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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枚殺手做農夫》 作者:席禎(全書完)

119:詭譎的皇宮
  
  
  司徒耘終於被蘇水瀲等人逼上梁山答應去營救極有可能被阿貓阿狗搶了去做登雲梯的龍惜月。
  
  而梁恩載則三兩下就扒盡碗裡的早餐,酷酷地出門不知所蹤了。
  
  「恩載他......最近怪怪的。說他不關心惜月,好像也不盡然。」丰采韻托著下巴,望著梁恩載消失的方向喃喃低語。
  
  「那是他的關心方式。你們女人家,只知道搶了繡球就是救了龍惜月。可之後呢?」梁玄靜淡然地說道。梁恩載非他親生兒子,可這十七年來,與他的默契,早就勝過了親生兒。
  
  若非他知道梁恩載擔憂的結果,才贊同了女兒的提議。
  
  「之後?」丰采韻與蘇水瀲面面相覷,不明白老王爺的意思。
  
  「唉,就說你們是婦人之見嘛!大皇只是讓龍惜月替三公主拋繡球。並未強調是替嫁。大皇心裡怎麼想,我還會不知道嘛。若是拋繡球的對象文武雙全,三公主仰慕,那嫁人的,就是三公主自己。若對像普通至極,或是歪瓜裂棗,三公主看不上眼,那嫁人的,必定是龍惜月無疑了。」
  
  「老天!」
  「不會吧!」
  
  丰采韻與蘇水瀲均不可置信地驚呼出聲。
  這下,可如何是好!
  
  眾人再度齊齊看向司徒耘。
  
  「唉,我早就想說了,既然是救人,何不直接擄了她就走,接什麼繡球嘛!」司徒耘抹了抹臉,無奈地歎道。
  
  「可是歐陽大夫他......」
  
  「不就是皇宮地牢嗎?救出來就是。搞那麼多事出來幹嘛!」司徒耘哀怨地瞟了眼林司曜,美人姐姐沒想到,難道師伯也沒想過嗎?不,他就是存心看好戲。反正,在他心裡,只要出事的不是美人姐姐或是龍鳳胎,其他人或者事,壓根上不了他的心。唉,有師伯如此,是他司徒耘的劫難呀。
  
  「這個法子,我也想過。可......皇宮不比其他地方,明衛暗衛不知幾重。若是不成功,牽連的不只是歐陽大夫和龍惜月......」梁玄靜無奈地搖搖頭。這個法子,他早在一得知歐陽勳被鎖入地牢時就想過了。只是,沒人願意冒這個險。特別是家在帝都的臣子。
  
  「爹,宮裡出事了。」去而復返的梁恩載,倚在餐廳門柱上,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
  
  似是......有些慶幸......蘇水瀲閃過如是感覺。
  
  ............
  
  歐陽勳被人劫走了?
  
  誰幹的?
  
  獲知此消息的眾人,面面相覷。
  
  他們確實有過這個想法,可僅僅只是想法罷了,怎還有人搶在他們之前干了呢?!
  
  梁玄靜兜著步子,在餐廳繞了一圈,抬頭灼灼盯向梁恩載:「真不是你?」
  
  「不是。」梁恩載眼都不眨地回道。他確實想過,可理智讓他最終沒付諸行動。
  
  「那麼惜月她......」
  
  「失蹤了。」梁恩載把玩著手裡的杯盞,令人瞧不清他眼底的思緒。
  
  「失蹤?這麼說......」梁玄靜頓了頓,「我進宮一趟。」
  
  「爹,皇宮現在全線封鎖。只出不進。」梁恩載喚住急著出門的梁玄靜。
  
  「封鎖?」梁玄靜蹙眉思索了片刻,緩緩猜道:「難道,是血冥......」
  
  「不知。爹,血冥皇室,曾經讓歐陽大夫救治過嗎?」梁恩載盯著手中的杯盞,一字一句地問道。
  
  「怎麼可能!歐陽勳可是......」梁玄靜擺擺手,欲要揮掉梁恩載無厘頭的問題,揮至一半,卻驀地頓住了。
  
  歐陽勳......血冥......老天,歐陽勳本身不正是血冥國的人嗎?當年,因皇三爺不服接任大惠皇權的大皇,而對其下了幾無解藥可解的火蠶毒,若非那時從血冥逃難至大惠的歐陽勳前來應徵,且解毒成功,大惠國早易主了。
  
  而也就在那之後,歐陽勳就被大皇留在了皇宮,名義上是御醫,實則是以防大皇再被下毒。
  
  歐陽勳自那之後,絕口不提血冥之事。如今,十二年過去,連帶著他們都快忘了歐陽勳本是摁冥國的子民之事實。
  
  「若是血冥劫走了歐陽勳及龍惜月,大皇何故封鎖皇宮?」梁玄靜百思不得其解。「恩載,消息是誰傳出來的?」
  
  「遐邇。」梁恩載答道,見梁玄靜不解的眼神,輕聲解釋道:「他今早上進宮見老太后,在華瑞宮得了聖旨,這才知道消息。」
  
  
  「那應該不會有誤。」梁玄靜禁不住再度踱步起來,「不行,我得去看看。」
  
  「老爺......」丰采韻見梁玄靜這個時候還要進宮,怕他出事,急急拉住梁玄靜的衣袖,「老爺,恩載都說了皇宮已封鎖,您何苦......」
  
  「你不知,我......」
  
  「爹,我陪你去。」梁恩載起和央。
  
  「恩載!」丰采韻不可置信地看向梁恩載。他不勸他老爹也就罷了,竟然自己也要跟著去。瘋了不成!
  
  「放心,大娘,我會保護好爹。」梁恩載不容丰采韻開口規勸,直接說道。
  
  「絮兒,你看你爹他......」丰采韻急得不知所措。若是他們適才的推理都是真的,那麼,他們現大這個時候去,明擺著是送上去任人宰割的。
  
  「爹......阿曜......」蘇水瀲雖然不甚明瞭他們討論的內容。只知道歐陽大夫與惜月都已被人救走了。可見丰采韻這般焦急,也有些緊張。轉而求助地看向身側默默陪著她的林司曜。
  
  「我陪他們去。」林司曜朝蘇水瀲點點頭。既是她的父親兄長,他自是沒有坐視不理的道理。
  
  「可是......」蘇水瀲急得一把拽住他的衣擺。她是向他求助沒錯,可沒想讓他跟著去的意思呀。她,不過是希望讓他想個可以阻止他們前去皇宮的法子而已嘛。
  
  「沒事。」林司曜含笑安撫她,染玄靜與梁恩載的態度,明顯是不去一探究竟就無法死心,他若開口勸他們留下,無疑是在鄙視他們身為臥子的責任心。皇室有難,做臣子的,怎能置身事外?!
  
  「唉,這下可如何是好?」丰采韻看著三個國人魚貫出了大門,忍不住歎道:「早說讓他避著皇家那些事了......」
  
  ............
  
  豐慶十二年三月初六,卯時初刻,本該是大惠大皇五十歲的整誕辰,也是流傳許久的三公主拋繡球招駙馬的好日子。然而,帝都豐城卻絲毫沒有喜氣,全城似是籠罩了一大片風雨將來之前的碩大烏雲,寂靜地可怕。
  
  在這之前一個時辰,大惠皇宮傳出緊急通知,皇誕禮儀取消,大皇出巡取消,三公主鴻雁台招親取消。一連三道取消通知,驚愕了早已聚集帝都街頭的百姓。
  
  在帝都府衙帶刀侍衛的肅穆維持下,城裡的百姓不得不謹而有序地退出了主街,返家的返家,出城的出城......直至,帝都中央廣場、安保街、安佑街、鴻雁台......空無一人。除了四處巡邏的帶刀侍衛。
  
  ............
  
  「怎麼樣?還是進不去?」梁玄靜看著疾步而來的梁恩載,急急問道。
  
  「嗯。宮牆四面全封。半個時辰前,所有宮門均已關閉。」梁恩載蹙眉說著他打探來的消息。
  
  「這......」梁玄靜愣愣地聽完兒子的匯報,好半晌沒回過神。四面宮寺封鎖......所有宮門關閉......進出不得......進出不得......
  
  這種舉措,怎可能是大皇下的旨意。絕對不是!
  
  「無論如何,我得進宮一趟。」梁玄靜低而堅決地說道。不進去,就無法探知真相。若是,若是今日這些都是大皇的安排,他這般罔顧聖命,逆行進宮,那他也認了。總比坐以待斃的好。
  
  「爹......」梁恩載本想勸他別莽撞進宮,畢竟,誰也不知道宮裡究竟是什麼狀況。若是,宮裡那位有心考驗這群王公臣子,誰擅闖,誰就可能被直送地牢。
  
  只是看著梁玄靜焦急的神色,梁恩載餘下的勸慰如數吞回了肚裡。他老爹是怎樣的人他還不知道嗎?性子耿直不喜彎彎繞繞。他會以最直接的方式來排除疑問。
  
  況且,他老爹最關心的是大惠百姓。若真是血冥在宮裡搗鬼,不及時阻止,或是難以阻止,則意味著大惠又將面臨百年前烽火不斷的戰役之亂了。
  
  思及此,梁恩載輕歎了口氣,「爹,我去吧。」
  
  「你不許去!」梁玄靜聞言低喝。
  
  「可是爹......」梁恩載瞥了眼一臉決絕的梁玄靜,「你不會武功,去了......」也白去。走不了幾步就會被控制。
  
  「不會武功怎麼了,又不是去打架!」梁玄靜又眼一瞪。雖知兒子不是瞧不起他,而是關心他,可這話聽著怎麼這麼滲人呢。
  
  「爹......」梁恩載哭笑不得,隨即朝一直靜立於梁玄靜身邊的林司曜使了個眼色,意即讓他帶著他爹走,別真讓他攀上了宮牆,被宮裡的侍衛當賊子抓。
  
  「我去。」不料,換來林司曜清冷地兩字,隨即,就沒了他的身影。
  
  「兒子......」梁玄靜吶吶地看向梁恩載,「賢婿他......」武功造詣竟然如此高深?連他如何上的宮牆都沒看清。
  
  「回家等消息吧,爹。」梁恩載收回視線,朝梁玄靜提議。雖然他曾經是有過想借助林司曜的念頭,卻不是今日。唉,這下,回去要被妹妹的淚水淹沒了。
  
  本來是陪他們來的,卻替他們入了宮......希望他早去早回。

120:血冥國主
  
  大惠皇宮,晌午時分的金鑾殿,靜謐地嚇人,甚至靜到,幾乎聽得到繡花針掉落的細微聲音。
  
  一位身著華貴龍袍的中年男子,端坐主位之上上,兩眼直視著大殿的入口,卻瞧不清幽深莫測的眼底。
  
  「大皇,宮裡外臣已全數清退。」不知過了許久,一名宮人匆匆入殿稟報。
  「大皇,宮門已如數封閉。」又過了片刻,又一名宮人匆匆來稟。
  「知道了,下去吧。」皇位之上的人,沉默了半晌,揮手退下了宮人。
  「大皇......」
  「我說退下!」男人加強了語氣,令下跪的兩名宮人互看一眼後,無奈地行禮告退。
  
  「既然來了,怎不進來?需要本皇親自出來相迎嗎?」又直視著大殿門口幾許,男人冷冷地聲音,打破了金鑾殿的靜謐。
  
  「沒想到,二十四年不見,你依然這般無禮!」隨著男人的話落,大殿門口緩緩步入一對衣著鮮麗、外貌俊美的中年男女。
  
  「對你這種言而無信的小人,本皇願意清退皇宮,見上一面,已是你的榮幸。」主位之上的男人正是大惠國的大皇,此刻,面對殿下這對身在大惠皇宮卻悠哉猶如自家**消食散步的夫妻,忍不住怒意的說道。
  
  「嘖嘖......不過是送了封書簡,邀你一聚罷了,搞得好像大惠末日似的。」進殿的男子牽著女子的手,自在地挑了把殿下的座椅,拉了女子坐下。
  
  「說吧,這次又是什麼事?」大惠大皇似是不想與他有過多的牽扯,話語直奔主題。
  
  「沒什麼事,就是來看看你,以及,在你統治下的大惠,安居樂業的百姓、鞠躬盡瘁的臣子......」
  
  「少說廢話!」大惠大皇出聲打斷了男子喋喋不休的廢話。「本皇記得,二十四年前,大惠與血冥已經達成協議,血冥不得派兵進入大惠。你,違背了當初的約定。」
  
  「沒錯。」男子爽朗地接話,「血冥沒有派兵進入大惠,我沒有違約。」
  
  「十——二——血——騎——!」大惠大皇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吐出四個字,血冥國的十二血騎,只遵皇令。若沒有血冥國主的號令,怎可能潛入大惠,預謀不軌?!
  
  「我正想問呢。那十二血騎年前突然發了失心瘋,不知所蹤。聽說,大惠發現了他們的蹤跡。這不,趁著給你祝壽,順道將他們帶回去。」男子微微一笑,抬眼看向主位之上幾乎暴跳的男人。以認真得不能再認真的口吻解釋道。
  
  「你......你......」大惠大皇氣得幾欲吐血。伸手指著殿下這名看似雲淡風輕,做的事、說的話,卻無一彰顯出他惡如混魔的男子。
  
  「怎麼?難道我的消息是錯的?十二血騎沒有在大惠境內?那不就得了,我哪裡有你說的違背兩國約定嘛。」男子無視皇位上幾乎氣急敗壞的男人,好整以暇地說道。
  
  「你......」大惠大皇好不容易壓下心頭的羞怒,收回顫抖的食指。在心底一個勁地安撫自己:認識三十年,從未在正式交戰中贏過下首那個惡劣至極的男人,但是,他有個絕佳的反擊利器......
  
  「你的狸貓太子還好嗎?」
  
  
  果然沒錯,這句話堪比史上最強大的利器,直刺對方心胸。
  
  「李文修——!」
  
  嘖嘖,什麼叫惡龍過境,這就是了。大惠大皇李文修掃了一眼有如颱風過境後不堪目睹的金鑾殿,嘴解微揚,沒想到,二十四年不見,這個堪稱血冥國皇室百年恥辱的事實,依然是深埋他心頭的瘡痛。
  
  「血厲......」一直陪在男子身側的女人,此時淚流滿面地緊緊抱住狂怒後漸漸冷靜的男子,「厲......別想太多......不是說有線索嗎?」
  
  男子聞言微微一顫,方才斂下身上厲氣,抬眼看向主位上正看戲似地看著他們夫妻倆的李文修,眼底恢復來時的冷靜自如。
  
  「很高興,我們夫妻倆娛樂了你。」男子,不,血冥國主血厲,淡淡地笑道。絲毫不為適才那番毀滅性的破壞是心生愧疚。
  
  「多謝。」李文修扳回一局,心裡自然舒暢。
  
  「那麼,可坐下好好談談今日來找你之事了?」血厲劍眉一挑,一副由不得李文修選擇的表情。
  
  「好吧。」李文修無奈地歎道。他能奈若何?!血冥的實力比大惠強上數倍不止。若非二十四年前,因緣際會下,正在歷練中的他,幫剛接任血冥國主之位的血厲,找回了暴怒出走的妻子,才得以讓血冥書面允下必不再舉兵進犯大惠的謊言,這一書面允諾,換來了他超級穩固的太子之位,也在皇父過世後次日順利登上大皇之位。
  
  只是,這一允諾,只維持了二十四年,血冥的十二血騎潛入大惠,雖然已被意外鎮壓,卻成了他心頭那根尖刺。要知道,十二血騎是血冥國皇室鐵權的象徵。所到之處,沒有完不成的任務。可如今,十二血騎被如數埋在了大惠,他猜到,血厲必定會來。
  
  只是不知,會來得這麼快,在他五十整壽之日,在他預備為自己選一名得力的助手之前,血厲就到了,一封要他摒退宮內一切外人、要求與他秘密會晤的書簡,預示著血厲來找他清算十二血騎被大惠鎮壓的事了。
  ............
  
  
  「這麼說,確實是血冥國主與國母來了皇宮?可大皇為何不以國君之禮接待他,反而秘密接見?」這不像是大皇的風作。聽了林司曜簡略至極的匯報,梁玄靜與梁恩載不解地對望。
  
  「爹,大皇與血冥國主,是舊識?」
  
  「也不算......舊識吧。不過,當年先皇在世時,兩國修得的不互犯和約,確是大皇與血冥國主簽訂的。當時,文武大臣都在猜,大皇與血冥國主應該是好友。可後來,兩國之間雖未起任何糾紛,卻也沒有任何商貿往來,更別說國主之間的友好會晤了。除了簽訂的《兵力不犯之約》外,其餘方面看起來,大惠與血冥的相處方式,與敵國無異。」
  
  「賢婿,辛苦你了。」梁玄靜說完後,不再顧暇低頭沉思的兒子,而是拍著林司曜的肩,柔和地說道:「回房去吧,絮兒惦記你許久了。」
  
  「嗯。」林司曜點點頭,面無表情地走出靜王府最大的議事書房。直直往暫居的客房所在的荷落走去。
  
  林司曜遺漏了一段沒說,關於血冥國主發飆毀殿、血冥國母痛哭安慰的場景。
  
  思及此,林司曜斂下浮現心頭的莫名揪心,疾步向水瀲所在的客房走去。心裡也暗暗決定,初八的面聖之事一了,他就帶著水瀲與龍鳳胎,退出帝都,返回繁花鎮。
  
  習慣了繁花鎮寧靜安逸的日子,帝都繁亂卻難掩背後緊繃清冷的熱鬧場面,讓他有種當下就想帶著妻兒離開的衝動。
  
  「後日事一了,咱們就回家。」擁著妻子馨香暖人的身子,林司曜輕歎。
  
  「好。」蘇水瀲深感同意。她也想家了。雖然,繁花鎮沒有豐城繁華熱鬧,雖然他們那座兩畝宅院尚不及王府這座特為他們夫妻二人準備的荷院大,雖然生活起居大大不如帝都方便,雖然,這裡也算她家——娘家。可她,就是想家了。
  
  兩手輕搖著丰采韻特意命人打造的小床,目及所至是一對安睡的龍鳳胎,一轉頭則是埋在她頸窩不肯離身的親密夫君,蘇水瀲輕場眉宇。
  
  「笑什麼?」雖然窩在她頸窩,卻能感受到她絲毫情緒的林司曜,低啞問道。
  
  「沒什麼。」她含笑睇他,總不能說她覺得此生很滿足之類的情話吧。那讓她覺得好羞。
  
  「是嗎?」他低笑著不去拆穿她。單純的她,一有什麼情緒,就在小臉上顯露無疑。這也正是他不願讓她獨自面對生人的原因。簡單純樸的繁花鎮,才是最適合她生活的地方。
  
  靜王府,呿,即便她是嫡出的正牌小姐又如何?誰保證靜王府的姨娘庶妹都是良善尊規的主?
  
  他們不過才住了一晚,就有梁玄靜的幾房妾室帶著庶女,藉著名目來打擾蘇水瀲。姑且不說她們的舉動是出自真心還是假意,單是前來荷院逛一圈,就夠水瀲應付的了。更遑論那些別有居心的主。
  
  「對了阿曜,初八那日,你進宮面聖的禮服我已經做好了,你試試合不合身。」蘇水瀲轉身拿來那套她從得知他要進宮就開始準備的天青色複式禮袍,讓他脫下身上的外袍試穿。
  
  「這麼快?」林司曜含笑接過她手上捧著的禮袍,從確定初八面聖至今,充其量不過十日,其間還有四日半在路上,她就做好了這一身衣袍。不過,他從不小看他的小妻子。特別是在女紅一事上,她有著驚人的天賦與能力。
  
  「既然是面聖,總要穿得周整些。」蘇水瀲笑著輕推他,「試試,若哪裡不合身,還來得及改。」若非她再三保證阿曜已準備了禮袍,她那個便宜娘親就要讓帝都最大的成衣鋪送來各種材質的高級禮袍供他選了。
  
  「你做的」,什麼時候不合身過了。林司曜嘴裡說著,卻也乖乖聽她的提議,試穿起這套禮袍,只為讓她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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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天祐」之遇
  
  天祐街是帝都最熱鬧的大街,街道兩側是擠擠攘攘一間挨著一間的店肆攤鋪。
  
  初七這日,街上沒了帶刀侍衛的巡視,大街恢復了往日的鬧騰。只不過,仔細觀察,街頭巷尾多了些詭譎的氛圍。
  
  晌午時分,某家酒鋪的大簾子背後:「哎,你們說,昨日是不是大皇想反悔了,不想讓三公主拋繡球找駙馬了,又不好意思如實說,所以才……」
  
  「噓——你不想要腦袋啦!大皇也敢議論!」
  
  「難道說錯了嘛!大皇也是人,說話怎能這般出爾反爾呢!」
  
  「不是張榜致歉了嘛!說是臨時有國事要商議,不得已才取消了昨日的巡街和招親。」
  
  「張榜致歉?呿,哄哄三歲娃兒的話,你們也信!我看哪,大皇就是不想把三公主嫁給咱們老百姓了。」
  
  「我倒是聽說,大皇還要另行舉辦一場公開的競爭比賽。誰贏得了賽事,誰就能娶得三公主。」
  
  「真的?哪裡得來的消息?」
  
  「今個兒清早剛從宮裡傳出來的。要知道,我婆娘的兄弟的大舅子,可是在宮裡當差的。」
  
  「這麼說,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真的又怎樣!說是公平競爭,誰知道那裡頭有沒有貓膩……」
  
  「權當活絡筋骨嘛。說不定咱還真有這個好運呢!」
  
  「呿,你要是去,我猜第一輪就會被淘汰掉……」
  
  「怎麼?瞧不起你爺爺我!」
  
  「不是瞧不起,是你長得實在太抱歉了,公主招的駙馬,日後可是要經常進出皇宮大院的,瞧閣下這副尊榮……嘖嘖……」
  
  「呿。就知道損別人,有本事自己去試試呀。縮頭烏龜一個!」
  
  「你!試就試!想咱們可是文韜武略樣樣具備,會怕什麼區區競爭!」
  
  「你就吹吧你!」
  
  「別不信……」
  
  ………
  
  
  「確實比繁洛城熱鬧多了。」坐在茶館二樓窗子旁看街頭熱鬧的蘇水瀲。淺笑著歎道。
  
  「豐城人多,光是定居的百姓,就有繁洛城的七八倍不止。還不算每日進城的外鄉人。可面積,除卻皇宮。也不過五個繁洛城大。其中一半還是各個王公大臣的府邸。自然擁擠了。」坐在另一頭含笑俯視的梁恩載細細解說道。
  
  今日,他是奉了老爹的命,特地帶妹妹、妹夫來帝都最熱鬧的天祐大街遊覽一番的。昨日發生的事,讓眾人鬱悶了一整天,都沒好好招呼遠道而來的他們。
  
  「幸好沒有帶霄兒瓏兒出來,這裡實在太鬧了。」蘇水瀲失笑地搖搖頭。帝都的繁華喧鬧,並不適合尚不足五個月的龍鳳胎觀摩。只是委屈了司徒耘。被林司曜留在府裡守護龍鳳胎。
  
  「大哥,我們後日就啟程回繁花鎮。」蘇水瀲品完一杯帝都豐城特有的香茗,抽空與梁恩載說道。
  
  「後日就走?怎不多住些日子?大娘可是盼了你們好久。是不是府裡哪個沒長眼的惹惱了你們?」梁恩載微蹙眉。兩年前不知她是老王妃親生女兒時,就有不少刻薄的姨娘庶女找她的不是。如今,雖然已經在府裡上下宣佈了她真正的身份,卻不代表就不會有人在她跟前亂嚼舌根。府邸後宅的內鬥,是一天也不得安生的。
  
  「那倒不是。實在是,家裡瑣事也不少,總不能一直不回去。」蘇水瀲淺笑著婉拒梁恩載的挽留。老實說,王府與她委實沒有太深的糾葛。唯一有牽連的。無非是她蘇水瀲的魂魄所佔據的身子,恰好出自王府嫡出的小姐。只是,府裡複雜的環境,讓她幾乎沒辦法好好照顧龍鳳胎。不是這個姨娘上門來探視她們母子。就是那個妹妹找她扯東聊西……
  
  俗話說得好,話不投機半句多,放在那些姨娘庶妹身上,壓根起不了多少作用。即使沒話,她們也能扯出許多毫不相干的話來打發時間。這樣的日子,讓她越來越煩躁。
  
  記不起從前在蘇家大院她是如何處理這樣的情況的。不過,從前她不過就一個姨娘,一個庶妹,可如今有七個姨娘,八個庶妹。這不,還沒算那個已出嫁的五妹妹。
  
  「繁花鎮能有多少事兒,何況,現在不是有肖恆夫婦打理嘛,有什麼好擔心的。」她走了,他哪裡去找像林司曜這麼出色的對象陪他練手嘛!
  
  昨日睡前,閒來無事,他拉著林司曜在練功房對了幾招,讓他長久不再精進的武功頓時茅塞頓開般地突破了第七層,讓他大大驚喜了一把。本來還想著趁他在的時日,再好好練練,卻不想他這麼快就要回去了。
  
  「大哥,我畢竟已出嫁,王府……也只是娘家,怎能長住。」蘇水瀲看著臉上明顯不悅的梁恩載,好笑地解釋道。
  
  「行了,我知道了,你心裡就只有這個傢伙,哪裡有爹娘、大哥嘛!」梁恩載悶悶地吐出一句。
  
  聽得蘇水瀲一陣無語。這哪裡還是平素那個優雅高貴、風度翩翩的梁恩載呀!
  
  「別理他。我們去街上逛逛。」看歇息的差不多了,林司曜頭也不抬地扶起小妻子,往樓下走去。
  
  「喂喂喂,好歹我也是你們大哥嘛,目無尊長!」虧他還有種英雄惜英雄的好感呢。剛浮上心頭,就被那個眼裡絲毫沒有他這個大舅子存在的妹夫氣得壓回了心底。呿!
  
  不過,話又說回來,與他時常鬥嘴的龍惜月隨著歐陽老兒回了血冥,可以促他增進功力的妹夫也要帶著妹妹回繁花鎮了。今後的帝都,突然讓他失了興致。提不起任何鬥志。
  
  算了算了,既然「俠客」在妹夫的掩飾下應該無恙,索性明日事了就去血冥找那個俏丫頭鬥嘴吧。省得她在議親之前忘了自己的存在。她是他的,雖然他心底還不想這麼早承認。
  
  …………
  
  
  「阿曜,這裡有好多繁洛城沒有的小玩意兒耶,挑些回去送人好不好?」蘇水瀲目不暇接地欣賞著天祐大街兩側攤鋪上各色小飾品、布偶、擺件……雖然新穎但也不貴,挑些回去做伴手禮再好不過。
  
  「好。」林司曜含笑點頭。心知她最喜歡收集這種做工精緻、賣相可愛的小玩意兒。雖然他實在瞧不出這些東西除了擺在桌案上看看還能有什麼功用。
  
  不過,她喜歡就好。
  
  見她在一家裝飾很溫馨別緻的小鋪子跟前駐足,索性攬著她走進店舖裡頭,好讓她細細挑選。
  
  「唔……這款髮簪好別緻……這套口杯也很可愛……還有這副心型耳墜……」蘇水瀲讚不絕口地繞著店舖整整一圈,這才站在櫃檯前,剛要招呼掌櫃給她包好適才選中十來件精緻的飾品物件。卻聞:
  
  「水瀲!」一聲極其熟悉的清亮女聲在她耳畔響起。
  
  「惜月——」蘇水瀲忍不住掩唇驚呼。龍惜月!她眼前這個一副掌櫃模樣的便裝女子,正是昨日在皇宮失蹤的龍惜月!
  
  「你……你……」不是說被血冥的人救走了嗎?怎會在這裡?且還是掌櫃的模樣?
  
  「此事說來話長,進內室聊吧。」龍惜月喚來她的師妹兼助手青蘭,看著店舖,自己則笑拉著蘇水瀲進了內堂。
  
  「林公子,借你家夫人一用不介意吧?放心,最多半個時辰,我就會安然歸還。」龍惜月回頭對著正要緊隨水瀲進內堂的林司曜說了一句後,當著他的面,扯下內堂的門簾,徹底擋住了她與水瀲的身影。
  
  林司曜盯著布簾良久,確保裡面傳來兩人輕笑的低語,方才退了一步,守在外間。心神則關注著內堂的一舉一動。
  
  …………
  
  「你這樣不會被巡街的侍衛發現嗎?」待兩人坐下,蘇水瀲就忍不住關切地問道。既是在皇宮失蹤的人,可以如此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大街上嗎?
  
  「不打緊。龍惜月早就隨歐陽大夫去血冥了,如今坐在你面前的,是『珍雅閣』的掌櫃楊淨之。」這是她二十一世紀的本名。十年後再度啟用,真是好懷念呀!龍惜月,哦,不,現在起她就是堂堂正正的楊淨之了。朝蘇水瀲調皮地眨眨眼,絲毫不懼宮裡那位可能會隨時發現她。
  
  「可是……你與青蘭同時現身在天祐大街……」就算要換個身份生活,好歹也要換個地方嘛。竟敢在天子腳下擺起攤子做老闆。嘖嘖,這龍惜月的膽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大。
  
  「安啦。這段日子,大皇可沒功夫對付我。等這裡的事一了,我就撤出帝都了。」
  
  「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
  
  現在還不需要。不過,能在這裡碰到你,也說明我倆的緣分極深。我決定了,離開帝都,我就去繁洛城落腳。唔,最好在你家也給我留個房間,好方便我隨時去看龍鳳胎。好歹他們也是我接生的,索性認我做乾娘吧,怎樣?」楊淨之三兩句話竟繞到要認林霄林瓏做干子女的話題,令蘇水瀲著實哭笑不得。
  
  「這個不急。等你真想來繁花鎮再說吧。」
  
  「我說的是真的。師傅他老人家……唉,想必此生也必不會再踏入大惠一步了。我在這裡無親無故,能算得上親的,也只有你了……」
  
  「歐陽大夫他……」
  
  「……一言難盡……」
122楊靜之
  
  「想不到…………。」蘇水激聽完楊淨之的解釋,方才知道,歐陽大夫之所以被大皇鎖入地牢,是因為他當面拒絕了大皇想讓龍惜月替三公主拋繡球招駙馬的提議,且拒詞犀利,氣得大皇當場發難。
  
  「他是為了保護龍家最後一枝香火,哪曉得我其實早已不是………。」楊淨之澀澀地說道。
  
  「惜月…………抱歉,淨之…………」蘇水激不知如何勸解她。龍惜月的感歎也是她所日日困惑的。
  
  「嘿,我不過是感歎一下,這麼多年過來了,早就習慣了……」楊淨之聳聳肩,斂下眼底的蕭瑟。
  
  「那………歐陽大夫也任你留在大惠嗎?。」既然要保護,怎麼決定放手了?
  
  「他是被血冥的國主帶回血冥皇宮去做御醫,我跟去算什麼。再說了,我早就想脫離皇宮大院的生活了。只是礙於師傅…………如今有這麼好的機會,當然是選擇自由了……」楊淨之帶著想往,笑著說道。
  
  「即使脫離了皇宮,你以前也是個醫生,怎麼會選擇要開這類飾品店?何不開家醫館?。」雖然外頭販賣的這此飾品物件,都打造地異常精美雅趣,看得她愛不釋手,可那不是龍惜月喜愛的活計不是嗎?
  
  「這間小鋪,是我幾年前就開起來的。那時想著出宮溜躂時好有個地方歇腳、也有事可做。若是開醫館,動不動就關門打佯,像什麼話!何況,宮裡知道了,也不好聽。說起外頭那些貨品,你還別不信,那都是我與青蘭親手做的。陶瓷杯盤,是在陶瓷作坊裡學著做來的,珍珠、銀飾、玉飾之類的,是問宮裡的木匠學來的雕琢手藝,怎樣?都很不錯吧?只是,如今不好帶著它們趕路」只好清倉處理了。待到了繁洛城」我會考慮開家小醫館。青蘭願意留下來跟著我,那是再好不過了。」。
  
  楊淨之早就盤算過了。橫豎大惠大皇以為她隨著師傅去了血冥,趁這段時日還算鬆懈,她將這間鋪子裡的存貨全數處理了,就帶著青蘭離開帝都,找牟較遠又安靜的小城鎮落腳,日後就以醫館為生。她與青蘭搭檔多年,極有默契,相信應該難不倒她們。
  
  「清倉?。」蘇水激聞言輕佻秀眉,「那就全部轉給我吧……」反正她也想帶些伴手禮回去。省得還要去別家避。還別說」逛街也很累的。
  
  「你…………全部都要?…」楊淨之愣了愣,「存貨有不少唉。」。
  
  正因為存貨還有好幾大箱子,她與青蘭沒法隨身帶,只好作清倉處理。
  
  「沒關係,你算下一共多少銀兩,我讓府裡的馬車來載。對了,你們打算何時出發?若是沒其他事,索性與我們一道走吧,明日阿耀進宮面聖,順利的話」後日我們就回繁花鎮。」。
  
  「真的?那太好了。一道走,當然一道走!…」楊淨之喜不自勝地捧著蘇水激的手」連連點頭答道。有這麼便利的事,當然是司意了。
  
  「呵呵………那就這麼說定了。你與青蘭收拾一下,下午我讓王府的馬車來將你這裡的存貨全部打包拉走。若是你們有大件行李,也放在貨品裡。省得還要你們自己背。後日一過午時,我們在帝都城門附近碰頭,可好?。」蘇水激想了想,說出心裡的安排。
  
  「沒問題。…」楊淨之忙不迭地點頭應允。隨即想到什麼,又頓了頓,緩下喜悅的神色:「水激」你…………不擔心麼?若是被大皇知曉,你與梁家或許會都受到牽連,………」
  
  「你是楊淨之!與大皇、要宮沒有任何關係!。」蘇水激拉著她,正色道:「無論如何,我會送你們出帝都。繁洛城、繁花鎮,或是其他什麼地方…………只要是你們真心想去落腳安家的地方,我定將你們安然送到。」。
  
  「水激………謝謝你!。」楊淨之鄭重地點點頭,「就繁洛城、繁花鎮。若是你與你家夫君不介意」常駐你家做家庭醫生也行!…」
  
  「別又不正經了!。」蘇水激聞言「噗嗤。」一笑,親暱地點了點楊淨之的額頭,「明明兩世的年齡都比我大,怎麼還這麼愛搞怪!」。
  
  「以!那是你所處的時代太過古板無趣了!。」民國女子嘛」當然沒有二十一世紀的上班族女性來得開放自由咯!
  
  「好好好,我說不過你!對了」你算下多少銀兩,我讓阿擢結給你……」蘇水激見內堂裡也擱養好幾箱貨品,覺得應該值不少。
  
  「當初,我與青蘭各出了一半的資金………這樣吧,我也不想賺自己人的錢,這五箱是陶瓷杯盤,那三大箱是飾品,本錢大約是一百二三十兩,外頭那些都算附贈。你給我們一百二十兩吧……」關鍵是,她與青蘭接下來還要盤算生計。師傅走時,誰都沒想到這方面。而皇宮寢房裡的那些首飾銀兩,想必早就被充公了。她與青蘭隨身攜帶的荷包裡,統共也不過十來兩碎銀。好在平時經常來這間鋪子,換洗衣物暫時不缺,也就沒覺得有多麼淒涼悲慘。畢竟,身懷一身好醫術,到哪裡也不至於餓死她們倆。
  
  「算上外頭的吧,一共一百五十兩。虧不虧的,我也不管你了。下午讓阿擢送來……」
  
  「是,反正你們家現在應該不缺錢,我就不客氣了……」楊淨之嬉笑著答道。橫豎今後碰面的機會多的是,就當是水激投資吧。日後,醫館若是有盈餘,也分她十兩八兩作紅利就是了。
  
  「那就這麼說定了,你與青蘭關了店門收拾一下……」看看早過了半個時辰,蘇水激挽著楊淨之從內堂出來,邊說邊朝等得有些蹙眉不悅的林司耀點頭安撫。
  
  「嗯……」楊淨之點點頭,隨即看向林司耀,「希望別將我們在這裡的事透露出去……」特別是梁家那個無賴。
  
  「我沒那無聊……」林司擢沉聲回道。
  
  「那好,我們回去了,有什麼變故,我會來通知你們。」。蘇水激含笑著朝櫃檯裡的青蘭揮了揮手,又與楊淨之眼神交流了一番,方才拉著林司擢出了小鋪。
  
  「…………總而言之,就是這樣…………。」蘇水激簡要地解釋了一遍,順道讓林司擢準備一百五十兩銀子,「之前沒想那麼多,我們這回出來,身上有帶那麼多銀兩嗎?。」她羞赧地問道。
  
  「放心,我有的……」林司擢點點頭,低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尖,「若是真沒有打算怎麼辦?」。
  
  「那就只好………將你抵押給府裡做侍衛咯!咯咯………。」蘇水激睥了他一眼,說完後笑不可遇。
  
  「你哦…………。」林司耀聞言失笑。俯身在她唇角偷子個香,「越來越不怕我了?嗯?」。
  
  「你希望我怕你麼?。」蘇水激沒好氣地睥了他一眼。最初時也不是怕吧,那是身為女子自然而然的羞澀與緊張嘛,到他口裡怎麼就變味了呢。
  
  「嘖…………吃定我了!。」林司耀狀似拿她沒辦法地搖頭歎道,隨後擁緊她,穿過擠擠攘攘的人群,往天祐街東首的靜王府邸走去。他當然不希望她怕他。有了孩子之後的她,與他私底下的相處與互動,也越來越自然且親暱。這樣的轉變,是他樂見的。
  
  「喂我說你們倆個,一個轉身,鑽到哪個旮旯角去了?我找了你們好久,差點就翻遍天祐街了。」。
  
  快要走到王府門口時,消失了快一個時辰的梁恩載,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沒好氣地朝蘇水激兩人舟問道。不過就發了個愣的功夫,他們倆就給他沒了影。
  
  怕他們在帝都人生地不熟,也不敢先回王府承受他老爹足以震翻天的吼功,只好一遍又一遍地沿著天祐大街找了好幾個來回。
  
  沒想到,這對夫妻倒好,相互依偎著在天祐大街東首散步!
  
  「咦?大哥!你怎麼還沒回家?。」聽到聲音轉頭的蘇水激,看著一臉鐵青的梁恩載,忍不住出聲問道。
  
  「…………。」梁恩載見她如此無辜的神色,只得無語地望了望天,暗自歎了口氣。
  
  「對了,大哥,我剛才買了好多禮物,準備帶回去送人的。下午幫我安排一輛馬車去拉下,可好?…」
  
  「…………好……」誰讓他是大哥呢!梁恩載在心裡自我安慰了幾遍。
  
  「你若是一司去,也會想買的……」林司擢瞥了他一眼,丟下這句讓梁恩載頓覺莫名其妙的話後,就攬著蘇水激進了靜王府大門。
  
  「以。我會稀罕女人家喜歡的玩意兒?!開玩笑!…」梁恩載翻了個白眼,跟在那對差點沒讓他暴走的夫妻身後往主院走去。
  
  緩緩地走了沒幾步,一個急轉身,轉而往隔壁的襄王府走去。
  
  少了可以鬥嘴的龍惜月,心裡頭還真是有些怪怪的。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來!還是找遐邇喝酒去!
  
  唔,看來,他還是早點結束手頭的事情,告假去血冥找她吧。就算會被她笑話,他也認了!
  
  誰讓他的心已經淪陷了呢。再不承認,說不定就真的會失去她。那丫頭平時一副什麼事都成竹於胸,偏偏碰上婚姻一事,就傻愣愣的。誰知道會不會被人給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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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面聖日
  
  三月初八,寅時三刻,林司曜跟著梁玄靜與梁恩載父子進宮面聖去了。
  
  林霄醒得早,喝飽了奶繼續補起早眠。而剛會翻身不久,正貼著肚子在床上學爬行的林瓏,則與司徒耘玩得很起勁。
  
  蘇水瀲暗示白荷與嬤嬤看著他們,自己則沿著荷院蜿蜒的長廊,邊思邊走,直至走到迴廊的盡頭,挑了個乾淨的石凳,對著滿池都還只是初生荷葉的蓮池發起呆來。
  
  雖然,梁恩載再三保證,阿曜隨之進宮面聖,不會有任何意外。不過是大皇想嘉獎他一番罷了。畢竟,他協助皇室除去了令大惠無比忌憚的血冥十二血騎。
  
  可是,為何她的心裡總有著絲絲不安。
  
  畢竟,面聖不是兒戲。
  
  想那曾對大皇有過救命之恩、對整個大惠皇室有過大貢獻的御醫歐陽勳,不也僅因一番單純的駁詞,而被大皇鎖入了地牢嗎?
  
  再看龍惜月,她協助歐陽勳參與救治無數,也為大皇后宮妃嬪接生無數,最後換得了什麼?
  
  若是沒有血冥的出手,她就要被犧牲,被迫貢獻她身為女人的第二次投胎——擇夫。呵……拋繡球招來的夫君是人中龍鳳,那麼,她就退居幕後,落得為三公主做嫁衣的結局。若是……未來夫婿糟糕透頂,堪比市井小人、潑皮無賴,那麼,她就要披上嫁衣,成全大惠大皇融入百姓生活的美名。好諷刺不是?!
  
  幸而,血冥遣人前來營救,歐陽大夫接回血冥,卻因此難再被大惠所容。龍惜月呢?要麼也隨歐陽勳回血冥,要麼……改頭換面。易地重生。
  
  唉,蘇水瀲思及此。禁不住歎息出聲。來到這個世界整兩年,從不曾想過,自己的生活還會與當今皇室扯上如此糾葛的關係。
  
  她只想與阿曜安安穩穩地在那個山清水秀的偏遠小鎮裡,安居樂業。生幾個孩子,養幾群雞鴨牛羊。農忙得時候,協助夫君收割曬穀送點心,閒得時候陪孩子釣魚網蝦烤地瓜,還可以刺繡縫衣畫繡樣……很美好的藍圖。
  
  卻偏偏,走了樣、跑了題。
  
  繁花鎮依然山清水秀。卻已更名為」繁花別院」。
  
  她與阿曜依然帶著孩子住在那裡,卻有了丫鬟小廝。
  
  農忙時節,不需他們操心;雞鴨牛羊,無需他們餵食……
  
  甚至連她最嫻熟拿手、幾乎可說是融入她體內的蘇繡。也少了做活時的樂趣:大人小孩的四季衣物。下人都準備得異常充足。絲毫不需要她親手縫製。除非她執意要縫要繡。卻因此會讓她產生一種積壓浪費的自責。
  
  唉,再度呼出一口氣,丟了一顆石子兒進蓮池。看著石子兒入水後漾起的一圈蕩過一圈的漣漪,心緒也漸漸獲得平靜。
  
  她應該要向阿曜學習,對一切物什人事,似是沒什麼可以值得他放在心上。當然,她相信,自己與寶寶們。必定在他心上。而且是在他的心尖尖上。
  
  想到這裡,蘇水瀲秀氣的嘴角泛起一絲滿足的笑意。
  
  這個男人。表面上看起來,冰寒無波,實際上呢,私底下對她一人綻放的火熱激情,幾乎燙得她承受不住。
  
  如此矛盾的兩面性,卻異常和諧地同時出現在他身上。令她越來越著迷。
  
  捧起略略發燙的臉頰,輕輕拍了拍,意圖佛去臉上的燙意,看看日頭,竟然已經升上中天,應該快到午時了。
  
  呀,她竟然愣愣地坐在這裡發了足有一個半時辰的呆,也不知宮裡有沒有什麼消息傳來?
  
  捶了捶有些發麻的小腿,緩緩起身。正欲返回臥房看看龍鳳胎,卻被身後的人嚇了一跳。
  
  「……娘……娘親……」
  
  丰采韻在心底唏輕歎了口氣,朝發了好半天呆的女兒招招手。
  
  「絮兒,宮裡遣人遞來話,說是要用了宮宴才回來。」
  
  「……好!」蘇水瀲點點頭,也鬆了口氣。既然遣了人傳話,還有宮宴招待,那就說明是安全的。她放下了高高懸著的心。
  
  「娘親找女兒可是有事?」見丰采韻神色複雜的盯著自己瞧,蘇水瀲不解地低首檢查自己的衣著扣飾,見沒任何異樣,方才抬頭看向丰采韻。
  
  
  丰采韻搖搖頭,她不過是來找女兒聊天,今早上聽恩載說起她與女婿今日就要啟程回繁花鎮。心裡頭頓感失落。這是她懷胎十月產下的女兒,雖然其間有十五年,彼此均不知道對方的存在,好不容易找了回來,卻又得知她已嫁人懷孕。
  
  安居於一處與帝都相隔千里的偏遠村落,讓她即使有心想常來常往,客觀條件也不容許。總不能真得搬去女兒女婿家長住久安吧。故而,與老爺想了個法子,將那個村落圈入了靜王府的勢力範圍。如此一來,她與老爺就能名正言順地經常前去探望他們。
  
  好在女婿是個明事理的,換言之,他對凡事都不計較,當然,女兒及外孫外孫女例外。
  
  這樣一個武功卓絕、氣質不凡的冷情男子,竟然對女兒如此上心。也讓她與老爺寬慰之餘放下了提懸著的心。
  
  適才,看著女兒沉思輕歎的背影,她一直自問:女兒心裡究竟有沒有怨恨過她?這個生下她卻不曾撫養過她分毫的生母,在她心裡到底佔據著何樣的地位與角色?
  
  女兒的喜怒哀樂等種種情緒裡,有沒有她的一席之地?女兒的牽掛關心裡,有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這些,雖然她曾一再告訴自己:不在意,不在乎,只要女兒好,只要女兒快樂,女兒的心裡有沒有她,無所謂。
  
  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娘親……」一聲輕柔的低喚,拉回丰采韻飄得老遠的思緒。
  
  「絮兒……」丰采韻斂下心頭的澀意,唇角勾起一記溫柔的微笑,「走吧,該用午膳了。男人們不在,總不能虧待自己。」
  
  「好。」蘇水瀲伸手挽過丰采韻的胳膊,自然地好似兩人一直以來都是這麼親近,不曾分離過十多年。
  
  「絮兒,聽恩載說,你們今日就要啟程回去了?」丰采韻終究忍不住問出口。
  
  「嗯,再怎麼說,女兒已經出嫁了。總不能在娘家長住下去。」蘇水瀲淺淺一笑,沒找其他借口。這是最符合實際的理由。
  
  「是不是誰說你了?」丰采韻聽女兒這麼一說,顰蹙眉問道。後宅那些個女人,沒一個讓她省心。
  
  「沒有。娘親,女兒在繁花鎮過得很好。娘親若是在府裡悶了煩了,也可去那裡小住一陣,保管娘親住得心情舒暢、諸愁皆無。」
  
  「瞧你說得!不過,那裡確實是個好地方。空氣好,又安靜,是個養生的好地方呀!得,我有空就去。可千萬不能讓那對可愛的寶貝蛋給忘了他們的外祖呀!」丰采韻被蘇水瀲一說,也回憶起曾經幾日極其舒心安逸的農家生活,笑著打趣道。
  
  「當然不會!你與爹,可是我與阿曜這輩子唯一的長輩呢!敬你們都來不及,怎可能忘了嘛!」蘇水瀲發自內心地說道。言語之間,有著女兒對娘親最自然不過的親暱。
  
  是啊,這輩子,他們就是她的爹娘。她不該想太多。
  
  而阿曜,自小無父無母,自然也只有他們這對長輩可以孝敬了。
  
  「有你這句話啊,娘親也就安心了!」丰采韻聽女兒如是說,輕輕呼出長長一口氣,心裡頓時輕鬆了不少。是她想太多了不是?女兒的心裡還是有他們的。分隔十多年後,能得女兒如是發自內心的自然認同,已夠她心滿意足了。日後,有的是機會彌補對女兒的虧欠。
  
  …………
  
  「當真不要本皇的任何賞賜?要知道,只要你開口,本皇沒有不應允的!」
  
  宮宴上,酒過三巡想,李文修舉杯來到默默飲酒的林司曜跟前,忍不住再一次確認。
  
  「是。」清冷的嗓音響徹大殿。林司曜幽不可測的眼底閃過一絲不耐,眼角掃向坐在自己身側的梁恩載,示意他趕緊讓眼前這個男人結束他重複又重複的話題!他應付的耐性即將告罄。
  
  梁恩載無奈地暗歎一口氣。
  
  「大皇,妹夫他雖然武功卓絕,卻只是個山野莽夫,並不適合朝堂大任。大皇何不就賞他些銀兩得了。」梁恩載嬉笑地口吻打破雙方之間的僵持。
  
  「呵呵……」李文修聽梁恩載如是說道,豈會聽不出他是在替林司曜解圍,失笑著搖頭,轉而看向另一酒桌上的梁玄靜:「本皇可不認為愛卿這賢婿只是個山野莽夫。」
  
  「多謝大皇厚愛!」梁玄靜起身,一拜謝恩。
  
  「愛卿啊,今日,還有一事,本皇要告知。」說罷,李文修朝偏殿望了一眼,「聽了多時,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也該出來了。」
  
  梁玄靜等人,隨著李文修的舉動,皆好奇地看向偏殿。
  
  當清楚地認出從偏殿徐徐出來的男子身份時,殿下眾人無一不驚。繼而是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
  
  「血冥……血冥國主!」
  
  「老天!真的是血冥國主!」
  
  「他怎麼來了?不是說血冥與大惠互不干涉朝政嗎?」
  
  「會不會是為了十二血騎的事?找上門來尋仇了?」
  
  「大皇……該不會是要把林司曜交給血冥國主發落吧?」
  
  「那就慘了!」

124:父子
  
  「猜到我是誰了嗎?」血厲靜靜地看著面前這個身形挺拔、面容清俊的年輕男子,緩緩出口的話語裡,夾雜著些許不甚明朗的顫音。
  
  林司曜盯著眼前這個據稱是血冥國主的男人看了許久,方才點頭,「血冥國主不是嗎?!」曾在月葵鎮酒鋪有過一面之緣的男人。兩日前一探皇宮時,當著大惠大皇發飆又自若的男人。皆是他——血冥國主血厲。
  
  「不止。」血厲輕輕搖頭,注視著林司曜,緩緩說起一段聽起來極其離奇之事:「二十四年前夏季的雨夜,本王未滿週歲的小兒,莫名間消失於血冥皇宮,搖籃裡,取代他位置的,居然是一隻通體漆黑的狸貓……哈……隔日,血冥內外皆傳:血冥太子,原來是只狸貓。本王不信巫妖之術,用盡一切方法,找尋失蹤的小兒。這一找……就過去了二十四年。」說到這裡,血厲看著林司曜,微笑著問道:「猜到接下來本王要說什麼了嗎?」
  
  「無論是什麼,我都沒興趣。」林司曜突地轉身,背對著血厲丟出生冷的一句,隨後幾步就跨出了李文修特意讓給他們私聊的偏殿。
  
  「逃避解決不了任何事……」血厲並沒有阻止他的離去,只是拋出一句讓疾步離去的林司曜微僵身子的話。
  
  
  「怎麼?不肯相認?嘖……本皇早就說了嘛……」大惠大皇李文修不知何時從偏殿一角閃了出來,循著血厲緊盯著的偏殿門洞,搖頭說道。
  
  「閉嘴!」血厲收神,瞥了李文修一眼,低喝住對方的說辭。抬腳往偏殿門口走去。
  
  「唉……打算何時離開本皇的皇宮啊?總不能因為他不認你。就一直住下去。這裡可是大惠皇宮,本皇那些嬪妃可是日日……」
  
  
  「放心。今日就走。你以為本王很想住嗎?」若非知道那人初八要進宮面聖,他才懶得住在這裡等。習慣了身邊只有心愛妻子相伴的他,再看看李文修日日換人臨幸,一個月可以不重的糜爛私生活,還真夠不順眼的。甚至還有幾個不怕死的沒腦袋妃嬪,在後花園遇著落單的自己,竟敢主動貼上身,活像一輩子沒男人寵幸似的。他倒不是怕妻子吃醋,而是怕自己一個失控。讓她們的血染紅大惠皇宮,丟了李文修的面子。
  
  「那就好!順便透露個消息給你,聽說,他今日就要離開帝都了。」李文修對著停也不停朝偏殿外走去的血厲揚聲說道。
  
  
  唔。若那個武功卓絕的冷漠年輕人真是他兒子。對大惠來說也是好事哪!畢竟,給那個年輕人生了一對極其可愛的龍鳳胎的女子,可是大惠靜王府嫡出的女兒呢。如此一來。血冥與大惠也算是結為兒女親家了。看血厲還拿什麼來威脅大惠!大惠北境的老百姓,也不用日日擔心彪悍兇猛的血冥國人,來侵犯他們安樂寧靜的生活了。
  
  嘖……當初怎麼沒考慮用這一招呢?把女兒嫁去周邊幾個鄰國做太子妃,實在不行,給國主做妃嬪也好……如此一來,大惠還用擔心鄰國來犯嗎?
  
