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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言情] 《黑白 》作者:朝小誠 (全書完)

坦誠(1) ...
        紀以寧低聲喊疼的聲音,終於讓唐易的動作停頓了一秒。
        但也只停了一秒。
        下一刻,唐易捏起她精巧的下頜,仰起她的後腦強迫她和他對視,他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卻莫名地讓人更覺凜冽。
        “早晨短信裡你是怎麼跟我說的?出去工作了?還要我不要擔心你,恩?結果呢?結果就是一個人離開我,連家也不要回了?!”
        心裡一股怒意直往上竄,逼得唐易捏住她下巴的手指又忍不住用力了三分,表情終於不受控制地變得凶狠起來。
        “紀以寧,什麼時候開始,你也學會了對我說謊?”
        
        這種質問不是不讓人反感的。
        紀以寧動了動唇,心底下意識地就辯駁:是你,是你先對我說謊的。
        何況,她並沒有想離開,他的指控是根本沒有道理的。
        但太糟糕了,與人辯駁,從來就不是紀以寧的專長。不僅不是專長,甚至是紀以寧不屑為之的。她做人一向是非分明,不管別人如何看待,但求問心無愧就好。
        斂了下神,終究不是好斗好爭的人,於是,她對他妥協。
        “我沒有想離開,”她輕道:“我不過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而已。”夜色晚了,她自然就會回去。
        殊不知,這樣的解釋在已經怒火中燒的唐易眼裡,全然只有敷衍的蒼白底色。
        
        “一個人靜一靜?!”
        唐易怒極反笑。
        忽然間他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他為她擔心了那麼久,為她動用了所有人,甚至怒極之下傷了小貓,惹了唐勁,卻沒想到,原來,她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那下一次呢?
        夫妻之間,總難免會有磕磕碰碰,人生那麼長,再有下一次的話,她會一個人靜多久?一天?一個月?還是一年?
        不管多久,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紀以寧情願信上帝,也不信唐易。
        唐易忽然笑了下。
        夜色裡,唐易特有的柔聲響起:“紀以寧,我和你在一起兩年了……”
        
        兩年了,她心底始終對他設了一道防線。
        她不知道,只要她問,他就會道歉就會解釋,他甚至願意縱容她發脾氣,她可以對他鬧對他瘋,本來就是他先不對,所以她做一切他都可以接受的。
        唯獨接受不了她的不招架。
        他永遠記得這一天裡她給他的那種感覺。
        唐易從來沒有像這一天這樣清楚地體會到自己是在失去。
        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天這樣覺得自己軟弱,沒有力量。
        一個人失去另一個人的過程,真的是可以很快的,電光石火的眨眼間,他就看不見她了。
        
        唐易忽然抱緊她。
        是那種占為己有的強勢擁抱,緊得讓她透不過氣。
        紀以寧抓著他的手,想說話,卻被他堵住了唇。
        他一點余地也不肯留給她,既然她不肯招架不肯反抗,不肯質問不肯原諒,那他就只能用唐易式的方法把她鎖在身邊。
        “以寧,以後,不要這樣了,好不好?”他一如初
      夜那晚對她柔聲細語,實質卻字字強權:“我們說好的,六點前你要回家的,我們明明說好的。……如果,你做不到,那從明天開始,就不要再出去上班了,不要再出去了好不好?……”
        
        一瞬間,紀以寧整個人徹底僵住,心沉底谷的震驚與絕望,幾乎讓她險些站不穩。
        萬萬想不到,她用了一天的時間,對他謊言的諒解,對自己不夠一個好妻子的自責懺悔,沒有換來他的疼惜,卻換來了他的又一次軟禁。
        再無爭的人,也承受不住這樣的懲罰。
        他的一句話,終於讓她退到了底線。
        “你不可以對我這樣……”
        紀以寧抬起眼,平生,她第一次對他說不:“……我做不到。”
        
