?」他的意思是,以他的速度只要半日,自己則要走上三天嗎?
  
  「或者我帶你走。」林司曜不經大腦的話再度脫口而出。
  
  蘇水瀲疑惑地看向他,什麼叫帶自己走?現在不就是他在帶路嗎?
  
  林司曜將包袱繞過脖頸背在後背,將果籃綁在小純背上,虎皮籐網則傅在小雪身上,隨後攔腰抱起蘇水瀲,回頭朝兩隻狼崽說了個「走」字,就一個運氣飛身而起。
  
  蘇水瀲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摟住了他的脖頸。
  
  她的緊張與羞澀在發現他幾個起落之後就已飛出了幾十米開外後,轉為了欣喜與崇拜。天哪,這就是異人志裡所說的輕功吧。
  
  林司曜其實有些擔心她會害怕以致呼喊著要求自己放她下來。畢竟,兩人這樣的姿勢在外人眼裡可是驚世駭俗的,至少不該是夫妻之外的男女可以隨便做的。
  
  夫妻嗎?林司曜心底浮起這個字眼,隨即自嘲地否決了這個可能。她,不是自己這種人可以奢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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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終於出林了
  
  蟬鳴陣陣的盛夏山林,若是有人,就能看到這麼一幕:隨著一陣疾風劃過,兩隻狼崽各自背著一個蓋過它們身體的包袱和物價,在風中飛速奔跑,在他們前面,是一個肆意穿梭在叢林裡的黑衣男子,他的懷裡還攬著一個衣著奇特、長辮輕揚的女子。
  
  「你,要不要停下來歇歇?」蘇水瀲仰頭,看著額上略有薄汗沁出的林司曜,輕聲問道。
  
  林司曜聞言只是看了她一眼,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蘇水瀲咬咬唇,不知道該說什麼。在他眼裡,不懂武功、連走路都比別人慢上幾拍的自己,是否是個累贅呢。
  
  林司曜見狀暗歎了一聲,隨即選了個較為空曠的場地,將她輕輕放在大樹旁的大石上,「我去找水。」他轉身一個起躍,就消失在蘇水瀲眼前。
  
  他,這是在生氣?蘇水瀲揉著略有些酸的胳膊,聽出了林司曜言語裡明顯的僵硬。可是,自己不是怕他辛苦嗎?雖然自己不算重,可好歹也是個……額……15歲左右的女子了吧,這樣抱著自己用輕功疾速奔馳了一個多小時,難道不會累嗎?
  
  蘇水瀲垂垂還略略有些發麻的雙腿,兀自想著。
  
  突然,她想到一個問題,瞬間呆楞當場,兩隻手就這麼懸在了半空中。
  
  天!這具身體究竟是幾歲呀?自己憑著身長以及從銅鏡裡看到的模糊輪廓就自發地將她定之為了15歲,可是……可是為何都近三個月了,怎的沒有來過月信呢?
  
  蘇水瀲驚呼地摀住嘴,這……這具身體該不會是連15歲都沒有吧?她無力地垂下雙肩,將自己的臉埋在雙膝間。
  
  林司曜帶著一張盛了一捧清水的新鮮大葉片回來時,就看到這麼一幕,眉頭暗皺了一下,正欲上前喚她,就見兩隻狼崽喘著粗氣趕到了。
  
  「小純、小雪……」蘇水瀲也聽到了兩隻狼崽的嗚咽聲,知道是它們到了。抬起頭,撇下心頭的沮喪,換上一如往昔的輕柔淺笑,親暱地揉揉它們的毛髮,正想誇讚它們一番,就掃到了幾米開外看著自己的林司曜。
  
  斑駁的樹影下,一個俊挺修長的男子就這麼淡淡地立著,似乎能感受到他週身潮熱的空氣也逐漸趨向清涼。
  
  「你回來啦?」蘇水瀲淺笑地低問。
  
  林司曜點點頭,遞上手裡的清水,一路飛躍而來,竟然沒有一絲晃在葉片邊緣,更別說灑出葉片。
  
  「謝謝。」蘇水瀲接過葉片,抿了一小口,正想問小純小雪渴不渴,卻見兩隻狼崽早就在林司曜寒意四射的目光下打了個激靈,隨即一竄而出,直奔幾里外的溪流去了。
  
  蘇水瀲疑惑地看看林司曜:「它們今天怎麼啦?好像一下子懂事了好多哦。」
  
  林司曜挑挑眉,不置可否。誇兩隻畜生懂事,也就只有這個女人說得出吧。隨後,也靠著大樹幹盤腿而坐,運氣週身以作休息。
  
  蘇水瀲見林司曜逕自閉目養神,也不去打擾他。靜靜地看著周邊的精緻,聽著林中聒燥不減的蟬鳴和間或著黃鸝、雲雀之類的小鳥兒清脆悅耳的美妙歌聲,靠著樹幹竟然也慢慢進入了夢鄉。
  
  夢中,她彷彿回到了蘇家大宅,坐在自己精巧美麗的小院裡手捧閒書曬著太陽,偶爾與身邊兩個大丫鬟笑說幾句。
  
  突然,景致變化。她來到了老太爺的廂房,小心地捧著那副耗神許久的大型蘇繡--《清明上河圖》,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老太爺和大哥,卻等來了二娘和水灩。她們不由分說上前奪走了這幅自己平素都不捨得用力碰觸的蘇繡,還狠狠推了自己一把。
  
  恍惚間,她似是聽到了二娘冰澈心骨的話:蘇水瀲,蘇繡之家不是你能一手遮天的。我沒有!蘇水瀲很想喊出口,可是,身子卻力不從心,慢慢的,眼前看到的、耳邊聽到的一切,越來越模糊,直至……
  
  蘇水瀲蹙著秀眉,感到有些冷,下意識地環緊身邊溫熱的物體,往裡靠了靠。
  
  林司曜無奈地看了眼懷裡的小女人,緊了緊手上的力道,足下飛掠的速度依舊不減。
  
  兩隻狼崽也背著分派給各自的果籃物件,興奮地跟在男子身後,在林中急速飛奔。經過調息,它們這次可是拼了命地緊跟追趕,不肯落下男子太遠,否則,保不準主人就被他給帶走了呢。
  
  蘇水瀲從夢境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被林司曜抱在懷裡疾馳在林中。
  
  「呀!」她羞地幾欲埋頭,卻發現這樣子只會更加促進兩人之間的距離。
  
  看到自己雙手自然地環著他的脖頸,不好意思地偷瞥了眼林司曜,見他似乎並沒有察覺自己的尷尬,稍稍放心了些,隨即悄悄鬆了鬆雙手,讓自己不是那麼緊窩他的胸膛。
  
  看著四處的精緻,明顯已是自己不曾到過的陌生區域,仰頭看看樹稍頂上的烈日,早已傾斜西下了。看來,自己這一覺睡得還真久呢。
  
  不好意思地低垂眼瞼,盡量不讓紅暈染至耳根。
  
  林司曜這時才垂眼看了看縮在自己懷裡低眉羞澀的蘇水瀲,心底湧起一股自己也不知道的微妙情愫,只是莫名覺得這樣子自己的心就很充實。
  
  「休息會兒,再半個時辰就出林子了。我去取水。」難得的好心情使林司曜破了一次最多一句話的先例。在蘇水瀲訝然的眼光中略有些狼狽地轉身去找水源。
  
  蘇水瀲確實很吃驚,不過,這樣的林司曜平易近人多了不是。
  
  看著兩隻「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奔至自己身邊的狼崽,輕柔地拍了拍它們的頭,將縛在它們背上的果籃籐網解下來,拋了兩個水分很多的野果子給它們當零嘴。
  
  沒一會兒,林司曜就照舊帶著一大片鮮葉裹著的清水回來了,兩隻狼崽看到他掃來的目光,習慣性地後退了兩步,隨即一個箭步循著他適才回來的足跡去尋找水源解渴了。
  
  蘇水瀲愣愣地看了林司曜一眼,不解地問:「他們真的很聰明唉,你一個眼神他們就知道該做什麼了。以前都沒發現呢。」
  
  林司曜無奈地盤腿而坐,選擇沒聽到。她的話,怎麼聽怎麼像是自己會馴獸似的。
  
  「對了,出了林子你有什麼打算?」蘇水瀲小口小口地喝完鮮葉裡的水,抿抿唇,想到後續的實際問題,忍不住出聲詢問。
  
  林司曜身形微震,臉上卻依然是亙古不變的冰山一角。她這是在趕自己走?也是,出了林子,她該是要回家的。自己孑然一身,何去何從,有什麼區別。
  
  「我都不知道外面的物價是怎麼樣的。你說,買套小些的宅子得多少銀子?」蘇水瀲支著下巴,輕聲地加了一句。似是在問身邊的林司曜,卻更像是在自言自語。想到荷包裡那五綻銀元寶,不知道夠不夠自己基本的生存所需。
  
  林司曜聞言睜開素來寒意不化的雙眸,只是此時的眼裡多了一絲不解。
  
  「不回家?」他淡淡地開口。看她舉手投足儘是連坐姿都如此優雅的閨秀風範,怎麼可能與自己一樣是個無家可歸的孤兒。
  
  「家?我的家,估計是回不去了。」蘇水瀲聞之黯然地低下頭。雙手拽著膝蓋上的褲腿綢面,眼裡有著不知所措的茫然。
  
  林司曜轉頭看向她,回不去了?這是什麼意思?不過素來習慣只執行任務而從不探聽任務的他並沒有進一步追問她的話。摩娑了下手指,沉吟了會說道:「城裡的宅子五十兩起步,偏郊的農家院落連名下的田產估計十五兩左右。」
  
  蘇水瀲訝異地看向他,他,這是在說給自己聽?
  
  五十兩……十五兩……
  
  盤算了下荷包裡的銀子,想必是與城裡的宅子無緣了。好吧,那就去偏郊的村落看看有沒有合適自己住的院落吧。有田有房,呵,自己竟然成了這裡的一名農婦。蘇水瀲失笑地想著。
  
  林司曜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兒,隨即調轉頭,看了看即將落山的夕陽,起身說了句:「走吧。」
  
  「可是,小純小雪……」還沒回來呢。蘇水瀲嚥下後面半句話,因為她已經看到兩隻小傢伙從樹叢後背竄了出來。乖巧地等著林司曜將果籃與籐網綁上它們的背。
  
  這是什麼情況,又這麼懂人性的狼嗎?蘇水瀲抬眼看看面無表情的林司曜,再低頭看看兩隻搖頭擺尾的狼崽,有些無語。
  
  她哪裡知道,林司曜施出的內力,早就將兩隻狼崽嚇得不敢不服從他的命令。沒辦法,它們現在還小,打不過他,只能聽命於他。當然啦,等到足夠強壯了,那就得看看誰厲害了。
  
  估摸一個小時左右吧,蘇水瀲看到了林子盡頭開闊的視野。欣喜地摟緊了林司曜的脖頸而不自知。天知道,她在林子裡待了足足三個月,除了樹叢就是樹叢,除了小溪就是小溪,就差沒視覺疲勞了。
  
  如今,終於看到了不一樣的精緻,雖然舉目望去,是一望無際的田野,其間夾雜著的星星點點,想必就是池塘了。再遠處,哇,村落,炊煙裊裊的村落唉!蘇水瀲雀悅無比。終於出林了。

010繁洛城
  
  趁著夜幕還沒有完全降臨,林司曜攬著蘇水瀲疾速地奔馳在田間小路上。幸而下田的農戶們早就收了工具回家了,否則看到此情此景,還不嚇得丟了魂。這哪裡像是人在跑啊,明明就是飄移的鬼魅。後面還跟著兩隻通體雪白的怪物。
  
  這還真的難為兩個當事人了,身著樣式奇特的黑衣,攬著同樣奇特服飾的蘇水瀲,不是林司曜的錯,背上綁縛的滿滿當當遠遠看去就像是奇形怪狀的渾白鬼魅更不是兩隻狼崽的錯。
  
  好吧,這應該是蘇大小姐的失職。她不該貪圖清爽潔淨而撕了林司曜沾有血污的外衫前襟後擺,也不該嫌棄數日不換洗裡衣而裁了中衣外袍,更不該捨不得酸甜的野果、柔暖的虎皮、費了好大的勁才編織成的籐網,從而只好壓迫兩個剛剛長開尚未成年的狼崽的背。
  
  「要不,這裡我自己走吧。」蘇水瀲抬眼看到林司曜臉上沁出的汗漬,覺得有些羞愧。大酷暑的,竟然讓他抱著自己跑了整整一天。
  
  林司曜垂眼看了看她,讓她自己走,無異於散步,能否趕上客棧打烊也難說。可是,繼續帶著她趕路,也不現實。離最近的村落越來越近,萬一被村民看到她被自己這麼摟著抱著,總是有損她今後的名譽。
  
  兩難地蹙蹙眉,卻聽得幾里外似是有車馬過來的聲音,立即收住疾馳的身子,攬著她原地旋了幾轉之後,放下了她。
  
  蘇水瀲被他幾個旋轉有些暈頭轉向,一個踉蹌幾乎要跌倒,被林司曜一個用力,攬在了他懷裡:「小心些。」他低沉的嗓音響起在她頭頂。
  
  蘇水瀲聞之又羞又怒,讓你放我下來,也用不著如此快速地止了步吧。不知道這樣子很暈的嘛。還說什麼「小心些」,好似我自己的緣故是的。我人都被你抱著摟著了,怎麼小心嘛!
  
  然而素來溫婉和順的性子讓她敢怒不敢言,畢竟他沒有做錯什麼,是自己太沒用了。轉了兩圈就暈得東倒西歪辯不出方向了。
  
  林司曜這次倒是沒有注意她羞怒交加的神色,一心聽著越來越近的車馬□轤聲,欲想攔住它帶自己二人二狼順利進城。
  
  「吁--」馬車伕藉著暮色看到有人攔車,心下瞭然,必定是想搭自己的車進城。這樣的事例太多了。每天不知道有幾起。何況現在夜色也逐漸重起來,再不趕進城,即使近幾年的和平安樂,讓守城的兵士門偷著懶,漸漸不再趕著半夜起來關門落鎖,但是城內不超過五家的客棧可是會客滿的。一看這兩個身著奇服,打扮怪異的年輕男女,就確定肯定不是本地人。
  
  這樣想著,車伕心裡也有了考量。壯著膽子朝蘇水瀲兩人吆喝道:「兩位是不是想搭車啊?成,三十個銅子,老漢我今天就幫你們了。」
  
  林司曜冰眸一閃,正欲上前踢了他奪了他的車,卻被欣喜的蘇水瀲一句話就停頓了身形:「有,三十個銅子是吧?有的有的。我們上去吧,小純小雪快點哦。」
  
  車伕一聽呆楞當場,什麼?還不止兩個人?隨即眼前閃過兩道白光,定睛一看,兩隻通體雪白、背上不知道馱著什麼玩意兒的狗,已赫然落坐在車廂裡。
  
  蘇水瀲拉著林司曜也笑盈盈地登上了馬車車廂,隨即解下依然掛在林司曜背後的包袱,從荷包裡挑出一粒最小的碎銀子,遞給車伕:「大叔,這個夠了吧?」
  
  車伕接過一看,竟然是顆銀裸子,抵得上百枚銅子了,立即喜笑顏開地說道:「夠夠夠,足夠了。諸位坐穩咯,老漢我要出發了。」
  
  林司曜週身散發的寒意更重。倒不是對蘇水瀲給車伕碎銀的舉動,而是為自己出於天性的殺意。
  
  低垂眼瞼,看著自己沾滿血腥難以用下半輩子淨洗的雙手,自己與她,那是雲與泥的區別。這樣想著,林司曜的週身再度溢滿凍澈入骨的寒意。嚇得兩隻狼崽打了幾個冷戰之後乖巧地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再也不敢撲到蘇水瀲懷裡撒嬌打滾。
  
  「你……沒事吧?」蘇水瀲擔心地看著自上車之後就鐵青著臉兀自沉思的林司曜,還以為他跑了一天累過頭了,畢竟這是他傷好之後第一次用力疾馳奔吧,生怕他扯了傷處,沒有多想地伸手覆上他的額頭。
  
  林司曜被她的舉動驚回了神,見她眼裡是滿滿的擔憂,「沒事。」他輕輕拿下她的手,低聲回道,指尖觸碰到的柔嫩令他下意識地斂起了週身四散的殺意與寒氣。怕嚇了她。
  
  兩隻狼崽此時若是懂得讀心術,必定大聲反駁:老大,你嚇倒的是我們啦,主人對你的那什麼殺氣根本免疫好不好。
  
  …………
  
  約摸行了三個小時左右,蘇水瀲感覺到馬車的速度似有放緩。打起車廂的窗簾,好奇地探出頭。
  
  「哇,好美哦。」蘇水瀲發自內心地歎道。比自己繡的「清明上河圖」裡的景致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呢。
  
  林司曜聞言暗暗蹙眉,不過是一個偏遠的小城罷了,哪裡值得她如此真心讚歎,難道她原本的家族所處的地理位置連這樣的小城都比不上嗎?
  
  蘇水瀲則兀自沉浸在繁洛城星星火火的萬家燈火中。
  
  這裡雖然沒有蘇州節日街頭的熱鬧與繁華,但是有一種獨特的氣氛,或者說是渾然天成古樸,是了,這裡本來就比民國二十三年的蘇州城落後。但是這裡的落後並不會讓人覺得無法接受。相反,經過三個月的山林生活,蘇水瀲對如今這般熱鬧的街頭更加傾心。
  
  是怕再度陷入渺無人煙的絕境吧。她暗自失笑。
  
  「客倌,這裡就是繁洛城最熱鬧的街頭了,今天可是七月七,街上可熱鬧了,待會還有放荷燈和仙子夜遊,你們是想在這裡下了逛逛呢還是直接拉你們到下榻的客棧去?」車伕「吁」地一聲拉住了馬韁,回頭撩起掛簾,朝蘇水瀲與林司曜熱情地問道。收了對方這麼多打賞,自是要服務到家了。
  
  蘇水瀲聞言轉頭看向林司曜,她對這裡壓根不熟,自是難以決定。
  
  林司曜自是感受到了她投來的無聲詢問,朝車伕果斷地吩咐:「行來客棧。」
  
  「好咧∼」車伕得了命令,立即揚起馬鞭,「駕!」馬車再度緩緩地行進在繁洛城的主街上。
  
  蘇水瀲正趴在窗口津津有味地欣賞著街頭叫賣的各式各樣的物品,後知後覺地憶起剛才老闆的介紹,轉回頭不解地問一旁閉目養神的林司曜:「什麼叫七月七?還有放荷燈、仙子夜遊是怎樣的?」
  
  林司曜聞言睜開眼,不期然地對上蘇水瀲亮晶晶的雙眸,眼神暗了暗,兩頰升起不明顯的熱意。
  
  「七夕相會。」林司曜斟酌地說出解釋。「你想去?」他看著一臉興趣的蘇水瀲,脫口而出。
  
  「嗯!」蘇水瀲點點頭,隨即眨了眨眼,期盼地看向林司曜,柔聲問道:「可以嗎?」
  
  林司曜不由自主地點點頭,隨後才發現自己似乎已經無力反駁她的祈求了。
  
  「太好了。」蘇水瀲開心地綻放出足以令四周景致頓時失色的絕麗笑顏,隨即無意識地拉拉林司曜的衣袖,「謝謝你。」
  
  林司曜注視著她正拉著自己袖擺搖晃的手,再度走神。
  
  ……
  
  「兩間上房。一柱香內,熱水熱飯,兩套男女衣衫。」行來客棧內,面帶笑顏的小二剛將蘇水瀲一行人迎入大堂,就聽林司曜清冷的嗓音下達了一連串的吩咐。
  
  「好咧∼客倌請上樓,您的吩咐馬上照辦!阿風,帶這兩位客倌上樓,天字上房兩間。」小二興高采烈地接過蘇水瀲遞上的幾粒銀裸子當住店押金,又聽這兩位住店的客人又要熱水、熱食,又要衣服的,面上喜色大增,這麼一來,自己從中又可以賺到好幾個銅子了。
  
  林司曜不再理會,拉過身後的蘇水瀲往樓上走去。
  
  「呀,兩位客倌,這個……敝店有規矩,這個貓貓狗狗的不得進店,要不,小的幫兩位牽到後院養著?」正欲招呼其他來店投宿客人的小二一轉身見到兩隻通體雪白的大狗背著果籃,煞是有趣,但是店裡的規矩不可破,只得喊住正欲上樓的蘇水瀲與林司曜兩人,點頭哈腰地致歉。
  
  蘇水瀲抿抿唇,心裡也知道要讓兩隻狼崽進房間確實有些困難。為難地不知如何是好。
  
  「就按你說的辦。」林司曜丟下一句,就拉著蘇水瀲轉身上樓,臨行前向兩隻狼崽掃去了一眼,兩隻狼崽立即聰明地跟著客棧小二去了後院。嗚嗚嗚,主人啊,我們好可憐哦,好想抱著主人睡覺覺哦,可是這個男人太凶太狠太厲害了,我們打不過他呀。嗚嗚嗚。
  
  「我怎麼聽到小純小雪在叫呢?」蘇水瀲停住腳步,偏著頭傾聽了一會兒,回頭問林司曜:「你有聽到嗎?」
  
  「沒有。」林司曜想也不想地就丟出這句話,「你聽岔了。」隨即,繼續上樓。
  
  這回,再也沒有人打擾他們倆上樓回房間的腳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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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七月七
  
  「呼……」蘇水瀲趴在浴桶木沿,舒服地輕逸出一口氣。
  
  三個月沒有如此痛快地洗過熱水澡了,感覺好幸福哦。
  
  捧了掬溫熱的清水淋過自己柔嫩白皙的雙肩,將近腰的烏髮散開了辮子,浸入清水裡輕輕揉洗。
  
  山林的歲月,溪水雖然不缺,但是畢竟是涼澈的,何況身邊也沒有洗浴用品,洗頭擦身自是簡之又簡。如今重返煙火俗世,蘇水瀲有種恍若隔世的不真實感。似乎從前生在蘇家長在繡閣,是個漫長而真實的夢。如今夢醒了,自己活回了本真--一個不知家在何處的孤女。
  
  蘇水瀲歎了口氣,也罷,既然已經如此,那就盡心努力過吧。相信娘親和大哥也會夢到自己,並且樂於希望自己在另一個時空開心地生活著的吧。
  
  ……
  
  房間門外傳來一陣清脆有力的敲門聲,以及伴隨著一道已然熟悉的清冷嗓音:「吃飯了。」
  
  「哦,哦,馬上就好。」蘇水瀲聞言才回神,發現水都塊涼了,迅速地從浴桶裡起身,伸手撈過搭在椅背上的棉布浴巾,裹住自己的身子,擦拭起滴著水的長髮。
  
  門外的林司曜自是聽到了裡面傳來的「嘩啦」水聲以及浴桶椅凳碰撞的聲音,可以想見她手忙腳亂的從浴桶裡起身的模樣,身子不受控制地一僵,急忙後退了兩步,轉身靠在房間門口過道的欄杆上,欲集中精神注視樓下店堂裡的舉動,然而,心神依然不時地想著房裡那個嬌柔的人兒。
  
  蘇水瀲好不容易穿戴好複雜繁瑣的罩紗羅裙,打開門,就看到林司曜背著她看著樓下。
  
  「我好了。」她柔柔地喚道,眼裡閃著淺淺的笑意,正撞上轉過身來的林司曜,有些短暫的怔忡。
  
  是的,眼前的男子身著一套煙青色衣衫,腰間一圈較衣服顏色深些的同色繫腰束,長髮高高束起,用一個同樣煙青的玉扣挽住了頭頂的髮束。若非他那張千年不變的冰山臉,蘇水瀲幾乎要以為眼前的男子已非此前的林司曜,而是與他容貌相仿、性情迥然、斯文不少的同胞兄弟。
  
  林司曜見狀劍眉一挑,隨之眉頭一蹙,越過她,拉著她進了房間,隨手撈起一塊乾燥的棉布巾,不發一言地幫她擦拭起依然濕漉漉地黏垂在後背的長髮。
  
  蘇水瀲臉上一燙,自己還不是怕他等急了嘛,才將奮力擦得差不多的長髮披在背上就出去了。誰知道,沒一會兒,發尖又開始滴起了水珠,反而勞煩他給自己擦頭髮……
  
  蘇水瀲咬了咬唇,低低說了句:「還是我自己來吧。」
  
  「別動。」林司曜一手輕輕按住她的肩,示意她坐好,另一手運起了內力,盡快地烘乾了她滴水的烏絲。也順帶將她有些黏濕的後背衣衫散去了潮氣。
  
  「謝謝……」蘇水瀲低喃出一句。她當然感受到了後背逐漸溫熱繼而衣衫全數乾燥,回頭眨眨眼,一記「好神奇哦」的眼神令林司曜的心情莫名地好了不少。
  
  隨即他擱下手裡的擦巾,走出房間,喚小二找了個正在隔壁收拾房間的粗使丫鬟,來給蘇水瀲梳了個少女鍾愛的飛仙髻。
  
  丫鬟靈巧地手三兩下就幫蘇水瀲挽好了頭髮,高高挑起的飛雲髻,肩後披散著餘下的長髮,並留了兩縷髮絲繞過兩耳飄逸地垂在了胸前,風一動,猶如九天仙女垂窕的柔髮。煞是好看。
  
  「小姐真好看!」丫鬟發自內心地讚歎。
  
  眼前的蘇水瀲一身荷綠色的罩紗羅裙襯得她愈加白皙柔嫩,烏黑亮麗的長髮挽成少女飛仙髻,即使上面沒有佩戴什麼步搖、簪釵,也令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蘇水瀲淺淺一笑,這具身體究竟有多好看,她並不是很清楚,雖然身邊有枚銅鏡,也只能模糊地看出個大致輪廓,只知道不醜就是了。
  
  林司曜聞之輕掃了蘇水瀲一眼,確實,很美!不是傾國傾城的外貌,而是優雅婉約的氣質。更顯得不施脂粉、不飾珠玉的她更加溫婉動人。
  
  僵硬地轉身,低低喚了句:「過來吃飯吧,不是還想去看放荷燈嗎?」
  
  蘇水瀲一聽雙眸晶亮,謝過給她挽髮的丫鬟,強忍住想賞她一粒碎銀子的念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跟著林司曜去他房裡用餐了。實在是用錢的地方太多了。挽髮的人情就先記著吧。
  
  ……
  
  七月七的繁洛城通宵達旦地喜慶。
  
  算算時間,應該已有晚上十時了吧,街頭依然熱鬧非凡。
  
  蘇水瀲跟在林司曜身後,腳邊則跟著兩隻吃飽喝足了愜意散步的狼崽。
  
  話說回來,小二對它們還是非常不錯的。不僅餵了它們一大盆飯,還丟了不少骨頭給它們啃咬。雖說骨頭上附著的肉不多,估計是客人啃剩下的,但是味道著實不錯,醬香醬香的,比它們在山林裡啃的光是鹹味的烤肉味道好多了。唔,下回讓主人也做這樣的醬排骨給我們吃吧。
  
  兩隻狼崽邊悠哉地溜躂,邊想著美味,嘴角垂涎的憨樣讓過路的行人忍俊不禁。
  
  林司曜帶著蘇水瀲來到放荷燈的地方--一個風平浪靜的碧水湖畔,位於繁洛城主街東首,與護城河相銜接。
  
  「哇!好美!」剛走到湖邊的蘇水瀲見了眼前的精緻,禁不住讚歎。
  
  湖面上已經漂滿了大大小小忽明忽暗的荷花燈,遠遠看去,就像是夜空不小心跌落在了湖裡,而星光依然在閃爍。
  
  「小姐,公子,要買荷燈嗎?只要十個銅子一盞。」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手裡拎著一串各式各異的荷燈,有最傳統的蓮花燈,有小巧可愛的玉兔燈,有擬人化的喜鵲燈……看得蘇水瀲一陣歡喜。仰頭對林司曜靦腆一笑:「我們也去放個荷燈好不好?」
  
  林司曜聞之身形一動。她,可是明白相攜放荷燈的寓意?
  
  民間的七月七,可是戀人們的專屬節日。據說單身的男女在這一日放了荷燈,來年就一定能心遂所願覓得意中人。而相攜放荷燈的男女則能夠如願以償得以白頭偕老。
  
  然而對上蘇水瀲那雙純淨無雜的眸子裡閃爍著的灼人渴望,令林司曜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許是她並不清楚這個傳說吧。否則,怎麼可能會邀請自己與她一道去放荷燈呢!
  
  蘇水瀲買了那只可愛的玉兔燈,小心地提著,走在湖邊的青磚道上,抬頭淺笑著問身側的林司曜:「以前你有放過嗎?」
  
  林司曜僵了僵身子,沒有作答。心裡則掠過一絲失望。她是真的不懂這個寓意吧。也好,斷了自己的宵想。
  
  「我們去那裡放吧。」蘇水瀲瞄到不遠處有個相對空閒的位置,開心地對林司曜指了指,隨即,回頭喚了聲」小純小雪,我們去那邊。」同時腳下的也步子也加快了不少。
  
  ……
  
  看著漸漸遠去的玉兔燈,蘇水瀲閉上雙眼,雙手交握胸前,學著以前在蘇宅附近的教堂看到過的洋人做彌撒的樣子,無聲地許了個願。
  
  林司曜定定地看著她,與湖水相映成趣的荷綠色衣衫,嫻靜溫婉的氣質,優雅迷人的動作,在絢麗四射的煙花下,愈加耀眼,甚至讓人無法不矚目。安靜地立在她身後,為她擋去了一些宵小之輩的猥瑣目光。
  
  隨後,林司曜帶著她來到仙子夜遊的街頭。
  
  蘇水瀲好奇地掂著腳尖,透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想要一睹周邊人人稱讚的仙子夜遊。直至夜遊的仙子們緩緩路過蘇水瀲跟前時,她才恍然大悟,原來,所謂的仙子夜遊其實就是她所知道的遊行的高蹺隊伍。只不過這裡踩著高蹺遊行的是七個仙女裝扮的女子。
  
  一個個衣著鮮艷、打扮美艷的年輕女子,在高蹺上風姿綽約地各顯著神通。有吹笛子的,有舞綵帶的,有撒花瓣的……總之,七個仙子衣帶飄飄、及盡妖嬈。
  
  耳邊傳來男男女女的七嘴八舌,蘇水瀲才得知,這些女子其實都是繁洛城每年一次的斗詩會上選出來的當屆才女,能夠有幸選入夜遊仙子名單的女子不光是詩詞歌賦出挑,外貌也要求一等一。漸漸的,每年的七月七,演變成了繁洛城名門閨秀們互相攀比的節日。
  
  當然,為了順應七月七最初的節日特色,這些女子們還有一個額外的厚例,即若是中意了街邊圍觀人群中的某個男子,即可以當場拋下花束,擇日再攜同出遊賞花賞景。這樣的機會可是非常稀罕的,說不定,某男子就此好運地攀上了高枝,與才貌雙全的女子共銜連理了呢。
  
  蘇水瀲一開始還聽得津津有味,直到後來,越來越多的男子朝著路過的仙子們大肆嘶吼,身旁更有不少言辭露骨、笑容萎縮的男子欲要擠過自己以致更加近距離地向仙子們賣好。令她羞煞了臉頰。
  
  正想著後退幾步避讓他人,卻不知被誰踩中了腳,一個踉蹌,幾欲絆倒在地時,被身後的林司曜眼明手快地扶住了。
  
  「小心。」林司曜眉頭一蹙,將她撈到了自己懷裡,護著她欲往外圍走去。兩隻狼崽則早就嫌棄地溜到了外面呼吸著新鮮空氣。
012一起定居吧!
  
  「哇!拋花了拋花了!」瞬間,人群裡一陣激動。
  
  蘇水瀲忍不住好奇,頓住腳步轉回頭,確實,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名仙子手裡拿著一束鮮花,正羞澀地看著自己這個方向。
  
  咦?蘇水瀲疑惑地左顧右盼,不知道誰會這麼好運呢。竟然有幸得到夜遊仙子的親睞。呵呵,她輕揚唇角,等著欣賞仙子扔花束。
  
  不料,身後護著她的林司曜摟緊她的腰,順勢一揮,將周圍擠擠攘攘的人群硬生生地隔開了一個缺口,擁著蘇水瀲幾下縱躍,就飄出了幾丈遠。
  
  「呀!」蘇水瀲下意識地雙手環過他的腰,不明所以地抬頭看向他。正欲發問,卻聽得身後傳來幾聲焦急的呼喊:「公子!公子!」蘇水瀲回頭一看,正是那名捧著花束待要拋的仙子。啊,她恍然大悟,原來她中意的竟然是……身邊的他!
  