  越想越覺得這是萬全之策的大惠大皇李文修。邊思邊往御書房走去,決定先看看哪個鄰國對大惠有所企圖。以及,考慮該嫁哪個女兒……
  
  …………
  
  
  「真的決定今日就走?」梁玄靜蹙眉不悅地問道。好歹也是他的岳父大人,要走也不事先商量一聲,說走就走!
  
  「昨日就與……恩載說過了。」林司曜頓了頓,讓他出口換梁恩載一聲兄長,還真叫不出口。自己可是大上對方足足七歲呢。
  
  「哼,這麼大的事,不與我說!」梁玄靜絕不承認自己吃醋了。虧他一聲一個「賢婿」地喊,人家卻連何時啟程都不與他告知一聲。眼裡哪裡有他這個岳父嘛!
  
  「岳父大人,可是還有其他事需要我辦?」林司曜不解地看向梁玄靜。他此次上帝都,本就為了面聖一事前來。若非梁恩載在信裡將此事說得如此嚴重,他才不會拖家帶口地走上這麼一遭。水瀲與龍鳳胎,吃不消長途跋涉。
  
  「額?沒事就不能留你們多住幾日了?好歹絮兒是我女兒,女兒在娘家多住幾天還需要理由嗎?」梁玄靜吹鬍子瞪眼。
  
  「嗯。沒事就好。」林司曜得到想要的答案,點點頭,直接忽略梁玄靜一連串的抱怨。
  
  「爹——」在龍鳳胎的臥房幫著整理好包袱的蘇水瀲,剛進門就聽到了梁玄靜這一連串的哀怨指控,哭笑不得地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慢慢走至桌案邊,伺候他坐下,給他斟了一杯香茗,輕柔地說道:「爹,我與阿曜在這裡多住幾日也不是不可,可總有離別的一天……何況,家裡雖然有春蘭打理,可總會有事需要我們回去處理……你與娘親……若得了空,也可來繁花鎮看我們哪。」
  
  「你個沒良心的,我與你娘,都這麼大年紀了,哪經得起時常來回折騰嘛!」梁玄靜瞪了蘇水瀲一眼,他本來還想著趁他們住在這裡的時間,在附近購座宅子,索性勸服他們在帝都落戶算了。不料,他還沒開始物色宅子呢,他們就說要回去了。嘖……女生外向,說得一點都沒錯啊!
  
  「爹!又沒讓你們時時去繁花鎮,一年找個空閒的時日,過去小住一陣換換心情。娘也說了,那裡的空氣也比帝都清新不少呢。」委實是,她無力應付那一群表面上和氣客套的姨娘庶妹。又不想告訴梁玄靜夫妻,畢竟,這裡不是她與阿曜的長住之地,橫豎要走,也就不打算節外生枝了,免得惹他們不快。
  
  「哼!你娘自然是偏著你的。」梁玄靜輕哼。
  
  「好了,爹,待霄兒瓏兒長大些,我們再帶他們來帝都遊覽,到時,你不要嫌他們煩就好。」蘇水瀲安慰似地拍拍梁玄靜的胳膊。
  
  「誰敢嫌棄他們!」梁玄靜雙目一瞪,粗著嗓子說道。
  
  「時辰不早了,出發吧。」林司曜收拾好貼身物品,打了個包袱,提醒蘇水瀲。
  
  對哦,惜月還在城門附近等著自己呢。
  
  「爹,娘,大哥,女兒就告辭了。你們多保重!」蘇水瀲微笑著朝送行的父母兄長說道。靜王府大門口,已經有四輛馬車候著他們了。除卻來時的兩輛,又多了一輛裝貨品的,還有一輛準備安頓龍惜月與青蘭的。當然,蘇水瀲只是說想多輛馬車好讓大夥兒坐得空閒些。
  
  丰采韻緊緊握著蘇水瀲的手,不願鬆開。嘴裡的嘮叨,從主院一直到大門口,還沒收口的跡象。
  
  「絮兒,有什麼事就寫信來,下人不夠,娘親再讓梁總管安排。別委屈了自己。」
  
  「娘放心,女兒都知道。」對於一個母親的關懷,沒道理婉拒,蘇水瀲乖巧地聽著,一一點頭。
  
  「行了,既然要走,就早點出城。省得錯過投宿。」梁玄靜佯裝不耐地打斷這對母女倆喋喋不休的道別儀式,朝林司曜擺擺手,催道。
  
  眾人一一上了馬車,待漸行漸遠,梁恩載也轉身回府裡收拾起行囊。
  
  「恩載,你這是做甚?」梁玄靜本想找兒子商討下日間血冥國主血厲找女婿密談的事,卻見梁恩載正在收拾包袱。
  
  「準備出門一趟。爹有事?」梁恩載並沒打算明說。他以前出門的日子並不少,故而梁玄靜也沒繼續追問他出門做什麼。
  
  只是拉著他問起血厲的意圖。
  
  「妹夫不是說了沒事嗎?」梁恩載雖然也好奇,那血厲找林司曜有什麼事,可在林司曜回府時,以一種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語調答了他一句「沒事。」他也就認為確實沒事了。
  
  更何況,十二血騎一事,據大皇說,血冥已經不予追究了。
  
  「唉,希望真沒事。我總覺得這事透著蹊蹺。」梁玄靜輕歎了口氣,在梁恩載的臥房的桌案旁坐下,好似有與兒子長聊一番的架勢。
  
  「爹——」梁恩載無奈地提醒老爹,「我要出門一趟。」意即他可以回自己院落了。
  
  「哦,你走你的。」梁玄靜擺擺手,思緒還落在血厲與林司曜入偏殿密談一事上,渾然沒有意識到他這是在兒子的房間。末了還怪異地掃了兒子一眼,「需要我送你出門嗎?」
  
  「不用!」梁恩載無力地扶扶額角,提著包袱在老爹對面落座,「老爹,你在困擾什麼?」
  
  「你難道沒聽大皇說,近日咱家有大喜嗎?」梁玄靜瞥了兒子一眼,「此前我以為是你將娶妻,不過……」他頓了頓,拿眼角掃了一身素色的便衫,「這個可能幾乎是零。所以想不通,緣何大皇有那句暗示。」
  
  「大皇說話素來喜歡轉彎抹角,又不是一日兩日了,你該習慣了爹。」梁恩載轉頭看了眼逐漸偏西的日頭,暗歎了口氣。再拖延下去,今日能否趕得及進入血冥還是個問題。
  
  「這次出門做什麼?」梁玄靜突然轉了話題,盯著梁恩載手裡的包袱問道。
  
  「追……」梁恩載緊急剎車,將未出口的「妻子」兩字硬生生地收在喉底。好險!他暗暗撫胸。還沒確定那丫頭對自己有無這方面意思之前,他可不敢大剌剌地承認自己是去血冥追妻子的。萬一不成功,豈不丟盡他梁恩載的臉!
  
  「無論是追什麼,記得平安回來!」梁玄靜也不再為難他,起身往主院走去,「順道替我像歐陽大夫問好!」
  
  正慶幸著欲抬腳出門的梁恩載聞言,差點沒滑倒在地!他老爹何時知道他這是要去血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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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路上的纏綿
  
  未時正,距帝都豐城城門二十丈左右,四輛四馬拉的大車,緩緩地放慢行進的速度,最後停在一間茶鋪子門口。
  
  從茶鋪裡走出兩名面容清秀的少女,輕快地躍上其中一輛馬車。馬車再度啟程,一路往城門口駛去。
  
  司徒耘利落地跳下馬車,向其中一個首領模樣的守城衛兵遞上一枚靜王府出城的令牌,隨即在一干守城士兵的艷羨目光中,收回令牌,跳上馬車。四輛大車緩緩駛離豐城,循著往南去的官道,一路加速行駛起來。
  
  「吁——」馬車行駛了約莫一刻鐘後突然緩下了車速。
  
  「姑爺,前面有人攔道。」第一輛馬車車伕側頭朝車廂內的林司曜稟告道。
  
  林司曜將懷裡正逗著的林瓏擱回廂內的軟榻,同時丟了個「安心」的眼神給蘇水瀲後,就掀起門簾鑽出了車廂。
  
  百丈處,一行五人,橫在路中央,恰恰將官道堵了個嚴實
  
  居中的男子,正是在皇宮裡對自己說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話的血冥國主血厲。林司曜見狀,瞇了瞇眼,一個旋身,從馬車前轅躍至了五人跟前。
  
  「閣下緣何攔道?」清冷的嗓音,輕輕飄至五人耳裡。
  
  「厲——」血厲尚未開口,倒是他身側的華貴女子,在見到林司曜後,就激動地熱淚盈眶。
  
  「是他嗎?是不是?」女子急急朝血厲求證,雙眸卻直直盯著林司曜,生怕自己一移眼,對面的人就會消失不見。
  
  另外三人,一男一女兩名年輕侍衛。外加那個經常出現在世人眼前的血冥國武將大鬍子魯青,一聽女子如此問。也都齊齊看向林司曜。人人眼裡都是急切與渴盼。
  
  
  血厲盯著林司曜看了片刻,方才微彎唇角,「又見面了。」
  
  「若是無事,請讓讓。」林司曜微蹙眉,回頭掃了眼緊隨而至的四輛馬車,揣測著若是雙方纏鬥起來,以司徒耘與自己兩人的功力,能否護住四輛馬車安然無虞。
  
  「師伯——」司徒耘已經躍至了林司曜身側,「他們是衝著我們來的?」
  
  「對!」對面的血厲接過司徒耘的問話。揚眉答道。
  
  「諸位,無怨無仇的,緣何阻道?」司徒耘揚聲問道。他是不介意開打啦,可身後拖著四車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孩子。他還真沒心情與對方幹上一架。再說了。對方不是普通人,看情形,能讓赫赫有名的武將大鬍子魯青近身護衛的。八成是血冥國的皇室。這若是打起來,牽扯的就是兩國了。
  
  「小兄弟,我們只是想邀你師伯一聚,別無他意。」血厲對老母雞似地護在林司曜身前身後的司徒耘寬慰地笑笑,解釋道。
  
  「有什麼話,在這裡說就是。又不是娘們兒。扭扭捏捏地做什麼!」司徒耘向天翻了個白眼。他最看不慣的就是某些人打著借一步說話的旗幟,做一些下三濫的舉措。
  
  「呵呵。我怕在這裡說了,會讓小兄弟驚得合不上嘴。」血厲聽了司徒耘這番極度挑釁的話也不氣惱,笑瞇瞇地說道。
  
  「驚什麼?有什麼驚天大秘密需要告知嗎?沒關係,說來聽聽?」司徒耘誇張地挖挖耳朵,朝著血厲幾人勾了勾手指。
  
  他才不信對方真有什麼驚天大秘密要說與師伯聽呢。能與低調的師伯會有所牽連的,想必也就十二血騎被滅這一破事了。如此一來,他更不能讓師伯隨他們去了。雖然師伯武功高強,但誰知道他們會不會使詐!
  
  「真的想在這裡?」血厲這次不再理會司徒耘,而是看向正低垂著眼瞼不知道想什麼的林司曜,「也好……」血厲頓了頓,似是要說出什麼真相。
  
  「證據。」林司曜驀地抬眼直視對方,「你接下來所說的,可有證據?」
  
  他自宮宴時被血厲叫入偏殿,並被迫聽取了一段委實荒誕不得信的故事,隱約有些猜到接下來血厲要說出口的真相。他之所以掉頭就走,拒絕聽下去,並非介意自己可能是誰的兒子,或是,自己的出身原來如此複雜。而是,他想要一個能說服他相信的理由,一個能讓他心甘情願接受自己自小被家庭拋棄,被父母遺棄的理由,究竟有著多麼坎坷而不得已的原因。
  
  「當然。若是不信,可以隨我回趟血冥。」血厲慎重地點頭,只要他願意聽,一切就好辦。
  
  「不必了,我急著回家。」林司曜淡淡地拒絕。「那麼,就月葵鎮吧。」找家客棧投宿的當口,聽聽對方能有怎樣了不得的說辭。究竟能否值得他接受——在孤兒了二十五年後,突然冒出一對出色的國主父母,這個真相,委實太過令人震驚。即使是他,素來冷情無波的一介殺神,得知後也只想要快快逃避,而不是面對。
  
  「好。」血厲聞言,深深看了林司曜一眼,緩緩點頭應道,「月葵鎮,不見不散。」
  
  …………
  
  
  「師伯……」
  
  眼見著阻道的五人迅速消失在官道旁的小叢林裡,想是抄近路往月葵鎮趕去了。
  
  司徒耘回頭擔憂地看林司曜一眼。
  
  「沒事。到了月葵鎮再說。」林司曜轉身走向馬車,一躍而上後掀簾子進了車廂。
  
  司徒耘見狀,無奈地搖搖頭,也只好回了自己所在的馬車。師伯最大,他說沒事,就應該不會有事。
  
  」啟程!」司徒耘揚聲宣告,四輛馬車再度緩緩朝南駛去。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蘇水瀲一見林司曜進了車廂,擔憂地拉過他的大手,輕拍著問道。眉宇間的焦慮顯而易見。
  
  「沒事。」林司曜好笑地瞥了眼她下意識的安撫動作,反手將她扯入懷裡,「不會有事。」若是對方說得是事實,就絕不會有事。只是……
  
  「那些人……」蘇水瀲低喃道。她適才透過車窗的一角,看到了雙方對峙的一幕。只是隔著幾丈遠,且雙方對話的音量又輕,她沒聽清對話內容。
  
  倒是那五人,她認得,正是不日前來帝都時,路過月葵鎮,在那間過埠酒鋪裡見過的幾位。且聽耘兒說過,他們是血冥國的人。
  
  「無關緊要的人罷了。」將頭埋入她馨香溫暖的頸窩,傳來林司曜低啞的回答。於他而言,除了懷中的小女人,以及這對正趴在軟榻上玩耍到睡著的龍鳳胎,其他人,都是無關緊要的。即使是那一對與他有著至親血緣關係的生命締造者。
  
  「沒事就好。」蘇水瀲聽他這麼說,也就沒再繼續追問。她相信他會妥善處理。
  
  「阿曜,這兩年,你快樂嗎?」她輕輕靠在他的肩頭,低聲問道。
  
  「怎麼這麼問?」他低首看她,伸手佛去她微皺的眉心,「你呢?」他不答反問。只因,她就是他的快樂源泉。
  
  「很快樂。是從前不曾想到過的快樂!」她嘴角噙著柔柔的笑,輕且堅定地說道。
  
  原以為,她蘇水瀲的一生將圍繞著蘇繡終老了。
  
  待字閨中時,能得老太爺與父親的看重,正是因為她出色的繡工;日後所嫁之人,無論對她如何,最初相中的也不過是她的蘇繡。
  
  孰料,陰差陽錯之下,她來到了這個與民國蘇州截然不同的世界,慌亂之餘,卻是發自心底的歎息:她解脫了。解脫於蘇家大宅的壓抑,解脫於蘇繡於她的牽絆。從此,她可以放下包袱,做回她自己。
  
  也確實過了一回真正的自己不是嗎?與阿曜成親、落戶繁花鎮、懷孕生子……每一步,每一個階段,她都過得很快樂。
  
  雖然,中途突然冒出來的顯赫貴胄的家人,令她著實有些措手不及。不過,好在這一世便宜得來的父母,因自覺愧疚於她這個」女兒」,並沒有強迫她收回這些與她而言實屬簡單真實的快樂。
  
  「你開心就好。」林司曜寵溺地笑看著她,俯身攫住她紅潤的香唇,一記足以令她失去呼吸的纏綿長吻,暈眩了她。
  
  「你呢?還沒告訴我呢。」她執意要知道他心裡是如何想的,以及,這兩年到底快不快樂。
  
  「你該知道的。」他低笑著啃嚙著她的下巴尖,他素來不是個會自我委屈的男人。只有她,能勾起他體內為數不多的憐惜與疼寵。
  
  「阿曜……」她勾住他脖頸,低喚著他的名,似是不滿意他如此模稜兩可的答案。
  
  「嗯?」他趁勢挑開她衣襟上的紐攀,伸入她衣領內,產後因哺乳而越發渾圓的雙峰,令他忘情。
  
  「別……」直至他清涼的雙唇貼上她溫暖飽滿的渾圓,才讓她意識到這是在馬車裡,而他們那對寶貝龍鳳胎,正香甜地睡在他們身側的軟榻上。
  
  「沒人會知道。」他囫圇地低語。腹內洶湧而出的情潮,一再叫囂著他要她。
  
  「可是……」這太瘋狂了!她昏昏沉沉地想。可吐出嘴的掙扎與辯駁,聽在他耳裡,成了柔媚的呻吟。
  
  「可是什麼?」他明知故問,隨即空出一隻手撥開她厚實的羅裙,來到她已然潮濕溫熱的谷穴,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這麼濕了還要抗議?
  
  隨即,迅速除去自己身上的累贅,抱著她坐到腿上,示意她兩腿環住自己腰身,一個挺立,在兩兩歎息中,就整個沒入了她體內。
  
  「阿曜……」疾馳的馬車所帶來的前所未有的劇烈震盪,令她禁不住低泣。
  
  「抱緊我……」他舌尖觸著她敏感的耳垂,在一波勝過一波的衝擊中,如數吞下她嬌媚的呻吟……
126:月葵客棧
  
  「快到了。」林司曜低笑著在她耳畔輕柔地提醒道,惹來她一記極度羞惱的嗔怒。
  
  也難怪,馬車上的恩愛,莫說她,連他也沒想過自己居然會在行駛的馬車上要了她,只能說,她讓一向冷情著稱的他,可以如此情難自禁。
  
  「沒人會知道。」他摟緊她,順勢又在她紅霞滿頰的額上輕柔一啄。若非顧慮到是在馬車上,他完全相信自己還能再多來幾次。
  
  生產讓她原來纖瘦的身子豐腴不少,情潮蒞臨的速度也較之孕前的她,更迅猛澎湃,這一切,都讓他情動不已。
  
  「才不信!」蘇水瀲又羞又惱地瞪了他一眼。羞的是自己竟然會忘情地投入他帶來的情yu而無法清醒自拔。
  
  回到現實,才發現她與他,竟然是在羞煞人的馬車廂內,並且一做就兩次。一次是她坐在他身上,一次是趴在軟榻上,差點沒吵醒熟睡的龍鳳胎。
  
  哦,老天!她越想越覺得自己好放浪!
  
  雖然疾馳中的馬車隆隆聲不絕,緊隨後面的馬車裡的人不見得會發現異樣,可不代表車伕不會注意到。畢竟,激情引發的狂潮,讓穩步行駛中的馬車搖晃震盪個不停。
  
  因此,她絕對不信守在車廂外控制車速的馬車伕會意識不到一簾之隔的車廂裡頭的動靜。這下子,讓她如何出去見人嘛!
  
  「水瀲……我們是夫妻。」夫妻之間行敦倫之禮,天經地義。即使時間地點確實驚世駭俗了點,卻也沒有違背天地制約之規則,誰規定夫妻不能在白日、且在行駛的馬車廂中行房了?
  
  「誰懷疑這個了……」蘇水瀲再度嗔了他一眼,見馬車的速度已經放慢了下來。想是月葵鎮已經到了。
  
  噢,她與他。竟然耗了約莫一個半時辰在這件事上!她再度無聲地哀嚎,換來林司曜一記無聲的開懷暢笑。
  
  「別擔心,相信我,嗯?」他一手攬起兩個寶貝蛋,一手扶起蘇水瀲的腰肢,知道她必定酸軟無力,讓她藉著他的身子,緩緩步出了馬車。
  
  果不其然,她在車伕黝黑的臉上。找到一抹刻意被他斂藏卻煞是明顯的紅暈笑意。怎麼辦?怎麼辦?真的被他聽到了呢。該說「很高興愉悅了你」嗎?
  
  蘇水瀲羞赧地甩掉林司曜擱在自己身上的大手,剛要接過他另一隻手上抱著龍鳳胎,卻被他一個側身,將林瓏林霄遞給了上前伺候的梁嬤嬤與白荷。抱去奶嬤嬤那裡餵食了。
  
  「你還需休息。」他含笑地提醒。
  
  是怕她酸軟無力到將寶貝們給摔了嗎?憤憤地瞪他一眼。跟上白荷她們一行人的腳步,協同剛走至她身邊的楊淨之與青蘭一起,往月葵鎮最大的過埠客棧走去。
  
  「咦?師伯。師伯母她病了嗎?臉怎麼這麼潮紅?」安頓好馬車後的司徒耘,只遠遠看到紅著臉走開的蘇水瀲,詫異地問道。
  
  「沒有。」林司曜瞥了他一眼,見他確實只是關心,沒有任何揶揄的意思,倒也不再理他。循著水瀲的身影,進了客棧的大門。
  
  …………
  
  「五間雙人上房。」司徒耘朝迎接他們進門的小二吩咐道。
  
  「客官是來投宿的吧?五間上房嗎?九個大人。兩個孩子……哦,已經有人給諸位客官留好了。幸好預訂的早,否則還真沒那麼多上房可供使用呢。」小二憨憨一笑,帶著司徒耘等人準備往樓上走去。
  
  「預訂?我們沒預訂啊。」司徒耘不解地掃了眼小二。該不會是他搞錯對象了吧?
  
  「有,怎麼沒有。我可不會搞錯。半個時辰前,五位客人前來投宿時,就替諸位客官預訂好了。訂金都付了。您瞧這兒……」小二見司徒耘一臉的不可置信,迅速從櫃檯取來賬本,翻給司徒耘看。
  
  司徒耘掃了一眼,遂轉頭與林司曜對視了一眼。五個人麼……他們猜到是誰了。只是,那些人幹嘛替他們預訂雅間呀?擔心他們因房間不夠而錯過投宿嗎?
  
  「那帶我們去吧。」司徒耘朝小二點點頭,既然師伯沒有想要拒絕的意思,那就接受對方的好意咯。有便宜不佔,不是他司徒耘的風範。
  
  
  月葵鎮這間兩層樓的過埠客棧,統共也就二十間客房,二樓朝南的八間上房,頃刻間全數滿員。林司曜一行人就佔去五間。另三間住的,正是血冥國主血厲等五人。
  
  「等你們好久了。」二樓樓梯口的轉角處,血厲抱胸倚在廊柱上,似笑非笑地看著扶著蘇水瀲跟在小二與司徒耘身後上樓的林司曜,朗聲招呼道。
  
  「沒人讓你等。」林司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扶著水瀲繼續往上走了幾步,上到二樓。
  
  「不介紹下嗎?」血厲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個讓一介殺神如此小心輕扶的麗容女子,心下暗讚:真不愧是他血厲的兒子選的妻子,舉手投足間流露的雍雅貴氣,渾然沒有小家碧玉般的扭捏做態。
  
  「沒這個必要。」林司曜淡淡地吐出幾個字,攬著蘇水瀲,越過他徑直往他們的雅間走去。
  
  「是嗎?」血厲輕笑著低問。隨即看向緊隨上樓的白荷與梁嬤嬤,雙目灼灼地盯著被她們分別抱在懷裡的龍鳳胎,忍不住開口問道:「他們……多大了?」
  
  十二血騎最後傳來的消息,證實了「他」的身份,並獲知「他」已於兩年前娶妻,卻沒說「他」已經有了孩子,且還是一對如此可愛招人疼的龍鳳胎。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讓他在大惠皇宮足足消化了一天才回過神來。
  
  老天保佑,他血厲,也有後代了!不僅找到了他與箬兒遺失了這整整二十四年的兒子,還有了一對可愛的龍鳳胎孫子女!
  
  「額……剛剛整四個月。」梁嬤嬤偷覷了一眼走在前頭的小姐與姑爺,見自家姑爺依舊是一副肅然無波的冷俊表情,而小姐則是與自己一樣的納悶。只好小心地如實回答。
  
  「四個月了……養得很好。我……可以抱抱他們嗎?」血厲朝梁嬤嬤與白荷兩人含笑點頭,提出盤旋心底許久的渴求。
  
  箬兒若是得知兒子有了後代,會比適才初見他之時更為激動吧?
  
  一想到被他好不容易才安撫下來的柔弱妻子,若是再給她送上這麼個大驚喜,生怕會刺激到她。索性先自己抱來享用了。
  
  「這個……姑爺?……」梁嬤嬤求助地看向林司曜,若是對方是壞人可怎麼辦?雖然看上去並不像。可是,壞人可不會寫在臉上。
  
  「抱抱也不行嗎?」血厲抬眼望向林司曜,語氣裡有些說不清的委屈。好歹他也是他們的祖父,連抱抱他們的資格都沒有嗎?
  
  「不行。」林司曜冷冷地回視他。他可還沒接受自己極有可能會有的身份呢。他這一抱,豈不間接表明自己願意承認了?
  
  「該死的!不過就抱抱嘛!又不會少你一塊肉!」血厲也急了,兒子發倔不肯認他沒關係,可阻止他接近這對可愛的龍鳳胎孫子女,他可就接受不了。
  
  好歹他也是一國之主,何時這般低聲下氣只為討好對方了?若不是愧於因自己的疏忽,導致兒子剛滿一週歲就流落他國,吃盡苦頭不說,還幾乎枉死。他何至於現下這般屈就討好嘛!
  
  可偏偏連這樣的微末請求也不允許!哼,真當他沒脾氣嗎?!
  
  「不過就不讓你抱罷了,又不會少你一塊肉!」林司曜藉著血厲的話,淡聲反駁。
  
  「你……」血厲瞪著眼前這個讓他又是心疼又是氣惱的兒子,無奈地佛佛衣袖,「不管怎樣,你沒道理阻止我抱他們。」
  
  「憑什麼!」林司曜冷冷一笑,二十四年不見,一見面就來與他搶子女,當真可笑!還真以為他這個血冥國主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
  
  「阿曜……」蘇水瀲扯了扯正緊緊圈在自己腰上的他的胳膊,提醒兩人都吼得太大聲,已經把林瓏吵醒了。
  
  「先抱他們進去。」林司曜蹙著眉朝梁嬤嬤幾人吩咐。
  
  「是。姑爺。」梁嬤嬤與白荷得了姑爺的核准,立即小心地抱著林瓏、林霄,並兩名奶嬤嬤,跟著膽戰心驚觀望卻不敢出聲的小二率先進了給她們休息的房間。
  
  緊跟在奶嬤嬤身後踱上樓的楊淨之與青蘭,因少了前頭擋眼的人,總算瞧清了正與林司曜兩兩對峙的男人,居然是血冥的國主——血厲。
  
  老天!這是怎麼回事啦?
  
  楊淨之詫異地看向蘇水瀲,見對方也回了她一記同樣迷茫的眼神,也就不多想了,直接拉著青蘭越過對峙的兩人,往自己房間走去。
  
  「待會兒過去找你。」路過蘇水瀲身側時,楊淨之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了一句。
  
  「好。」蘇水瀲點點頭。她也正想找她聊聊呢。此前只匆忙上了彼此的馬車,都沒機會好好說話。
  
  「我想……我們該坐下來好好談談了。」血厲見閒雜人等皆清場了,除了被林司曜攬在懷裡的媳婦,就剩下他們這對劍拔弩張的父子了。輕歎了聲,緩緩提議。
  
  「正有此意。」林司曜點點頭,不說清楚,想必對方也不會罷休,說不定就此一路跟蹤下去,打攪他們日後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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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前塵
  
  二十五年前,血厲十七歲。受遺囑之命接任血冥國第七任國主之位。
  
  血厲同父異母之兄血鷹,不服遺囑,率部下起兵造反企圖奪宮,被十二血騎鎮壓。血鷹協同其三個參與此項謀反事件的兒子,均被當眾斬首。一干女眷則被血厲放逐於血冥邊境自生自滅。
  
  順命繼位的血厲一心致力於興國安民,意圖將血冥恢復至太祖之期的繁盛康平。
  
  孰料,血鷹長女血燕,趁著血冥皇宮擴招宮女,藉機潛入了血冥皇宮,偷走了血厲當時年僅一歲的兒子血湛,並換上了一隻通體純黑的狸貓。來了一出狸貓換太子的戲碼。
  
  待血厲與其妻鳳箬兒獲知此事後率部下翻遍整個皇宮,卻找不到血燕任何蹤跡。她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帶著尚在學步階段的血湛,消失地無影無蹤。
  
  血厲不相信單憑一個十四歲的少女,拖著個牙牙學語的孩童能遁到哪裡去,遂加派人手,在血冥境內地毯式搜尋。
  
  找了半年,均未獲得任何消息。
  
  
  
  絕望之際,妻子箬兒又在這個時候選擇出走皇宮來逃避失子之痛。
  
  血厲憂心她出事,卻又因國事暫時脫不開身陪她外出散心。只得派了一行侍衛暗地裡保護她。不料,在血冥與大惠接壤的北雁城,箬兒被幾個漏網的血鷹餘黨抓走了。
  
  六名暗衛三死一傷,剩餘兩個暗衛邊緊緊追蹤國母的行跡,一邊傳秘報至血冥皇宮,向血厲匯報此事。
  
  待血厲帶著十二血騎趕至北雁,會合暗衛後,再循著受脅制的妻子蹤跡。輾轉進入了大惠國界,直至追至距離大惠國帝都豐城數百里的小鎮。血厲與十二血騎被血鷹餘黨全數圍堵,這是個等候他多時的陷阱,一個讓他自投羅網的陷阱。
  
  拿他與十二血騎的命,換qi子的命,兩相比較,孰輕孰重?
  
  鳳箬兒為了不讓血厲為難,決意咬舌自盡。
  
  正在此時,圍著血厲的血鷹餘黨,被突如其來的箭陣死傷無數。挾持著鳳箬兒的餘黨也在此時被暗箭刺中後背心,倒地身亡。
  
  風向大逆,血厲率十二血騎衝出圍剿,救回鳳箬兒。血鷹餘黨也全數剿滅。
  
  率箭隊前來救場的恰是大惠國五皇子李文修。
  
  
  當時。他正帶著部下來北隆山歷練。無意間救了血冥國的國主國母。
  
  「這就是為何血冥與大惠結成互補侵犯和約的原因。李文修也借此獲得了他一心想要的大皇之位。」緩緩地講完二十四年那樁幾乎要被他塵封心底的往事,抬頭看向對面這個靜默不語的年輕男子,血厲低聲補充道。
  
  「咳……」蘇水瀲輕輕捏了捏一直緊握她雙手的林司曜。見他聽完這段往事絲毫沒有出聲的意思,抱歉地看了眼一臉期盼的血厲,輕咳了聲,「您的意思是……阿曜他……」
  
  「他是我走失了二十四年的兒子,血冥的太子血湛。」遞了個感激的眼神給蘇水瀲,血厲肯定地答道。
  
  即便有些猜到了這個男人說了這麼長一段故事的用意。此刻聽他親口說出阿曜的真實身份,蘇水瀲依然禁不住倒吸了口氣。
  
  老天!血冥國……太子……
  
  她該不會是閒書看太多出現錯覺了吧?還道自己前身的身份已經夠讓她震撼了。孰料,同床共枕的夫君,竟然是一國太子……日後將會是……
  
  老天,她實在不敢再往下深想。這一切,不是她想要的呀!她只想於他在安靜清新的繁花鎮,安安耽耽地過一輩子農夫農婦的悠閒生活呀。
  
  「阿曜?」感覺道被他拽著的雙手緊了緊,抬眼看他。
  
  「我什麼都不是……哪裡都不去……」林司曜以一種淡漠至極的口吻表明了他的立場。
  
  他……該不會是聽到了她的心聲吧?不然……怎會回應地這麼巧?
  
  「阿曜……」她不是這個意思。明明有機會可以讓他擁有父母皆在的和樂溫情,她沒權利剝奪。更何況,她是他的妻,只希望他更加開心快樂,而不是為了她,丟棄一切過往。那樣的他,內心深處也不見得真會開心吧。
  
  「我沒事。」林司曜拍拍她的手,抬眼掃向血厲,「講完了?那我們走吧。」
  
  拉起蘇水瀲,林司曜面無表情地欲要離開房間。
  
  「阿曜?」蘇水瀲不解地低聲喚道,他在生氣,為什麼?找到失散二十四年的父母不該高興嗎?
  
  「你……你這是什麼態度?失散這麼多年,我與你娘親無時無刻不再打聽你的下落,好不容易找到,卻貼你的冷面。你……」血厲見親生兒子如此不知好歹,也忍不住臭著臉大起嗓子。
  
  
  
  「是嗎?一國之主,想找個人,還不簡單,居然花了二十四年才找到?怎麼不索性等人死了再來?」林司曜冷冷地反擊。差點,他就死了。死之前還不知道親生父母竟然這般榮光。
  
  「你以為我們沒有用心找你?或是明明知道你的處境,卻沒有前來與你相認?」血厲聽出林司曜語氣裡的質問,不可置信地問道。
  
  「難道不是嗎?不覺得你的話很矛盾嗎?哼!護衛血冥皇宮的十二血騎,居然連個女子和牙牙學語的孩童都找不到,真是天大的笑話!」林司曜冷笑質問。
  
  「你不明白,十二血騎護衛皇宮,那是發生這件事後才開始的。這之前,十二血騎只護國主。湛兒,無論你心裡怎麼不信,我與你娘親從未停止過找你這是事實。這一次,若非大惠廊西傳來的秘報,有組織暗地裡仿十二血騎密謀大事,我也不會派血騎龍組出來查證,也不會獲知你的消息。與你激戰的龍一看到了你耳後那一粒紫血痣,那是血族子嗣的遺傳特徵,從無差錯。可知道的人甚少,一方面為杜絕他人仿造,另一方面,涉及遺傳私密,不足為外人知道。可也因此造成與你二十四年的失散。可凡是領命尋找你的暗衛與十二血騎,無一不知這一特徵。」血厲見林司曜靜靜聽著他的解釋,頓了頓,繼續往下說:「只能說你過去的生活委實太過隱秘。如今想來,也是我的疏漏,不曾往江湖組織特別是殺手這一條線索上去找……忘了說,你那大堂姐血燕,二十年前被我的人找到時,已毒侵五臟六腑,不日毒發身亡。那是因為她盜走你之後,良心發現,將你送給了一戶農家,而沒有交給她的師傅——血冥叛黨之一的雷霆,從而被雷霆親手下毒殘害。也自那之後,我一直派人往農家百姓方向尋你,卻無任何消息。」
  
  說到這裡,血厲輕歎了一聲,「你娘親自失了你之後,整日以淚洗面……不相信吧?血冥後宮,我只她一人。不為什麼,只是不想後代再有我與血鷹這樣的慘劇發生。只可惜,這麼多年來,不是沒有考慮再要子嗣,只是你娘親她始終沒再懷上過。許是上天對我的懲罰,雖然將血冥治理的井井有條,家庭關係卻處理地一塌糊塗,軾兄丟兒……呵……報應吧……」
  
  「雲羅寺住到八歲,混了兩年街頭,茶館待了一年,十一歲拜入風瑤閣,學藝兩年,殺人……十年……」林司曜淡漠地用短短幾句話,講述了他過往的經歷。聽得蘇水瀲心疼不已。那是,連她都不曾知曉的過往。如今被他以局外人的語調輕描淡寫地說出口,心疼地無以復加。
  
  「阿曜……」她伸手環住他的腰,希冀給他她的體溫。
  
  「……你受苦了……」饒是血厲能猜到兒子極有可能經受的苦難,現下聽他如此簡略的闡述,卻顫慄不已。他可以想像,他在街頭混日子的苦難生活,能想見他能登上金牌殺手所付出的代價。
  
  那是自小在皇宮長大的自己無法體會的。此時,他寧可兒子在尋常百姓家長大,雖然生活貧窮,卻絕不會經歷這麼多苦難。只是,說得容易,失散時方才一歲,被人收留沒有就此餓死病死實屬不易,又何來立場責備收養他的人?真要責備,那也是自己的失職疏忽。是他與血鷹的恩怨,害了兒子。
  
  「如今,我很好。有了妻子,有了孩子,也徹底脫離了殺手生涯,你們……權當沒有找到我吧。」林司曜直視著血厲,輕且堅定地說完這一句,拉著蘇水瀲越過血厲,往門口走去。
  
  由里拉開房間門,門前廊柱倚著的女子早已淚流滿面。
  
  「湛兒……我的兒……」鳳箬兒哀泣低喚。卻不知該如何道盡她的思念。適才一席對話,她聽得一清二楚。兒子在怨他們,她聽到出來,從他如此決絕的口吻,她知道,兒子不肯原諒他們。
  
  「抱歉,我是林司曜。」林司曜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丟出一句後,就攬著蘇水瀲回了自己的房。無論他究竟是不是血厲的兒子。這二十四年來的孤兒身份,也已讓他習慣隱藏情緒。小時候,他想過他的父母為何丟棄他,或許是早亡,或許是貧苦養不起……卻從未想過是這樣的原因。
  
  因為上一代的恩怨,造就他二十四年來的顛沛失所……流離黑暗……
  
  夠了,現在的他,已經足夠堅強到不再需要父母……不再需要……
128:龐大的隊伍
  
  「我知道你心裡不是這樣想的。」蘇水瀲捧著林司曜的臉,傾身在他唇上輕輕啄了一記,就像他以往對她做的那樣,見他不由得閉上雙眸,柔聲說道:「阿曜,我想,這天下沒有一對父母是故意不要自己的子女的。就像剛才血冥國主說的,這二十四年來,他們也並不好過。」
  
  「你想讓我認他們?」林司曜倏地睜開雙眸,專注地盯著他,「還是……你想去血冥皇宮做太子妃?」脫口而出的同時,他自己也愣了愣,隨即懊惱地無以復加。他並不想傷她。
  
  「我只想陪著你。其實,最想念的是,一年前的那段日子。就我們倆人,雖然不見得很富足,但也足夠過得去。最主要的是,沒有那麼多繁雜紛擾的事,打擾我們……」蘇水瀲知道他不是有意這麼說,自然沒有放在心上徒增煩惱,而是彎彎唇角,想起剛在繁花鎮落戶後的那段日子,難得的歲月靜好……
  
  「現在依然可以……」林司曜拉她坐在自己腿上。將頭擱在她肩窩上,柔聲提議。
  
  「可是……」一來,繁花鎮已經被靜王府併入做別院了,且還不能婉拒他們的好意,畢竟,那是他們對」她」這個失散十多年才找回來的女兒的撫慰。就算老王爺老王妃不來打擾他們,可別院裡的奴僕也不可少。二來,她抬頭覷了林司曜一眼,就算他不認親生父母,那血冥國主會罷休嗎?說不定與靜王府一樣來個圈地運動,盤下繁花鎮周邊村落……她不敢深想。
  
  「我們可以換個地方。」又不一定要死守著那個被多方人馬看中的繁花鎮不放。初時是司拓幾人,隨之而來是靜王府,再來。血冥國主夫妻倆……實在是夠了!
  
  「咦?」蘇水瀲聞言不解地看向他,換……地方?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就他們一家四口。換到另一個小城鎮不受任何干擾地居住?「那樣……會不會很不負責任?」畢竟,如今的他們,都已不再是沒有身家的孤兒,「她」有父母兄長,他也有異國父母,身為子女的他們,能逃得開子女該盡的責任嗎?
  
  「有什麼責任需要你負?」林司曜瞥了她一眼,涼涼地反問。別以為半途冒出的父母,就能束縛住他自由的手腳。更何況。他還不想認他們。
  
  「可是……」好吧,他們兩人的父母,都不是急需他們贍養照顧的普通人,有著堪比軍隊的僕從可以調遣。可情感上呢?他們受得了嗎?明明是親生子女。卻對他們避而不見?真的不會遭天譴嗎?蘇水瀲忍不住蹙眉。
  
  「別想那麼多。先回家再說。又不是要你離家出走,擔心什麼?」林司曜輕輕拍拍她的臉,好笑地打斷她的沉思。知道她受禮義廉恥等世俗教養的影響比自己大。也不強迫她打破這些固有的觀念。反正他早就想過了,等龍鳳胎再大些,他會帶著他們走遍山川湖海,與他一同感受各地那些曾經出任務時覺得還算不錯的自然景致。想到哪裡落腳,就到哪裡落腳,由不得其他人打探叨擾。
  
  「嗯。」蘇水瀲點點頭。不是離家出走式地逃避親情就好。至於其他的,她相信他會處理好。他素來不做會讓她擔心難受的事。
  
  …………
  
  次日一早。客棧膳堂。
  
  「用完膳後。大家休整妥當後就出發。爭取晚間抵達水月城。」見人員都已下樓用膳,林司曜淡然吩咐。
  
  「阿曜……」蘇水瀲扯扯他的衣擺,示意血厲一行人正在膳堂的一角,似是在等他們。
  
  「別理他們。」林司曜掃都不掃對方一眼,逕自攬著蘇水瀲坐下用早膳。
  
  「厲……」鳳箬兒抿了抿唇,壓低嗓音朝自己夫君堅定地說道:「兒子……他不想認我,不要緊……可我要認他……我決定跟著他。回去看看他住的地方也好……你若是有事,先回血冥,劍玥跟著我就好。」鳳箬兒一晚上沒睡踏實,腦海裡湧現的一直是之前兒子掃向她的一眼,有淡漠也有怨恨。她不能就這麼丟下尚未諒解他們的兒子直接回血冥。
  
  「放心。」血厲拍拍她擱在桌上的手,「我沒打算現在就回國。我們一起去。且當做游景也好,聽說大惠南方的城鎮山清水秀,與血冥的大漠城相比,柔美不少。魯青,你先回去,順道替我傳份口訊給風相。」血厲對妻子說完他的決定,抬頭吩咐魯青。
  
  
  「國主!」魯青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方才沒聽錯吧?國主竟然讓他先行返國,而他們則繼續隨著可能是太子的隊伍一路南下。
  
  「怎麼?有異議?」血厲眉一挑,兒子不聽他的話也就算了,連部下也懷疑起他的決定來了。他血厲不在血冥皇殿數日,難道就失了威信?
  
  「屬下不敢。只是,國主……國不可一日無君……若是……」魯青雖是武將出身,平素性子魯莽直率,卻並不表示他就是一個只懂打仗的莽夫。他當然知道有君主坐鎮的國家,是多麼的安定人心。
  
  「相爺他們又不是死了!」血厲不耐煩的揮揮手,「你只管安心回去,歐陽勳想必也已抵達皇宮,你回去後,只消與風相說一遍經過,他自是知道該怎麼做。」
  
  魯青無奈地點點頭,國主都如此決定了,他能怎麼辦。好在血冥國還有四大相爺,分工掌管血冥十六部,國主有事無法上朝時,皆由四相安頓各部司長,等國主回來,再稟報各部的安頓情況。
  
  此趟出國,國主事先已與四相秘密商談過,想必也已安頓妥當十六部近期的運作。只是,前來大惠皇宮一探虛實是一回事,跟隨可能是太子身份的一行人南下則是另一回事嘛。這一南下,誰知道國主要多久才肯回血冥皇宮?
  
  若是那十招之內力敵龍一的大惠殺神,始終不肯與國主國母相認,那國主他們豈不是要……
  
  「行了。又不是生離死別,板著臉做什麼?」血厲橫了魯青一眼。打斷魯青的憂思,隨即吩咐他準備上路:「吩咐客棧多做些乾糧,早點回去。」
  
  眼見著林司曜一行人已經用過早膳,不出意外,就要出發了,他可沒多少閒功夫在這裡繼續安穩部下的心。
  
  「國主……那魯青先行告辭!萬望國主國母一路保重!你們兩個,好好保護國主國母。」魯青見林司曜幾人確實已經出了客棧,想必是要啟程南下了。也就不耽誤國主了,朝立在血厲與鳳箬兒身側的劍恆、劍玥師兄妹叮囑一番後。行禮後退。準備啟程北上返國。
  
  …………
  
  「租我們一輛馬車,如何?」用過早膳,血厲踱到林司曜跟前,這回他可不打算與兒子繼續討論要不要認他們的問題。而是問他要輛馬車。直接跟著他回家。
  
  唔,對性子彆扭的某些人,就要以這種迂迴的方式。
  
  「沒有。」林司曜頭也不抬地回絕。
  
  「有。有一輛空著。」剛從樓上取了包袱下來的蘇水瀲,正聽到血厲的要求,見阿曜一口回絕,怕氣壞對方,好歹是阿曜父母,她的公婆。連忙含笑應道。
  
  空餘的馬車確實有一輛。楊淨之與青蘭因為一路上怕寂寞,自動跳上梁嬤嬤所在的馬車上去了。故而空出了她們這一輛。
  
  林司曜蹙眉看向小妻子,見她討好地朝自己柔柔一笑,也就收回欲要出口的辯駁,隨她去安排了。難得見她如此積極地主動跳出來做一件事,隨她吧。
  
  血厲原本還擔心傳聞中冷漠至極的兒子,會因蘇水瀲的出言相助而扭斷她的脖子,卻沒料到事態會發展地如此順利。
  
  「麻煩你了。」鳳箬兒笑著朝蘇水瀲致謝,一想到她就是自己的兒媳婦,且給血家誕下一對龍鳳胎,臉上的笑意更甚。
  
  「不麻煩,有什麼需要的儘管開口。這是中午裹腹的點心和茶水,接下來要到水月城方才休整。」蘇水瀲領了血厲一行人來到閒置的那輛馬車跟前,遞上手裡的竹籃。
  
  出了帝都界,下一城就是距此數百里之外的榮城了。其間只有連綿不絕的山巒與谷地,幾乎沒有人家,故而,眾人都準備了充足的茶水與餐點。免得餓肚子。至於馬匹,隨時可以在有水源的山腳草地做休整。
  
  「小姐,讓這幾位貴人坐那輛馬車吧。」血厲扶著鳳箬兒正欲上馬車,白荷匆匆跑來,指指她們原先坐的那輛加以改裝過的馬車。
  
  從青蘭口裡得知,這幾位竟然是血冥國的國主與國母,看情形還要隨同小姐姑爺回繁花鎮,故而,梁嬤嬤與她們商議,將她們那輛馬車讓出來。
  
  蘇水瀲想了想,也是,這一國之主總不能喝涼水、啃冷面。可自己那輛馬車,阿曜勢必不會答應的。能默許自己領他們前來坐這輛靜王府通用的四馬大車,已經是他的大限了。
  
  「也好。」蘇水瀲點點頭,隨即朝血厲夫婦解釋:「白荷她們那車裡有炭爐,可以煮茶水熱乾糧。」
  
  「你將丫鬟調教地很好。」血厲盯著她微微一笑,鳳箬兒則不加掩飾地讚道。
  
  「哪裡,是她們想得周到。」這與她沒有任何關係。蘇水瀲笑著搖頭否決這樣的稱讚。
  
  引領他們四人上了馬車後,正欲去白荷他們幾人所在的車廂聊幾句,卻被林司曜攬上了自己的馬車。
  
  「夠了。」他擰眉不悅。
  
  「好。」蘇水瀲笑著點頭,本來就已經安排妥當了。伸手揉揉他的眉心,「別皺眉,難看。」
  
  「就這麼不怕我生氣?」他無奈地輕歎,伸手覆上她的小手。
  
  「怕。」蘇水瀲笑著承認,「不過,也怕他們生氣,那會嚇到寶寶們。」
  
  既然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彆扭地氣來氣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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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和
  
  卯時正,馬車隊伍出發了,一路往南下而去。直至過了正午,才在群山間的一處清溪旁停下來休整。
  
  「這裡已經是榮城的地界了。若是沒有意外,申時末就可以進城找間客棧投宿了。」林司曜一手一個抱起龍鳳胎,跳下馬車,將龍鳳胎遞給前來接應的梁嬤嬤抱去餵食,才返身輕攬著蘇水瀲下來。
  
  「這裡環境很好。」雖然還有些春寒料峭,卻也擋不住漫山遍野的迎春花開。
  
  蘇水瀲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舒爽地睜開雙眸,伸展了一番差點沒散架的腰肢,笑盈盈地回眸瞅了眼林司曜,「像不像在大室山的時候,你帶著我趕路那會兒?」只不過那時就她與他兩人,還有小純小雪兩隻狼崽,此時則有大大小小十來號人馬。
  
  「嗯。」林司曜淺笑著應道,他也想到了,那會兒,還是他抱著她出的大室山。若非遇見她,哦,不,應該說是被她遇見,現在的他,想必是連屍骸都不剩了。
  
  「走,咱們也去溪邊坐會兒。」遠遠看到楊淨之已經與青蘭在溪水裡洗手淨臉了,蘇水瀲也拉起林司曜往溪邊走去。「那會兒在大室山,我還脫了鞋襪在溪裡泡足……」如今想來,真是好大膽哦。思及此,蘇水瀲輕輕吐了吐舌,差點沒誘得林司曜又想將她拖回馬車好好恩愛一番。
  
  「我瞧見過一次!」就是那一次,讓他冷冽的心突然裂開了縫隙,滲漏出絲絲點點的連他自己都不曉得的柔情,逐漸將她網住。
  
  「你那會兒有沒有偷偷笑我?」
  
  「沒有。」只覺得眼前出現了一副似是仙子浴足的唯美畫面,驚愕的令他頓足。
  
  「真沒有?」蘇水瀲含笑仰頭。恰被林司曜稍一俯身就攫住了她鮮媚誘人的紅唇,深深吮了一記。方才鬆開,「重要嗎?」
  
  「沒有。」她不過就是好奇罷了。如今,她已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即使那會兒他偷笑過她,又嫌過她不端莊,那又怎樣?確信他絕不會就此將她休了。
  
  「好歹是光天化日之下,悠著點。」血厲好整以暇的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羞得蘇水瀲方才意識到這裡還是有不少觀眾的公眾場合,而非曾經只有他們倆的大室山。
  
  「非禮勿視。」林司曜淡淡地吐出四個字。言下之意,但凡有良好品德的人。都不會前來打攪他們。這麼沒臉沒皮冒然前來打攪他們夫妻二人恩愛的,也就他一人了。沒見其他人都好心地將臉朝向另一邊,絕沒有無禮地偷覷他們嗎?!
  