        唐易面沉如水,漂亮的臉埋葬在大片的陰影裡。紀以寧只感覺到他的手指骨節用力握緊而作響的聲音,是他怒極的表示。
        他低頭吻著她的唇角,聲音平靜得不像話:“收回你剛才的那句話。”
        紀以寧咬著下唇,不答不應。
        於是他用力朝她下唇咬了下去,血腥味頓時就彌漫了開來,她從來不是一個吃痛的人,直覺想推開他,卻反被他擁得更緊。
        “說,”他堅持要她答應:“說你做得到。”
         “我做不到。”
        一句話,紀以寧將唐易的天地推卸。
        
        刑。
        感情是一道刑,架住了雙方,兩個人都不得逃脫。
        永夜般綿綿無絕期的刑,令唐易的內心有突如其來的安靜,暴風雨前的安靜。
        第一次他清晰地被告知,唐易有失去紀以寧的危險。
        她一句又一句重復般的不答應,無非令他一遍又一遍去確認,自己究竟不可以失去她到怎樣地步。
        原來可以到這個地步。
        原來,竟是到這個地步。
        
        下一秒,唐易忽然攔腰抱起她,動作粗暴,不顧她的推拒。
        他抱著她走進教堂,這座教堂有五層樓,他把她抱緊在懷裡,一步一步走上樓梯。木質地板,在夜色裡發出沉重而沉悶的回聲。
        紀以寧心裡隱隱有了很不好的直覺,忍不住掙扎,“唐易!你放我下來——”
        他置若罔聞。
        絲毫沒有停下腳步,他踩著步子上樓。額前的黑色發絲垂下來,遮住了他的眼睛,紀以寧看不見他此時眼底究竟有怎樣暴風雪般的黑暗。
        她掙扎不了,反抗不了他,眼睜睜地看著他抱著自己上了頂樓。
        唐易一腳踹開頂樓天台的門,冰涼的夜風一瞬間就灌了進來,呼嘯而過,紀以寧只覺得臉上被風刮得生疼。
        她看見他抱著她直直走向天台的欄桿,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強烈的危險直覺讓紀以寧驚叫起來:“唐易!唐易你干什麼——?!”
        他不說話。
        下一秒,唐易走到天台欄桿旁站定,忽然用力抱起她,兩手掐住她的腰,一個用力,就把紀以寧整個人懸空在了頂樓天台的欄桿外——
        
        “易少——!!”
        當看清了唐易做了什麼後,底樓清晰地傳來謙人和其他人驚恐萬狀的喊聲。
        “易少!太危險了!快放紀小姐下來啊——!”
        他們看見,紀以寧整個人都被唐易懸空在了欄桿外面,他沒有給她任何支撐點,唯一維系她生命的就是他掐在她腰間的手,只要他一松手,她就會從頂樓直直落下來,不死也殘。
        
        頂樓。
        唐易冷漠地看著她慘白失措的臉。
        “我記得,你有恐高症的,對吧?”
        紀以寧全身都是冷汗,濕透了她整個人,他說的對,她有恐高症,所以以前她在倫敦讀書時,一旦去了學校就很少回國,因為怕坐飛機。
        她看著他,全身上下都顫抖得不像話。她不得不承認,對唐易,她遠遠不是他的對手。
        
        好像所有的溫柔在一瞬間全部褪去,唐易臉上沒有一分半點的憐惜,冷漠地看著她的臉,任她在懸空狀態恐懼萬分。
        “知道我這一天是怎麼過的嗎?”
        “……”
        她已經被巨大的恐懼籠罩,說不出半個字。
        唐易微微笑了下,笑容淡漠。
        “就是像你現在這樣,我就是像這樣,被你懸在半空一整天,懸空了所有,找不到任何可以支撐自己的點。差一點點,我就這樣,直直被你摔下去了……”
        
        他用最漠然的語氣說著自己的感受,說完了,他忽然松了松手指。
        她的身體在他手裡以急速滑下了一公分,紀以寧在一剎那間驚叫了出來,聲音裡因有了恐懼而近乎絕望。
        唐易眼底閃過凶狠而暴力的神色,動了動唇,他叫她看清他的執念。
         “說,說你做得到我說的話!”
        紀以寧近乎絕望地望著他。
        他像是發了狠,存心叫她絕望到底。
        “紀以寧,如果你做不到,我現在就撕了你——!”
        