  蘇水瀲偷偷掃了眼寒意陡增的林司曜,怪了,人家那是巴巴地湊上前,他倒好,竟然遠遠地向後逃,甚至還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強烈的生人勿近的氣息,似是冒犯了他的領地一般。
  
  待林司曜放下她時,已經在一個與夜遊的仙子們隔上了好幾條街之外的清閒坊肆了,安靜的連逐漸遠去的連鑼鼓聲也能似有若無的聽到。
  
  「這是哪裡?」蘇水瀲看著周圍幾個零星的小攤,不解地問道。
  
  「坊肆。」林司曜一語簡答。
  
  「做什麼的?」蘇水瀲早就習慣了他惜字如金的答話方式,也不介意,逕自問道。
  
  林司曜沒有回答,而是拉過她,走向一個門庭冷落的攤販前,從諸多的玉器中挑了幾件樣式新穎別緻的簪子、耳墜、腰墜、手環,塞到蘇水瀲手裡,同時從懷裡摸出一枚碧玉阪指,拋給了正昏昏欲睡的店主。
  
  「送我的?」蘇水瀲拿著這幾枚首飾含笑問道。
  
  林司曜避開她笑意盈盈的目光,臉上升起幾絲不仔細看就不易察覺的紅暈。
  
  「其實,我有首飾啦。你無需拿自己的玉阪指換這些。」蘇水瀲低首輕聲解釋道。只是因為包袱裡那幾件首飾實在太過晃眼,所以她並不想拿出來佩戴罷了。
  
  林司曜沒有開口,轉身越過她,丟下一句:「回去了」,就率先往宿夜的「行來客棧」方向走去。
  
  蘇水瀲無力地抿抿嘴,他,這是什麼意思嘛。難道不知道首飾是不可以隨便拿來贈送的嗎?特別是對像還是待字閨中的女子。頓頓腳,跟上他的步伐,兩人一前一後地在月入中天的晚上,遊走在人群逐漸散去的街頭。
  
  回到客棧門口時,蘇水瀲才想起那兩隻頑皮的狼崽,「遭了,小純小雪跟丟了。」她急急返身,欲要往回找。
  
  「它們已經回來了。」林司曜拉住她的手臂,指指她身後。蘇水瀲回頭一看,果然,客棧大門的角落,兩隻狼崽早就擁在一起呼呼大睡了。
  
  ……
  
  次日早晨,蘇水瀲似是被一個柔軟溫暖的不明物體吵醒的。睜眼一看,兩隻狼崽正一左一右地趴在自己身上,眨巴著黑亮的眼睛祈盼地盯著自己。
  
  「小純小雪……」蘇水瀲親暱地揉揉兩隻狼崽的毛髮,輕笑著喚道。
  
  「對了,你們不是不能進房間的嗎?怎麼進來的?」蘇水瀲想到這個問題,疑惑地問。兩隻狼崽似是聽懂了她的問話,咬著她的衣擺,硬是將她拉下床,來到大開著的窗戶跟前。
  
  「你們,是從這裡跳進來的?」蘇水瀲輕蹙著眉,指了指窗外,邊問邊從窗口探出了頭,窗外並沒有可以借力的大樹之類的呀。難不成,它們是從地面直接躍上來的?
  
  蘇水瀲想著這個不可能的可能,輕歎了口氣。這兩隻狼崽今後不知會長成何樣,若是真像它們父母那般威猛強大,自己怎麼瞞得過周邊諸多的眼睛?若是被旁人知曉它們其實並非狗而是狼,結局肯定不堪設想。至少在如此繁盛多人的城裡,它們是無法立足的。
  
  …………
  
  在客棧的大堂享用了一頓簡單卻營養的早餐--小米粥配蔥卷之後,蘇水瀲和林司曜帶著兩隻狼崽再度漫步在清新閒散的街頭,漸漸的,兩人兩狼再一次來到湖邊。
  
  看著碧綠幽靜的湖面,蘇水瀲的心頭再度冒出縈繞心頭一早上的堪稱大膽的念頭,只是,她掃了眼身邊挺俊而立的男子,不知他會否接受。
  
  「你……今後可有什麼打算?」她偏過頭看向他,試圖看出他臉上有無掛著答案。可惜,依然是面無表情的冷若冰霜。
  
  林司曜聞言稍頓了頓身形,隨之低垂著眼瞼,淡淡地回道:「沒有。」
  
  蘇水瀲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唇,隨即轉過頭盯著湖面的漣漪不知道怎麼啟口,雖說他的答案值得自己冒險一試,只是,他會同意麼?
  
  「怎麼?」林司曜見狀,索性拉她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來,朝兩隻狼崽掃了一眼,兩隻狼崽就只好乖乖地分別蹲在兩人的一左一右,當起了盡職的守護犬。
  
  蘇水瀲斟酌了下肚裡的話裡,抬起頭,認真地看著林司曜,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接下來的話可能會讓你震驚,但都是經過認真思考的,你,想不想聽?」
  
  林司曜劍眉一挑,有些訝然於她的嚴肅。從第一眼見她至今,似乎都是輕柔溫婉的,從不曾在她的臉上有過如此嚴肅的時候。
  
  究竟有什麼事讓她如此難以啟齒?是想與自己分道揚鑣嗎?林司曜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是了,哪個閨閣女子願意與自己這樣的殺神有所牽扯?
  
  「我們……我是說我和你,在一起居住可好?」蘇水瀲迅速地丟出這麼一句幾乎耗盡她全身勇氣的話後,就低下頭看著自己繡花鞋的鞋面,死死不肯再抬頭看他。
  
  林司曜聽完有些許恍神,幾乎不敢置信,她,剛才說得可是真的?!願意與自己一起居住?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低頭看著這個說完就當鴕鳥的小女人,林司曜眼裡閃過一抹不易捕捉的笑意,真是難為她了,讓她一介嫻靜娉婷的女子說出這番驚世駭俗的話來。
  
  「好。」林司曜簡潔地答道。不仔細聽,確實聽不出語調裡的輕快喜意。
  
  「……」蘇水瀲得到想要的答案,驚喜地猛地抬起頭,「你……你答應了?」她羞紅著臉再次確認。
  
  林司曜點點頭。週身的寒意全數斂去,冷浚的臉上也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你,不問我原因麼?」蘇水瀲見他是真的同意了自己的提議,心下鬆了口氣,語氣也輕鬆了不少。
  
  「不需要。」林司曜搖搖頭。能與她相伴而居,這樣的結果就夠了。至於箇中原因,真的不需要。
  
  蘇水瀲淺淺一笑:「謝謝你。」自己一人想在這樣的世界獨自居住,何其艱難。不說買房、買田需要有個男子出面才好交涉,單論有了宅子田產之後長久的獨居,也是極度惹人耳目的吧。
  
  蘇水瀲自是知道自古皆有」寡婦門前是非多」的論調,更何況自己還是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家呢。就算身邊有兩隻狼崽忠心守護,終究不是辦法。再者,等小純小雪再大些,難保不被有心人利用,藉著城裡、村裡不得養狼的借口,驅逐它們,從而對自己施加壓力。所以,若是林司曜沒有其他打算,與他一起居住是最好的辦法不是?
  
  …………
  
  「這裡是我們的全部家當了哦,你看夠我們買一處宅子了吧?」蘇水瀲捧出荷包裡五綻銀元,巴巴地望著林司曜。
  
  林司曜掃了她一眼,無力地暗歎了口氣,她怎麼就不懂得藏私呢?之前的玉心仙髓如是,如今的銀子又是。倘若自己是個有心眼的,說不定就此奪了她的銀子逃之夭夭,她也是一點辦法也沒的。
  
  不過,林司曜似有若無的微彎了彎嘴角,她說了「我們」,「我們的家當」、「我們的宅子」,她已經把自己視為與她享有同一個家的人了。這就夠了,至於有可能因她的不藏私而帶來的安危,統統由他來解決。
  
  「我先去打探一下。」林司曜讓蘇水瀲收好銀子,起身往門口走去。
  
  「銀子不帶去嗎?」蘇水瀲不解地問道。就算只是打探,說不定也需要用到錢吧。
  
  「不用。」林司曜腳下頓了頓,隨即忍不住出口加了一句:「別輕易拿出銀子。」
  
  「這不給你看嘛!不知道有多少的話,怎麼去買宅子嘛。」蘇水瀲聞之撇撇嘴,小聲咕噥了一句。
  
  林司曜自是沒有漏聽她似是抱怨的話,眼裡閃過微不可見的笑意,隨即,足下運起輕功,迅速掠出了客棧,遊走在街頭小巷,目光掠過之處,但凡貼有「宅院出售」的告示,均被一目十行地記在了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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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知道你是殺手
  
  」這麼說,城裡沒有適合我們居住的宅院咯?」蘇水瀲聽了林司曜簡之又簡的匯報後,眉頭輕蹙:沒想到繁洛城裡的房價真不低呢。
  
  也是,這裡雖說地處偏遠,但從林司曜的話裡,可以聽出繁洛城可是銜接了大惠國西部的兩大要塞之地呢。東來西往的商販走卒一多,城裡自是日漸繁盛,在此落戶定居的移民也多了起來,繼而拉動了整個繁洛城的地產房價。
  
  「我記得來的路上,有路過一個小村落是不是?」蘇水瀲憶起馬車上看到的精緻,雖說當時夜幕降臨,看得不是那麼真切,但是,那是一個聚集著數十戶農家的村落是肯定不會錯的。
  
  定居城裡雖然方便生活,可是就算湊足了錢足夠自己買下一個宅院,但是沒有營生不懂生計也肯定維持不了多久。蘇水瀲可不敢保證單憑自己的刺繡就能橫行繁洛城。而林司曜,她可沒有忘記當初那個持劍的黑衣人所說的話,林司曜是個殺手。而她,總不至於希冀一個殺手去靠殺人賺銀兩吧。倒是在依田傍井的村落裡,買個小院子,買塊小田產,就算沒有其他營生,也不至於淪落到挨餓受凍的地步吧。更何況,兩隻狼崽養在村落裡也不怎麼會受人矚目吧。
  
  這樣想著,蘇水瀲更加確定了要去繁洛城附近的村落裡定居的念頭。
  
  林司曜聞之點點頭,「繁花鎮,距這裡十里路。」
  
  「十里?」暫且不去管自己有沒有這個體力,單論自己的腳程,恐怕也得走上大半日吧。
  
  「我會帶著你。」林司曜似是讀懂了蘇水瀲的滿腹糾結,加了一句。讓蘇水瀲愈加哭笑不得。自己又不是殘廢,需要他動不動帶著自己奔來奔去的嗎?
  
  ……
  
  次日,天剛濛濛亮,蘇水瀲兩人就下了樓,問小二包了幾個肉包花卷之類的吃食,準備帶在路上吃。既然考慮好了要買宅子定居,還是趁早去繁花鎮打探下有無合適的想要出售的閒置宅院吧。
  
  兩隻狼崽依然緊隨其後,乖乖地背著尚餘下半籃的果子和籐網虎皮。
  
  說起那籃子野果,給兩隻狼崽餵飯的小二哥,在兩隻狼崽不怒自危的眼神下嚇得不敢擅自取用,碰到蘇水瀲一行人要出門,就腆著臉想討兩個嘗嘗,這個年頭街頭叫賣的果子可是不便宜的。繁洛城距山林又遠,幾乎沒有野果子可以隨便採來吃。故而,難得見到有如此新鮮的野果子,年紀不過十六七的小二哥嘴饞了。
  
  蘇水瀲二話不說就客氣地倒了半籃子給他,順便要他留一部分給那個天天給她梳頭挽髮的靈巧丫鬟。
  
  小二哥對著蘇水瀲的娉婷的背影好一陣出神。嘖嘖,這年頭,漂亮有氣質的女子不少,像她這麼禮貌客氣的倒是不多見。想繁洛城裡哪家漂亮的女子不趁著年輕傲驕一把的。這麼溫柔似水的姑娘若是給自己做了媳婦,他老娘不笑開懷才怪。
  
  不過,小二哥轉念想到陪在蘇水瀲身邊、寸步不離身的冰山似男子,不禁有些嚇抖抖,嘖嘖,真是一朵鮮花插在……額……龍糞上吧。男子長得是比自己英俊挺拔些啦,可是那又怎麼樣,還不照樣沒追到人家姑娘嘛。一看姑娘梳著飛仙髻就知道了。小二哥撇撇嘴。轉身回店裡啃果子去了。
  
  …………
  
  蘇水瀲再度見識到了林司曜那堪稱絕美的輕功步法,不禁有些艷羨。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可能學會,她也好想學他這樣,腳尖略略點地,隨即一拔沖天,轉眼就飄出去好幾丈。但凡枝條、樹葉,都能成為他的借力。
  
  不過,想歸想,蘇水瀲也知道這個可能性幾乎沒有。據聞,這種輕功也好,武功也罷,都是要從小娃娃時打小練起的。倘若過了一定年紀,待骨齡成熟定型,那就練不成了。唔,以後自己若是有了小寶寶,倒是可以培養他成為一介俠士呢。
  
  呀!自己這是在想什麼呀!蘇水瀲暗呼一聲,捧住自己驟然發燙的雙頰,使勁搖了搖頭,壓下剛才那個莫名其妙升起的念頭,真是太瘋狂了!
  
  林司曜疑惑地掃了她一眼,心下知道她必定又在走神了。
  
  在天色尚早豪無人氣的官道上,疾馳了沒一會兒,林司曜就帶著蘇水瀲來到了繁花鎮的入口。將她輕輕放在鎮口那株約摸已有數十年的桃樹下方的大石頭上,沒一會兒,兩隻狼崽也「呼哧」「呼哧」地趕到了。
  
  林司曜挑了挑眉,兩隻狼崽的速度已然提升不少。日後,用來看家護院什麼的,倒是不錯的選擇。
  
  兩隻狼崽除了感覺脊背有些涼意,並不知道林司曜的心思。逕自歡快地跑到蘇水瀲身邊,圍著她搖頭擺尾地討肉包子吃。
  
  「給。」蘇水瀲遞了個肉包給林司曜,隨即,自己挑了個素花卷小口小口地吃起來。
  
  嚥下最後一小口花卷,見林司曜已經三兩下解決了他的早餐,正背手而立在入口附近的田野邊,望著遠方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對這一帶很熟嗎?」蘇水瀲輕輕來到他身側,深深吸了口氣,夏日清晨滿田的稻香,令人不由地心曠神怡。
  
  林司曜聞言微微動了動身形,心底湧起一股苦澀。從數十年前孤身飄零的少年,至兩年前儕身風瑤閣排名第一的金牌殺手,數十年間接在手裡的任務不知有多少,死在自己手裡的冤魂又何其多,不說這銜接東西要塞、居戶繁雜的繁洛城,就是那人煙稀少的漠北、幾難生存的海南,自己又何嘗去的少了。
  
  「不想說就別說,我就隨口問問啦,沒有別的意思。」蘇水瀲不是沒有察覺林司曜僵硬的表情,想到他以前的身份,知道他心裡必定有著難言的苦衷,立即淺笑著收回了自己的問題。
  
  林司曜自然聽出了她話裡的寬容,轉過頭,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光潔明亮的前額思忖了片刻,低低開口:「你知道我以前是做什麼的?」
  
  蘇水瀲愣了愣,雖然不明白他為何這麼問,還是依言點了點頭。當時應該沒有聽岔吧。
  
  這下子換作林司曜愣神了。他一直以為她並不知曉自己從前的身份,畢竟,殺手這個行當,沒人不怕吧。可是,她居然點頭,這意味著什麼?她竟然能接受自己--這個兩手沾滿血腥的地獄使者嗎?
  
  「不怕嗎?」林司曜似是喟歎地問出盤旋心底良久的話,眼神掃向她白皙無汗的小臉。以為會看到她瑟瑟的懼意。
  
  蘇水瀲聞言只是一愣,怕嗎?是哦,聽說殺手該是冷漠無情、殺人不眨眼的。可是,她抬眼看了看身側依然面無表情的冷浚冰臉,卻因微微握拳的雙手姿勢透露出此時的他也有著不安。是了,不管以前的他是怎樣的,至少與自己相處期間,他都不曾讓自己產生過哪怕一絲的駭怕與不安。相反,有他在,她竟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與和靜。也因此,她不自覺地就遺忘了他曾經可能是的身份。
  
  於是,蘇水瀲搖搖頭,「你沒有傷害我不是嗎?」她抬起頭閃著亮晶晶的黑葡萄般的雙眸看著他。斟酌了一番後,蘇水瀲大著膽子持著蘇州特色的軟語向林司曜建議道:「那個,林司曜,若是我們在繁花鎮落了腳,你……你可不能再重操舊業哦。」她可不希望村裡的農戶們用異樣又驚懼的目光看他。她寧可希望他從此就是一個平凡而安樂的農夫。
  
  「好。」林司曜沒有絲毫停頓地點頭應允。原本就沒有重返風瑤閣的打算。也厭倦了曾經一度四處奔走,刀口上舐血的日子。若是,若是她願意,他希望下半輩子就這麼待在她身邊,陪她在這安靜的小鎮過清靜的日子,只是,這會不會只是他的奢求?
  
  「那我們走吧。」蘇水瀲拉了拉他的袖擺,指指東邊絢麗奪目的日出:「想必村裡的人們也都起來了吧?希望我們好運。」
  
  「嗯。」林司曜緊隨她身側,往繁花鎮中心走去。兩隻狼崽也嬉戲夠了,一左一右跟著蘇水瀲,搖頭晃腦地視察起自己今後很有可能跟著主人定居下來的小鎮。
014繁花鎮彪悍的農婦
  
  繁花鎮,名裡有鎮,卻算不上一個鎮,而只是一個方圓不過數百里的小村落。因繁洛城下沒有設鎮,故所有的獨立村落都被人們習慣性地喚做了鎮。至於取名繁花,得追溯到幾十年前,最初落居這裡的農戶,在滿村種上了桃樹,陽春三月,十里花開,遠遠望去,整個村團花緊簇,異常美麗,故由此命名為繁花鎮。
  
  繁花鎮現落戶著二十八個異姓農家,雖說不多,但比起相鄰的青田鎮和洛水鎮裡廖廖十來戶農家,繁花鎮也算得上熱鬧了。
  
  「沒想到,這裡的景致這麼好!」蘇水瀲欣賞著兩米來寬的村道兩側一株挨著一株的蜜桃樹,以及鎮中心的大池塘四周倒掛著的垂柳,忍不住讚歎。
  
  「姑娘不是本地人吧?」一名肩上扛著犁耙正準備下地去的老農路過池塘邊,聽到蘇水瀲的讚歎,微笑著插話。
  
  「是呀,老伯這是下地去嗎?」蘇水瀲也笑著與他打了個招呼。
  
  「是啊,趁早上還涼快些,下地去走走,等太陽一上頭可就太熱咯。」老農笑著朝蘇水瀲和林司曜兩人點了點頭,繼續往村西的田里走去。
  
  「對了,老伯,你可知道這村裡有沒有想要出售的宅子?」蘇水瀲憶起來這裡的目的,淺笑著向老農打聽。以林司曜的打探方式,她可以保證他們兩人兩狼壓根無法在這裡落足。算了,還是自己來吧。
  
  「姑娘想買房?」老農訝然地看看兩人。男的吧,木訥是木訥了些,但是比起繁花鎮裡的小伙子們,那可是俊朗的沒話說。女的更是貌美如花,款款裊裊。且憑這兩人的氣質,也不像是需要落戶窮鄉僻壤的繁花鎮的人哪。
  
  「不瞞老伯,我們確實有這個打算。」蘇水瀲笑盈盈地答道。
  
  「嗯,不好說。」老農思忖了片刻,隨即搖搖頭,雖說確實有聽自家婆娘提過,東頭老花家,似乎要舉家遷往城裡,但現在人家還住著呢,究竟搬不搬就很難說了。再者,花家在繁花鎮,是出了名的斤斤計較,若是自己帶了他們倆前去,搞不好會被花家的老太婆給當場轟出來。
  
  「老伯,我們是誠心想在這裡落戶,若老伯真有聽說哪家想轉讓房子的,能否行個方便,給我們指指方向,我們自己找去問問,可好?」蘇水瀲一聽老農的語氣,似是知道有這麼一戶可能想賣房,急忙商量著打探。
  
  「不是老漢我不肯說,那家子……唉,要不這樣,你們倆先到我家去坐坐,我讓家裡那婆娘去探探那家子的口氣,姑娘覺得如何?」老農見這兩人似是真的很想在繁花鎮落足,當下也起了幫助之心,想著何不讓自家婆娘先去花家探探口風,若是有戲再讓他們自己去談。
  
  「好,當然好,只是要麻煩老伯了。」蘇水瀲一聽,自是同意,歉意地向老漢行了個禮,就拉著林司曜跟在老農身後去了他家。
  
  老農的家在繁花鎮的西北角,一座不大的院子,泥砌的院牆不過一人多高,隨便一掂腳就能瞧見院子裡的景致。三間正房,左右兩邊各有一間耳房,估計是廚房、雜物間之類的。院子一角搭著雞捨、鴨棚,另一角是一株高大的柿子樹。屋後圍著一圈矮矮的籬笆牆,牆裡種著一片碧油油的菜地。長勢看著很喜人。
  
  「老伯,你家打理的真乾淨。」跟著老農進了院子,蘇水瀲瞧著院內雜而不亂、乾淨齊整的擺設,笑著對老農說道。
  
  「哈哈,這話要是讓我婆娘聽到了,肯定很高興。這些都是她伺弄的。」老農憨笑著搔搔頭皮。
  
  「說什麼呢?瘋言瘋語的。不是剛下地去嗎?怎的這麼快就回來了?」隨著一串爽朗的聲音,左廂房的門簾被打起,出來一個五十出頭的農婦,一見自家老頭子身後還跟著一對氣質不俗的年輕男女,女的看起來,似乎還沒自個兒閨女年紀大。
  
  「喲,這是誰家的閨女啊,真真比天仙還漂亮呢!嘖嘖!」農婦拉過蘇水瀲,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一番,眉開眼笑、讚賞不絕。
  
  蘇水瀲被她讚的委實不好意思,兩頰各升起一道紅暈。
  
  「行了,趕緊的,給兩位客人倒杯水出來,沒見人家姑娘都被你說得臉都紅了。」老農嘮叨自己婆娘了幾句,招呼著蘇水瀲兩人往堂屋裡的坑上坐。
  
  「謝謝。」蘇水瀲接過農婦倒來的白開水,道了謝之後抿了一小口,正要抬頭,卻見農婦還盯著自己笑瞇瞇的打量。瞬間,再度紅了耳根。
  
  「嘖嘖,老頭子,你瞧瞧這姑娘長的多好!水靈水靈的!對了,姑娘,你今年有幾歲了?」農婦再度向老農讚了幾句,隨後擠走了老農,自己挨著蘇水瀲坐下,拉過她的手,擱在自己腿上,輕輕拍了拍,心裡有了打算。
  
  「……」蘇水瀲聞言不解地看了看農婦,不明白她怎麼會扯到自己的年紀上去,只是,自己還真不確定這具身體幾歲了呢。13?14?抑或是15?
  
  蘇水瀲暗暗搖了搖頭,算了,就瞎編一個吧。
  
  「15。」往大了說總沒壞處吧。蘇水瀲這樣想著,報了個自己瞎猜的年歲。
  
  「正好哇!哈哈!」農婦一聽,樂得拍拍大腿,回頭朝老農說道:「老頭子,你說咱家二娃子配她合適不?」
  
  蘇水瀲一聽,暗道一聲:完蛋!這農婦看著是個利落能幹的,怎的如此不靠譜啊。竟然想把自己許給她二娃子?哦,老天,自己該不會是入了狼窩了吧?
  
  這樣想著,身子稍稍往另一邊端坐著的林司曜處靠了靠,轉頭看他,正撞上林司曜同時轉來的目光。看著他略有些寒意的眼神,蘇水瀲反而安心地擱下了瞬間懸起的心。是呀,還有他在呢,自己真是多慮了。
  
  而另一廂,老農聽了自家婆娘的提議,被茶嗆得大咳了好幾聲,方才停下來。
  
  「怎麼?你覺得不合適?哪能呀?我瞧著真不錯。白白淨淨的,樣貌也好,以後生的娃子肯定不會丑。最主要的是,年齡也很匹配啊。二娃子18,這姑娘15,三歲的差距,剛剛好啊。哈哈。」農婦見自己老頭子不答話,還道是他嫌棄人家姑娘,兀自細數著蘇水瀲的好。
  
  聽得蘇水瀲一陣尷尬,哭笑不得地正欲開口解釋,老農總算是緩過了氣,適時地喝止了自己婆娘的瞎牽線。再不阻止她的胡鬧,身邊這位公子都快發怒了,週身的寒意已是蓄勢待發。老農雖說沒有文化,但是眼介力還是不差的。
  
  「你別一頭熱地瞎前線。先問問人家姑娘願不願意才是真的。」老農朝自己婆娘使了個眼色,示意她注意注意姑娘身邊還有個護花使者呢。
  
  「喲,也怪我糊塗了,一見著你啊,其他心思都沒了。這位公子是?」農婦這才回過神,發現了自始至終被她當成門柱的林司曜。忙尷尬地乾笑了幾聲。
  
  「大娘,我叫蘇水瀲,他是林司曜。我們今天來,是想問問,繁花鎮可有哪家想要轉讓宅子的?」蘇水瀲一見農婦總算停了叨絮,立即接了話,將話題拉回了正事。
  
  「你們……想在我們鎮落戶?」老農聞言愣了愣,還道他們是來這裡投親的呢。沒想到是想在這裡直接買房落戶了。也好呀,落了戶,自家二娃子的親事落實起來也更方便,而這位公子嘛,對呀,自家閨女過了年也滿16了,該是說親的年紀了。
  
  這樣想著,農婦的心思轉到了林司曜身上。對蘇水瀲的問題則早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林公子是吧?不知林公子家裡可有婚約在身?」農婦斟酌了一番,還是先問清楚這個情況再說。畢竟,看上去年齡似是有二十開外了,說不準家裡已經給他定婚了。
  
  此言一出,蘇水瀲和老農都為之一震,而林司曜則臉色更加難看。
  
  「你這婆娘,今個兒怎麼淨挑這種事說了?你臉子臊也不臊?」老農漲紅著臉,大著嗓子呵斥起自家婆娘來。
  
  「這有啥好臊的。男未婚女未嫁的,給自家娃子閨女挑對象怎麼了?就你這樣子做爹的,娃子一輩子都討不著媳婦!」農婦見自家老頭子當著兩個外人的面臊起自己,也急得乍乍呼呼起來。
  
  蘇水瀲抬頭偷偷掃了眼身邊的男子,見他寒冰似的臉崩得緊緊的,似是已經到了欲要爆發的邊緣,忙伸手拉了拉他的袖擺,見林司曜轉過頭來,對他璨然一笑,同時用嘴型說了句:「走吧。」
  
  蘇水瀲拉著林司曜從炕上起身,向仍舊喋喋不休的農婦和低頭不語老農淺笑著彎腰致謝:「老伯,大娘,你們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不過今天我們真的是為著尋宅而來的,若是兩位真的知曉哪戶人家有這方面的意向,麻煩給我們指個方向可好?」
  
  「咦?」農婦這才聽明白了他們這是真的要買宅子落戶呢,看看眼前溫婷嫻靜、輕揚著笑顏的蘇水瀲,再看看一旁從頭到尾不發一言卻穩穩護在蘇水瀲身側的林司曜,再粗枝大葉、直直腦筋如農婦這般也著實看出了那麼些膩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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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太衝動了
  
  」你們……你說你們倆買房?那個啥,是我想的那個意思不?」農婦說完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真是的,不就是剛才見了天仙般的人兒,一心想著拉給自己的二娃子做媳婦,頭腦一熱,擺了個大烏龍罷了,有啥好臊的。
  
  「……」蘇水瀲不解地看著農婦,啥叫是她想的那意思?她有說什麼意思了?
  
  「哎呀,就是那個啥,我看姑娘還是閨女的髮髻,想必是還沒成親的,可是聽姑娘說要與這位公子一起買房落戶,那個,那個啥,你們這是打算在我們繁花鎮成親嗎?」
  
  …………
  
  「那個……對不起,是我太衝動了。」蘇水瀲低著頭,垮著肩,低低地向林司曜道歉。
  
  如今,勞家靜寂的院子裡,就剩下她與林司曜兩人。
  
  勞家的當家勞有坤趁著日頭還沒上正頭,扛著犁耙依然下地去了。勞家婆娘則帶著任務去繁花鎮最東頭的花家探口風去了。
  
  此前,蘇水瀲面對勞嬸喋喋不休的「成親」理論,不知怎的,就頭腦一熱,點頭稱是了。
  
  自此,勞家兩位長輩的嘴是被她直白的言論成功地封住了,可是,蘇水瀲偷眼瞧了瞧林司曜的臉,面無表情的俊容,似是瞧不出他是否有在生氣的徵兆。
  
  林司曜確實沒有氣惱。相反,他的心底竟然陡然升起一絲竊喜。
  
  是的,竊喜。當他聽到蘇水瀲羞紅著兩頰靦腆卻錚錚地對勞嬸說「是」,「想落了戶成親」時,他內心竟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然而,沒隔多久,她又低著頭對自己說抱歉。
  
  抱歉嗎?林司曜低垂著眼瞼,手裡捏著茶盞擺弄著,令蘇水瀲絲毫辯不出他是什麼情緒。
  
  蘇水瀲輕蹙著眉,暗暗懊惱自己的衝動。就算是被勞嬸繼續拉著嘮叨不斷又怎麼了,就算是兩人沒有婚約就合居要被村民瞧不起怎麼了,自己不顧林司曜的心思,脫口而出「兩人有婚約」的謊言,真真是太衝動、太不經大腦了。
  
  林司曜暗歎了口氣,抬眼對逕自埋頭懊悔自責的蘇水瀲說道:「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高興都來不及。他在心底埋下了後面半句話。
  
  「真的?」蘇水瀲聞言,驚喜地抬頭,微微泛紅的雙眸,寫滿她剛才糾結的心境。
  
  林司曜心底劃過一絲名為心疼的情緒,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好不容易找回自己清冷的語調:「你這樣做沒有錯。」
  
  畢竟,一名梳著飛仙髻的閨閣女子,與一名豪無身家背景的適婚男子,獨居於同一個屋簷下,若說沒有半點瓜葛,誰會相信。還平白地被人說三道四了去,今後要想在這裡安靜地生存何其艱難。倒不如順著這些人的思路,編造個兩人因著成親所以想要在繁花鎮落戶的借口,從此杜絕那些個三姑六婆的八卦口舌。由此看來,她,蘇水瀲,處理的很好。
  
  林司曜想及此,眼裡飛快地閃過一絲笑意,隨即藉著喝茶的姿勢迅速斂了去。
  
  而蘇水瀲則因他說的「不怪她」,也徹底放下了懊惱自責的情緒,學著他悠悠地品起這裡特有的野生山莓茶,同時,眼波輕轉,參觀起勞家的堂屋來。
  
  ……
  
  勞家在繁花鎮還算得上殷實。
  
  一座整頓的異常齊整的院子,一家五口共有的三畝方田。勞家大兒今年已經二十有八了,在村西口開了間鐵匠鋪,平日裡接點附近幾個鎮的鐵器活營生。五年前娶了青田鎮方家的大女兒,卻到如今都還沒有延下子嗣。
  
  勞家兩個老的,雖然嘴上沒好當著大媳婦的面明說,私底下,特別是盼孫心切的勞嬸,則早就慫恿著大兒子辦和離、娶繼妻的打算了。只是,老大是個敦厚的,與媳婦感情也不錯,自是沒有應允。而大兒媳方氏知道兩老的打算後,竟然一賭氣,從勞家搬了出去,住到了鐵匠鋪。勞家大兒竟然也陪著她不回勞家住了。
  
  為此,勞家兩個老的,氣得好幾天沒有出門。好不容易緩過了氣想要出門,卻碰上親家公帶著兩個年輕力壯的漢子上門來討說法了。最後,還是勞家兩個老的率先低的頭。不低頭不行啊,面子值多少錢啊,搞不好連小命都丟了。
  
  只是,從此以後,勞家婆娘,對繁花鎮以及繁花鎮附近的村落裡的姑娘家,那是一點想法都沒有了,二娃子今年都十八了,早就適合說親了,可是卻遲遲沒有應下媒婆的遊說,無非是怕再娶來個方氏,平白惹上一身腥。
  
  所以,今個兒,勞家婆娘一見跟在自家老頭子身後的白嫩溫婉的蘇水瀲,眼睛「唰」的晶亮了起來,一看蘇水瀲就不是繁洛城本地的,而且長得也俊,舉手投足絲毫沒有嬌氣,看著俏生生的臀部,應該也是個會生養的。於是,勞嬸就這樣眼裡心裡滿滿都是蘇水瀲了,也因此搞出了個如此令人啼笑皆非的大烏龍。
  