  「呵呵……不過是以長輩的身份前來提點你一句,畢竟現下還有未婚女子在場嘛。」血厲也不氣惱。逕自笑嘻嘻地說道。順手指指楊淨之、青蘭幾人。
  
  「你們先聊,我去熱些乾糧。」蘇水瀲心知血冥國主必是有話要與阿曜說,找了個由頭先行離開往馬車走去。
  
  林司曜蹙著眉盯著逐漸遠去的小女人。心裡禁不住嘀咕:她竟然拋下自己就這麼走了?
  
  「你娶了個好媳婦兒。」血厲同樣盯著蘇水瀲的背影,片刻後咧嘴笑道。
  
  林司曜拿眼角睥了他一眼,心道:廢話。水瀲可是他直接就相中的。
  
  「我知道你心裡還有怨意。可想想你娘親,這麼多年來也絕不比你好過……」血厲斂下眼中的笑意,緩緩說道,希冀能讓兒子消彌對他與箬兒的芥蒂:「一直沒有你的消息。無論是生,還是死。她就是不肯放棄。執意相信你還活著……湛兒……我以一名丈夫而非國主的身份,對你說這些,就是希望你能想想你娘親……她……」
  
  林司曜微微僵了僵身子,繼而轉身就走。他,依然無法釋懷。
  
  血厲靜靜地看著他走向馬車的背影,全然沒有適才在他們夫妻二人身後時見到的那般,此時的他,週身散發著冷到骨髓的寒,令他突然意識到,那是他們這對整整錯過他二十四年生命的父母,無論如何也觸碰不了的傷。
  
  …………
  
  「阿曜?……」蘇水瀲見林司曜一聲不吭地躍上了車廂,停下手上溫著乾糧的動作,不解地看向他,難道……兩人又談崩了?
  
  
  「為何丟下我?」林司曜沉聲問道。
  
  「咦?我……我回來熱饅頭……」好吧,她確實有意留下他,那是希望他能與血厲好好談談嘛。總不能一路彆扭著不肯正視,直至回到繁花鎮,兩撥人馬依然山不就水的彆扭嘛。
  
  林司曜直直盯著她,看到她不由得低下頭,只露出白皙的脖頸對著他的眼:「好嘛,是我的錯。不該給你與他單獨相處的機會……對不起……我……我就是希望你能心平氣和地與他們好好談談……那個……你也不希望……霄兒瓏兒有一天也這樣對我們對不對?我……」
  
  「那不同……」他將她擁入懷,低啞地辯駁。
  
  他絕不會允許自己的親生子女像他這樣被迫與父母失散……且一散就是二十四年……一直以來,他一直在想,若是他沒有被老方丈拾獲、在屢次偷了包子饅頭後僥倖逃離而沒有被人當街打斷雙腿的命運、沒有在殺手生涯中一命嗚呼……哦,他確實有過一命嗚呼的機會,得虧遇到了水瀲……那麼,他早已不存在於這個世上,早已沒有機會獲知自己的生父母,居然是血冥的一把手。也正因為如此,他介意……他確實不信血厲說的,在這二十四年來,他們一直在不遺餘力地找他……他們,不可能會這般惦記一個死了上百次都有可能的兒子……
  
  「沒什麼不同。天下父母都是一樣的心思,無論貴為皇親,還是賤如螻蟻……問問自己的心,需不需要他們……別太快否認,」蘇水瀲摀住他的嘴。「用心體會後再回答,若是依然不想見他們。認他們,我也會支持你……因為你是我的夫君,我只會支持你……若是……你的心告訴你,其實你這麼多年來也是時時刻刻在想他們的,也希望得到他們的愛的,雖然這份愛來得遲了些,但還不至於太遲不是嗎?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一輩子……」
  
  這是第一次。林司曜在心底忍不住輕笑,她第一次用這麼長篇大論的方式與他說道理。或許應該說,這是她第一次和他講道理。只是為了不讓他在下半輩子後悔,後悔不要身生父母,不要除了她與孩子之外的親人……
  
  「你……你在笑?……阿曜!」蘇水瀲無意中抬頭,竟然不可思議地看到他咧到兩側的嘴角。他。他,他,竟然在這個時候偷笑!噢……可惡!虧她還挖空心思地想盡一切言辭來勸他。
  
  「我有在聽!」林司曜連忙收斂起滿眼的笑意。一本正經地點頭,示意他其實都記下了她所說的一切,一字不落。
  
  「那你複述一遍!」蘇水瀲就差沒雙手叉腰眼神兇惡了,不過,再凶悍的言辭,從她口裡出來。都失了該有的強悍與霸道。
  
  「真要我複述?」林司曜低笑著攬緊她,將頭埋入她頸窩。呼出的熱氣,灼得她耳根燒燙。
  
  「當……當然……」她強撐著不讓自己軟倒在他的懷裡。
  
  「好。那我複述咯……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一輩子……」
  
  他挑了那些話裡最無關緊要卻又極度打動她的一句話來複述,隨即低首覆上她的紅唇,以他的唇瓣貼著她的,「雖然還有一輩子,卻也不能浪費……」
  
  「不……不可以……」她用最後一絲理智拉開他,「林司曜!現在大家都還在外頭休息!」此話一出,連她自己都莫名地紅了臉,噢……她究竟在說什麼啊!
  
  「……好,待會兒一起程,我們再繼續……」從他的胸膛口傳來的震動表面他正在大笑。果然,抬眼橫向他,正見他滿含笑意的臉。
  
  「我……我去看看寶寶們!」蘇水瀲迅速從他身上起身,整了整衣衫,瞧也不再瞧他的下了馬車。
  
  看得林司曜一陣失笑不已。他怎麼可能會在此時此地要她?上回在行進的馬車上要她已是她的極限。
  
  收回笑意,林司曜靠上軟榻,伸手墊在腦後,閉上眼回味起她剛才說的那番長篇大論……
  
  沒多久,車外異樣的響動拉回了他沉思的心神。
  
  一個翻身,從軟榻上起身,躍出馬車,眼前的一幕,令林司曜幾乎哭笑不得。
  
  一群劫匪打扮的山賊提刀揮劍地圍住了他們。
  
  「不……不許亂動!乖乖交出身上的錢財!」其中一名似是山賊頭子蒙面漢揮了揮手裡的長刀,待四方的手下都安靜下來之後,對著林司曜一行人惡狠狠地吆喝。
  
  「還有馬車,老大!」身邊一名小嘍囉適時地提醒:「可以換不少銀子!」
  
  「額……對!還有馬車!你……你們,趕緊將身上值錢的統統留下,然後趕快離開這裡!否則……別怪大……大爺……我不客氣!」明明是山賊頭子,說起這番宣告的話來,顫抖得好似他們才是被搶的一方。
  
  說完之後,大大小小二十來個山賊們就大眼瞪小眼地看著被他們圍攏的眾人,就等他們丟下所有值錢的東西之後屁滾尿流地逃離這裡。好讓他們豐收一把。委實是,路過這裡的人馬實在太少,他們好不容易才等到這個可以一飽口福的機會,無論如何也不能退怯。
  
  可事實,並沒有照著他們預想的劇情走,一個眨眼的功夫,屁滾尿流滿地爬走的,並不是對方,而是自己的人馬。
  
  「大……大爺饒命……」山賊頭子痛哭流涕地抱著司徒耘的小腿哀求。
  
  「我很老嗎?」司徒耘睥了他一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群用不著他出劍的烏合之眾,也敢學人家馬賊搶劫,嘖嘖,要是讓師伯出手,想必個個都躺地上挺屍了。
  
  「額……小爺饒命!小爺饒命!」山賊頭子立馬改變稱呼。
  
  「師伯,怎麼處置他們?」司徒耘轉頭看向立在數丈外護著妻子兒女的林司曜。
  
  「廢了。」林司曜冷冷出聲。兩個字,足以預見那撥可憐人的未來。
  
  「別……大俠,別廢了我們……我們有老父老母要將養……還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比這兩個娃兒還小呢……若不是被逼得走投無路,怎會出此下策來搶各位大爺……嗚嗚嗚……」四十開外的漢子,說哭就哭,著實看傻了司徒耘。
  
  「我看算了……人家是為了將養父母,才出來討生活的……不像某人,連父母都不肯認!」血厲涼涼的語調傳來,聽得知情的一干人皆嚇得心肝兒抖了抖,司徒耘率先拖著那個抱著他小腿嚎哭的漢子逃離了林司曜左右。
  
  不過怪異的是,林司曜並沒有動怒,而是掃了血厲一眼之後,攬著蘇水瀲來到溪旁的大石,「再坐會兒,我處理完回來就出發。別忘了,你還欠我……」
  
  「呀!」蘇水瀲突地想起他所說的意思,猛地伸手摀住他的嘴,不敢四下張望,羞煞地制止他繼續說那些幾欲令她當場臉紅耳赤的話。
  
  林司曜好笑地拉下她的小手,「想到哪裡去了?臉這麼紅!我只是想說,你還欠我一頓饅頭。我肚子好餓。」隨即,揚著唇角直起身,往山賊處走去。
  
  「走吧,帶我去看看你們的地方,是否真如你們所說的老父老母與嗷嗷待哺的孩子,若是發現撒謊,必不留情。」林司曜立在山賊頭子跟前,清冷地指示。
  
  「是是是,絕對沒有半句謊言,大俠這裡請——」山賊頭子慌慌張張地起身,帶著林司曜往山道入口走去。
  
  「嘖嘖……也只有你能制服得了他。也不知道像了誰的性子,又倔又彆扭。」血厲攬著鳳箬兒來到蘇水瀲身旁,笑著搖頭。
  
  「他只是不擅表達而已。事實上他並沒有如你們看到的那麼冷血無情。」蘇水瀲微笑著解釋。
  
  血厲與鳳箬兒相視一笑,心中對眼前這個媳婦打了個滿分。
  
  「謝謝……若不是你一直勸著他,我想……剛才他也不會出手救我……」鳳箬兒拉著蘇水瀲的手,誠摯地道謝。就在山賊起亂時,兒子推了她一把,才讓她免於傷在不長眼的刀劍之下。雖然事後面上依然冷冷淡淡,但,至少已經知道兒子心裡有她這個娘親,這就夠了。
130:雲羅寺
  
  榮溪寨原本是個自給自足的小山村,依山傍水,寨民們靠著捕魚、狩獵、開墾梯田過日子,也還算過得去。
  
  整個寨子統共十來戶人家,老老少少七八十口人,居住在山腰兩側用山石壘建的石屋裡。
  
  「大俠,不瞞您說,這要是榮城的城主不硬拉咱男人出去兩三年,別說搶,即便是撿到了銀袋子,咱也不會私藏不還的。」為首的男人領著林司曜登上半山腰的石屋所在處,小心翼翼地解釋道。
  
  「去做什麼?」林司曜環顧了一周,確實如對方所說,屋裡有七八十歲的老嫗,尚在襁褓裡剛滿月的嬰兒。
  
  「我也是聽人說的,好像是去給東邊界一座山上的寺廟建塔樓。」男人搔搔頭皮,盡量將他所知的信息一五一十地告知林司曜。
  
  「什麼寺?」林司曜眼底一暗,沉聲問道。
  
  「呃……什麼寺?叫什麼?……喂——光仔,你還記得那座寺廟叫什麼嗎?」男人皺眉想了片刻,沒記起來,索性問下首一個年紀較輕、搶劫時提醒他別忘了馬車的小伙子。
  
  「……雲羅寺。對,沒錯,就是雲羅寺。」小伙子想了想,一拍雙手,確定地點頭說道。
  
  林司曜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緊了緊,很好!看樣子他送去雲羅寺的銀子,倒是便宜了榮城城主。
  
  即刻轉身,丟了一個沉甸甸的錢袋給為首的男人,就幾個縱身躍至了山腳,直至被茂盛的樹枝灌叢擋住了身影。
  
  「……老大……我們……剛才差點踢到鐵板子了……」小伙子指指林司曜消失的方向,後怕地說道。
  
  是呀,若一開始就是這個身手不凡、面色冰寒的男人出手。而不是先前那個揍他們時還嬉皮笑臉的少年,他們早就一命嗚呼集體去閻羅殿見祖宗了。
  
  「光仔。這些銀子……有多少?」男人顫抖著雙手指指敞開的錢袋子,他只見過碎至黃豆大小的銀裸子,還不曾見過齊整的銀綻,夥同小伙子湊在一起認真地數了數,老天,居然有七十兩。隨便一出手,就給了他們七十兩,那男人是什麼來頭?!這下子,即使寨裡的男丁全部被拉出去做壯丁建塔樓。寨裡的婦孺老少,也不會挨餓至死了。
  
  …………
  
  「通知下去,繞道去趟榮城東界的齊雲山,即刻出發。」林司曜一回到眾人休憩的營地。朝司徒耘吩咐道。隨即攬著蘇水瀲躍上了馬車。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蘇水瀲將溫熱了無數次的饅頭,掰開,夾了些從客棧打包出來的醬牛肉、醃蘿蔔。合上後儼然像個肉夾饃,遞給林司曜。
  
  「不算大事,不過,齊雲山上的雲羅寺,是收養我整整八年的地方,不想去看看嗎?」林司曜接過她手上的饅頭。含笑問道。
  
  蘇水瀲心知他在轉移話題,否則。絕不會在這個時候突然提議去雲羅寺,必定有什麼事,不得不讓他即刻前往一趟。
  
  夜幕降臨時,馬車隊伍總算到了榮城與甘明城交接的齊雲山。齊雲山顧名思義,山頂雲霧繚繞,幾乎與天齊平。
  
  山腳下的齊雲鎮,經過十來年的發展變遷,早已不是十七前那個人煙稀少的小村落,儼然成了銜接東西兩城的繁忙要鎮。再加上這兩年來,榮城城主對山上雲羅寺的重視,齊雲鎮更是被傳成了一個香火旺地,每日都會有不少從外地慕名前來進香祁願的的香客。
  
  「客官也是來雲羅寺進香的吧?正巧,鄙棧還有幾間大房,足夠客官幾人住下。明日是個好天氣,還能上山看看日出,這齊雲山上的日出也是一大美景呢。很多客人都是衝著這個來的。」
  
  齊雲鎮上規模最大的」悅榮客棧」,是由榮城城主投資建造的。一座二層式的大四合院,共有四十大間標準客房,還有十來間價格低廉,僅供單人住的小間,足以容納百人不止。
  
  司徒耘利落地問掌櫃要了六間上房,其中一間是三人房,楊淨之、青蘭與血冥的劍玥一道住。至於四個馬車伕,則住在樓下大堂附近的雙人間,便於看管馬車。
  
  一行人入住妥當已是戌時末,在大堂用了晚膳兼夜宵後,就回房洗漱睡下了。
  
  只等次日一早**上山。
  
  「師伯?」司徒耘打開房門,看著一臉肅殺的林司曜,意外地喚道。
  
  「我上山一趟,你多盯著點。」林司曜淡然地吩咐道。
  
  「……好……」司徒耘點點頭,眼見著林司曜一個旋身,從房頂處的天窗出了客棧,迅速隱沒在夜露深重的黑幕裡。
  
  「不會有事吧?」身後傳來同樣冰冷的語調,司徒耘轉身,盯著正在專心擦劍的劍恆看了半晌,方才確認適才正是他問的。
  
  「關心的語氣不該這樣。」司徒耘翻了個白眼,翻身躺上了自己的床,看似閉目已睡,實則將心神留在了房外的長廊上。師伯不在,美人姐姐、以及斜對面奶嬤嬤房裡那對龍鳳胎的安危,就是他最大的責任。
  
  話說林司曜足下運氣,沒一會兒就上了齊雲山。來到記憶中熟門熟路的雲羅寺。
  
  已近夜半的寺廟,卻依然燈火通明。
  
  「早說這樣行不通!你卻偏偏孤注一擲,現在可怎麼收場?廊西傳來的消息若是可靠,血冥已經在懷疑我們了。」
  
  「那你說怎麼辦?現在還有退路嗎?媽的!還以為可以藉機幹掉十二血騎,卻只來了龍一一隊,還偏偏讓他給逃了……」
  
  「依我說,榮城現在被我們抓在手裡,何不就在此地落腳算了。」
  
  「不行。你沒聽那個臭和尚說嗎?這裡有貴人贊助,若是他口裡的貴人是大惠的皇親國戚,屆時,血厲除不了,還偏生惹來了大惠軍隊,兩頭夾擊,我們還有後路可逃嗎?」
  
  「逃逃逃!你他娘的孬種啊?就知道逃!依我之意,直接糾集弟兄們,殺去血冥皇宮,大不了兩敗俱傷。他血厲也討不了好!」
  
  「你瘋啦!又不是不知道十二血騎的威力。以前只以訛傳訛也就罷了,如今,用盡我們的人手,還利用了前來尋仇的風瑤閣殺手,只是除掉了一個龍組,連龍一都未必真的死了。」
  
  「那你說怎麼辦?時間越來越緊迫,再不動手,怕是來不及了……」
  
  「別催我,讓我好好想想!」
  
  「老大,要不……」
  
  「嗯?」
  
  「要不就算了嘛。這些年,我們也搜羅了不少寶貝,夠咱們吃喝一輩子的了。那什麼報仇……」
  
  「算你個混鳥!沒義氣的孬種!當初鷹哥怎麼待我們的?他和不少兄弟們被血厲那傢伙斬首,我們就縮頭烏龜似的過小日子?」
  
  「老……老大息怒,我……我是覺得這麼多年來,我們兄弟過著四處躲藏又不安生的日子,也夠辛苦的了,那個……」
  
  「閉嘴老七,你當年還小,不知道鷹哥他們死得有多慘。此仇不報,我們哪有臉下去見鷹哥。」
  
  」是啊老七,就算咱們放棄,能逃過血冥皇室的追捕嗎?這麼多年來,若不是我們入了大惠地界,藏在人跡罕至的廊西,哪可能還活著……早就像羅老大他們一樣死無葬身之地了。」
  
  「對了,據說羅老大死時,他的徒兒、鷹哥的女兒,已經不知所蹤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活著。」
  
  「哼,我看是早就落在血厲的手裡,即使活著,也生不如死了。」
  
  「所以,佈置了二十多年,不能就這麼放棄……」
  
  「對了,榮城城主那裡,怎麼解釋?他只知道我們是血冥皇室的部下,消息傳出去,你說十二血騎會再來嗎?」
  
  「不怕他們不來。城主那裡,趕緊施壓,必要時,鬆鬆手,得了好處,他自是知道該怎麼辦。光靠我們的人,肯定來不及趕在年底前竣工,召集榮城所有男丁,越快越好,將塔樓造出來。屆時……哈哈哈……看他十二血騎如何逃出生天!我要讓血厲的得意羽翅,在這裡化為灰燼,看血厲和他的血冥皇室,如何屁滾尿流地哀求我們!哈哈哈……兄弟們,到時,咱們也能坐在皇宮大殿上享受數不盡的美人伺候了……」
  
  …………
  
  雲羅寺的偏捨,住著寺裡唯一的和尚,小僧兼住持,名」戒修」,是十二年前受了剛習武下山的林司曜一飯之恩後,被林司曜帶上山看顧雲羅寺的雲遊和尚。
  
  若是沒有任務傍身,林司曜都會親自送來一定數的銀兩,好讓他下山找工匠修萁廟宇,及其必要的生活之用。
  
  直至一年前,他收到一個由陌生少年送上山的一疊足夠他百年之內開銷的銀票後,就意識到,那個救他出沼澤並安頓他三十六歲以後生活的貴人,應該不會再來此處了。
  
  原本,他的生活倒也安逸。雲羅寺很清閒,難得有香客慕名而來上山祁願。故而,他有大把的閒暇時間,用在開墾後山腰那片荒廢了多年的菜地,順便在菜地隔壁修了片小果園。謹遵林司曜當年的囑托,悉心看護著這片寧謐之地。
  
  孰料,一個月前,雲羅寺上下被一干數十人的組織徵用,還說是得了榮城城主的親口應允,要將雲羅寺進行大規模的拆建,造成他們口裡的新穎塔樓。
  
  抗議無效後,戒修就被關在偏捨,除了給那行人準備一日三餐外,就不准他四下走動。
  
  距今已經足足有四十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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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收拾
  
  「三年不見,別來無恙。」一道清清淡淡的問候在房內響起。驚得正輾轉反側不得入眠的戒修繃了繃神經。方才憶起這道聲音的主人正是他這些時日以來牽念良久的貴人。
  
  「施主……可是貧僧的恩人?」戒修披上外袍,點燃油燈,看到一身玄色緊身衣的男子面無表情的倚在門柱上,千年不變的寒冰臉,證實了他的猜測。
  
  「貧僧還以為……」戒修拭去眼角的濕潤,喉底哽咽,說不下去積壓心底的猜測。
  
  「這些年,寺裡可好?」林司曜直奔主題。雲羅寺,若非他在這裡生長了八年,且不想毀了老方丈的心血,他大可不必如此折騰地找人上山,花錢看護。
  
  既然已經看護了十來年,他沒道理讓一干瀕死掙扎的三腳貓將寧謐安逸的小寺攪得烏煙瘴氣。讓老方丈九泉之下難以瞑目。
  
  「唉,說來話長。若不是外頭那些凶神惡煞,雲羅寺一切安好……」戒修將入侵寺廟的一干人形容了一遍,並將他得知的消息一一說給了林司曜聽。
  
  「施主,貧僧十二年前已看破紅塵,只求在這裡,與清燈明月做伴,靜靜度過餘生。誰料……唉,總之,貧僧有違施主所托啊!」
  
  「嗯。無需多想,明日,我會再來,還雲羅寺一個清靜。」林司曜靜靜聽完戒修的一番詳盡闡述,點點頭,轉身躍出了房門,「記住,別打草驚蛇。」
  
  …………
  
  「什麼?引誘十二血騎前來大惠?」血厲難以置信地盯著帶著消息回來的兒子。深更半夜被挖出溫暖的被窩,他是不計較啦,畢竟兒子難得主動找上自己。可一聽他帶回來的消息。再多的睡意也被消磨了。
  
  「如此說來,探到的消息是真的?確實有人打著十二血騎的棋子招搖撞騙。或是引誘真正的十二血騎前來,或是讓大惠大皇懷疑血冥……真是一箭雙鵰之計啊……」血厲搖搖頭輕歎。「沒想到,當年清剿血鷹餘黨,還是有不少漏網之魚……」
  
  「明日一早我帶司徒上山。」林司曜沒有繼續聽血厲感慨下去。之所以找血厲,是希望在他與司徒耘不在的時候照顧好他的妻子兒女。
  
  「要不要再調些人手過來?」血厲擔憂地看向林司曜,「能隱匿二十多年,且攪和地血冥十二血騎四處奔波卻找不到線索的組織,想必也有令其倚仗之技。僅憑你二人……會不會……中埋伏?」
  
  「他們明日,就要讓榮城城主招募壯丁上山造塔了。拖下去,捲入的無辜者會更多。」林司曜搖搖頭,他大致摸清了對方的武功底子,立在寺廟十丈外的樹枝上光明正大地偷聽他們的對話。也沒有被發現。說明對方的實力並不怎麼樣。不過,不確定他們手上還有沒有倚仗的武器,故而。他帶上司徒耘,一人牽制,一人解決。絕不放走一個。希望速戰速決,半日內將他們如數清除。
  
  「也是……那好,我等你消息,榮城城主那裡。我遣劍恆去拜會一面。從齊雲鎮的發展看,他應該是個聰明人。」血厲聽他一解釋。也想到了拖不得的原因。只得點頭應道。同時決定讓手下去拖住城主的腿,免得他帶兵上齊雲山。
  
  林司曜點點頭,不再說什麼,轉身往自己房間走去,這一來一去看似費時,也不過才耗了他一個時辰,還有足夠的時間供他小憩一會兒。明日,還有一場激戰。廊西一役,司烙的重傷昏迷,他與龍組的對戰,竟然都是拜這些人所賜。很好,許久沒有活絡身子,還真有些懷念手起刀落的感覺。
  
  …………
  
  次日天亮,蘇水瀲撫了撫身側那處早已沒有溫度的床鋪,忍不住蹙眉。他竟然忘了!彼此曾約定過的:他與她每日都要一同起身。何況還是在客棧,有什麼火燒眉毛的事需要他大清早的說都不說一聲就起來去處理了嗎?
  
  總之,從昨個兒他突然提議前來齊雲山雲羅寺就怪怪的了。
  
  「白荷,沒見到阿曜嗎?」蘇水瀲洗漱後,來到奶嬤嬤的房間,接過剛醒的林瓏,給她餵奶,見白荷也來抱林霄,隨口問道。
  
  「沒見著。小姐,好像行程有所變卦,聽青蘭說,今日午時之前都在房裡休整,不上山了。」白荷匯報剛剛聽來的消息,末了想到什麼又補充道:「還有,司徒少爺一大早也沒了影兒,倒是他房裡的劍恆,從血冥國主房裡出來就出去了。」
  
  
  「耘兒也不在?會不會與阿曜一道出去辦事了?」沉吟了片刻,蘇水瀲緩緩地猜到。平時,若是阿曜出門,耘兒必定會在自己或是龍鳳胎左右寸步不離的。從未見過兩人同時不在的時候。莫非,真有什麼大事發生了嗎?
  
  喂完奶回房,蘇水瀲依舊在沉思中。
  
  倒是血厲與鳳箬兒率先找上了門。
  
  「就知道你在胡思亂想。」鳳箬兒見一臉懵懂的蘇水瀲開了房門,失笑地搖搖頭,「你夫君不與你說,就是不想你擔心他,誰料你倒好,擔心地早飯都不吃了。」
  
  擱下手裡的點心盤子,拉著蘇水瀲在桌前坐下,「放心,他會安然回來的。他從來就不是個魯莽的人,這點你該清楚才是。」
  
  是啊,她怎麼就忘了,阿曜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無論出於什麼目的,他都會將她與龍鳳胎置於最安全的位置,而他自己也從不曾出過差錯。
  
  「是我想太多了。」蘇水瀲靦腆地笑道。
  
  「換作我,也會這樣。因為你將他放在了心上。」鳳箬兒笑著拍拍蘇水瀲的手背,「真的很高興有你這樣的媳婦兒。雖然兒子現在還不肯認我們,但事實並不會改變不是嗎?不介意喚我聲娘嗎?」
  
  蘇水瀲愕然地抬頭看她。貴為一國之國母,竟然以近似卑微的口吻請求她,喚她一聲「娘」,而非國母應得的「母后」。
  
  「怎麼?喚不出來嗎?呵……也是。兒子與我們不親,媳婦自然是幫夫君的……」
  
  「……娘……」蘇水瀲羞澀地低喚。成功地制止了鳳箬兒的打趣。
  
  「厲,聽到沒?媳婦喊我了呢,她喊我『娘』了呢!」鳳箬兒擦試完眼角,搖著身側的丈夫,連連哽咽的炫耀。看得蘇水瀲一陣心疼。她,該是多麼希冀能聽阿曜親口喚她一聲「娘」啊。
  
  「聽到了,瞧你高興的。」血厲笑著抹去妻子眼角再度潤出的淚珠,回頭看向蘇水瀲,「不喊我一聲嗎?」
  
  額?喊什麼?國主?還是——爹?
  
  「……爹……」蘇水瀲有些不大自在地輕喚。換了個時空。竟然得了兩個便宜爹,莫非是老太爺憐她,特賜她夫君孩子還不夠,又招來兩對身份地位均不同於常人的父母公婆?
  
  「水瀲……我聽湛兒是這樣喚你的。不介意我們也這樣喚你吧?」鳳箬兒見蘇水瀲搖頭。逕自說道:「今日之後,我們得先回趟血冥,不是不想與你們一同去繁花鎮瞧瞧。宮裡有事還需你公公回去處理。」
  
  「……娘?」蘇水瀲一聽他們接下來將不再與自己一路同行,首先浮現心頭的猜測是阿曜的堅決讓他們灰心了,「阿曜他……」
  
  「與他沒有任何關係。」鳳箬兒搖搖頭,安撫道:「你也知道血厲身上肩負的重任,必不能與平常百姓一樣自由,可我保證。一旦厲處理完此事,一定前來繁花鎮。到時,只要你們不要嫌棄我們就好。」
  
  「怎麼會!其實阿曜心裡是有你們的,他不擅表達,再加上……」蘇水瀲急急解釋,生怕血厲夫婦誤會了阿曜平素冷著臉的舉動。
  
  「我們當然知道……」鳳箬兒與血厲相視一笑。
  
  「媳婦兒,這麼說吧,昨晚上你夫君、我兒子還親自找我商量今日的事,所以,你大可放心。不過,你這句說得對,他確實不善於表達。」血厲笑著接口說道。不過對他而言,昨晚上這樣的情形,能讓兒子主動找他商量,已經在一定程度上說明兒子其實已經接受了他們。這就夠了。
  
  …………
  
  寅時三刻,雲羅寺經過半柱香的激烈打鬥後,又漸歸於平靜。
  
  處理掉手上最後一個麻煩,司徒耘收劍入鞘。
  
  「師伯,怎麼處理?」掃了眼橫在雲羅寺裡裡外外一地的屍體,朝立在寺門口的林司曜詢問。
  
  好久沒有如此暢快淋漓的打鬥一番,真是過癮!
  
  「丟了。」林司曜頭也不抬地答道。隨手撣了撣衣衫,見沒有任何血跡染上水瀲給他做的外袍,方才放心。
  
  「得令!」司徒耘一聽,一手一個來勁地扛起腳下的屍體,躍至寺後背的崖壁上方,一個鬆手將手上的屍體,丟入了萬丈懸崖。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戒修雙手合掌,立在司徒耘身側,狀似虔誠禱告。
  
  「喂,我說戒修師父,若是我們不這麼做,少不得會死不少無辜的百姓。」司徒耘來回數趟,丟完屍體,拍了拍雙手,方才對每丟一次就念一遍阿彌陀佛的戒修說道。
  
  「貧僧知道。所以只能念幾句經,試試能否超度他們的亡靈。」戒修一本正經地點頭解釋。
  
  這下換司徒耘傻眼了,沒想到這個看似古板的和尚,居然這麼容易解釋得通!還以為自己的耳朵要經受一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訓誡呢。
  
  「走了。」林司曜檢查了一遍寺裡寺外,確定沒有任何異樣後,來到司徒耘身後。
  
  「施主,今日一別不知又要何時才能……」
  
  「明年此時。」不等戒修囉嗦完,林司曜就丟下四個字,率先一步提足下山。
  
  「喂,師伯說明年這個時候來看你,保重!」司徒耘嘻嘻一笑,拍了拍臉面呆滯的戒修,緊隨林司曜往山下躍去。
  
  遠遠的,一輪紅日,從山巒間升起,果然是齊雲山一絕。
  
  而雲羅寺,自此又恢復了往日的寧謐。

132:夫妻之道
  
  未至晌午,林司曜與司徒耘便以安然回到客棧。
  
  見眾人均坐在大堂,隨手丟了一卷類似畫卷的東西給血厲後,林司曜就攬著蘇水瀲欲要回房間。
  
  「休整一番,用過午膳即刻出發。」上樓前,林司曜如是吩咐。
  
  司徒耘聞言,無力地直撇嘴,「師伯——不能睡個回籠覺麼?好困地說。」
  
  見林司曜頭也不回,司徒耘只得無奈地摸了摸鼻子。好嘛,大不了上了馬車再補眠咯。隨即乖乖地回房洗漱淨身。足足打了一個時辰的架,全身因出汗而臭地要死。
  
  「耘兒說得沒錯,何不好好補個眠?我知道你們今天很早就上山了。」回到房間,蘇水瀲盯著林司曜,憂心地提議。他既然不想讓她擔心而沒說什麼原因,她就信他而什麼都不問。
  
  「不礙事,路上照樣可以休息。」林司曜搖頭說道。
  
  他還需要找司拓商議此事,誰知道還有沒有漏網之魚伺機而動。故而,遲一天,就多一分意外。
  
  蘇水瀲見他這般堅持,只得無奈同意。見客棧小二送來了熱水,試好水溫後,替他脫去了外袍。
  
  「好好泡個澡,我在外頭等你。」她將換洗衣物擱在架子上,順手取走換下的衣袍。
  
  「水桶很大。」林司曜掃了眼客棧的浴桶,許是因為這是夫妻套間,泡澡的浴桶竟然足夠容納兩個人同時洗。
  
  「……我……已經洗過了。」蘇水瀲被他極具暗示性的話語刺激地面頰通紅。
  
  「不介意再洗一次。」林司曜利落地褪去身上的衣衫,朝她招招手:「過來。」低啞的嗓音炙得她胸口一熱。
  
  「阿……阿曜……」不曾與他同盆沐浴過,蘇水瀲羞得不知該如何進退。理智告訴她應該立即退出小間,可他滾燙的眼神炙得她突然動不了。
  
  被林司曜一個拉扯,她雙手抵上他厚實的胸膛。他炙熱的體溫灼得她不敢妄動,更不敢四下探看。因為。他已然裸身擁著她……她的臉越發燒燙。
  
  「不幫我搓搓後背嗎?」浸入浴桶的林司曜,含笑地問她,也順時提醒了她。
  
  對呀,她又沒被他全數褪去衣衫,不過是希望她幫他擦澡嘛。
  
  不再多想,拿起搓澡巾,輕柔地擦起他的後背。
  
  「今日,我上雲羅寺……是為了殺人。」他淡然的聲音透過騰騰熱氣,傳至她耳裡。
  
  手上的澡巾一滑。掉入了浴桶。頓時,小間內一片靜寂。之前的氤氳熱潮,在靜默中漸漸消退。
  
  「……水瀲,我是個殺手。」半晌。他極輕卻異常清晰的聲音。再度傳來。
  
  「我知道。」她頓了頓,柔聲接口。她當然知道,也不曾因為這個原因。而產生過懼怕。因為,他從未在她跟前殺過人。曾經是殺手,與如今是殺手,是完全兩個概念。
  
  「你曾經答應過我……」成婚前,她記得說過,讓他別再做這個職業的。而他,也是一口應允的。
  
  「嗯。所以之前沒與你說。」正是擔心她為此懼怕他。
  
  「……那為何……」她不懂。既然不打算告知。現下又為何……
  
  「夫妻之道,貴在相知。」他輕輕吐出八個字。那是她曾經鄭重說過的一句話,他時刻銘記於心。「我不想騙你,也不會去辯駁那些是什麼人,何至於要殺他們。但是,我保證,絕不濫殺無辜……」
  
  「阿曜……」蘇水瀲索性靠上他肩頭,「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什麼?」這回換他不懂。
  
  「夫妻之道,貴在相知。」字正腔圓地吐出這句得自前世娘親的切身教誨,她緩緩解釋:「並不是要求一定要做到什麼,而是,不要有所隱瞞……即使是善意的謊言,或是不得已的欺騙,都不要……既為夫妻,就該彼此坦誠相待、相扶相攙地走完一生。若是……因你早上不告而別就上山,萬一……導致我們從此不得相見……阿曜,我想我會怨你。」
  
  「抱歉……」他將她拖入水中,緊緊攬在胸前,「我怕你不諒解我。怕你因此而與我生份。畢竟,那是數十條人命。我早已習慣,可你不同,我……不見得你真能接受的了那樣的我……」
  
  「你不與我說,怎知我不能接受,不能理解?阿曜,我信你,你不會是濫殺無辜之人,至少如今已不再是。」她抬眼,灼灼看向他。
  
  能夠選擇先相信山寨搶賊而不是藉著被搶而大開殺戒的人,如何相信他會濫殺無辜?
  
  至於從前,她只要一看到他身上那無法淡去的碎末傷痕,心疼他都來不及,怎可能再計較?
  
  雖然自小接受家族嚴謹規矩的教導,使得她行為規範上無法盡情肆意,但自忖還不至於冥頑不通。孰輕孰重,她心裡自是有數。
  
  「水瀲……」沉默良久後,林司曜方才低首輕啄了她一記唇角,「多謝。」
  
  沒料到他會這般回復她適才一番話的蘇水瀲,頓時傻眼,接下來該說什麼?不客氣?抑或是應該的?
  
  「呵呵……」一串低笑逸出他唇畔,「我想,我該謝的,應該是老天爺,將你賜予了我……」隨即,攫住她因水潤而愈加紅艷嫵媚的嬌唇,「謝謝你嫁我為妻。水瀲……」
  
  這個男人!孩子都快四個半月了,竟然還這般矯情。該說他其實比她還要古板不知變通嗎?
  
  未來得及多想,她身上早就呈透明的衣衫,被他如數剝落。
  
  「阿曜,會來不及用午膳……」她本欲提醒他時辰不早的話語,最後碎成嬌媚的呻吟。
  
  「唔……那就不用……」他輕咬著她胸前兩枚櫻紅,捨不得就此放手。拉她與他同浴,本沒有這方面的yu望,只是想單純地拉她說說話,怕她心裡怨著自己,為何不與她說他一大清早上山的緣由,只是,事先以為會見到她驚慌失措,卻不料,會衍變成現下的這般火熱。當然,他樂意之至。
  
  「可是……你說馬上要啟程……」她嘴上如是說,雙手卻下意識地環上他的脖頸。
  
  「那就明日走……」也算如了那小子睡回籠覺的心願。
  
  「可是……」
  
  他一把拉起她,坐上他的腰,火熱的**直抵她腿間的隱秘之所,羞得她幾欲驚呼,這才順利止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可是」。
  
  「我進去了哦。」他在她耳邊柔聲低訴。
  
  說完的同時,一個挺身,刺入她已然潮水暗湧的谷穴。一記淺啄,一記深探,一記強過一記,越插越深,直至她嬌喘著癱軟在他身上,全身無力,體內痙攣。
  
  而他的昂藏,依然挺立。
  
  輕輕拉她趴在浴桶邊緣的橫板上,一手扶住她嬌軟的腰肢,一手抬起她白皙嬌嫩的翹臀,由後擠入她的緊窒。
  
  「啊……嗯……「她忍不住再度嬌吟出聲。隨即又羞澀地將雙手墊在下巴上,掩住嘴裡逸出的呻吟。生怕自己難忍的嬌吟,穿透隔音不甚很好的房間,被外頭聽了去。老天,她幾乎可以想見待會兒下樓時,其他幾人朝她投來的曖昧眼神了。
  
  「專心點,女人。」林司曜沉聲警告,同時伴隨而來的是他一記猛烈而強悍的拍抽。
  
  「啊……」蘇水瀲忍不住驚呼,隨即死死咬住雙唇,不讓聽起來極其放蕩的嬌吟,屢屢逸出唇畔。
  
  可他不讓她如此虐待他的專享——她的紅唇,扳過她的臉,深深吻住她幾欲破血的唇瓣,輾轉反側,始終不讓她再咬。同時,下體依舊一下接一下的**。
  
  「阿……阿曜……我受不住了……」她趁著他喘息而放過她紅唇的空隙,喘聲道。
  
  這樣的動作是兩人從未試過的。他由她身後進入她體內,卻又拉著她面對面地深吻。因腰部扭轉而愈發讓他的昂藏得以深入她體內的舉措,讓她實難經受。
  
  果不其然,再一次猛烈的**後,她又一次獲得了無法言語的極致,在一片色彩斑斕的眩暈中,她感受到了他在數次迅速的狂肆律動後,將灼灼熱液如數送達她身體深處的激盪。
  
  而後,粗喘與嬌吟交織的呼吸,漸漸恢復平靜……
  
  …………
  
  最終,一行人在齊雲鎮又宿了一宿。因為她,竟然被阿曜擁在懷裡,足足睡到晚膳時間。
  
  哦,老天!幾乎用不著她找借口,眾人就自發地將曖昧的眼光齊齊投向她隔壁座的始作俑者——林司曜。
  
  司徒耘還笑嘻嘻地跑來與她道謝,讓他得了個好眠。哦,這個學壞了的皮孩子!
  
  為此,她的耳根,足足紅了好幾個時辰都不見消退。是夜,她於前所未有的堅決,堅持與林司曜一人一床棉被,死命不讓他越界,怕他再度抱著自己不得消停,以至於導致次日的遲延。那會讓她真的無顏下樓的。
  
  林司曜見狀,大笑不止。最後,他抱著裹得像個米粽的她,滿足地安然入睡,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馬車隊伍總算如期啟程,往西南方向的繁花鎮駛去。
  
  只不過,接下來的行程,因少了血厲四人的參與,顯得安靜不少。只有龍鳳胎,依然吃飽了睡,睡足了笑呵呵,無憂無慮地令人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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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安居
  
  「還以為你打算在帝都落腳不回來了呢。」得知蘇水瀲回家,找了個空閒的日子前來繁花鎮探望她的江映雲,打量著面前這個半月未見卻越發嬌艷的小女人,忍不住笑著打趣:「我說,這來回大部分時間都在路上,不風塵僕僕也就罷了,怎的還越來越嬌嫩欲滴呢?老實說,你家男人給你補什麼了?」
  
  「有嗎?」蘇水瀲聽江映雲這麼一說,疑惑地撫撫臉頰,驀地想到在水月城投宿那晚,被阿曜欺負地無法自拔而尖叫不已時,他曾在她耳畔說過,這是保持女子年輕不衰的好方法。會嗎?他最後射入自己體內的熱液,真的是保持女子身體年輕鮮艷的秘方嗎?
  