        ……
        
        《聖經》上寫,當女子在愛,她的心順水而下,流徙三千裡,聲音隱退,光線也遠遁,她以愛把萬物隔絕,把歲月亦都隔絕,她在這寸草不生的幻境深愛一回,如果受傷害,她便憔悴。
        而此時此刻的唐易,終於讓紀以寧相信,每個女子的宿命裡,都有一場憔悴。
        她終於哭了起來。
        為了他的不理解。
        “唐易……你知不知道,有一部西班牙電影,叫《出海》……”
        她無聲地哭起來,哽咽地告訴他:“……那部電影裡,有一個情節,男主角在吸煙,女主角便走過去,拿起他手裡的煙吸了一口。就是這一個動作,宣告了他們是同類的事實,所以後來,他們相愛了,什麼也沒能拆散他們……”
        
        唐易抬眼,黑色褪去,眼中神色剎那緩和。
        他聽見她委屈至極的聲音響起——
        “……我在清晨,我聽見簡小姐對你說,她要你給她最後的報酬,你說可以,她就拿走了你手上的煙,吸了一口,她說這樣就和你之間扯平了。我看見了,你沒有反抗,你心裡是欣賞她的……從那一刻起我就知道的,你們是同類,你們之間互相了解,互相扶持……”
        她低頭下哭起來,眼淚不住地流下來。
        “那我呢?我不是你的同類,以後,我們之間會怎麼樣呢?我不敢問你,不敢問任何人,我只能一個人想……”




坦誠(2) ...
  夜色裡,紀以寧哽咽的聲音四散在風裡,一句一句,斷斷續續。
  他聽見她說:“唐易,我等了你一整晚,而你身上,卻有兩個人的煙味……”
  話還未說完,她便斷了音,眼淚落下來,滴在他的手背上,冰涼、剔透,從高空直直滑下去,仿佛聽得見眼淚摔落在地上肆碎的聲音。
  紀以寧不是這樣的。
  大的歡喜與大的悲傷,都離紀以寧很遙遠。兩年來,唐易所見的那個紀以寧,一直都是波瀾不驚的,即使內心有痛,痛楚似海,她亦可以掩飾得靜定如無欲的竹林,仿佛全世界崩潰在她面前,她都能笑一笑接受。
  打落牙齒和血吞,幾乎已經成了紀以寧與生俱來的本能。紀以寧不常在唐易面前大笑,但紀以寧更加不會在唐易面前哭。
  
  唐易在一剎那心軟。
  像是終於清醒了,良心道德感重新都回來了,他慌忙把她抱下來,小心翼翼摟她入懷。
  “是我不對,”他抱著她,在她耳邊低聲道歉,聲音裡有說不出的柔軟:“我不該在你生日這晚丟下你,不該和另一個女人在一起,我不該對你說謊的,以寧對不起……”
  紀以寧抬手捂住嘴。
  指縫裡都是眼裡的水,沾了滿手,她說不出話來。
  她知道,唐易從不向人低頭,從不向人道歉的。而現在,這樣一個會向她說對不起的唐易就站在她面前,存心誘她對他貪戀到底。
  深陷在他胸口,紀以寧失聲哭了起來。
  