  …………
  
  直到從花家探聽回來的路上,勞嬸還在惋惜。
  
  還以為自家二娃子總算是可以找到個好的了,沒想到卻是個名花有主的。
  
  想那姑娘身邊的男子,俊是俊了點,可怎麼看怎麼不像是個會下地的。唉,想要在繁花鎮落戶,找這麼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男人做夫婿,壓力可不是一般的大啊。想那個姑娘瞧著是個聰明伶俐的,怎的也這麼犯渾呢?長得好看又不能當飯吃。可憐咱家二娃子,到嘴的美麗天鵝就這麼飛了。看來,改天還是找那楊媒婆去排個隊吧,總不能真的拖到二十歲還沒娶上媳婦吧。那樣的話,丟臉的還不是自家。
  
  勞嬸這樣想著,就跨進了自家院門。
  
  「姑娘,公子,可等急了吧?」勞嬸一路小跑著進了堂屋,喜笑顏開地朝蘇水瀲和林司曜說道:「有戲!有戲!」
  
  不等她自己動手,蘇水瀲早就給她倒了滿滿一杯溫茶,遞到她手裡,笑盈盈地說道:「不急的,勞嬸,先喝口水潤潤喉,緩緩氣再說。」
  
  勞嬸一口飲盡杯盞裡的水,才舒緩了不少。坐在蘇水瀲身旁,仔細說起花家的情況來。
016花家
  
  花家在繁花鎮的歷史足以稱得上長遠,花家最近兩代大媳婦兒在繁花鎮也是數一數二的精明能幹。可以說,只要是花家婆娘和花家媳婦看得上的,那鐵定都是好的。包括花家如今居住著的一畝宅基地以及二畝肥沃的良田。
  
  花家原來的老宅子在繁花鎮的西北角,一個僅有兩間正房一間耳房的小院落。當時,花家老太爺花響銀當家,膝下二個兒子,二個女兒,花響銀的婆娘早在生小兒子花康的時候難產死了。花響銀又是當爹又是當媽的,靠著他嫻熟的木工活,將幾個蘿蔔仔拉扯大,手裡也攢下了不少錢,打算給兩個兒子討媳婦用。
  
  兩個閨女年齡只差2歲,在大閨女15,小閨女13歲那年就早早地出嫁了,同時嫁給了洛水鎮一對雙胞胎兄弟,如今倒也過得殷實美滿。
  
  話說花響銀替自己大兒子訂了門親,是洛水鎮同樣做木工活的劉老三的閨女劉氏。只是這劉氏過門沒多久,就嫌屋子太窄,趁著懷上了身子,藉著由頭對自家漢子吹枕頭風,要求擴院搬出去住。
  
  起初,花響銀還是不樂意的,老二還沒成家呢,分什麼家!說出去徒惹人家笑話,還道是自己一個老漢容不下人家媳婦兒呢。然而,劉氏死活不依,執意要找地擴建去。花響銀素來實誠,也不與婦人一般計較,只好大腿一拍,成,補你們夫妻倆一兩銀子,隨便你們出去置地安家去。
  
  劉氏是個精明的,拿著這一兩銀子,愣是拿下了繁花鎮東頭一處視角最好的一畝閒地做了他們新宅的宅基地,還好說歹說地將花家原來的一畝旱地換了東頭偏南的二畝水田。
  
  繁花鎮裡管戶籍宅地的孫有茂,從此就對花家婆娘留了心眼。凡是她來自己處打探地塊的事體,他就先裝聾作啞地當作不知情,回頭等她走了,再仔細研究,等整明白搞透徹了,這花家婆娘又找上門了,他心中也有數了,絕對不會再像多年前,她第一次問自己買宅基地時那樣被她繞來繞去地繞進了她的圈套。
  
  孫有茂被花家婆娘整得幾乎活脫脫應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典故。
  
  再說劉氏與花家大兒花安自立門戶之後,小日子過得確實逐年紅火起來。肚子也爭氣,隔上兩年生個仔,一連生了仨,直至她小叔花康在繁洛城做學徒時被富家小姐看中入了贅,花響銀氣得病倒且一病不起,沒半年就過世了,披麻帶孝期間有身孕就如大不孝,故而,劉氏索性結了扎,生育路也到此為止劃下了句點。
  
  自孝期一滿,劉氏就賣了花家老宅,說是橫豎花康改姓了陸,這宅子錢自然是沒他的份了。存著給三個兒子討媳婦吧。
  
  好不容易盼到大兒子娶親,誰曉得討了個比自己還精明會算計的,劉氏這下有如啞巴吃黃連了,自苦自得知。大兒媳倒也沒有竄掇著大兒子自立門戶,只是像她娘家的阿姊,心思太活泛,近兩年還跟著她阿姊相中了繁洛城裡的一套宅院,硬是逮著機會勸全家人搬去城裡居住。話是說得很動聽了,說什麼爹娘年紀大了,田里的活遲早幹不動,倒不如搬去城裡,享享清福。
  
  劉氏當然知道她的目的,大兒子在繁洛城租了個小攤賣雜貨。每天早上雞一叫就要出門,直到夜露深重才返家。碰上個雨天雪天惡劣天氣的,還得花上幾十個銅子在客棧住一宿。於是,大兒子和大兒媳早就在私底下盤算著舉家遷往繁洛城去。到時索性再買個小鋪子,從此可以脫離田籍,做個名副其實的城裡人了。
  
  去城裡定居,誰聽著不心動啊。可是得有銀子啊。大兒子倆夫妻手頭的錢不肯輕易放出來,說是存著將來買鋪子用。知道劉氏手上有那筆賣了老宅的錢,如今竟然還竄掇著兩個阿弟整日裡嚷嚷著要去城裡住。
  
  劉氏那個為難啊。她手頭積蓄的銀兩確實不少,可是這是放在繁花鎮比呀,若是拿到繁洛城買宅院,那還是大大不夠的。於是,大兒子傻乎乎地聽從他媳婦的話,提出把這個宅子賣了。
  
  我的娘唉,真真是個敗家的,年紀輕輕的不知道像他爹一樣埋頭幹活,淨想著享受了。劉氏心裡把大兒子媳婦罵了個狗血淋頭,卻還是拗不過兩個小的整日裡嘮叨。說到底,還是因為劉氏手裡有銀子,所以,聽著聽著,慢慢的,她也有了這樣的心思。如今大媳婦托人說好了,兩個月內交得出銀子,那套宅院還是他們的。過了兩個月,那可就對不住了,人家就另尋買家了。
  
  兩個月啊,五十六兩唉!我的娘啊!想她劉氏東挖西省的積蓄了半輩子,才好不容易存起了三十六兩銀子,這還包括賣了花家老宅與二畝旱地的十二兩呢。虧得她還沾沾自喜地自認為是繁花鎮最富的人了。誰知道,一到城裡,一座據說也不過只有一進的小宅院也買不起啊!
  
  這自家現在住的宅子雖然舊是舊了點吧,那好歹也是有著三間正房,兩間廂房,兩間耳房,屋前屋後都很寬敞的正統院落。
  
  劉氏咬咬牙,定了個只高不低的價錢--四十兩。盤算著賣掉了宅子,不僅足夠買下城裡那套房子,還能給兩個小的存起些老婆本。這今後都是城裡的人了,討的媳婦自然也是城裡的閨秀,老婆本只能多不能少。
  
  只是,這繁花鎮上的村民各個都有自己的院子,就算兒子要娶媳婦想擴建買房的,也捨不得花這麼大一筆銀子去買花家的舊宅子吧。而繁花鎮以外的,即使有那麼幾個有錢人想置產業的,也因信息的閉塞,壓根就不曉得這個事體。
  
  所以當勞家婆娘一探這個事,劉氏就聽出了那麼點意思:勞家有人想買自己的宅子。於是,抓緊眼前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愣是將自己這個宅子誇得地上僅有的一座,當然,四十兩銀子是一分也不少的死死咬住。
  
  …………
  
  「這麼說,那花家是真的想賣了?」蘇水瀲一聽勞嬸說完探來是情況,開心地嘴角上揚,總算可以有個屬於自己的家了,一定要成功。
  
  「我聽那花家婆娘的口吻,四十兩是一個銅子也不能少的。」勞嬸歎了口氣,四十兩啊,想自家一年忙到頭,省吃儉用地積蓄,也不過存起了五六兩銀子,那花家婆娘可真狠,那麼舊的宅子,居然死死咬住四十兩不鬆口,簡直和搶錢沒兩樣啊。就算那宅子地理位置再好,離良田再近再方便,也值不了那麼貴吧!
  
  有一瞬間,勞嬸很想和蘇水瀲說,要不咱家的房子對折賣給你得了。可轉念一想,這要是二十兩銀子賣了,自己一家子住哪兒去?還不得找房子住啊。於是,她就自動扼殺了這個不靠譜的苗頭。
  
  「勞嬸,勞煩您帶我們去一趟吧,具體的,等我們看看這個宅子再說。」蘇水瀲心下也覺得這個價錢貴,畢竟繁洛城裡最便宜的也不過五六十兩,不過勝在還有兩畝良田,若是房子真的如勞嬸說的不錯,她確實考慮了想買下來。於是,拉著勞嬸想去花家實地落實一番。
  
  林司曜一言不發地跟著蘇水瀲出了勞家的院子,蹲在院門口正無聊的兩隻狼崽一見主人出來了,連忙跟上,趾高氣昂地邁向自己今後的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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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買宅
  
  從勞家走到繁花鎮東頭的花家,幾乎穿越了大半個繁花鎮,足足走了約摸一刻鐘。
  
  若非在山林時喝過幾滴玉心仙髓,將蘇水瀲嬌弱的身子鍛造地健康了不少,否則,以蘇水瀲原本的體質,早就氣喘吁吁了。
  
  「看著姑娘嬌嬌柔柔的,沒想到比咱家閨女還能走,今後啊,定會是個好生養的。」勞嬸走了一陣,見蘇水瀲依然大氣不喘地緊跟著自己的步伐,沒有絲毫想要歇歇的意思,挑起大拇指讚許地說道。
  
  這話一出,惹得蘇水瀲紅霞滿身不說,連一旁素來沉默沒有表情的林司曜也僵硬了身子。不自然地稍稍撇開頭,狀似輕咳地握拳掩了掩鼻唇。
  
  勞嬸倒是絲毫不在意地逕自說起她那個過了年也要準備議親的閨女,閨名勞喜翠。平時在家裡接點繡活為自己賺點嫁妝,這幾天正逢繁洛城裡熱鬧非凡的七月七,跟著二娃子勞永強去城裡擺攤賣繡品去了。算著時間,今天中午就要趕回來了。也不知道這次大集,女兒賣了多少繡品出去。勞嬸兀自盤算著。
  
  一旁專注聽勞嬸大讚女兒的蘇水瀲則因她提到了「繡活」二字而雙眼一亮。嘴角止不住輕揚。這樣的話,自己的特長就能發揮餘熱了,至少憑著自己出色的繡工,要養活自己應該不成問題。
  
  林司曜疑惑地掃了她一眼,不明白剛才還羞澀地幾欲想要埋頭入地的蘇水瀲,頃刻間就能感受到她愉悅的好心情。是這個農婦說了什麼麼?他蹙蹙眉,仔細憶起適才勞嬸說的全部內容。
  
  …………
  
  「說起咱們這個院子啊,坐北朝南,出向明朗,出門往左不到百米就是咱家自己的水田,往右沒一會兒就是繁花鎮的大祠堂,節日裡可熱鬧了。屋後有自己專用的河埠頭,清洗衣物被單也用不著走很遠的路去那個公用的埠頭,可方便了……」
  
  花家婆娘劉氏一見跟在勞家婆娘身後來看自己宅子的居然是這麼一對丰神俊朗的年輕男女,且看這年紀不過十五六的姑娘舉手投足間儘是大家閨秀的溫婷婉約,想也不是普通人家出來的娃子。
  
  於是,她那張儘是褶皺的臉上堆滿了層層笑意,拉著蘇水瀲竭盡其所能地介紹起自家那敞亮的宅子來。
  
  勞嬸聽著劉氏那張燦若梨花的嘴裡說起花家百般好的宅子,禁不住朝天翻了翻眼皮。
  
  蘇水瀲跟在劉氏身後,繞著花家大院走了一圈,心下歡喜。除了主宅破舊了些,但整體佈局確實挺好。屋前屋後的庭院空間也不小,到時栽幾株自己喜歡的花草瓜果,端把躺椅安在如今足以遮陽蔽日的大樹下,刺繡閱覽,似乎可以回到以前在蘇家閨閣小院時閑靜安逸的歲月。
  
  這樣想著,蘇水瀲打斷了依舊滔滔不絕誇個不停的劉氏,盈盈一笑,柔聲說道:「花嬸,四十兩包括傢俬嗎?」
  
  劉氏聞言愣了愣神,這個倒是沒想過呢。正想開口,卻聽自己大媳婦開口了:「這位姑娘,這傢俬大部分我們是要帶走的,畢竟咱城裡的宅子可是有這裡的兩倍大,需要擺不少傢俬進去的。你也知道如今這傢俬,漲的可厲害了。」花家大媳婦邊說邊拿眼偷掃了一旁的林司曜好幾次,心裡不由地想著:這男人真是夠俊的,自己漢子要是有他八分俊也夠自己樂了哇。
  
  蘇水瀲聞言輕蹙了蹙眉,若是這宅子裡的傢俬物什都留下的話,那麼四十兩就四十兩吧,可是現下聽花家大媳婦這麼一說,心下也知道這四十兩買的必定只是一座空宅無疑了。自己要添齊宅子裡必需的傢俬,剩餘的十兩夠不夠不敢保證,還有接下來沒有接繡活之前的日子,可是要怎麼過呢?!
  
  「哎呀,我這媳婦不會說話,這樣吧,姑娘,花嬸我也不與你見外了,這宅子裡的傢俬就留一部分給姑娘吧。花嬸知道,姑娘初來乍到的,必定是什麼都還沒有準備,放心,放心,我們絕對不會搬光的,必定給姑娘留下幾件必需的物什。花嬸這點信譽還是有的。」劉氏見蘇水瀲眉頭輕蹙,也知道自己大媳婦的話讓她遲疑不決了,生怕到嘴的鴨子飛走了,立即拉拉自己媳婦衣角,示意她甭插嘴,自己則湊到蘇水瀲身邊說起好話來,希冀蘇水瀲馬上掏銀子簽契。
  
  蘇水瀲聽她如此客氣,也不好意思再還價,回頭看看林司曜,輕抬秀步來到他身邊,輕詢他的意見:「你覺得這裡可好?」
  
  林司曜低頭,目光輕柔地掃過她滿懷希冀的小臉,對他而言,住哪裡都無所謂,只要目及所處,能看到她娉婷溫婉的身姿,能聽到她輕柔暖馨的嗓音,這就夠了。
  
  林司曜點點頭,四十兩嗎?這樣的話,她的荷包裡就只剩下一綻十兩的銀子了,至於那些押在客棧裡的零星碎銀,付這幾日的房費想必是夠了。
  
  林司曜心底一陣自嘲,成為高金聘請的殺手多年,自己何曾有過如此捉襟見肘的時刻。只是,如今既是脫離了風瑤閣,也承諾了她必不再重操就業,那麼,自己留在秘密之所的多年積蓄還是別去用的好。只是,除了只懂提劍殺人,見血封喉之外,自己還能會什麼?
  
  …………
  
  「這裡是四十兩,花嬸收好了。」蘇水瀲從荷包裡拿出四綻銀元寶,遞給一旁眉開眼笑的劉氏,也接過劉氏手裡的房契、田契,並在劉氏婆媳倆早就擬好的轉讓契約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兩方各執一份。
  
  「嘖嘖,瞧著姑娘的書法,真真是大家閨秀啊。」劉氏捧著轉讓契約,盯著蘇水瀲秀氣寫意的簽名稱讚不已。再觀左邊一欄自己大兒子歪歪斜斜猶如蚯蚓般的大名,老臉禁不住一陣發燙。看得一旁羨慕她這麼快就有四十兩落袋的勞嬸,適時地找回了自己的臉,不由自主地挺挺胸,說起這認字書寫,自己那兩個兒子可比這花家的兒子厲害多了。
  
  「成!那咱們收拾收拾,盡快就搬。」劉氏小心翼翼地收好轉讓契約和四十兩大銀元,爽快地說道,回頭貼著大兒媳的耳朵,示意她立即下田找正在幹活的老頭子,讓他趕緊進城通知一聲擺著貨攤還沒收的大兒子,最好今個兒就把城裡那套宅子落實了。這樣,明天,自家就可以風風光光地搬去城裡,享受城裡的生活了。
018導火索
  
  「姑娘若是不嫌棄,中午就在我家吃吧,省得大中午的還要往城裡趕。就是小門小院的吃食,怕姑娘不習慣。」出了花家的大門,勞嬸客氣地邀請道。
  
  她還以為花家婆娘會留蘇水瀲兩人用了午飯再走呢,畢竟談成了這麼大一個面額的交易。誰曉得那劉氏連客氣一番都沒有,逕自與那同樣精巴摳算的大媳婦在一旁嘀嘀咕咕的討論起搬家的事,對他們幾人的離開絲毫沒有挽留用飯的意思,心下著實有些替蘇水瀲惱怒。
  
  「不了,勞嬸,我們還是回城裡的客棧用餐吧,那裡的房費還沒結算呢,再說了,下午我們還得去備些洗漱用品之類的。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這粒碎銀也值不了幾個銅子,勞嬸就收下吧。今天可是多虧了你和勞伯的幫忙,否則,我們還不定像個沒頭蒼蠅似的,不知得找到什麼時候去。」蘇水瀲邊說著感謝邊從衣袖密袋裡掏出一粒碎銀裸子,笑著塞給了勞嬸。這是她刻意放在衣袖裡應付瑣碎用的。
  
  一共十一粒大小不一的碎銀,最小的兩粒一粒給了車伕,一粒在七月七那個晚上買了荷燈以及繁洛城的特色小點心。三枚大的,住客棧那天做了押金。餘下的這六粒碎銀裸,也沒多少份量,於是蘇水瀲便沒有收入荷包,而是放在自己衣袖的貼臂密袋裡,以備不時之需。
  
  「不不不,姑娘這是哪裡話,能幫上你們那也是碰巧了,這個我可不能收。這要是收了,我臊不臊的不去理會,回頭我家老頭子都沒好臉色給我看了。」勞嬸面帶羞意地婉拒了蘇水瀲的謝意,這跑了腿就收了對方一粒碎銀裸子,要是傳出去,還不被人取笑自己貪財啊。繁花鎮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這麼多村裡村外的婆娘漢子指著她的背議論紛紛,她可受不了。說到底,勞家婆娘的面皮還是做不到花家婆娘那般厚實,不管別人的嘴,只顧自家的肥。
  
  「既然如此,待我回城給勞嬸帶些必用的物什做謝禮吧。」蘇水瀲見她執意不肯收,或許是不敢收,也就不勉強她,將碎銀收入衣袖,淺笑著說道。
  
  「姑娘真是太客氣了。」勞嬸紅著老臉,吶吶地回了一句。心下還是很高興蘇水瀲這般體貼客氣。想到去城裡買新物什,勞嬸在心底盤算了一遍家裡缺漏的用具,想著若是她能送自己幾隻陶瓷碗碟該多好哇,再不濟,幾塊棉布巾又或是一隻新面盆也是好的。
  
  這樣想著,三人兩狼很快就走到了繁花鎮的進出口處--那個大池塘附近。
  
  「勞嬸回去吧,今天真是勞煩你了。」蘇水瀲拉著勞嬸又叨絮了幾句,就此別過了她,與林司曜和兩隻狼崽出了繁花鎮,往繁洛城趕去。
  
  一路上,自是林司曜攬著她,足下運用輕功,幾個縱躍之後,很快就回到了客棧。
  
  趕上了最後一撥飯菜,隨便吃了點,就回了各自房間稍做歇息。夏日炎炎的午後,逛街也提不起精神,倒不如趁著夕陽西下、涼爽些的傍晚十分,出去轉一圈呢。
  
  …………
  
  「原來,銀子也這麼不經花呢。」蘇水瀲輕輕捏了捏已然空空如也的衣袖,再回頭報以歉意地看了眼手上提著大包小包的物什和用具的林司曜,似是歎息的說道:「本想著再給我們每人買兩件換洗裡衣的,沒想到,這些物什就用掉了六粒銀裸子。」
  
  林司曜聞言,嘴角微微揚起,心裡湧起一股久違的暖意:她說要給自己買裡衣呢。從有記憶開始,除了老閣主,誰還曾關心過自己的生活起居呢,更遑論親自給自己挑衣物了。
  
  「累麼?我來提兩件吧。」蘇水瀲覺得這麼多物什都由林司曜提著,而自己則兩手空空的,覺得很不好意思。
  
  「不用。」林司曜自是沒有應允。不過,也不忍看她被自己直言拒絕後逕自自責不已的表情,又加了句連自己都覺得有些莫名的話:「幫我把袖子挽起來。」
  
  「哦,好。」蘇水瀲見他吩咐自己做事,立即掃去了眼裡因暗暗唾棄自己沒用而浮現的沮喪,上前幫他挽起了因提著重物而極不方便的蓋住手背的外袍大袖,替他鬆鬆地捲到了手肘處,好讓他感覺涼爽些,不至於那麼悶熱。
  
  林司曜一低頭就能聞到發自她身體的馨香,穩了穩身形,極力壓抑住心底亂竄的莫名渴望,待她一挽好袖子,正欲退後幾步,卻聽到一聲極其嬌媚的招呼傳自身後:「公子,你還認得奴家嗎?」
  
  蘇水瀲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位打扮精緻,裝容艷麗的女子主動而熱切地向一臉寒意的林司曜問候,直至聽到她說:「奴家閨名陸婉兒,是北街陸家的。在七月七那晚本欲拋花給公子的,只是沒想到公子有事提前離開了,奴家……奴家今天難得出門,卻如此好運地遇上了公子,不知能否請公子到杏花樓一聚?」
  
  陸婉兒揚著她那副足以勾人魂魄的肉媚嗓音,極力邀請起林司曜。
  
  這個男人,可是她一眼就看中的。那時走在高蹺上,遠遠的,就瞧見了人群中這個一臉漠然卻俊朗非凡的男子,心底激起未曾有過的悸動。隨後,拋花不成,抑鬱了好幾天,即使身邊圍滿了不少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陸婉兒也無法自主、不可遏制地惦念著這個僅有一面之緣的男子。
  
  以為從此無緣再見的陸婉兒,憂鬱了幾天後,今天又重煥容顏地出門散心,沒想到一出門就這麼好運地遇上了他。這就是冥冥中注定的吧?陸婉兒激動地想,恨不得就此撲上林司曜的懷,霸住這個令自己幾欲神魂顛倒的男子。
  
  林司曜週身冷氣驟聚,壓住心底欲揮手震開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瘋婦的念頭,不悅地繞過她,朝蘇水瀲說了聲「回去」,就率先往客棧走去。
  
  蘇水瀲眨眨眼,再度看了眼被林司曜以果斷的行動直接拒絕的陸婉兒,見她由初時的呆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到回神後惡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蘇水瀲回以一記歉意的淺笑後,也不再顧暇她,立即匆匆地掉頭追著林司曜的步伐回了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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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問情
  
  「那個……林……司曜,」蘇水瀲思忖了良久後,喚住了晚飯後送她回房後正欲回自己房間的林司曜。
  
  林司曜聞聲回身,劍眉一挑,等著她的下文。
  
  「那個,今天的事……對不起,此前是我莽撞了。忘了,你也會遇到心儀的女子,是要成婚生子的……我……不該這麼自私地,拉著你,落戶繁花鎮……」蘇水瀲斷斷續續地說著連自己都沒有頭緒的話。
  
  她確定自己對他有好感沒錯,也因著山林裡兩人共同居住了近兩個月,自然而然地產生了想將他留在自己身邊的念頭。雖然她還沒有理清自己這樣的念頭背後究竟出於什麼原因。
  
  不過,在她對著勞嬸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承認自己與他是有婚約的未婚夫妻時,蘇水瀲才恍然明白他在自己心中已經佔據了一定的份量。不知不覺的,她會在視線範圍內,不由自主地追逐他修長俊挺的身形,遇有任何事,也會不由自主地看向他清冷卻莫名令她心安的雙眸。
  
  只是……她卻不知他的意思,不知他答應自己的請求出於什麼目的,她擔心他只是單純地出於報恩,怕自己一介女子獨自生存太過艱難,所以才不忍拒絕地答應了自己的請求。
  
  若是這樣的話,自己的決策真的是太自私了。蘇水瀲垮下雙肩,不知所措地低著臉。不敢看他的表情,怕他因此而大鬆一口氣,隨即與自己揮手作別,去追尋他歡喜的女子。
  
  她胡思亂想地猜測著林司曜的種種決定,就是不敢抬眼看他的臉。
  
  「這是你想要的?」耳邊傳來他特有的清冷音質,只是,比平時更多了幾絲冰意。
  
  蘇水瀲聞言摹地抬頭,什麼?什麼叫這是自己想要的?自己想要的只是他啊。
  
  呀!蘇水瀲猛地摀住了差點驚呼出聲的紅唇,眼底是不可置信的訝然。她……她竟然是想要他的。不是單純的像此前那般有禮有距的相伴,而是……而是超乎朋友之外的慾念。她……這是喜歡上他了,而且潛意識裡還希望兩人能更近一步,譬如落戶後的成親。
  
  蘇水瀲羞得雙頰滾燙,捂唇的雙手也改而支在桌上掩上了兩頰。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林司曜見她半晌沒有出聲,俯身看她,這才發現她驀然焉紅的臉頰,還以為她今天走了一天中暑了,蹙眉地輕觸了觸她的額頭,還好,額頭不燙,可是被她掩住的雙頰似是有些發燙。眼裡閃過一絲擔心,蹲下身子低聲問道。
  
  「沒,沒事啦。」蘇水瀲捂著依然燙意不減的臉,有些羞惱地回道。
  
  林司曜聞言,眉頭不展,想了想,伸出左手拉下她捂著臉頰不肯放的雙手,緊緊握在他寬厚的手心,右手則輕輕抬起她的下巴,讓她氤氳的雙眸看著自己,「告訴我,到底怎麼了?」
  
  「我……我……沒事啦。」蘇水瀲撇過臉,不敢直視他清冷深幽的雙眸。
  
  「與我有關?」林司曜也不強迫,只是握在手心摩娑著的那雙嬌小柔嫩的手依然不肯放鬆。他知道這樣於禮不合,只是就是不想放。就算是她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後會逃避、不接受自己,也總比現在這樣懷揣著希冀卻不敢嘗試的好。
  
  蘇水瀲不知道怎麼回答,總不能讓她一介女子大膽地說自己喜歡他,想與他在一起,不希望他離開自己與別的女子成婚生子吧。
  
  「前面你說的話……」林司曜想了片刻,試探性地斟酌開口:「關於我心儀的女子……」
  
  蘇水瀲聞言,猛地抬頭,卻不想額頭撞上了林司曜堅硬的下巴,「唔!」她疼得幾乎泛出了淚花。
  
  林司曜一愣,隨即伸手幫她揉著有些微於腫的額頭,忍不住歎息,這樣的她,若是今後分別,讓自己怎麼放的下。
  
  「你剛才……」蘇水瀲手足無措地開口,他,真的已經有心儀的女子了嗎?是之前那個陸婉兒?
  
  蘇水瀲抿抿唇,壓下心頭泛起的澀意。是了,男人都喜歡像陸婉兒這般活潑開朗、美艷大方的女子的吧,就像鑫逸哥,他不也是喜歡同樣活潑開朗又漂亮的水灩而非沉默寡言的自己嗎?
  
  「先告訴我,你之前在想什麼?」林司曜拉了一張圓凳,坐在她身側,打算今天將這件事問清楚。就算是出局,他也認了,免得今後對她再有什麼奢想。
  
  「……」蘇水瀲一聽他又提起此前羞煞自己的事,頓時又不知手腳該往哪裡擱。臉上也再度飛滿紅霞。
  
  「水瀲。」林司曜第一次喚出輾轉在心底無數次的名,低低問道:「我可以這樣喚你吧?」
  
  蘇水瀲心頭一震,不由地點點頭,自己的名字從他嘴裡逸出,竟然有著魔力般似的,讓她心頭暈顫。
  
  「我沒有送過誰禮物,更別說首飾。」林司曜專注地看著她的臉,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出這句話--有史以來最長的一句解釋。對她,他願意傾盡自己的耐性,只要她願意聽。
  
  「你……」蘇水瀲不敢置信地回應他深遠的注視,對面這雙素來清冷的眼眸裡,如今似是多了些自己尚看不明確的情緒。只是,他說這些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自己想的那樣?他,其實也是喜歡自己的?
  
  「你……你剛才說……心儀的女子……是……」她不相信自己的猜測,想聽他親口說出來。
  
  「是,你。」林司曜吐出這兩個字眼後,有些狼狽地轉過了頭,怕看到她眼底的嘲笑,怕她陡然轉冷的神情,更怕聽她說出拒絕自己的話。是了,自己一介漂泊無根的殘酷殺手,怎麼可能配得上如此嫻靜美好的她。
  
  這樣想著,林司曜起身,腳步有些許踉蹌,急欲走出她的房間。半晌不語的她,不正是婉拒了自己的意思嗎?
  
  只是,這是什麼?林司曜低頭看到拽著自己衣擺不肯放的小手,抬眼看到蘇水瀲緋紅不減的嬌顏,以及她欲語還羞的雙眸。
  
  「我,我也是。」蘇水瀲鼓起勇氣,終於說出盤旋心底多時的話。
  
  林司曜聞言,身形一震,她,說的可是他想的意思。他默立著不敢輕易移動身形,怕,剛才聽到的她的低喃只是他的幻聽。
  
  「你不信?」蘇水瀲見他半晌沒有聲響,心頭一急,忙加重了手裡的動作,改而拉住了他的手臂。「我,我說的是真的。我……」
  
  「我信。」良久,林司曜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低低的嗓音裡夾雜著些許不易察覺的顫意。
020情動
  
  次日一早,蘇水瀲來到樓下大堂結賬。
  
  「姑娘這是要退房了?」剛收拾乾淨桌椅的小二哥一見蘇水瀲拎著包袱下樓,靦腆著笑問道。
  
  「是的。麻煩小哥了。」蘇水瀲嘴角掛著淺淺的笑,眉眼間儘是嬌俏柔媚的笑意。是的,自昨晚上明瞭了與林司曜之間的情動,她就遏制不住的快樂,那是此前從未有過的幸福。
  
  「哪裡,哪裡。」小二哥搔了搔頭皮,不好意思地接過蘇水瀲遞給她的房號回櫃檯裡結賬去了。心裡則想著要不要鼓起勇氣問問這位姑娘願不願意做自己的媳婦。
  
  「好了?」林司曜帶著兩隻狼崽進了大堂,來到蘇水瀲身邊,接過她手裡的包袱,眼裡含著明顯的柔意。自他昨晚上知道蘇水瀲心裡有他後,就抑制不住發自心底的喜悅,幾乎一晚上沒有入睡。
  
  直至東方發白,起身給蘇水瀲留了張字條,就帶著兩隻狼崽出城練功了,在渺無蹤跡的山野之地,將無盡的喜悅轉化成道道氣流,伴隨著他一記嘯吟,直衝雲霄。
  
  隨後,才神清氣爽地帶著那兩隻被他操練到筋疲力盡的狼崽回來,找她--他未來的妻,這輩子認定的唯一。
  
  「嗯。」蘇水瀲回他一記柔柔的笑。
  
  「那就走吧。」林司曜撈起桌腳那堆昨日採購的行李,綁在了兩隻狼崽背上。兩隻狼崽乖乖地伏在地上,任林司曜綁縛,哀怨的表情似是在說:把我們倆操得這麼累,還要給我們這麼重的任務。嗚嗚嗚!主人,可不可以不要啦!
  
  「姑娘,這是您的找零。」小二哥遠遠地看到蘇水瀲與林司曜之間的柔情互動,心裡的激動涼了個徹底,原來,她身邊這個冷浚的男子,真的是她的未來夫婿吧。小二哥沮喪地垂著頭,來到蘇水瀲這一桌,將結賬後多出的押金找給了她。
  
  「謝謝。那我們走了,再見小哥。」蘇水瀲淺笑著接過三十六個銅子,想了想,將剩餘的半籃子野果傾數送給了小二哥:「小哥,這個留給你。這些日子,多謝你幫我照顧小純小雪。」
  
  「應該的應該的。」小二哥憨笑著連連擺手,他也是真心喜歡這兩隻毛髮勝雪的大狗,沒見過哪家的大狗被訓練的如此乖巧懂事,居然還會幫主人家背負行李之類的物什。
  
  「那就謝過姑娘了。」小二哥搓搓雙手,接過蘇水瀲遞上的果籃,正想提著回櫃檯,卻被林司曜拿了過去。
  
  「噯?」小二哥瞪大了雙眼,一動不敢動地看著林司曜讓他兜著前襟,將籃子裡的野果子全數倒入了他前襟,隨後將那只用籐條編織的可愛果籃綁在了其中一隻狼崽背上。
  
  蘇水瀲看著林司曜這一系列的舉動,直至他將果籃綁上小純的背,才哭笑不得地向小二哥抱以歉意地笑笑。跟著一臉嚴肅的林司曜出了客棧。
  
  蘇水瀲不解地抬眼看看身邊再度恢復寒浚的林司曜,眨眨眼,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這是怎麼了?
  