  「喂,我不過就問問,你想什麼這麼入神哪?居然還臉紅?」江映雲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丟下兀自羞澀個不停的女人,轉而逗起趴在大炕上奮力爬行的龍鳳胎。
  
  「對了,水瀲,楊淨之的醫館開張,我該送什麼?」江映雲邊舉了個撥浪鼓引龍鳳胎往她這裡爬,邊問道。
  
  「你想送什麼就送什麼呀。難道還有什麼忌諱不成?」蘇水瀲回過神,拍了拍泛起紅暈的面頰,轉而朝江映雲不解地問道。
  
  「忌諱是沒有啦,不過,看她們醫館的裝潢風格,我能想到的禮物好像都很難用得上唉。」江映雲極其苦惱地說道。
  
  回到繁花鎮這十日,楊淨之與青蘭已經利索地在繁洛城西街口買到了一座可做三間式標準鋪面的宅子,預備四月初八開張,這幾日正忙著準備。
  
  那「青楊醫館」裡頭的佈置,江映雲在來繁花鎮之前已隨著給她報訊的司徒耘一同看過了。有著說不出的怪異,卻又無比的和諧。
  
  粉刷一新的白牆。一張狹長帶抽屜的桌案立在進門處,桌案後靠牆是一整片齊天花板高的抽屜櫃,裡面分門別列地收著各種藥材。據說日後這裡就是青蘭坐的位子。每來一個病人,就由青蘭細細詢問病人狀況,一一記錄在一個小本子上,隨後用十個銅子換取一個木製的號碼牌,在大堂的長排木椅上等候。
  
  楊淨之就在左側的房間裡,按號替病人細細斷診。確診後,寫下藥方與服藥方式。再讓病人去青蘭處交銀子取藥。若是病人不願在醫館配藥,也可以拿著藥方去其他藥房配。不過,有個別幾種特效藥材只有「青楊醫館」才有得賣。因為,這是楊淨之與青蘭自己上山挖掘來草藥後自行配置而成的。
  
  至於右側那間一隔成二的帶洗浴間的套房。則是楊淨之與青蘭的寢室。為了便於半夜敲門前來的急診,她們就住在醫館裡,沒有另行購宅安置。打算等醫館生意好了。再行拓展至二進式的四合宅院。那是她們未來五年內的設想。
  
  蘇水瀲在蘭園也給她們留了兩間廂房,前來繁花鎮時,她們就住那裡。只不過,醫館一旦開張,閒暇日也少了。
  
  依楊淨之的意思,林司曜在繁花鎮的祠堂給她空出個了房間。每月逢五這一日,楊淨之與青蘭坐鎮繁花鎮祠堂。替村民檢查身體兼看病。如此一來,方便了繁花鎮的村民,連帶附近兩個鎮,蘇水瀲想,應該也會有不少村民慕名前來,畢竟比趕去城西首的「青楊醫館」方便多了。
  
  「你本來打算送什麼?」蘇水瀲眨眨眼,好奇地問。其實她自己也沒想好送什麼,原本想趁四月初一上清玉寺還願時,順道去繁洛城坊肆裡逛上一圈,看中什麼再買。
  
  「扁額、屏風、抱花瓶……」江映雲偏著頭,報了幾個她預想過的。一般而言,這些是送賀禮的首選,無奈那青楊醫館的佈置,委實用不到嘛。
  
  「屏風不是挺好嗎?我記得淨之似乎提過,想買個屏風,似乎準備放在她診室用的。」蘇水瀲想了片刻,笑著說道,「你沒注意嗎?她診室裡,靠北窗,有張簡易床鋪的,想必是替病人躺著時檢查用的。
  
  「對哦。我給忘了。那好,就送屏風吧。唔,她那間診室,不是很大,四屏的就夠了,選個顏色清新的,對了,繡樓裡還有組天青色煙雨閣繡,用做四扇屏風剛剛好。哈哈……問題解決了……水瀲,你可不許與我搶。替我轉告淨之一聲即可。免得她浪費銀子。」江映雲眉頭舒展,笑著拍拍蘇水瀲的肩。
  
  
  「現在,我總算知道,為何你與淨之能成為莫逆之交了。」蘇水瀲失笑地搖搖頭,僅因一面之緣,就結成好友,也就楊淨之與江映雲這樣爽朗性子的女子能做得到吧。
  
  …………
  
  松園的最西側廂房。
  
  「司拓捎來口訊,一切安好。讓你儘管放心。」司翀撣了撣被綿綿春雨淋得有些潮濕的衣袍,稍稍運氣,將衣衫烘乾。這才進了司烙的房間,對著坐在桌案前隨手翻著書籍的林司曜說道。
  
  「嗯。這幾日我都在。」林司曜抬眼掃了有些清瘦的司翀一眼,沉聲說道。
  
  「那好,我回廣刺樓了。也不知那群小兔崽子這半個月管得如何。但願不會破財。唉,現在才發現,孩子太多也不是好事。頭大。」司翀捶捶前額,狀似無比頭疼地歎道。
  
  「現在才知道?我以為早在五年前你就該領教到了。」五年前,司翀年僅十一歲的大徒弟在百花樓鬧了場哭笑不得的風波,讓司翀恨不得當場就要宰了那個兔崽子。
  
  「哼,我若是與你一樣,有個清白人家的女子願意長長久久地跟著我,替我生娃,哪裡願意養那麼多兔崽子!明擺著是催我早生華髮。」司翀拿眼角覷了眼林司曜,絮叨道。
  
  殺手,哪裡會有清白人家的女子死心塌地地追隨自己,即使她願意,她家人也會反對。雖然如今,自己也算是金盆洗手,退出殺手行列了,可週身的殺氣依然習慣性地沒有斂盡。隨便在大街上一走,周邊就會自動留出一條走道。他都懷疑自己身上是否貼著一張告示:殺手上街,閒人勿近。
  
  可令人疑惑的是,為何同樣是冷漠寒冰的殺手司凌,就有女子追隨,且還是個那麼雍容高貴的王府嫡小姐。唉,人比人,氣死人。這句話,他算是生生領悟到了。
  
  林司曜自然猜到一臉複雜的司翀心裡在想什麼,不過,他自認還算好心,並沒有將水瀲正是自己救命恩人的事實,說與他們幾人聽。否則,很難保證,他們會不會自相殘殺,然後集體跑進大室山,就為了試試會否再有水瀲這種天仙般的女子救治他們之後再以身相許。
  
  「那我走了,司烙回來,你與他說一聲。」司翀話音未落,就躍出了松園,往繁洛城中心的廣刺樓奔去。
  
  「與我說什麼?」剛進門的司烙,疑惑地問。
  
  正立在窗前目送司翀離去的林司曜頭也不回地答道:「司翀回了廣刺樓。」
  
  「那也需要與我說?什麼時候他也如此婆婆媽媽了?」司烙仰頭躺在床上,傷勢雖然已經痊癒,卻也折損了他一半的功力尚未恢復。不過,經過這次生死,他看淡了一切。武功一事,能夠恢復那是最好,實在不行,在這裡做個單純的農夫也沒什麼不好。橫豎有司凌這位殺神坐鎮保護,他還擔心什麼。
  
  「也?還有誰?」林司曜收回目光,合上窗子,轉頭看向司烙。
  
  「咦?你自己都不知道?」司烙睜眼瞥了林司曜一眼,突然綻放了一記極其難得的淺笑,「某人成為繞指柔,已是全鎮上下皆知的事。」
  
  林司曜聞言耳根處湧起一股熱意,隨即運氣斂下了臉上的羞赧之色。
  
  「今後有什麼打算?」他在桌邊坐下,順手倒了杯茶,轉頭看向躺在床上閉目養神的司烙。
  
  「留在這裡做農夫呀。怎麼?不歡迎?放心,我不會扯你後腿的,你會做的,我也能做到。」司烙閉著眼,流利地答道。
  
  「確定了?」林司曜詫異地挑挑眉。四人當中,當屬司烙性子最活絡,若是司翀說要留在繁花鎮定居不走,他還能相信。可司烙……
  
  「有什麼確不確定的。至少目前,我沒有任何外出的打算。」司烙懶懶地伸了個懶腰,起身靠在床頭,斂下懶散,以無比認真的口吻正色道:「司凌,你也是孤兒,自然知道,一個人的滋味不好受。如今,不需要再整日盤算任務,為殺人做準備,也無需再押著自己日夜練武,以期報仇。閒下來之後,一個人的日子,比想像中的還要容易寂寞。所以……我暫時不想離開。」
  
  「那就留下。這裡,本來就是給你們三人住的。想住多久都無所謂。」林司曜一口飲完杯中的茶,淡淡地說道。
  
  「呵……說你與司翀一樣婆婆媽媽還不承認。」司烙低聲咕噥了一句,隨後雙手枕在腦後,閉上眼低低說道:「聽說下個月就要農忙了?到時算我一個。」
  
  「放心,只要是壯丁,都要下地。」林司曜表面上再嚴肅不過,可眼底一閃而逝的笑意,透露出他此刻的心情,好得很。
134:改頭換面的別院
  
  「沒想到,這小小的繁花鎮,竟然改造得這麼美!」
  
  「是啊,有一種到了這裡就不願再離開的感覺……瞧瞧這湖面,多清澈明亮?嘖嘖,比城裡的大湖還要乾淨漂亮許多。哇,那邊還有一處荷塘唉!好清雅的荷花!」
  
  「是啊,如今的繁花鎮真的美麗許多。與以前相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啊……」
  
  」這麼美的小鎮,不住下來欣賞個十天半個月,根本不過癮嘛……」
  
  「爹,當初若是不搬走,咱在這裡也算大戶了。想想屋前屋後花樹滿牆,閒暇時還能上山釣魚、抓蝦,現場烤了吃。唉,那滋味兒想著就美……」
  
  「就是啊,爹,瞧現在進城多便利呀,西北首那條平坦大道,直通繁洛城大門,連一丁點的彎彎繞繞都沒有!」
  
  「我倒是中意這裡免費開放的棋室、書館,那才是安逸的好日子啊……」
  
  「據說祠堂裡還有間醫護室,每逢五日,有大夫替村民免費檢查身體。看病配藥比城裡便宜多了。」
  
  「我還聽說,村口新建的那座大屋子,就是小坊肆唉。各家有多的菜蔬家禽魚肉,只要想換賣的,每日寅時至巳時,都可以到那裡交易。據說,鄰城的牛羊養殖戶,得知後,還隔三差五地拉著牛羊肉直接到這裡來賣。住在這裡呀,幾乎都不需要進城趕集了。」
  
  「要進城趕集也簡單啊,沒瞧見那棵百年桃樹上掛著的木板嗎?上頭寫著東西兩道的道口處,每三日就有馬車可以免費搭到繁洛城主街口唉。還一天兩趟。嘖嘖,比住在城北的我們還便利呢。」他們現下的宅子,雖然屬於繁洛城。可到主街還有老遠的距離,平日裡也得坐馬車才能去逛坊肆。
  
  「是呀。我還中意那座優雅寧謐的繁花學堂。據說是城裡最有名的薛夫子,城裡幾間大私塾都不見得請得動他,竟然願意來這裡教書……而且,只要是繁花鎮的村民,不論男女老少,都可以進去聽課唉。中午還有免費午餐吃呢。外村的孩童倒是也能來,不過,餐費是要自己掏腰包的。」
  
  「對啊對啊,成為這裡的一份子。能享受的福利實在是太多了。唉,想當初爹爹不搬走就好了!」
  
  「那有什麼!再搬回來不就成了。阿爹,咱們都好喜歡這裡,索性咱們在這裡置座宅院吧。」
  
  「對呀。城北現在髒得要死。這裡簡直是人間天堂!我第一個贊成!」
  
  「我也贊成!「
  
  「阿爹,你說句話呀!」
  
  「咳咳……小嫂子,聽我說一句吧。辛叔前幾日來就已經知道了。來咱鎮裡逛游一番是可以的,這購宅落戶可是萬萬不可的!」
  
  」唉唷,阿發哥,老爺子難得這麼喜歡一處地方,咱出幾倍的錢還不成嘛!」
  
  「唉,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這繁花鎮已是靜王府的私家別院,不允許私下購宅的。」
  
  「連租間空屋也不行嗎?村長?」
  
  「沒這個理兒。若是老爺子想住幾天四下遊覽。我家還有一間廂房空著。」
  
  「那你這個村長當著幹啥的?連置個宅子的權利都沒有?」
  
  「小嫂子,這你就不懂了,除了繁花鎮屬於靜王府所有,不能私自處理田產屋舍,其餘的瑣事都還得我老王管啊。」
  
  「噢……成了人家別院的管事?」
  
  「……」
  
  好不容易送走嘰嘰喳喳的一大家子,王更發鬆了鬆脖頸上那粒可以顯得他嚴謹幹練的銅扣紐攀,吐出一大口氣,整個人方才輕鬆下來。
  
  雙手背在身後,慢悠悠地沿著村道往家走去。
  
  繁花別院的外圍修整已於上個月結束。現下,那幾個極其厲害的規劃師與一群匠工,已經在繁花鎮最西首那處被青磚牆圍起來的九畝荒地上開建別院最大的主宅。據說整個工程要耗期一年,所以才花了十天時間圍了一堵足有一人高的青磚牆,也是日後別院的大院牆。
  
  除了這座主宅處於開建狀態外,繁花鎮其他需要修整的地兒經過一大群匠師小工整整七個月時間馬不停蹄的忙活,已經全數完成了。
  
  現在的繁花鎮,美得不像樣!
  
  額,原諒他這個不通多少墨水的大老粗,挑不出其他更美的形容詞來形容現下的繁花鎮。
  
  村道兩邊間隔著栽種了兩種樹,柳樹是原先就有的,如今,在柳樹之間又插入了一種叫銀杏樹的物種。據說,一到深秋,銀杏樹的葉子會變成金黃色,飄飄灑灑地鋪滿整條村道。當初規劃師與他說的時候,王更發只想到一個問題:那滿地的落葉誰來掃呢?
  
  規劃師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眼神瞅了他一眼,隨即說了一句:「靜王府那麼多丫鬟小廝,你擔心這個做什麼?」
  
  也對哦,繁花鎮現在應該叫繁花別院了。裡面的住戶除了他們這些原住民外,就都是靜王府的丫鬟小廝了,每天都忙碌在鎮的四面八方,清掃落葉,修剪殘枝,乾燥的天氣給花花草草澆水,落過雨後又忙著清理湖面的雜質。
  
  不日前,村戶裡有些閒置在家的婆娘媳婦,找上那別院大管事,不知說了什麼。只知道次日起,那些婆娘媳婦也做起了這些活計,怪異的是,各個臉上帶笑,好像她們撿的不是落葉,而是銀子。
  
  後來才得知,她們這樣做每日有五十個銅子。
  
  一日五十個銅子,一個月就有一兩多銀子唉,這麼好的事,當然積極了。不過,後來要求加入的婆娘多了,大管事將所有人分了組,每組十人。每日只需一組人,三日一輪。如此一來,既保持了繁花鎮的整潔乾淨,也維持了幹活者的體力與情緒。
  
  至於開拓為休閒遊覽的秀峰,每日都有兩個小廝上山清掃。包括釣魚台、燒烤區的清理。當然了,這些既然是繁花鎮共享的資源,村民們也不會隨意破壞。連不到十歲的小娃兒,也曉得燒烤完之後,要把殘留的垃圾清理趕緊。
  
  這個繁花鎮啊,將會越來越像個美麗富饒的大家庭。
  
  「村長,辛老爺子他們一家回去了?」正從自家地裡摘了一大籃蔬菜準備回家的田嬸,遇見一臉遐思的村長,笑著招呼道。
  
  「是啊,回去了。」王更發憨笑著點點頭。
  
  「我聽水家婆娘說,那辛家老爺已經托人來咱村裡看過好幾回了,不是問這家賣不賣房,就是問那戶搬不搬家。都與他說過了這房即使賣了也輪不到他來住。可咋還不死心呢。」田嬸嘮一想到幾日的見聞,就忍不住發起牢騷。
  
  「那是現在村裡漂亮了,羨慕唄。真想落葉歸根,早幾年怎的還要搬走?哦,現在咱大夥兒日子好了,村裡又改頭換面漂亮了,就想回來享清福了!呸——」宅子距離村道很近的孫有茂媳婦,在牆裡聽到村長與田嬸的對話,索性開了後門,立在門邊插嘴說道。
  
  「孫家的,你這話不中聽。日後別說粗口了。沒聽大管事說了嘛,要將咱們的素質提拔上來。」王更發一聽孫有茂的媳婦爆粗口,沉下臉嚴肅地說道。
  
  「哎喲,我這不就隨口說說嘛。有數了有數了,素質嘛,我改。不過,村長,那辛家,可別再讓他們有事沒事進來晃了。我瞅見他們那些人,沒品的很,隨手就摘人家院牆上的果子吃,吃了也就罷了,那果核兒還隨地亂吐。我家小子瞧見了,拿著掃帚去掃乾淨的呢。」孫家婆娘紅了紅臉頰,方才轉了話題。愛爆粗口的性子又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改掉的。不過她家小子也說了,學堂裡的夫子教他們要平心靜氣。連兒子都做得到,她一個當娘的怎麼可能比兒子還不如呢。
  
  「這話中聽。下回他再來,我會好好與他說說。要來觀賞咱們繁花鎮可以,要那個啥……入鄉隨俗……對,入鄉隨俗!連六歲娃兒都懂的道理,他們若是還要人提點,就忒害臊了。」王更發贊同地點點頭,如今這家家戶戶的婆娘媳婦都加入了繁花別院清理工隊伍,即使沒有上工,也時時刻刻地提醒家裡家外的人們要保持環境整潔。這樣一來,她們的工作才不會太辛苦。更何況,這本來就是個舉手之勞的事。
  
  「對了,村長,上回說要邀戲班子來熱鬧熱鬧的事兒,咋說了?祠堂的大院可是早就整理乾淨了。」田嬸正欲邁回家的雙足頓了頓,忍不住心頭的疑問說道。
  
  繁花鎮改造竣工時,大管事就當著村民的面允諾了,說是為了感謝村民在別院改造期間的配合與支持,決定請戲班前來繁花鎮好好熱鬧一番,同時也算是慶祝繁花別院的改造成功。
  
  「早定好了。你以為人家大管事只是隨口蕩蕩的?那還是從帝都來的大戲班,八月初一到,每日兩場,一直唱到八月十五。」王更發笑呵呵地說出他所知道的實情。
  
  「真的?要唱半個月?哈哈!那真是太好了,順道邀娘家人來自家好好做幾天客。」
  
  「是呀是呀,這麼難得的機會,我也要請娘家人來小住幾日。」
  
  田嬸與孫家婆娘一聽這個好消息,喜滋滋地回家了。
  
  是呀,確實是個難得的好機會,以前只能跑去鄰鎮過過癮,如今,自個兒鎮裡也要唱大戲了,且請來的還是帝都的大戲班,一唱就是半個月。嘖嘖,繁花鎮的好日子來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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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夏日炎炎好採蓮
  
  八個月半的林瓏已經會扶著長凳搖搖擺擺地會走路了,而同樣大的林霄,卻只喜歡愜意地坐在田大富給他們兄妹倆打造的安全椅裡,啃著香甜的杏子磨他那僅有的四粒門牙。
  
  小時候,男娃沒有女娃伶俐,這話驗證在龍鳳胎身上絲毫不差。
  
  「我確定,就她了。」三五個月來趟繁花鎮當做度假的司拓,這次明確地選定了風瑤閣的下任閣主。
  
  「司凌不會答應的。」倚在長木椅上的司烙閒閒地拋出一句,隨手朝嘴裡丟了顆紫葡萄,見一旁啃著杏子磨牙的林霄轉頭亮晶晶地盯著他看,就選了顆又大又黑的葡萄,剝皮去籽後塞入林霄垂涎著口水的嘴裡。
  
  「那可難說。」司拓神秘莫測地揚揚唇角。當初只是說讓娃娃們自己選。又沒說何種方式選。
  
  「風瑤閣如今不是挺穩嗎?這麼急著挑繼承人做什麼?」司烙見林霄對葡萄的興趣超過他手裡抓著的杏子,索性專心地替他剝起皮來。
  
  「難道一定要等有事發生了才挑?再說了,你們幾個日日在山清水秀的別院裡修身養性,就我拚死拚活地在外頭辛苦,你不覺得愧疚嗎?」司拓涼涼地反問了一句。
  
  「我已經沒有出去的資本了。」司烙毫不隱晦地笑笑。他的功力無論怎麼恢復,最多只能達到巔峰時期的兩成。這樣的他,除了窩在這裡做做農夫、享享清福外,還能做什麼?殺手嗎?恐怕未等他出手就掛了。
  
  「風瑤閣裡不見得個個都是殺手。」司拓拿眼角橫了他一眼。若是不瞭解他的人,聽了他適才那番意興闌珊的話,興許還會替他難受。只有他們幾人才知道司烙這次是真的無心於江湖,無心於武林了。
  
  「哦?你的意思是想聘我去風瑤閣做帳房?還是管事?」司烙見林霄一口氣吃了五顆葡萄。再也不給他剝了,轉而將他抱出安全椅。讓他學著一旁沿著長木凳歪歪斜斜走步的林瓏,「霄,男子漢怎麼可以比不過妹妹呢?來,咱們也走步,讓你爹娘瞧瞧……」
  
  見司烙如此熱心地與死命想要爬回安全椅的林霄糾纏,司拓無語地搖搖頭:「司凌是否付你薪酬了?竟然如此不遺餘力地教霄學走步?」
  
  「錯,是我硬攬來的任務。你不覺得若是教會霄走步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嗎?」司烙終於糾纏成功,讓滿頭大汗的林霄,爬下了地。只不過。雙手扶在木椅扶手上,就再也不肯挪動半步了。
  
  「成就感?唔,我以為任何小娃兒到了一定年紀,遲早會走路。」司拓不以為然地撇撇嘴。
  
  「呿。沒使命感的傢伙滾一邊去。免得妨礙我們練習。來。霄,乖乖,下來試試嘛!瞧妹妹走得多好。雙腳踩地的感覺很棒哦……」
  
  
  「帝都傳來的消息,大皇月初時下召,封梁玄靜為安國公,梁家享世襲罔替之恩典。莫不是,看在你的份上?」司翀遞過一份剛從帝都傳到的消息,末了。促狹地打趣。
  
  林司曜一眼掃過紙上那幾行寥寥數語,旋即瞇了瞇眼。一如平素的無波嗓音淡淡地答道:「雙贏的好事,他自然樂得如此。」雖然沒有明指,聽的人卻知道他說的正是大惠大皇李文修。
  
  林司曜乃血冥太子一事,大惠的文武大臣興許還不知,但李文修確是一清二楚。故而,為了維護大惠安定,繼而保護他李家天下的昌盛不衰,當然要做些讓血冥國主血厲高興的事了。如今,血厲最為牽掛的自然是遠在繁花鎮的林司曜,而林司曜又是個只為蘇水瀲一人綻放笑顏。所以讓蘇水瀲娘家安享聖恩,李文修以為就是讓血厲不會再虎視眈眈盯著大惠的好法子。
  
  「他難道不知道?一旦你舉家搬遷離開大惠,這樣的恩典,只會讓梁家壯大,直至威脅到他李家的利益嗎?」司翀搖搖頭,為李文修的愚笨失笑。
  
  「他不笨。知道我不會離開。」林司曜將手裡的紙捏成粉末,揚入了書房窗外的泥地裡。
  
  「那麼,他難道不怕梁家舉兵反撲嗎?」司翀摩娑著下巴,盯著窗外那株盛開的月桂樹低聲猜測。
  
  「梁家若是想,現在就不是李家的天下了。」林司曜一副瞭然的瞥了司翀一眼,「別忘了,梁恩載的親信並不弱。能逐日成為江湖上人人敬畏的公平組織,梁恩載若真有心想取代李文修,也不是不可能。可從他的鋪置來看,他並不想奪取李家江山,反倒是協助著李文修監督各個文武大臣。」
  
  「經你這麼一說,確實如此。還有那個與梁恩載一個鼻孔出氣的襄王爺,也怪異的很。明面上是無事一身輕的逍遙王爺,暗地裡卻培養著精銳部隊。若是沒有奪權的想法,那他們這些年的措施真的是太浪費了。」
  
  「或許,這就是他們的過人之處,以此督促大惠大皇更加兢兢業業、勤政愛民,而他們,樂得逍遙。卻也不用擔憂逍遙久了會被李文修連根拔除。」林司曜正說著,見剛剛還在蓮亭裡的兩大兩小沒了蹤影,頓了頓身子,從大開的窗子裡一躍而出,「沒事的話,中秋節過了再回吧。」話音未落,早沒了身影。
  
  「呿,好好的門不走,總喜歡翻窗。」司翀搖搖頭,關上書房的窗戶,慢悠悠地晃出松園,往隔壁的林宅走去。能讓司凌面色突變的,不是他妻子,就是那兩個小的。不過,一想到大清早就被司烙劫持了去耍玩的龍鳳胎,可以瞭解司凌的焦慮了。
  
  「怎麼回事?」林司曜沉著臉問道。
  
  「姑爺,烙爺說要帶著小小姐與小少爺去荷塘採蓮子,奴婢正要去稟報小姐呢。」白荷一見攔住自己的是威嚴的姑爺,立即福身解釋。
  
  「採蓮子?荒唐!他們才八個月,不是八歲!」林司曜一聽,頓時白了臉色,一個縱身就往宅子南側的河道奔去。「先別通知小姐……」
  
  白荷愣了愣,方才明白姑爺話裡的意思,是怕小姐一聽會急壞了吧。可是,不告訴小姐,回頭被小姐知道了,又要氣自己知情不報了。唉,做丫鬟好為難哦。
  
  
  七月底的荷塘,接天的荷葉讓原本還算寬敞的河道,沒了縫隙。似乎,踩在荷葉上,就能從河岸北側,走到河岸南側似的。
  
  而成片成片的荷葉之間,是各色荷花,有大朵大朵恣意綻放的,也有含苞待放初露尖角的。而清澈見底的荷塘底部,一枝枝蓮蓬隱在大片大片的荷葉下,裡頭埋藏著的白碩蓮子,個大飽滿,異常引人食慾。
  
  一艘小巧的無篷式烏船,隨著」吱呀」、「吱呀」的搖櫓聲,緩緩游進了荷塘深處。
  
  「怎麼樣?不虛此行吧?」抱著林霄的司烙,朝著對面抱著林瓏一身僵硬的司拓眨眨眼,「這可是我宵想好久的休閒了。勞叔,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正在專心搖櫓的勞叔忙不迭地搖頭。除了下地就沒其他活計可接的勞叔,如今在四畝大宅——」司宅」裡兼職做園丁。說是園丁,其實就是剪剪殘枝,修修花草,偶爾被宅子裡的主子們差著做些臨時的工作。譬如現下,被司烙拐來做船夫。
  
  「你不怕司凌發怒?」司拓無力地輕歎道。司烙的膽子與他的功力簡直成反比,越來越大了。連老虎眼皮都敢掀。自己來也就罷了,居然還拐帶了只有八個月半的龍鳳胎。
  
  不過,司拓著滿臉興奮,就差沒下水戲耍的兄妹倆,也忍不住咧了咧嘴。孩子,其實是最喜歡玩水的吧?即使還不會走,還不會說。
  
  「怕什麼?我又沒有丟下他們不管。」司烙不以為然地說道,順手折了片荷葉,當做小傘似地撐在林霄頭上,逗得林霄咯咯大笑。雙手撲騰地想要抓來荷葉自己玩。司烙也隨他,隨即又從荷塘底下拉出一隻蓮蓬,當下就剝了蓮子丟入嘴,「唔,鮮嫩爽口。你不試試?」
  
  「不了。你玩吧。」司拓搖搖頭,這下他是確定司烙是在玩,在享受。難道,在這裡住上大半年,真的會改了人的性子?不再執著於外界的眼光,不再拘泥於年紀大小,想做什麼做什麼……
  
  「不嘗嘗?那可是你的損失哦。這片荷塘可是我相中了許久的。比那湖裡的還棒。荷花種類多不說,關鍵是,這是司凌自己栽的。」司烙洋洋得意地介紹。當初從觀荷來的蘇水瀲口裡得知這片荷塘是司凌親手栽種的,他驚得嘴裡幾乎可以吞下一個蛋。不過,回神後想想,連下地都去了,栽片荷塘又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咦?司凌栽的?」司拓不可置信地盯著一粒接一粒往嘴裡丟新鮮蓮子的司烙。很難想像,一臉冰寒的司凌,種荷花……
  
  「怎麼?有意見?」林司曜旋身而上小船,穩穩地落在船舷,冷冷問道。雙眼則死死盯著依舊不改神色的司烙。
  
  「老大,你來的正好,你家霄兒愛死了這片荷塘,要不要丟他下去游個泳?」
  
  「想都別想。」林司曜接過林霄,倒是更加方便了司烙採蓮子。
  
  「今晚上夜宵做蓮子羹吧。」司烙不怕死地提議。
  
  「隨便。」林司曜見寶貝龍鳳胎毫髮無傷,才瞥了眼兀自愜意地采著蓮子的司烙,轉而對司拓說道:「不急著走就過了中秋回去。」
  
  「那是自然。本來就是來團聚的。」司拓難得說了句感性的話。
  
  一船幾人,抱娃兒的抱娃兒,採蓮子的採蓮子,其間夾雜著有一搭沒一搭地淡淡話語。偶有清風佛過,荷花的濃香與蓮子的清香佛過鼻尖,久久不散……
136:貴客盈門
  
  成為靜王府敞開式別院的繁花鎮,在今年的中秋節,從帝都請來了全大惠最著名的戲班子,借此讓村民熱鬧慶祝了一番。而通往繁洛城一直一繞的兩條官道,在此期間,也人來人往、馬車不絕了好一陣。大多數來客,都是衝著傳言中改造得一如人間仙境的唯美繁花鎮而來的,也有少數人是為了一飽眼福耳福,來看有生之年難得欣賞到的絕美大戲的。
  
  故而,為了維持這半個月期間的秩序,經楊淨之的建議,林司曜讓司翀帶來了廣刺樓沒出任務的徒兒們,兩人為一組,每隔上三五十丈就設立一個簡易的維護崗亭,以便解決偶爾出現的民眾糾紛,兼監督衛生情況。譬如遇到亂丟垃圾、隨處吐痰的,立即糾正並要求其當場清理乾淨,遇到隨便折枝摘花、下湖撈魚捕蝦的,立即制止並口頭警告。有再犯者,立即丟出繁花鎮。
  
  當然了,在進入繁花鎮時,兩個村口都設了服務站。各有一名丫鬟與一名小廝站崗服務。主要是為了提醒來客在進入別院後需要注意的事項,以及送上一份別具一格的禮物:一隻木杯,一個簡易布袋。祠堂門口設有茶水,可以拿木杯自由取用。而布袋是用來裝客人的垃圾的,來看戲的人大多都帶了零嘴吃食,譬如瓜子、乾果,殼與核不得隨意亂丟,可以隨時丟在布袋裡,滿了就倒到臨時設在祠堂門口專扔垃圾的大木桶裡。
  
  這個極其新穎的法子是楊淨之想出來的。如此一來,既讓來客感受到了繁花別院的體貼用心,也保護了這個美麗整潔的大環境。
  
  …………
  
  下了豪華大馬車,抬頭看看正前方掛有「繁花別院」扁額的牌坊式無門入口,血厲攜著鳳箬兒,以及身後寸步不離的劍恆、劍玥兩名護衛。含笑邁入別院。
  
  「原以為只是個偏遠落後的小村落,沒想到挺別具一格的。」血厲淡笑著點頭。
  
  「靜王府很寵女兒。」鳳箬兒頗為贊同地接道。
  
  「錯,是十分寵這個嫡出的女兒。看來。要顯示咱們的誠心,還挺有壓力。」血厲邊說著邊抬眼遠眺。
  
  「厲,你該不會想學安國公吧……」鳳箬兒見血厲如是說。不由得想到為了讓女兒住得安心舒逸,愣是買下整個繁花鎮與附近幾座山巒。一同納入靜王府別院的大惠國安國公梁玄靜。
  
  「有何不可!」血厲不以為然。人家父親可以,他為何不能!再說了,這繁花鎮再怎麼美麗迷人,那也是靜王府的地產。兒子一家住在這裡,不說是入贅,自己一行人來此探視兒子媳婦與孫子女,則像是進了靜王府一般怪異。不成不成。這讓他一國之主如何接受嘛。無論如何自己也要在這裡設一處產業。即使難得來居住,也好過無名無分地住在靜王府的別院裡做客。
  
  「唉,你這又何必。當心兒子不理你。」鳳箬兒無奈地瞥了夫君一眼。就知道他的小心眼又犯了。對她而言,只要兒子過得幸福就好,其他的,又何必想太多徒增煩惱。
  
  「他憑啥不理?我這不是為他著想嗎?」血厲一聽妻子不贊同他的設想,氣呼呼地耍起性子。
  
  鳳箬兒一見他這副表情,頓時又好氣又好笑地搖搖頭,「厲,他已經不是孩子了。更何況。他還有著一般人無法企及的高深造詣。他知道如何打算對他們一家才是最好的。你若是真想讓兒子幸福,別隨意插手他的事。就算有這個想法,也該與兒子商量後再定奪。若是兒子不同意,咱就聽他的。」
  
  「我這是替他考慮。橫豎是血冥國堂堂太子爺。窩在大惠不回去也就罷了,還住在屬於妻子娘家的產業裡,這……這還有男子氣魄嘛?」
  
  「厲——你再這樣不講理,我就住在這裡不回去了。」鳳箬兒見長篇大理也說不通他,索性臉一板,佯裝生氣地撂了狠話。
  
  「你敢!」血厲一聽,雙眼一瞪。這女人自打找回了兒子,越發不將他放在眼裡了。說好過完中秋就回去的,宮裡不能長時間沒他坐鎮。居然敢以「不回去」威脅他!
  
  「好嘛,臣妾不敢。所以老爺別氣了。趕快進去找寶貝孫兒們嘛。半年不見,不知長得多壯了!」夫妻多年,鳳箬兒哪會不知道他的心思,忙不迭岔開話題,笑盈盈地扯著他的胳膊,往村裡走去。
  
  
  「四位可是第一次來咱繁花別院?這個小禮請收好,馬車需要找地方休憩餵食嗎?需要的話,五十個銅子一日。」守在村口的丫鬟馨蘭面帶微笑地朝血厲四人問道。
  
  「哦?安置馬車還需付費?」血厲聞言,劍挑輕眉,誰想出來的?這樣也要摳算一把?
  
  「是的,這是別院規矩,外來馬車入別院,一律繳納五十個銅子一日的伙食兼管理費。」馨蘭神色不變地恭敬答道。這個規定是楊淨之在提議維安隊時臨時想到的。肖恆覺得很有道理,在初一戲班開演之際立即納入別院各項規定。
  
  「若是來找你們主子的,也一樣?」血厲被這個別樣的規定挑起了興趣。索性端過丫鬟身後的休憩小凳,讓鳳箬兒坐下來休憩,大有好好一聊的跡象。
  
  「四位不是來觀園看戲的?」馨蘭與一旁的小廝臨方對望一眼,仔細地問道。
  
  「唔……這麼說吧,咱們是你主子的親人,特意來此過中秋。需要兩位通報嗎?」不曾對下人如此客套對話的血厲,竟以商量一般的口吻與丫鬟對話,著實讓護在他左右的劍恆、劍玥大為不解。而鳳箬兒則含笑看著他們,點頭接過臨方送上的熱茶,愜意地品了起來。
  
  「親人?」馨蘭心下納悶地望了臨方一眼,看似不像是靜王府的人哪。那還會是誰的親人?莫非是姑爺這邊的?
  
  「既是別院的貴客,請隨馨蘭這邊來。」馨蘭繞出桌子,朝四人福了福身,朝血厲四人說道。同時回頭叮囑臨方:「我馬上來。別忘了提醒來客注意事項。」臨方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方才微笑著示意血厲四人隨她進去。
  
  「何為注意事項?」血厲好奇地問道。
  
  馨蘭將戲班開演期間,來客需要做到的幾大要求,一一闡述了一遍,末了,微笑著解釋:「馨蘭逾矩,貴客雖是主子的親人,但也請配合別院的注意事項。」
  
  血厲含笑點頭。好個進退有距的俏丫頭。回頭掃了眼身後面無表情的劍恆,暗道,若是給這個悶葫蘆配做媳婦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不知姑娘今年貴庚?」既然有這個想法,當然要立馬付諸行動。雖然這個問題太過直接,不過血厲是誰?血冥堂堂國主,難道還介意這種拘泥不成!
  
  「……」馨蘭不明所以然地眨眨眼,不知該如何接這個問題。心下有些焦急,對方看上去人模人樣,該不會是想納了自己吧?她與春蘭一道入府,故而年紀也不小了,過了年就要滿十七了。半年前因別院缺人,與鳳婷、信芝以及臨方等三個小廝一道被老王妃調來別院做大丫鬟,協助春蘭管理別院瑣事。今個兒也是擔心小丫鬟應付不了難纏的客人,方才派了她與臨方一組、信芝與江齊一組,守在別院入口,接待並提醒來客。
  
  繁花別院第一次也是僅有的一次,大規模地接待鄰近居民前來觀賞看大戲,不能被搞砸了。
  
  雖然做丫鬟有做丫鬟的苦,但她不覺得比做人侍妾差。至少,現在的她,絕對過得比那些深困內宅、勾心鬥角的小妾姨娘們幸福。她喜歡目前的工作與生活。特別是近半年別院的生活,更讓她堅定了做一輩子丫鬟,在這裡住一輩子的想法。
  
  「姑娘?」血厲好笑看了神遊天際的馨蘭一眼,接收到妻子納悶的眼神,湊到鳳箬兒耳旁低語:「劍恆已經二十六了,再不找媳婦他老爹要從地下鑽出來找我算賬了。」
  
  劍恆劍玥是血冥皇宮一等御前侍衛長劍秋的兒女,二十四年前,因與血鷹一戰,劍秋護主有功,自己卻身中毒箭當場身亡。臨死前,只求血厲安頓好他這對年僅三歲的兒女。可劍玥自從十年前出宮辦事失蹤了一個月後,回到皇宮封閉自己。即使已至適婚年齡,也堅持不肯接受鳳箬兒為她介紹的各路對象,否則就以死相逼。見她如此固執,他們索性也就放棄了她的婚事。雖然沒提,但或多或少都猜到她必定與此前失蹤一個月有關。只是不知究竟是哪個殺千刀的男人讓她決定這輩子從此封閉自我。
  
  而劍恆又是個木訥笨嘴的。要等他自己找到中意的姑娘,想必此生是難了。可此前介紹給他的幾位姑娘,接觸一陣之後嫌他木訥而主動不要他。如此幾次之後,劍恆的悶葫蘆更悶了。
  
  鳳箬兒這才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就想血厲不是那樣的人,怎麼會對著僅有一面之緣的丫鬟如此看好,原來啊……只是,如此亂點鴛鴦譜,真的能成嗎?
  
  「對不起,馨蘭逾矩了。前面就是主子的宅院,不知四位找的是哪位主子,馨蘭好去通報一聲。」馨蘭藉機轉移了話題,暗暗希望對方別再盯著她不放。
  
  「你們姑爺。」血厲見狀,也由著她躲過了自己的問題,反正來日方長,他們要在這裡住上半個月,不怕她落跑,就怕劍恆這個悶葫蘆死活不開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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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牽線
  
  啊?蘇水瀲傻眼地看向血厲,他……也就是她公公,適才說的是她所理解的意思嗎?將馨蘭與劍恆湊成對。
  
  「怎麼?媳婦覺得不妥?」血厲好笑地看著蘇水瀲的反應反問。
  
  「不是……可他們……才第一天見面。」若是他們自願,那她也沒話說。反正丫鬟們能有好姻緣,她自然是替他們高興。
  
  她離開民國蘇家,又與阿曜結成連理,自選婚姻生活幸福美滿,不希望她身邊的人,有被迫的姻緣,即使那個人,只是她的丫鬟助手。與春蘭一樣,她希望來別院的丫鬟小廝都能有個和樂美滿的好姻緣。就算不是大富大貴,只要夫妻兩情相悅、彼此認定,她就一定會支持。
  
  可是,若只是她公公一頭熱地替兩人牽線,當事人卻不一定彼此中意,那麼,豈不是與包辦婚姻一般無二了嗎?這樣的婚姻,會圓滿和樂嗎?
  
  她很懷疑。
  
  「這好辦,讓他們多接觸不就行了。咱們在這裡要住上半個月。足夠他們培養感情了。」血厲一副只要蘇水瀲答應,他就定會促成馨蘭與劍恆兩人姻緣似的表情。
  
  蘇水瀲輕輕蹙蹙眉,即使馨蘭是與靜王府簽了賣身契的丫鬟,如今那賣身契也在自己手裡,可並不代表馨蘭的姻緣能由自己做主。
  
  「爹的意思,媳婦已經明白了。能否允許媳婦私下找馨蘭談談?她若願意,媳婦沒有二話,定為她辦足嫁妝,讓她風風光光地出嫁。可若是馨蘭有一絲不樂意,那……」
  
  「那我也不會強行逼她同意。」血厲毫不猶豫地接話。「不過……」他話鋒一轉,「現在不是找她談話的好時機。還是先替他們二人找些獨處的機會,彼此多加瞭解溝通吧。我想,劍恆的性子雖然沉悶。但絕對是個大丈夫。只要是聰明女子,絕不會錯失這麼好的機會。」
  
  「……好。」蘇水瀲點頭應允。相處一陣子再探詢馨蘭的意思也好,至少她有過一段時間接觸。能考慮地透徹些。
  
  「只是,媳婦還有一事不明。若是……馨蘭願意,就要嫁去血冥嗎?」蘇水瀲有些犯愁。馨蘭是個非常得力的助手,雖然到別院才半年,可她司管的人或事,都安排地很妥當。即使臨時調度她到其他位置,也能做得很好。應該說,如今她與阿曜的宅子、司烙他們居住的大宅。在春蘭與新到的馨蘭等幾名大丫鬟的共同配合管理下,打理地井井有條。若是嫁一個丫鬟,就要少一個得力幫手,她與春蘭可怎麼打理這麼大的別院呀!
  
  「這個……我倒是沒考慮過。這樣吧,只要他們願意,去哪裡都可以。」劍恆老大不小,不能再拖。只要有好女孩願意嫁他為妻,劍老爹泉下有之也可放心了。自己少個得力助手算什麼。大不了讓龍一替他選個血騎上來候補嘛。
  
  「既然爹這麼支持,媳婦再推脫好似太說不過去了。那就依爹的意思,讓他們先接觸吧。過段時間媳婦會找馨蘭好好談談。」蘇水瀲見血厲如此迫切地想要牽線做一回紅娘。也不好再找借口推辭。再者,也還沒有得知馨蘭的意思,若馨蘭真對劍恆產生了別樣的感情,她這般推辭好似在棒打鴛鴦。索性看看兩人的發展情況吧。
  
  血厲見蘇水瀲點頭同意。瞇瞇一笑,心裡盤算起給劍恆與馨蘭製造機會的法子,鳳箬兒失笑地搖搖頭,擱下杯盞,拉著蘇水瀲聊起家常。自齊雲鎮一別已是四個多月,她在血冥皇宮可是想死兒子一家了呢。
  
  「娘若是不累,與媳婦一道去看看霄兒瓏兒可好?」蘇水瀲自是瞭解婆婆的心思。雖勸不動阿曜與他父母面對面坐下來聊天交流,可龍鳳胎完全由她做主呀。
  
  「當然好。我呀,可想死他們了。真巴不得日日看到他們。」鳳箬兒一聽蘇水瀲的提議,簡直是說到她心坎上去了嘛。遂開心地連連點頭。
  
  婆媳二人見血厲還在為如何做好一名紅娘而傷腦筋,索性也不去管他,手挽手就往荷塘走去。
  
  話說自從被司烙帶著去荷塘坐了一次船後,龍鳳胎每到這個時間就鬧著要去荷塘玩。膽子大的林瓏,竟然還搖搖擺擺地要爬下水戲耍。
  
  嚇得白荷與梁嬤嬤幾人,只得緊緊摟緊她,生怕一個不留意,小小姐就自行下水了。
  
  好在這個時節的午後還不涼,龍鳳胎又很喜歡在荷塘附近玩耍,梁嬤嬤幾人就索性在岸邊鋪了張軟墊,上頭擱了許多玩具,讓龍鳳胎自由爬行並玩耍。
  
  「水瀲……湛兒他……我是說阿曜,他可是還在怨我這個失職的娘嗎?」去荷塘的路上,鳳箬兒幾番欲言又止之後,終於鼓起勇氣向媳婦問出了盤旋心底許久的問題。
  
  不怪她不多心。她與血厲到繁花鎮已有兩天。除卻昨日因風塵僕僕剛趕到,兒子有理由不來打擾他們這對父母,可今日呢?為何仍見不到他的身影?真的不想見他們嗎?
  
  「……娘……」蘇水瀲聞言,輕輕握住鳳箬兒的手,柔聲勸道:「阿曜他不是個易擅言辭的人,我相信他是真的關心你們的。今早上進山前,還特意吩咐梁嬤嬤,讓廚房做些北方的吃食,生怕你們吃不慣南邊的菜式。還有,昨個兒安排住宿時,也是他提出來讓你們住在竹園,好離我們近些。給他點時間,慢慢來……」想當初,她與阿曜成婚之前,他的話不同樣少得可憐?只是因為她也不是個饒舌的人,故而也沒覺得哪裡不習慣。只要他靜靜陪著自己,就覺得很安心。
  
  她相信阿曜心裡早就諒解了自己父母。安排住竹園雖然是沒有選擇的選擇,可早上的膳食確實有他的意思,雖然只是粗噶地輕哼了聲:「別給他們送炒飯。」因為血冥國人都樂衷於啃麵食。
  
  「嗯……娘相信……」鳳箬兒淺笑著點頭。確實,今天早上的膳食較之於昨晚上,更適合他們。原來,是兒子特意吩咐廚房為自己幾人做的。所以說,兒子其實很關心他們這對失職的父母?
  
  這樣想著,鳳箬兒舒心了許多。也不再記掛兒子何時來探望他們,主動詢問他們是否住得慣?吃得慣?因為,他已經用行動表達了他的內心。
138:銅牆鐵壁的繁花鎮
  
  大室山在繁花鎮如今的入口只有一處,那就是越過秀峰的後山。
  
  可如今秀峰以及與秀峰蜿蜒相連的幾座秀麗的小山峰,被一同併入繁花別院,並經一番細緻的改造後,儼然成了一座座值得一遊的迷人雅致的景觀山。
  
  故而,隱在秀峰背後的深險大室山,也逐漸成為好奇遊客眼裡一處極為神秘莫測的去處。
  
  雖然附近幾個鎮的村民都知道大室山的凶險,可遠道而來的遊客不知道。未免他們失足或是故意踏入這一大片未經開發也不準備開發的大室山領域,林司曜前陣子一直在琢磨如何維護大室山的幽靜。好吧,換句水瀲的說法是,如何保護遊客的安危。
  
  可該死的!又不是他叫他們來的。就算繁花鎮改造地再富麗堂皇,那也是繁花鎮自己的事,與那一干吃飽了撐著沒事做的遊客有何關係?
  
  偏偏,出了事又要他們來承擔。
  
  若是肯依他的意思,就在繁花鎮入口處做上兩扇大鐵門,一律嚴禁外來人員的隨意進入。省得他們還要為那些無禮之人會否深入大室山?會否影響村民日常生活而犯愁。
  
  可偏偏,水瀲不同意他這麼做。說什麼即使繁花鎮被併入了靜王府,成為一座敞開式別院,村裡也還有其他二十多戶農戶,他們有他們的自由,若是做上兩扇大鐵門,出入都在別院主管者的監控下,那會讓村民失去他們應有的自由。總之,有了門就沒自由就是了。
  
  雖然心底一直犯著嘀咕,可手下的動作一直沒有停。
  
  待他固定住這扇標誌著」大室山是禁區」的鐵柵欄後,方才拿帕巾擦去了手上粘著的泥污。有了門,大室山裡的物種也沒了自由:不得再隨意下山。當然。這只針對那兩隻對他家戀戀不捨的大狼而言。
  
  小純在他們一家北上帝都之際,也追著它的另一半回了大室山。
  
  前幾日進山採花種、樹苗充盈自家後院那片移走了菜地的空地,還得知小純也做爹爹了。它那口子一胎產了四頭小狼崽,只只肥碩。一見他,小純昂著得意的頭。好似在與他比較,誰的孩子多。哈……他才不至於墮落到要同一隻獸類比後代。
  
  不過。他那個容易喜悅又容易掉淚的小女人得知後,硬是讓自己帶著她偷偷進山探望小純與一家。至於小雪,推測是跟著她的狼王伴侶、帶著它們那兩頭成年小狼,深入到大室山腹部歷練去了。故而沒有得以一見。也正因此,水瀲提議要將這個入口封起來。一來擔心遊客迷失入內而遭野獸吞食。二來,也怕於她、也於他有恩的狼群,遭到外來遊客的襲擊。並非沒有強悍如他這般的高手遊客。
  
  仔細檢查了一番鐵柵欄的穩固性後。覺得沒有任何問題,方在柵欄左側豎上一個警示木牌,上書「林內野獸出沒,請勿擅意入內。」
  
  退後幾步,認真審視,驀地越過柵欄,朝林子盡頭輕輕頷首,隨即轉身往原路返回。
  
  林內,小純帶著一大家子,深深凝望著柵欄那頭漸漸遠去的林司曜。低低嗚咽了幾聲後,帶著心愛的妻兒,轉身往它們溫馨的小窩——狼洞,愜意地邁去。
  
  他們。與它們,都有了甜蜜的小家庭。不會再孤苦無依、不會在流離失所。
  
  它與小雪對主人的近身守護職責,也到此劃下句點。
  
  至於將來,相信有那個強悍的男人在她身邊,主人絕對不會出任何意外。它有如此篤定!
  
  至於大室山,依然是它們狼群的家。它們世世代代在這裡繁衍生存。
  
  而今後,它們又多了個不成文的任務,將大室山作為繁花鎮堅固的後盾,護衛主人以及主人一家,至死方休……
  
  …………
  
  「師伯,您來得著正好,這個痞子要進鎮,咱們打算將他丟出去。」
  
  林司曜下山後,一步不頓地往祠堂走去。今日是八月初五,楊淨之與青蘭正在繁花鎮坐診。欲找楊淨之去自家替水瀲把把脈。這些時日,總見她懶洋洋的,還沒啥胃口,不知是天氣原因,還是身體有恙。不查清楚,擱在他心頭咯地慌。
  
  卻被四下巡邏、維護鎮內安全的孟樵之喚住了。
  
  「那就丟出去。」林司曜面無表情地答了一句。見司翀的二十五個徒兒之一的孟樵之欲言又止地沒有即刻離去,擰眉問道:「還有事?」
  
  「師……師伯……休息時……可以去看看小師弟小師妹嗎?」孟樵之偷覷了眼一臉冰寒莫測的林司曜,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徵求意見。他好無辜啊,就是因為猜拳輸了,就被另幾個沒甚良心的師兄弟推出來做代表。嗚嗚嗚,他寧願去師傅那裡熱臉貼冷屁股,也不敢找師伯說話啦。可誰讓他們宵想小師弟小師妹良久了呢。哦,更正,是想念!
  
  「隨你。只要別打擾你師伯母休息。」林司曜抬眼看看孟樵之,心中暗讚這個一臉緊張的師侄,膽子還算大的。相處多年,他豈會不知,司翀手下那二十幾個混小子,除了司徒耘,其餘沒一個敢面對面與他說話。
  
  不過如今看來,似乎又多了一個。
  
  「真……真的?謝謝師伯!」孟樵之恭敬地鞠了躬,屁顛屁顛地往自己站崗的位置奔去。
  
  「執崗的時候,眼睛放亮點。」林司曜在他身後淡聲叮囑。
  
  「放心吧師伯。我們定讓繁花鎮擁有銅牆鐵壁之身!」孟樵之聞言,停下腳步,面向林司曜振振握拳的手臂,認真地答道。隨後,咧嘴笑笑,繼續往祠堂後院的戲場子——他的崗位所在處疾步奔去。
  
  銅牆鐵壁麼?呵……虧他喊得出口。
  
  不過,他的話倒是點醒了自己。如今的繁花鎮,確實需要一道銅牆鐵壁般的軀殼……後有大室山,他不擔心。內有巡邏隊,他也放心。至於前麼,不安大鐵門,也要做道防護屏,一道外來私闖者進不了鎮的防護屏……
  
  林司曜盯著孟樵之消失的方向看了良久,方才收回視線。斂下眼瞼,輕揚嘴角,隨即負手於背後大步往醫護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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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紅雙喜
  
  「哈哈哈!箬兒,咱們又有孩子了!」自得知妻子已經有了一個月身孕後,血厲大笑的表情就未曾變過。
  
  「厲——」鳳箬兒面色複雜地瞥了眼處於異常興奮狀態的夫君,忍不住扯扯他的衣擺,小聲說道:「別笑這麼大聲啦。」幾乎整個繁花鎮都好知曉她懷孕的消息了。
  
  「有什麼關係!」血厲不以為然地聳聳肩,隨即小心地攬住鳳箬兒的身子,「走走走,別一直站著,丫頭不是說了嘛,你坐胎不穩,需要好生將養。唔,想必是來的時候被馬車顛簸的。早知就不依你了,有了身孕居然還大老遠地往這裡跑。這下回去可怎麼辦?路上少說也要折騰個十數日呢。」血厲一想到過完中秋,還要返回血冥,忍不住擰緊雙眉。
  
  「老爺!」鳳箬兒好笑地睥了血厲一眼,「淨之只是說這幾日需要休息,並不代表我身子弱。還有啊,別鬼吼鬼叫的,讓外人聽見了,還不笑話我。」
  
  許是時隔二十來年首度懷上孩子的緣故,她這陣子確實覺得有些疲累,還以為是馬車坐久了的緣故,沒想到是有了身子。
  
  這都四十歲的老婦了,居然還來次老蚌生珠,說出去都覺得好丟人。
  
  「誰敢!」血厲雙目一瞪,面色一沉,「堂堂血冥國母懷上龍胎,誰敢亂嚼舌根!」
  
  「我不過就打個比喻。你這麼凶做什麼!」鳳箬兒無奈地瞥了他一眼,有些賭氣地甩開他的攙扶,自行欲往臥房走去。
  
  「我又不是在凶你……好好好,我只是高興。沒想到有生之年還會有個孩子傍身。你小心些,如今有孕在身……」
  
  「孩子孩子!既然這麼想要孩子,你大可學你父王。多納幾個妃子……」
  
  「箬兒!」血厲沉聲制止鳳箬兒因賭氣而脫口而出的話,「咱們夫妻多年,我是什麼性子難道你還不瞭解嗎?任何玩笑都可以開。唯獨這種話不能隨便說。」
  
  「對不起。厲,我一時失口。並非有意提及……」看著血厲一臉嚴肅的神情,鳳箬兒知道自己適才不經大腦的賭氣話讓他受傷了。
  
  正如血厲說的。他們夫妻多年,經過的風雨也不少。自然知道他一直都以他父王的例子做前車之鑒。後宮多嬪妃的下場。最直接的,就是危及血冥皇室的穩固與安樂。
  
  故而,即使兒子被惡人偷走,二十多年來生死不明,即使自己因日夜惦念湛兒,亂了生育功能,這麼多年裡也不曾再為他誕下龍子龍女。他也不曾提及要納妃入嬪,以延續皇室血脈。就是因為怕萬一有一天,若是兒子尚存人間,同父異母的兄弟與他和血鷹一樣,上演一幕喋血的奪嫡風雲,血冥皇宮因此而再起腥風血雨。
  
  換言之,血鷹一事,讓血厲從此斷了要豐盈血冥後宮的念頭。
  
  她豈會不知,自己這一懷孕,會讓血厲多麼開心。她怎能說這樣的反話來刺激他!真是該死!
  