  “我以前不是這樣的,”她的聲音聽上去很難過:“在遇到你以前我從來不是這樣的。”
  唐易拍著她的背,哄著她問:“你現在,是什麼樣子?”
  她不敢說,閉上了眼睛。掙扎了一天,她終於累了,累得連自我安慰的力氣都沒有了。靜默了一會兒,她終於對他坦承。
  “我終於,學會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比如,我知道那位小姐不是壞人,我明明知道她是好人,但是,我卻仍然沒有辦法用平常心對待她,沒有辦法說服自己接受她,我甚至沒有辦法喜歡她。見到你和她在一起,我沒有辦法讓自己不去介意不去想。這種感覺,是很累的,懷疑一個人,本身就是一件很累的事……我今天一直在想,什麼時候開始,紀以寧也終於變成了這樣的人?猜忌,嫉妒,遷怒,這些年來我盡量想遠離的這些東西,在今天我全都學會了。”
  
  真的,感情這回事呢,從來也不是什麼救贖。不管結局是什麼,都是一種殺傷,對別人的殺,對自己的傷。
  兩個女人在愛過同一個男人之後,怎麼可能再無間。
  是女人,又不是神。
  
  “以前我的哲學老師告訴我,有一種信仰,並且只有一種信仰,我們可以用以抵達內心所期待的救贖。它應該是否定性的,並且它可以同一切肯定的東西相對峙,是這個信仰的否定性允許我們變得卑微,在這種關系中,連光與暗都變得不重要。老師說,這個信仰是‘上帝’,我以前也這麼認為,直到今天,我才發現不應該是上帝。”
  他靜靜地聽她說的話,“那你今天發現,它應該是什麼?”
  她抱緊他,深埋進他的胸口。
  “是‘唐易’……”
  
  洪荒世代。
  寒武是蕭索。白堊是繁復。
  之後是無愛紀,滄海桑田,因絕了愛欲,地不老,天不荒。
  過去那麼多年的人生裡,紀以寧一直是停留在無愛紀的人,是唐易,一手把她帶離了無愛的界紀。
  所以現在,能把她從猜忌、嫉妒、遷怒中救贖出來的,不是上帝,而是唐易。
  
  “你是受阿瑞斯庇護的特洛伊城,無法淪陷的城……”
  她忽然抬手,解開了他的襯衫紐扣,然後吻下去,親吻的時候眼淚流下來,從他胸口一路滑下去,叫他看見,在他們的這一場感情裡,她有多無助。
  “所以,我需要一個可靠的告密者。就像最後木馬屠城時,那個希臘人一樣。我需要他來告訴我,你的弱點在哪裡,你最易被攻陷的時候在哪裡,你的傷口在哪裡,你的愛憎在哪裡。只有這樣,我才有機會偷襲你,占據你,讓你陷落。而不是,讓別的女孩子了解你,清楚你的習慣,讓你成為別人熟知的城邦。”
  
  唐易足足楞了五分鍾。
  五分鍾後,他才反應過來她在對他說什麼,她要他明白什麼。
  唐易頓時就笑了。
  “紀以寧,你連對男人撒嬌都一定要這麼繞著圈子說話的麼?”
  他笑起來,近乎有欽佩在裡面,“你就沒想過,萬一我聽不懂,你這麼努力的坦誠,不就都白費了?”
  “你懂的,我知道你會懂,”她踮起腳尖去吻他的唇,“你不用瞞我,我知道你精通的比我更多。和你說話,我從來不用考慮你聽不懂這種事。”
  
  唐易捏起她的下頜,眼裡閃著玩味。
  “那麼,我對你剛才的話的了解是,你想獨占我,不允許其他人靠近我,我有沒有理解錯?……”
  她的臉立刻紅起來,紅著臉說了兩個字:“沒有……”
  唐易緩緩俯□,摟著她的腰,與她平視。
  他抵著她的唇,不懷好意地,喑啞的聲音響起來:“我還理解了,你要我救你,把你心裡所有負面的東西都delete,你不僅要我用心和你談,還要我用身體和你談……我有沒有理解錯?……”
  紀以寧頓時整個人都燒了起來。
  搖了搖頭,還是那兩個字:沒有。他沒有理解錯。
  她就知道,這個世界上能懂她的,只有唐易。
  