  林司曜自是知道她在偷瞄自己,心裡也暗惱不已,不該因她對著小二淺笑盈盈而心生不悅,不該為著她親手編的果籃連同野果送了那小二,不該……
  
  「你在生氣嗎?」蘇水瀲拉住他的袖子,問出盤亙心底不散的疑惑。她怕不問清楚,這份好不容易剛開始生根發芽的情種被兩人將任何情緒藏於心底、不善直言的習慣而扼殺殆盡。
  
  林司曜頓住腳步,回身將她攬在自己懷裡,一個飛縱就離開了繁洛城熱鬧的街頭。直奔城外,直到一望無垠的碧綠原野才停下來。
  
  「林……阿曜。」蘇水瀲脫口欲要喊他的全名,隨即想到兩人既然名分已私定,這麼叫似是太見外了,就挑了個自己能接受的名喚他。剛抬頭欲要繼續剛才那個尚無結果的問題,就撞進了他幽不可測的雙眸,那裡,似乎隱約可見他壓抑著的極深極濃的情愫。
  
  「你……」蘇水瀲吶吶地打破了一方寧靜,一開口卻又發現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正想著,卻被林司曜食指一豎,掩住她欲張口的雙唇。
  
  「我氣惱。」他似是解釋,卻更像是自言自語的低訴:「我不想別的男子見你的笑顏,更不想你將親手編織的物什贈於他人。」
  
  「噗嗤!」蘇水瀲忍不住笑出聲,才在林司曜驟然轉冷的眼神裡發現自己如此不合適宜的笑實在是太過分了,隨即報以歉意的一笑,柔聲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笑話你,我是想到……咳……那個……你對我說的最長的一串話,竟然是抱怨我的話。所以才忍不住……」她越說越小聲,直到被他看不清情緒的眼神迫使地低下了頭。
  
  「水瀲……」林司曜低低地歎息,隨即俯身,在她光滑如絲的額上輕柔地一記蜻蜓點水。
  
  蘇水瀲迷濛著雙眼看著他,臉頰兩側升起緋紅一片。看得林司曜再度忍不住予以動情一啄。
  
  「你再這麼看著我,我會想要更多。」林司曜隱隱含笑的眼裡映出她帶著慌亂的羞澀。
  
  「你……你不能這麼親我!」蘇水瀲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羞惱地輕斥。
  
  「不喜歡?」林司曜伸手細細摩娑著她艷若桃花的兩頰,微燙的感觸提醒他,她在害羞。
  
  「也不是啦,可是……可是……」蘇水瀲被他盯得失了方寸,可是了半天依然沒有找到合適的理由。
  
  本不該的不是嗎?她以為男女之情濃到深處,也必定是在婚禮之後,方可享有這些逾距的舉動。是她思想太陳舊了嗎?怪不得,那個時候,水灩經常指著自己的鼻子說自己古董、頑固呢。
  
  「女人,不許隨便發呆。」林司曜扳過她的臉,輕輕彈了彈她秀氣的鼻尖,施以蹙眉警告。隨即一把將她攔腰橫抱,在她回神後的低呼中,一個運氣,腳尖點過離離野草,直往繁花鎮而去。
  
  身後,兩只好不容易趕至的狼崽,吐著長舌喘著粗氣,頗感無奈地看著剛剛被男人再度摟著離去的主人,對望一眼後,也繼續撒開四肢疾馳在郊野曠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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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花宅不賣了
  
  進入繁花鎮時,可以看到一個奇怪的現象:很多村民都在往繁花鎮的東頭趕,嘴裡還嚷嚷著「看戲去了,看戲去了。」
  
  蘇水瀲和林司曜立在村道上,不解地對望了一眼,正想找個人問問,卻聽得一聲招呼:「哎呀--姑娘!姑娘來得正好--」
  
  「勞嬸!發生什麼事了嗎?」蘇水瀲看著氣喘吁吁跑至自己眼前的勞家婆娘,忍不住問道。
  
  「哎呀,出事兒了。」勞嬸拍了拍胸口,好不容易回過氣,急匆匆地拉過蘇水瀲,就往東走:「一路走一路說吧。這事兒呀,說起來還與你有關呢……」
  
  聽勞嬸念叨了一路,蘇水瀲才明白,果然,還真與自己有關呢。蘇水瀲搖頭歎息,碰觸到林司曜覆著自己手背上的溫實寬厚的手,回他一記安慰的眼神。
  
  原來,花家婆娘與自己簽訂了房田兩物的轉讓契約,收了自己的四十兩銀子之後,回頭通知了花家當家花安和大兒子,想去城裡訂那套事先看重的價值五十六兩的宅院,不想那家的主人竟然已經將那套宅子轉讓了。
  
  這下,花家鬧騰大了。這裡契約簽了,錢也收了,說好今天就要搬出去的,那廂卻沒了既定的宅子,臨時在城裡頭問了一圈,發現最便宜的大宅居然也要價七十五兩,而且還不帶任何傢俬。
  
  這麼一來,花家婆娘當場暈厥,大兒媳被花安責備了幾句,也哭天嗆地地吵嚷著」不活了,除非宅子不賣了」……
  
  一聽有可能要鬧出人命了,繁花鎮的村長大人王更發被距離花家最近的田家婆娘請去主持大局了。這一來,幾乎整個繁花鎮都驚動了,四處奔走趕來看戲。
  
  「唉,姑娘放心,就算那花家想反悔,村長也勢必會給你個公道的。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對自己有好處的就做,回頭一見撈不到好處反而要破財了,就反悔。哼,沒這麼簡單,再怎麼著,也得還你個公道。」一邊,勞嬸還在叨叨絮絮地說著花家如此不負責任的舉動,順道安慰蘇水瀲幾句。
  
  蘇水瀲暗歎一聲,花家若真要反悔,想收回房產田契,她是不會為難他們的,畢竟,這裡是他們的根,願不願意搬遷也得看他們自己的意思。強迫他們,無疑自己是強盜行徑了。只是,自己這一來一去的,又要重新找宅子落戶了。
  
  「別擔心,大不了回客棧再住一陣子。」林司曜見她如此低落,歎息道。心裡則打起了索性在城裡落戶的盤算。
  
  至於銀子,早在昨日陪蘇水瀲逛街採購物什的時候,他就掃到了城中心佈告欄上張貼著的懸賞通告。不就是幾個蹩腳的江洋大盜麼。
  
  只是,讓他從前排名風瑤閣第一的金牌暗殺神如此光明正大地去逮毛賊,屆時,隨著名聲外傳……倒不是怕風瑤閣找上自己,怕的是他們傷害自己身邊的小女人啊。
  
  蘇水瀲抬頭,朝眼裡滿是擔憂的林司曜彎彎嘴角。他這是在擔心自己呢。呵呵……在他素來淡漠清冷的眼裡,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擔心,實屬窩心。
  
  「我沒事啦,其實就算花嬸反悔不賣了,我們也沒損失什麼。」蘇水瀲淺笑著反過來安慰林司曜。
  
  另一側並肩而走的勞嬸聽了,心底嘖嘖暗讚。大家閨秀就是肚量大啊,若是換了自己大兒的媳婦,哼,說不定就鬧上了。就算房子不肯賣了,多少付點辛苦錢吧。看他們倆每天往返城裡的,瞧那兩隻大狗背上還馱著不少為搬家而置辦的物什呢。可都是要花銀子的呀。想到這裡,勞嬸裝著四處張望了一番,實則仔細打量起兩隻狼崽背上的物什,不知道有沒有記得要給自家送的物什啥的。不過,交易不成了,想必自己的介紹禮也沒著落了吧。
  
  ………………………
  
  「來了,來了,是他們吧?」
  
  「應該是吧,看著斯斯文文的,應該不會硬要履行契約吧?」
  
  「這可難說,越是看著斯文的,越難對付。」
  
  「我看他們不像是個不講理的,看這個姑娘長得多好,不過可惜啊,已經名花有主了,要不然,倒是直接住我家去得了,給我家大牛做媳婦兒……嘻嘻……」
  
  「你想得美。你家大牛哪有人家這後生長得俊啊。我看大牛啊,就只有娶老文家春波的命了。」
  
  「你……你這猴嘴子裡亂嚼什麼玩意兒哪!呸!」
  
  …………
  
  隨著蘇水瀲和林司曜跟在勞嬸身後進了花家的院們,就聽到四下裡不同反應的嘀咕聲。
  
  勞嬸剛進院子大門則被幾個相熟的婆娘拉去嘀咕了。
  
  「……哇……我不活了啊!我不也是好心好意地希望咱家上城裡過上好日子嘛!……哪會想到人家也是個說話不算話的,答應了將宅子賣給咱家的,昨個兒去交錢了才曉得早就轉給別人了……哇……我盡心盡力為咱家合計,誰曉得結果會這樣啊!你這個沒出息的,竟然還打我!嗚嗚……」
  
  蘇水瀲立在堂屋門口,聽到裡面傳出來的哭天喊地的嘶吼聲,尷尬地收回了本欲踏進去的步伐。裡面似乎還在開家庭會議呢,而且情況似是……呃……很激烈,自己這樣進去豈不是很失禮。
  
  「啊,蘇姑娘來了啊!快進來快進來!」正猶豫著是否等裡面冷靜些了再進去,就見堂屋的門從裡面被拉開了,出來的赫然是花家大兒媳方氏,此時的她,哪裡還看得出剛才聽在耳裡要死要活的陣勢呢。
  
  方氏不由分說地將蘇水瀲拉入了屋內,林司曜跟在蘇水瀲身後,見她如此粗魯的舉動,禁不住蹙蹙眉心,朝蘇水瀲的手腕掃去,果然,白皙的手腕被那個婦人粗魯的手勁捏起了於紅。向方氏射去一道帶著森寒冷意的眼神,同時走到蘇水瀲身側,將她勞勞護住,免得再有不相關的人不識相地來拉她。
  
  「那個,想必你就是和花家簽了轉讓契約的蘇姑娘吧?我是繁花鎮的村長,你可以喚我一聲王叔。」一個穿著較其他村民正式的老漢,手裡持著一根大煙斗,見蘇水瀲被花家大媳婦拉進了堂屋,心下瞭然地客氣問道。
  
  「嗯,王叔。」蘇水瀲聞言乖巧地向村長點點頭。
  
  「丫頭啊,你是真想在繁花鎮落戶嗎?」村長狠狠吸了一口煙,隨即抬頭問蘇水瀲。
  
  蘇水瀲點點頭。
  
  其實倒也不是非得在這裡落戶,只是,自己對這一帶人生地不熟的,而林司曜,他雖然沒說,但她也能猜到,以他之前被人如此殘忍的追殺,怎可能再大張旗鼓地陪著自己離開繁洛城四處去找房子呢。反正到哪裡都是落足,何不就這裡。畢竟,這裡是離開大室山之後的第一個城鎮呢。
  
  「唉!」村長見狀,無奈地搖搖頭,朝身側筆挺地端坐著,不知道在想什麼的花安看了眼。而方氏見狀又開始嚎上了。看得蘇水瀲著實無語。
  
  「那個……大姐,我聽勞嬸說了這個事了,你們若是真有困難不想賣了,也沒事。我把房產田契還給你們就是了。」拜託別這麼嚎哭了。真的……很難聽。
  
  蘇水瀲從林司曜的手裡接過包袱,拿出契文和轉讓協約,準備與花家互換銀兩。
  
  花家大媳婦一聽,蘇水瀲這般輕鬆就同意了?顧不得哭花的臉,呆楞當場。村長和花安聞言也是微微一楞,隨即面面相覷:這樣就行了?他們此前想好的種種對策壓根都還沒進行呢。
022村長有宅要賣
  
  「蘇姑娘,真是不好意思啊!害你來回跑,都怪我沒弄靈清,那啥,我那婆婆身體不好,我就不送了啊?兩位慢走!」方氏腆著笑臉,將蘇水瀲和林司曜兩人送出了院門,回頭見四周幾個好事的婆娘還沒走,叉著腰扯起了嗓子:「你們一個個地淨在我家看熱鬧啊,啊?散了散了吧!煩都煩死了!」
  
  「切!我說花大媳婦,你們家做出這麼個沒良心的事,還不留人家吃口飯,沒見著都烈日上頭了呀?」其中一個性子直的,見不慣花家這麼沒品的做法,毀約了也不客氣客氣留人家吃頓便飯,就這麼大晌午地趕人家這麼一對白白嫩嫩的小倆口出去了。
  
  「喲!田大嫂子哎,你要是心疼,你去收了人家吃一頓啊!我家可是要養活六口人的。」花家大媳婦一聽田家婆娘話裡有刺地嘲諷她小氣,心頭火上來了。從昨晚上到現在,自己可是被家裡幾個老的小的輪著罵,這下倒好,好不容易解決了麻煩事兒,居然還要被幾個家境不如自家的婆娘明裡暗裡的嘲諷,這氣可不得白受了。
  
  「嘖嘖,我就說嘛,田嫂,你和她對上,肯定吃不了好的。算了,不和她一般見識。簽了契收了錢了,還能逼著人家吐出來,可見不是我們能招惹得起的。」田家婆娘本欲發作的,一聽身側明著勸自己,實則暗罵了花家大媳婦一通的水家婆娘的話,再看那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的方氏,也就氣順了,好整以暇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襟,抬起下巴朝方氏一記示威性的「哼」,就與水家婆娘跨出了花家的院子。只聽得身後一陣摔簸箕掃把的聲音,以及夾雜著一串咬牙切齒的咒罵聲,田家婆娘與水家婆娘相視一笑:得,花家內訌又要開場了。
  
  …………
  
  蘇水瀲與林司曜出了花家,沿著整潔的村道往村口悠悠走去。
  
  其實,繁花鎮還真的挺不錯的,風景秀麗、空氣清新不說,整個村子整頓的也很乾淨齊整。只是可惜,向勞嬸再三打聽,這裡也再無其他閒置的房子要出售的了。
  
  蘇水瀲歎了口氣,側過頭看著一直緊隨自己左右的林司曜,再轉頭看看身後兩隻背負各式物什的狼崽,淺淺一笑:「好像我們準備的太早了,害得小純小雪來回辛苦。」
  
  兩隻狼崽似是聽懂了她的話,嗚咽著圍著她的腳脖子繞了兩圈,似是在說:「是呀是呀,我們真的好辛苦的!主人,你得體諒我們一下,今晚上給我們加頓肉餐吧!嗚嗚嗚……」
  
  ………………
  
  「丫頭!」身後傳來一聲招呼。蘇水瀲回頭一看,竟然是村長王更發,一路上許是走的急了些,還有些氣喘。
  
  「王叔?」蘇水瀲不解地看著村長。
  
  「蘇丫頭,王叔看得出來,你是個好的。這不,我思忖了下,咱繁花鎮上還有套宅子閒著,丫頭想不想去看看?」王更發一口氣說完了趕過來的原因,拿起煙斗狠狠吸了一口,等著蘇水瀲的答案。
  
  「咦?」蘇水瀲聞言訝然,「是真的嗎?可是剛才,勞嬸還說沒的了。」
  
  「誒,那套宅子,勞家婆娘自是不知道的。你若是感興趣,我現在就帶你去瞧瞧。」王更發敲了敲他那隻大煙斗,抬眼看著蘇水瀲。
  
  蘇水瀲側頭看向林司曜:「阿曜?」
  
  「去看看也無妨。」林司曜伸手幫她滑落耳際的碎發捋到了耳後,眼裡含笑著點點頭。
  
  蘇水瀲霎然紅了耳根,垂著眼瞼避過頭,朝王更發點點頭:「王叔,那就麻煩你了哦!」
  
  「不麻煩,不麻煩。那這就走吧,估摸著要走上好一會兒,索性路過我家,吃頓便飯再去?」王更發拿著煙斗走在前頭,邊邀請蘇水瀲兩人去他家吃了午飯再去看宅子。
  
  「這怎麼好意思。」蘇水瀲羞澀地笑笑,搖頭婉拒了。
  
  「你這丫頭,既然來了咱繁花鎮,那就是客人。花家那口子實在不像話,毀了你們的約,竟然也不留你們吃頓便飯,老漢我都瞧不下去。」王更發持著煙斗,雙手交叉背在身後,邁著步子與蘇水瀲聊道。
  
  蘇水瀲靦腆一笑,也沒接話。她良好的教養讓她養成了不在背後議人的習慣。
  
  「你這丫頭不錯!是個好的。」王更發見狀更是一個勁地豎起大拇指朝蘇水瀲亮亮。
  
  「王叔,你說的那套宅子,不知是哪家的?」蘇水瀲滿心奇怪,為何村長會突然跑來告知自己,還如此熱情地邀請他們去他家吃飯呢。
  
  「嘿嘿……」王更發聽蘇水瀲這麼問,不好意思地搔搔頭皮,「不瞞你說,那套宅子是我老爹留下的。本來是沒打算賣的,就是……那個啥,我家娃子今年議親,不出意外過了年就要成婚的,剛才聽你的意思也很想在咱繁花鎮落戶,所以就思忖著要不把咱家那套老宅轉給你得了。一舉兩得一舉兩得,呵呵……」王更發憨憨地笑著,把心裡的盤算一五一十地說給了蘇水瀲聽。以他當村長這麼多年的閱歷,一眼就覺得蘇水瀲是個靠譜的,由她買了自家的老宅去,只會把老宅拾掇地倍加好,而不是繼續丟它在那裡破落不堪。
  
  這王更發就一個寶貝兒子,還是在他三十歲那年才有的,因此平日裡是及盡所能地寵著他。這次議親的對象是青田鎮上的一朵花,是寶貝兒子在無意中看上人家的,前陣子托了楊媒婆上門去說親,誰曉得對方家開口就要十兩銀子做聘禮。待明年成婚又要花不少錢。家裡積蓄統共就八兩,這些日子都愁煞了。正巧今天碰到蘇水瀲兩人沒買成花家的宅子,王更發的心裡就活泛開了。
  
  蘇水瀲聽他這麼說,才放下了心,笑盈盈地點頭接話:「那就謝謝王叔了。」
  
  「誒,謝啥謝的,若是成了,這不,我那娃子成婚的錢也總算是有了著落了!呵呵……走走走,上咱家吃飯去。吃了再去看宅子,丟不了的!」王更發極力拉著蘇水瀲往他家走去。
  
  蘇水瀲見狀,倒也不再扭怩客氣了,拉拉林司曜的衣袖,跟著他往繁花鎮中南端的王家走去。身後,自然是兩隻馱著物什的狼崽,信步跟著自家主人去村長家蹭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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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定宅西南
  
  「來,姑娘,吃點雞蛋。別淨吃白菜嘛!」王家婆娘楊氏客氣地夾了幾筷子雞蛋放到蘇水瀲碗裡。
  
  「謝謝楊嬸。」蘇水瀲笑著謝道。
  
  掃了眼身旁兀自吃著白飯的林司曜,夾了一筷子雞蛋放到了他碗裡。見林司曜抬眼看過來,淺淺柔笑不語。
  
  林司曜垂下的眼瞼擋住了他眼裡深深的笑意,一口吃掉了她夾給自己的雞蛋。
  
  「嘖嘖!瞧這小倆口,多恩愛。!」楊氏笑著打趣道。
  
  上午在花家院門口拉著勞家婆娘嘮了會兒磕,才知道蘇水瀲兩人是打算在繁花鎮落戶成婚的,誰想到昨日剛買的花家宅子,今個兒花家就反悔了。
  
  楊氏當時心裡就思忖開了,不過礙於自己老伴還在花家堂屋裡坐著,也不好喚他出來商量。沒曾想,老頭子竟然與自己想到一塊兒去了,還拉著他們上門來談轉讓老宅的事兒了。
  
  楊氏心下可高興了。她早就想把老宅給處理了,離自家路遠不方便照料不說,屋子也早就落破得連娃子成婚了都不想去住,寧可與自己倆老窩一塊兒。既是如此,倒不如早點把老宅轉讓了,趁現在還能住人,若是真等屋子塌了,不整頓賣不了多少子兒,整頓了又嫌費錢。
  
  這樣想著,楊氏對蘇水瀲兩人招待地更慇勤了。
  
  …………
  
  「那個啥,閨女兒,我和你嬸商量過了,咱也不開虛價,就這個數。」午飯後,在去王家老宅的村道上,王更發思忖著要不要先把自己的心裡價位說給蘇水瀲聽。省的她待會一看宅子如此破落,會直接給自己報個狠數。
  
  蘇水瀲見村長伸出食指和中指朝自己晃了晃,這是……二十兩嗎?她唇角微彎,朝王更發笑了笑,點頭說道:「王叔,若是宅子合適,自是沒有問題的。」
  
  「那就好,那就好。」王更發「嘿嘿」地笑著放下了手指,依然背在了身後,遠遠見幾個村民往這裡走過來,朝蘇水瀲低聲吩咐:「那個……閨女兒啊,若是待會有人問起,可別說是我要賣宅子哦。那個……嘿嘿,閨女你沒中意之前,我總不好意思四處宣傳的。」
  
  實則他是擔心,若是其他村民也有與自己同樣的心思,拉著蘇水瀲去看他們的宅子,兩相比較之下,怕她選了人家的宅子。畢竟,王更發可是清楚地知道自家老宅的破落程度的。
  
  「放心吧王叔,我明白的。」蘇水瀲聞言點點頭,她本就不是好嚼舌根的人。更不會與他人說這些尚沒有影子的事。
  
  王更發讚許地點點頭。果然是個乖巧的。若不是自己娃子有了中意的姑娘,這丫頭倒也是個好的。心底盤算了無數個小九九的王更發,完全遺忘了蘇水瀲身邊一心護著她的林司曜。
  
  …………
  
  王家老宅建在繁花鎮的西南角,佔地一畝。主屋是三間正房,一間做了廚房的耳房。院子都是籬笆矮牆。北面屋後的空地上只栽了一株野櫻桃,屋前向陽處原先是一大片菜地,不過多年沒打理,現在都是叢生的雜草。當初王家老爹之所以把宅子選在這裡,看中的就是屋前淌過的蜿蜒河道。河道西高東低,故而,這裡的水質是最清澈見底的。
  
  只是由於宅子落坐在西南角,離入城的村口距離也最遠,故而待王更發機緣巧合地坐上了繁花鎮村長的位子後,首先就給自家挑了個鎮中的好位置重新造了座院子。王家老爹上了年歲,行動不便了,才拗不過王更發,搬去了新宅與他們共住。
  
  王家老宅裡的物什在王家老爹搬去新宅之後,就被方氏給拾掇完了。只剩了個空殼。所以說,蘇水瀲兩人若是決定入住這裡,還必須花上不少銀子備齊各種傢俱物什之類的。
  
  蘇水瀲繞著王家老宅走了一圈,對於這裡的外圍景致還是十分滿意的。
  
  屋前的籬笆牆外,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河蜿蜒淌過,過了七、八米的岸,是一大片碧油油的草坡,一直延伸往西,隱約可見一座秀麗的山峰,估計是大室山的支峰吧,與更遠的山巒綿延在一起,遠遠望去,雲霧縈繞,煞是優美。
  
  屋後,村道到這裡就結束了,再往西就沒路了。換句話說,王家老宅佔據了這個繁花鎮的西南一隅,若是想在村道盡頭繼續擴建幾間耳房之類的,只要手頭上有資金,直接到村裡辦個手續就成了。
  
  只是,蘇水瀲掃了一圈有些發脆的屋柱和門樑,佈滿霉斑的內牆,窗紙盡剝的窗子。這樣的宅子也要二十兩嗎?她有些為難地看看林司曜。
  
  「十兩。」林司曜直接了當地開口。
  
  王更發一聽,面色難看了不少,訥訥地看向蘇水瀲,朝她遊說道:「那個啥……閨女啊,這個宅子可是還有兩畝良田的,就在西首,出門沒幾步路就到了。那啥,十兩是不是太少了些?」
  
  對哦,還配了兩畝田呢。蘇水瀲點點頭,再度看向林司曜。
  
  「十五兩。」林司曜接到她投來的詢問目光,加了五兩。
  
  王更發這才發現做主的好像是眼前這個冷浚寡言的男子,之前自己一個勁兒地圍著蘇水瀲轉悠,明顯是抱錯大腿了。只是,就算是知道做主的是這個男子,自己也不敢與他大著嗓門討價還價吧。實在是,林司曜週身散發的寒意,令近身的外人不自覺的會兩腿發軟。
  
  罷了罷了,橫豎超出了自己與婆娘商討好的最低價位--十兩,就這樣成交了算了。這麼角落的宅子,明顯是越放越跌價。王更發這樣想著,朝蘇水瀲兩人狠狠點了點頭:「成!」
  
  於是,雙方回到王家新宅,在王更發從花家拓來的轉讓契約上各自畫押簽字,一手交錢一手易物。王更發接過了蘇水瀲遞上的二十兩銀子,心疼地找了五兩給她。同時,將老宅的房契、田契一併交給了她。略有些感歎地說道:「閨女啊,今後,那宅子就是你們的了,可要爭氣些,好好整頓整頓啊!」被楊氏擰了一把胳膊,王更發才回神,朝蘇水瀲兩人不好意思地笑笑。
  
  蘇水瀲淺笑著點頭:」這是自然的。」回頭與林司曜對望一眼,兩人眼底都隱著深深的笑意:有自己的家了,真好。雖然,這個家需要付出的可不只是一點點。
024求婚
  
  「看來,我們還要住幾天客棧呢。」再度回到剛屬於兩人的宅子,蘇水瀲環顧一圈,看著這座空無一物的破舊院落,忍不住低低歎息道。
  
  正在將兩隻狼崽背上的物什解下來的林司曜,聞言,點點頭:「明天,我去喚個泥水匠過來修葺一下。」
  
  「嗯,這些柱子……」蘇水瀲指指堂屋裡幾根好幾處脆裂的柱子:」能更換的就更換,不能更換的,也就只好先加固一下了。等將來咱們有條件了再翻新吧。」說著,就溜躂到東西兩間廂房查看去了。
  
  林司曜挑挑眉,嘴角微彎,眼裡閃過明顯的笑意:她,可是在與自己說兩人的未來?
  
  「啊!」東廂房傳來蘇水瀲帶著驚慌的呼聲,林司曜丟下手裡的物什,一個箭步就旋身進了東廂房。
  
  「怎麼了?」他一把扶住靠牆而立的蘇水瀲,言語裡透著焦急。
  
  「沒,沒什麼,是……是隻大老鼠啦!」蘇水瀲臉頰泛起紅暈,恨不得拍拍自己的臉,真是太丟臉了,竟然會被一隻碩鼠嚇成這樣,他必定會在心裡笑話自己如此膽小沒用了吧。
  
  蘇水瀲偷偷抬眼向林司曜掃去,卻撞進他擔憂的眼神,不由得心神一震:他,並沒有半點譏笑自己的意思呢!
  
  林司曜一手攬著她的肩,讓她靠著自己緩神。另一手則拉過她白皙柔嫩的小手,在幾個穴位上輕輕按著,協助她放鬆。
  
  「謝謝!」蘇水瀲低著頭,輕輕說道。
  
  林司曜聞言,輕蹙劍眉,似是不悅。抿了抿唇,扳過她的臉,讓她看著自己:「以後,不許對我說謝謝。」道謝,那是對外人而言。對他,則不必如此。
  
  蘇水瀲看著他幽不可測的雙眸,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林司曜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輕輕撫上她嬌柔的臉頰,白皙無汗的臉上,看不到一絲瑕疵,細膩的手感,令他捨不得放開,也不想放開。
  
  蘇水瀲的兩頰在他輕柔的觸碰下,似是著了火,紅暈不散,肌膚灼人。
  
  「待房子收拾好,咱們成親。」林司曜脫口而出心底的奢望。
  
  蘇水瀲不可置信地眨眨眼,他這是……在對自己求婚嗎?
  
  林司曜瞬間回神,見她如此表情,臉色有些狼狽,不自然地撇開臉,補了一句「若不願意,就當我沒說」,隨即欲要放開她離身,再這麼近距離地待下去,他不保證自己不會衝動地做出更為大膽的事。
  
  「阿曜……」蘇水瀲見狀,拉住了他的衣袖,喚住他:「你不能每次都不給我回答的時間。這樣不公平。」她說著,將自己拉著他袖擺的小手改而覆上他的大手,滿面潮紅卻超乎任何時候的大膽:「我想說……我願意……願意嫁你為妻……我……」蘇水瀲的聲音在其幾欲埋地的羞澀中逐漸減弱。
  
  林司曜幾乎是不可遏制地顫抖著擁住她嬌小的身子,素來清冷無波的眼裡,浮現了一層似霧似水的介質。良久,才漸漸轉化為未曾有過的狂喜。
  
  「呀!阿曜!」蘇水瀲被他的舉動嚇得急忙摟著他的脖頸,任由他抱著自己在低空中旋轉起舞。柔媚的臉上泛起濃濃的笑意。
  
  …………
  
  「這樣一來,我們只需定制一張大床,你就是為了這個原因?」蘇水瀲不可置信地問道。什麼嘛!這個男人剛才的求婚竟然只是為了想要少買一些傢俱!哦,天!自己真夠愚蠢的,竟然還走火入魔似的向他傾訴了自己的情意,沒有半點保留。
  
  見蘇水瀲似有惱意,林司曜忙拉著她走到屋外那棵僅存的櫻桃樹下,隨手一揮,從樹上掉下幾顆夏末過季、所剩無幾的野櫻桃,一一接到了手裡,將它們擦乾淨了遞給蘇水瀲,同時不忘解釋道:「我只是說,咱們成了婚,床就只需買一張就夠了。你不能倒過去想。這樣不公平。」
  
  他……他居然還學自己說話的語氣。噢……
  
  蘇水瀲有些氣惱地想著。好吧,是自己顛倒了他的意思。可是,誰讓他自己說話如此簡略,甚至有了歧義,每次都要自己拿來猜。
  
  蘇水瀲兀自神遊著,不由自主地張嘴咬住了一顆被林司曜送至她嘴邊的野櫻桃。直至酸酸甜甜的果汁滑下咽喉才回過神,剛要說什麼,又被他餵了一顆。
  
  「呀!」蘇水瀲這才發現,他居然在喂自己。連忙捧住迅速泛紅的雙頰,急急轉身,往裡屋走去,丟下一句「我再去看看還需要買什麼傢俱。」隨後,就遁入了西廂房不肯出來了。
  
  林司曜看看手心裡餘下的幾顆野櫻桃,嘴角輕揚:「看在你們幫了我的份上……」他手一揚,幾顆野櫻桃隨即悄無聲息地飛入了櫻桃樹下的泥裡,化作了春泥更護花。
  
  …………
  
  而躲入西廂房避羞的蘇水瀲,捧著雙頰靠在門柱上,久久回不過神。
  
  哦,天!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膽了,竟然喂自己吃野櫻桃。而自己竟也……噢……
  
  蘇水瀲一想到剛才的情景,再度燙紅了兩頰。
  
  蘇家的家教很嚴謹,或者可說是傳統。蘇家當家蘇放華與主母李如曦是家族聯姻結合的夫妻,這在當時的民國很普遍。只是,這樣結合的夫妻,感情大多是淡泊而疏離的。
  
  習慣了父母之間的相處模式,蘇水瀲一直以為夫妻間本該就是這樣進退有度、得體有禮的。
  
  可是,蘇水瀲捧著發燙的臉頰,眼前晃過自昨日晚上以來,林司曜對自己間或有之的親暱柔意,自己的內心竟然是喜歡林司曜這樣對待自己的。是自己變壞了嗎?就像曾經與表姐結伴去看的西方電影,裡面演的那些言辭露骨、舉止開放的女子一般。噢!蘇水瀲不由地摀住了臉,娘親若是知道了,不知道會怎麼看待自己呢!
  