  「我知道。」血厲見妻子如此自責。也沒法再說什麼嚴厲的話來平添她的難受。輕歎了口氣,擁緊鳳箬兒,「箬兒,你我大婚時。我就說過,今生只得你一人為妻。那並非隨便說說。父王的女人,多之如過江之鯽,我不僅不曾羨慕,相反,我還希望能一把火將他的後宮燒得乾乾淨淨。你聽我說完!」血厲輕輕摀住鳳箬兒的嘴,堵住她欲要出口的安慰,緩緩將他心底的話語道盡:」至於子嗣。當年湛兒一出生,我就想過不打算讓你再生,有湛兒一個就夠了。多了,不見得會兄弟和樂。然而剛滿週歲他就被血燕帶出了皇宮,雖然這二十四年來,我不曾放棄過尋他。可也知道,尋獲的機會何其渺茫。所以,我讓太醫給你調理,希望你能再為血族延下後代。可……我知道,湛兒的失蹤,讓你傷心欲絕,固執地認為是你的疏忽才讓血燕得了逞。所以,即使二十年過去,你依然走不出這個心結。梁太醫說得沒錯,心結不除,你恐難再受孕。我當時想,沒子嗣也罷,大不了去宗族找個出色的孩子來繼承王位,所以,自那之後,我不再找太醫為你把脈調理,一切順其自然。我不再強求。可即便如此,箬兒,我從未有過想要納妃之心。如有欺瞞,我血厲甘受天打雷劈……」最後四字被鳳箬兒突然伸出的右手,死死堵在了他口裡,她梨花帶雨般的微笑,讓他陡生的傷感如數湮滅。
  
  
  「我懂。我怎會不懂。」她喃喃低語。正因為如此,她才更覺愧疚。
  
  「那就好。今日明說了也好,省得你總是猜疑我的真心。箬兒,你沒發現嗎?從我這代開始,血族出來的,可都是癡情男兒。」血厲偷眼掃向身後不遠處的那片竹叢。那道不加掩飾卻也不急著打斷他們夫妻二人互訴衷腸的身影,在晌午靜謐的日光下,少了些排拒,多了分寬容。
  
  他,應該都聽全了吧。聽完老子的告白兼解釋,身為兒子的他,再不濟,也會喚他一聲爹,喚箬兒一聲娘了吧?
  
  畢竟,他們在這二十四年來,真的沒有放棄過他。片刻也不曾。
  
  摟著妻子刻意在竹園的廂房門口的木椅上,靜靜等了半晌,再偷眼掃去,咦?那道青色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該死的,他又被兒子將了一軍!
  
  ………
  
  「……總之,你安心靜養就是了,反正別院的事,有你家強悍夫君扛著,龍鳳胎又有司徒耘與梁嬤嬤她們小心護著,你呀,就少操點心。」替蘇水瀲把完脈後,開了幾道安胎養身的中藥膳方,「喏,你們婆媳倆好好安胎。我下個月再來看你。唉,這古代的醫館呀,要想開成功,比我想像中的難多了。」
  
  「怎麼?不順心嗎?」蘇水瀲收好藥膳方子,給兩人的杯盞添了杯熱茶,且將之前馨蘭送進來的糕點餅子挪到楊淨之跟前。「忙了一上午,吃點東西裹裹腹。」
  
  「倒不是順心不順心的事,只是……唉,女子想要在這個時代做出一番事業,確實難哪。所以我好佩服映雲姐妹倆。」楊淨之喝了口熱茶,捻了塊芋頭酥丟入嘴裡細細品著,唔,這靜王府出來的廚子廚娘,手藝就是好的沒話說。
  
  「是呀,可大姐這樣……也好辛苦的。」想到為繡樓鞠躬盡的江映悅,蘇水瀲不由得一陣唏噓。
  
  「遇不上順眼的男人,這樣也挺好。」楊淨之不以為然。她也想過了,若是……不是他……她也提不起精神嫁人。獨身一輩子也沒什麼不好。那些七姑八婆的閒言碎語,她早已習慣左耳入右耳出。「好了,我該回去了,祠堂還有不少村民等著我呢。」
  
  「不用了午膳再回去嗎?我已經讓馨蘭去廚房吩咐了,中午有你愛吃的蝦和蟹。」蘇水瀲見楊淨之一口飲完杯中的茶起身,忙挽留道。
  
  「不了,祠堂還有不少村民等著。你也知道你家夫君有多急躁,話也沒來得及留就讓我帶著藥箱過來了。怕青蘭一個人應付不了。唔……蝦蟹確實是我的最愛啦,能否讓司徒那小子給我送去?」
  
  「呵……沒問題。我會裝滿兩大食盒,讓他送過去的。」蘇水瀲笑著點頭,既然醫護室這麼忙,她也就不再強行挽留了。畢竟人家是在工作途中被自個兒夫君劫來的
  
  剛送走楊淨之回到堂屋。
  
  「咦?這麼快就回來了?」蘇水瀲疑惑地眨眨眼,該不會是……沒去吧?見片刻前被她勸著去竹園賀喜的林司曜,這會兒已坐在桌邊品茗。她忍不住猜想。
  
  「去了。你感覺怎麼樣?大夫沒說什麼吧?懷了身子還敢四處亂跑……」林司曜擱下手裡的杯盞,上前撈她入懷。
  
  「還能說什麼。」蘇水瀲思及此,忍不住橫了他一眼,可惜眼波輕轉,柔媚多過埋怨,對他壓根起不了任何作用。
  
  「瓏兒霄兒尚未滿週歲,我又有了,你……你會讓我抬不起頭啦!」她忍不住嘟起嘴抱怨。一年一胎,哦,真當她是母豬哦。
  
  「怕什麼!有……有娘在你前面擋著,大夥兒只會注意到她。」林司曜輕笑著攬住她,讓她坐在自己大腿上,柔聲安撫道。只是在提及鳳箬兒的稱謂時,或多或少有些不自在。
  
  「咦?阿曜?」她沒聽錯哦?這個男人真的開口喚婆婆娘了?蘇水瀲驚喜地抬頭。
  
  「難道錯了?」他偏過頭,有些不好意思與她對視,同時暗中運氣斂下耳根臉頰處的熱意,不讓小女人瞧出他的羞赧。
  
  「沒有沒有!」蘇水瀲一聽,連連搖頭。開玩笑,好不容易聽他開口,可不能讓他退回去。
  
  遂迅速轉移話題,「阿曜,我想寫封信給爹爹,告訴他們這個喜訊。」
  
  「嗯。」他點頭應道。同時也暗暗鬆了口氣。不被她繼續逼問自己的變化就好。雖然早在齊雲鎮那會兒,他就已經放下了心結。只是礙於二十四年不曾喚過「爹,娘」這兩個於他而言極其陌生的詞彙,一時間叫不出口罷了。
  
  如今算是個契機嗎?親娘與妻子一同懷孕,就算認了他們,也少了必須去血冥的理由。

140成雙成對
  
  「瀲兒,你這幾日感覺怎麼樣?我怎麼整日都犯困,睡不飽似的。」鳳箬兒小聲地朝媳婦兒詢問她的懷孕心得。
  
  「我還好,只是偶爾會覺得腰酸。娘想必是前陣子在馬車上太累的緣故吧。淨之說這些都是懷孕初期正常的症狀,不用擔心。」蘇水瀲笑盈盈地安撫自打獲知有身孕後比她還焦慮的婆婆。
  
  「真的嗎?那就好。唉……總覺得年至四十還要挺個大肚子做孕婦,真有些力不從心了呢。」「什麼話!娘又不老。何況,淨之不也說了,雖然生產時可能會有些吃力,但也不是沒有先例。」以楊淨之的話說,四十的高齡產婦,在她那個時代,一抓一大把。
  
  「那就好。」鳳箬兒聞言,擱下心頭的憂慮,「有淨之那孩子在,我是不擔心啦。而且,厲也同樣讓我留在這裡待產呢。只是,要遣了太醫院的接生婆和催產嬤嬤過來。不然他不放心。」嘴上說著抱怨的話,臉上的笑意顯露出她的滿足與開心。
  
  「也是,爹這是關心你。」畢竟,小城鎮裡的產婆與催生嬤嬤,比不上皇宮裡那些精挑細選過的太醫署人員。
  
  「他是關心我的肚子。」鳳箬兒嘴上笑嗔。心裡卻早被血厲那番讓她涕淚齊下的表白感動到無以復加。
  
  「那不也是關心娘的一種表達方式嘛。」就像她的阿曜,嘴裡鮮少說什麼甜言蜜語,當然了,夜裡被他壓在身下恩愛時不算,可他無聲的關心,一分不少。
  
  「小姐,夫人。臨江來報,說是王爺到繁花鎮了,現在正往內宅方向走來。」馨蘭掀起簾子。進來匯報。「王爺?是大哥麼?」蘇水瀲聞言詫異地輕佻秀眉。他怎麼這個時候來了?不是沒幾日就要中秋了嗎?不留在王府裡陪父母,怎麼跑繁花鎮來了?再者,她昨日才讓阿曜將她書寫好的家信託」廣刺樓」傳往帝都。沒道理這麼快就知曉她有了身孕一事呀?…………
  
  「大哥?」蘇水瀲在馨蘭的攙扶下,緩緩走至院門口。正巧碰上大步踏入院子的梁恩載。「嗯。半年不見,好似胖了些麼。」梁恩載瞇眼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妹妹,欲要脫口而出的問題,被他硬生生壓在了喉底。
  
  「大哥!」蘇水瀲哭笑不得地橫了他一眼,一見面就嫌她胖,換作任何女子都會蹙眉不悅吧。
  
  「咳……我不是這個意思。妹夫呢?不在家?」梁恩載握拳抵在鼻尖下,佯裝輕咳了聲。隨即轉移了話題。
  
  「他在松園。」蘇水瀲乖乖回答,只是怪異地看了眼梁恩載,「大哥,可是來找阿曜的?」怪不得如此風塵僕僕。想必是急事了。
  
  「是……也不是。」梁恩載略略尷尬地轉頭,吩咐身後跟著他而來的氣喘吁吁的小廝,「還不快去準備熱水。」快馬加鞭地僅用一日半的時間,走完足足三日的行程,他此刻只想先好好泡個澡。
  
  「大哥,熱水熱食都準備好了。竹園有客人,住松園好嗎?」松園的格局最正。四間帶有獨立洗浴室的正房,還有一間正空著。
  
  「無所謂。」梁恩載點頭。隨著前來指路的丫鬟,往隔壁大宅的松園走去。「對了,爹娘很掛念你。有空給他們寫寫信。」梁恩載遠遠拋來一句。
  
  所以說。他還不知道自己有孕。且看情形,他這次也不是為自己而來。那麼……會是什麼事,讓他如此快馬加鞭、不顧形象地趕來呢?印象裡的梁恩載,無時無刻不注重儀表,從未見過他現下這般幾乎可稱之為狼狽的樣子。總會知道的……蘇水瀲收回遠眺的目光。輕揚唇角,「走吧,馨蘭,正好有話與你說。」
  
  還有三日就中秋了。過了十六,血厲就要帶著劍恆返回血冥。至於劍玥,則會留在這裡保護鳳箬兒。故而,血厲讓她這幾天找馨蘭探探口風。只要有一丁點的可能,他就會全力促成劍恆與馨蘭兩人。
  
  可是,蘇水瀲抬眼掃了眼身側安靜走著的馨蘭,這段時日的近身相處,她也覺得馨蘭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性子沉穩,手腳利落,即使沒有開口,她也能揣摩到自己的心思,更主要的是,馨蘭對於丫鬟這份工作,有著常人不可企及的熱愛。就好像……她將丫鬟視為她這輩子極其喜歡的事業。
  
  
  
  「馨蘭,你接手白荷的工作也有一段時間了,覺得怎麼樣?」自打馨蘭幾人從帝都來此之後,經過梁嬤嬤的幾日培訓,就分別上崗了。
  
  馨蘭接替了白荷的工作,近身照顧自己。特別被楊淨之檢查出又懷了身孕之後,更是寸步不離自己左右。白荷則調去了西廂房,與梁嬤嬤一起照顧龍鳳胎。兩個奶嬤嬤自從龍鳳胎喜歡上喝稀粥後,就提前結束工作回家了。
  
  她原本的意思是,讓白荷幫梁嬤嬤一起照顧龍鳳胎,她這裡不需要丫鬟時時伺候。可春蘭不放心,特意向靜王府請示,說是別院擴展後,人手有些緊張,老王妃一得知,立即挑了得力的丫鬟與小廝各三人,前來別院分擔工作。
  
  於是,能幹穩重的馨蘭被春蘭派至了她這裡。若非血厲問她來要人,她不知道看上去似乎未滿十四的馨蘭,實際上就要滿十七了。確實該考慮婚嫁一事了。
  
  「馨蘭很適應。小姐與姑爺對馨蘭都很照顧。這樣的工作,一點都不辛苦。」馨蘭沉認真答道。不僅不辛苦,她還覺得很輕鬆。或者是環境的變化吧,導致她的心態也越發安逸。「嗯。馨蘭可有替自己想過將來?」蘇水瀲斟酌地問道。
  
  「小姐指的是……?」馨蘭詫異地抬頭看了蘇水瀲一眼,再度低下頭,心裡有些忐忑。她應該沒做錯什麼呀?小姐這是要將她逐離出府嗎?莫非初一那日,接待姑爺父母時,自己的言辭過於放肆了?可是小姐要懲戒自己,也不會隔上十來日呀。
  
  「別多想,我只是隨便問問。」見馨蘭臉色有些蒼白,蘇水瀲知道她想岔了。「我指的是……馨蘭心中可有中意的人?若是沒有,我這裡倒是有個好人選。當然了,我就是想先問問你的意思。」蘇水瀲吞了吞口水,不知從何說起,索性一股腦兒吐出她的公公大人要她探詢的意思。
  
  「小姐!」此言一出,馨蘭當場傻眼。萬萬沒有想到,嫻靜柔雅的小姐,竟然想要做紅娘替自己牽線。轉念一想,春蘭不正是在伺候小姐之時,與肖侍衛長相看兩中意,繼而嫁與他為妻的嘛。如此說來,小姐對於紅娘一事已經完全不陌生了?呀……呸呸呸……她怎可在心裡如此評價小姐呢。
  
  蘇水瀲被馨蘭怪異的目光瞅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隨便問問,絕對沒有半點強迫你的意思。丈夫是要相處一輩子的,你確實該好好想想,不需要匆忙答覆我。」
  
  「呃……小姐,請恕奴婢逾矩。因為馨蘭之前不曾想過這方面的問題……馨蘭……沒有想要嫁人的意思。現在這樣就很好。」.
  
  「可是,馨蘭,你現下正是適婚的年齡,其實無需這麼倉促地就下這樣攸關一輩子的決定。」畢竟,嫁人生子,是每個女子企盼的大事吧。除非曾在感情上受過極大的傷,譬如劍玥,否則,不會沒有經過嘗試就斷然割捨極有可能會擁有的幸福吧。就像江映雲,至今不曾放棄嫁人的念頭,這陣子對司烙極有好感,三不五時就往繁花鎮跑,就為了與司烙說上幾句話。只可惜,妹有意,郎無情,一個巴掌拍不響,她與阿曜也沒有辦法。
  
  「小姐……」馨蘭心下感動於蘇水瀲的提點,可她在來到靜王府之前,輾轉在三戶高門大戶做過丫鬟,見慣各種妻妾爭紛,對於婚姻一事已經沒有任何想法。更別說企盼了。
  
  「其實,我本來想說的那人,是劍恆,你應該見過幾次,他性子沉穩內斂,現年二十有六,卻不曾有過女子近身,想來應該不是好漁色之人,哪裡回去好好想想……馨蘭,我希望身邊的你們,都能有個好歸宿。」蘇水瀲叮囑了幾句之後,以想午睡為由,讓馨蘭回自己住處。劍恆?哦,老天,他整整大她十歲呢。雖然,老話說,老夫少妻的男人,是很疼人的。可一想到那人的木訥與面無表情,她就無法聯想到疼人這個字眼上去。
  
  「呀……那個誰……替我將這些送去竹園左廂房,若是有空就替那個斷手的傢伙包紮一番,我還有事。快去快去!」剛走出堂屋,就被血厲使喚著端了盆淨水,提著一包包紮用的紗布藥膏,馨蘭一頭霧水又好脾氣地往竹園左廂房快步走去。
  
  「爹——」蘇水瀲聽到血厲的聲音,出了臥房,倚在堂屋門柱上,看了眼端滿物品匆匆消失在西院小門處的馨蘭,哭笑不得,道:「爹,你這樣會不會太直接了?我前腳剛找她談過,你後腳就讓她與劍恆獨處,若是……她會怪我們的。」
  
  「安啦!一切包在我身上。」血厲阿莎力地一揮手,「聽說你大哥來了?」
  
  「是,這會兒在松園,該與阿曜碰上頭了吧。」
  
  「這小子,消息倒很靈通嘛!」血厲一臉偷笑。
  
  「什麼消息?」蘇水瀲不解。
  
  「嘿嘿,沒什麼。那我也找他湊熱鬧去。」血厲二話不說,掉頭往松園走去,留下一頭霧水的蘇水瀲,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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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聚
  
  中秋節在繁花鎮上下的企盼中終於來臨。
  
  最後一幕大戲也已開演,今日上午,是繁花鎮對外敞開的最後半日,下午過了午時起,繁花鎮就將真正屬於靜王府的私家別院,非繁花鎮人員,不得隨意入內。
  
  這是林司曜近日定下的規定。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卻無人敢不遵循。也無人莫不聽從。
  
  因為,他於繁花鎮兩個入口以及容易被外人闖進來的外圍田野處,設下一道連成片的幾丈寬的迷陣。
  
  看上去栽種的極其簡單齊整的桃花林,不懂七星八卦等高深陣法的外人,壓根無法在迷人眼的桃花林中順利找到繁花鎮的入口。
  
  至於鎮內的村民,在司徒耘及其十幾個師兄弟一同挨家挨戶的解說下,徹底明白了入鎮的方法。說來也簡單,一入林後,閉眼筆直走,二十步後,就已經在村口的牌坊內了。
  
  好在經過這半個月的敞開式招待來客看大戲,繁花鎮的村民都已厭倦了外來遊客的拜訪,看著原本整潔無比的別院,儘管被叮囑再叮囑、勸慰再勸慰,依然被破壞的髒兮兮。看著各家各戶原本果子滿枝的牆頭,儘管規勸被發現兩次就要被丟出繁花鎮,依然被摘得夠徹底,只要是夠得著的地方,枝頭樹間空空如也。
  
  於是,林司曜這一提議,簡直是說到了他們的心坎上。無一不拍手稱讚。
  
  如此一來,繁花鎮也算擁有銅牆鐵壁之身了。
  
  「總算耳根清靜了。」司烙仰頭往嘴裡灌了口醇香撲鼻的兩年陳桂花釀,愜意地瞇瞇眼。
  
  「是啊,究竟是誰想出來的餿主意?大戲演半個月?還對外開放。嘖……又不是廟宇,還提供免費茶飲……」司翀也呷了口佳釀,接口道。
  
  「村長的提議。肖管事的配合,就這樣了。不過也好,不經這麼鬧一次。迷陣的功用許是一時半會還讓某些固執的村民接受不了。」林司曜背倚亭柱,舉著杯盞,眺望秀麗的遠山。申時的初秋。夕陽懸在山巒間,投映在怒放的荷塘上。煞是美麗。
  
  「這酒釀的好。不知還有沒有?」司烙晃了晃內存不多的酒罈子,唇角一揚,看向林司曜。
  
  「沒了,水瀲就釀了這一壇。若是你們出現,他們不出現,依舊就我們一家四口,許是還會釀出不少好酒。」林司曜頭也不回地答道。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沒有影響他這句淡然無波的陳述,讓司烙司翀聞言不由得對望一眼,他,這是在嫌他們這些人煩?有異性沒人性的男人!兩人心下不約而同地嘀咕。
  
  「你好沒良心,如今的繁花別院能佈置地這般迷人舒逸,好歹也有我們一份苦勞吧。」司翀兩眼望天,翻了個白眼後,大聲地咕噥道。
  
  「沒苦勞的人,還能在這裡住的這麼愜意嗎?」林司曜仰頭喝完杯中的佳釀,轉身覷了兩人一眼。淡省反問。
  
  「得,想必咱們有居住權,就是靠咱們的苦勞賺來的。」司烙雙掌互擊,瞇著有些醉意迷離的眼。總結出這個結論。四人當中,就數他酒量最差,這不,小半壇兩年陳的桂花釀下肚,就開始雙眼迷離勾人了。
  
  「好說。」林司曜狀似大肚地點頭應允,瞥了眼醉意不淺的司烙,沉吟了片刻,出聲好心提醒:「別醉到認不清對象。」
  
  作為兄弟,他點到為止。若還出了什麼事,莫怪他沒提醒。
  
  「嗯?」司烙迷濛地盯著林司曜看了半晌,「什麼對像?」
  
  「他說你該找個婆娘定心了。」司翀笑瞇瞇地攔住欲要開口作進一步解釋的林司曜,接口說道。
  
  「呿。我司烙這輩子,抱定獨身終老了。反正司凌孩子不少,倒時隨便過繼一個給我就成了……呃……」
  
  林司曜聽完司烙的這句醉言醉語,瞇瞇眼,心下暗哼:很好,居然敢打起他家寶貝的主意。活該今晚上被人霸王強上弓。
  
  司翀無言地扶了扶額,輕歎著扶起開始展露醉態的司烙,「走走走,別在這裡丟人現眼了。先扶你回房睡覺去,晚點再起來賞月。」
  
  「司凌,司拓今年不回來?」尚未走出八角亭,司翀想到許久不曾有訊息傳來的司拓,轉頭問道。
  
  「沒說。不過應該會到。」早晚問題。或許半夜子時前來賞月也說不定。
  
  「嗯,那就晚上見。我先扶他回去。這傢伙,這陣子不練功,腰都肥了不少,重得要死……」
  
  林司曜失笑地目送相攜遠去的兩人,隨即收拾乾淨石桌上的空酒罈與杯盞,打算回主院陪水瀲準備晚些時候的中秋祭祀去。
  
  正欲邁出八角亭,林司曜的身子微頓,抬頭面向荷塘深處,輕揚唇角,「既然來了,怎麼不出來?」
  
  「嘖嘖……功力又有長進?」荷花叢後瞬移出一道玄色身影,正是從千里之外的風瑤閣疾馳前來過團圓節的司拓。
  
  「什麼時候到的?酒都喝完了?」林司曜揚揚左手提著的的空酒罈。
  
  「剛到。」司拓撩起長袍,跨坐在亭子邊的石凳上,雙手背在腦後,倚在亭柱上,「真可惜,沒趕上。」
  
  「怎麼?受傷了?」林司曜見他這般不同以往的休憩動作,蹙眉掃了他一眼。
  
  「被你發現了。」司拓索性滑下上身,躺在石凳上,好補充他缺失過度的體力。
  
  「如今還有誰能傷你?」林司曜擰眉低問。以司拓的身手,擠入江湖前十已經不成問題。何況,風瑤閣已經不接殺人任務,沒道理受傷啊。
  
  他倒不是擔心司拓身上的傷,反正他一年不傷個幾次,就不是司拓了。他只是擔心可能會給繁花鎮引來的禍事。
  
  「放心。那人只是找我切磋。」司拓見林司曜這般神色,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喂,好歹我也是個傷患,不安慰我幾句也就罷了,好歹送些吃食給我嘛。一天沒沾食了。」
  
  所以才會一到別院,先來荷塘打算采幾顆蓮子爽爽口。孰料剛到就被主人家逮了個正著。
  
  「等著。」林司曜轉身幾個縱躍就沒了身影,留下仰躺在石凳上歇力順便養傷的司拓無語地嘀咕:「其實明明可以送我去松園的嘛,泡個熱水澡,再吃頓熱菜飯……」
142:中秋夜的圓滿
  
  鳳箬兒與血厲吃完別院自製的月餅,喝了幾盅一年前蘇水瀲親手釀製的葡萄酒,小坐了沒一會兒就回竹園去了,因為自打鳳箬兒懷孕後,越來越嗜睡,未到戌時就哈欠連連了。血厲心疼她懷孕的辛苦,幾乎可說是千依百順。
  
  「想休息了嗎?」林司曜低首問倚在懷裡的小女人。
  
  蘇水瀲眨眨迷濛的黑眸,「是有些累了呢。」下午閒來無事,給龍鳳胎做了套蠶絲睡衣。
  
  月初時,靜王府托「廣刺樓」捎來六匹御賜布料,都是市面上沒有的天蠶絲料,用來做貼身衣物最適合不過。這不,前兩天給阿曜裁了一身秋季的睡袍,這幾日正給龍鳳胎做裡衣呢。
  
  如此上好的布料,她堅持要親手來刺繡縫製。對此,林司曜倒也沒多加阻攔。只時不時地叮囑她,持續時間別太久,別傷了眼睛之類的話語。
  
  蘇水瀲也算是為自己爭取到了一份既喜歡又清閒的工作。
  
  「那回去了。」林司曜一把抱起她,在司翀一記悠揚帶笑的口哨聲中,回了臥房。
  
  狠狠將頭埋入他的胸前,忍不住嘟嚷:「這樣好丟臉哦。」
  
  換來林司曜一陣愉悅的輕笑,「沒見娘也是被爹抱回去的嗎?」
  
  「那不一樣。」鳳箬兒當時都已沉沉睡倒在血厲身上了。當然是要抱著回房咯。
  
  「沒什麼不同。」都是需要特別照顧的孕婦。林司曜淡淡一笑,將她輕柔地擱在大床上。
  
  「今天覺得怎麼樣?」
  
  「很好啊。這次,甚至都沒有懷瓏兒他們時的那般噁心感覺呢。」
  
  林司曜聞言,輕敲了記她的額頭,「你很想嗎?」
  
  「當然不是。我只是做個比較嘛。」蘇水瀲難得調皮地吐吐舌尖,輕輕環住他的腰身。「你還不睡?」
  
  林司曜低頭吻住她懷孕後越發豐潤的紅唇,直至她嬌喘吁吁,方才放過她。「可以嗎?」
  
  沒頭沒腦的問題,卻紅了她的耳根。
  
  「只要小心些就不礙事。」上次懷孕,阿曜為她禁慾了近四個月。這次。她克制羞怯,私下問過楊淨之。為此招來對方特別曖昧的眼神。也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楊淨之說的?」林司曜含笑審視她白皙剔透的小臉,為了他,她學著做了不少以前絕對不敢的事。
  
  「嗯。我……我問的。」她一開口解釋,渾身就如充血一般的嫣紅。
  
  「難為你了。」他低笑著俯首在她唇上輕啄一記,隨後起身利落地除去兩人身上的累贅,重覆於她身上。
  
  一隻手肘支在她身側,另一隻手則伸入她那件絲滑般的荷綠色肚兜。撫上她的渾圓。
  
  他的輕觸,讓她感到一種近乎難解的悸動與戰慄。
  
  渾圓因此而愈加挺立。上頭兩點多汁般的櫻紅,誘他俯身品嚐。
  
  「阿曜……」她忍不住在他身下迷離著眼低喃。
  
  「我會小心。」他柔聲保證。雙手則愛不釋手地繼續遊走在她幾年如一日的柔嫩肌膚上,心甘情願地沉溺其間。
  
  「水瀲……」他輕輕歎息。兩年時間,重生……娶妻……生子……父母……感謝上蒼,讓他在瀕死之際,遇上了良善的她。從此,將他從晦暗如獄的世界裡,拉到溫暖的陽光下,他的世界因她而全然改變……
  
  「嗯……」她想詢問。出口卻成柔媚的呻吟。羞得她咬住雙唇不肯再鬆口。
  
  「別咬……喊出來……我想聽……」他用舌打開她的雙唇,裡裡外外一陣細緻巡視,方肯放過。
  
  來到她腿間私密處遊走的手,也隨著她輕湧的熱意而濕潤。
  
  「啊……」在他挺拔炙熱的昂藏進入她體內時。她忍不住壓抑地輕呼。久不經雨露的她,在他摩擦了沒幾下後,就隨即迅速達到了絢爛的天堂。
  
  可他依然沒有結束。她只得鬆軟地窩在他懷裡,嘴裡輕喃著嗚咽著,在他一記又一記有力而不失體貼的衝刺下,在他緊緊貼著她白嫩翹臀連番低吼下,在他噴薄而出的熱浪炙燙她的小腹深處,她再度與他一起登上了極致喜悅而滿足的頂峰……
  
  夜幕深濃,月色撩人。
  
  室內春色滿屋。一陣陣由輕至重、再漸至消緩的喘息,與屋外奏鳴的蛙聲形成一道極其和諧的重奏。
  
  
  「唉,就咱們孤家寡人……」司翀飲了杯葡萄釀,盯著幾個空罈子輕笑道:「下午還說就一壇桂花釀,轉眼間又變出幾壇葡萄釀,小嫂子的手藝還真不錯,確實該捧在心尖尖上啊。」
  
  「下午那壇桂花釀是唯一一壇兩年陳的,這些葡萄釀則是去年釀的。師父,你連這個都品不出來,嘖,遜斃了……」司徒耘躺在草地上,借來楊淨之經常掛在嘴上的口頭禪取笑司翀。
  
  「喲,你小子灌下幾杯酒,膽兒肥了?還是有司凌做靠山,不將師傅放在眼裡了?」司翀聞言,兩眼一瞇,狀似嗔怒。
  
  「哪能呢!徒兒的膽子再大,也是師傅餵養的!」一聽司翀話裡隱含的怒意,司徒耘趕緊抱他大腿。
  
  「呿!一邊玩去!」司翀不耐煩地擺擺手,示意徒兒滾遠些。司徒耘也不甚在意,笑嘻嘻地拎起最後一罈子美酒,「師傅,今兒師伯放我假,我找兄弟們喝一杯去了啊,別太想我……」說著,就藉著月光,往繁洛城裡的「廣刺樓」躍去。
  
  「小兔崽子!」司翀笑罵了一句,轉而看向兀自埋頭酒中的司拓,「喂,你今日見鬼啦?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話說司烙那小子,下午送他回房後就沒了影兒,晚膳也不出現,賞月又不到……怪哉!」
  
  司拓抬頭望了他一眼,再度飲下一杯。
  
  「真是……一個個發什麼瘋!」司翀見狀搖搖頭,索性喝完自己杯中的最後半杯葡萄釀,「喂。我回去睡覺啦。明日再找你談正事。」
  
  「唔。」只聽身後傳來一個不高不低的應答聲,就再無其他話語。
  
  司翀搔搔頭皮,拎起幾個空罈子。準備順手送去大廚房。
  
  司凌這傢伙,還制定了個什麼順手規定,凡是在目及所至的範疇。舉手之勞的小事,無論是客是主。均要順手代勞。不能只做飯來張口之閒人。
  
  初時還笑他迂腐,這別院裡這麼多的丫鬟小廝不奴役,還讓他們順手代勞......不過,如今,他早就習慣了。應該說,沒有一個人,在這裡住過兩日以上還不習慣的。若真沒習慣。司凌也會迫使你習慣。
  
  「餘下的就交給你了,別讓我挨他的玄影掌。」最後丟下一句警告兼提醒後,司翀拎著兩手的酒罈子晃晃悠悠地往松園邁去。
  
  心裡卻越想越怪。自打過了下午,素來到席的梁恩載也不見了,司烙更是失蹤的詭異,司拓……肯定也有問題……唉,就他無所事事,算了,明日談完正事回「廣刺樓」吧。在這裡老看著人家小倆口恩恩愛愛,心底可是會淌血的呀。
  
  咦?那不是血冥國主的手下嗎?那麼晚了。她一個人往這裡來幹嘛?
  
  見對方越來越近,司翀一個閃身,隱入了身側茂密的樹叢。只見那人越過他所處的位置,直直往司拓所在的八角亭走去。司翀歪著腦袋想了片刻。暗笑一聲後緊隨其上。無聊之時,送來有聊之事,豈不快哉!
  
  
  「別來無恙!」劍玥清冷的嗓音穿透整個夜幕,送入司拓耳裡。
  
  「你呢?十年一別,你可是達成所願了?」司拓飲完最後一口酒,背對著劍玥扶手而立。
  
  「呵……很好笑的問題。明明是你背信棄義,怎的反過來說我?」劍玥壓住胸口焦灼的疼痛。沒想到呵,過了十年,竟然還會為他疼。
  
  「我?背信棄義?此話怎講?」司拓緩緩轉身,清冷決絕的黑眸定在劍玥身上,一眨不眨,就等她的解釋,等她之所以判他死刑的合理解釋。
  
  「如今說這些又有何意義……我來,並非為話家常,是來……還你這個的……」打開手心,裡頭是一枚閃著幽光的翡翠戒環。這是他曾經的贈與,只是,既然那些盟約都已不在,這個,據說是他家只傳長媳的祖傳之物,留著又有何用。可,每每被她扔棄,下一秒卻又被她迅速找回。三番四次之後,她決定收在身上,若是哪一天遇到他,還能當面還給他。
  
  巧的是,他原來是太子的同門兄弟。十年後,再度相逢,她以為自己會歇斯底里,會言辭灼灼,卻不料,傷痕纍纍的心,經過十年的沉澱,似乎已經釋懷。
  
  「你留著吧。還我,也沒意義了。」司拓掃了眼她手心裡的物什,轉過頭沉聲說道。
  
  讓她留著?開玩笑,她都不可能再與他……怎麼可能還讓她繼續收著?
  
  「那一日,我任務在身,來不及赴約。如果因為這個,你就認為我背信棄義,是不是……」
  
  「任務?呵……什麼任務必須上魁花樓?而且一整天……」劍玥低著頭輕笑著打斷他的解釋。
  
  「信不信由你。」司拓偏過頭,他心裡何其不忿?加速忙完手上的任務,趕赴她處,卻只得客棧小二代傳的四個字「後會無期」。自那之後整整一年,他自願接下閣裡最重最險的任務,出生入死,以求麻痺自己。卻不料,還被她看做背信棄義。
  
  「喂,容我插句嘴,我記得阿拓十年前出了一趟任務回來,完全變了個人,此後一刻不停地接任務,搶的還是那種極易死人的任務,我們都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原來是與你有關哪。」躲在暗處偷聽完整的司翀從角落裡跳了出來,打斷兩人之間沉重的靜默。
  
  「你……」他什麼時候在這裡的?自己居然都不知道。也是,他們一行人堪稱邪魔的功力,哪是自己與劍恆可比的。
  
  「閉嘴。」司拓朝司翀低吼。臉上幾難發現的紅暈顯示他此時居然有些羞澀。
  
  劍玥不解地看著他,記憶中的他,與眼前的他相互交合,最終定格於眼前這個讓他痛了十年,又念了十年、放不下也丟不棄的男人。
  
  「你剛才說去魁花樓是出任務?」她輕且堅定地問道。搞清楚這個問題,方能釋放她心底的痛楚。
  
  「既然過去了,如今說這些又有何意義。」司拓清冷地借用她的話,來堵她的嘴。
  
  「唉,阿拓,你什麼時候這麼婆婆媽媽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咦?十年前,魁花樓……啊!我記起來了,就是』王太歲』那件事是不是?哈哈哈,女人,你真的誤會阿拓了。當年閣裡接了個有點刁難人的任務,除去俗有蓋世太保之稱的『王太歲』,此人性好漁色,經常出入於風月場所,且一待就是數日。當時咱們還是猜拳定的人手,司拓猜輸了,只好由他去下手。對呀,就是自那之後,司拓就……」
  
  「你夠了。」司拓打斷司翀喋喋不休的解釋。只要講清楚這個就可以了,還拿他日後那一年的頹廢蕭瑟說什麼。
  
  「是這樣嗎?為何事先不與我說?」劍玥似是自言自語地追問。
  
  「我說過,那日我有任務。你說你會等我。」司拓偏過頭,刻意不去看她姣好的面容。怕被自己強壓在心底的情愫洶湧而出。以為經過這麼多年的沉澱,他早就忘了她。卻沒想到,傍晚前在這裡與她偶遇,那一刻,他才發現,其實自己從未忘記過她。怨過恨過怒過惱過,卻獨獨沒有忘過。
  
  她被他淡然的解釋一震,是呀,她是說過,無論他去多久,她都會等他。可是,當她站在街頭看著他進入魁花樓,足足一天沒見他出來,她的心死了,哪裡還能想到這麼多。
  
  原來,這十年來,懲罰的不止有她自己,還有他……
  
  「對不起……」她的眼角緩緩流下兩行清淚。
  
  「喂,你……你別哭呀……我最怕女人掉豆子了……喂,司拓,交給你了……好歹人家也是因你而來的。我閃了……和好了別忘了給我一份媒人大禮包就行了,好歹也是我給你們解的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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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離淚
  
  「馨蘭?」蘇水瀲瞅了眼正兀自發愣的馨蘭,心裡則止不住地輕歎。她那心思詭異的公公,竟然見不得人好似的,好不容易得見馨蘭與劍恆之間,有星微火花擦碰出希望,轉身就要求劍恆隨他同行回血冥。
  
  真不知他心裡做的什麼打算。之前極力要撮合馨蘭與劍恆的是他,如今棒打鴛鴦的也是他。唉,害她這回做了次惡人。
  
  「啊……小姐?」回過神的馨蘭,不好意思地接過蘇水瀲手裡提著的果籃,「對哦,說好要去採果子的。」
  
  院裡四散栽了不少果樹,如今正逢正秋,果子大熟的時節,再不採就要掉落到泥地裡做肥料了。
  
  至於採下來的果子,除了新鮮食用外,大部分應廣大吃客的要求,釀成各種果酒,少數被醃漬後曬成乾果。
  
  別院裡的丫鬟每日都有固定的工作,故而,像春種、秋收這類非日常的臨時性工作,都是按順序輪流進行的。今日正巧輪到馨蘭。蘇水瀲閒來無事,也決定與馨蘭一同去。量力而行地采採果子,剝剝蓮子,順便曬曬正秋晌午的太陽,也是一件很舒逸的事。
  
  「劍恆他……」蘇水瀲想要勸慰幾句,一開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小姐,奴婢與他,沒什麼的。」不過就替他包紮了一次傷口、取了一次外袍、陪他走了一趟青楊醫館、不小心扭了腳踝,又被他抱了一段路直至上了馬車……這些事,想開些,不就是你幫我、我幫你的事嗎?為何……為何得知他今日離開,她的心就突然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我想,他應該會回來的。或許是回去交待些事情……」蘇水瀲緩緩道出她的猜測。應該是這樣沒錯吧?否則。她公公何必如此大費周折地撮合他們倆呢?八字快有一撇時,卻又讓他們勞燕分飛?
  
  「小姐,馨蘭明白。這種事。強求不得。」馨蘭任命地低下頭。
  
  劍恆他……是血冥國主的御前侍衛,於她而言,她是高攀了……所以。無論他做什麼決定,她都會順受。就當做是……原本抱定獨身不嫁後的唯一一次思路出軌吧。
  
  所以說。楊大夫說的沒錯,男人是沾不得的,呃,後頭兩字「動物」,似乎不怎麼妥當。男人與女人一樣,都是人,怎麼會是動物呢?!
  
  「小姐——小姐——」蘇水瀲與馨蘭剛步出主院。正欲往前院南側走去,想先去河岸邊的長廊採摘葡萄,遠遠的,就見負責隔壁大宅管事的信芝氣喘吁吁地跑了來。
  
  「小姐……夫人有急事……找您過去一趟,說是……她身子有些不舒服……」信芝喘著粗氣,總算將來意秉明。
  
  「馨蘭,你先去。我去竹園看看。」該不會是她公公要回血冥,婆婆心有不捨,影響了胎動吧?
  
  蘇水瀲帶著信芝急急往竹園走去,馨蘭則提著籃子往河岸邊的長廊走去。
  
  如今。除了這片區域的葡萄需要採摘外,其他地兒的葡萄都已採摘完畢,且都已進入釀酒程序。
  
  看情形,午時前。她就能如數完成這片區域的採摘。下午,就去荷塘採蓮子吧。多做些事,好像就可以盡量忘卻「他」。
  
  快快忘掉!這個佔據自己生命中半個月時光的第一個非親屬男人。
  
  「馨蘭……」身後傳來一聲低喚。
  
  把正給自己加油鼓勁的馨蘭嚇了好大一跳。拍拍胸脯以作鎮定,隨即轉過身。
  
  「你……你不是走了嗎?」看著眼前這個偉岸高挑的俊朗男子,馨蘭剛緩下去的心跳再度蹦得極快。
  
  「還沒與你道別。」劍恆上前一步,將掉於她肩上的葡萄葉輕輕撣落。再後退一步,以示避嫌。
  
  道別?哦,不不不,她不想道別。道別之後,就會想他這麼做的意義。除非,「你與其他人都道別過了?」
  
  「沒。」只有你。心裡補了一句之後,劍恆握拳在嘴邊佯裝輕咳了一記,以斂去他臉上的不自然眼色。
  
  「咦?那……那還不去道別?」馨蘭慌手慌腳地不知所措,嘴裡則說著沒條理到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意思的話。
  
  
  「嗯,你……保重……」劍恆低低說了一句,隨後轉身走出葡萄沉墜的長廊,背對著馨蘭的身影,在晌午的日頭照耀下,有種不知名的落寞。
  
  可是,她沒資格,沒資格上去撫平他的落寞。他身側的位子,不屬於她,或者說,他不屬於這裡的任何一個人……
  
  他是血冥皇宮的侍衛,是血冥國主的左右手,怎可能千里迢迢地離開他的國度落戶這個偏遠僻靜的小別院。就為了……她……不不不,她肯定沒這個資格,她一介小小的丫鬟,怎可能讓一個一等一的御前侍衛追她到這裡定居嘛?
  
  至於她,更不可能離開這裡。她是靜王府的終生僕役。是被買斷了一輩子的伺候丫鬟。只要她活著的一日,她就離不開靜王府。除非主子大發善心,放了她……但,她不會企盼這種不切實際的希望……
  
  所以,他與她,本就兩個世界的人,依然還是路歸路、橋歸橋地各走一邊……
  
  可是,她臉上鹹鹹濕濕的是什麼呢?下雨了嗎?為何下的是鹹雨?還是……她哭了……生平第一次為一個半個月前還是陌生人的男子哭……
  
  …………
  
  「娘!」她婆婆居然在騙她,騙她來此,就為了讓馨蘭與劍恆獨處一陣子。
  
  「呃……這是……這是你爹的主意啦。」鳳箬兒不好意思地承認罪魁禍首是血厲而非她。
  
  「爹?劍恆不是要回血冥了嗎?還讓他見馨蘭做什麼?」蘇水瀲承認她很生氣。言而無信,她心裡冒出一句總結陳詞。
  
  「你也這麼想?」血厲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問道。
  
  「難道不是嗎?」蘇水瀲疑惑地看看鳳箬兒,見後者也是一副不知情的表情,無奈地歎道:「爹,馨蘭她是個好姑娘,一開始我以為你是真心想把劍恆介紹給她,所以才答應幫你,可誰知……你卻……」
  
  「瞧……我就說吧,媳婦知道了肯定要怪你。這下子,看誰幫你,媳婦受了委屈,兒子那裡,有的你解釋了。」鳳箬兒無奈地搖搖頭,橫了身側的男人一眼。
  
  「我這不是考驗他們倆嘛。又不是真的要將他們分開。」血厲一聽兒子可能不會再理他,瞪圓了雙眼。
  
  蘇水瀲一聽血厲如是解釋,心裡突然有些明瞭,「爹的意思是……」
  
  「唉,枉你平素蠻聰慧的,怎麼一碰感情這事兒,這麼迷糊呢……來,耳朵湊過來……」血厲扒在蘇水瀲耳際嘀嘀咕咕地解釋了一番,末了,拍拍她的小肩,嘻嘻一笑:「怎麼樣?你爹我的計策如何?這叫什麼……黎明前的黑暗……哈哈!」
  
  蘇水瀲與鳳箬兒無語地對望一眼,不約而同地佯裝沒有聽到。
  
  …………
  
  「喂!你還賴在這裡做什麼?」楊淨之看完上午最後一個病患,走出診室,卻發現梁恩載還在外間靠在椅子上小憩,忍不住踢醒他,「喂,要睡回去睡,在這裡睡像什麼樣子!」
  
  「嗯……梁恩載閉著眼輕哼了一聲,順手扯了一把楊淨之,果然,沒站穩的她,一不小心就跌入了他的懷裡。
  
  「你……你這個無賴……」楊淨之紅著臉慌忙從他身上爬起身,正欲站直身子,再度被他捲入懷裡。
  
  「惜兒……」他擁著她滿足地喟歎。「別躲我了。」
  
  「誰躲你了!少往臉上貼金。」楊淨之奮力撥開他的臉,不讓他對著自己吹熱氣。這個男人,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啊。饒是二十一世紀的她,也比他拘謹多了。
  
  「沒有嗎?那這幾日處處避著我,連中秋團圓夜也不去別院的是誰?」他步步緊逼。
  
  「那是因為醫館病患很多,我走不開。」她強詞奪理。
  
  「真的這麼討厭我?」梁恩載輕歎一聲,放開她。淡然的問句裡透著隱隱的落寞。突然蟄痛了她的心。
  
  「……也不是啦。」她突然不忍心回答「是」。是怕再難看到他那張洋溢著笑容的臉嗎?
  
  「我來繁花鎮之前,去了趟血冥……」他低低陳述。語氣裡不帶任何感情。
  
  「血冥?去……去做什麼?」不要告訴她是去找她,這個理由一點都不感人。
  
  「去……辦差。原本順便想去看你……不料你沒回去。」他轉了話鋒。不想讓她知道他的瘋狂。是怕她笑話自己吧。為了她,他竟然告假北上。雖然,對方並不怎麼領他的情。
  
  「哦……「果然,她就知道他不會那麼有心。堂堂御封的王爺,過了年就可以開牙建府,拓展他的勢力範圍,從而使他的政途更平步青雲。這樣的他,怎可能會為一個幾乎一無所有的女人北上南下?
  
  楊淨之苦澀地撥開這些壓著她不敢放鬆的理由,佯裝淡然地說道:「何時回去?」她知道他今日就打算回帝都。
  
  「馬上就走。」梁恩載突然起身,整了整衣衫後,轉身往醫館外走去。楊淨之目送著他出門,直至,聽到他傳來最後一句:「不管你是否相信,我來這裡……只因……你在這裡。」
  
  這個可惡的男人!臨行前還要讓她如此……開心又難受……她淚水縱橫的模樣,差點嚇壞剛從門外進來的青蘭。
144:年關
  
  年關將至,繁花別院經過一個月忙碌充實的秋收,進入了大年的籌備。
  
  這期間,繁洛城發生的大小事也不少。
  
  最數繁花鎮上下津津樂道的,就是它的鄰居——隔壁的青田鎮,被外來一名神秘的富紳全數買下。
  
  所出的價錢與後續的休整方案,可謂與繁花鎮大同小異。
  
  這件事,讓繁洛城委實熱鬧了好久,直至另一件新鮮大事的到來——繁洛城城主換了人選。讓許久沒有官場新聞可言的繁洛城,足足沸揚了一個月還未消停。
  
  據說大惠下屬三十一個城的城主,都是由大惠大皇從各文武大臣歷年推舉的優秀人選中,按品德、才情、技能、武力、管理等諸方面一一考核後綜合評選出來的。
  
  當然,其間也不乏通過不正當手段獲得的城主人選。但大多數都還算真實靠譜。
  
  畢竟,在文武大臣推舉之前,還要經過三番文、武、才、情的綜合比試,每年勝出的前三名,才得以進入大皇考評選拔城主的人才庫。
  
  年復一年,人才庫已有爆滿現象。故而,現任大皇李文修登基之後,首要改革,就是將城主的任職年限由原先的十五年,縮短為八年,並將一年一次的人才考試,延長為三年一試。以減緩人才庫的積壓。
  
  然而,這繁洛城城主未滿八年就被撤換,哦,應該說是陞遷,水月城的城主到期卸任,繁洛城城主剩餘的三年城主生涯,將被遷至水月城。之所以叫陞遷,自然是因為水月城比繁洛城繁榮好幾倍啦。應該說,偏遠狹小的繁洛城。在三十一個城裡,完全是屬於掉尾的小城。
  
  這不,在新城主上任之前。繁洛城內外均在猜測,何人這麼倒霉,被大皇分至了這個只能稱得上是墊底的繁洛城?
  
  「這麼說來。外頭的謠傳都是真的了?那可要好好恭喜城主大人了。據說水月城可是比繁洛城大上整整一倍不止呢。」
  
  「悅雲繡樓」的前廳,大掌櫃江映悅笑著以茶代酒。向前來辭行的即將卸任繁洛城城主習有道敬道。
  
  「大掌櫃客氣了。此行前來,一來是辭行,二來嘛,習某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大掌櫃……」
  
  「城主客氣了,有什麼吩咐儘管說,但凡映悅做得到。一定盡力。」
  
  「咳……那習某也不客氣了。是這樣的……咳……小兒景瑞一直以來都對映雲姑娘念念不忘。這次調任令一下來,他就非讓我來提親。可因為家裡已經給他定了親,對方也是朝廷命官,習某不好推卻。這一來,映雲姑娘若是進門,勢必要委屈些。不過,大掌櫃放心,習某一定……」
  
  江映悅聽到這裡,就知道習有道接下來要說的是什麼,無非是保證會對自家妹妹好。可是。這不是她要的,也不是小妹想要的。
  
  「城主,容我插句嘴,舍妹過了年就二十有四了。我記得習公子今年才十九,這年紀上而言……」該不會是讓映雲嫁去當保姆的吧?
  