  ……
  
  於是,一夜纏綿。
  身體是我們最 坦誠的部分,始與末,初與終。
  臥室裡的睡床,因承受了兩個人的重量,而深深向中央凹陷了下去。他褪去她的裙衫,親吻她菲薄而削瘦的肩頭,就這樣一路吻下去,分分寸寸的肌膚相親。
  她看見他繁復精致的臉上,有情濤暗湧。
  唐易在床上折磨人的手段一向好,今晚更甚,層出不窮的花樣,讓紀以寧忍得克制萬分,辛苦萬分,以至於某些瞬間她幾乎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
  
  “……知道我有多怕會失去你嗎?”
  他在她背後吻著她突兀的蝴蝶骨,她整個人被他反身壓在身下,因此她沒有看見此時的唐易有多溫柔。
  “失去一個人,是很痛苦的,”他告訴她: “我知道那種感覺,所以,我不會讓你離開我。”
  她頓了下,平穩了一下氣息,忍不住問:“你失去過誰?”
  他沒有回答。
  只是一味吻她,然後忽然小心地進入她。
  突然而來的又一次結合,讓紀以寧沒有心理准備地驚叫了一聲。
  就在她陷入情 欲承受了他的全部時,她依稀聽見唐易的聲音響了起來。
  “是我媽媽。……她忽然有一天就不見了,等我找到她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後來我整理她的遺物,找到一個氣球,是她買來准備為我慶祝生日的,可是被她吹爆了,她就把它隨手放在了一邊。她的所有遺物都沾染上了她的氣息,我每天看著,終於有一天我覺得自己受不了了,因為那太讓人痛苦了,我就收起了她的所有東西。唯獨那個被吹爆的氣球一直留在了我身上,因為我總感覺,她的呼吸還在裡面……”
  
  紀以寧承受著他的律 動,他存心叫她聽不清他在講什麼,紀以寧不知道為什麼他不讓她聽清,她只能斷斷續續地喊他的名字。
  他終於停下來,抱住她整個身體,在她耳邊溫柔地對她說話。
  “以寧,你知不知道,從我得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們之間的感情已經開始了倒數計時。無論我如何努力,我們之間的期限只有一輩子。如果你在中途離開,我可以去找你,但這本身已經是一種失去了。有時候我失去了你這個人,有時候我失去了你對我的感情,而一切當中唯一肯定的是,我們全都失去了時間……”
  
  唐易很少說這樣的情話的,一旦他說了,就是他最坦誠的時候。
  紀以寧聽得心驚動魄,轉頭去看他。
  “唐易……”
  “所以,不要再做今天這樣的事了,好不好?”他看著她,帶著執著和無可奈何: “不要再這樣隨便不見了,好不好?”
  她點頭。
  這樣一個強勢中帶服弱的唐易,她沒有辦法拒絕。
  
  她的順從終於讓唐易微微笑了起來。
  他把她摟進懷裡,貼著她的唇告訴她一句話 。
  “知道嗎?男人的心只有一個,我給了你,就不可能再給別人了。”
  
  ……
  
  深夜,夜風如此冷冽而他卻如此熱烈,於是紀以寧便徹底懵了。
  終於知道,有一句話,是對的。
  愛是一念之差,最幸福的不過就是,你曾溫柔呼喚,而我恰好有過應答。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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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1)+(2) ...
  這兩年來,唐易和紀以寧的相處模式常年處於一個‘蜜月期——別扭期——蜜月期’的交替循環中,其中大部分的原因都拜紀以寧所賜。
  紀以寧的性格,用一個積極點的詞語來形容,就是‘溫和’;用一個消極點的詞語來說呢,就是‘溫吞’。夫妻嘛,每天在同一屋簷下見面吃面睡覺,怎麼可能沒有點磕磕碰碰,而每每紀以寧和唐易之間有了小摩擦之後,紀以寧的反應不外乎就是:沒有反應……
  吃飯看書睡覺,紀以寧按部就班地不得了,就算明明兩個人之間是在生氣,她也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唐易早晨出門前她能泰然自若地為他打領帶,到了晚上她也能打電話給他問他回不回來吃飯,這樣子幾天之後,首先敗下陣來的那個人一定每次都是唐易。看著紀以寧這樣磨機磨機的溫吞樣,唐易心裡就有一股無名之火,火到最後腦子裡就興起‘叨回窩吃了她!’的歹念。
  吃了她之後,一切悶氣都在床上消散於無形了。男人嘛,欲 火一順就什麼都順了。
  就這樣,別扭期結束,兩個人又進入蜜月期。
  