  「水瀲……」林司曜敲開了廂房的門,見蘇水瀲滿臉緋紅地倚在門柱邊不知所措地想著什麼,不解地蹙眉問道:「怎麼了?」
  
  「啊?沒……沒什麼!」蘇水瀲茫然地回過神,被林司曜自然地伸手撫上自己額頭的舉動又嚇了一跳:「阿曜?」
  
  「臉這麼燙,不會中了暑氣吧?」林司曜眼裡含著擔憂,輕輕問道。
  
  「沒啦。這房子裡這麼陰涼,哪裡會中暑氣啦。」蘇水瀲喃喃地回道。心底自是知道原因。
  
  「沒有就好,還是……你在害羞?」
  
  「哪有啦!」蘇水瀲急忙抬頭否認,不期而遇地撞進他略有些促狹笑意的雙眸,這才明白他在調侃自己,當下又氣又惱地頓腳:「你……你這個人……」
  
  「水瀲……」林司曜一把攔住她急欲跑掉的身子,輕輕擁在自己胸口:「既是打算成親了,用不著如此害羞吧?」
  
  「我……我哪有啦……」蘇水瀲抿抿唇,低著頭不肯承認。
  
  「呵呵……」林司曜第一次如此輕快地逸出一串低笑,拍拍她的頭,好笑地說道:「莫不是,害羞的是我?」
  
  蘇水瀲因他第一次對自己綻露如此輕鬆愉悅的笑顏而呆呆地看著他,久久沒有回神。他,原來笑起來竟然如此好看。怪不得,那主動拉著他表白的陸婉兒,那同樣拉著他做女婿的勞嬸……而自己,何其有幸!從此可以與他執手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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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舊居換新顏
  
  當晚,蘇水瀲兩人依然回了繁洛城,在一家離大型坊肆較近的客棧投了宿。
  
  次日一早,林司曜在坊肆挑了兩名泥水匠和木工,回今後定居的宅子大肆翻修整頓去了,留下兩隻狼崽陪著蘇水瀲採購各式布匹針線。
  
  蘇水瀲帶著兩隻狼崽,轉了好幾個布料鋪,直到日上三竿,才選中了幾匹中意的花色。棉布,她素來喜歡素色碎花的。挑了五匹粉紫色底,淺白、鵝黃、緋紅交織的碎花棉布,打算縫製窗簾,門簾,桌布,以及各種大小的擋巾。
  
  想到成親,蘇水瀲眼閃過羞澀的水光,微彎著唇角挑了一匹黛青色緞面,一匹煙雲色帛錦,打算給林司曜縫製兩套新衣衫。又給自己各選了一匹翠藕羅紗、緋色緞錦。隨後又挑了兩匹白色細棉布,準備給兩人做幾套裡衣、中衣。最後,在布店小二眉開眼笑中,蘇水瀲羞紅著臉給兩人選了一大匹做喜袍、繡喜帕用的大紅綢緞。匆匆結了帳,讓小二將這些布料如數送到現下落腳的悅來客棧。
  
  等布匹按時送到後,蘇水瀲選出那五匹碎花棉布,準備先縫製這些新家必需的門簾、窗簾、桌布、擋巾來。幸而昨日回來之前,想到要量下門窗的尺寸,否則,還真無法下手呢。
  
  在腦海裡使勁搜羅著從前蘇家使用的各種布料做成的窗簾門簾,蘇水瀲手下持針的動作絲毫沒有停頓。或者該托刺繡的福,她對其它類似縫製、編織的活計也很快就能上手。
  
  雖然這些堪比粗活的針線活,以前是絕不可能讓她過手的。她的手,用她父親蘇放庭的話說,就是為蘇繡而生的。
  
  想及此,蘇水瀲再度陷入恍神。蘇家……蘇繡之家……娘親……大哥……,呵……原來自己心底,惦念著的,除了娘親和大哥,老太爺和父親的影子幾乎都快遺忘殆盡了。若是他們知曉,該是會傷心的吧。畢竟,被他們在蘇繡之路上費心栽培了數十年的女兒,竟然不足半年,就快將他們忘卻了。
  
  蘇水瀲輕輕搖了搖頭,微歎了口氣,拂去心頭百般滋味,斂神做起手下的活計。
  
  …………
  
  「呼!」蘇水瀲收了最後一針,起身擺了擺略有些僵硬的手腕。許久不做刺繡,手勢都有些生疏了呢。
  
  低頭看著桌案上那堆已如數完工的簾子、布巾,嘴角輕彎,愉悅的笑意浮上雙眸。
  
  將它們一一攤開、撫平、折疊,最後收入了包袱,準備等宅子整修完就帶去安裝。
  
  此時,林司曜也從繁花鎮回來了。
  
  看到蘇水瀲正忙碌地收拾著桌案上的碎布片,不由地蹙眉。
  
  「小二說你一天都沒叫東西吃?」林司曜接過她手裡裝碎布的竹簍,衣袖輕輕一揮,案上的碎布全數飛入竹簍。
  
  「咦?很遲了嗎?」蘇水瀲聽林司曜這麼一說,才起身來到窗前,望望外頭,確實已至傍晚了,日頭西落,餘暉夕照。
  
  林司曜見狀,目光掃過她已經收拾妥當卻還未打結的包袱,看著裡面露出的溫馨紫的碎花棉布,心下了然:她必是一刻不停地從上午忙到現在了。
  
  正想拉她去他房裡用餐,才看到了那些齊整堆放在衣箱上的各色布匹。特別是那匹無比晃眼的大紅色綢緞,看得他忍不住輕揚嘴角。
  
  「怎麼啦?」收拾乾淨房間,洗淨雙手後回到林司曜身畔的蘇水瀲,看他似笑非笑的彆扭表情,疑惑不解。
  
  「咳……」林司曜握拳湊到鼻下,藉著輕咳掩去因喜不自禁而略略失態的神色。佯裝淡定地拉過蘇水瀲的手腕,「先去吃飯吧。吃完和你說宅子的事。」自是知道她極易害羞的性子,若是自己問起喜袍的事,必定又要臉紅許久。私底下自是樂見她羞澀的模樣,可又怕她因此惱了自己。咳……還是當做不知情吧。等著她給自己一個大驚喜。
  
  …………
  
  舊宅雖然看上去破舊不堪,但經過泥水匠和木工的現場考察,若是經過一番加固,再住上幾年還是沒有問題的。
  
  當然,在林司曜看來,那樣的宅子,完全不敵他一記玄風掌,就隨掌風破落了。當然,這種話他自是不會說給蘇水瀲聽,怕她一多心,被自己嚇跑了。好不容易兩情相悅,他自是不希望出現任何的節外生枝。
  
  蘇水瀲聽林司曜說了泥水匠的活計只需要三天,至於木工麼,就看傢俱是否還需要他打造了。若是傢俱都去傢俬鋪買現成的,那麼木工活一天就能搞定了,不過就是將幾根略有些發脆蝕蛀的樑柱在外面包上一圈木皮罷了。
  
  「明天我們去傢俬鋪看看現成的傢俱價格幾何,若是合適,那就買吧。」蘇水瀲盤算了下剩餘的銀子。
  
  五十兩銀子,除卻十五兩付了房款,三兩零五十個銅子買了布匹,泥水匠的三日工錢以及加固、粉刷的材料,加起來估摸著要一兩不止。
  
  據木工的估算,傢俱若是全部由他一人打造,連木材同工錢,大概需要六兩,而且還只是幾件吃住必需的大傢俬,譬如大床、衣櫥、桌椅、碗櫃、五斗櫥等。至於浴桶、臉盆、菜盆等木質小物什,壓根還沒算進去。並且,時間上,至少也需要個把月。
  
  如今已經夏末,即將入秋,待傢俱全部打造完畢,宅子收拾乾淨,待真正入住,想必都正秋了。不說住客棧需要銀子,過冬還需好好準備一番呢。比如氣候轉冷兩人必需的棉服被鋪,比如大雪封道前需要準備的各類過冬糧食。
  
  蘇水瀲想到那兩畝與宅子配套的良田,最近幾年都是王更發家種的麥子,這次雖然連同宅子轉讓給了自己,但是今年秋收,收穫的糧食可都還算他們的。自己過冬,還需要好好囤積一番呢。
  
  所以說,銀子還是得省著點花呢。
  
  這樣想著,蘇水瀲雙手握拳暗暗自我鼓了鼓勁。
  
  看得林司曜一陣好笑。然而心頭卻泛起一陣苦澀。想到自己脫離了殺手的隊伍,似是成了一無是處、需要女人操心的人,有些……說不出的窩囊。然而,若是冒險回那處秘密之所,取回那筆不小的積蓄,不僅蘇水瀲用著不踏實,司拓等人也會借此追蹤到未死的自己吧。
  
  「阿曜?怎麼啦?」蘇水瀲抬眼看到走神的林司曜,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柔聲問道。
  
  林司曜回神,正對上蘇水瀲擔憂的目光,隨即彎彎嘴角,「我沒事。」
  
  「真的沒事嗎?」蘇水瀲聞言,依然不放心地撫上他的額,卻被他的大手裹住,身子一軟,順勢被他拉到了懷裡。
  
  「我很沒用是不是?」林司曜將頭抵在她的肩上,低低地歎息:「幾乎一無是處。」
  
  「怎麼會!」蘇水瀲聽見他如此妄自菲薄,急急抬頭,看著他略有些黯淡的雙眸,心疼地勸慰道:「若不是有你在,我怎麼可能如此快速而無恙地走出山林,怎麼敢去繁花鎮買宅落戶……若沒有你陪在我身邊,我……不可能如此安心地宿在客棧做自己喜歡的活計……林司曜……」說到最後,蘇水瀲幾乎有些惱了。
  
  「水瀲……」林司曜歎息一聲,輕柔地擁住她,「對不起,我……」
  
  「之前是誰說的?兩人之間不許如此見外?」蘇水瀲抓住他話裡的字眼,不悅地嘟囔道。
  
  「呵……好,是我不對。」林司曜在她一連串似是抱怨實是安慰自己的質問聲中,終於放下了縈繞心頭多時的心結,含笑拉過她柔嫩無骨的小手,貼著自己的下巴,摩娑著。眼底是深深的眷戀。自己何其有幸,擁有了她。
026伐木
  
  次日,蘇水瀲和林司曜一早就去了大型坊肆,丟下兩隻狼崽兀自在客棧後院逗掌櫃的兩個孩童玩耍。
  
  在蘇水瀲的再三叮囑以及允之以晚餐加肉的條件下,兩隻狼崽乖乖地趴在地上,任由那兩個三五歲的孩童當馬騎。看地候在一旁小心看護兒子們的掌櫃夫人驚奇不已,心下越加佩服剛出門的蘇水瀲和林司曜了,決定回頭就吩咐自家相公,給他們倆優惠點房費,作為他們的寵物大狗陪自家兒子嬉鬧的謝禮。
  
  而兩隻任勞任怨的狼崽,則趴著垂涎遐想,並不時地在內心低吼:主人,別忘了你的承諾啊。晚上我們要吃肉!
  
  蘇水瀲兩人走了幾家較大的傢俬鋪,裡面陳列的現成傢俱是不少,只是價格也不低。光是一張兩米寬、兩邊各帶一張床頭矮櫃的雕花拔步床,竟要價三兩銀子。一張帶上拉式鞋櫃的三開門衣櫥,要價二兩銀子。
  
  看得蘇水瀲是一陣咂舌。想那座一畝大的宅子連同兩畝的良田,合起來不過十五兩銀子,這裡幾件大傢俬的價格都快趕超房價了。
  
  蘇水瀲哪裡知道,傢俬鋪陳列的傢俱都是該店的活招牌,自是選擇做工最好、雕工最精緻的。
  
  剛送走一批客人的小二,見蘇水瀲兀自盯著昂貴的雕花大床愣神,自是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姑娘想買傢俱?」小二熱絡地上前招呼道:「這些都是咱店裡的招牌。姑娘若是覺得不合適,可以隨我進內堂看看其他款式。」
  
  聽小二說裡間還有,蘇水瀲也就不執著於眼前幾件內心歡喜、價格卻實在有些離譜的大傢俬,喚了林司曜一起進了內堂。
  
  果然,內堂裡擺著整整一大間的傢俱。都是由普通木材、簡單款式打造而成。這些傢俱的價格雖然不貴,只是,與聘請木匠自己打造還是貴了些。蘇水瀲心裡盤算著若是買下那幾件事先考慮好的必需傢俱,合起來要價十一兩。比聘木工打造足足貴上五兩整。
  
  五兩唉,蘇水瀲心下暗歎。據繁洛城的日常物價,五兩銀子可以維持一戶沒有任何物資傍身的三口之家過上整整一年了呢。可為何,獨獨傢俱這麼昂貴呀?
  
  「姑娘這就有所不知了。咱城裡會木活的一共也就十幾不足二十人。如今,這近山的木材都砍伐的差不多了,再遠些,就靠近那凶獸出沒的大室山了,幾乎沒人敢去的。所以說,這今後,傢俱都是靠從鄰城拉來的木材打造了,價格自是要高漲了不是。不瞞姑娘,咱這店還沒開始瘋漲呢,對頭那兩家,還要貴呢。姑娘不信,大可以去比較看看。」小二見蘇水瀲秀眉緊蹙,還道是嫌自家的價格貴,拉拉雜雜地逕自說了一大堆。明著暗著勸她在這裡買。
  
  林司曜拉過兀自思索的蘇水瀲,在她耳邊低語了一句:「回去再說。」兩人當下回了客棧。
  
  …………
  
  「什……什麼?不行!」蘇水瀲話沒聽完,就反駁了林司曜的提議。開什麼玩笑。人家小二都說了那大室山凶獸出沒,沒人敢去,你還衝進去,就為伐幾棵做傢俱的木材,瘋了不成!
  
  「聽我說。」林司曜微微一歎,拉蘇水瀲坐在桌旁,給她倒了一杯熱茶,走了一上午,兩人連杯水都沒喝過。看她柔嫩的嘴唇都有些乾裂了。
  
  「我們在大室山待了一月餘,你有見過什麼凶獸嗎?」林司曜柔柔地看著她,低聲解釋。
  
  「咦?那座山林就是大室山嗎?」蘇水瀲眨眨眼,不可置信。
  
  林司曜嘴角微彎,原來她竟然不知道。怪不得剛才的反應那麼大。點點頭:「嗯。我猜那大室山裡的凶獸早就不存在了。」
  
  「為何?我們沒遇見過,說明我們運氣好,不代表不存在啊。」蘇水瀲撇撇嘴,哪本書上說來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林司曜指指那張收在包袱裡的白虎皮,眼裡閃過明顯的笑意:「我猜那個凶獸應該是它。」
  
  「……」蘇水瀲驚愣。不……不會吧?
  
  自己的運氣這麼好?剛來這個世界,就遠離了凶獸的獵捕?若是,那天,兩隻大狼沒有與白虎拚命,導致兩敗俱死,自己可還活著?
  
  蘇水瀲捏著滿是汗漬的手心,心下暗暗慶幸。該感謝那兩隻大狼,雖說它們也是為了保護幼崽,可是自己也大大受益了不是。決定今後一定一定要對小純小雪再好些。嗯,對了,答應給它們今晚上加肉的。千萬不許忘了。
  
  …………
  
  是夜,林司曜隻身進入了大室山。
  
  出發前並沒有告知蘇水瀲。只是給她留了張字條,不出意外明日午時就可返回。並去後院掃了眼那兩隻睡得正歡的狼崽,將它們從吃肉的美夢中寒醒,就在它們無辜的眼神中一個縱躍離開了繁洛城,直直奔那大室山而去。
  
  蘇水瀲直至次日早上前去喚他用早餐時,看到留言才知曉他竟然不告而別地入大室山伐木了。心頭交織過種種思緒,最終停留於感動與氣惱。感動於他的體貼,氣惱於他的膽大。
  
  好吧,就算他武功高強,就算林子裡已經沒了大凶獸,可是,既是伐木,一個人怎麼將那些木材扛回來嘛?
  
  …………
  
  林司曜來到大室山入口,挑了一條人跡罕至的捷徑,直奔山林深處。
  
  猜想著蘇水瀲可能會喜歡的木材顏色,挑中了僅有的七棵紫檀色、足有兩人粗的高壯成樹,想著做套臥房內的傢俱應該綽綽有餘了。其餘選的是林子裡最多的血紅色櫸樹,深沉的暗紅做成傢俱應該很喜慶大方。
  
  想及此,林司曜清冷的眼裡閃過絲絲柔情。手下的動作也絲毫不遲緩。調足內力至手部,以手為刀,刀刀致命,棵棵倒地。不出半晌,選中的數十棵大木全數傾倒。
  
  用籐條做縛帶,五棵為一捆,扎扎實實的六大捆。來回七趟,將三十五棵大木如數運至了大室山出口處。隨即盤腿而坐,調息養神。
  
  幾個周天後,內力又恢復如初。
  
  饒是性子再淡漠者如林司曜,心下也不免欣喜。玉心仙髓果然不是凡品。兩勺下去,不僅短短數天就救K了自己,還能盡速恢復流失的內力。若是傳至武林,必將引起一番血雨腥風。
  
  如此想著,林司曜雙眉緊蹙,無論如何,當下的任務就是盡快整頓妥當宅子,搬離客棧。否則,若是不小心遺失了那只裝有玉心仙髓水的葫蘆,極易引起武林人士的覬覦。
  
  若是換作以前,林司曜絲毫不會去理會。即使武林裡掀起的風浪再大,又與自己何干!然而,今日不同以往了,他已有了心愛的女人,即將有自己的小家庭,日後,還會有聰明可愛的孩子。
  
  而一旦被有心人追到玉心仙髓的初蹤,直接的受害者很有可能就是蘇水瀲。
  
  林司曜握緊雙拳。他,絕不允許這樣的可能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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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久違的!
  
  次日晌午,林司曜依言回到悅來客棧。
  
  蘇水瀲正托著下巴坐在窗前等他。見他毫髮無傷地回來了,欣喜地迎上前:「回來啦?」
  
  「嗯。」林司曜點點頭,眼裡閃著濃濃的笑意。她的問候讓他不由自主地心生喜悅。
  
  「木材都已拉到了繁花鎮。」林司曜接過她遞上的濕面巾,擦去了滿臉滿手一路的塵土,換了件外袍,拉著她落坐,將大略過程說與她聽。
  
  「水瀲,再請幾個木匠同時開工吧。」末了,他突兀地提議。
  
  蘇水瀲有些不解,眨眨眼:「怎麼了?」之前都沒見他如此焦慮過。
  
  林司曜低垂著眼瞼,瞧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好。」蘇水瀲揚起輕柔的淺笑,握住他寬厚的大掌,「我總是信你的。」
  
  林司曜聞言,抬頭,專注地看她良久,才緩緩地點點頭:「我不會欺你。」
  
  蘇水瀲有些哭笑不得。還以為他會解釋什麼呢,結果……這算是……承諾嗎?然而,兩頰陡然升起的紅暈還是洩露了她內心的歡喜。
  
  …………
  
  蘇水瀲躲在紗帳裡,盯著自己的褻褲內層看了半天,噢……老天!你在欺我是不是?
  
  之前月月惦念著,它卻遲遲不來。就在她好不容易接受了這具身體尚未及笈的可能、幾乎忘了這遭事時,久違的葵水驀然降臨了。把豪無準備的她打了個措手不及。
  
  怎麼辦?蘇水瀲干躺在床上,一動不敢動。生怕一動,就亂了身下鋪墊的細白棉布。
  
  幸而,那日買了兩匹做裡衣的細白棉布。扯了一段,裁成十幾條一手寬的布條,層層相疊後,鋪在褻褲裡,希望不會弄髒僅有的兩套換洗衣衫。
  
  只是,如此一來,她就連客棧的房間門都不敢出去了。
  
  這個時候,她開始懷念起在蘇家時每月用的棉布包了。外層也是這樣的細白棉布,裡頭夾了一層厚實的棉絮和一張吸水紙。雖然感覺很笨拙,但至少,穿在身下,不會漏到褻褲裡。
  
  蘇水瀲這樣想著,同時雙手交替揉著有些脹疼的小腹,希冀別一下子湧出太多。慢慢地,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
  
  林司曜一早就去繁花鎮做監工了。
  
  新聘了三個木匠,連同原先的馮老六一起,四人在宅子裡熱火朝天地忙開了。
  
  他們從沒見過如此顏色的木材。心裡暗自猜測是否從外地買來的。畢竟,聽幾個素來習慣早起的村民說,這些大木是一輛四騾大板車分四趟拉了來的。
  
  繁洛城裡幾家木料店賣什麼木材,自己做這行的還不清楚嗎?!自是沒有這種顏色的大木的。特別是這七大棵紫檀色的木料,在他們看來,甚至比正宗的紫檀木還要硬朗、堅實。
  
  憑林司曜的耳力,四人在嘀咕什麼,自是聽得一清二楚。不過,他可沒有解釋的興致。只要不影響工程進度,喜歡嘀咕,那就嘀咕好了。
  
  手裡持著一根隨手拈來的柳枝,繞著宅院走了好幾圈,最後定在後院的櫻桃樹旁,隨地畫了個圈,無視四個木匠奇異的表情,清冷地吩咐:「這裡,加一張帶背長椅。」
  
  四人面面相覷,隨後還是年長的馮老六接了話:「公子是想用這個木頭打造?」院子裡擺張石桌石凳倒是有的,可是木頭做的……
  
  林司曜聞言掃去冷冷一瞥,意即:讓你們做就做,哪那麼多廢話!
  
  四人迅速低下了頭,趕緊忙起手裡的活計。天,這個人是什麼來頭?居然就那麼隨意一掃,就感覺好大的壓力。算了算了,還是埋頭苦幹吧。早日完工回家抱老婆去。好在這家開的工錢還是不低的。若是能夠在十日之內完成,還能有筆不菲的賞錢。所以,抓緊時間幹活總是沒錯的。
  
  林司曜也不再理會他們,逕自繼續溜躂,時而止步思索。其間,又吩咐四人在前院面河的大棗樹旁加了一張同樣款式的長椅,在河岸附近的草地上加了一組高矮不一的梅花樁。
  
  直至此時,四人才確信眼前這位年紀不過二十出頭,氣勢卻遠遠蓋過自己幾人的年輕公子,是個懂武的。否則,哪家農戶會想到要做一組梅花樁呀。而且用的還是如此硬朗、堅實的大木。總不至於是做來當擺設的嘛!於是,四人手上的動作越加迅速而認真了。及盡可能地拿出了全部實力用到這次工程上。
  
  …………
  
  待林司曜返回客棧時,蘇水瀲依然和衣躺在床上睡得正甜。
  
  輕輕觸了觸她的額頭,沒有異樣。林司曜這才放心。掃視了一眼室內,似乎與早上出門時並沒有兩樣。
  
  微微蹙了蹙眉,轉身下樓,向掌櫃打聽她今日的午餐情況。一聽她既沒叫人送食物上樓,也沒下樓或者出去吃,雙眉蹙得更緊了。
  
  點了幾個清淡的熱菜,讓小二迅速送上房間後,林司曜再度轉身上樓。心裡則不停地猜測她不肯進食的種種原因。
  
  「咦?你回來啦?已經很遲了嗎?」蘇水瀲聽的聲響,悠悠睜開雙眸。這一覺睡得好香甜,幾乎忘卻了小腹的脹痛。
  
  見林司曜正指揮著小二將飯菜一一擺上桌,又送進來一桶熱水,才發現天已經渾然灰濛濛了。
  
  「哪裡不舒服嗎?」林司曜絞了個熱濕巾,幫她輕輕擦了擦睡得緋紅的臉頰。
  
  蘇水瀲一聽,臉上又燒紅起來。
  
  林司曜見狀,不解地掃了她一眼。若不是體溫正常,他都要懷疑她是否發燒了。
  
  「中午又沒吃?」林司曜扶她做起來,讓她靠在床頭。自己則端過一碗飯,每種菜都夾了幾筷,坐到她身邊,這架勢就像是要餵她進食似的。
  
  「我……我自己來吧。」蘇水瀲欲要接過他手裡的碗筷。
  
  「告訴我怎麼了,或者,我餵你。」林司曜手一動,碗筷早就換至了另一隻手。嘴裡則用一貫清冷的嗓音夾雜著些許擔憂,與她談起條件。
  
  蘇水瀲聞言煞是羞憤地瞪了他一眼。扭頭不再理他。
  
  林司曜無奈地輕歎:「水瀲……有什麼不方便說與我聽嗎?還是……我依然沒有資格聽……」
  
  「別渾說!」蘇水瀲一聽,立即轉回頭,也顧不得男女之別的羞意,伸手摀住他的嘴,意圖阻止他帶著黯然的歎息。
  
  林司曜拉過她的手,包入自己的手心,幽深的黑眸則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她。
  
  「我……那個……來了。」蘇水瀲拗不過他的堅持,以蚊子般的細聲說了一句。聽得林司曜一頭霧水。
  
  「哪個?」他見她低頭半天,沒有要繼續解釋的意思,脫口問道。
  
  「葵水啦!」蘇水瀲漲紅著臉,忍不住低吼。隨即才發現自己似乎說得太大聲了,急忙摀住了雙唇。
  
  林司曜呆楞了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臉上也不由得染上了紅暈。
  
  …………
  
  「掌櫃夫人問這些可夠?」林司曜手裡捧著一大簇白棉花,進了蘇水瀲的房間。
  
  「哦,應該……夠了吧。」靠坐床頭的蘇水瀲小心地挪了挪下身,接過林司曜手裡的白棉花,大致目測,應該可以分做四五片不止吧。
  
  沒錯,蘇水瀲,蘇大小姐,準備依著記憶縫製幾片葵水專用的棉布包出來。她可不想接下來數天,都得天天躺床上不得動彈。再說了,即便是她躺著不動,也不代表葵水它就不會滲漏到褻褲、外衫上啊。與其如此戰戰荊荊的,倒不如想個好對策。
  
  在這裡,棉花雖說不是貴物,可是一般人家在收穫之後除了留下一部分用來縫製棉袍、棉被外,其餘的,趁著棉花色澤白燦、積體蓬鬆時都販給前來收購的布坊的貨郎了。
  
  掌櫃夫人想必也是從自家的體己裡勻了一些出來送給蘇水瀲的。
  
  林司曜依著蘇水瀲說的,從她那個各式針線齊全的縫韌包裡挑出一枚較粗的繡花針,連同包袱裡尚未更換的細白棉布條,遞與她。雖然好奇,卻是沒有細問。心下猜測必定是與她來了葵水有關。
  
  想及此,林司曜的臉上再度浮起兩片幾不可見的紅暈。
  
  女人來了葵水,就代表著從此可以孕育孩子。孩子……想他一介孤兒,前二十年幾乎活在見不得光的暗處的殺神司凌,也即將擁有屬於自己的孩子了……

028邊角料
  
  「夫人,謝謝你。」次日一早,蘇水瀲墊著昨晚上縫製好的棉布包,小心地下樓,向正在用早餐的掌櫃夫人致謝。
  
  「哪裡哪裡,姑娘客氣了。」掌櫃夫人也是個溫順的,特別是那兩隻狼崽收服了她家兩個胡天胡地的皮孩子之後,對蘇水瀲的態度自是比旁人好上了幾分。
  
  「姑娘若是還需要,我那裡還有一些的。不用客氣。」掌櫃夫人雖然不知蘇水瀲拿棉花做什麼,不過,開客棧的嘛,自是知道要尊重客人的隱私。不該問的不問,客人不願說的更是不能問。
  
  「謝謝夫人。」蘇水瀲點頭笑允。
  
  昨晚上那些白棉花,縫了六片棉布包。由於沒有吸水紙,效果自是沒有以前用過的棉布包好。不過,較之於單純的細白棉布,那是自然好多了。至少一晚上下來,她只更換了一次,且沒有任何滲漏。
  
  換下的棉布包,她用清水洗淨後,晾曬在窗檔上了。在夏季炎炎烈日下,不消半日,就能將它曬得足夠乾燥、松爽,回頭又可重複使用了。只不過,使用次數多了,也容易發硬。那就需要拆開來,將裡頭的棉花,用牛筋絲彈鬆了,可以再縫製使用。
  
  總之,蘇水瀲對目前能夠使用這樣的棉布包,心裡已經很滿足了。畢竟,她從收拾房間的丫鬟口裡,得知這裡的婦女,來了葵水用的都是草木灰縫製的布包。白棉花縫在裡頭當葵水墊,那是高門大戶的千金小姐才用得起的。聽得蘇水瀲一陣羞愧。好吧,她確實不知,不過,即便如今瞭解了,一想到要用草木灰做成布包墊在身下,著實有些為難。
  
  所以……蘇水瀲握握拳,明年開春,那兩畝良田里必定留一塊來種棉花。至於棉花怎麼種,屆時搬好家再去書嗣買些農種方面的書好好研究下吧。兩人想要真正融入繁花鎮的農家生活,不懂農事肯定不行。再者,她可不認為林司曜這樣的……呃,殺手,會農事。所以說,兩人的農家生活堪稱路漫漫、需求索啊。
  
  ………
  
  林司曜依然每天往返繁花鎮。早上打包兩個饅頭,午時一到,和水啃。害得埋頭做木活的四個木匠師傅也不敢回家吃午飯。人家主人都這樣了,拿人工錢的他們怎好意思回家吃熱飯喝熱湯呢。於是,接木活的次日起,四人也是每人每天兩個窩窩頭,打發了午餐。做活的速度也是越來越快。距離約定的十日僅有三天了,再不加緊干,不說主人難看的臉色,自己也得不到額外的加賞了。
  
  這一日,宅子的籬笆矮牆外圍了幾個婆娘,不時地向宅院裡探頭探腦的,嘴裡還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議論什麼。
  
  「還不是想來討些零木的,這種事每次都有,這回隔了七天才來,已經算夠忍了。」馮老六抬眼看看外面,搖了搖頭,依然加緊著手下的切割動作。
  
  「哎,那不是東頭的花家婆娘嗎?她也好意思來?」年紀最輕的方大生偶爾掃到夾在人群中花家婆娘劉氏,禁不住好奇地說道。
  
  「嘖……這你就不知道了,花家婆媳倆,那是在繁花鎮上有名的只進不出。你想在她臉上找到不好意思?那怎麼可能!」微有些瘸的王水發,是村長王更發的堂兄,一手木活著實了得。
  
  不過,一般主人家選木工都鮮少挑上他,一來他有些瘸,二來又是村長的堂兄,開多少工錢給他合適呢?若是做出的木活不合人意,工錢扣還是不扣呢?如此一來,索性就不找他了。
  
  這次要不是林司曜一口氣要馮老六再舉薦三個手藝好的,馮老六也不會想到他。不過,後來見林司曜絲毫沒有這方面的顧慮,懸著的心也就放下了。
  
  「阿發說得沒錯,花家那婆娘,真真會摳算,我那婆娘也吃過她的虧。」最後發言的就是花家的鄰居,田大富。他那性子耿直的婆娘田嬸,剛嫁入田家時,吃過幾次花家婆娘劉氏的暗虧,後來就與花家婆媳倆素來對不上盤。
  
  林司曜在右廂房丈量了接下來要打造的傢俱的尺寸出來,就聽到四個木匠的嘀咕聲,挑挑眉,視線掠過只爬上他膝蓋的矮籬笆,掃向宅子外的一堆婦人。
  
  「那個……公子……還記得我吧?」花家婆娘見林司曜出來了,訕笑著上前搭話。
  
  林司曜劍眉一挑,出而反而的婦人,他如何會不記得。只是,答應了蘇水瀲不再隨意出手傷人,他,忍了欲丟她下河的衝動。
  
  「那個,公子啊,我們這是……瞧著公子家這麼多木材,做傢俱剩下的……呃……邊角料應該也是不少的……呵呵……能否送給我們哪?」花家婆娘被推出來做了這群婦人的代言人,支支吾吾地說清了來意。
  
  邊角料?林司曜心底嗤笑,面上不顯地轉頭問四個大氣也不敢出、只顧埋頭幹活的木匠:「傢俱做完剩下的木材都叫邊角料了?」
  
  「公子說笑了,這麼多木材,打造完公子要求的傢俱後,應該還不少的,甚至成棵的大木應該也還會剩下幾棵。哪裡會像她們說得都是邊角料了。」馮老六接到林司曜投來的視線,佯裝鎮定地說道。
  
  「很好。」林司曜聞言點點頭,隨即轉向院子外那群依然不死心的婦人們:「五日後來取吧。」丟下這麼一句後,就逕自走入耳房,丈量起廚房裡需要擺置的傢俱尺寸了。
  
  一群婆娘一聽真有得拿,就興高采烈地散了。
  
  馮老六與其他三人則面面相覷,絲毫不明白主家的意思。
  
  直至傍晚時分,林司曜對四個正收拾工具準備回家的木匠淡淡地說道:「再延長兩日。五日後若是還完不成,不僅沒賞錢,餘下的木料就給她們了。」
  
  馮老六四人一聽,面露喜色:這,可是說若是按時完工,餘下的木料就可歸自己幾人分享了?
  