  「咳……大掌櫃有所不知,這些道理我與他娘都勸過不知多少回了,這不,實在拗不過他,這才腆著老臉來向大掌櫃提親的。」
  
  這算是提親?哈!真好笑!還道他只是想偷偷摸摸的帶著映雲送去給他兒子做小妾呢。
  
  思及此,江映悅心頭的怒意更盛,就差沒當場發飆。
  
  「城主,您也有所不知,其實舍妹已經有婚約了。否則,以她這麼好的條件,怎麼會遲遲窩在繡樓裡不出嫁呢?!您也知道,我就這麼個寶貝妹妹,捨不得她嫁得老遠。非讓男方遷來繁洛城才肯允諾他們的婚事。這不,男方家在北方也算是家大業大,一時半會也遷不來,只得拖了這麼多年。這也是我害的。不過,聽說如今已經全權辦妥,就等過完年遷來此處定居了,所以您看……」
  
  「是嗎?可習某聽說……」外頭不是盛傳悅雲繡樓的大掌櫃,一直在給其妹挑夫婿嗎?難道是假的?
  
  「那些都是傳言,當不得准。」江映悅揮揮手,示意那些其實都是她閒來無事瞎搞的。目的就是為了引她那個完美妹婿前來。
  
  
  「既然如此,習某先行在此恭喜大掌櫃了。呵呵……小兒得知後應該也會就此作罷了。」
  
  習有道自然不是真心想來提這個親,只是拗不過他那個小兒子,這才前來走這麼一趟。如今見江映雲已有關係密切的未婚夫婿,自然是樂得回去點醒他那個頑劣不聽規勸的小兒子。雖然江家就姊妹倆,這些年來囤積的財富也不少,但畢竟是商賈人家,怎夠資格與他習家攀姻親呢。
  
  「呼!什麼人嘛!臨走還要來插一槓!」江映悅拿了一副《牡丹圖》客客氣氣地送走滿意而歸的習有道,癱軟地靠在椅背上,嘴裡咒罵連連。
  
  但願那個紈褲習景瑞不會候在這裡,等著看她所謂的的妹婿。若真這樣,她哪裡來得及去找個能與映雲匹配的男子出來嘛。
  
  唉,所以說,不能撒謊呀,一撒就要拿無數個謊出來圓哪。
  
  只是,映雲這個丫頭最近怎麼了?近段時間以來見她一直忙個不停,可年關將近,也沒那麼多事好忙了呀。可她還像個陀螺似的不肯停下來。真夠怪的。
  
  中秋之前還動不動就往繁花鎮跑呢,說是在勸水瀲入股,欲將悅雲繡樓再擴大經營。
  
  可一過中秋,就再也沒見她去過繁花鎮,是出了什麼事嗎?莫非是與水瀲吵架了?
  
  可是不可能呀,水瀲那丫頭,雖然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娘了,可性子依舊內秀嫻靜,絕不會與人吵嘴,就算拿刀逼著她吵也未必吵得起來。
  
  那會是什麼事呢?可映雲那丫頭嘴巴硬的像蚌殼,想從她口裡探出口風,簡直比登天還難。對了,怎麼將她給忘了……
  
  「小七,備馬車,我要即可出門一趟。」江映悅迅速起身,整了整衣衫後,朝內堂喚來助手,就往繡樓外走去。
  
  ………
  
  青楊醫館近期很忙。
  
  年關將至,得病的人卻越來越多。許是被這寒冷天氣給凍的。
  
  大多數都是風寒,服幾貼醫館特製的湯藥就立即見效、堪稱藥到病除。
  
  故而,短短幾個月,青楊醫館的名聲傳遍繁洛城內外。
  
  連帶著楊淨之與青蘭二人忙到幾乎腳不沾床。
  
  「大姐,我今個兒可是三日來第一次痛痛快快地上床休息,您有什麼急事非得叫我起來?」楊淨之哈欠連連地抱怨道。
  
  「幀數瘦了不少呢。大姐待會兒讓廚娘做些補湯給你們倆丫頭補補。」
  
  「不必,能讓我痛痛快快地睡一覺就萬事大吉了。」
  
  「這樣哦……那丫頭,大姐就問一句,你若知道可要如實告訴我,你可知道映雲這段時間怎麼了?怎不見她不去繁花鎮,在繡樓裡又佯忙個不停,連找她問幾句話的機會都沒有。太匪夷所思了。」
  
  江映悅見楊淨之真的很疲勞的樣子,也不再扭捏,直接表明來意。
  
  「唔……應該是與男人有關吧。不過,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啦。我每個月就去那麼一天,也都被村民圍在醫護室裡,哪有時間聽八卦嘛。不行了,大姐,我困死了,去睡了,青蘭,替我招待江大姐……」
  
  與男人有關?映雲那丫頭瞞著她真的再與男人交往?可為何不帶來給她瞧瞧呢?還是……只是她單相思,中秋節表明了之後被男方拒絕了,所以才前後反差這麼大?
  
  帶著疑惑,江映悅第一次踏入繁花鎮,如今的繁花別院。可沒人引領,以及並不知道入口處有桃林迷陣,她與小七兩人外加一輛豪華馬車,被困在桃林裡半個時辰,直至被巡邏的孟樵之發現。
  
  「夫人,這裡就是師伯母的院落了,喏,那個正是師伯母身邊的大丫鬟馨蘭。馨蘭姑娘——」孟樵之將江映悅帶到蘇水瀲所住的宅院大門口,正巧瞧見從堂屋出來的馨蘭。
  
  「男人?」蘇水瀲剛聽完江映悅的解釋,有些茫然,隨即想到江映雲初時確實對司烙有過濃厚的興趣,可兩人之間也沒發生什麼呀。難道江大姐口裡所說的讓江映雲反差極大的男人真的是司烙?可司烙自從中秋後就出了門,至今未歸。
  
  「水瀲,你是知道的是不是?大姐只是想見見那個人,並不會說什麼離譜的話。畢竟,這男婚女嫁之事,求得就是兩情相悅。」
  
  「可是……大姐,我也不知道猜的對不對,若真的是……他現在也不在這裡,不知道何時會回來。」蘇水瀲面有為難地解釋,她對司烙的瞭解並不多,只知他與阿曜的性子有幾分相似,對於不想親近的人或事,撇得非常清楚。除了阿曜司拓司翀之外,能隨意近他身的,也就龍鳳胎了。這樣一個男子,若真正喜歡上一個女子,會是怎樣的反應?
  
  待江映悅失望地離開後,蘇水瀲托著下巴坐在窗前看逐漸飄雪的庭院,只是,依然苦想不通。
  
  倒是林司曜,聽聞江映悅前來的目的後,淡然地丟下這麼一句差點讓蘇水瀲一蹦而起的話:「他在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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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比喜歡多的愛
  
  「大哥?」蘇水瀲聽林司曜說了「廣刺樓」傳來的最新消息後,驚訝地小嘴圓睜,「怎麼會!」
  
  「不敢置信?」林司曜好笑地攬著她坐下,伸手撫著她已經顯懷的肚子,俯身傾聽裡頭偶爾傳來的輕微跳動。
  
  「是有些驚訝。」蘇水瀲下意識地捧住他的頭,輕撫他略有些粗硬的髮質,腦海裡依然消化著適才的消息。「大哥他,為何要這麼做?」沒道理呀,這裡距帝都偏遠不說,還算不上是個繁華的大城。到繁洛城來做城主,無疑是自貶、下放。莫非是……
  
  「大哥他……可是與大皇生嫌隙了?」這是她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可能。
  
  「不知道。他沒說。」肚子上方傳來林司曜懶洋洋的回答。他趴在她肚子上,從傾聽胎動,到側首而躺,合著眼小憩。
  
  「……算了,反正就算是真的,我也幫不上他的忙。」蘇水瀲輕歎一聲,低低說道。
  
  「怎麼幫不上?!他要我們替她在鄰近購做宅子。」林司曜攬住她的腰身,輕輕拍了拍,無聲安撫。
  
  「購宅?城主……不是有城主府嗎?」據說就在繁洛城最中心的地段,佔地五畝的豪華府邸,堪稱繁洛城最大氣壯觀的宅邸。
  
  「那不一樣。」林司曜低低一笑,起身攬她在胸前,握著她白皙小巧的柔胰,擱在手心輕輕捻著,對照他這雙黝黑碩大的手掌,不可思議男女之別在手的差異。
  
  「若是出城,住我們這裡不好嗎?」蘇水瀲不解地蹙眉。繁花別院名義上也算靜王府的產業,難道梁恩載不打算住繁花別院嗎?
  
  「你大哥的意思是,想學咱們,將鄰近的小鎮打造成他的別院。」林司曜徐徐說出梁恩載的目的。這繁洛城下的三所小鎮當真這麼人傑地靈、引人流連嗎?一個個地都想擠到這裡來建別院。
  
  他那個半路認親的老爹。一個月前以外地富紳的名義買下了青田鎮,這些時日已經大刀闊斧地開建了。現下,他那個大舅子梁恩載。又想來參一腳,看來,洛水鎮也逃不掉了。
  
  「別院?」哦。饒了她吧。這一年辰光,繁洛城僅有的三座小鎮都要被他們這行人被買下了嗎?!
  
  「大哥這是何必!」簡直是勞民傷財嘛。宅子嘛。夠住就行,犯得著這裡購一座,那裡建一所嘛。
  
  「這樣也好,屆時將三座小鎮聯合起來,自成一個鎮中鎮,安全上也有保障。」林司曜素來將眼光放在宅子的安全性上。
  
  自收到梁恩載傳來的這個消息後,他腦海裡已有了明晰的思路。也大致能猜到梁恩載主動來做繁洛城城主的目的。
  
  或者說,梁恩載最初只是想在這裡建座屬於他的別院,可也知道,若是這三個小鎮都落入他們這些有著親屬關係的人手裡,出於安全上的考量,最後必定會讓三宅合一,這片區域,將很有可能成為繁洛城城主眼裡的忌憚。
  
  故而,梁恩載主動要求來這裡做城主。至少,他在的這八年內。他們有足夠充裕的時間,將這片別院區徹底打造成為即使會讓日後的繁洛城城主無比忌憚,卻也令他無計可施、無力拔除的勢力範圍。
  
  「可是那些村民肯嗎?」蘇水瀲心有擔憂。
  
  「事實不是證明可行嗎?」繁花鎮是一例,青田鎮又是一例。看那些村民的神色,只有開心沒有不樂意。
  
  林司曜低笑著扶她起身,「走吧,時間差不多了,回來就好用膳了。」
  
  自她孕期滿三個月後,楊淨之就建議她每日兩次,沿著長廊來回走上一大圈,以便四個月後的順產。
  
  雖然這次懷的不是雙胎,降低了生產時的危險性,可她的肚子卻不見得比第一胎時小,與同樣懷了雙胎的鳳箬兒相比,相差不多。
  
  這讓他很擔心。胎兒過大,母體又如此嬌小,生產時不見得很順利。故而,只要他在家,每日固定兩次的散步必定由他作陪。
  
  「阿曜,司烙過年回來嗎?」思及昨日江映悅的到訪,蘇水瀲忍不住詢問。
  
  「怎麼?找他有事?」林司曜挑挑眉,難得從小妻子嘴裡說出其他男子的名諱,讓他頗為訝然。
  
  
  蘇水瀲聽出他語氣裡的酸意,好笑地拍拍他的大手,「你想哪裡去了啦。我是知道映雲對司烙有好感,卻沒想到她已經陷地如此深了。若是司烙也確實對她……有特殊的情意,兩人何不坦誠相對呢?」一個藉著忙碌來打發日子,一個索性用逃避來解決問題。
  
  「司烙有他的顧慮。」林司曜陪著她緩緩走在晌午時分寧靜的長廊上,廊外一片茫茫積雪,伸手替她裹緊防風斗篷,拉高斗篷的氈帽。生怕她吹到冷風受了寒。
  
  「什麼顧慮?殺手身份嗎?這些映雲都知道啊。」她不以為然地撇撇嘴。
  
  「……」林司曜無語地低頭看了她一眼。莫非這年頭,不懼怕殺手身份而自願嫁與他們為妻的良家女子還不少?
  
  「映雲她,只是單純的喜歡司烙吧。」蘇水瀲想了想,補充道。
  
  「喜歡?」司烙做了什麼讓那個女人喜歡的事嗎?當年他與水瀲兩人在大室山相依為命數個月,由此產生情愫還有可能理解。可那女人與司烙面沒見過幾次,話沒說過幾句,就能認定她喜歡司烙了?難以理解。
  
  「我想,應該是的,或者是比喜歡還要多吧……」要不然,為何每次一提及司烙,或是在宅子裡遇到他,素來爽朗的江映雲,會突然靦腆幾分呢。
  
  「唔……你呢?」聽到這裡,林司曜突然饒有興趣地看了她一眼,柔聲問道。
  
  「我?我什麼?」蘇水瀲愣愣地抬頭,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林司曜停下腳步,定定地看著她,驀地,他素來清冷的冰顏,綻放出一記令她幾欲炫目的笑顏,「你對我,是喜歡……還是比喜歡還要多……」他輕柔如磁的嗓音,定住她的身形。黑眸因他的笑顏而捨不得眨眼。
  
  「怎麼?」他漸漸斂下盛放的笑顏,眼底升起濃濃的擔憂,「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該死,他讓她在冷風中站太久了。
  
  「不是……」她輕搖頭,伸出自由的左手,撫上他有些涼意的臉頰,柔聲而訴:「我只是在想你的問題……」感覺到被他緊握的右手緊了緊,她抿嘴一笑,「你很緊張?」
  
  在她嫁給他近三年,兩個孩子滿週歲,肚子裡又懷著一個的情況下,他依然會緊張她的答案。這說明什麼?他在乎她,在乎她的心裡,是否只有他……一如他的心裡,只有她,被他擱在心尖尖上……用心疼她寵她愛她……
  
  「傻瓜!」她柔柔低喚。隨即踮起腳尖,紅唇貼近他耳畔,呼出的熱氣,差點讓他喪失定力。
  
  「阿曜……我愛你……」
  
  他身子一顫。她說……愛他……愛他……不是喜歡,不是比喜歡多一點,而是比喜歡厚重不知幾倍的……愛……
  
  這個素來矜持易羞的小妻子啊,竟然在飄雪的寒冷冬季,親口說出對他的愛語……讓這個冬天,絲毫不再寒冷……
  
  …………
  
  「所以,你想告訴我……愛他就該明確表達?」江映雲喝了口熱騰騰的苦蕎茶,瞇著眼問道。
  
  「嗯……阿曜說司烙的性子看似他們四人裡最活絡的,事實上不然,他只是比其他三人更善於掩藏罷了。」蘇水瀲捧著馨蘭給她特意準備的熱牛奶,小口小口的呡著。別院裡養的三頭奶牛都開始產奶,每日都有好幾木桶的新鮮牛奶可食用。她與婆婆兩個孕婦,則成了這些牛奶的最大消耗者。幸而加了碎杏仁和純蜂蜜的牛奶,不再有腥臊味,要不然,她還真喝不下。
  
  「謝謝你的提醒。可是……他現在對我避而不見……」江映雲苦澀地咧咧嘴。
  
  該怨她自己吧,他一直以來都對她保持該有的距離。是她自己,抵不住對他的相思,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找他告白,卻偏偏湊到他醉酒的時候,利用他的醉意,霸王硬上弓……噢……她失去少女的身子,是她自找的,可是他……不該是那樣的反應——酒醒後的第一時間,二話不說地離開……這讓她想起來就懊惱不已,那時的自己,就像是個不知廉恥、送上門的妓女……
  
  「映雲……」蘇水瀲為她輕歎。愛上一個還沒同樣愛上她的男人,注定要獨自走上一段傷心路。
  
  「算了……我已經不是小女孩了,過了年,我就二十四了……他嫌棄我,也是應該的……」即使他回來,也不見得是因為喜歡自己。以他的條件,要找個十五六的年輕美少女,何其容易。怎可能因為她將第一次交給了醉酒的他,而負起這個責任呢。她江映雲不需要他的負責……
  
  「映雲……「第一次見到江映雲如此低落,蘇水瀲心頭酸澀,卻不知該從何勸起。她自忖不是個好知己,在好友哀傷之際想不到任何法子,只能以輕撫來緩解她的傷痛。
  
  「我沒事……」江映雲自嘲地笑笑,隨即轉移話題:「不說了這個了,走,看看兩個寶貝去……」既然在她如此主動之後,他依然如此抗拒,那麼,只能說兩人沒有緣分吧。那麼,接下來,她會努力忘記他……如果可以的話……
146:分娩與結紮
  
  春暖花開的三月,迎來蘇水瀲的第二次分娩。
  
  她的婆婆,鳳箬兒,早在二月二十的時候,就已提前順利誕下一對長相極其相似的龍鳳胎,喜得血厲愛不釋手。
  
  一直到三月上旬,蘇水瀲分娩之際,他還沒有依計劃返回血冥。
  
  原本據楊淨之的推測,蘇水瀲的預產期該在三月初一,可過了初一,繼而又盼過初五,她依然沒有任何要生的感覺。
  
  楊淨之疑惑地盯著眼前這個小女人,「老實說,你家冰山夫君給你吃什麼了?」
  
  一般而言,體質越好,超期生產的可能性越大。胎兒在母體吸收的營養物質越多,發育也越完善。可是以蘇水瀲的體質,說實話,楊淨之之前並不覺得她會延期生產。
  
  「沒有啊。」蘇水瀲茫然地思索。確實沒有,除了有一次,他拗不過她的想念,帶著她去大室山看小純一家,當時覺得渴了,在狼洞喝過幾口夾雜著玉心仙髓的泉水。莫非是因為那個嗎?可是沒道理啊,她在懷霄兒瓏兒時也喝過,加起來喝的絕不比這次的少,不照樣提前生產嗎?還差點難產。
  
  「這就奇了……」楊淨之一臉的不解。「不過,我看你身體很好,不用擔心,再超期也不會超過半月。我預計也就在這幾日了。
  
  果然,三月十二這日晌午,林司曜陪著她剛結束上午的散步,她就開始陣痛。不過這次分娩很順利,只痛了不到半個時辰,就產下了一個重達七斤八兩的胖小子。
  
  喜得候在產房外頭的一大群人高呼不止。特別是幾個師伯輩的,開始爭著搶著要抱他,納他入自己的羽翼。
  
  「喂。你不是已經選了瓏兒了嗎?這個是我的!」司翀緊緊摟著懷裡這個剛經歷了一場降生嚎哭後酣酣而睡的胖小子,忍不住朝司拓叫囂。
  
  「瓏兒是瓏兒,他是他。誰規定有了瓏兒不能再抱他?」司拓好整以暇地環臂緊逼。偶爾逗逗司翀這個大老粗也是項蠻不錯的消遣。
  
  「呿!」司翀絲毫不理會司拓的說辭。
  
  龍鳳胎週歲抓周時。林瓏不負眾望抓了代表風瑤閣閣主的碧玉扳指,成為司拓今後十三年著力培養的接任對象。
  
  雖然司凌對司拓的臉色,自那日之後就沒好看過。可那是瓏兒自己抓的,在她年滿十三歲。決定是否要接任風瑤閣閣主之位之前,其他人均無權置喙。
  
  至於林霄,在抓周時,在一干玉製、金製、銀製的代表各色身份的佩飾象徵中,居然只抓了一把不知是誰放進去的木製小鍋鏟,撼得現場一陣靜寂無聲。
  
  靜王府嫡女與血冥太子的後代……繡工了得的高門閨秀與武功卓絕的殺手後代,竟然……是一名灶頭廚師?
  
  呃……至今想起依然讓他們詭異不止。
  
  最後。林霄被笑得最誇張的楊淨之緊緊摟在懷裡,一陣猛親之後,揚言道:「嘿嘿,寶貝兒,廚師與醫生相差不多,都是技術活,要不改行投入姨姨門下?保管讓你在十五年後成為叱吒大惠的絕世名醫?」
  
  楊淨之的快手快腳,讓司翀好一陣懊悔,慢了一步啊,就被楊淨之搶去了。
  
  嗚嗚嗚。雖然他手下徒兒不少,可他需要的是在他百年之後的繼承人嘛。他那干徒兒,個個滑溜的很,一聽要讓他們娶妻生子。就個個溜得不見蹤影。
  
  好不容易盼到司凌的孩子抓周,他就盼望著其中一個能選那枚特意被他打造的五顏六色以望吸引龍鳳胎眼球的「廣刺樓」令牌,結果咧,被林瓏抓在手裡沒過眨眼的功夫,就被她扔出了抓周毯。
  
  他發誓,那個剛滿週歲的小魔女林瓏眼底,絕對有著對他**裸的鄙視!
  
  故而,這回的胖小子,他決定從一出生就時時抱、日日抱,抱到他只認司翀不認司凌。抱到他抓周時只握「廣刺樓」令牌不放。其餘的,統統不屑。
  
  哼!他絕對會在明年現在,扭轉上回抓周時留下的笑柄。
  
  …………
  
  「辛苦了。」
  
  產房外,熱熱鬧鬧,產房內,安安靜靜。
  
  林司曜捧起蘇水瀲疲憊的小臉,在她唇上一記極其溫柔的輕吮。
  
  「還好。寶寶呢?他好嗎?」蘇水瀲滿身汗濕地躺在床上,疲乏地不想挪動一絲一毫。雖然這次分娩出奇的順利,可畢竟也經歷了又痛又耗力的半個時辰,能撐到現在沒有昏睡,已是不易。
  
  「他很好。很多人搶著抱他。」林司曜替她揉捏著幾處可治酸軟乏力的穴位,見她的小臉寫滿疲憊,心疼不已地安撫:「睡會兒吧,我會守著你。」
  
  「嗯。」蘇水瀲撐不住滿身的疲乏困頓,在林司曜的輕撫下迅速陷入沉睡。
  
  林司曜望著她沉睡中的恬靜小臉出神了片刻,才俯身在她額上輕輕一吻,「我愛你……」他在她耳際低喃。這是第一次,開口說出隱於他心底的深重愛意,卻選在她熟睡的時刻。
  
  他自知不是個熱情的夫君,能無時無刻對著她道出滿滿的愛意。即使心頭愛意無限,輾轉於舌尖之際,又被他壓入喉底。她,可曾怪過他的木訥?
  
  不過,即使她心有怨言,他也容不得她逃離自己的懷抱。
  
  她是他的。從一開始在狼洞初遇,就注定了兩人這輩子的情緣糾纏。
  
  如今,她為他誕下第三名子嗣,他該更確信這一點。
  
  輕撫過她汗濕未干的額際,因疲憊而有些蒼白柔弱的小臉,映襯尚沾著星星點點血跡的床單,他飛速下了早就埋在心底的盤算,決定不再拖延。
  
  …………
  
  「什……什麼?」楊淨之忍不住掏掏耳朵,不可置信地再度朝林司曜確認:「結……結紮?」
  
  她沒聽錯吧?這種事,擱在她前世的世界,也不見得能被那些自私的男人們接受,眼前這個古人卻……
  
  是了,他是擔心水瀲吧,懷孕生產,對這個時代的女子而言,依然是種冒險,其間存在著無數種程度不一的危險。死亡係數也不低。可至於他要結紮……
  
  「嗯。」林司曜掃了眼依然目瞪口呆的女人,有些不耐煩地點點頭:「越快越好,準備好了就通知我。」
  
  「額?……為何選我?」楊淨之喃喃自語。
  
  她好歹也是個未婚女子吧。
  
  雖然病患不分性別。可那是在前世,這裡,並沒如此開放。從她開辦醫館至今約莫一年,但凡年輕男子就醫,她還得蒙個面紗。
  
  再者,血厲從血冥皇宮帶來的太醫也不少。
  
  「你……可知道,這結紮,是要手術的。不是吃幾貼藥就成的。」她委婉的提醒。倒不是怕羞,而是怕他,臨術前,發現還要脫褲子……一怒之下不被他扭斷脖子才怪!
  
  「知道。」可即便如此,他也只能找她幫忙。那些來自血冥皇宮的太醫,個個古板的要死,一聽他要結紮,抱著柱子死活不肯點頭同意。活似要結紮的不是他,而是他們。
  
  「既然你都知道,那就等我安排吧。對了,要不要告訴水瀲?」
  
  屆時被水瀲得知她的親親老公被自己一刀結紮了,害她失去了生寶寶的樂趣,會不會找自己算賬呀?
  
  「不用。」林司曜沉聲道。臉上陡然浮現少許羞赧之色,很快被他運氣壓了下來。這種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希望你的口風與你的醫術一樣。」
  
  末了,他不像警告的警告,讓楊淨之禁不住抖了抖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好冷!虧水瀲吃得消他!
  
  …………
  
  「還未滿月就出發,真的不礙事嗎?」蘇水瀲躺在整潔的床褥上,憂心地問道。
  
  「他執意如此。」林司曜又餵了她一口鯽魚湯,淡淡地說道。
  
  血厲要求他那對龍鳳胎的滿月宴趕回血冥去大辦。可鳳箬兒身體還需靜養,這一路上少說也要走上十日。豈不是提前十日就要出發了?
  
  掐指一算,過不了幾日就要出發了?
  
  「爹也真是……」蘇水瀲不知該如何說她那個固執起來無人能勸的公公。
  
  「他是想找個最佳的時機召告天下。」皇室的成員,有其不得已的苦衷。他既然不想捲入其中,就不會質疑血厲的決定。
  
  「唉,所以說,我覺得還是做小老百姓最好。」蘇水瀲萬分認同他語氣裡的無奈。
  
  「嗯。等熙兒大些,我帶你去雲遊四海。」林司曜攬著她靠在自己胸前,柔聲允諾。
  
  林熙,她家的老三,這次是他取的名兒,所謂」熙」者,」惜」也。她是他一輩子的珍惜之寶。
  
  「好。」她早就嚮往這一天的到來了。「只要別像現在這樣,一年後又懷上一個……」她思及此,忍不住嘟嚷。
  
  輕笑著低頭,他在她唇上小啄一口。在她耳際低語:「放心,再也不會了……」
  
  「什麼?」她沒聽清楚他的低喃,只覺得被他呼出的熱氣,癢得耳根泛紅。
  
  他低笑著吮住她燙紅的耳垂,將喃喃細語融入他的熱吻裡。
  
  她不知道沒關係,只要他知道就好……
  
  他身邊有她,又有三個小鬼頭,足夠了。他不願再忍受那些提心吊膽的日子——自她懷孕,直至生產……類似蟄心的煎熬,這輩子,經歷兩次,已然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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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三宅合一(上)
  
  三年後——
  
  大惠國的西南端出現了一個繁盛程度不亞於帝都豐城的小城——繁洛城。剛入繁洛城的外來客會發現一個很奇怪的現象:繁洛城下沒有設任何小鎮,只有一座由三所別具一格的私家別院聯合而成的園林式大宅邸。
  
  據說這座宅邸有三個名聲顯赫的主人,只是,出面處理宅邸事宜的都是三所別院的管事,三年來,除了宅邸內的原住民外,再無外人知曉主人家究竟長何模樣、有何身家背景、為何三宅合一……
  
  至於原本在大惠三十一個城裡排名末端的繁洛城,經過三年的改制、變故,搖身一變,竟然躍居大惠數一數二的繁華之城。
  
  因何如此?
  
  走上最繁華的主街,隨便逮著哪個居民一問,都會得到一個相同的答案:現任城主大人!
  
  只是對於城主大人的描述,則有多個不同的答案:
  
  有說英俊瀟灑;
  
  有說風流倜儻;
  
  有說魅力非凡;
  
  有說優雅卓絕;
  
  …………
  
  總之,唯一的共通之處,就是該城主大人是個男子,且是個受諸多女子傾慕的迷人男子。繁洛城上至八十歲老嫗,下至黃口小兒,無不被城主大人卓絕的身手、清雅的風姿傾倒。
  
  再加上,他為繁洛城帶來的越來越繁盛的變革與發展,即使是有了三句不離城主的婆娘的漢子,也無不豎起大拇指讚賞。絕不會因為婆娘對城主的敬仰而飛醋遍地。
  
  因為,這三年下來有目共睹的成績,繁洛城上下城民,對他們這一任城主大人,早就生成發自肺腑的敬仰與崇拜。而這樣一種超越私心的崇拜與敬仰。也讓繁洛城上下越發團結一心。
  
  所謂良性循環,指的也就是如此了:
  
  繁盛——崇拜——團結——更加繁盛——更加崇拜——更加團結……
  
  …………
  
  如今的青楊醫館是繼繁洛城城主之後最為為城民道說的話題。
  
  三年辰光,青楊醫館從一間僅有三個鋪面的小醫館。與繁洛城另一家小醫館合作後,打造成為一家擁有三進四合大院的全城最大的綜合性醫館。
  
  這「綜合性」三字,城民雖不甚理解。不過在見識過醫館坐診大夫的醫術,以及醫館配備的診療器材後。也大致明白了一二。
  
  話說青楊醫館的四位坐診大夫,熟識的病理與精通的醫術領域不同。各自所接待的病人也不同。
  
  青楊醫館第一進院落,就是四位大夫各自所轄的診室。由東往西,依次是內科、外科、婦產科、兒科。四間診室的正中是一間安置著一排排長條木椅的寬敞明亮的候診室。
  
  第二進院落,是醫館內部人員休憩用膳之所以及藥材庫。最後一進,就是醫館主人居住的私人院落了。
  
  五月的南方小城,已經有著隱隱的暑意。
  
  晌午時分。是青楊醫館最忙碌的辰光。
  
  候診室門口,一張長形的帶屜桌案前,坐著一位年方十四五的明眸少女。認真地詢問完病人的情況後,在診療本的首頁利落地標上病人需要問診的診室,以及當日當科室的排號。
  
  微笑著收下十個銅子,並將診療本交給病患,並引領其坐到相應區域的木椅上候診。
  
  「下一個!」明眸少女揚著脆耳的嗓音朝候診室外甜甜喚道。
  
  「咦?」看到來人,她眨了眨眸子,不解地低喃:「不是早上剛走嗎?」
  
  「卿卿!連你都不歡迎我?!」
  
  「呃……不是不是——城……梁大哥請——」一聽對方拖著委屈的尾音,被喚作卿卿的少女連連擺手。並將他迎入了候診室。目送他大搖大擺地往婦產科房間走去。
  
  唔,楊姐應該不會怪我吧?可讓他在外頭等的越久,惹來的人會更多唉。
  
  萬一……純樸良善卻喜歡八卦的城民們知道……受萬人敬仰的「他」,目前正在他們醫館。誰知道這間已經有些擁擠的候診室會不會被接踵而至的人群踏平……
  
  卿卿小心地瞥了眼候診室外那群原本排隊等著看病配藥的婆娘姑子,如今卻湊在一起交頭接耳,想必已經開始懷疑了,唉……
  
  
  「叩叩……」剛送走一位懷孕兩個月卻開始腹痛的准媽媽,楊淨之的記錄尚未做完,就聽見一陣叩門聲。
  
  「請進……」她清麗的嗓音中高不低地揚起,手上的動作卻未停,感覺到來人已經來到她對面坐下,頭也不抬地問道:「哪裡不舒服嗎?」
  
  並未聽到如期的描述,楊淨之納悶地抬頭,「你……」
  
  隨著一聲不可置信的抽氣聲,她的臉頰瞬間轉紅,再迅速轉青,「你!你來這裡做什麼!」
  
  「約你去洛水啊。早上你明明答應的。」梁恩載雙手撐著桌案,上身微微前傾,將嬌小的她整個控在身前。
  
  「別提早上!」楊淨之急急低喝。一提起早上,她就控制不住臉上的燙意。該死,明明要離他這個妖孽般的男人遠點再遠點的,可經不住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逗,她也三不五時地沉淪。
  
  算算時日,她與他,自兩年前她生日那晚上做盡夫妻之事開始至今,就沒中斷過私下往來。
  
  清醒的時候,再三告誡自己,他不是自己能碰的,再過五年,他就要離開這裡,回他的帝都,做他的王爺。
  
  可一旦夜幕降臨,被他攬入懷裡,她又深陷再深陷。然而,他總會在她迷離無措之際,敲定下一次的見面,或是提出令她清醒時分絕無可能同意的提議。譬如陪他去洛水別院。
  
  梁恩載於三年前買下了洛水鎮,也就是繼繁花、青田之後,繁洛城最後的一個小鎮,被他以私人名義購下,改建成為他的花園式私人府邸。
  
  他不止一次告訴她,那裡是他與她今後的家。可她感動歸感動。卻不敢深信,他背負於肩的責任,太過繁重。豈會任由他窩在一方偏遠的角落,陪她過著瑣碎的日子。
  
  他該是運籌帷幄,在朝廷上與眾位文武大臣商討治國安邦之法。他該是手執兵權,在大惠邊界與外侵賊子談判或是討伐……那樣的生活。才是他梁恩載該有的將來……那樣的他,所能與之匹配的,也絕不是如她這般的渺小女子……她與他,本不該開始的呀……可為何……
  
  「唉!」梁恩載深歎了口氣,知道眼前的小女人,又開始胡思亂想。
  
  難道他這三年來做的努力還不夠明顯嗎?不夠到令她相信:其實他什麼都可以放棄,唯有要她……
  
  「走!」不再二話。拖了她走出婦產科。
  
  「等……等等……恩載,我還有病人……」她無力阻止他強有力的雙臂鉗制,只得被他半摟半拖著往診室門口走去。
  
  「病人天天有。」意即哪看得完的。
  
  「可是……」總不能中途開溜,讓一干病患白等吧。
  
  「沒有可是。以前我就是太聽你話了,你說不能公開,好,我等。你說醫館為重,好,我等,等你哪天想要公開。等你哪天主動撥戎找我……惜惜,你老實回答我,究竟有沒有那一天?」他索性站定,不急著開門出去。而是將她的小臉扳正,讓她直面他以及他的問題。
  
  「我……」她蒼白著臉,咬緊下唇,她該如何回答?說她當然希望公開,光明正大地召告外頭那些覬覦他的女子,他是她的。可……她能嗎?
  
  梁恩載幽深的眼眸緊緊鎖牢她的一舉一動,將她的痛苦與抉擇一一收入眼底。
  
  「你該知道,我從不忌憚什麼,可對你,我卻像個毛頭小伙子似的,不知如何才能讓你開懷,如何讓你依賴我、信任我……」他磁性的嗓音猶如魔咒,讓她再也說不出任何果斷傷人的話。
  
  兩人面對面靜立,他俯首深情凝望,她低首不敢回視。若說她對他適才低吼而出的這番話沒有丁點感動,那是在自欺欺人。可她依然不知如何面對,這樣的梁恩載,讓她陌生,也讓她悸動。
  
  前世的她,沒有經歷過情愛的滋味,只是一心沉浸在學業與工作中。醫科這門艱苦的專業,若要學有大成,所耗費的時間、精力,外人簡直無法想像。
  
  故而,現在的她,即使比常人多活了一世,增加的,無非是醫術上的成就。於情愛這門學科而言,她依然是個懵懂的門外漢。
  
  …………
  
  如何演變至現下這般光景,楊淨之依然有些回不過神。只記得她與梁恩載在婦產科診室,被破門而入的一大群病患,笑嘻嘻地擠出了診室,隨後被他攬抱著上了醫館外的馬車,一路往洛水別院而來。
  
  「你有群很龐大的支持者。」梁恩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早知道在醫館裡表白的效果這麼好,我早就可以用了……」
  
  楊淨之無語地瞥了他一眼,為何他能做到這般鎮定?
  
  他不是城主嗎?他不是該在城民面前優雅得體嗎?怎麼可以如此率性而為?
  
  似乎……城主這一職務與他而言,並非他孜孜以求,而是唾手可得且不容逃脫的物什。
  
  是了,他本該是堂堂受爵的掌兵王爺,怎會將小小的繁洛城城主之位看在眼裡?可若說他無所謂,這三年內的付出也不少,較之鄰城城主,他為繁洛城帶來的巨變,可說是翻天覆地的驚人之變。
  
  究竟,哪一個才是他?是多年前皇宮裡初遇時那個逗趣風雅的他,還是帶領繁洛城子民走向繁盛的他,抑或是,私下與她相處時,溫柔的、調皮的、強悍的、不容她躲避抗拒的他……
148三宅合一(中)
  
  沿著唯一的寬敞官道,到達兩年前拓展的入口,一座拱型石旱橋。過了旱橋,就是原先三鎮的地界了。如今被統一稱為「合園」。寓「合三鎮為一,修自然景園」之意。
  
  石旱橋底,赫然矗立著一塊半人高的大木牌,上書「遊客止步」四個大字。
  
  馬車駛過石旱橋,映入眼簾的就是一片桃花林。東、南、西,三個方向,各有一條容得下馬車行駛的青石小徑,指向三所歸屬不同主人的別院。
  
  洛水鎮位於東南方,故而,馬車走的是最東那條青石徑。
  
  沿著石徑,兩側各是一排齊整有序的木棉樹,如今正值春夏交接,大朵大朵的木棉花爭相開放。迎接主人歸家。
  
  約莫行駛了三里路,一座座炊煙裊裊的屋舍錯落有致地呈現於眼前時,楊淨之知道,這裡就是曾經的洛水鎮,一座有著三十來家住戶的落破小鎮。在梁恩載購下之後,有個別幾戶看重他提出的遷出銀兩,搬離了洛水,最後,留下二十五戶祖祖輩輩均在這裡的原住民,與梁恩載一起,將洛水鎮打造成為一座絲毫不比繁花、青田差的私家別院。
  
  他花了整整一年時間,造了一座堪比四季花園的唯美主宅,還免費修萁所有村民的宅子、鋪建青磚小徑的庭院,提供珍貴的花種樹苗,讓村民栽在他們的屋舍四周,以期將洛水改造成一個處處透著明媚春日的美麗花園。而這一切,他只想與她分享。
  
  他的主宅落座在洛水鎮的最西北角,宅子後方就是一個純天然的清澈大湖,它正是那條緣自秀峰腳下的潺潺小河,其間淌過繁花鎮、繞過青田鎮,最後在洛水的西北角沉澱為一個自然秀色的大湖。洛湖。
  
  梁恩載的宅子依湖而建。兩面環山,一面臨水,餘下一面是栽種著林林種種花草樹木的林蔭小道。直通繁洛城官道。
  
  湖上泊著的精巧畫舫,可以沿著湖水逆流而上,一路駛過風景秀麗的青田別院外圍。沿著繁花別院南側,來到極受大人小孩喜愛的林家荷塘。
  
  荷花盛開的夏季。坐在畫舫裡,品酒賞荷剝蓮子,是他拉著她做過的最浪漫事件之一。
  
  「先休息會兒,待會坐畫舫去林家,今個兒是端午,晚上大家都說要好好聚聚。」帶她進了她專用的客房,就在他臥房的隔壁。心疼地撫過她眼下的黑色陰影,昨晚被他足足纏了一夜,今早上又很早起來去醫館坐診,若不帶她先回來休息,說不定她就要這樣熬到晚上才肯休息。
  
  「你……帶我來……就為了……讓我休息?」她愣愣地望著他。心底突然湧上一股莫名的感動。
  
  兩輩子加起來,也不曾被人如此逼迫著休息。即使是她父母,在她研讀七年制醫學專業時,都不曾關心過她的身體分毫。只一味督促她努力學習,優秀畢業,找到一個人人讚羨的好工作。好讓他們臉上有光。
  
  事實上,她也是如此過來的。
  
  久而久之,她早就忘了,自己也不過是個女子。需要家人關心、疼惜的女子,連帶著面對梁恩載三年來不止一次似真似假的告白與剖析,也只曉得退縮,不知道爭取。
  
  她應該慶幸,還沒錯過他。
  
  「不然?」他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秀麗出塵的容顏,壓下身下幾欲爆發的慾望,送她進了客房,「好好睡一覺,餓醒了去林家大吃一頓。」
  
  楊淨之頓時啼笑皆非。有這樣的大舅子嘛。總想著去妹婿家裡大吃大喝,末了,還要打包他們自釀的美酒。
  
  梁恩載盯著合上的客房門,靜默了半晌,方才幽歎一聲,回到書房。
  
  盯著眼前這份樓遐邇托「廣刺樓」不日前傳來的帝都方面的消息,久久不能靜下心神。
  
  大皇病危,宮內起亂。
  
  他當然知道,所謂的起亂是何意思,大皇子嗣眾多,但能上檯面的,幾乎……沒有……
  
  無論傳與誰,都會影響大惠安定,周邊又有幾個虎視眈眈的鄰國時刻等著吞吃大惠這塊肥肉……故而,作為兵權掌舵者之一的他,不得不在這個時候動身北上。
  
  至於繁洛城,他已經物色好了代理城主,於他不在的日子,全權負責繁洛城的安危平定。
  
  只是,他捨不得她呵!這一走,兩人的緣分又要中斷。她,可會怨他。在她好不容易對他敞開心扉之際,拋下她隻身離開……這是他最不願見到的結果,卻容不得他選擇……
  
  …………
  
  一輛簡易的青蓬馬車在車伕揚鞭的「吁」聲中,在青田別院的入口處緩緩停靠。
  
  「大掌櫃,真的不需要送您進去?」車伕下來後,利落地擱下馬凳,掀開馬車簾子,擔心地看著踩著馬凳小心下車的女子。
  
  「不必了。我想慢慢走會兒。你待會兒還要跑兩個地方,趕緊回去吧。」馨蘭笑擺擺手,示意車伕回城。自己則托著顯懷的肚子慢悠悠地往家踱去。
  
  改造後的青田鎮原本是血厲的私家別院,在她與劍恆成婚時,血厲將別院的其中一座精緻的四合院贈與了他們夫妻倆做賀禮。
  
  婚後,蘇水瀲問她是否願意去繁洛城的醬菜鋪做掌櫃,她同意了。一來,醬菜鋪是「合園」的產業,裡頭販賣的醬菜、醬肉的主料來源,是「合園」下屬的三座別院的村民多產的瓜果蔬菜、雞鴨豬牛。光靠擺新鮮的蔬菜攤,賣不掉多少,而且還容易蔫掉。故而,由蘇水瀲提議,村民們積極響應,兩年前,「合園」第一家醬菜鋪,在繁洛城開業,販售「合園」自產自釀的醬品。她與江臨,一個打理鋪子賬務,一個管理貨物調配,並從三座別院招了三個樂意進城工作的村民做幫工,一年下來,生意好的不得了。
  
  故而。去年年前,「合園」醬菜鋪拓展,吞併了隔壁那家競爭不過他們的同行。將兩間鋪面,拓展成為四間,醬菜種類也有所增加。又聘了兩個幫工。抬貨、接待、收銀……
  
  「合園」醬菜鋪由此成為繁洛城最大的醬料行。
  
  至於醬菜的生產加工,並不在醬菜鋪。而是在青田別院的最東首。一座兩畝大的醬料加工坊。只不過,不知道的人,從院牆外頭看,還道是一座私人宅院。因為繞著院牆,是一排鬱鬱蔥蔥的青槐,院落分前後進。第一進五間房,是各種做法不同的醬菜釀造坊。後一進五間連地窖,都是是庫房。按照醬菜儲存的溫度不同分別收置。
  
  加工坊裡工作的,都是三所別院的村民,長期聘約工,則基本都是青田別院的原住民。
  
  一來,原本的青田鎮良田少,鎮上村民,一半以上是靠其他產業為生的。譬如獵戶,譬如石匠、木匠、泥匠等匠工,故而。農忙時也不會異常忙碌,平時家裡的婆娘閒暇時也多。特別是白日,家裡的孩子去繁花學堂上學後,婆娘媳婦就更清閒了。
  
  加工坊設在這裡。也方便她們每日上工。每五日去三所別院收新鮮菜蔬,至於雞鴨牛豬等牲畜,則是每月收購一次。收購價都是由三所別院的主子們既定的。豐收季節,適當降低,遇上蟲害等天災,菜蔬收穫少時,收購價漲至村民都能接受的價格。
  
  如此運營了兩年,「合園」醬菜鋪的醬菜已經名傳外城,更有遠道而來的外地客商,與醬菜鋪談妥後,直接駕著四頭大馬車,到「合園」入口,即石旱橋處來拉貨。
  
  青田別院,有了醬菜加工坊後,大大改善了原住村民的生活水平。
  
  當初沒有眼饞那三十兩一次性可以到手的銀子而堅持留下的二十三戶原住民,如今是個個眉開眼笑。
  
  獵戶人家的漢子,受聘「合園」巡防隊,每五日休息一日,輪值時就兩人一組,在「合園」地界內往返巡邏。保衛「合園」居民。當然了,「廣刺樓」也每日專派一人負責「合園」的總防務。
  
  如此一來,降低了「合園」村民因富裕而時而產生的隱憂。
  
  「大掌櫃,今個兒回來這麼早?」剛從加工坊回來,準備回家做午飯的肖家婆娘,看到扶著身子沿著木棉道緩緩走來的馨蘭,笑瞇瞇地招呼道。
  
  「是啊。」馨蘭笑著點頭應道。從丫鬟,躍升至掌櫃,再到大掌櫃,如此三連跳式的變化,讓她時不時還會恍神。沒有適應的,還有一重身份,那就是劍恆的妻子。雖然成婚兩年,肚子裡的孩子再滿三個月,也將降臨,她對他,依然有著生澀的情動。沒有因時間的推移而低落。
  
  許是他們的結合,太過突然。兩年前,在她好不容易放下對劍恆的牽掛,他就突然從血冥回來了。
  
  不僅回來,還從此在此落腳,不再離開。很迅速的,由血厲主持,她嫁與了劍恆。成了他的妻。
  
  立在自家禁閉的院門前,透過齊整蔥綠的荊棘柵欄,看到裡頭那方方正正的小巧四合院,院子裡的桃子樹已經掛滿了令人垂涎欲滴的果子。
  
  牆邊幾叢茂盛蔥翠的蘭花,在輕風中搖曳身姿。
  
  「想什麼呢?」一道低沉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欣喜地回頭,果然,是劍恆。含笑立在她身後,一個簡易的包袱被他甩在肩上。
  
  「你回來了!」她低喃。半個月出門辦差,讓她幾乎思念成狂。
  
  「嗯,回來了。」他伸手扶住她,「怎麼不讓他們送進來?」
  
  「我喜歡走走。小姐說,多走走,生產時順利些。」她羞澀地解釋。
  
  「嗯,那進去休息會兒,待會兒去繁花過端午。」
  
  「好!」她依言,嘴角噙著笑,被他輕攬著進了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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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三宅合一(下)
  
  「啊呀,熙少爺,小心台階!」年僅十歲的小丫鬟采依緊張地追在林家最小的寶貝蛋身後,跟著他挪著肥嘟嘟的身子,爬下堂屋的大炕,攀過蓋過他膝蓋的門檻,邁著兩個小短腿搖搖晃晃地往前院跑去。
  
  「呵呵……采依,快!采依,快!」林熙跑到一半,還邊跑邊轉過身,朝身後氣喘吁吁追著自己跑的小丫鬟招招手,示意她跑得快些。
  
  采依無言地擦擦沁出額頭的汗漬,也不知這林三少爺吃什麼長大的,體力好得不得了。虛齡三歲的他,體力蓋過她們這些已經十來歲的丫鬟小廝。
  
  幸而夫人體恤他們,讓她們三個小丫鬟每日三班倒地輪流照看三少爺。而不是就她一個。不過說來也怪,自從半年前從大廚房雜工處調到主院照看三少爺之後,她的體質明顯好了不少。一年下來,鮮少得病不說,連身高也比來之前往上竄了一個頭不止,現在的她,早就脫離一年前剛被梁嬤嬤撿來時的瘦弱模樣。
  
  半年的適應,讓她習慣了這裡的生活。較之於她半年前所在的大戶人家嚴格的奴僕制度,這裡的僕從生活,可說是自由愜意。
  
  除了上工時,要安守本分、踏實認真,其餘閒暇辰光,與自由身無異。想要進城,」合園」石旱橋頭,每日卯時都有免費馬車可以搭乘出去。回來時,也可去「合園」醬菜鋪,搭乘便車。
  
  她閒暇時做的繡活,可交由肖嬤嬤統一送去「悅雲繡樓」,按常規繡品,定級給銀,私下已經攢下不少體己錢。
  
  可從小流落街頭。不知父母哪個的她,並非出於贖身考慮,而是享受這個過程。
  
  夫人說了。但凡屬於「合園」聘約的僕從,只要安安份份、不出差錯地做滿五年,就能得到十兩銀子的一次性獎勵。或是分到一間完全屬於自己的大房間。做滿十年,就能得到三十兩銀子的獎勵。或是一座一畝宅院。
  
  如此優渥的條件,讓底下一干新來的丫鬟小廝著實激動欣喜了好一陣。
  
  莫說吃住不需自己操心,每個月還有幾百個銅子的月錢,滿五滿十還能有如此優渥的獎賞。采依與其他兩名新來的小丫鬟很是積極向上。卯足了勁要在這裡好好幹。除了「合園」,哪裡還能找到如此好條件的主家?
  