  所以這一次,唐易欺負了紀以寧之後,紀以寧沒有再磨機磨機,而是居然被他弄哭了,這簡直是一個質的飛躍!唐易嘴上說‘以寧對不起’,其實心裡那個激動啊~~很明顯,這次事件,是一個裡程碑!一種認可!是他們夫妻關系向前大踏步的轉折點!
  於是,在這種充滿了積極向上的心理狀態下,唐易在隨之而來的‘蜜月期’階段越發地和紀以寧濃情蜜意。
  在這種濃情蜜意的大背景之下,唐易甚至還良心發現地想起了蘇小貓。想到那天他把小貓弄傷了,我們的易少爺難得的興起了憐香惜玉的英雄心。
  
  於是,打電話,道歉,請吃飯賠罪。
  ——這個電話當然不是打給蘇小貓的。
  唐易是多麼精明的一個人,對所有人的心理都了如指掌,深知以蘇小貓那種小野人的習性,斷然不會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所以,他打電話的對象不是小貓,而是唐勁。
  這個世界上,會把‘唐易掐了蘇小貓’這件事看做和‘美國打了伊拉克’一樣嚴重的人,唐勁,自然也只有唐勁。
  於是,某一天,唐易在公司辦公室裡當機立斷連打了兩個電話給唐勁,只在電話裡說請他出來喝酒,果不其然,唐勁在電話那端公式化地甩出兩個字:沒空。然後就掛了電話。
  唐易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手裡被掛斷的電話。
  很明顯,唐家那位二少爺在對他發脾氣了。
  謙人在一旁弱弱地出聲:“勁少好像生氣了,要不要我過去一趟?”
  “不需要。”
  唐易若無其事地笑了下,放下電話,慢條斯理地開口道:“唐勁這個人是要哄的……”
  他太了解他了,對唐勁,只能軟取,不能硬來。
  
  ……
  
  謙人說的沒錯,唐勁確實對唐易滿肚子火。
  這件事說起來,其實唐易有那麼一點冤。
  那天唐易掐了蘇小貓沒錯,也的確弄傷了那麼一點她,但是,我們蘇小姐是多麼身殘志堅的一個人啊,手腕被弄傷了算個鳥事,想當年她大傷小傷多的去了,也照樣能跑能跳啊。
  所以,我們的蘇小姐一點也沒把這件鳥事放在心上,吼著要為新中國新聞事業做貢獻的口號就重新投入新聞前沿陣地去了。就這樣,在一陣沖鋒陷陣之後,在經歷了新一輪的摸爬滾打之後,蘇小貓那個原本就被弄傷了的小手腕舊傷加新傷,終於腫成了一個大肉包。
  唐勁在某一天看見她的右手手腕腫得圓滾滾的樣子,簡直有向機器貓看齊的趨勢,唐勁慌得連忙抱起她就往醫院去。
  沒想到醫院也不是啥清淨地方,裡面有個歹人,叫邵其軒,一見唐勁心急如焚的樣子,邵醫生就惟恐天下不亂,更加賣力地叫賣。
  整個檢查過程中,邵醫生豐富的肢體語言與沉痛的表情技壓全場,時不時對唐勁深沉地來一句‘她這個傷,很難辦啊~~~’,再加上蘇小貓不肯打針時殺豬般的嚎叫聲叫得簡直昏天黑地,這一切加起來,著實把唐勁的心肝脾肺腎統統都虐了一遍。
  唐勁心裡那個捨不得啊~~~一怒之下,就把所有罪名都推到了唐易身上。
  ——哦,你捨得對小貓下手我可捨不得,你不疼小貓我可是把她當個寶的!
  唐勁怒氣沖沖,鐵了心不要理唐易。
  