  四人齊刷刷地看向林司曜,眼裡帶著滿是渴望的詢問。
  
  馮老六立即拍胸脯保證:「成!成!公子放心,保證完工!來不及晚上點著蠟燭也來做。」其餘三人也都忙不迭地點頭應是。生怕林司曜反悔。
  
  林司曜點點頭,也不再理會他們,一個縱身躍出了幾丈遠,很快,就消失在四人眼前。
  
  「哇!真的會功夫呢!」方大生兩眼晶晶亮地讚道。
  
  「是呀,看他今天門都沒鎖的意思,是不是……」
  
  是夜,馮老六四人大振精神地秉燭夜趕,直至半夜方才落鎖回家。四人的婆娘聞訊也是非常支持,甚至還執意要陪著他們幹活。想那堆大木,無論如何,四人也能分到一張大桌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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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相思木
  
  「阿曜,真的不用一起去嗎?」蘇水瀲拉著正欲出門趕至繁花鎮收拾新宅的林司曜,有些希冀的問道。
  
  據說新宅的傢俱已經全部打造完畢了,除了院子裡還需要用青磚鋪一條小道出來。還有,聽林司曜的意思,那圈裝著與沒裝沒兩樣的籬笆牆,打算全部拆除,換上足有一人高的木柵欄,並安上一扇雙開大院門。
  
  這些事,他都不讓她去碰觸。寧可留她獨自待在客棧,不是與兩隻狼崽為伴,就是躲在房裡縫製新衣。可是,如今,之前買的布匹都已全數變成了新衣新袍,他還是不想讓自己跟去,不是嫌棄自己沒用是什麼?!
  
  林司曜見她滿眼流露著想去的渴望,暗歎了一聲。無奈地點點頭:「到了那裡,小心些,別傷了自己。」
  
  蘇水瀲自是滿口答應。隨即轉身收拾起那包早就縫製好的門窗布簾,打算帶去安裝。
  
  「不忙。宅子還需要清掃。」林司曜接過她手上的大包袱,收入衣箱。他可不希望她不吃不喝費了整整一天才縫製出來的簾子,掛了沒幾天就髒了。
  
  「哦,哦。」蘇水瀲聽話地點點頭。自從買下宅子之後還沒去過呢,都不知道整修成何種光景了。呵呵……好期待哦!
  
  …………
  
  「你看你看,就是這家……」
  
  「看不出來哦,才這麼年輕,是從哪裡遷來的商販嗎?」
  
  「不知道。聽花嫂說,他們家的傢俱都是用沒見過的大木打造的呢。她搶到了一塊邊角料,拿回家當菜板了,說是可好用了,一點都不會切出粉膩膩的木屑。」
  
  「嘖嘖,花家婆娘的臉皮還真夠厚的。居然還好意思上門撿邊角料。」
  
  「哎……我聽田家嫂子說,她家漢子這次幫這家做木活,干了十二天,拿到了六百個銅子,還有一塊很大的木料,這幾天督促著她漢子做新桌呢。」
  
  「真的呀?嘖嘖!我聽村長也說了,王瘸子這次也去了,主家非但沒有嫌棄他,還照樣賞了他一塊大木料,他媳婦讓他打了個浴桶。唉,咱家那口子當初怎麼就沒去學木活呢!」
  
  …………
  
  當蘇水瀲兩人相伴路過繁花鎮中心的大池塘畔,幾個坐在柳蔭下邊閒聊邊做針線活的婆娘們見狀,小聲地議論開了。當然,蘇水瀲還是耳尖地漏聽到了一些。
  
  「你的功勞?」蘇水瀲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心裡暗自好笑。這下子,繁花鎮上的婆娘們想必都要竄掇著自家的漢子學做木活去了。
  
  林司曜挑眉不語。這關自己什麼事?無非是自己提出了帶有獎勵的要求,那四個木匠做到了而已。
  
  「那……木柵欄的木料還夠嗎?」蘇水瀲想到他說的籬笆牆改造計劃,既然都將邊角料分完了,哪裡來的木料?
  
  「自是有的。」林司曜含笑掃了她一眼。示意她無需擔心。
  
  沒有告訴她,自己四日前的晚上又去了趟大室山,不過這次伐的數十棵都是大腿粗細的楠木,準備用來建木柵欄的。也沒有另叫板車,而是被他綁縛在背上連夜運回了新宅後院。除了被他找來幫忙鋸割柵欄條的馮老六,再也沒有其他人得知。
  
  而馮老六本來也是個口風緊的。四天前結束了這次的木工活,領到了抵得過他好幾個月的工錢,還得了一大塊足夠給他孫子做一張小書桌的木料,自是對林司曜言聽計從。更何況,林司曜還答應會將剩下的楠木料全數給他。這麼好的事,馮老六自是不二話,每天吃過早晚飯,就過來鋸割木柵條,直到掌燈時分才回去。一連四個晚上,鋸割出了足夠圍滿整個院子的木柵條,就等著今天沒上工,過來幫忙安裝並領餘下的木料了。
  
  …………
  
  「怎麼?」林司曜見進了裡屋眼也不眨、動也不動的蘇水瀲,不解地蹙眉問道。難道是不喜歡自己選的木料顏色?
  
  「阿曜……這些……真是你在大室山伐來的?」蘇水瀲不可置信地看著做成了一室傢俱的紫檀色雞翅木。
  
  輕輕撫過臥房居中那張精巧圓桌,桌面上花紋精緻如雞翅、香味淡淡如香脂,真的是雞翅木唉!她暗自歎息。想當年,老太爺托人找來一把由雞翅木打造的扶手太師椅,珍惜地連碰都不讓他們兄妹幾個碰。
  
  而如今,蘇水瀲環視臥房一周,自己竟然擁有了滿滿一室由雞翅木打造的傢俱。能不震驚嗎?!
  
  「這木料……有問題?」林司曜聽她如此詢問,雙眉蹙了蹙。
  
  「這是雞翅木,子為紅豆,故而又稱相思木。木質硬朗堅實,隱有香味,不易蟲蛀。總之,很珍貴。」蘇水瀲轉頭,將自己所知的有關雞翅木的描述簡略地說了一遍。
  
  「相思木?」林司曜咬住其中一個字眼,似笑非笑地掃了眼蘇水瀲。這個寓意挺好。看來,自己當初的選擇沒有錯呢。從她短時間的驚愕,到回過神後的欣喜,看得出來,她很喜歡這些木料打造的傢俱。
  
  「血櫸也是很珍貴的呢,雖然沒有雞翅木那麼名貴。」蘇水瀲喃喃地說道。看著臥房以外清一色由血櫸打造的傢俱,有些恍神。
  
  天,不是說這裡的傢俱現在都不便宜嗎?自己卻能用上如此齊全的堪稱稀貴的木材打造的傢俱。是了,這些,都是這個男人冒險從大室山深處伐來的呢。
  
  蘇水瀲心湖泛起一陣漣漪。雖然他從不多言,總是用行動來讓自己猜。但是,就是這樣的他,讓自己逐漸傾心。也才明白,原來以前對鑫逸哥,僅僅只是像兄長一般的喜歡,不像現在,這種發自心底的依戀,堪比: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濃濃思念。
  
  「怎麼了?」林司曜從後院囑咐完馮老六如何釘制木柵欄,一進堂屋,見蘇水瀲依然如他出去時一般,站立在新造的大炕邊,雙手擱在炕上的几案上,蹙眉問道。
  
  蘇水瀲聞言,方回神,眨眨眼,「阿曜……」
  
  「嗯?」林司曜拉著她坐在炕沿上,疑惑地轉頭看她。
  
  「沒什麼。」蘇水瀲想及自己適才的心裡活動,有些羞澀地拉了拉衣襟,岔開話題:「對了,你不是說今天還要鋪青磚、圍柵欄嗎?」
  
  「嗯。馮老六已經在釘柵欄了。青磚要下午才到,估計今天來不及鋪了。」林司曜見她沒什麼異樣,就起身拿來一隻裝水的葫蘆,遞給她。
  
  蘇水瀲喝了一小口,想了想,自己總得做些什麼吧。「那我來清掃吧。屋子裡應該都整頓好了是嗎?」
  
  林司曜點點頭,也拿過葫蘆灌了一口水。看得蘇水瀲兩頰禁不住發燙。見林司曜絲毫沒有在意的樣子,只好低頭當沒看到。只是胸口有力的心跳,提醒她這是一件極其親密的事。
  
  林司曜眼裡閃過一絲不明顯的笑意。他自然知道兩人共飲葫蘆水意味著什麼。只不過,突然心情很好地想看看她反應。沒想到,她居然只是紅了耳根也不出聲制止自己。這說明什麼?她已經漸漸接受了兩人光明正大的親暱舉動了。林司曜眼底一暗,待搬入新宅,意味著兩人就要成親了。否則,他掃了眼臥房裡那張僅有的兩米寬拔步大床,難道自己要睡這冰冷的石地嗎?
030初吻
  
  接下來幾天,蘇水瀲都在奮力清掃新居。林司曜則在院子裡鋪青磚。這批青磚是從一個外地來的貨郎那裡買來的,價格不高,但不提供鋪砌,所以,林司曜挽袖上陣,用拿慣了刀劍的手,拿著砌刀在前院後院丁丁當當地幹得很歡。
  
  柵欄已經圍好了。齊人高的楠木柵欄,繞著一畝左右的院落走了一圈。柵欄上頭尖銳如刺,下頭直插入泥。每片柵欄手掌寬,片與片之間留了兩指寬的縫隙。站在院內,依然能吹到徐徐涼風,絲毫沒有影響院內的空氣流通。站在牆外看進來,只能隱隱可見院內的景致,具體是什麼,就看不清了。如此一來,既安全又安心。
  
  喜得馮老六連連稱讚這個辦法好。還說著下回他家院子改造,也學這個法子。林司曜付了他一天的工錢,並將餘下約摸小半棵的楠木也如約給了他,馮老六連連道謝後,抱起楠木就一溜煙兒地奔回家向媳婦報喜去了。
  
  看得蘇水瀲失笑不已。
  
  「你有告訴他們這木材的來路嗎?」蘇水瀲想到這個問題。
  
  林司曜看了她一眼,隨即搖搖頭。不是怕他們分享大室山裡廣茂的資源。而是裡面確確實實有危險。雖說如今沒了白虎,但誰曉得還會不會出現其他長成年的凶獸。告訴了他們,短時間或許有利可圖,但若是有一天因此而丟了性命呢?
  
  「嗯,我也覺得還是別說得好。萬一……」蘇水瀲也想到了同樣的擔心,「你也是,下次別去了。」她擔憂地看著他,柔聲勸道。
  
  「嗯。」林司曜點頭。沒有需要自是不會再進去的了。
  
  …………
  
  待到蘇水瀲將三間主屋以及一間廚房都收拾得乾乾淨淨,幾乎沒有一絲灰塵,方才停歇。
  
  「呼!」她輕呼一口氣,捶了捶有些酸疼的腰背。
  
  連著五日來,天天清掃、抹擦,可第二天依然還是會有木屑粉塵,只是隨著每日的清掃擦拭,這塵屑越來越少,直至今天,她進屋的時候,已經不大能看出細微的灰塵了。想必是排放乾淨了吧。不過,還是拿著木桶和布巾,把所有傢俱都擦了一遍,最後又將石板鋪成的地面清掃了一遍。總算可以休息了。
  
  「阿曜,休息會兒吧。」蘇水瀲洗淨雙手,抹了抹臉後,打了盆清水,絞了塊濕臉巾,遞給正在後院鋪一條通往河埠頭的青磚小道的林司曜。
  
  林司曜停下手裡的活,起身,臉上確實已經有些汗漬了,接過蘇水瀲遞來的濕巾,擦了擦臉,隨即像發現什麼似的嗎,拉過蘇水瀲的手灼灼盯了半晌。
  
  「阿曜?」蘇水瀲不解。自己手上似乎沒什麼吧?光是抹擦傢俱、掃掃地不會有傷口呀。除了粗糙了些。
  
  是了,林司曜就是看到了她那雙原本細緻白嫩,如今卻略感粗糙的手,不悅地蹙眉。
  
  「沒什麼的。你沒見勞嬸她們手裡都起繭子了嘛!」蘇水瀲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了,想縮回雙手,卻不料被林司曜握得更緊。
  
  「你不同。」林司曜低語。她不同,她該是被人呵護有加,而非如今這般勞心操力的。
  
  「沒什麼不同,阿曜。而且,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蘇水瀲見他似是有些自責的神色,改而拉過他的大手,他的手,這些日子以來不也粗糙了很多嗎?
  
  「真的……喜歡?」林司曜由著她翻來覆去欣賞自己的雙手,兀自問道。
  
  蘇水瀲點點頭,脖頸處泛起淡淡的紅暈。
  
  林司曜歎息地攬過她,「你,該是過得更好的,而不是……」
  
  「我喜歡現在這樣。阿曜,以前……雖然生活上很優越,但,不如現在幸福。」蘇水瀲埋在他胸口,悶著聲音說道。以前的蘇水瀲,十指不沾陽春水,衣食住行,哪樣不精緻。只是,如今想來,那時的自己竟然從來沒有感受過如今這般簡單而充實的幸福。是因為眼前這個男人嗎?他給予了自己其他人給不了的安心與寧靜。
  
  夕陽下,河岸旁。芳草碧連天。
  
  相擁的兩人,久久,沒有再說一個字。但是內心都明瞭了對方的心意。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有時,其實很簡單。有時,即使花上一輩子的時間,也感悟不了。
  
  …………
  
  「勞嬸,真是謝謝你了。」蘇水瀲謝過勞嬸送來的一對燭台,是祝賀他們過兩天就要遷入新居的賀禮。
  
  這繁花鎮上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哪家的新宅建成,都該由同村的鄰里送上一對燭台,並用它來點燃著祭祀,才算吉利。
  
  「哪裡的話。一對燭台算什麼,我那大兒子其他的不會,這鐵打的玩意兒還是拿得出手的。」勞嬸笑著打趣著自己大兒子,心裡止不住地讚歎蘇水瀲的新居擺設。
  
  「勞嬸,我們定在三日後搬家,你看那日子合適嗎?」蘇水瀲給勞嬸倒了杯水。
  
  「三日後哦?八月初八嗎?好日子哇!」勞嬸拍拍大腿,八月初八可真是好日子。適婚嫁,宜遷居。
  
  「那……閨女兒,不怪勞嬸多句嘴啊,你和林公子打算何時成婚哪?」勞嬸眼尖地掃到房裡頭唯一的一張大床,低低問道。
  
  蘇水瀲被她一提醒,方才想到這個事兒。這些天不是忙著整理宅院,就是去坊肆採買軟傢俬物什的,壓根就忘了這件事。可是,蘇水瀲撇撇嘴,林司曜也沒有提嘛。
  
  「換我說啊,你們既是要成婚的,何不就一起辦了!這搬進了之後再挑日子成婚,你……那啥,一張床可怎麼夠睡啊是不?這要是被有心人傳了出去,也不好聽不是。」勞嬸腆著臉,一五一十地說了心底的想法。
  
  她也確實拿蘇水瀲當閨女看待。雖然更多的牽扯,一開始緣於蘇水瀲送她的四條棉布擦臉巾。那時,明明已經被花家毀約了的蘇水瀲,還是執意將事先準備好的禮物送給了勞嬸。這樣大方懂禮的姑娘,誰不喜歡呀。也就從那時起,勞嬸和蘇水瀲兩人走得近了不少。
  
  「嗯,我回頭和阿曜商量下。就怕……時間上,會不會太急了。」蘇水瀲點點頭,表示願意接受勞嬸的提議,不過,由於搬家時間是早就商定好的,物什之類的也都基本齊全了,若是連同婚事一起辦,會不會不夠準備呀。
  
  …………
  
  「有話和我說?」林司曜將乾柴火收入廚房的灶台下,洗淨手出來,見蘇水瀲欲言又止地看著自己。坐在她身側,拉過她的手給她揉捏著幾處活血舒經的穴道,柔聲問她。
  
  「阿曜……」蘇水瀲鼓鼓氣,低著頭:「我們……我們……」
  
  「我們的婚事?」林司曜見她羞紅了雙頰,猜測地問道。
  
  「咦?你怎麼知道?你聽到勞嬸說的話了?」蘇水瀲聞言吃驚地抬起頭。
  
  林司曜搖搖頭,含笑地幫她捋了捋垂到耳際的散發,將之勾到了耳後。
  
  「你,你是怎麼打算的?」蘇水瀲垂下肩。
  
  「搬家這一日成婚。」林司曜繼續低著頭幫她捏著穴位。
  
  「那你之前怎麼……」提都不提。蘇水瀲嚥下了後面半句話,因為,林司曜抬起了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水瀲……」他歎息似地低喚她的名。「我們兩人……我是孤兒,而你……我怕你將來……」
  
  「阿曜。」蘇水瀲急急反駁他的猜測:「你……難道我之前表達的還不夠清楚嗎?」她幾乎有些氣急敗壞地低吼。」還是說,你覺得我會是你的累贅,那我……嗚……」
  
  林司曜俯身以唇抵住蘇水瀲幾欲出口的傷人傷己的話。這個傻女人,總是誤解自己的意思。難道,他平素的行動表達的還不夠清楚嗎?
  
  林司曜輕啄著蘇水瀲的雙唇,趁她一個不備,本能地將舌尖頂入了她嘴裡,與之交纏嬉戲。直至她抵不過屏息,才退出她嘴裡,留連在嬌艷欲滴的唇上不肯離去。
  
  「你是我的,水瀲。」隨著一聲輕輕的歎息,林司曜在她耳邊輕柔低語。
  
  蘇水瀲羞紅著臉,嬌喘吁吁地抵在他胸口,他,他竟然如此吻了自己。這,不該是夫妻之間才能做的私密之事嗎?
  
  「三日後,我們成親。還有疑問嗎?」林司曜撫著她柔嫩的臉頰,再次含笑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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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新居
  
  如今的宅院,與剛買下的時候,儼然換了個樣。
  
  遠遠看去,黑瓦、白牆、青磚、紅柱,色澤分明,清亮潔明。
  
  面朝村道的雙開大院門,門簷上垂著兩串燈籠。
  
  院牆是一圈齊人高的楠木柵欄,齊整而乾淨。
  
  進了院門,除了院子右側那棵高大的櫻桃樹底下用碎磚圈了一個樹壇,距離樹壇是一把向陽的雙人靠背式長木椅。另一側,靠院牆砌了一個兩米寬、五米長的花壇,裡面栽種著各種不常見的花草。其餘的空地都鋪上了青磚,乾淨整潔,幾乎沒有一絲塵土。
  
  離主屋一米處加了兩級青磚台階。
  
  三間正房,如今都有了各自的功能,且劃分的很清楚。
  
  中間自是堂屋。一進堂屋北門,就見一張面東緊靠西牆的足夠躺得下四人的大炕,炕上居中一張殷紅色的帶抽屜寬大几案,案上一個白淨素花的陶瓷大果盤,盤子裡裝著花生、瓜子、干棗之類的乾果。案幾兩側的座位後方,一溜煙靠著四隻殷紅底金絲線繡花的靠枕。
  
  大炕南首,豎著一張不帶門的龕櫃,十來個大大小小的龕格裡,陳列著極難在農家院落裡看得到的擺件。譬如木雕、根雕、瓷器等,並非因為昂貴,而是對那些農戶而言,這些東西除了好看,幾乎沒什麼用處。而這些,是蘇水瀲在坊肆足足逛了一天才淘到的寶貝,花了她一兩銀子。
  
  龕櫃的邊上靠牆放著一張躺椅,椅上也鋪著一層殷紅金絲繡花的薄棉墊。與那靠枕可說相得益障,與血櫸打造的傢俱更是相映成趣。
  
  大炕的下首,即靠東牆,左右兩側各一對扶手大椅,椅子中間夾著一張放著一對帶蓋單耳杯的茶几。
  
  堂屋朝南的雙開木門大開著,陽光肆意灑入,投在擦拭地異常乾淨的龕櫃上,耀眼地形成了一個五彩光暈。
  
  堂屋東側的廂房,如今成了臥房。裡面是清一色的雞翅木傢俱。
  
  一張兩米寬的拔步大床,座北朝南而放。床上已經罩上了白底紫花的細棉紗帳,由兩個木勾鬆鬆地勾著帳門。床門兩側各一個帶屜矮櫃,裡頭各自收著兩人的裡衣和襪套。矮櫃之間的床前地面上,擱著一張手掌高的地榻。
  
  床背後的靠窗位置,是一張有著高低錯落的兩桿置衣架、一張圓凳,一道與傢俱相應成趣的紫底碎花棉布簾將之與房內其他空間靜靜隔開。這裡,原來是一個簡易的更衣間。
  
  大床以南,靠東牆依次是一張足有一人高的五斗大櫥、一張帶上拉式鞋櫃的三門衣櫥。
  
  靠堂屋牆,大床往南依次是一組上中下三隻疊放的大衣箱、一張一人多高的上開式被絮大櫃。隨後就是通往堂屋的門,門上垂著同色系的碎花門簾。一隻木勾從單側勾起。
  
  臥房的南窗下,安著一張寬大的梳妝台,大小不一的龕屜,分門別類地收著幾件首飾佩件、胭脂水粉。梳妝台上一張橢圓形的大銅鏡,足可照見半身像。
  
  梳妝台的右側,離臥房門不遠處的南牆角,是一個兩層花架。下層架著一盆五頭金線菊,上層架上是一盆臨水的碧莖白苞的水仙。
  
  臥房居中的空地上,一張單腳圓桌,圍著四條圓凳,桌上擺著一個細籐編織的果盤,裡面鋪著的碎花襯墊上,盛著滿滿一盤的糕點、酥糖。
  
  堂屋西面的廂房,如今是書房與繡房。
  
  靠北的窗台下,是一張大型的多功能繡架,這是蘇水瀲畫了圖紙要求木匠打造的。是她今後的刺繡工具。繡架兩側各一排靠牆而立的半人高、兩米長的矮櫃。裡面隔成了數個格子,可以放置各種繡針、繡線、碎布條。櫃上可以放置齊整的布匹。
  
  靠南窗,是一張寬大的帶屜書桌,桌前一把扶手大椅,鋪著薄薄的殷紅金絲線繡花的鬆軟坐墊。當然,還有一個加厚的同款坐墊被蘇水瀲收在了櫃子裡,待天氣轉冷就可以更換了。
  
  桌上一個大肚筆筒,一方硯台,一隻圓肚細頸的仕女瓶,裡面插著數支金桂,暗香陣陣,瀰漫整個房間。
  
  書桌左側靠牆角,立著一隻大型的瓷質畫筒,裡面擱著兩卷已經完成大半的水墨畫,是蘇水瀲準備拿來繡到冬服上的畫樣。
  
  書桌右邊,靠牆倚立一張大書櫃,如今,上層齊整地擺放了一排線裝的農事、耕種與烹調之類的技能書籍。下層三三兩兩地放了幾本大惠國的地理志、異趣志。
  
  好吧,當時逛書嗣時,蘇水瀲只是想買些農耕方面的書籍資料,沒成想,發現了幾本有關當地的地理志、異趣志,就忍不住心癢癢地買下了。誰讓她最愛看的就是這類講述異國風情、異地特產、異人趣事、異物雜談之類的書呢。三兩銀子又白花花地出去了。好在林司曜對此從不說她,似乎她花的不是錢似的。搞到最後,花錢的是她,心疼的也是她。
  
  書房兼繡房裡的南北兩扇窗戶以及通往堂屋的門上,垂著的簾子不似臥房裡的那款粉紫底的碎花棉布簾,而是蘇水瀲用籐草編織的捲簾。捲簾比布簾厚重有質感,但是由於籐草畢竟比棉布手感粗糙,故而不適合放在臥房。
  
  三間正房外,靠西首柵欄處,還有一間耳房,如今是他們倆的廚房並飯廳。雖說是耳房,裡面的面積也不小。
  
  靠北窗的灶台是重砌的,新刷的白坯清清爽爽。灶台旁邊是一個上下兩層獨立的碗櫃。下層可以放一些洗菜擇菜用的盆盆桶桶、瓶瓶罐罐,上層專門用來擱置碗碟、筷羹。
  
  蘇水瀲挑了一套仿青花瓷的四十八頭六人套的碗碟羹盞,木勺和筷子是她自己用楠木雕琢的,一開始只雕了兩套,後來想想萬一有客人來吃飯呢,於是,又加了四套。筷身上雕的都是清一色的蘭花,頂上一粒可愛的蘑菇頭。木勺的勺身上是一隻黃鸝鳥棲息在枝頭,勺身由細到寬,直至頂端成了一片紋理清晰的扁平葉子。
  
  至於從山林帶回的那兩對筷子木勺,則成了兩隻狼崽的專用餐具。而它們今後吃飯的大碗,是蘇水瀲讓馮老六幫忙打的兩隻楠木湯碗。
  
  飯桌安在南窗下。四四方方的桌子依窗而立,兩把有靠背沒扶手的椅子對面對收在桌下。椅子上同樣鋪著一層同色系的薄形坐墊。當然,這種椅子一共打了六把,以防有客人,其餘四把暫時收在臥房的更衣間角落裡。
  
  桌上一隻迷你細頸瓶裡,插著一支鵝黃月季。
  
  飯桌與灶台之間的牆邊,立著一張矮櫃,櫃子裡分門別類地放著各種調味品、麵粉、雞蛋等食材。櫃子上方擱著幾個籐條編織的大小不一的果籃。
  
  矮櫃邊上是一張足可容納大小臉盆五六個的臉盆架與懸掛著四片布巾的晾布架。靠牆角還擱著一隻大浴桶。想必是洗澡用的。
  
  走出廚房間的南門,是一條蜿蜒的青磚小徑,與堂屋出來的小徑在前院中央會合成一條一米來寬的徑道,繼續往南通往河岸。
  
  前院約摸有四間正房寬,兩間正房長。如今被林司曜隔成了四處功用。
  
  廚房出來約摸四、五米,緊靠西側院牆,造了個西閣,四周栽了一圈碧綠的翠竹。不知情的人,還道這裡是個休憩場所呢。由於怕淋進雨,故而沒有設窗,而是在木門上開了個可以閉合的小窗,平時小窗都是開著的,方便透氣,用時就關上。裡面放置了一個做工精緻、高低舒適的漏底大馬桶,底部直通地下深處挖掘的沼池。這是蘇水瀲回憶著蘇家的洗浴房,試探性地提出來的,結果,泥水匠都說好使。沼池用兩大塊厚重的大石板交疊壓著,也可以打開,取裡面的沼物用來施肥。
  
  西閣不大,除去居中的馬桶後,前方一個角落擺著一個放草紙的小櫃子。另一個角落則收著用竹子做的晾衣架。
  
  本來,依著蘇水瀲的意思,想把浴桶也擱到這裡來的。將這個西閣完全辟成一個洗浴房,只不過,想到抬熱水太麻煩,還是放棄了。索性廚房間也不小,洗澡的空間足夠了。小西閣再往南,隔了一塊兩米見方,如今種著辣椒的菜地,就是那棵高大飽滿的大棗樹了。棗樹底下也用碎青磚圍著砌了一圈邊。棗樹南端的向陽處,擱著一把與後院櫻桃樹下一般無二的長椅。長椅前是一方青磚鋪的空地,足夠放下那張大木榻,以林司曜的打算,是讓蘇水瀲冬日躺這裡曬太陽用的。
  
  東南邊的院牆,並排造了兩個雞鴨捨,四周用半人高的小柵條圍著,開春後就可以買些雞仔鴨仔來養著。今後的飯桌上也好多些蛋類的菜式。
  
  前院剩下的空地,就是五個由青磚小徑隔出來的菜圃了。
  
  距堂屋與廚房最近的三個菜圃裡,由東往西依次種上了冬季可以吃的土豆、蘿蔔之類的塊莖蔬菜,青菜蕻、小白菜、捲心菜等葉子蔬菜,小蔥、生薑、蒜頭等調味作料。
  
  南邊較大的兩個菜圃,如今還空著。打算隔些日子再看看有什麼適合現在下種冬季就可以吃的菜梳。
  
  青磚小徑的盡頭就是屋後那條寬敞清澈的小河了。
  
  由於村道西南首這一帶附近,除了如今被蘇水瀲買下的這麼一座獨零零的宅院外,不是空田畈,就是野草地。故而,林司曜只在沿著柵欄外設了幾個小陷阱。柵欄內側栽種了一圈從秀峰腳下移來的具有驅蟲功效的七里香。
  
  越過柵欄紮成的院門,河埠頭是用石板搭起來的五六級大台階,平整而清爽。埠頭上的岸邊還砌了一個大石板,石板下收著洗衣用的棒槌、木刷、皂莢。
  
  岸邊的空地也不小,被林司曜設計的梅花樁佔去了小半面積後,餘下的地方,搭上竹衣架晾曬衣服是綽綽有餘了。
  
  林司曜還在廚房與西柵欄之間的一條窄道上,搭了座葡萄架,栽了兩株從大室山順手移來的黑紫葡萄籐,若是沒有意外,來年夏天就有葡萄吃了。
  
  葡萄架的北側,安置了一隻大水缸,平時裝些從河裡擔來的水,方便淘米、洗菜之用,若是雨天,屋頂上沿著瓦片順流到大缸裡,一來積蓄雨水,一來減少雨幕對門窗的壓力。
  
  大水缸的旁邊還搭了一塊大青石板,可以方便擇菜、洗菜。
  
  在臥房與東柵欄之間的三米左右的空地上,林司曜打算給兩隻狼崽安個家。只是,托了馮老六打造的那座適宜狼崽居住的小木屋還沒完工。想必是要等到搬家那天才能拿到了。
  
  就這樣,購置產業、翻修屋子、打造傢俱、裝飾擺件……一系列下來,蘇水瀲算了下,統共花去了三十一兩銀子。這還沒算上最大頭的木料費呢。過兩日再與客棧結清這近一月來的投宿費,估計手裡最多就只餘十五兩了。所以說啊,這銀子真的很不經花呢。
032添妝
  
  自從兩日前與林司曜捅開兩人之間那層朦朧的戀意後,一切都將成婚的準備如數搬上了接下來僅有的兩日日程。
  
  幸而,她有偷偷將兩人的喜袍、喜帕繡好了,否則還不得更來不及。而蘇水瀲不知道的是,人家林司曜早就知道了,應該是說在她剛買來大紅綢緞的當天,他就發現了。只是怕她害羞不止,沒有明說而已。
  
  這兩日,蘇水瀲再度去布店搜羅了一圈,挑了幾匹喜慶的緞面、帛錦,趕著時間繡了兩幅鴛鴦戲水、牡丹連理的吉祥被面,和一對同花色的兩人式長款枕套、枕巾。給兩人又添了一套成婚後穿的曜紫色錦緞新衫。
  
  還抽空去了趟棉花鋪,定做了蓋被、墊被,薄、厚各兩床。至於冬季穿的棉服,蘇水瀲只給兩人分別定做了兩身棉裡子。至於外袍,自是她親自來繡圖、縫製了。
  
  這幾日,雖然新居都佈置妥當了,但是他們兩人晚上還是回的客棧,次日一早再過來收拾打掃。新居,他們想擇著吉日遷入。如今既是要並著成婚一起,更是要莊重地留到吉日。
  
  故而,兩隻狼崽也沒有跟來。因為,林司曜托馮老六造的大狗屋直到昨日才剛剛做好。被安置在後院櫻桃樹的南側。
  
  客棧的掌櫃夫人得知兩人這幾日就要成婚並搬新居,特意囑咐她與兩個兒子要上門討杯喜酒喝。
  
  思及此,蘇水瀲兩人才想到還得辦酒席。
  
  本來想著兩人在這裡都是孤家寡人,有沒有酒席無所謂,只要下個廚房,炒兩隻熱菜,再溫壺酒,就成了。可如今,勞嬸、掌櫃夫人都發話了,要來喝喜酒。豈不是要另行安排了。
  
  於是,林司曜找了馮老六幫忙。馮老六自從接了兩次活計、白拿了不少好木料後,就很感謝林司曜。一聽是喜事上的忙,他二話不說,就立即著手去辦了。
  
  …………
  
  八月初七。天氣晴好。
  
  蘇水瀲將紅絲線搓成了粗細、長短均一致的大紅穗子,一一綁在傢俱上。連凳腳都不放過。還將剛從勞嬸那裡學會的喜字窗花貼上了各扇門窗。
  
  至於林司曜,則再一次繞著宅院走了一遍,仔細檢查著院內還有什麼需要卻沒有準備好的物什。剛走回櫻桃樹下,就見勞嬸領著五六個婆娘,笑盈盈地沿著村道一路走來,不一會兒就敲響了自家的院門。
  