  「采依,我來陪三少爺,夫人讓你去一趟。」與她年紀相仿的採蓮跑來與她交接。
  
  「好。這是三少爺的水壺。卯時吃了一碗小米粥。兩個小肉包。」采依認真地交代完,朝遠處耍玩的林熙揮揮手,「三少爺,奴婢去夫人那裡,採蓮在這裡陪你哦!」
  
  「好了。三少爺早就習慣我們三人不定時的換崗了。何須每次都說呀。」採蓮好笑地推推她,「趕緊去吧。夫人等著呢。」
  
  …………
  
  蘇水瀲擱下手裡的毛筆,輕輕吹乾剛列完的禮單,過幾日就是梁玄靜五十壽辰,她苦思冥想,挑了些繁洛城或是「合園」裡極具特色的土產禮物。打算收齊了托「廣刺樓」運去帝都。
  
  「夫人,您找采依嗎?」采依小心翼翼地立在書房門口,雅致的書房,讓她有些望而生畏。
  
  「你來了?進來吧。坐著說話。」蘇水瀲轉頭見是采依。微笑著招招手,示意她進來。
  
  「奴婢……奴婢站著就好……」采依瞥到鋪著純白狐皮墊子的地面,又看看自己沾了草屑的繡花鞋,羞赧地頓足不前。
  
  蘇水瀲聽她如此說,方才留意到她的鞋子,莞爾一笑:「熙兒又調皮往草坪裡跑了?進來吧,沒事!」
  
  采依聞言,心下感動於夫人的細心與體貼,小心地挪進書房,「夫人,您找奴婢……」
  
  「采依,我見你為人細膩,想不想去醬菜鋪幫忙?」蘇水瀲疊好禮單,拉著采依在書房裡的椅子上落座。
  
  「想……可是三少爺這裡……」能去「合園」的產業工作,是她們這群新進丫鬟的理想,看到曾經的大丫鬟,如今的大掌櫃馨蘭,她們無不羨慕。做丫鬟做到她這樣的份上,是多大的福分呀。就是做不了掌櫃,做個得力的幫工,也好呀。最關鍵的是,能去醬菜鋪幫忙,意味著可以去繁花學堂認字、學算術,三個月的崗前培訓,是她所嚮往的。
  
  「家裡的事無需擔心,你只管想想你自己,若是想去,我這就安排你去學堂。」
  
  「想!采依想去。」她才十歲,她想要努力充實自己。
  
  「好。那麼,明日起你就去學堂上課,三個月後,通過了夫子的考題,就去繁洛城醬菜鋪做一年幫工,采依,一年之後,『合園』醬菜鋪要在水月城開分鋪,我會調你去那裡,扶助信芝,開出咱們第二家『合園』醬菜鋪。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她可以的!夫人說她可以的!她采依也要學馨蘭騰飛,飛到帝都,做出成就,要讓從前那些瞧不起她、丟棄她的人看!
  
  蘇水瀲倚在書房的窗前,目送雙手握拳為自己加油大氣的采依離去,嘴角輕揚。無論是醬菜鋪、木材行……還是日後其他產業,她的初衷很簡單,只希望她身邊的人,一個個地都能獲得他們想要的幸福。
  
  她經常與淨之、映雲商討,哪些決策對「合園」有益,她會在合適的機會推出。譬如兩年前開設的醬菜鋪,以及一年前變革的木材行。
  
  話說大寶掌管的位於浣紗城的「廣刺樓」暗哨——木材行,如今已經擴大到六間鋪面。
  
  裡頭的木材,都是由「廣刺樓」的上層成員,在林司曜的率領下,每半年進大室山砍伐一次得來的,同時不忘栽種一批幼苗。
  
  變革後的木材行,又增加了成品傢俱的販售。這些傢俱,都是由「合園」裡的木匠閒暇時打造的。每賣出一件,店舖與木匠四六分成。如此一來,也保證了「合園」裡木匠長年有活計。
  
  至於其他匠工,譬如石匠、泥匠……除了接村民家裡的活計外,也受聘與別院主宅的維護與整修。
  
  為此,「合園」裡三個小鎮的原住民,對三宅合一之後的大「合園」,有著極高的評價。人人都將「合園」當成了他們的大家庭。三個村長,分別管理各自別院裡的瑣事,每月初八,到繁花別院祠堂,與各個管事一起進行碰頭會。總結上月情況,提些計劃建議,順便將「合園」的新動向,帶回各自的別院傳達村民。
  
  三年下來,經過不斷的改進、修整,「合園」這所三宅合一的大府邸,已經深入人心,成為大傢伙兒心中人人稱讚的大家庭。
  
  「想什麼?」低沉好聽的男音,從她身後傳來,隨即是一具溫實的身軀,貼上她後背。
  
  「回來了?」她轉頭,迎接他灼熱而激情的深吻。
  
  直至她虛軟在他懷裡,方才放過她的紅唇。
  
  「嗯。今個兒是端午,劍恆急著回來。」他低啞地解釋。言語裡有著抑制不住的慾望。
  
  「你呢?不急著回來?」她輕笑著試圖推開他的雙手,卻被他越發緊地鎖在胸口。
  
  「明知故問。」他吐出四個字,隨即打橫抱起她,往臥房走去。
  
  「阿曜!已經快用午膳了……」她低呼著解釋。今日是「合園」主宅每月一次的大聚餐,主人家缺席可不好。
  
  「管不了那麼多……」他咕噥了一句,隨即已經步入他們溫馨的臥房,將她置於身下,迅速除去兩人身上的衣衫,覆上她柔軟馨香的身子。
  
  「嗯……」她在他進入的瞬間忍不住輕哼。
  
  他蕩在她身上,凝視著她嬌小的臉,「弄疼你了?」他強忍著身下的慾望,天知道與劍恆出去這半個月,他有多想她,想她嬌柔的身子、清麗的笑顏,以及,那一處令他足以銷魂的緊窒……
  
  「不疼……」她捧住他淌汗的俊臉,柔柔一笑,身下微微扭動,頓時如一道赦令,讓他如願衝擊起來……
  
  直至將體內的慾火,一一在她體內得到釋放,才滿足地擁緊她閉眼小憩。
  
  「順利嗎?」她靠在他胸上,聽他有力的脈動,逐漸緩下來直至沉穩,柔柔地問道。這次帶劍恆去風瑤閣,是為了商談風瑤閣遷址事宜,順便上雲羅寺探望戒修。
  
  「嗯。基本已經敲定,司拓中秋過來,就能確定了。」輕撫著她的秀髮,他柔聲說道。
  
  雖然司拓一心要將林瓏培養成為風瑤閣下任閣主,且林瓏抓周時也抓了風瑤閣的碧玉扳指。但在林瓏滿十三歲之前,他依然會引導她別去接那個位子,但,放開對女兒的不捨,憑心而論,林瓏的性子,做這類組織的決策者,再適合不過。
  
  故而,一半是為了能讓將來出去的女兒離家近些,一半則出於促成司拓與劍玥。兩個當事人雖未明言,明眼人都知道他們那段過去尚未真正過去。只是,劍玥奉血厲之命離不開「合園」,司拓又藉故風瑤閣的事,無視她的刻意疏離。三年下來,兩人不僅沒有攜手,反而漸行漸遠。
  
  身為兄長的劍恆,找上林司曜,思慮再三後,決定帶劍恆走一趟風瑤閣,勸說司拓將風瑤閣遷至繁洛城。反正地址在哪兒,對閣裡的生意影響並不大。卻是個一舉兩得的事。
  
  「司拓願意,那是再好不過。」
  
  「他當然願意。只是少個台階讓他下,面子上過不去罷了。」司拓的彆扭性子與司烙如出一轍。
  
  「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她低歎。司烙與映雲,司拓與劍玥,希望他們也能從心所願、攜手相伴……
150端午(上)
  
  「勞嫂子——勞嫂子——」田嬸挎著竹籃氣喘吁吁地追上剛要出門的勞嬸,「聽……聽說……你家永富媳婦有了?」
  
  「嘿……我倒什麼事哦,跑這麼急!是呀,大兒媳肚皮總算有出息了!」勞嬸喜滋滋地點頭。前幾天聽大兒子說大兒媳一起床就吐,她就猜到了,硬讓永富帶著去青楊醫館查了查,果然是有喜了。這不,這幾天三餐都是她做好了送去鐵匠鋪的。
  
  「那就好。我還道是水家婆娘瞎猜的。喏,這是大富剛分到的精肉,回去燉給媳婦兒吃。」田嬸打開竹籃蓋,掏出油紙包著的一塊豬瘦肉,遞給勞嬸。
  
  「這怎麼好意思。還是拿回去給外孫補補身子,難得大妞帶著豆丁過來住。」勞嬸推搡著不肯收。
  
  「哎喲,大嫂子,你還與我客氣啥,現在日子好過了,送點豬肉又不是啥大禮……再說了,大寶今個兒也要回來,他爹已經宰了只小雞娘了。」田嬸硬把豬肉塞到了勞嬸懷裡,「怎麼?給他們送午膳去?」瞄到勞嬸提著的竹籃裡幾隻蒙著蓋的大碗。
  
  「是啊,永富說他媳婦這幾日胃口不好,渾身無力,唉,現在也就希望她安安耽耽地產下孫子,其他,我也不計較了!」勞嬸無奈地解釋。大兒子的鐵匠鋪開在村口,離自家老遠,要她每日三餐都提著竹籃走上小半個時辰來回,還真有些吃不消。偏偏大兒媳又不肯搬回來住,沒辦法,現在是有了身子的媳婦最大。
  
  「我聽大富說,主家想把鐵匠鋪挪到城裡去哦,不知有沒有找永富談過?」田嬸壓低了嗓子湊到勞嬸耳邊說道。
  
  「真的?」勞嬸雙眼發亮。真是如此,那可就太好了。大兒子在村裡的鐵匠鋪,一年下來,沒多少活計,也就替東家補補鍋子,給西家做個桿秤。生意最好的時候,也就兩三年前。三座別院主宅建造的辰光。如今三鎮被並為大「合園」後,進城方便多了,好多鐵器都從城裡鐵匠鋪買了。永富的小鋪子,也就繁花鎮裡幾戶老鄰光顧,收入還沒他老爹穩。勞有坤在主家的宅子裡兼任花匠。每個月還有幾百個銅子,一年下來,也有好幾兩,辛苦歸辛苦。但也忙得其所。可永富倆口子,整日窩在鐵匠鋪裡,一年下來也沒二兩。
  
  「大富是這麼說。許是剛有這個意向……我說勞嫂子。若是永富也進城開舖子了,你們倆老日子也發達了。」田嬸打趣地笑說道。
  
  「呿!什麼發達不發達的。咱倆口子如今的日子也好得很。再說,你以為兒子發達了老子就一定享福啊?瞧永強小兩口,除了過年,平時哪能盼著他們回來?」勞嬸撇撇嘴。小兒子夫妻倆進城開雜貨鋪已有四年,孫子如今也有三歲,只有小倆口吵嘴了才肯送來這裡小住幾日。
  
  「那倒也是,瞧咱家大寶不也如此。好說歹說才肯回家一趟。今個兒端午,要不是他爹前日去他店裡交貨品。哪裡會想到回來。唉,你說他今年也十七歲了。長得也還算可以,咋就沒姑娘中意他呢?」田嬸一提起她家那個混小子就鬱悶。話說在城裡遇到的姑娘家也不少,大寶這個年紀,該是會衝動的時候,可就是沒聽他提過看中哪家姑娘,要娶她做媳婦的事。若是真有中意,以他現在的年輕有為,不怕姑娘不中意他呀。
  
  「大寶是個有主張有遠見的,你沒見他當年那麼小年紀,就獨自去浣紗城開木材行嘛,放心,緣分未到嘛。」勞嬸安撫道。大寶可是他們繁花鎮年輕一輩的榜樣。小小年紀,就已是一家六間門面的木器行掌櫃。雖然這其間有主家不可或缺的提拔,可光憑他那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與大店掌櫃的氣韻,挑個完美的媳婦是早晚的事兒。
  
  「但願如此啦。咱家也就靠他傳宗接代了。」田嬸無奈地歎道。「哎喲,時辰不早了,不打攪勞嫂子了。我用了午膳也要去主家幫忙裹粽子。」
  
  「怎麼?主家缺人裹粽子?」
  
  「說是裹了要送去各家店裡做福利。我也是今早上聽水家婆娘說起才知道的。」
  
  「那成,我送了午膳回來就過去。」勞嬸揮揮手,大步往村東首的鐵匠鋪走去。
  
  臨時幫工,也有工錢,這是三年來每次幫工後總結出的經驗。故而,只要家裡沒要緊事,她們這群婆娘都會去,就當是賺外快。
  
  譬如農忙時完成了自家的地,去主家的農莊幫忙收割;譬如開春時集體上秀峰采筍尖,剝筍殼,好方便醬菜釀工坊醃筍乾;譬如大年小節,主家人手不夠,自願去幫工打掃兼做點心……
  
  總之,繁花別院的婆娘媳婦,這幾年下來,進賬不比自家漢子少。
  
  開心之餘,家裡的用什佈置也漸漸好起來,早些年看都不敢看、更別說用手摸的琉璃花瓶,如今家家戶戶也會買上一個,以做擺件。還有身上的衣物,不再是補丁繡補丁的老舊衫,每年四季都會為自己及家人做上兩套新衣新褲……
  
  每逢進城逛坊肆,看中的物什下起手來,比那些城裡的婆娘還爽快,這是她們最滿足的時刻。小小虛榮心得到了最大滿足。而這一切,歸功於他們三個小鎮的主家,如今「合園」的主子。
  
  對於外頭那些嫉妒他們的城裡人說的,「合園」裡的村民都成了主家幫傭、佃戶的傳言,他們壓根不在意。先別說他們壓根不是佃戶,他們有自己的房產、田地,只是在閒暇之餘替主家幫忙賺點外快而已。即便這樣的情況就是佃戶,他們也無所謂。只要日子好過,家人安康,村民和樂,環境優美……這麼多的好處,換來「幫傭、佃戶」的名頭又怎麼了?難道那些城裡人就沒有替別個主家打工幫傭?難道城裡人的收入不是替人幹活得來的?真是笑話!
  
  他們哪裡會不知道,那些說三道四的城裡人,無非是嫉妒。特別是三年前搬出繁花鎮的花家,在城裡混得也不算很好,花大本錢投入的雜貨鋪,生意還沒永強倆口子一間店面的生意好,前幾次在坊肆遇到,花家婆娘的嘴巴可酸了。好似他們一大家子遷出繁花鎮,是村裡人逼的。
  
  一想到這裡,勞嬸就有氣,不過,氣歸氣,心裡頭倒也痛快。花家婆娘出口的話語越難聽,說明她心裡越羨嫉,呵呵……誰讓他們一心想離開繁花鎮,走得好!沒走倒不痛快了。如今的「合園」,可是主家與他們這些熱愛「合園」的村民用心維護、合力打造的,才不讓那些個沒眼見力的酸婆破壞!
  
  …………
  
  端午下午,繁花別院的主宅大廚房,聚集了一干空閒的婆娘媳婦,邊說笑邊裹著粽子,場面熱鬧得很。
  
  「怎麼?今個兒需要這麼多粽子?」閒來無事的司翀,聽到大廚房裡人聲鼎沸,還道是有什麼大事,特意溜過來刺探情況。脫離殺手生涯後創立情報組織「廣刺樓」,原本較之於其他三人性子就活絡不少的他,如今是越發熱絡。
  
  「呀,是司三爺,今日怎麼有空來廚房?」性子豪爽的田嬸看到立在廚房門口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們的司翀,熱情地招呼道。司三爺是她們這干婆娘根據他的介紹自發稱呼他的。按年齡來說,他在四人當中排行老三,司烙比他小三個月。
  
  「看你們裹粽子裹得這麼忙,來看看你們。」司翀勾唇淺笑。
  
  「三爺,姑爺吩咐,讓廚房多裹些粽子送去各家店裡。『廣刺樓』已經派人送去了。這些,是要送往醬菜鋪的。」大廚房管事廚娘笑呵呵地解釋道。
  
  「姑爺吩咐的?」司翀挑挑眉。呵……想必又是他那個小娘子想出的收攏人心的犒勞方式,讓他傳達罷了。否則,以司凌寒冰的冷酷性子,怎可能主動想到這些。
  
  「三爺到時可要好好嘗嘗,今年的口味又多了好幾種……」廚娘邊說邊端起已經裹好的米粽往大鍋灶台走去。
  
  「一定的。」司翀笑著應道。旋即朝忙碌的婆娘媳婦們點了點頭,邁出大廚房,往林宅躍去。
  
  正要穿過拱門,就聽見一陣疾速的腳步聲傳來,出於惡作劇的念頭,他貼身隱入了身後的花叢。
  
  「我說過他只是個買家,你還需要我如何保證?」一道急促的女聲,夾雜著喘氣聲由遠及近:「好不容易回來,拜託,別與我置氣……」語調逐漸轉弱,還帶著細微的哽咽。
  
  「我沒有。」一道僵硬的男音,低低傳至司翀耳裡,老天,竟然是司烙。他何時有女人了,聽聲音正是那個「悅雲繡樓」的二掌櫃。司翀屏息的身子微微一僵,卻見司烙投來一記犀利的眼神。
  
  隨即攬起身後進追著解釋的江映雲就往他的園子躍去。
  
  「呀……烙……這樣我頭好昏……」
  
  「閉嘴!」
  
  …………
  
  「嘖嘖……太神奇了!這世上還真有女人讓那傢伙動情……」話說他們風瑤閣四司,如今竟只有他一個人是孤家寡人的了。司拓雖然死不承認,可與血冥的護衛劍玥,好事也近了。如今,連司烙那傢伙也有女人了,看來,他也要加把勁,絕不能吊末尾。那太有損他「廣刺樓」樓主的威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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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端午(中)
  
  「嗯……烙……我受不住……」白皙的雙腿架在他肩上,全身無力可借的柔弱,讓她在他身下止不住婉轉吟哦。
  
  「再忍忍……」司烙埋在她體內的昂藏越發迅速地抽插,汗水從他額際淌至她紅暈遍身的裸體上,刺激地他情慾更甚。
  
  「啊……」在一記猛力地抽拍與遞送下,她與他一起達到了幻想半年的快樂殿堂,久久無法自拔……
  
  是呀,半年,他一離開就是半年。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或許是沒人告訴她,他與何人為伴……還是,與她一樣,夜夜吞噬著寂寞渡過……
  
  他允許自己在她體內小憩了片刻,方才抽離她身,起身進了臥房後間的簡易洗漱室。
  
  江映雲閉上眼,使命不讓眼角的淚垂下。自從三年前的中秋夜,她趁著他酒醉,主動獻身於他後,每逢他回「合園」過年過節,她都會與他私下會面,以及,交合……這個讓她每每想起就唾棄不已的字眼,可每次見到他安然回來,就忍不住想抱他,想吻他,想……要他……即使他在心底將自己視作青樓女子……也無所謂了……
  
  「哭什麼?」一聲粗噶的聲音打斷她的遐思,伸手抹去眼角沁出的淚漬,克制再克制之後,方才緩緩睜開眼。
  
  司烙蹙眉坐在床頭,定定地看著她,看到她眼角滑下的淚水,心裡劃過些許異樣的感覺,是憐惜嗎?哈……他一介殘酷殺手也會憐惜人?別開玩笑了。
  
  可為何見她佯裝無事人似的抹去淚漬,微笑著起身,穿上被他撕爛的裡衣,披上褶皺的外衫,他的心頭突然被蟄痛了一下。
  
  「這次回來……又準備什麼時候走?」江映雲暗暗深呼吸之後,佯裝淡定地問道。
  
  司烙怪異地瞥了她一眼,心裡有些憋悶,嘴上也脫口而出:「怎麼?就這麼想趕我離開?」
  
  趕他離開?不不不,她巴不得他留下!
  
  「你……不走了?」是她理解的意思嗎?
  
  「再說吧。你問這個做什麼?」他避開她晶晶亮的雙眸。轉而走至窗前,隨手翻著桌案上的書籍。一人一劍走江湖。已經讓他疲乏了。三年前,他出於逃避,才離開這裡。可三年來,無論哪次回來,她都主動讓他擁有。連帶著每次離開後,心裡開始有她。雖然依舊是一個人,卻已經不再毫無牽掛了。更何況,他都吃了她這麼多回了。再不給她名分,是否很過不去?
  
  「沒什麼。那……我先回去了。」她收拾好自己,輕輕走至他身後。好想再抱抱他,可他的刻意疏離,讓她望而生畏,思索再三,最終淡淡一笑。轉身往門口走去。
  
  「回來。」他轉身喚住她,見她訝然地神情,突然有些滿足,他人面前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伶俐二掌櫃,在自己面前竟然這般小女人。
  
  「你……剛說什麼?」江映雲眨眨眼。不解地求證。她沒有聽錯吧?他竟然讓她回去,回到他身邊?不讓她離開?這是真的嗎?
  
  司烙二話不說。走上前,拉著她就坐回床上,不知從哪裡變出一隻通透的翡翠鐲子,套入她手裡。
  
  「這……」江映雲盯著手上的鐲子看了半晌,方才抬頭看向他,「你……」
  
  「怎麼?不喜歡?」他一擰眉,就要把它取下來,卻見她死死護著手腕,「不許取下。」她羞澀地嗔道,「既是送了我,就是我的了。」她怎麼允許他好不容易才跨進一步的示好動作,被自己震驚的表情給嚇壞呢。
  
  「我好高興……司烙……」她迷濛著雙眸,哽咽地表達她的興奮。只是,該死的淚水,怎麼可以如此肆無忌憚地往下落呢。
  
  「原來,有人的高興是這樣表達的……」司烙嘴角噙著笑,她的反應超過他的預期,也激發了長年以來對情事不屑的他,想要繼續做些什麼讓她能這般高興。
  
  「你儘管取笑我吧。只要你不再逃離我,不再抗拒我的接近……儘管取笑我沒關係……」她反手摟住他的腰身,將頭埋入他溫實沉穩的胸膛,激動地語無倫次的低喃。
  
  「唉……」他扳起她的小臉,輕歎一聲:「我不是個良人……」
  
  「我不在乎……」她搖頭哽咽。
  
  「我從十二歲開始殺人,兩手沾滿血腥……」
  
  「我不在乎……」
  
  「我不會照顧人……」
  
  「我會照顧你……」
  
  「……」
  
  「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支持,只要你別再丟下我,讓我半年見不到你……拜託……」
  
  唉,他還能說什麼?有人甘願捨棄一切跟著他,他還奢求什麼?
  
  「我們成婚吧,映雲……」他在她耳邊低聲承諾:「這句話,我欠了你三年。」
  
  …………
  
  「合園」的端午晚宴,最後衍變為江映雲與司烙的簡樸婚禮。著實驚了一大群不知真相的人。除了蘇水瀲。
  
  「就算他開口要你嫁給他,今日就成婚,這也太緊了吧。」蘇水瀲不甚贊同地皺眉。離婚禮儀式還有一個時辰,她陪著江映雲躲在林宅的廂房裡,等候吉時一到去竹園拜堂。
  
  「沒關係。不過就是個儀式。」江映雲淺淺一笑,能讓他開口說這句話,已經讓她很開心了,她自然不在乎隆不隆重。
  
  「可畢竟……你大姐可是氣死了。」一想到司徒耘轉述的關於江映悅得到消息後的表情,忍不住失笑。
  
  「大姐應該高興。」江映雲也彎彎唇角,看著鏡子裡勾勒著淡淡素妝的自己,她真的覺得很滿足。
  
  「她可是為你準備了好幾馬車的嫁妝呢。」蘇水瀲無奈地笑點著江映雲的額頭,「你呀,比淨之還大膽。」竟然瞞著他們與司烙交往了三年,哦,也不能說是交往,一年才只見到兩三次面的人,竟然次次都……
  
  「你該比我熟悉了才是。怎麼還會臉紅?」江映雲見她那副羞意不減的表情,不由得地翻了個白眼打趣她。
  
  「咳……」蘇水瀲佯裝輕咳,斂下臉上的紅暈,「我出去看看。有什麼事,鳳婷就在外間候著。」
  
  「行了。我沒事。不就再等一個時辰,吉時一到就嫁人嘛。」江映雲阿莎力地揮揮手。催促著蘇水瀲出去忙她的事去。
  
  竟然真的嫁人了,距離他開口不過三個時辰,她就要嫁與他為妻了。她怕他反悔,不肯回繡樓。也不想多做準備,只讓水瀲遣人通知她大姐,讓她前來參加,拜堂儀式接受她與他的三拜即可。
  
  大姐的怒意自然不小。可她終究會想通。畢竟,她該慶幸,她妹妹嫁出去了。從此。無需她再勞心勞力地替她找姻緣,牽媒線……
  
  …………
  
  「都佈置妥當了?」蘇水瀲剛出房間,就見春蘭指揮著一干小丫鬟小廝急匆匆地從竹園方向出來。
  
  「是。全部按照夫人的意思佈置好了。就差喜字對聯,奴婢已經著人手再細細貼了。」春蘭微笑著稟報。幸好正值端午,宅子裡人手眾多。拉上村民分頭行動,一個時辰不到就全數清掃乾淨,收拾妥當了。主宅許久沒有這般熱鬧,一聽說晚上有喜事,都笑開了顏。
  
  「嗯。派個人候在宅子門口,我想繡樓可能會送嫁妝來。」蘇水瀲點點頭。吩咐完後,快步走至荷塘處的八角亭,果然,四司除了沒有趕來的司拓,其餘三人齊刷刷地立在那裡商議什麼。
  
  「阿曜。」她朝林司曜招招手。
  
  「怎麼了?」林司曜躍出八角亭,扶著她走上亭子。
  
  「那個,司烙,你是不是該回去換身喜服了?」司徒耘從繡樓帶回江映悅的不悅,以及男女各一身的喜服。再如何怪妹妹這麼急,該有的行頭依然備足。
  
  「喜服?對對對,阿烙,我陪你去。」司翀一聽,忙扯了把有些僵硬的司烙,拉著他躍出八角亭。
  
  「新房設在竹園,別走錯了。」蘇水瀲急忙朝兩人叮囑道。
  
  「累不累?」林司曜挽著她,慢慢回主宅。
  
  「不累。就是覺得司烙太不懂事了。」蘇水瀲有些氣惱地嘀咕。
  
  「不懂事?呵……」林司曜輕笑著擁緊她,在她耳邊低問:「當初,我的表現是否比他好太多了?」
  
  她耳邊一熱,回想起他們倆成婚時的情景,好似一切都歷歷在目。
  
  那時的他們,什麼也不懂,都是從鄰里處得來的或是自行摸索出來的經驗。
  
  「司烙他是不好意思。他從未想過會成婚。或者說,我們殺手,從來沒有娶妻生子的希冀。」
  
  「可映雲已經等他三年了。」好不公平。她蹙眉。
  
  「可她沒有引導他該怎麼做。別以為光等就能盼到。」林司曜不以為然地輕撇嘴。
  
  「那你呢?當初為何提議……要娶我?」
  
  「我比司烙懂事些……」他眼底閃著笑意,輕揚的唇角讓她有絲迷惑。都已經是孩子的娘了,竟然還會看著他害羞……
  
  …………
  
  果然,申時過半,十八輛標著「悅雲繡樓」的馬車隆隆地駛入「合園」,送來滿載的嫁妝。
  
  搬得小廝手軟腳軟。
  
  「既然雲兒如此看好你,我這做大姐的,除了同意還能說什麼?只希望你能待她好。」江映悅坐在上首,老神在在地接過司烙遞與她的杯盞,滿心的不悅也漸漸落定。是呀,還能說什麼,簡易婚嫁,總好過讓妹妹繼續魂不守舍地混上三年吧。
  
  「婚後,雲兒來不來繡樓我不會強加干涉,但每年除夕回來看看我這個老姑婆。這總沒意見吧?」知道嫁與他之後,妹妹極有可能跟著他雲遊四海不著家,江映悅歎氣之餘沒有辦法。若是爹娘在世,絕不可能允許雲兒嫁的這般委屈吧。好在繡樓生意不錯,她將每年的盈利均分二份,一份給雲兒夫妻,總不至於浪跡天涯還要餓肚子。殊不知人家司烙表面上看著落魄,積蓄的銀兩絲毫不比繡樓的底子薄。
  
  「大姐放心,我定帶她回來。」司烙點點頭。至此,他才真的認識到自己在江映雲心裡的重要性,想必這三年來,她與她大姐已經全數道盡她的心意。否則,哪家的父母長輩願意將寶貝交與自己這樣的冷酷殺手手上?
  
  看著嫁妝一一安置各位,吉時也到了。
  
  看著一身喜袍的江映雲蓋著喜帕從江映悅手上交至司烙手裡,身為外人的蘇水瀲忍不住熱淚盈眶。
  
  林司曜無奈地緊擁她入懷,知道她是在為江映雲高興。可是掉豆子,則不是他樂見的。
  
  立在蘇水瀲身後的劍玥則壓下心頭的苦澀。這三年來,江映雲的舉動與努力,她一一看在眼裡,卻無法學著實施。至少司烙每年還會回來幾次,至少不會避開江映雲,可司拓呢,不僅一見著她就避開,今年的端午,連來都不來了。
  
  三年前,她還感謝國主留她在這裡,名義上是管理青田別院的主宅,打理他們閒置的院落。協助繁花別院守護「合園」安寧。事實上,他們是希望她得到她想要的幸福的吧。只可惜,他不要她……
  
  酒席很隆重,雖然得知喜宴的時間很趕,可畢竟原本就是要團聚的端午夜宴,多了繡樓的人馬後,多拉了幾張大圓桌出來。兩年前落成的靜宅,後院的空場地,足足可以容納十幾大桌。遑論只是簡易婚宴的六桌酒席。
  
  酒過三酣之後,客人散盡,新婚夫婦則早已被起哄的司翀逼著鬧洞房去了。
  
  蘇水瀲與林司曜則帶著孩子們回了林宅,整個場子,除了收拾的丫鬟小廝,就餘下劍玥依然呆呆地坐在角落裡。
  
  「咦?劍玥?你怎麼還在?」因忘卻外袍的楊淨之匆匆折回喜宴現場,看到陰影下的人,訝然地問道。
  
  「哦,走了。」劍玥淡淡地點頭,起身。
  
  楊淨之看著遠去的蕭瑟身影,忍不住輕歎了一聲,迅速追上她的步伐,「今日晚了,借你那裡住一宿,不介意吧?」她突然好想學大學期間的夜談會,好好聊上一晚。
  
  「隨你。」劍玥掃了她一眼,輕輕吐出兩個字。碩大的宅子,就她一人住,早就沒有寂寞與否的感覺了。
  
  「那好,走……咱們回去繼續喝上幾杯,我劫了壇桂花釀。」楊淨之嘻嘻一笑,手裡多了一壇尚未開封的上好桂花釀。
  
  男人哪,都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只有女人,得以彼此安慰,借酒澆愁……

152端午(下)
  
  「今日可是累壞了?」林司曜沐浴淨身後走入臥房,見小妻子已經從西廂房探望三個小寶貝回來了。
  
  「還好。就是吃了一驚。沒想到映雲會如此迅速。」蘇水瀲坐在梳妝台前,取下頭上的髮飾。憶及映雲告訴她這個決定時的神情,那麼決絕而無悔,生怕過了今夜就會錯過良機,兩人又會回到從前。可兩人拜堂時,她真真切切地從司烙眼底看到了寵溺,雖然極淡,但說明司烙其實已經將她放在了心上不是嗎?
  
  「對了阿曜,昨日村長與我說,端午過後,就要開始農忙了,年前新開的五畝地,是不是也可以播種了?」拉上窗簾時,看到窗外那叢搖曳生姿的美人蕉,想到昨日村長找她來商量的事。
  
  「
  
  自從三年前,心善的梁嬤嬤在繁洛城街頭陸續撿來一個被大戶人家逐出門庭無家可歸的小丫鬟後,蘇水興起了收留城裡那些個孤兒寡母、生活窘迫的城民的心。一來別院也確實需要人手幫著打理,二來,看不過年僅十來歲的孩子,被生活逼迫著走上不歸路……
  
  兩年前,她與淨之經過仔細商討,終於在青楊醫館隔壁開起了一家僅有一間門面的養心堂。初時,城民們並不知養心堂是作何買賣。半個月後,一個從外地來的十來歲小男孩跪在養心堂外的街道上,賣身葬父,被養心堂的掌櫃請進了店舖。給了他足夠銀兩葬好亡父後,帶他在青楊醫館檢查了一遍身體,無恙後帶他來到了繁花別院,先是跟在管事身邊,從小廝做起。一年後的清明節,十二歲的少年在清玉寺腳下祭掃亡父後。被蘇水瀲調到了醬菜鋪,做起了小夥計。包吃包住外,每個月還有三百個銅子的收入。這一來。城民們都已清楚地知曉養心堂的作用了。但凡家境貧苦、出入無門的孩子,都能去養心堂試試。或是在城裡的店舖安排工作,或是納入別院做丫鬟小廝。奔走相告後,諸多孤兒寡母找上養心堂求助。養心堂也確實幫他們解決了生存難題。雖然有些活計並不輕鬆。但讓他們安然度如不成問題。
  
  如此一來,「合園」也好,各家店舖醫館也罷,人手已經基本足夠,不再需要由靜王府或是血冥調度來幫忙,但相應的,口糧需求也大大增加。
  
  為此。去年秋收後,林司曜率著別院裡的一干壯年,在繁花別院的最外圍,又開墾了五畝荒地出來,打算今年芒種時開始播種試試。
  
  雖然新開墾的田地收成不會怎麼好,不過,經過大半年的養護,基本的收成想必沒有問題。
  
  至於葷食類,繁花別院的大湖塘,出產的魚蝦蟹一年比一年多。洛水別院東南首建造的大型牲畜養殖場。從去年開始也已正常供應,雞鴨牛羊豬,只要是能養殖管理的,均買了幼崽來養殖。一年下來。供應有餘的,還被醬菜釀工坊醃熏成醬肉、醬鴨、醬魚等,銷往繁洛城內外。
  
  至於「合園」內村民們自家養殖的雞鴨牛羊豬,有剩餘的,也可賣給醬菜釀工坊,若是嫌家裡髒亂,不想養殖的,也能到養殖場去挑選採買。
  
  隨著牲畜養殖場的興隆開展,蘇水瀲與林司曜商議後,又在繁花別院的秀峰腳下開起一座絲織坊。
  
  只因秀峰上桑樹繁盛,野蠶不少。加上繁洛城位於大惠南端,四季溫度比起其他城要暖融幾分。在這裡建坊織絲再好不過。
  
  委託「廣刺樓」從大惠各城高薪聘來三位年近半百的老織工,籌備了半年後,總算於年初時落成了這座擱在其他國度也算得上新穎的絲織坊。
  
  春季正是桑蠶吐絲成繭的季節,故而,這段時日,絲織坊裡的全體人員,包括三位老織工、五名受老織工培訓了小半年的織女,三名打雜的小廝,一名廚娘。均日夜駐守在絲織坊。連端午,也是在絲織坊裡過的。
  
  幸而當時建造的時候,受淨之的提議,除了一排工具齊備的織造坊,一排建了熱炕的養蠶室,還造了一排員工宿舍。原本是安頓絲織坊人員輪流守夜用的,沒想到成了他們臨時的小家。若非這幾人都是單身,他們自願要求,蘇水瀲也就沒有反對,只讓他們注意休息,別顛倒了作息。
  
  如此一來,「合園」儼然成了一座吃穿不愁、應有盡有的繁盛小城。與繁洛城這座大城互補不足、共享盈餘。
  
  「嗯,農具都已備足。」林司曜沉吟了片刻,「新開的五畝田地,找汪家問問,看他們是否願意承包。」
  
  「承包?」這個詞,她確實聽淨之提過。淨之每次來別院開診,得空就逮著她嘮叨,還勸自己大可將別院的田地、工坊找樂意的村民承包。每年根據收成支付銀兩。
  
  「嗯。絲織坊一開工,農忙時人手可以湊合,可平素少人打理。」林司曜蹙眉想了想,「汪家歷代以種地營生,五畝田地包給他們照料,應該難不倒他們。農忙時照舊。」
  
  「嗯,這是個好主意,現在別院人手不少,農忙時可以全力應付,平時也都各有安排。與其專門空出幾人來伺候這五畝新地,倒不如請汪家照料,一年下來,給他們些酬勞。」蘇水瀲一聽,點頭贊同。
  
  「既然問題解決了,可以過來了吧?」林司曜陰鬱地朝她瞪了一眼,都只剩兩人了,還敢心心唸唸地惦記別人別事。
  
  「阿曜!」蘇水瀲哭笑不得。不過夜確實已深,也就乖乖地脫去外衫,剛要上床,就被他一記扯入了他炙熱的懷抱。
  
  「你……不累嗎?」晌午時分剛趕回家,來不及休息就拉著她恩愛了一回。午膳過後又開始因司烙與映雲的喜事,忙著調度人手,安排事宜,喜宴上還被司翀拉著大灌司烙。如今夜已至深,還想……
  
  「累……」他似是抱怨地低喃了一句,隨後翻身覆上她馨香暖人的身軀,雙手在她身上開始遊走。
  
  「不是說累嗎?」蘇水瀲好笑地睥了他一眼,兩手卻聽話地攬上他的脖頸,感受他呼出的熱氣熨燙著自己的臉、耳、脖頸……直至被他熱情似火的狂炙點燃全身……
  
  「這樣就不累……」許是酒勁的緣故,今夜的他比以往都要狂肆,在她體內肆意衝刺,直至她嬌軟無力地癱軟在他身下,才低吼一聲大開關閘……
  
  拿潔布巾輕柔地給她做了簡單的清理,才攬她入懷,夜正深,情更濃……明日還有許多事等著他們處理,可這樣的充實與忙碌,以及越來越美麗繁盛的「合園」,讓他甘之如飴……只因,一切都有她相陪……一切也只為她……
  
  …………
  
  「娘親……娘親……」五歲的林霄邊喊邊衝入蘇水瀲的臥房,找了一圈沒找到,又迅速跑向堂屋,「荷姐姐,娘親呢?她答應今日要教我釀櫻桃酒的。」
  
  「大少爺,夫人剛出門,要不,奴婢帶你先去把櫻桃摘下來吧?摘下來洗淨了才能釀哦。」白荷哄著小大人似的林霄,好言相勸道。
  
  話說五歲的龍鳳胎,自過了週歲生日後,一出生就截然相反的性子就越發明顯了。
  
  大小姐林瓏好靜,能獨自悶在書房整整一天都可以不發一語。只有在風瑤閣閣主來時,才見她面露喜意地跟著司大爺,在荷塘的八角亭乖乖地背誦繁雜的心經。
  
  可大少爺林霄就完全不同了,性子活躍不說,還喜歡整日埋首於他熱愛的釀酒、做點心……若非顧慮到他安全,堅持不讓他爬上灶台,想必連鍋鏟都要拿了。這不,才剛滿五歲,就已獨立釀成一壇桂花釀。據梁嬤嬤的猜測,大少爺日後定是個大酒樓的掌櫃。可是,讓堂堂靜王府的內長孫,只做一名酒樓掌櫃,要是被老王爺知曉,必定被氣得吹鬍子瞪眼吧……
  
  昨個兒喜宴時,只是聽夫人提了句宅子裡成熟的櫻桃太多吃不完,可以釀成美酒了。大少爺就記在了心裡,這不,剛一起床,連洗漱都來不及,就跑來找夫人了。
  
  至於三少爺林熙,又是個另類。什麼都喜歡。什麼都是寶。抓周時更是將抓周毯上的物什全部摟入了懷裡,丟哪個都不願意……也不知日後會是做什麼的……
  
  「白荷——「正欲帶著林霄去洗漱用早膳,身後傳來一道清脆中夾帶著涼淡的童音。用不著轉身,就知道必定是大小姐林瓏了。
  
  「大小姐?」
  
  「娘親去哪裡了?」林瓏面無表情地問道。她難得有事找娘親,一早上就沒見著人。
  
  「夫人去村民家了。好像是討論那五畝新地去了。大小姐可是有什麼急事?需要奴婢辦嗎?」鮮少見大小姐來找夫人,白荷自發地就以為是有大事。
  
  「算了。回來再說吧。」林瓏擺擺手,旋即轉身,往她自己的小書房走去。
  
  師父也不知何時會來,那部心經已經被她背得滾瓜爛熟了。好想再學點新鮮的,譬如輕功、劍術……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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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絲織坊
  
  汪家夫婦倆聽聞這個於他們一家子而言可說是大喜事的消息,忍不住心頭雀躍。
  
  「這……可是真的?」只是照料五畝新地,一年能得三兩銀子,秋收後還能得一成收成。這麼好的事兒哪裡去找。
  
  「既然來找你們說了,自然是真的。」蘇水瀲含笑點頭。汪家是繁花鎮出了名的種地大戶,且一家六口,兩老,大兒倆口子,小兒子與小女兒,統統會會種地,除了他們自家那三畝良田外,再協助照料別院新開墾的五畝新地,應該不成問題。
  
  「謝謝!謝謝夫人!謝謝夫人!」汪家婆娘喜不自勝地擦擦眼角。這三年來,眼見著其他鄰里在主家的支持下,做小本生意的,生意興隆,做匠工木活的,訂單接不完,家裡養殖的,也有渠道販售,唯有他們家,歷代靠著幾畝地營生,蔬菜又賣不了好價錢,可讓他們丟棄種地去做別的,也委實做不了什麼。如今見主家找上門來讓他們打理那五畝新地,怎能不喜出望外?
  
  一年三兩銀子唉,養他們一家五口綽綽有餘。餘下的糧食、菜蔬再拿來去賣,就都是盈餘了。若是打理得好,主家年年讓自家承包照料,積蓄也會多起來。小兒子娶媳婦也就不用愁了。
  
  「該是我要謝謝你們才是。別院沒那麼多人手精力,托付給你們照料,我放心得很。」蘇水瀲笑著說道。隨即從懷裡掏出二兩銀子,「不是不放心,可別院也有規矩,這二兩算是定金。餘下的一兩和一成收成,等秋收過後一併給你們。可好?」她讓信芝將早上擬好的聘契遞與村長$,讓他見證。雙方也算定下了合約。
  
  「成成成。」汪家夫婦一個勁地點頭。推搡著自家漢子去村長那裡按手印。自己則小心地接過蘇水瀲遞上的二兩白花花的銀子。還以為那三兩銀子也要等秋收後才能拿呢,誰知還未開始農忙,就先受了。
  
  「至於打理農田需要的農具、肥料等必需品。你們就直接去肖總管處領取。」別院裡的農具都統一安置在新建偏院的儲物間,有需要就去肖恆處報備登記,隨用隨領。無需自墊銀兩。
  
  「好好好。」汪家夫婦倆一個勁地點頭。沒想到連肥料之類的損耗品也不需要自家負擔。那這三兩銀子純粹就是他們的勞力費呀。心裡有著滿滿的感激。知道這是主家有心想幫襯自家。
  
  「汪伯、汪嬸,若是實在吃不消……就直接來找我。我可以再安排人手過來。別硬撐。」臨走前。蘇水瀲忍不住提醒。見汪家夫婦年紀也快四十了,這一下子又增加五畝新地,生怕他們一家子壓力過大,反倒是害了他們。
  
  「行。咱有數。夫人儘管放心。」汪家婆娘拍拍胸脯保證道。他們家那三畝良田平時交給大兒子小倆口打理都沒問題。除了農忙。不過,主家不也說了,農忙時自有幫工,不會全部要求他們收割五畝地的糧食。這一來。哪裡有什麼累的呢。平時她家漢子都閒到要上秀峰釣魚去了。
  
  「那個……夫人,若是別院有招丫頭,能不能讓咱家小梅也去試試?她今年虛齡也有十三了,完全做得來府裡的事。」聽勞家婆娘說,她家漢子兼做花匠,一年下來也有好幾兩銀子。那讓小女兒進去做個端茶倒水的小丫鬟,也應該有這個數的吧?
  
  「咦?」蘇水瀲聞言頓住欲要出門的腳,轉頭看向滿臉期待的汪嬸,再掃向一旁扯著衣角有些羞澀的小梅。
  
  她從不主動朝「合園」下屬的村民家招丫鬟小廝,一來是怕他們說主家欺人。居然讓他們寶貝的丫頭與小子,進府做丫鬟小廝。二來,也怕父母健在又離家近的丫頭小子們,一心惦記著回家。不認真做事,壞了別院的規矩。屆時罰又罰不得,罵也罵不得。
  
  故而,她只在青田鎮招過長期幫工,為了醬菜釀工坊的運轉。
  
  其他需要的人手,都是通過養心堂招來的孤兒或是單親家庭的人。
  
  「你自己也想去?」蘇水瀲問低著頭的小梅。
  
  「嗯。」小梅輕輕點了點頭。她早見過在主家做事的丫鬟,穿戴的比她現有的衣服都好。出門絲毫不像是丫鬟。而且據村長說,做的好的,還有機會進學堂學習,還能去城裡的店舖。她聽了之後,早就想去試試了。就算不能像大寶哥那樣做到木材行掌櫃,能做個穩定的店員,每個月有固定的收入也是好的。
  
  「可是,若真是長期聘約,最短也要兩年。你有把握嗎?」蘇水瀲微笑著問道。她並非有意刁難。只是進入別院做事,首先要跟著春蘭培訓個把月,然後再根據進度安排到各個崗位,每季度輪崗一次,一年後方才根據各人的擅長決定其最終工作的崗位。
  
  「有。」小梅挺挺胸,可臉上的羞意出賣了她其實也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女孩子,膽子並不大。
  
  汪嬸見蘇水瀲如此詢問,心下也猜到必是能成,笑著搓搓圍裙,「夫人,那啥,也快晌午了,咱家就沒啥大菜,若不嫌棄,用了午膳再回去?」
  
  「不了,汪嬸,我還要去趟絲織坊,小梅既然有心,你們也同意,我當然樂意她加入。明日卯時來找春蘭,她會帶你辦妥手續。至於收入,第一年,不會很多,每月兩百個銅子,包食宿。若是想回家住,也成。不過輪值日要留守。」蘇水瀲大致描述了一遍剛進別院的丫鬟收入,好讓他們一家心中有數,還有一晚上可以思量。
  
  「好好好,小梅去。放心吧,絕不會給夫人抹了臉面。」汪嬸一聽每月有兩百個銅子,那一年下來少說也有二兩。還包三餐。這麼好的事,早些年怎麼沒想到呢?!
  