  誰知唐易這人頗有耐心,被唐勁兩次拒絕之後居然還能堅持每天一個電話打過來,只說要和他出去喝酒,唐勁在心裡納悶了半天,唐易,就憑你那種陰風陣陣的個性,會有這麼積極向上的熱情麼?
  唐易像是起了興致,堅持不懈地打電話,唐勁在某天終於對他說‘下次吧,我請’,唐易立刻說‘好啊,那就明天吧!’。
  唐勁在掛上電話後終於忍不住,在心裡磨了半天牙:這男人難道是外國人麼?不知道我們中國人拒絕別人的時候喜歡隨便客氣一下的?
  
  唐勁顯然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以至於第二天他犯了一個這輩子從來沒犯過的錯誤。
  第二天下午,小貓飛來了唐勁公司。
  ——當然不是為了探望唐勁獻愛心。
  喜歡野在外面的小貓會乖乖地來公司找唐勁,那肯定只有一個原因:月底了,她的票票被借光了,花光了,so,她木有錢了……
  小貓無論做任何事都講求三個字:力與美。即使是伸手要票票,小貓也是要的很有水平的,那種哭喪著臉嗲一句‘老公~~ 包養我嘛~~’的方式是絕對不 符合我們蘇小貓的審美的。
  我們小貓的步驟是這樣的:第一步,走進辦公室;第二步,和唐勁談心,談什麼不重要,關鍵是要把唐勁的注意力從公事上轉移到她身上來就行;第三步,拿下唐勁!
  
  事實證明,唐勁的原則性裡顯然有蘇小貓這個漏洞,一開始唐勁還能堅持原則埋頭公事,十分鍾後唐勁就心猿意馬起來了……
  冷不防伸手拉過小貓,一把把她推倒在辦公桌上,唐勁的手指緩緩在她身上游移,一路向下。
  “今天這麼主動,恩?”
  小貓也不反駁,只沖他一樂。為了票票,犧牲一點肉肉也是應該的啊。=____=
  唐勁朝她的唇吻下去,手指游移到她的腰間,解開扣子想褪下她的長褲,冷不防摸到她褲袋裡有東西,唐勁停了下動作,拿出來一看,這才看清了,是個癟憋的錢包。
  唐勁沒多想,微微笑了下,問:“錢夠用嗎?”月底了,以這家伙整天惹禍散財的能力該會用得很緊吧?
  小貓睜著兩只烏溜溜的大眼睛對他眨眨眼:“不夠你貼呀~~~?”
  “……”
  他媽的!太可愛了!
  唐勁頓時什麼理智都沒了,一把扯下她的長褲,推高她上半身的毛衣,整個人就壓了上去。
   “我貼……”伸手探進她的底褲,唐勁的聲音很蠱惑人心:“你要多少,我都貼……”
  
  就在唐勁在辦公室火熱前 戲的時候,內線電話忽然響了起來,唐勁完全是本能反應地接起電話,說了一句:“喂~~~?”
  “……”
  助理只聽得電話那頭唐勁的聲音那叫一個情 色十足、撩人心弦、百轉千回……助理被嚇得‘咚’地一聲就掉了電話。
  唐勁這下清醒了,連忙回魂:“哪位?我是唐勁!”
  “唐、唐先生……有人、有人找您……”
  “我很忙,沒空。”
  