  「林公子啊,蘇丫頭不在嗎?」
  
  勞嬸見開門的是林司曜,下意識地院子裡望了望,有些緊張地問道。
  
  林司曜點點頭,讓開身讓她們進來:「在裡面。」
  
  勞嬸示意身後幾個婆娘一起進門。一行人面對氣質冷浚的林司曜,不由得就有些緊張。一群婆娘你推我搡地進了院門。
  
  看著眼前迥然不同於自家風格的精緻院落,這些婆娘們就嘖嘖地稱讚開了,聊到起勁時渾然忘了跟在她們身後的林司曜。
  
  一行人嘰嘰喳喳地進了主屋,正碰上聽到聲響從臥房出來的蘇水瀲,就七嘴八舌地贊開了。
  
  「閨女啊,你這屋子佈置得真好。」
  
  「是呀,想不到蘇姑娘的手藝這麼巧!瞧這戲水的鴛鴦,多活靈活現啊!」
  
  「還別說,你瞧瞧這布簾子,雖說咱家也有這種棉布做的布簾,可是一經姑娘的手,怎麼就變了個樣呢。」
  
  「我看著那個捲簾子也不錯,丫頭,下回可要教教我怎麼做的,咱也好回去向家裡那口子炫耀炫耀。」
  
  「嘖嘖,你們發現沒,一進這屋子,哪裡還有是在繁花鎮上的感覺啊,活脫脫就像城裡的大戶人家了。」
  
  …………
  
  蘇水瀲被她們讚得紅了耳根,一邊招呼她們入座,一邊想著去廚房裡泡壺熱茶來。正欲出臥房,卻見林司曜已經拿著仿青花的潔白瓷茶壺進來了,另一隻手裡還提著一串單耳茶盞。
  
  「公子真是好貼心,淨怕姑娘累著了。嘻嘻……」其中一名婆娘見狀笑著調侃開了。
  
  「你還別說,這林公子真的能幹!閨女是個有福的!」勞嬸一聽周家婆娘打趣蘇水瀲,也笑著讚了一句。
  
  蘇水瀲不由得朝正走出臥房的林司曜望去,正對上轉頭回視的他,四目相對,皆是凝聚的柔情。
  
  周家婆娘偷笑著推推勞嬸。其餘婆娘也都偷笑不已。羞地蘇水瀲臉上的紅暈擴散至了耳脖子。
  
  林司曜見狀,輕揚著嘴角出了臥房,繼續巡視檢查院子去了。
  
  「好了,不要鬧了,老臉厚皮的,沒見閨女都羞煞了嘛。」勞嬸見林司曜出去了,想到正事,揮揮手示意其他幾個促狹不止的婆娘停了嬉鬧。
  
  「對了,閨女呀。今個兒我們幾個過來,是這樣的。這閨女出嫁吧,總得有人添妝,那寓意吉利。如今,你們倆都沒家人主持,這幾天我也思忖著,要不由我們幾個給閨女你來添份妝禮。你看可好?」勞嬸輕輕拍著蘇水瀲的手背,微笑著提議。
  
  確實,農家小戶的,閨女出嫁就算嫁妝不多,但三姑六婆的添妝不少。不見的很貴重,但勝在寓意:廣結緣多積福。
  
  蘇水瀲一聽,還有這樣的風俗,自是點頭應允:「還是勞嬸替我著想。只是,就要麻煩諸位嬸嬸了。」
  
  「哪裡的話。咱們呀,都和勞家嫂子一樣,家裡也都是有閨女的,下次閨女出嫁時,姑娘也來添份妝禮就成了。哈哈……」爽直的田家婆娘直接了當地解釋給蘇水瀲聽,示意她甭在意。
  
  她們聽勞嬸提出想來添妝的建議後,心底早就打過算盤了。這蘇水瀲家可比自家殷實多了,下次自家閨女出嫁,不說添出去的本定能撈回來,說不定還能多些餉頭呢。於是,這不,勞嬸連喊了五個婆娘,沒人不願意來的。
  
  「自是應該的。」蘇水瀲含笑點頭。不說別的,光憑她們這份熱心勁,下次還妝時也該豐厚些。
  
  「那成。咱們呀,先回去好好拾掇拾掇,待過了午時就來給閨女添妝加綵頭!」勞嬸見蘇水瀲開心地應允了,也就招呼著其他婆娘回去準備妝禮。
  
  「哎呀,勞嫂子急什麼!咱先逛逛姑娘家的院子嘛,出去也好氣氣那花家婆娘。」田家婆娘喚住勞嬸,回頭笑著對蘇水瀲說道:「你不知道,那劉氏真真可恨。一得知你買了村長家的老宅,逢人就說:那宅子哪能住人呀,買那破宅子還不如租了我家的偏房划算呢。十五兩,嘖嘖,買了個破宅子。真真是不會過日子的。」田家婆娘聲情並茂地轉述了花家婆娘到處宣傳的話。
  
  蘇水瀲聞言,無奈地搖搖頭,看來,買房一事,自己算是與那劉氏結下樑子了。可問題是,那毀約的人明明不是自己,傳到外人耳裡,不知情的,還道是自己惹了花家不痛快了呢。
  
  是了,當然不痛快了。四十兩白花花的銀子撈不到,裡子面子都剝光了。花家婆媳倆的心裡自是長疙瘩了。如今若是知道蘇水瀲居然把一座搖搖欲墜的破落老宅,改造得這般清新潔淨,佈置得這般大氣、雅致,自是抬不起頭繼續說道了。
  
  …………
  
  下午申時,勞嬸與其他五個家裡都有閨女待嫁的婆娘準時來到了蘇水瀲家裡。
  
  哦,忘了提一句,當初林司曜吩咐馮老六做了塊扁額,以正楷刻上了「蘇宅」掛在院門上,楞是被蘇水瀲給摘了下來,說什麼要掛也該掛「林宅」嘛。結果,索性啥都沒掛。
  
  六人特意換上了簇簇新的衣裳,每人的臂彎裡都挽著一個包袱,或大或小。
  
  勞嬸讓林司曜取了個新的大面盆,擱在臥房的圓桌上。
  
  六人邊說著吉利話,邊從各自的包袱裡小心地取出添妝禮。
  
  「閨女,你也別見笑。勞嬸我添的俗了點,不過日後也是要用到的。」勞嬸邊說邊拿出她包袱裡的一竿帶著秤盤的秤,小巧精緻,想必是她那鐵匠大兒自己打的。
  
  「是呀,咱們呀,添的就是個吉利。」第二個添妝的是田嬸,添了套她家那口子--田大富自己打造的香木梳蓖。大小不一、齒距不同的六把,裝在一個同樣是香木做的盒子裡。煞是雅趣。蘇水瀲開心地謝過了。
  
  「我算是看出來了,這丫頭喜歡的是打琢精緻的小玩意兒,對咱們這些實用的倒是看不上眼了。」勞嬸見狀,忍不住笑著打趣道。說得蘇水瀲委實不好意思。
  
  林司曜聞言,眼裡閃過滿滿的笑意。可不是嘛,想她當初一個人在山林裡都能自得起樂地雕出藝術品似的木筷子、木湯勺呢。
  
  「我呀,添的是自己繡的荷包。不過,看了姑娘自己繡的活計,都不好意思拿出來了。」何家婆娘林氏的繡工原本是繁花鎮公認最好的。不過,自晌午看了蘇水瀲繡的被面枕巾,那真真是差距太大了。回去一個勁兒地猶豫,是否還送荷包。只是,自家似乎除了荷包,還真沒其他物什可以拿出手的了。
  
  蘇水瀲在勞嬸的介紹下已經認識了她們。自是知道她就是繁花鎮繡活最出色的婆娘了。
  
  「何嬸,別這麼說。我很喜歡這個荷包。原先那個已經很舊了,明日剛剛好可以用您送的這個。」蘇水瀲靦腆地接過繡著翠綠連理枝的荷包,真心地謝過何嬸的添妝禮。
  
  「姑娘,我家沒什麼手藝,就送件這個吧。別見笑就好。」說話的是住在蘇水瀲家不遠的方家婆娘。她家老少都是下地的,故而送的是一大包顆粒飽滿的種子。裡面幾乎囊括了這裡能種的各種糧食種子,包括豆類、穀類、瓜果子、菜籽等。喜得蘇水瀲止不住地道謝。這些,還真是他們沒有準備的呢。秋收之後,那兩畝良田可是收歸自家所用了,確實該預留種子了。
  
  剩下的汪家婆娘和水家婆娘送的都是首飾。一個是一根雕工精緻的檀木簪,一個是一對秀氣的珍珠耳墜。
  
  蘇水瀲都喜不自禁地謝過了她們。她素來喜歡簡單的首飾。當初包袱裡那幾件的耀人眼的首飾都被她想也不想地壓入了箱底。這段時間戴的一直都是七月七那日林司曜送她的簡單玉飾。
  
  「瞧瞧這丫頭,見著什麼都是好的。」勞嬸見狀再一次打趣她。惹得眾人都笑開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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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喜盈門(上)
  
  八月初八。上好的黃道吉日。百事吉利、諸事皆宜,萬事如意。
  
  「阿曜,聽你勞叔說,今天午時進屋酒,晚上酉時喝喜酒?」一大早,勞嬸就匆匆來到蘇水瀲家,見林司曜正在院子裡整頓剛安裝好的大狗屋,逮著他就問。
  
  自添了妝禮之後,蘇水瀲就要求她們幾個婆娘別再姑娘、公子的喚他們了,一律喊名字就好。
  
  「嗯。」林司曜點點頭,見勞嬸氣喘吁吁地,不由得問道:「有問題?」
  
  「沒……」勞嬸喘著氣,擺擺手,待氣順了些,才說道:「那不是浪費銀子嘛。本來遷居和成婚合在一起辦,不也是想省點錢來著。現在……」勞嬸一股腦兒地說出了心裡的疑問。
  
  「這是水瀲的意思。」林司曜簡短地打斷了勞嬸的嘮叨。
  
  蘇水瀲本來就是想藉著這個事謝謝他們幾戶人家。村長家、勞家、田家、何家、方家、水家、汪家、馮老六家,以及掌櫃夫人一家。四桌酒席,設在繁花鎮的祠堂院子裡,剛剛好擺下。掌廚的,則是掌櫃夫人從客棧請來的大師傅,還自帶了四桌酒席需要的碗碟筷羹,當然,喜錢自是少不了他的。
  
  「那……那兩次酒席,得花多少銀子呀……」勞嬸吶吶地嘀咕。見林司曜已經蹲下身子給狗屋鋪剛編好的草墊,不再理會她了,也就悻悻地回自個兒家去了。
  
  「剛才是勞嬸嗎?」蘇水瀲從廚房裡收拾好林司曜清早從集市上買回來的油、米、面,正要去堂屋準備待會兒要進行的進屋祭祀儀式,出來時,遠遠地看到勞嬸正沿著村道往家趕。
  
  「她來問怎麼會有兩次酒席。」林司曜鋪好草墊,正尋思著明日起可以訓練兩隻狼崽了。聽蘇水瀲問及勞嬸,就好笑地說道:「勞嬸……很替你的銀子著想。」
  
  蘇水瀲見他嘴角噙著笑,眼裡也是滿滿的笑意,知道他在打趣自己。
  
  「我的銀子不就是你的銀子麼。」蘇水瀲低低地咕噥了一句,隨後也不理他,逕自進了堂屋,擺起祭祀需要的供品來了。
  
  林司曜怎麼會沒聽到,眼裡笑意不減,洗淨雙手後,也跟著她進了堂屋,將早上買來的新鮮糕點、果子等素食一一裝了六碟。
  
  齊整地擺在炕上的大几案上,供品前則是一對燭台、一隻香爐小鼎。將蠟燭和長香分別插上燭台和香鼎,又在几案前的地上鋪了一張剛編織好的麻墊。
  
  一切都準備妥當,就等吉時來到。
  
  「行了,換衣服去吧。」蘇水瀲看看兩人身上穿的,還是平時的那套換洗衣衫,遂拉著林司曜進了臥房。
  
  給他選了一套絳紫色的新衣換上,衣擺處用銀絲線繡著幾株蒼翠欲滴的竹子,繫上與衣衫同色、繡有螺旋花紋的寬腰帶。配上同樣全新的白色襪套和玄色布靴。隨後拉他坐到梳妝台前,示意他坐下。
  
  林司曜不解地掃了她一眼,看她堅持的眼神,也就順從且略有些彆扭地坐在了梳妝台前。
  
  蘇水瀲從抽屜裡拿出田嬸送的那套香木梳,挑了把齒距合適林司曜髮質的蓖子,意欲幫他梳頭。
  
  「水瀲……」林司曜明白了她的用意,轉身拉過她:「不必如此。」
  
  「我想給你梳。」蘇水瀲笑盈盈地看著他,扶著他寬厚的肩膀,讓他面向銅鏡坐好。解開他的髮束,持著梳子一記一記地順著他烏黑順滑的髮絲梳起來。
  
  梳了整整九十九記,蘇水瀲才將他的長髮高高束起,並從首飾盒裡拿出一枚前些日子逛街時買的碧玉扣,輕輕扣在他的髮束上。
  
  林司曜看著她輕柔地給自己梳發,從頭至尾沒有出聲,直至她拿出碧玉扣扣住束髮,才一個旋身,將她牢牢圈入胸懷。
  
  「阿曜……」蘇水瀲推推他緊錮的擁抱,「換我更衣了,快到吉時了啦。」
  
  林司曜聽她理由充分,才不捨得鬆開她馨香柔軟的身子。也學她適才的舉動,替她選了一件與自己衣衫相襯的絳紫色羅裙,外罩一件半透明的粉紫紗衣。從床邊的矮櫃取了她的白色長棉襪套,剛轉身就見蘇水瀲兩頰緋紅地欲推他出臥房:「我……我自己來……「
  
  林司曜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直看得她垂下頭去,方才說道:「剛才,我可讓你出去了?」
  
  蘇水瀲聞言,倏地抬起頭,這哪裡一樣啦?
  
  哪裡不一樣?林司曜劍眉一挑,眼神如是反問。
  
  手下的動作也沒有停,讓她坐在圓凳上,自己則蹲下身,脫去她小巧玲瓏的繡花鞋,再脫去洗得很薄的襪套,輕輕撫了撫她白玉般的小腳,羞得蘇水瀲欲縮起雙足。卻被他牢牢包入了手心。摩娑了半晌,才替她一一套上新的襪筒和繡花鞋。
  
  起身拉她來到梳妝台前,換他給她梳發。
  
  「阿曜,這個我自己來吧。」蘇水瀲想要接過他手裡的梳子,卻拗不過他的勁。
  
  「不信我會挽髮?」林司曜站在她背後,帶著笑意的低語傳自她頭頂。
  
  蘇水瀲眨眨眼,飛仙髻可是很難的。她可是跟著客棧的巧手丫鬟學了好幾天,才掌握了其中的門道。可是,她看著銅鏡裡略略模糊的林司曜,忍不住撇撇嘴,心底暗道:看來,你曾經有過心愛的女子呢。
  
  林司曜專注著手上的動作,小心翼翼地梳著她柔軟飄逸的烏絲。數到九十九記時,放下了梳子,輕巧地挑起兩縷長髮分別繞了幾圈固定在髮頂,插上她最喜歡的那根玉簪,又將肩上披散的長髮,分了兩縷掛到胸前,餘下的則隨它們鬆鬆地披在肩上。
  
  「成了。」林司曜狀似有些得意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看著鏡子裡的蘇水瀲柔聲問道:「可還滿意?」
  
  蘇水瀲對著鏡子看了半晌,沒有出聲。
  
  「怎麼?不好?那……我拆了,你自己來……」
  
  「不是。」蘇水瀲急忙拉住他幾欲動手拆發的舉措,搖頭:「不是不好,是很好。」
  
  林司曜聞言難得地咧嘴而笑。
  
  「阿曜,你……你以前有過……心愛的女子是吧?」蘇水瀲憋不住心底的疑問,不搞清楚,她此後都很難安心。說完後,又覺得今日這樣的好日子,自己卻挑了這麼個沉悶窒息的話題,委實不合宜,遂歉意地低下了頭。
  
  林司曜聞言斂住笑意愣了愣,剛弄明白她話裡的意思,又見她低下了頭不再言語,頓時又氣又笑地蹲下身子,伸手扳起她的臉,對著自己,一字一頓地說道:」蘇水瀲,你是我第一個,也是我這輩子的唯一。這樣說可明白?」
  
  蘇水瀲聞言,不信似地指指髮髻:「可是……」
  
  「這是我在你跟丫鬟學的時候看到的。」林司曜眼裡閃過些許狼狽。他當時算是偷窺吧,來喚蘇水瀲用早晨,卻見她正在跟丫鬟學挽髮,於是立在門邊靜靜地看了一會兒。一連三天下來,自是看全了整個挽髮的流程。
  
  「真的?」蘇水瀲偏著頭問。心裡則開始埋怨自己,什麼時候自己變得如此像個怨婦了。
  
  林司曜沒有正面回答她,而是拉她起身,低頭在她唇角偷了個香,含笑地看著她,鄭重地點了點頭。隨即替她整了整羅紗裙,才拉著她出去,準備接下來的進屋祭祀儀式。
  
  …………
  
  午時,蘇水瀲與林司曜準時踏入了繁花鎮的祠堂大院。
  
  院子裡滿滿當當地擺了四桌,邀請的九家鄰里鄉親,都已經落座等他們倆了。
  
  見主家準時到來,紛紛鼓掌祝賀。
  
  村長王更發則被其他幾戶齊齊推上來,要求說幾句吉利的祝辭。
  
  「咳……那啥……我就說兩句。首先,歡迎你們落戶咱們繁花鎮,今後,咱們都是一個大家庭了。(掌聲熱烈)其次,謝謝你們花十五兩買了我家的老宅,嘿嘿……這個特別重要,因為我娃子的親事有著落了。(掌聲轟鳴)最後,祝賀你們遷入新居,那啥,我們家還沒送禮,進屋酒倒是一個不拉地來吃了。據說晚上還有喜酒喝,回頭我讓咱娃子牽只母羊過來。算是我們一家的賀禮。(掌聲雷鳴)」
  
  王更發說完祝辭,四周已經笑得東倒西歪了。蘇水瀲也抿著唇強忍著笑,憋得幾乎雙頰通紅。林司曜好笑地輕輕拍了拍她略顯僵硬的臉頰:「想笑就笑吧。」
  
  「噗哧」,蘇水瀲聽話地笑出了聲,回頭對上林司曜含笑的雙眸:「繁花鎮沒有來錯,對嗎?」
  
  林司曜點點頭,眼底柔意不減。
  
  「行了,大家入座吧,酒席上咯。」勞嬸從搭著簡易帳篷的廚間出來,招呼大夥兒入座。
  
  隨即,幾戶人家的閨女齊齊出動,幫忙上前端菜上桌。
  
  「這怎麼好意思?還是我去吧。」蘇水瀲見狀立即想要起身,被林司曜拉住了,「別忙。當初馮老六與我說過的,讓這些閨女們幫忙,每人拿幾個銅子。」
  
  蘇水瀲一聽是這樣的情況,才復又落座。既是馮老六提出的,那就沒事。否則,花幾個銅子事小,就怕村民們認為是自己兩人拿喬,剛落戶就使喚起村裡的閨女們了。
034喜盈門(下)
  
  自從決定了要辦酒席,蘇水瀲就與林司曜商議好了,拿出三兩銀子,請那幾戶對自己有過幫助的鄰里朋友,分兩餐舉辦進屋酒和喜酒。
  
  故而,當酒席開桌,冷盤熱菜一碟接一碟端上來時,饒是知道大致菜式的蘇水瀲也嚇了一跳。
  
  自己與林司曜定的十八道菜,應該是九冷九熱,取九九圓滿之意。其中冷菜熱菜各四道。餘下一道是半葷半素。
  
  而如今上桌的,不說那九道六葷三素的涼菜,單說那九道熱菜裡的六葷,也都是大葷,紅燒豬肘子、蔥油烤鴨、清蒸□魚、花式肉絲、干炸響鈴、烏雞大補湯。
  
  三兩銀子,四桌兩餐,菜式有這般好嗎?她疑惑地轉頭看看身側的林司曜。
  
  「掌櫃夫人說她的禮金就拿菜抵了。」林司曜自是看出她的不解,邊解釋邊替她夾菜。
  
  蘇水瀲聞言看向對面帶著兩個兒子開始餵飯的掌櫃夫人,見掌櫃夫人正巧抬眼看過來,忙微笑著致謝。
  
  「客氣啥!自是應該的。不過添了兩道菜罷了。」掌櫃夫人連連擺手,笑著示意蘇水瀲別在意。
  
  蘇水瀲見她如此說,也就大方地受了她的賀禮。心下自是明白的,說是兩道菜,價格必是不低的。不過,既然掌櫃夫人也說了拿她當妹妹看待,今後自己多繡些上好的繡品送她作回禮也是可以的。
  
  酒過三巡,席間也熱鬧起來了。拼酒的有,表演節目的有,侃大山的有,溫情脈脈的也有。
  
  林司曜知道蘇水瀲偏愛素淡的菜式,基本都挑了清淡不油膩的,如那清蒸□魚,挑去細骨後,放到她面前的碗碟裡。
  
  坐在蘇水瀲另一側的勞嬸,笑盈盈地打趣道:「這小兩口的感情就是好啊。」
  
  掌櫃夫人聞言也笑著接話:「可不是嘛。當初我見著阿曜早出晚歸的,回來後找我們當家,第一句話就是問:今天水瀲有沒有用餐?哈哈……」掌櫃夫人邊說邊忍不住笑出了聲。惹得蘇水瀲滿臉通紅。
  
  是了,自那天買完布匹,她就窩在房間裡縫製,忘了吃午餐而被林司曜發現了,之後,他每次從繁花鎮監工回去,就要找掌櫃的問一問。久而久之,掌櫃夫妻倆也知道了他的脾性,若是蘇水瀲忘記叫小二送飯上樓或者沒有下樓用餐,他們也會主動吩咐小二送上去。免得林司曜一回來得知,週身的寒氣四射,嚇跑了前來投宿的客人,倒霉的還是他們呀。
  
  「還別說,阿曜真算得上咱們繁花鎮最疼媳婦的漢子了。」同桌還有田嬸和她閨女兒。一聽掌櫃夫人如此說,也吃著菜調侃起蘇水瀲兩人。
  
  「那是的,你沒見咱水丫頭細皮嫩肉的,我瞧了都捨不得她忙乎。」勞嬸給自家閨女夾了個響鈴,繼續湊趣。當初第一次見蘇水瀲,真被她那清純高雅的氣質所吸引,想也沒想地就急欲拉她做自己的小媳婦,惹了個大笑話。如今,這水丫頭名花有主且都要大婚了,自己二娃子還……唉,只能怪自己二娃子沒福分吧。想著,拿眼角掃了眼正和他爹坐一塊兒侃大山的二娃子勞永強,心裡止不住暗歎。
  
  「勞嫂子說得沒錯,我呀,第一次在花家院子裡見了水丫頭,也看呆了眼。你說咋有這麼好看又文靜的姑娘呢,真真和那年畫上下來的仙子一樣啊。」田嬸繼續笑說著講起了回憶。
  
  這繁洛城的集市、節日,她次次都去,也沒見過像蘇水瀲這般粉嫩嬌柔的姑娘家,幸好,她聽自己男人說,林司曜是個懂武的,而且身手還不弱,也不怕那些個有可能對水丫頭居心不良的混球摸上門欺負。
  
  要說這農家生閨女吧,主要看家境。家境好的,閨女長得靚麗,那就是福分。家境不好的,生個貌美如花的閨女,那可就不好說了,一個不好,就是災禍。
  
  …………
  
  一頓進屋酒吃了個盡心。一直到未時末才收場。各家的婆娘、媳婦、閨女的,都爭著搶著收拾桌椅、碗筷。看得蘇水瀲有些不明白。
  
  「估計是馮老六說的,參與的都有銅子拿吧。」林司曜扶住喝了兩盅酒有些臉色潮紅、腳步踉蹌的蘇水瀲,擔憂地問:「可以走嗎?」
  
  蘇水瀲點點頭,這自釀的高粱度數還不是一般的高啊,就兩小盅,連地面都搖晃了。那晚上的喜宴可咋辦呢?勞嬸可說了,這中午就是意思意思喝兩盅,晚上嘛,自是該敬大傢伙兒的了。
  
  噢……蘇水瀲忍不住心下哀嚎。趕明兒一定要研製些沒有什麼度數的果酒出來,就像從前大哥送給自己喝的法蘭西葡萄酒那樣的。
  
  最終,蘇水瀲還是被林司曜攬腰抱了回去的,幸而這午後大太陽的,大多數村民都在家歇著,看到這一幕的,也是別了酒席走在回家路上的熟人。見狀除了善意一笑,倒也沒什麼歪心思。
  
  「安心睡會兒,我就在外頭。」林司曜將她輕輕放到拔步大床上,扯了個被角蓋住她胸口,示意她休息會兒。自己則來到後院,看到兩隻狼崽已經吃完了兩個大湯碗裡的肉湯拌飯,擁在一起睡倒在新建的小木屋裡了。遂拾起湯碗拿去大水缸旁洗淨,又舀了一大瓢清水加到小木屋前的水槽裡。待它們睡醒就要喝的。
  
  隨即,走回堂屋,準備起申時末要進行的婚禮儀式。
  
  遵循著之前勞嬸教的,將晌午用過的糕點收在了兩隻大果盤裡,碟子上重新擺上沒用過的點心、果子,換上新茶盞、酒盅。將燃過的蠟燭和長香收起來放到了廚房間的雜物櫃裡,等日後晚上照明用。拆了一對新蠟燭,三柱長香,分別插上燭台和香鼎。
  
  一切準備妥當後,林司曜回了臥房,見蘇水瀲睡得正香,也抵不過一斤多白幹上來的酒勁,和衣躺在了蘇水瀲的外側。
  
  …………
  
  蘇水瀲再一次藉著夢境回到了蘇家。向蘇家宣佈了自己要成婚的消息。可想而知,一干人反應各異。有憤怒,有無奈,有失望,有幸災樂禍,只有她娘親--李如曦,卻是微笑著對自己輕輕點頭:殺手怎麼了,只要對你好,一顆心繫在你身上,那就夠了。
  
  娘親這是在感歎她自己吧。父親對她……終究不如對二娘那般疼寵,然而因嫡妻這個份位擺在那裡,娘親不得不強作歡顏。這就是為何自己從小到大,鮮少見到娘親發自內心開懷大笑的原因吧。
  
  蘇水瀲戀戀不捨地看著李如曦佯裝堅強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自己身前,焦慮地欲要伸出手去拉她:「娘親……娘親……」
  
  「水瀲!水瀲!」
  
  是誰?如此輕柔而焦急地喚著自己的名。蘇水瀲擦拭去忍不住滑落兩頰的淚痕,娘親,你要保重!
  
  「水瀲……」耳邊有人一遍又一遍地呼喚著她的閨名,令她不由得睜開了雙眸。這是哪裡?
  
  是了,這裡是自己與林司曜今後的臥房。而今日,正是她與林司曜成婚的好日子。
  
  呀!思及此,蘇水瀲倏地坐起身,被兩盅高粱給喝高了,只想小憩一會兒的,怎麼就睡死了呢。還有很多準備要做呢。
  
  「別急,離吉時還早。」林司曜低柔的嗓音響在她耳際,嚇了她一跳。摹地回頭,卻見林司曜正半坐著靠在床頭,雙眼炯炯地看著自己。身上只著了一件中衣。
  
  「你……」蘇水瀲頓覺臉上一陣發燙。急忙摀住雙眼,「你還不趕緊穿衣服。」
  
  「別想太多。」林司曜見她這般表情,頓覺哭笑不得。「我的外袍被你哭濕了,想著馬上要換喜袍了就脫了下來。」
  
  蘇水瀲聽他如此解釋,才想起自己剛才的夢,不由得有些走神。
  
  「怎麼了?」林司曜扶她靠坐在床頭,見她臉色傷感,忍不住蹙眉輕問。剛才被她壓抑的哭泣驚醒,還道她做了什麼噩夢。只是,純粹是噩夢的話,此時怎的還會如此傷感。心頭劃過一絲不安,生怕她說出後悔與自己成婚的話,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捏得指骨略略發響。
  
  「我……夢到了娘親。」蘇水瀲回過神,想到夢裡娘親對自己的話:夫妻相處,貴在知心。不由得有些羞澀。抬眼見林司曜略略泛白的臉色,忍不住伸出手撫上他的臉:「阿曜,怎麼了?」
  
  林司曜搖搖頭,拿自己的大手包住她的小手,貼在自己的兩頰:「我以為……」
  
  「我夢到了娘親,以及蘇家上上下下,我對他們說了我要成婚了。」蘇水瀲鼓著勇氣繼續往下說,有些話,錯過了對的時間,那就是一輩子的遺憾:「以後,你就是我的天。阿曜……」
  
  「水瀲……我的妻……」林司曜一記深深的歎息。
  
  響在蘇水瀲耳裡,有著說不出的心疼:「阿曜,以後,我們有什麼事都要告訴對方,不要藏在心裡。」她會謹記娘親的教誨:夫妻之道,貴在知心。也絕對不允許自己與林司曜,走上娘親與父親的老路。
  
  林司曜鄭重地點點頭,隨即緊緊擁她入懷。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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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觀禮
  
  隨後,兩人輪流泡了個舒爽的柚葉澡,剛換上喜袍,就聽得屋外傳來了嘈雜的人聲與腳步聲,知道該是吉時快到,村民們前來觀禮了。
  
  林司曜出了臥房招呼眾人去了。蘇水瀲則扣好喜袍的紐攀,繫好喜帶後,坐到了梳妝台前的圓凳上,細心地收拾起自己那頭烏亮的青絲與不施脂粉也很細膩白皙的臉頰。
  
  「喲,丫頭,你還在磨蹭什麼呀,快些,吉時可是不等人的哦。」田嬸撩開臥房的門簾,笑著催道。
  
  「田嬸……」面對爽朗直率的田嬸,蘇水瀲著實有些無語。
  
  「呵呵,開玩笑、開玩笑的,來,田嬸來幫你挽髮吧。話說這閨女出嫁,長髮可是要娘家人挽的。今天,田嬸我就沾點小便宜了。」田嬸邊說,邊拿過蘇水瀲手裡的香木梳,替蘇水瀲挽起發來。
  
  「田嬸,你家閨女今年幾歲了?」蘇水瀲見狀也就由她去了。確實,自己身邊沒有可以替自己挽髮的娘家人,而自己,她可不認為在如此興急慌忙的場面下,可以冷靜無誤地挽好及腰的長髮。
  
  「我家閨女呀,過了年有十四了。這不,他爹在青田鎮上做工的時候,經主家介紹,隔壁一戶小子提了個親,不過,兩人歲數差了四歲,估摸著也就來年年末的事了。」田嬸一面細緻地幫蘇水瀲挽好發,依次插上髮簪、串珠甸子,一面則直爽地說著自家的女兒田妞。
  
  「青田鎮嗎?離咱們繁花鎮有多遠啊?」蘇水瀲好奇地問道。從出了大室山後,不是在繁洛城,就是在繁花鎮,壓根沒去過其他地方,不說好奇是不可能的。或許,下次清閒了,可以央阿曜帶自己四處逛逛呢。
  
  「不遠,出了村口往東北拐,約摸六里地,比到城裡近多了……好了,閨女看看滿意嗎?」田嬸拍拍手,表示大功告成,示意蘇水瀲照照銅鏡。
  
  蘇水瀲對於這裡的銅鏡著實沒有眼介力,怎麼看也只能看出個大致輪廓。可就是這樣的鏡子,勞嬸幾個婆娘也嘖嘖稱讚了許久。想她們房裡能有個巴掌大的梳妝鏡就很不錯了。
  
  「謝謝田嬸,這樣就很好了。」
  
  「你這丫頭,怪不得你家那阿曜如此疼惜你,真真是個乖巧的。」田嬸提起林司曜,再一次忍不住打趣蘇水瀲。
  
  如今,繁花鎮裡哪個婆娘、媳婦沒有稱讚林司曜的,有些就算口上不說,心底可都羨慕著蘇水瀲呢,有這麼個事事替她打點的男人,真真是上輩子修來的大福分。
  
  想到自己那個同樣乖巧懂事的閨女,田嬸也忍不住希冀起自己那個未來的女婿能對她好些,不說如林司曜這般疼人吧,大事小事上能尊重她的意見,也就夠了。
  
  蘇水瀲再度被田嬸說到臉頰緋紅。很好,都省了上胭脂了。
  
  不過,既是大婚,這妝是無論如何也要上的。雖然,直接將這裡的胭脂水粉塗上臉,不僅體現不出女子妖嬈的艷麗,反倒是徒增一份厚重的俗氣。
  
  於是,蘇水瀲一邊憶著從前丫鬟們給自己做胭脂粉膏的情景,一邊用指尖輕輕佻了些殷紅厚實的胭脂膏,一點一點均勻地抹上雙唇,隨即抿了抿唇,嫣紅的膏脂似是與唇色合二為一了。想了想,又挑了些胭脂膏,輕輕地揉散到水盒裡,化成了淡淡的緋紅,沾了些,和上脂粉,細細拌勻了輕輕塗到臉上,一記又一記地用食指指腹輕揉著雙頰,直至臉頰兩側的紅妝與自己原本白皙、柔膩的肌膚融為了一體。
  
  「哇!原來上妝是需要這麼上的。哈哈,今天可真是長見識了。」田嬸看得入神,見蘇水瀲三下兩下就將原本厚重俗氣的粉膩胭脂調成了如今這般輕盈剔透的艷麗絕色,止不住拍手讚歎,惹來了臥房外頭邊嘮嗑邊等吉時來到的眾婆娘們。
  
  「呀,真的是天仙下凡了。」水家婆娘夏氏磕著瓜子的舉動也停了下來,真心地讚道。
  
  「是呀,咱們繁花鎮也有這般靈動出色的媳婦了,下次我回洛水鎮,可要好好打打那方家婆娘的臉了。」施家婆娘何氏,娘家在洛水鎮。那裡有個極愛打扮的鄰居媳婦駱氏,動不動就自以為是地誇耀一番,說什麼她是附近幾個鎮上最漂亮的。好吧,何氏雖然心有不甘,不過也不得不承認那媳婦的相貌確實是百里挑一的,不過,那僅限於之前。今後,有了蘇水瀲,看那婆娘還敢大言不慚地稱她自己是方圓幾十里最漂亮的了。改明兒,一定要帶著蘇水瀲去洛水鎮走一圈,哼,狠狠銼銼那婆娘的驕氣。
  
  「行了,吉時快到了,趕緊的,把蓋頭披上。」勞嬸從外間進屋,一見幾個婆娘還圍著蘇水瀲嘮嗑,急得連連催她們準備。
  
  「這丫頭的繡工真真是了得!」何家婆娘取過蘇水瀲的喜帕,忍不住撫過上頭精緻靈動的一對戲水鴛鴦,嘴上讚歎不已。
  
  「何小嫂都要稱讚的繡活,咱們呀,是老臉都沒地方擱了。」田嬸看著喜帕上活靈活現的鴛鴦戲水圖,嘖嘖讚了幾句後,打趣起何家婆娘來了。
  
  「田嫂子,下次可別再說我的繡活了,傳出去可是要被人說我沒臉沒皮的了。」林氏聽田嬸如此打趣自己,臉上浮現了明顯的紅暈,心裡倒確實有些不舒服。
  
  自從嫁入繁花鎮十來年,最被其他婆娘媳婦稱羨的,就是她那一手出色的繡工。如今,蘇水瀲雖然還沒有大張旗鼓地接繡活,僅是兩人常服上的繡花以及新嫁娘的喜被、喜袍、喜帕上的繡圖,就如此精緻靈動,足見其繡工是遠遠地超越了自己。今後,自己唯一的特長也要被掩蓋了。不知那繡樓會否從此只接蘇水瀲的繡活,那自己的營生豈不是就此要斷了?
  