  蘇水瀲見他們聽完並沒有絲毫退縮之意,也就笑著朝小梅點點頭,與汪家一家道別後,上了馬車,由信芝駕著往絲織坊駛去。
  
  前幾日忙著端午的宴席,都許久沒去看蠶繭的情況了,今日見阿曜一早去了城裡找風瑤閣的落腳處,自己也得空去絲織坊轉轉。免得他一回來,就念叨自己不好好休息,四處忙碌。可讓她整日窩在家裡,眼睜睜看著他忙碌,她也會心疼啊。做不到淨之、映雲那般的獨挑大樑,偶爾巡視幾趟產業總成吧。何況,那絲織坊還是她提議的。因為她也想要讓這裡的百姓穿穿蠶絲織造的衣裳。
  
  …………
  
  「夫人,您怎麼來了?用午膳了嗎?」絲織坊的廚娘兼管事羅大娘剛做好午膳,就見蘇水瀲與信芝從馬車上下來,驚喜地喊到。
  
  聽到羅大娘的嗓音,正淨手準備開飯的老織工與織女、小廝們也開心地從工坊裡跑出來。
  
  「昨個兒端午,也沒來看你們。粽子都吃到了嗎?」蘇水瀲抿著笑,朝幾人點頭招呼。
  
  「吃了吃了,各種口味都吃了,還有好幾道美味的菜餚,桂花釀也喝了一壇,吃得可飽了……」為首的老織工搔著頭皮笑呵呵地說道。
  
  「那就好。這裡還有幾盒點心,是司烙與映雲的喜餅、喜糕,大家分著嘗嘗。」蘇水瀲示意信芝將馬車上載來的幾大盒喜餅拿給大夥兒。
  
  「夫人和姑娘都還沒用膳吧?不介意一起吃吧?」羅大娘接過喜餅,熱情地邀請。
  
  「好啊。就是想來大娘這裡蹭頓飯的。用完膳,還想看看蠶繭。應老,這些天情況還好吧?」蘇水瀲點點頭,微笑著朝為首的老織工詢問絲織坊最新的情況。
  
  「都好。第一批蠶繭已經全都可以用了。這幾日,咱們就正按著之前試驗的方法,浸漬軟化,效果很不錯。綺羅和文惠已經開始將第一桶軟化的蠶繭,抽拉出經、緯絲了,雖然還沒織成成料,染上色澤,不過,光是這麼看著就覺得很不錯啦。織成絲料後,投放市場,肯定會轟動整個大惠。」應老解釋到後頭,滿眼的期待之色,看得眾人大笑不已。
  
  「好!咱們好好幹。爭取年前能推出第一批『合園』品質的平紡絲。」蘇水瀲也忍不住笑意大增,這些幫手都是她親自面試確定的,都對她所說的絲織有著極大的興趣與憧憬。相信不久的將來,大惠又會增加一種令人讚不絕口的貼身舒適好面料——蠶絲。目前這種織法相對簡單的生織」喬其紗」,是她目前試生產的第一中絲織面料。當然,隨著技藝熟悉並精進,她相信,更多織造法的蠶絲品種會層出不窮地從絲織坊裡出去。屆時,她會將絲織坊擴大至一座織絲、刺繡、成衣等一體化的絲工坊。且定位不會只是高門大戶才享用得起的舒適面料。
  
  映雲與她大姐也說了,若是要拓展絲織坊,她們「悅雲繡樓」會是第一個加盟的店舖地方,而是她深深眷戀、身心合一的家,是她與阿曜合力經營的家,也是大夥兒一心打造的美麗家園。
154繁洛郡
  
  整整一個月的農忙過後,迎來酷暑的七月。雖然田里的活計基本告一段落,可水裡的活依然不少。
  
  莫說荷塘裡的蓮子待采,農忙時沒功夫打理的湖塘,經過一個月的產子、生長,滿塘的魚蝦蟹也需盡快捕撈。
  
  「我說老夏,今年的魚蝦是不是又增產了?」勞嬸站在湖塘邊的柳蔭下,搖著蒲扇笑呵呵地問著忙了一上午正在岸邊休息乘涼的湖塘管事老夏。轉頭又看向停在岸邊的豐收漁船,幾個面帶笑意的小廝正利落地將船上滿載的魚獲搬上前來運送的雙馬拉的廂式大貨車裡。
  
  「可不是,忙了兩天,送出去好幾船了,還有一大批需要捕咧。」老夏灌了口涼茶,擦著汗喜滋滋地說道。
  
  「真好。下一船讓我選兩條,最好弄兩隻湖蟹嘗嘗,老頭子念叨好久了。」勞嬸翻了翻荷包,正巧有幾十個銅子,夠她買幾尾大魚兒,幾隻蟹了。索性讓她家漢子吃個飽。
  
  「甭急。夫人交代了,最後一船,就是讓你們挑的。」老夏見狀,忙阻止勞嬸,每年兩次的捕撈期,總會留一部分給村民們選買。說是買,不過就收點辛苦錢,譬如外頭賣的魚兒,要三十銅子一斤,這裡就收八個銅子意思意思。
  
  「真的?那可太好了。啥時候收工選購?我早點來,老夏,給我留點大的哦。」勞嬸一聽,樂呵呵地收起荷包,朝老夏叮囑道。
  
  「放心,沒見這幾船上來的都是大個兒嘛。小尾魚兒我還捨不得撈上來呢。」老夏敲了敲煙斗,瞇著眼笑呵呵地看著眼前這片在陽光的折射下波光閃爍的美麗湖塘,「看情況,還要兩天。最後一船時。村長會在祠堂敲鑼提醒。」
  
  「老夏,收工咯。」搬完魚獲的小廝,朝岸上的老夏揮揮手。「聽說今個兒大廚房燉了牛腩肉,趕緊去搶。晚了就沒口福了。」
  
  「牛腩肉啊?確實有口福了。聽說你們大廚房的菜可美味了。廚娘是宮廷御膳房裡出來的?嘖嘖……咱家老頭子上工時比在家吃得還滿足。」勞嬸搖著蒲扇笑說:「時候不早了,咱也回去了。老夏。趕緊回去嘗嘗牛腩肉去,最好問問廚娘咋做的。過年時我燉了一次,家裡沒人說好吃。嫌騷味重,又嚼不爛……」
  
  「那好辦,你隨我一道去,你家漢子不是也在那裡嗎?去嘗嘗大廚房的午膳,就曉得了。」老夏笑呵呵地收起煙斗,撣撣身上的柳絮。負著手朝勞嬸揚揚頭。
  
  「那怎成?主家的規矩我又不是不曉得,嚴著咧。」勞嬸猛搖頭。
  
  雖然水瀲那丫頭老讓她沒事就過去坐坐,可她也知道,那宅子裡的丫鬟婆子,都是從王府出來的,規矩不比尋常的大戶人家。剛開始確實與田嬸經常過去找水瀲丫頭聊天敘舊,可這幾年三鎮一合併,那丫頭的事兒明顯多了不少,最近還聽說絲織坊正式開工了,她三天兩頭就往秀峰腳下跑。而自個兒又忙著農耕收種,忙完自家地裡的活計,又幫主家做了十來天的臨工,這一來一去的。竟然也有個把月沒見著那丫頭了。
  
  「你又不是去搞破壞的,走走走,大不了我那盤牛腩肉給你。」老夏拎起草帽,率先走出柳蔭叢。
  
  勞嬸失笑地搖搖頭,想想家裡中午就她一人,大兒媳這陣子回娘家住,回去也是熱熱早上的稀飯將就,索性隨著老夏往主家走去,也不知有沒有機會遇著水丫頭,抱抱她家的小三子。
  
  如今的村道兩側,栽種的柳樹、銀杏已經很繁密,一入夏,伸展開的枝椏樹葉足以將村道遮擋地嚴嚴實實,僅有少許斑駁的日光透過枝條投射下來,從一入「合園」,至主家大宅,這條別院主幹道堪稱四季如春,夏季陰涼,冬日暖融,若不是怕影響到往返的馬車,村民們都想搬個躺椅在樹下午睡呢。
  
  一路上,勞嬸聽老夏興致勃勃地聊著「合園」近段時日的新氣象,譬如醬菜鋪準備到水月城開分鋪,譬如進城的官道兩側要開荒造民宅商舖,譬如繁洛城要改名叫」繁洛郡」……
  
  「咦?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勞嬸詫異地問道。前面那些事她都聽村長嘮嗑的時候說起過,可繁洛城要改名這麼大的事兒,村長若是知曉不可能不提及啊。
  
  「嘿嘿,這事兒呀,我早上剛聽大管事說起的,好像是帝都來的消息。」老夏搔搔頭皮,其實是他去找大管事匯報湖塘的事兒,正巧聽見大管事夫妻在聊這個事兒。
  
  「怪不得!不過,好端端的,為啥要把繁洛城改為繁洛郡?咱大惠有叫郡的嗎?」勞嬸不解,不過,這些都是朝廷政事,與她們這些鄉野村婦沒啥關係。說得難聽點,就算是大惠改朝換代,他們的生活也不見得會有多大改變。如今連地裡的賦稅也免了,更加沒影響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了主宅偏院的大廚房門口。正欲腆著臉跟在老夏身後進去,就聽梁嬤嬤的招呼聲傳來:「勞嫂子!遠遠就瞧見是您。夫人說等您用完膳去書房找她,她正巧有事找您!」
  
  「喲,嬤嬤太見外了。我這不聽說大廚房的牛腩燒的好,想來取取經……夫……夫人那裡我馬上就去……」勞嬸滿臉漲紅,感覺有種做壞事被逮了個正著的沒臉。
  
  「呵呵,咱方大娘可是受過御膳房師傅指點的,您可隨時找她來切磋。那老奴話傳到了,先去給主子們送午膳,您若還沒用膳,就去大廚房嘗嘗方大娘的手藝。」梁嬤嬤極其客氣地話了幾句家常後,傳達完蘇水瀲的吩咐就去端幾個小主子的膳食了。
  
  勞嬸聞言不好意思地笑笑,想起梁嬤嬤說的水瀲丫頭找她,想必是關於她大兒子鐵匠鋪的事了。前陣子已聽田嬸與村長提過,只是過了個農忙,快忘了這茬事,沒想到今個兒過來會找自己談。
  
  那可是好事呀。她早就企盼著大兒子一家也能安安穩穩地日進百銅。
  
  這樣想著。牛腩肉也不急著品嚐了,先去找水瀲丫頭……呃,不。該喚夫人了。不然,讓主家上下笑話自個兒沒規矩。
  
  蘇水瀲端坐書案前,蹙著眉凝神了良久。方才提筆給遠在帝都的梁玄靜夫婦倆寫了封信。昨個兒收到「廣刺樓」傳來的帝都方面的最新消息,她嚇了好大一跳。
  
  大惠大皇因病禪位。將大皇之位傳與了年僅五歲的九皇子,而襄王爺樓遐邇則被大皇封為監國,在九皇子未滿十八歲之前,協助新皇處理大惠國事。
  
  這也就罷了,更吃驚的是,護國公梁玄靜告老返鄉,執掌兵權的梁恩載則被沒收兵權。被封為繁洛郡郡王,僅轄繁洛郡。
  
  繁洛郡,就是繁洛城,十日前被大惠新皇更名,並從大惠三十一個城市版圖裡割裂出來,成了一個相對獨立的小郡。從七月始,繁洛郡的一切政策調度全部遵從郡王之令,無需再向大惠繳納任何賦稅。不過好在出入郡的手續與出入大惠國界相比寬鬆不少,好如此一來,繁洛郡與周邊城國的商貿往來。只會好轉。
  
  如此一來,繁洛郡真真正正地成了個獨立的不受大惠皇室干擾的小城。就郡王待梁恩載回來大刀闊斧地改革。之前束縛手腳的條令,如今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一一頒布了。
  
  只是,她擔心的是老王爺老王妃。雖然聽兄長的來信說他們很好,這陣子正在遣散家僕,收拾行囊,準備前來繁花別院頤養天年。
  
  她依然忍不住心頭的憂慮提筆給兩老寫了一封家書,斟酌良久的擔憂沒有寫入信裡,只勸他們保重身體,早日返家。是的,這裡才是他們今後的家。
  
  「夫人,勞嬸來了,奴婢讓她在堂屋候著。」信芝柔聲的匯報打斷她的沉思。
  
  「好,我馬上出去。」蘇水瀲點點頭,手筆後,將信箋用紅泥封好後交與信芝,「下午得空替我送去『廣刺樓』,順道去趟醫館,給淨之傳個話,就說大哥要回來了。」
  
  「是。」信芝將信箋小心收入懷裡,收拾乾淨桌案,與蘇水瀲一道往堂屋走去,「夫人,午膳就在堂屋用嗎?今個兒有方大娘燉的牛腩肉,吃過的人都說好。」
  
  「好,你也去用膳吧。對了,問問勞嬸有沒有用過午膳,沒有的話就在堂屋與我一道吃吧。」蘇水瀲在書房外的簡易洗漱架上洗淨雙手,就往堂屋走去。
  
  她找勞嬸確實是為鐵匠鋪一事。前個月,聽養心堂傳來的消息,城裡兩家鐵匠鋪為了爭客源吵架,其中一家的漢子被另一家用燙火的鐵叉傷到了眼,算是殘廢了,傷人者如今被代理城主押入了大牢。這兩家鐵匠鋪也算做到頭了。
  
  留下一家的大兒苦苦支撐,卻因技藝不熟,很多大件接不了。這不,代理城主前來找阿曜商議,希冀能將「合園」的勞永富借出去。
  
  這事兒端午就該找勞家辦了,可近期事兒正多,她都給忘了。今個兒聽梁嬤嬤提到勞嬸在宅子裡,就連忙找她過來徵詢。
  
  「勞嬸,你回去與勞叔商量看看,若是他願意,鋪面有官家找,頭兩個月不需要任何租金,日後就按照普通鋪面的租金支付,若是他願意,這個月就可以開始。當然了,『合園』的意思,希望他在這裡的鋪面不要結束,每個月回來幾天,替村民們修補修補家用鐵器。」
  
  「沒問題,丫頭,哦,瞧我,又沒規矩了,夫人,我代永富應了。城裡的活計多,養家餬口也輕鬆些,莫說每個月回來幾天,就是每月三旬每旬都回來幾天也行。」勞嬸一拍大腿,爽快地應道。能有官府出面替他們找鋪面,這麼好的事,打著燈籠都沒法找,誰拒絕誰就是傻子。
  
  「勞嬸還與我客氣什麼,我還是習慣您喚我水丫頭。」蘇水瀲笑著嗔道,見勞嬸一口答應,想也不會再有問題,總算解決了一件心事,拉著勞嬸嘗起方大娘做的燉牛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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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俠客郡王
  
  「當真不帶兵去?」樓遐邇晃悠悠地送梁恩載出宮,好整以暇地倚著宮門再次確認。
  
  「你以為繁洛城有多大?帶支隊伍去哪裡有多餘的地兒安置他們。」梁恩載翻了個白眼,躍上宮外候著他的駿馬。
  
  「俠客不也有不少人吧?」樓遐邇揚起好看的唇角反問。他承認他是嫉妒,嫉妒眼前這個沒良心的男人兩手一撒,將朝廷壓力全數移到他身上,自己則包袱款款地帶著俠客南下娶媳婦去了。
  
  「再多也沒法與你的兵力比呀。再說了,監國大人莫非忘了?繁洛郡與大惠已經沒有上下級之分了。也就是說,」梁恩載頓了頓,極其挑釁地揚起一記讓樓遐邇極度礙眼的笑顏,「在下只是小小繁洛郡的郡王,每年還要籌集不少貢品進大惠,當然要節省銀兩了。」
  
  「少來!」樓遐邇朝天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地說道:「撇開靜王府的資產不算,你這麼多年來四處打劫得的銀兩,相信能買得下整座大惠皇宮。」
  
  「樓兄怎能如此貶低在下的人格呢!讓我太傷心了。沒有樓兄的支持就沒有今日的俠客,不過,說他們四處打劫這話可是過了啊,我一年下來,貼進去的私房錢不知有多少呢。」
  
  「行了行了,別提俠客,一提我就惱火。記住你答應我的事,盡快將血冥的《和平盟約》簽下來。不然,我管你在南部還是在西部,一律給我回來乖乖做你的兵部尚書。」
  
  「放心,合約一事已經辦妥,就等『廣刺樓』傳給你。」梁恩載抬頭看看日頭已經偏西。迅速調轉馬頭,朝樓遐邇揮手作別:「時辰不早了,再聊下去我看今晚上要露宿了。有空來在下的小郡做客!」
  
  樓遐邇立在宮門外,看著一人一馬漸行漸遠,直至看不見對方的身影,方才輕歎了口氣,轉回宮內,往議事大殿緩緩走去。
  
  大皇病危,五歲皇子在他與梁恩載的合力支持下,順利登位。他為監國。這些消息傳至皇宮內外,更甚者傳至大惠內外,他知道外人會怎樣評論他們,特別是評論他。
  
  然而,只有他與恩載知道。為何如此,為何,趁著大皇病危。宮內混亂之際,協助九皇子登上極位。只因,諸多皇子中,只有九皇子是他已故胞姐唯一的血脈。宮內盛傳他胞姐是因誕下九皇子後氣血不足而亡去的。然而。他所知的事實是,被李文修新納的寵妃活活氣死的。
  
  他不想奪走李家的天下。卻也不想讓年幼的外甥早早就受其他同父異母的兄弟排擠。故而借梁恩載的俠客威脅大皇,若他不同意他的提議,就要踏平皇宮,剷平李家其他子嗣。大惠皇室同樣要翻天。
  
  好在李文修一生嬪妃眾多,皇后所出卻只有兩個公主,故而,沒有所謂的嫡子繼位,無論誰登極都是庶出。於是,五歲的九皇子順應皇恩,在監國輔助下榮登大位。
  
  豐慶年代至此終結。隨之而起的是新啟元年。
  
  …………
  
  落日餘暉灑滿月葵小鎮時,一人一馬姍姍而至。
  
  「主子,您總算來了。等得我們好苦哦。」一名年約二十的青衣男子恭敬地上前,接過白衣俊男手裡的韁繩。牽著駿馬,邊抱怨邊往月葵客棧走去。
  
  「主子我好歹也要交代一番,趕在太陽落山前能到這裡已經算順利了。」梁恩載嘴角噙著笑,偏頭掃了眼一臉委屈的清風,「怎麼?無極又給你氣受了?」
  
  「他哪敢!」清風一聽猛地搖頭反駁,「是無行啦。不知又遭了誰的黑手,臉色帶到俠客來了。」
  
  「唉,你又不知道他的脾氣,這麼多年下來了,還會受他影響。走,今晚上主子我請客,大夥兒儘管點。」
  
  「呿,這麼個小客棧,除了白切牛肉就是涼拌乾絲。主子你是不是故意的?特意挑在這裡請客?怎不再帝都那會兒請大夥兒呀……」
  
  「現在不比當初,你家主子我已經沒有俸祿了。回頭還要養活全郡百姓,不省著點怎麼行?」
  
  「就知道你使詐……樓監國可是說了,主子問老皇帝劫了幾萬兩黃金,養個小郡小菜一碟……」
  
  梁恩載聞言,驚訝得腳下一滑,「這都被你們知道了?怪不得一也不肯散,執意要跟著我去繁洛郡。還道你們良心發現呢……沒想到都是衝著主子我的黃金來的?告訴你們!繁洛郡可是我的地盤,那裡的高手多不勝數,你們小心點……」
  
  「呿……騙鬼哦,誰都知道繁洛城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喏,與月葵鎮沒兩樣吧?主子,別以為清風多年沒有過中河,不知道南方的蠻城是何模樣哦……」
  
  「嘿……清風,咱們打個賭,若是到了繁洛郡你還這麼認為,算主子我輸。」
  
  「沒問題,賭啥?」
  
  「賭你家的無極。」
  
  「無極不能賭。」
  
  「賭無極給我賣命啦。」
  
  「這……沒問題。贏了就別再讓無極賣命了。」
  
  「好說。」他本來就沒打算繼續讓俠客裡的部下替他賣命。接下來,要大力改革繁洛郡,他要他們的賣勞力,而非……命!
  
  而某個可憐的男人,三言兩語之間,就被他同床共枕的男人和他無良的主子共同出賣了。
  
  …………
  
  「大宅都收拾好了。聽說大哥帶著二十來個手下明日就會抵達城裡,爹娘則要慢些時日,說是之前不曾好好逛逛大惠,如今得了閒暇,非得要逛遍大惠其他名城才肯罷休。說不定到家都要中秋了。不過今年中秋可熱鬧了。」蘇水瀲揚揚手上剛收到的消息,朝林司曜柔柔一笑。
  
  「嗯。也好。中秋前,我們也沒有太多時間陪他們。」林司曜洗淨雙手,攬她入懷,聞著她髮頂的馨香,頗感滿足。
  
  「是呀。過了今年應該可以緩緩了吧。我怎麼覺得這幾年過得好快,每逢完成一件工程,幾個月就過去了。」蘇水瀲將全身的力量靠在他身上,愜意地瞇著眼,享受午後難得的閒暇時光。
  
  前陣子,不是他忙著四處找尋風瑤閣的落腳處,就是她每日上秀峰查看絲織坊的進程,白天還真的很難得碰上兩人均在家休憩。
  
  「不見得。」林司曜將頭靠在她的肩窩,由後抱著她,靠在軟椅上,「你大哥打算將兩條官道兩側的荒地全部開墾出來。這個工程可不小。」
  
  「對哦,我把這個給忘了呢。我還打算將醬菜工坊搬到官道一帶去,索性再建的大些,不僅做醬菜、醬肉,還要釀各種醬料。名兒嘛,就叫』合園』醬工坊。至於絲織坊,一旦大量投產,秀峰下的工坊也不夠大,何況還要大量招紡紗工,肯定放在官道一側方便些……」她掰著手指,細數接下來要忙的事情,一盤算才發現還需要不少年才能完全安定下來。
  
  林司曜不由得低笑,趁她偏頭看他的時刻,在她頰上偷了個香,「別把自己逼得太緊。」
  
  「是大哥下的政令太緊,好像我們都很閒似的。」蘇水瀲忍不住撇撇嘴,卻被林司曜啄住了她櫻紅的香唇,「別太累了,我會心疼。」
  
  「你也是。這陣子早出晚歸,都清瘦了。」她捧起他有些曬黑的稜角分明的臉,心疼地低喃。
  
  「沒事。」他摟緊她,抱起她往臥房走去。
  
  這些勞累,對他而言並不算什麼。比脫離殺手之前的暗黑日子不知輕鬆多少倍。
  
  「風瑤閣的新址選好了嗎?」想要找個能容納幾百號人的現成場子可不容易。繁洛城裡最大的就是城主府,次大的就是昔日的首富陸家。該不會是……
  
  「找好了。就等司拓過來。」
  
  「在哪裡?」
  
  「改日帶你去看看。」他避而不答。將她放上大床後,翻身壓上她:「不想午睡就做些別的……」
  
  噢,誰說她不想午睡來著。不就是在午睡前出於關心問了他幾個問題嘛,就被他拆吃入腹,這日的午覺,兩人相擁著幾乎睡到黃昏。
  
  次日,在她的提醒下,進城去迎接郡王梁恩載的同時,讓他陪著先去了一趟風瑤閣的新址。
  
  果然不出她所料,陸家的園子被林司曜如數買下,至於陸家搬去了哪裡,則不得而知,只知道花康盤掉陸家下屬所有的店舖後,離開了繁洛郡。
  
  那些店舖,都是等候關門大吉的破落鋪子,連同宅院,一共只賣了三百兩銀子。
  
  自此,名旺繁洛城數十年的首富陸家,在花康這一代氣數用盡,
  
  原本價值幾輩子不愁吃穿的產業,最後只值區區三百兩。
  
  唉!蘇水瀲倚在陸宅的大門上忍不住輕歎。
  
  「走了,你大哥已經到了。」林司曜從裡頭出來,拉起蘇水瀲就往城主府躍去。
  
  帶著二十八名俠客的郡王梁恩載,身著一襲白衣,騎在高頭駿馬上,在城民們的歡呼雀躍聲中,緩緩抵達他今後將要用生命管理、保護、發展的領地——繁洛郡。
  
  「我就是你們的郡王,今後要在這裡與你們共度一生。沒有八年限制,沒有皇命約束,只要與繁洛郡有益,就能帶領你們創造……」
156有情人終成眷屬(上)
  
  二十二歲的芳華,若是擱在二十一世紀,她相信自己還是一枝怒放枝頭的濃郁玫瑰,可在這女子一過十六七就意味著姻緣即將走下坡的閉塞古代,無需他人提醒,她也知道自己已是過了季的隔夜菊花一朵,凋零的落葉殘敗一地,令人不堪回首。
  
  幸而她選擇的職業讓她無暇考慮那麼多。醫生,這個無論是在落後文明還是在先進未來的偉大職業,足夠她忙到昏天暗地,來不及也沒時間傷春悲秋。
  
  …………
  
  蘇水瀲下了馬車,抬頭看了眼上方刻有「青楊醫館」行書的扁額,唇角輕揚。
  
  「走吧,信芝,希望淨之沒有很忙。」
  
  「夫……夫人?您怎麼來了?是哪裡不舒服嗎?」守在候診室門口的少女一見蘇水瀲,又驚又喜。
  
  驚得是來醫館意味著夫人身體有恙。喜得是,到醫館做事已快兩年,忙到沒時間回去看夫人。正想著中秋要不要告假回去,夫人就出現在眼前了。
  
  「好久不見,卿卿,還習慣醫館的工作嗎?」蘇水瀲笑著摸摸小丫頭的頭。
  
  「習慣,雖然忙些,可是很充實。只是……只是卿卿見不到夫人和梁嬤嬤了。」卿卿說著說著就紅了眼眶。她正是三年前被梁嬤嬤從大街上撿回「合園」的丫鬟,一個被栽贓嫁禍而被陸宅拋棄、無家可歸的可憐人兒,幸得遇見梁嬤嬤,幸得夫人慈悲,留下了她,還安排她在醫館做事。
  
  「傻瓜。累了就向館長告個假,回『合園』看我們不就好了。」蘇水瀲知道她又想起了過往,輕輕撫了撫她的腦袋,「卿卿,你可知道陸家已經沒了?」一個月前,陸家將所有店舖宅邸賣給了阿曜,如今的陸宅經過重新粉刷裝潢,儼然一新,成了風瑤閣的大本營。
  
  「聽說了。真是大快人心!惡有惡報,時候未到。這句話一點都沒錯!」卿卿重重地點點頭,義憤填膺地說道。
  
  蘇水瀲失笑地搖搖頭,小丫頭是陸家的受害人,她無權置喙小丫頭的犀利評論,「淨之很忙嗎?」她可不想白跑一趟。
  
  「今日還好。還有兩個產婦。需要檢查胎位,夫人若是有急事,卿卿與她們去說一聲。」
  
  「不用。我不急,等她們檢查完再找她好了。」又不是三言兩語能立馬解決的,讓病患們等著總不好。何況,她還需要在心底演練一遍。
  
  …………
  
  「下一位。」楊淨之擰擰眉心。試圖緩解眉宇間的酸澀。
  
  「是我。」蘇水瀲含笑著推門而入,緩緩走至楊淨之身前的木椅上坐下。
  
  楊淨之蹙眉盯著她。「你……哪裡不舒服?」該不會是林司曜的結紮失敗了?蘇水瀲又懷上了?
  
  「你想哪裡去了。」蘇水瀲嗔笑著橫了她一眼,「沒不舒服就不能來找你?」
  
  「確實想不通。」楊淨之見她無任何不適,鬆了口氣,撇撇嘴,整理起今日的病歷。
  
  「你還想逃避到什麼時候?」蘇水瀲輕歎了口氣,無奈地問道。
  
  「我哪裡有逃避。」楊淨之死鴨子嘴硬。
  
  「從他回來之後,你一面都不肯見他。只要有他出現的場合,你都刻意忙到沒時間參加……這是何必!」
  
  如此近距離的觀察,自然沒有錯過淨之臉上的憔悴。蘇水瀲忍不住搖頭。明明很在乎對方,為何如此緊逼自己?
  
  楊淨之知道她口裡的「他」。所指何人。她承認自己確實在逃避。氣他數月前招呼都不打一聲撇下她只身前往帝都。也氣自己那幾個月對他念念不忘,無時無刻不在擔心他的安危。可他倒好,再次現身於繁洛城。哦,不。從此他是繁洛郡的郡王,要率著全郡百姓大刀闊斧改革一番的年輕英俊的郡王,而自己算什麼?不過是他閒暇時排遣寂寞的對象罷了。
  
  「淨之,你知道我在這個世界,除了阿曜,就數與你最親近。有什麼話大可與我說,若是……若是你真對他毫無感情,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瓜葛,一句話,我這就去回了他,讓他死心。」蘇水瀲邊說,邊堅定地看著她,似乎只要她一點頭承認,自己確實對那個傢伙沒有感情,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瓜葛,水瀲真會去找他如實告知。可為何,她心痛地要死,不想承認,也不想放下。
  
  「唉……」見淨之將臉埋在雙手間,痛苦的樣子,蘇水瀲知道她其實內心並不如表面上那麼決絕。
  
  「那麼,我就自發地認為你其實是在意他的,那又為何要拒絕他?」蘇水瀲輕輕撫撫淨之的頭,似是自言自語地抱怨道:「其實我早就想找你聊聊天敘敘舊了,三小子釀的櫻桃酒已經可以出壇了。可你不知道我這段時間有多忙,不僅要打理絲織坊,還要替大哥裝潢新房,他倒好,整日窩在郡王府裡,與他那干門人部下商討繁洛郡的新區規劃,對於洛水別院的喜房裝潢全部塞給了我,好不容易花了一個月,才搞定,就差挑吉日辦喜宴了,可兩個當事人倒好,渾不在意,我真是欠了誰的……」
  
  「什麼喜房?什麼喜宴?」楊淨之抓到這幾個字眼,打斷蘇水瀲倒豆子似的抱怨。
  
  「咦?你不知道嗎?大哥說他馬上要成婚,讓我盡快將他的宅子清掃整理,主院更是要求裝潢一新。我以為你知道,還以為你不樂意他沒誠意地向你求婚,才鬧彆扭不肯見他。」蘇水瀲驚訝地看向她。
  
  「我不知道。他也沒與我說過。」楊淨之倏地泛白的臉頰顯示她內心的震撼。他要成婚了,新娘並不是自己。哈……真好笑!那這段時日自己如此放逐似的自我懲罰是為哪般?
  
  「耶?淨之,會不會是大哥他想給你個驚喜,所以才遲遲沒與你說?」蘇水瀲低著頭,想了想,「我去找大哥好好問問,放心,一定讓他給你個交代。」說完,她就三步並作兩步地退出了診室。
  
  留下一臉蒼白的楊淨之。交代?不用了。要給驚喜,也該在他一回繁洛郡來找自己說明了。不可能過了足足一個月,還需要通過別人的口徑才知道。梁恩載,算你狠!
  
  「夫人?這麼快就回去了?午膳不在醫館用嗎?館長接下來都沒預約病患了耶。」卿卿見蘇水瀲低著頭快步從診室出來。急急喚道。
  
  蘇水瀲頭也不抬地朝卿卿擺擺手,示意她走了,步出醫館院門,踏上候著的馬車,方才仰頭一陣大笑。
  
  「哈哈哈,老天!不知道面無表情地騙人是這麼痛苦,就快憋不住了。信芝,先回郡王府,告訴大哥一聲,他吩咐的配合順利完成。」
  
  …………
  
  距離中秋只有六日了,即將圓滿的肥肥缺月,慢悠悠地升上中天。
  
  夜已至深,她卻一絲睡意也無。
  
  環膝坐在臥房前的廊凳上,愣愣地盯著月亮發呆。白日裡可以藉著忙碌忘卻心底的人影,可一入夜,成狂的思戀如影隨形般襲來,讓她猝不及防。
  
  該死!他都要成婚了,自己還想他幹嘛!該是狠狠忘掉。讓他知道,沒有他,自己照樣過得很好!
  
  透過淡淡的月光,低首看向自己的掌心,從不迷信的她,也專注地找起哪條才是姻緣線。半晌,一聲低低的歎息從她心底直逸唇角,她才發現,自己已在這裡坐了足足半夜。
  
  想到數月前,他還會三不五時地竄入她的閨房,摟著她度過慢慢長夜。有時會纏著她索要,有時則只是緊擁著她靜靜入眠。
  
  她倒不是在意自己的處女之身,早在兩年前被他所破。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她,絲毫不會比江映雲膽怯。那麼,她如今耿耿於懷,傷春悲秋地大半夜不休息,在這裡傷心痛苦什麼?
  
  再度逸出一口輕歎,起身走回房。握住門把的手頓了頓,終於明白心頭的痛楚是何原因,是嫉妒那個即將要被他迎娶入門的女人吧。嫉妒她能光明正大地擁有那個厚實溫潤的胸膛一輩子……
  
  吹熄桌搖曳的燭火,藉著窗外灑入的月光摸索著來到床上。剛踢掉鞋子,脫去外袍,就被一個熟悉又溫暖的胸膛抱了個滿懷。
  
  她僵了僵,隨即想要掙脫。
  
  「別動,讓我好好抱抱你。」梁恩載深吸一口氣,將她整個人鎖入懷裡。
  
  「放開我!」他這算什麼?明明就要成婚了,還要摸上自己的床。他當自己是什麼!楊淨之羞恨交加地竭力掙扎。
  
  「惜惜……」他低沉的嗓音響徹在她耳際,「我不知道不告訴你這件事,會讓你這麼難過。我以為……」
  
  「以為什麼?我一點都不難過。你又不是我什麼人,你成不成婚,與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她極力忍住眼裡的潮濕,生怕一個不小心,好不容易堅固的心房被他打破。
  
  「怎麼會沒有關係,我要成婚不假,可你也逃不了干係。」他箍住她亂打亂推的手臂,將她亂踢的雙腳壓在身下,攫住她的紅唇,將最後幾字送入她唇裡,「我要娶的是你,惜惜。沒有別人,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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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有情人終成眷屬(下)
  
  八月十五,中秋節,也是繁洛郡郡王大婚的好日子。
  
  郡王府席開三十桌,洛水別院席開二十桌。沿著郡王府至洛水別院的大官道,流水宴席招待全郡百姓。全郡歡慶三日三夜。
  
  「呼!好累哦。幸好一輩子也就這麼一次,不然還真吃不消!」送走最後一波客人,梁恩載回到新房,脫下喜袍,朝狼吞虎嚥地掃蕩桌上菜餚點心的楊淨之。
  
  「放心,你若是還想再感受一次,我一定成全你。」楊淨之狠狠瞪了男人一眼,嘴裡卻言不由衷地說道。
  
  「你一個都夠我受得了,哪裡還敢多幾個,無福消受的……額,不是不是,你家夫君我從頭至尾,心裡就你一個,其他女人,是扁是圓都與我無關啦!」梁恩載一見楊淨之沉鬱的臉色,立即討好地擁著她往床上走。
  
  唉,想想真丟臉,想他一介郡王,堂堂俠客之主,要搞定自家這個脾性也不算很差的婆娘,竟然只能通過床第之事……
  
  …………
  
  「咦?這麼晚了,怎麼還有人?呀,是劍玥小姐,對不起,奴婢以為都走光了,正想鎖大門呢。」檢查庭院的兩個小丫鬟看到從角落起身的人影,訝然不已。
  
  「沒事,我這就走。」劍玥拎起手邊的酒罈。步履有些踉蹌。
  
  「劍玥小姐,需不需要奴婢叫馬車送你回去?」看著劍玥的走姿,小丫鬟猜到她必是喝醉了。好心地提議。
  
  「不必。」劍玥搖搖頭。幾分醉她清楚地很。還不至於走不到她在青田別院的住所。
  
  看著搖搖晃晃的人影越來越遠,兩個小丫鬟擔憂地互看一眼,無奈地轉回喜宴場地。
  
  去年中秋,劍恆與馨蘭的喜宴現場,還有好幾個與她一樣單身且為情所困的女子。今年端午。江映雲的喜宴過後,還有楊淨之與她互陪暢飲,而如今的中秋團聚夜。盛世喜宴之後,唯剩她一人,啃著十五年如一日的寂寞借酒消愁。
  
  邊走邊想。沒注意身前的小圓石子,一個崴腳。差點跌倒。
  
  「小心!」一道影子接住她欲要倒地的身子。
  
  抬起迷離的雙眸,劍玥定定地注視著來人。是她看錯了吧?怎麼可能是他?他不是出任務了嗎?喜宴上也沒看到他,莫非是認錯人了?
  
  她伸出手,撫上他稜角分明的冷俊容顏,「呵……真像!」
  
  「你醉了。」司拓蹙眉,扶起她,讓她重心倚在自己身上。帶著她往青田別院走去。
  
  「醉?也是,若是沒醉,怎麼可能會看到你。你是不存在的……」
  
  司拓劍眉一挑,「什麼叫我不存在?」枉他這陣子緊趕慢趕,只為盡早將風瑤閣遷回繁洛郡,好與她重新開始,這個女人居然無視他。
  
  「呵……不存在……就是……我想忘掉你……當做……從沒遇到你……從來沒有……」劍玥低喃著吐完心底的決定,頭一偏,靠在他身上酣酣而睡。
  
  司拓輕歎一聲,橫抱起她。幾個縱躍就將她送到了她的居所。輕輕放上床鋪,替她蓋上被鋪,俯身攫住她沾著酒香的紅唇,直至吻到她纓嚀著呻吟。下腹一緊,方才鬆開她,「不准,不准忘掉我。」他在她耳邊堅定警告。
  
  …………
  
  次日醒來,還未來得及想明白昨夜是如何回的家,就聽院門被震天拍響。
  
  扶著醉酒後疼痛發沉的腦袋,劍玥打開大門。
  
  「劍玥?你生病了嗎?」蘇水瀲看著一臉蒼白、斂眉擰蹙的劍玥,驚訝地上前扶住她。
  
  「不是。許是喝多了。」劍玥搖搖頭,「夫人有事?」不曾見蘇水瀲來這裡找過自己,即使有事也是托信芝來傳信的。不是瞧不起她,而是她知道夫人太忙。
  
  「本來想找你一起進城。你也知道,阿曜他不放心我一個人出『合園』,可他手上有事要忙,耘兒這幾日又去浣紗城了,想來想去,只能麻煩你了。」
  
  「這沒什麼。」她本來就是侍衛。血厲讓她留在「合園」,也是出於安全護衛上的考慮。雖然他與國母鮮少來這裡小住。但她如今已是「合園」的侍衛,這個本職工作她絲毫沒忘。即使今日這樣的出門護衛從未有過。
  
  許是如夫人所言,司徒耘不在,她找不到其他合適的人吧。
  
  「劍玥,司拓回來了你知道嗎?」一路上,只有馬車的隆隆聲,直至出了合園,蘇水瀲才出聲打破了沉寂。
  
  他回來了?那麼昨夜那個影子真是他嗎?是他送自己回家的?
  
  「他回來了,與我沒關係。」深吸一口氣,劍玥佯裝淡漠地說道。
  
  「我知道沒關係呀,就是聊天嘛。」蘇水瀲巧笑倩兮地接口,「風瑤閣搬來繁洛郡,今日要大肆祭祀,司拓不懂這些,只好讓我去,你說好不好笑,我哪裡懂這些……」說話的當口,蘇水瀲觀察著劍玥臉上的表情。唉,這陣子究竟是怎麼了,一個個地都找她來做中介?莫非她其實很擅長做媒婆?
  
  「是很好笑。」劍玥動了動嘴皮,面無表情的答道。可心裡早就波濤洶湧了。他將風瑤閣搬來了繁洛郡?是為自己嗎?噢……真是想太多了,劍玥,他來不來這裡,與自己何干。不是說決定放下他了嗎?權當陌生人就好。二十八歲,一個讓平常男子望而生畏的年紀,她不認為他會如此重視自己。沒名沒分地肯讓自己跟在他身邊都是奢侈,怎能宵想他這般大舉搬遷是為了自己?!
  
  繁洛郡城中,距郡王府兩個口的距離,原來的陸宅,如今赫然換了主人。「風瑤閣」,三字蒼勁有力地刻在朱紅大門上方。一進大門,前後三進大院落,如今成了風瑤閣三十號首領級人物的聚集所,外有四座獨立小院,是四司設在這裡的休息所。
  
  另外三百來號風瑤閣民眾,被散在大惠各個大城,三十人為一組,佔據十來個大城內所有的走鏢、押鏢、保鏢業務。
  
  改制後的風瑤閣,儼然成了一個新興的應鏢組織。但凡各種保護人力物力事宜,風瑤閣全都承接。至於殺人這一業務,則需經四司合議後由閣主決定接或不接。即使接,也是由風瑤閣大本營的人馬出動。其他各城只接鏢務。
  
  「你們來了?快進來。」前來祝賀喬遷之喜的司翀笑盈盈地邀請蘇水瀲與劍玥進去。
  
  擱下手裡的賀禮,蘇水瀲協同廚娘準備起祭祀用的物什,「對了,劍玥,幫我去廚房取下酒盅好嗎?」她指指正廳外的左側小徑。
  
  劍玥點點頭,面無表情地走出正廳。
  
  廚娘看到劍玥往與廚房截然相反的路走去,目瞪口呆地轉向蘇水瀲,「夫人,酒盅不都在這裡嗎?而且,廚房也不在那個位置唉……」她明明記得夫人去過廚房的,怎麼還會指錯路呢?
  
  蘇水瀲朝廚娘眨眨眼,「我忘記了。」她故意的。
  
  劍玥沿著蘇水瀲指的小徑,渾渾噩噩地一路往前,直至走到底,一座精巧雅致的小院呈現於眼前,滿院的鳳菊,一如當年第一次遇到他。這才發現她要找的是廚房,要拿的是酒盅。
  
  「站在這裡做什麼?」一道低沉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司拓雙臂環胸倚在她身後不遠處的老槐樹幹上,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劍玥咬了咬唇,故作淡漠地說道:「我找廚房拿酒盅。」
  
  「廚房在另一頭,這裡是我的院子。」司拓淡淡地解釋。
  
  劍玥揚眉,不知夫人是指錯了路,還是故意的。一想到她有可能是故意給自己製造機會就一陣煩躁。
  
  「我昨天回來的。一回來就撿了個小醉鬼。」司拓面無表情地說著,可眼底隱隱的笑意,透露出他的心情好得很。
  
  劍玥聞言,猛然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盯著他,他說的小醉鬼,該不會指自己吧?噢……天!昨晚上真的是被他送回去的?而且還是抱的……一想到他抱著她的場景,雙頰忍不住泛紅。
  
  「既然廚房不在這裡……抱歉……打擾了。」她斂下眼眸,繞過他身畔,欲要往來時的路走去。
  
  司拓輕輕鬆鬆地攬她入懷。她平素高深的身手,在他面前毫無反抗之力。
  
  「我以為你知道的。」他輕輕歎道。
  
  知道?知道什麼?劍玥從他懷裡掙扎著起身,卻依然掙不脫他有力的雙臂,被他緊緊圈在懷裡。
  
  「這幾年,我一直忙於風瑤閣的事務,我知道你奉命守護『合園』,離不開這裡,我想早點安頓好閣裡的事務,回來。」風瑤閣要想全數漂白,分散至各城成立鏢局,並讓商賈百姓全心接受,並非易事。
  
  「你……回來,不是受大哥和大皇子的遊說?」她吶吶地問出心底的疑問。
  
  「他們的提議只是加速了我的決定罷了。」司拓淡笑著撫過她秀麗的小臉。她與他同年,如今已二十有八。有哪個女人如她這般,絲毫不介意年齡,不介意被他人說三道四,或許,她並非不介意,而是她在意的不是年齡,而是他。
  
  「劍玥,若是年底成親,你來得及準備嗎?」他柔聲詢問。第一次,司拓發現自己竟然也會有如此柔情的時刻。以前嗤笑司凌,是因他還沒找回她。
  
  「你說,我……與你?」她睜圓黑眸,不可置信地仰頭看他。
  
  「不然?你想嫁誰?」他徐徐一笑,猶如滿園鳳菊齊綻枝頭。
  
  她想,接下來的任何一個宴席,她都不會再一個人借酒消愁了……
158終曲(上)
  
  若說五洲十國,哪個國度最繁榮昌盛,上至各國帝皇臣子,下至尋常百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就是大室。
  
  八年時間,大室從一個小城規模的郡,發展至如今這個約有大惠六分之一地界的獨立小國,不可謂不風光。
  
  不言而喻,大室,以大室山為中心,繞山一圈,依次是繁洛、合園、新市、西樓。
  
  繁洛是大室的國都,是政治文化中心。
  
  所有的政策調令均從繁洛最中心的國都府裡制定出來。所有的節假日慶典活動也在繁洛最大的護城廣場舉行。
  
  這裡還有大室最大的義務制學堂,最大的綜合性醫館……
  
  合園是大室的基地,但凡大型產業,均從合園計劃生成,隨即散佈至大室各地,或是進駐他國。
  
  從繁洛至合園的兩條四車道寬的官道兩側,聚集著大室幾乎所有的重要產業,名揚五洲十國的合園醬香坊、絲織坊、熏香坊、木雕竹雕行、傢俱行、鐵器行……至於深入各種領域的小產業,更是不甚枚舉。
  
  新市和西樓是六年前拓展建設而成的。這裡本是荒郊野嶺,屬於大惠最不看好的南蠻荒地,不知何故,被併入了大室的國界。開墾兩年,建造四年,今年剛剛以嶄新的姿態迎接世人的矚目。
  
  新市,是民宅與商戶交織的小城,與繁洛的前身很相似,因為新市以南建了一條貫通東西兩國的國道,沿著國道,是一排排鱗次櫛比的客棧、酒樓、澡堂、雜貨鋪……兩側的商戶後背,則是一座座大小劃一、綠化美麗的精巧小院,是給繁洛的部分待重建居民或是外來投資客商準備的。
  
  重建居民只需出基本的工建材料費就可換置。至於繁洛裡的老宅子,收歸國有後。推倒重建。或是居民宅院,或是其他需要的公共服務場所。
  
  西樓則是一座極其新穎的小城。裡頭除了靠近大室山開發的大區域農莊屬於私人獨有,其餘兩層樓高的花園式大院落住宅都是可以交易買賣的。位於住宅區中心的商業街。大氣的店舖門面則是歸屬國有。譬如連成一片的酒樓客棧一體化旅館,譬如各種商品均有的自選式綜合商行。
  
  很多路過此地的外來客商都喜歡在這裡採買禮品,或是找主管大量批發。帶回他們的國家拋售。誰都知道大室的竹製品、木雕、熏香、絲織品是特色產品。價廉物美。
  
  由於國道以南再幾百里,就是茫茫的海域。故而,靠近海域的西樓地界,如今被圍城一片連綿的工坊,大室的王,準備在接下來的五年,大力投資建造可以出海的航船。
  
  每年一到端午,大室就異常熱鬧。許是因為農忙的開始。預示著收穫的到來。
  
  家家戶戶對於端午這個節日,非常看中。
  
  國都廣場還準備了一連三日的大戲。吃粽子、碰雞蛋、賽龍舟,但凡能挑動居民熱鬧的活動,轟轟烈烈地開展。
  
  合園的繁花別院。
  
  大廚房依舊是人滿為患,裹米粽,聊家常。交換著各處的小道消息。
  
  「方大娘,小少爺可有找過你?」信芝擠過攘攘人群,來到灶台前,焦慮地問道。
  
  「小少爺?沒有啊。我今日一整天都在裹粽子,煮粽子。幾乎沒出過廚房。」方大娘邊利落地將裹好的米粽投入大鍋,邊答道。
  
  「這下糟了,小少爺不知去哪兒了,夫人在找他。」
  
  「會不會去翠御齋了?」方大娘沉吟了片刻。猜測性地問道,「前陣子不是聽他說要去找翠御齋的大廚拉來做他的師傅嗎?」
  
  「哎呀,有可能。謝謝方大娘。」信芝一聽,茅塞頓開,立即提著裙擺,往林宅跑去。若真拜區區大廚做學徒,老太爺知道了不知會氣成何樣。
  
  不管了,先把小少爺找回來再說。
  
  「信芝姐?跑這麼急做什麼?馨蘭姐來了,找我們去說說話呢。半年不見,我有好多話想與她說呢。」採蓮興沖沖地往荷塘處走,見到信芝,忙停下拉住她。
  
  「你先去,我得先找小少爺。」信芝隨口應道。
  
  「小少爺?他不是去翠御齋了嗎?今個兒一大早就搭馬車去繁洛了。」採蓮疑惑地說道。
  
  「真去了?」信芝無力地扶扶額。這下子,可怎麼向夫人與老太爺交代哦。
  
  「千真萬確。這件事夫人應允的。咦?信芝姐,你怎麼了?」
  
  「夫人……應允的?」夫人剛剛還找他呢。想必又打著夫人的由頭四處撒謊了。
  
  「是啊,小少爺就是這麼說的。」採蓮慎重地點點頭。
  
  果然啊……
  
  「唉,我早猜到了。他惦記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找著一個大家忙碌又鬆懈的當口,不溜出去才怪。」蘇水瀲撐著額頭,無奈地搖搖頭,「只是擔心他的安危罷了。」
  
  「夫人,這個您就不必擔心了。小少爺的武功雖然不及大少爺與大小姐,但絕對不是尋常人能隨便傷得了他的。」信芝雖是安慰,卻也沒有誇大其詞。林家的三個小主子,各個師承姑爺,還得其他叔伯的指點,剛滿八歲都可以毫髮無傷地進山獵捕了。遑論這些年的精進,武功造詣別提多高了。
  
  「話雖這麼說,可他畢竟才十一歲……」
  
  「也不小了,磨練一番也好。」林司曜從外頭進來,接口道。知道妻子又再為家裡那個最讓人頭疼的小子煩惱了。
  
  林熙的性子好真不知道像誰。抓周時滿席抓,如今大了,什麼都想學,什麼都要參一腳。九歲那年,知道他大姐在為繼承風瑤閣閣主之位努力,他就纏著司拓足足一年,學到司拓所有功夫才罷休。如今,學武的興趣漸漸轉淡,如今見他大哥喜歡烹飪,且撐起名滿大室的翠御齋,他就轉而纏著方大娘學做菜。如此還不滿足,得知他大哥與伍沁齋的小公子很要好,經常聚在一起切磋手藝,叫囂著也要去拜師學藝,好打入他們的團體。
  
  說實話,他已經無需拜師了。三歲學會釀酒,五歲學會點心,如今佳餚菜品,也盡數得到方大娘的真傳,他自己不知道,可嘗過他手藝的人都知道,林熙的手藝已經可以與林霄相匹敵。
  
  只可惜,他沒有定性。說不定過了幾天,興趣又會轉淡,繼而轉往其他領域發展。
  
  「你大哥有心想培養他。」林司曜品了口熱茶,緩緩說道。
  
  「咦?可旭日也七歲了呀?」蘇水瀲吃驚又不解。楊淨之給梁家誕下一女一子,兒子旭日今年也滿七歲了。並不影響日後的繼承呀。何必這麼急地拉著熙兒去培養?熙兒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唉。又不姓梁!
  
  「旭日身子太弱。何況,旭日興趣並不在此。」林司曜好笑地睇了她一眼,別人家的婦女一聽自己的兒子會被國主看中並培養,開心都來不及,偏偏他的妻子與眾不同。
  
  「也是,旭日喜歡學醫。可並不衝突嘛。熙兒的興趣也不見得在此呀。」蘇水瀲著迷地看著林司曜微微上揚的唇角,暗道:他笑起來,一如既往的好看。也讓她一如既往地著迷。
  
  「水瀲……」他起身,將坐在書案前發愣的小女人圍在胸前,俯身偷了一記香。
  
  「呀……「她回神,紅霞滿頰,羞澀地覷了他一眼,「什……什麼事?」
  
  「我答應要帶你雲遊四海的。」他在她耳邊低喃,順勢在她耳垂上輕輕舔舐,激她一陣輕顫。
  
  「怎麼突然想到這個?」她抵在他胸前,壓抑著震盪小聲問道。這幾年,大夥兒都好忙。忙著打理各個產業,忙著處理郡王下派的任務,忙到幾乎沒有好好休息的時間。唯一可以輕鬆緩神的,也就是幾個大節:除夕、端午、中秋。除此之外,幾乎可以說沒有閒暇辰光。
  
  「早就想帶你出去走遍大惠以及其他各國了。」林司曜吻著她的髮際,下腹的慾望越來越強烈,索性抱她起身,往臥房走去。
  
  「阿曜……」蘇水瀲猜到他的舉措,燙得渾身起臊。這還沒到晌午呢。
  
  「好久沒有了,難道你都不想?」他瞪了她一眼,腳下則不停。
  
  噢,他竟然越來越大膽了,大白天地與她討論起這個事。
  
  將頭狠狠埋入他的胸膛。好吧,她承認自己也想他,想要他。這幾日,他為了處理西樓商行的事,忙到腳不沾地,兩人連在睡前多聊幾句的時間都沒有,沾枕就眠。
  
  也難怪他了。
  
  「商行處理好了?」她仰首問道。
  
  「嗯,本來就沒事。」無非是幾個逃難到大室的混混,想要學地痞流氓,朝商行強索保護費,被他斷了手腕後一手一個丟出了商行。只是,這種雖然野蠻卻極其有效的暴力式處理手段不提也罷。
  
  「沒事就好。農莊呢?快農忙了,莊裡的農戶都好吧?」農莊才是完全屬於他們的產業。裡頭的農戶都是落魄至此的他國災民。合園裡的人手足夠,故而想到了開發大農莊以安頓災民的想法,從而不影響大室居民的安穩生活。
  
  喘息聲越來越粗,她卻依然不死心地拉著他東扯西問。
  
  「女人,專心些……」他忍無可忍,一個挺身,佔有她的緊窒,總算制止了她時不時冒出嘴的問題,轉成嬌媚吟哦,承受他強悍的撞擊……
  
  室內春光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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