  林氏逕自出著神,其他婆娘倒未察覺她心底的小九九,只是催著蘇水瀲蓋上喜帕,等著林司曜進來接她去堂屋拜堂。
  
  …………
  
  堂屋裡,如今已是人頭攢動。前來觀禮的村民將原本看上去還算寬敞的堂屋擠地幾乎腳不沾地了。
  
  不僅被邀請喝喜酒的九戶鄰里朋友一個不拉地都來了,繁花鎮其餘不少住戶也趕著熱鬧上門了。
  
  特別是花家婆媳倆,之前早就聽田家婆娘不止一次地誇讚這宅子整頓地有多好,如今一見蘇水瀲兩人成親,所謂喜事不趕客,就隨著大流趕緊來溜溜眼。心裡自是希望那田家婆娘說的都是誇大了的事實。
  
  只是,婆媳倆繞了屋子裡裡外外好幾圈,那心頭是千般滋味,百般艷羨。瞧這些傢俱物什,打造的多少氣派舒適,瞧那院子裡的花花草草、青磚木椅,佈置地多少清爽雅致。嘖嘖……
  
  「花嬸,花大嫂子,我娘說請你們進堂屋去,吉時快到了。」勞家閨女勞喜翠氣喘吁吁地跑來,奉她老娘的囑咐,將前院西閣正在研究茅廁的花家婆媳倆帶去堂屋。
  
  據勞嬸的原話:堂屋好歹人多眼雜,她們想崩噠都難。若是沒看在眼皮底下,誰知道她們婆媳倆會做出什麼丟人現眼的事呢。實在是,那花家婆媳倆的案底委實不少,去哪家串門,哪家都得捂緊家裡值錢的物什。一個不小心,就很有可能被這兩個摳算的婆媳倆給忽悠走了。
  
  「那個喜翠呀,堂屋不是擠不下了嘛,我倆就在這裡挺好。呵呵……」花家婆娘劉氏笑皺了老臉,揮揮手示意喜翠回去,不用管她們。
  
  喜翠為難地嘟嘟嘴,老娘的命令不敢違,花嬸的笑臉又不好駁,正想著該如何勸說呢,就聽見一陣「嗚嗚嗚」聲,隨即眼前晃過兩道白影,就聽見花家婆媳倆一陣哀嚎。定睛一看,竟然是擱後院看門的兩隻大狗,此時正咬著花家婆媳倆的衣襟,拽著她們往堂屋走。
  
  「哎喲喂……狗狗乖,先放了我倆,啊?」劉氏討好地與兩隻狼崽說著好話,也不管它們有沒有聽懂,只希望它們先將自己兩人的衣襟給鬆了。
  
  「那啥,娘喂,它們這是要拉我們去堂屋嗎?」花家媳婦方氏見拽著她衣襟的大狗沒任何要咬她傷她的跡象,疑惑地轉頭問同樣被大狗拖著走的婆婆。
  
  「咦?」花家婆娘聞言,也注意到了兩隻大狗的舉動,遂討好地對兩隻狼崽說道:「嘿嘿,狗狗,先鬆了我們,我們自己走,自己走,去堂屋觀禮……」
  
  兩隻狼崽似是聽懂了她說的話,果然鬆了她們的衣襟,改而退後了兩步,一步一趨地盯著她們倆往堂屋走去。
  
  勞喜翠見狀,開心地拍拍兩隻狼崽的頭,暗暗稱讚它們厲害。
  
  而那花家婆媳倆,除了止不住地嘖嘖稱奇,心裡的小算盤也辟里啪啦地打開了:如此通靈性的大狗,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瞧著這兩隻似是一公一母,要不等產出小崽子了,問那蘇水瀲討要一隻回去。
  
  而那兩隻狼崽若是懂讀心術,勢必會咬牙切齒地欲撕了那對婆媳:我們是兄妹,兄妹好伐?你丫的有本事找你那兄弟生個崽子試試!

036少年喜宴
  
  蓋上喜帕的蘇水瀲,被一干婆娘擁著出了臥房,隨即,由勞嬸做主,將蘇水瀲手上攥著的大紅綢布的另一端遞給了急迎上前的林司曜手上。
  
  兩人牽著紅綢布,緩緩走到了供奉祖宗的几案前。
  
  「吉時到!」馮老六扯著大嗓子大吼一聲,隨即還不忘敲了敲手上的銅鑼。
  
  嘈雜喧鬧的人群瞬時靜了下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送入洞房!」
  
  「哈哈哈……」
  
  「恭喜恭喜!」
  
  「早生貴子!」
  
  蘇水瀲只覺得像是在夢境裡一般,由著身邊的勞嬸、田嬸扶著自己,行叩拜大禮,行夫妻對拜,幾乎忘了呼吸,只聞得身邊男子暖香靜謐的體味,以及蓋頭下,目及所處他那雙出自自己繡工的玄色棉布靴。真真切切、厚厚實實地伴在自己身前身後。隨即,就在一片喧囂的嬉鬧聲中,蘇水瀲已然發覺自己坐在了那張寬大的拔步大床床頭。
  
  蓋頭擋著自己的頭,看不到周邊圍觀的人群,但那些樸實、真心的祝賀之辭卻是聽得真真切切。
  
  「大兄弟,趕緊的,挑開紅蓋頭給我們見見你媳婦吧。」
  
  「聽說你媳婦長得可漂亮了,林大哥,我好羨慕你啊。」
  
  「小兔崽子,你才幾歲呀,就這般猴急!」
  
  「哎喲喂!老爹,別老打我的頭啦,會笨的……我過了年可就十三了,哪裡還小啦。」
  
  「哈哈哈……」
  
  蘇水瀲聽得也心下一陣好笑,唇畔泛起梨渦淺笑。卻被一陣突如其來的亮光刺得不由得瞇了瞇眼。待再度睜開雙眸時,發現喜帕已然被林司曜挑落在床頭,他持著秤稈,正靜靜立在她眼前,眼裡一閃而過的驚艷之後是滿滿的柔情。
  
  「哇!林大哥,你娶的是仙子嗎?可是,我瞧著比七月七遊街的仙子們好看多了。」
  
  蘇水瀲這才發現站在林司曜身旁、一臉興奮雀躍的少年,猜測必是剛才自稱過了年就要滿十三歲的聲音主人了。
  
  見蘇水瀲淺笑著看著他,他也不怕羞地回了蘇水瀲一記極其燦爛的笑容。
  
  「行了行了,離喜酒開席沒多少時間了,大夥兒散了吧,讓小倆口好好說會子話。」勞嬸見林司曜開始沉下來的臉色,率先搶著將依然不自覺地打擾著新娘子的眾人趕出了臥房。
  
  「勞嬸,我還沒看夠仙子呢,你怎麼就趕我們出去了呀。」少年邊朝勞嬸抱怨,邊被田嬸攥著手臂拉出了新房,一路上不忘回頭朝蘇水瀲招呼:「姐姐,仙子姐姐,我叫田大寶,我趕明兒再來看你哦。哎喲,娘喂,你咋這麼狠心,我不是你親生的麼……」
  
  …………
  
  待一干前來觀禮的村民一一退盡,整座宅子裡就剩了蘇水瀲與林司曜兩人,哦,還有兩隻盡忠職守的狼崽,正愜意地躺在屬於他們自己的小木屋裡酣甜地睡著回籠覺。
  
  林司曜端來了一盆溫水,捋起喜袍寬大的袖子,絞了塊帕子,來到蘇水瀲身旁坐下,拉過她汗濕的手心,輕輕擦起來。
  
  「阿曜……」蘇水瀲用糯糯的嗓音地羞澀地喚道。
  
  「勞嬸說……交杯酒要喝……」林司曜放下濕巾後,拿來兩盅酒,朝一臉不解的蘇水瀲有些不自在地解釋。
  
  兩人緊張地交臂,飲進杯中白酒後,林司曜餵她吃了三隻勞嬸做的略略有些生的吉祥餃。
  
  「喜袍太悶,換下來,咱們去吃喜酒。」林司曜邊替她擦去手心、額頭浸出的汗漬,邊低柔地說道。
  
  「咦?可是……」這裡不是奉行新嫁娘留守洞房,不隨夫君參與酒席的嗎?他這是……
  
  「水瀲,我不是迂腐之人,況且,我不放心。」林司曜低低地說完,臉上浮現一抹不易察覺的紅暈。
  
  不放心?蘇水瀲不解地眨眨眼,抬眼看向眼前正打開衣櫥拿換洗新衣的林司曜。
  
  「是這套嗎?」林司曜沒再理會蘇水瀲疑惑的表情,而是拿出兩套緋色衣衫。這麼喜慶的顏色,該是現在穿的吧。
  
  蘇水瀲點點頭,隨即起身,幫他脫去了大紅喜袍,繁複累贅的喜袍,確實悶地人渾身不自在。
  
  「你也換上。」林司曜接過自己那套緋色的新衫,示意蘇水瀲也脫下這套美則美矣,卻太過悶熱的喜袍。
  
  「我……真的可以和你一起去嗎?」蘇水瀲替他扣上側襟的紐攀,抬眼輕問。
  
  「嗯,自是一起去。」林司曜穿戴好緋色銀紋雲袖的新衫,束好同色同花的寬腰帶,抬頭卻見蘇水瀲依然捧著她那套同色系的罩紗羅裙立在圓桌旁愣神。
  
  「又發呆?」林司曜輕笑著接過她手裡的衣衫,拉她來到更衣間,似是要幫她換上。
  
  「呀!我自己來。」蘇水瀲含羞帶澀地抓過他手裡的衣衫,推他出了更衣間,惹來林司曜一串發自喉底的輕笑。
  
  蘇水瀲的臉更燙了,她想到了隨後即將來臨的洞房花燭,不禁捧住雙頰,胸口狂跳的心似是要蹦出來似的。
  
  …………
  
  「瞧瞧人家阿曜,真正是個疼媳婦的。」看著這對相攜而至、衣衫同色的新人,勞嬸忍不住搡搡身邊的田嬸,話卻是對著身後悶頭抽著煙斗的自家漢子。雖說這鄉下不如城裡拘謹,可在大婚喜宴上,帶著媳婦一同上桌敬酒的,據她所知,也就這林司曜獨獨一個了。
  
  「是呀,丫頭是個有福的。」田嬸掃了眼自家女兒田妞,見她正毫無心機地看著走近的蘇水瀲兩人逕自樂呵,無奈地歎了口氣,希望那小子也會對妞兒好。自己就兩個娃子,兒子……是沒希望了,希望女兒的將來是順遂的。
  
  剛想喚田妞囑咐幾句,卻聽自家那個不著調的兒子又嚷開了:「林大哥,仙子姐姐,你們來了,快快,坐這裡來,我佔了兩個好位子。」
  
  田嬸無語地拍了拍額頭,已經十二歲的大寶,在九歲那年跌入了村裡那個大池塘,救上來之後,身體是無恙了,心智卻從此留在了九歲那年。隨著年歲漸長,越發地惹人矚目了。真不知將來該怎麼辦。
  
  「大寶,你個皮小子,給我過來,坐你爹邊上。」田嬸忙不迭地上前,揪住田大寶的耳朵,攥著他就往田大富那桌走去。
  
  「哎呀,娘……娘……我就是想和仙子姐姐說幾句話嘛!問問她可有什麼妹妹……哎喲喂!」
  
  「哈哈哈……」周圍業已入座的村民們都笑開了。
  
  「我說大富,你家大寶似乎已經開化了,看樣子,明年可以給他留意對象了。哈哈……」
  
  「田嫂子還說大寶還小,性子還像個孩子,我看不見得啊,大寶已經想要媳婦了呢!」性子外向的施家婆娘何氏笑著打趣起田嬸,說得田嬸臉紅了大半,心裡直罵自己這個不開竅的兒子。
  
  說來也奇了,據說繁花鎮上的老老少少,沒人敢和林司曜面對面說上幾句話。就連如今與他走得較近的馮老六,說起林司曜,心裡也是直犯緊張的。可自己這個不開化的兒子,自觀禮之前纏著林司曜問了兩隻大狗的事之後,就親熱地喊起對方「林大哥」。可是,之前也不曾見他們彼此認識呀,午時的進屋酒,因他前日去了自己娘家,也沒有來得及趕上啊。田嬸心裡直犯嘀咕。
  
  這廂,蘇水瀲隨著林司曜,與鄰里們淺笑著打了招呼之後來到主桌落座。
  
  「你和田嬸家的大寶很熟?」蘇水瀲見那田大寶明明已被田嬸按坐在田大富身側,還止不住地朝自己兩人方向張望,接到蘇水瀲正巧投去的好奇目光,回了她一記咧嘴憨笑。
  
  「不熟。」林司曜毫不客氣地回道,心裡對她此刻不在自己身上的心思有些吃味。隨即又覺得好笑,對方,不過是個心智不熟的半大孩子,自己與他置什麼氣。
  
  蘇水瀲聞言也不再追問,想必是那個少年性格活潑吧,對於如陌生人一般的他們,也能如此熟稔自然地對待。
  
  「來,閨女,阿曜,勞嬸不大會喝酒,就拿這小酒盅敬你們一杯。祝你們白頭偕老!」勞嬸舉著一個小酒盅,斟滿了高粱酒,笑著過來祝賀蘇水瀲兩人。
  
  蘇水瀲與林司曜相視一笑,齊齊起身,舉杯輕碰後一飲而盡。
  
  「還有我,還有我!」田嬸端著小湯碗,她的酒量素來不錯。「來,祝你們早生貴子。呵呵……干了!」
  
  「田嬸……」蘇水瀲無語地看著自己這個被田嬸斟滿的小湯碗,有些發怵,自己的酒量有多少,再清楚不過了,不說接下來還有不少上前舉杯祝賀的,單是這麼大一杯高濃度的高粱酒下肚,自己也肯定醉倒了。
  
  「田嬸,水瀲不善飲酒,我來替她喝,可好?」
  
  林司曜邊詢問笑瞇瞇地捧著一湯碗酒的田嬸,一邊已經伸手接過了她手裡的小湯碗,不等田嬸回答,就一飲而盡了。
  
  「好!像個漢子!兄弟,來,咱繼續干了!」馮老六此時已經幾杯老燒下肚,舌頭都有些打結了,故而早就收了對林司曜的敬畏之心,端著一大海碗的老燒,來與林司曜碰酒。
  
  蘇水瀲看著這架勢,有些擔憂地拉了拉林司曜的衣袖。
  
  林司曜回頭揚了揚唇角,示意她別擔心,接過大海碗就灌了下去。
  
  「好!」
  
  「好!」
  
  「像個漢子!」
  
  「來來來,這下該我了。」
  
  「還有我,還有我……」
  
  「別急別急,一個一個來!咱有的是酒。大寶,走,隨六叔回家搬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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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洞房挑燭
  
  「那啥,大富,咱是不是喝高了?那月亮咋看起來是圓的?」
  
  「呃……」田大富打了個呃,聽勞有坤一說,也仰起頭看掛在東邊天際的那輪明月。
  
  「坤哥,那月亮咋有三個呢?」田大富愣了愣,隨即搔搔頭皮大著舌頭反問。
  
  「你們倆行了吧?啊?誰讓你倆喝那麼多的?走了半天居然還在這裡溜躂!」
  
  結束喜宴後又幫著拾掇了一番的勞嬸與田嬸兩對母女見各自的男人(老爹)還蹲在大樹下的石礅上賞月,好笑之餘忍不住出言唾道。
  
  「羞不羞!看人家阿曜可有半點醉意,你們倆倒好,嘴裡嚷嚷著要灌他個不醉不休的,自己倒醉上了。」勞嬸瞧著自己漢子跌跌撞撞地熊樣,忍不住再度出口糗他。田嬸畢竟比勞嬸小上好幾歲,自是不好這麼說。只是跟在田大富身側不停地偷笑。
  
  「你這婆娘……呃……好生無趣,咱男人喝點小酒……你還……呃……還這麼囉嗦!」勞有坤酒勁一上來,也顧不得自家婆娘會不會翻臉,梗著脖子大著舌頭沖勞嬸吼道。聽得勞嬸又好氣又好笑,想想多久沒見自家漢子這麼牛氣沖天的了?哈……
  
  …………
  
  蘇水瀲絞了個濕熱的布巾,貼到林司曜額上,「真的不難受嗎?」看著他被人一杯又一杯地灌下不知幾斤燒刀子,看地她心裡直抽疼。
  
  「沒事。」林司曜搖搖頭,真的喝不下時,他自是會借助內力將酒勁逼出體外。只是,這繁花鎮上的村民還真能喝,預備的高粱酒喝完了,還願意自掏腰包,拿出各家各戶儲存著過冬的燒刀子。
  
  含笑地看著為自己忙裡忙外的小女人,趁她拿著布巾擱在自己額上的小手還沒收回去,林司曜順勢一扯,就將她撈到了懷裡。
  
  「呀!」蘇水瀲被他突如其來的舉措嚇了一跳,慌忙一抓,就拽住了他的胸襟,他的外袍就這麼被她給扯鬆了。就這麼扯著他鬆散的胸襟,蘇水瀲放也不是,抓也不是,瞬間羞紅了臉,咬著唇不知該如何是好。
  
  「水瀲……」林司曜歎息間,輕柔地扳過她的臉,讓她面對自己。
  
  蘇水瀲抬起飛滿紅霞的臉,雙肘抵著他厚實的胸膛看著他。
  
  「別怕。」林司曜抬手撫上她羞燙的臉頰,沿著她的眉眼鼻唇細細描繪勾勒。直至食指點上她艷絕柔潤的雙唇。隨即以自己的熱唇代替食指,輕輕吮住……
  
  「阿曜……」蘇水瀲無助地喚著他的名,顫抖的聲音似是哽咽。
  
  「水瀲……別怕……不許怕我。」林司曜一遍一遍聞過她的彎似柳葉的雙眉、長似扇葉的睫毛,高挺秀氣的鼻尖,再度襲上她嬌艷欲滴的紅唇。無聲傾訴著對她的深深愛戀。悸動中又似有隱隱的不確定,誰都可以懼他怕他,唯有她,他不允許。於是在喘息中帶著控訴的低喃,一遍又一遍響徹在她耳際。
  
  蘇水瀲自是明白林司曜如此說的用意,只是……呵……這個男人,都這個時候了,還在擔心自己會因為他曾經是殺手而懼怕他嗎?若真是懼怕,又怎會決定與他共同落戶繁花鎮?又怎會願意嫁他?
  
  蘇水瀲顫抖著身子,任林司曜抱她起身,輕柔地將她放在在灑了一鋪子桂圓、大棗、花生等吉利乾果的拔步大床上,幾乎烙得她脊背生疼。含羞地從背後抓出了幾把乾果挪到床沿,並替林司曜也收拾出了一個足以躺下他一人的空位。惹得林司曜低笑連連。
  
  蘇水瀲還來不及詢問他在笑什麼,就見他退下了全身衣袍,覆上了她嬌小的身體。
  
  「傻丫頭,我現在還不需要躺你身邊。」林司曜點了點她的鼻尖,咧著嘴寵溺地笑說了一句。
  
  蘇水瀲呆愣了幾秒後,吶鵲贗魯□瘓洌骸鞍六祝你笑起來真好看。」
  
  林司曜聞言,劍眉上挑。好看?男子的外表可以這麼來形容嗎?不過,她說是就是吧。隨即,也不再理會她,逕自低頭品嚐起身下女人香甜的滋味。
  
  她,終於是自己的了。與她唇舌交纏之際,林司曜滿足地喟歎。
  
  …………
  
  遠遠地,似是聽到了公雞的第一次打鳴。該是寅時末了吧?蘇水瀲掙扎著起身,揉揉酸疼的腰腹,以及那略感腫痛的下身。
  
  忍著全身的酸疼,羞澀地越過躺在外側、正呼吸綿長的林司曜,藉著微弱的燭光,拉出床底下的木盂,輕輕避到更衣間小解。隨後就了無睡意了,索性披上了不知什麼時候擱在置衣架上的外衫,小心地挪到窗邊,拉開了一角窗簾。窗外,天色已經有些朦朧泛白,皎潔的彎月卻依然掛在西南上空,偶爾傳來幾聲雞鳴狗叫,繁花鎮的黎明似是要拉開帷幕了。
  
  回頭看看桌上燃著的一對龍鳳呈祥蠟,都只剩下了最後一小截。嘴角微彎了彎,來到圓桌旁,執起桌上的木挑子,將燭心輕輕佻了挑,隨著一陣輕微的辟里啪啦聲,燭火瞬間又旺了起來。
  
  看著這重新串得極高極旺的火苗,蘇水瀲有些恍神。如今的她,已是一名新婦了呢。俗稱:嫁娘新婦需早起,為公婆洗米煮羹,為夫君燒水淨身……那麼,自己該去廚房準備早晨了吧?蘇水瀲想到要燒熱水為林司曜洗臉擦身,就禁不住臉頰飛滿紅暈,哦!天……她一想起昨晚上他在她身上營造的瘋狂,她的臉就似火燒雲一般的發燙起來。
  
  「想什麼這麼出神?」林司曜低沉醇厚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隨即被環身而上的雙手禁錮到了一個溫暖厚實的懷抱。
  
  「阿曜!」尚未回神的蘇水瀲被嚇了一跳,見是他,才放心地任由他摟著自己。
  
  「這麼早起來做什麼?昨晚上……不累嗎?」林司曜似是不悅地輕蹙眉,攬著她往床上走去。
  
  「我……我是不是……該去燒水做飯?」蘇水瀲有些羞澀地低語。
  
  莫說從前身為蘇家大小姐的她不需要做這些雜碎瑣事,即使成親,以她的出身,也是少奶奶、富家太太的命格,越加無需記掛這些。她,蘇水瀲,從及笈開始,接受的教誨就是兩個字:蘇繡。
  
  只是,今時不同往日了。她離開了蘇家,也嫁給了阿曜,既非大小姐,亦非闊太太。家裡就他們兩個人,俗語說男子遠庖廚,那麼,下廚的自該是她無疑了。
  
  「呵……還早。」林司曜將她摟上床,擁著她繼續補眠。昨晚上是他有史以來第一個滿足的好覺,讓他不忍清醒。
  
  「可是……」已然沒有睡意的蘇水瀲還想說什麼,卻被林司曜一個翻身壓上了她的身子,低頭就吻住了她的雙唇。既然不想睡了,那就做些令他想一要再要的事吧。
  
  「唔……阿曜……」蘇水瀲被他吻得幾乎喘不過氣,好不容易脫離他的熱唇糾纏,大口大口地換了幾口氣,林司曜的雙手早就靈巧地遊走於她敏感的全身,令她不由得地呻吟出聲。
  
  「水瀲……」林司曜四處點燃著叢叢火苗,看著她嬌柔地躺在自己身下,嬌娥輕吟,他的慾望就不止一次地驟大、膨脹。
  
  從未想過,自己會與普通人家的男子一般娶妻生子,更未想過與自己相攜到老的會是如此嬌柔貴氣的女子。他,原本是注定在暗黑處孑然一身、孤獨終老的一介殺神。或許,他該感謝那個下令風瑤閣全體殺手一路追殺自己的無能閣主風清崖吧。拜他所賜,讓自己收穫了如今在自己身下綻放嬌顏的世間至寶……
038新婦
  
  再度清醒時,天色已然發白。初升的朝陽業已徐徐躍上了枝頭。屋外那株枝繁葉茂的野櫻桃樹上,鳥雀們正嘰嘰喳喳地歡叫跳躍,迎接這個新家的全新早晨。
  
  身邊,原本擁著她甜睡的男子該是早就起身了,留下已經沒有溫度的另一半被鋪。
  
  蘇水瀲憶及凌晨十分與他交互纏綿的火熱場景,禁不住扯過薄棉被角摀住紅霞滿佈的臉。天!她居然……在那最後關頭……昏厥了。阿曜……該不會覺得自己很沒用吧。只是……那時,只覺得自己那私密深處,隨著一陣陌生卻無比舒爽的感覺來襲,一股灼熱的滾浪也隨之翻騰湧入了自己的小腹深處。隨即……她,蘇水瀲就這麼華麗麗地暈厥在了林司曜的懷裡。
  
  噢……蘇水瀲再度蒙著被角懊惱不已。
  
  直至窗口傳來狼崽的嗚咽聲,蘇水瀲才想到該起來做早飯了。
  
  撐著泛酸的身子起來,才發現身上原本粉色的裡衣已經被換成了一套白色的,下身也似是被清理過了,感覺很是乾爽潔淨。若非私密處尚有絲絲腫脹的疼痛,以及胸上兩處柔軟的豐腴上,顆顆似草莓的紅印依舊清晰,她都要以為自己不過是做了個極度羞煞人的春夢。
  
  撈過床尾疊得齊整的緋色兩件式羅裙,穿戴齊整,回身將被子疊成長條狀放在床尾,撫平枕套、枕巾,正想整整床單,咦,那塊……沾了血漬的白帕巾呢?蘇水瀲找了一遍沒有找到,一想到很有可能是被林司曜收了起來,就忍不住臉頰發燙。
  
  坐到梳妝台前,輕輕拍了拍自己紅暈未退的雙頰,試圖讓自己鎮定些。從今天開始,自己可是他的妻了呢。想到這個詞,蘇水瀲就忍不住唇角輕揚。
  
  挽好前幾日從田嬸那裡學來的婚後女子才能梳的髮髻之一的凌雲髻,插上那支林司曜拿碧玉扳指換的白玉簪子,戴上白玉耳墜。高挽的婦人髮髻,不再有低垂遮耳的髮絲,倒是顯得她那戴著白玉耳墜的雙耳越發白嫩光潔。
  
  起身復又拉了拉短褂式上衣衣襟,撩起門簾,來到屋外。小雪見主人出了臥房,「嗚嗚嗚」地上前撒嬌打滾。看得蘇水瀲一陣好笑,「小雪,怎麼只有你在?阿曜和小純呢?」
  
  小雪低低地嗚咽了幾聲,似乎很委屈的樣子,蘇水瀲輕笑著拍拍她的頭:「好吧,那小雪陪我做飯去,可好?」
  
  狼崽一聽有飯吃,馬上竄在蘇水瀲身前,奔至了廚房。
  
  蘇水瀲失笑地搖搖頭,這兩隻狼崽,真的很通人性呢。也不知道阿曜帶小純去哪了。心裡想著,腳下也隨著狼崽的步子來到了廚房。
  
  咦?阿曜已經煮好粥了嗎?蘇水瀲掀開大灶鍋蓋,裡面是一小鍋熱氣騰騰的白米小粥,邊上的蒸龕裡還熱著一蒸籠花卷、饅頭。
  
  這是?蘇水瀲眨眨眼,這些,是阿曜做的嗎?可是,她記得他說過也不善廚藝的呀,還是……正想著,卻見腳邊的小雪迅速竄出了廚房,看它如此興奮的表情,該是小純回來了吧。那麼阿曜……
  
  蘇水瀲也急急跨出了廚房間,就見一身煙青色常服、手裡提著一串垂頭耷腦的山林野物的林司曜,跟在興致高昂的小純身後,閒閒地走入了朱紅大院門。
  
  林司曜剛進院子,就一眼掃到了那娉婷玉立在廚房門口,含羞帶笑地看著自己的新婚妻子,嘴角忍不住上揚。
  
  「阿曜……你帶小純去打獵了?」待林司曜將手裡的野物拋在院門附近的空地上,蘇水瀲才發現這些都是萎靡不振卻還活著的野兔、山雞。
  
  林司曜搖搖頭,接過她遞上的洗手盆,放在青磚地上,洗淨雙手。「我只是帶它去練練,這些……」林司曜指指那堆野物,淺笑著解釋:「都是它的功勞。」
  
  「小純?呵呵……他這是想吃肉了吧?」蘇水瀲蹲下身子,好笑地拍拍小純的腦袋。由著它拿頭蹭了蹭自己的手臂,想起廚房裡那一鍋熱食,不好意思地垂下頭低聲問道:「你……很早就起的嗎?那早飯也是你……」
  
  林司曜洗了把臉,擦淨雙手後,將她拉起身,扶在自己身側,耳語似的說道:「乾糧是勞嬸拿來的。見你還沒起,就回去了。至於我,呵……我後來沒再睡……」
  
  蘇水瀲一聽,耳脖子又潮紅一片,垂著的頭愈加低了。直至林司曜胸口略微震動,輕笑低低傳至她耳裡,有些羞惱地抬起頭,正欲惱怒,卻撞進了他柔情似水的雙眸裡。
  
  「水瀲……」林司曜低低喚了她一聲,隨即在她唇畔偷了個香,才淺笑著放開她的身子:「先洗漱吧,勞嬸快來了。」
  
  蘇水瀲這才想起自己起身後壓根還未洗漱呢,又羞又惱地瞪了林司曜一眼,在他好笑的摸鼻子舉動中逃進了廚房。
  
  …………
  
  果然,在蘇水瀲剛洗漱完畢,勞嬸就踩著輕快的步子敲進了院門。
  
  蘇水瀲狐疑地看向林司曜,心想有武功的人聽力就好,勞嬸剛出家門,他就知道了?
  
  林司曜給她盛了一湯碗米粥,涼在她跟前,又夾了一隻新鮮花卷給她先咬著。見她如此表情,只道好笑。他的聽力是不差,只是之前已經得知勞嬸吃過早飯還要再過來的,必是猜測快到了。
  
  如今的林司曜,壓根就沒以往做殺神時那般提心懸膽地過日子,特別是自昨日之後,更是一顆心自在地融入了繁花鎮的漢子生活。若非酒席上被熱情的村民灌得實在吃不消了,才運內力驅散了酒勁,其他時候幾乎都沒再記起自己從前的身份。
  
  當然,清早帶著小純去附近小山峰練體除外。兩隻狼崽,林司曜早就想著要好好訓訓它們了。否則,失去了野性的狼崽,與家狗無異,如何保護今後他與蘇水瀲共同的小家?於是,決定每天早上輪換著帶兩隻狼崽外出野練。
  
  至於那些野物,倒確實是小純在小山林裡四處掃蕩時獵來的,自己只是立在一根輕巧的竹尖上冥想了一個時辰,將久久徘徊在第九層邊緣的風雲訣順利突破至巔峰中階,才收神回氣。見天色不早了,就喚了小純趕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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