  唐勁不管三七二十一,甩手就掛了電話。開玩笑,現在他忙得很,再有人來可是會憋死他的。
  小貓的氣息也已經亂了,唐勁把她整個人抱上桌,埋在她胸前就咬了下去。唐勁頓覺自己這張辦公桌實在用出了它的價值,夠大,夠爽,小貓身體偏嬌小,抱她在桌子上做,一點也沒有弄亂桌上的文件。
  拉著她的手解開他的長褲拉鏈,唐勁咬著她的唇,低聲邀請:“……做吧,恩?”
  小貓被他弄得眼底一層水光,鼓起嘴巴支吾了一聲。
  唐勁笑了,“我就當你同意了哦……”
  話音未落,唐勁手指一勾,扯下了她的底褲。
  與此同時,一陣欠揍的敲門聲響起。



兄弟(2)


“……”
唐勁和蘇小貓同時回魂。
唐勁真是殺人的心都有了!
但任憑唐勁再怎麼想殺人,也不能讓自己老婆在別人面前光著身子吧?於是唐勁慌忙手忙腳亂地把衣服套在蘇小貓身上,小貓難得急得直叫‘我的褲褲!我的小褲褲!~~’可憐的她還光著屁屁呢……
唐勁連忙從地上撿起她的底褲,剛想為她穿好,只聽得‘砰’地一聲,辦公室大門被人一腳踹開。
唐勁當機立斷抱起小貓就塞進了辦公桌的桌底!
剛直起身體站好,一抬頭,唐易那張欠揍的臉就映入了眼簾。
“……”
唐勁在心裡把這個陰人千刀萬剮了一百遍。想想也是,有膽量一腳踹開他的辦公室大門的人,除了唐易之外還真沒人敢。

“哎呀你怎麼來了啊~~~?”
剛一開口,唐勁自己就想把自己抽一頓。剛從前 戲退出來,一身的情 欲還未褪去,他那個聲音啊,唐勁自己聽了都覺得甚是銷魂……
唐易倒沒有想象中那麼不厚道地拆穿他,笑了笑,一派溫和地說道:“不是一起出去喝酒麼?”
“啊……”
唐勁虛應了一聲,低了低頭,眼風瞄到小貓正鑽在桌子底下辛苦地穿小褲褲,唐勁做賊心虛地咳了一聲:“……那個,我今天還有文件要看,要不改天?”
“不用,”唐易氣定神閒地在一旁的沙發上落座,朝他抬了抬下巴:“那你現在就快看啊。”
“……”
唐易很貼心地沖他一笑:“你忙你的。”
“那你干嗎?”
“我看你忙。”
“……”
唐勁微微磨了磨牙,碰到這樣一個毫不講道理的唐易,唐勁就真還拿他沒辦法。

為了給蘇小貓爭取穿衣服的時間,唐勁只好坐下來,把她藏在他的桌子底下,唐勁一本正經地開始裝模作樣地看文件。
五分鍾後,只聽得唐易慢條斯理的聲音響起來:“……唐勁,你在生我的氣對不對?”
——我要是把你老婆弄傷了你不生氣啊?
唐勁在心裡涼風陣陣:他敢肯定,要是他傷了紀以寧,唐易非砸了他不可。
雖然心裡這麼想,到底長兄如父,唐勁虛應地笑了笑:“呵呵,怎麼會呢,我和你之間何必說這些。”
“哦,這樣……”唐易點點頭,冷不防又問出一句:“……這麼說我們還是好兄弟?”
——誰他媽要跟你做好兄弟?滾~~!
真的很想這樣說啊~~~
但是唐勁這個人呢,說到底,再怎麼生氣也只是氣在一時,這種負氣的話也只是在心裡想想罷了,絕不會真的說出口的。
於是,在這種矛盾的性格之下,唐勁閃亮動人的笑容又登場了:“當然了,我跟你誰跟誰啊~~~”聲音居然真誠無比……
唐易滿意了。
唐勁就郁悶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小貓鑽在桌子底下,地方太小以至於小貓穿好了小褲褲怎麼也穿不上長褲,晃著兩條光溜溜的大腿,小貓抱著唐勁的大腿偷偷叫苦:俺什麼時候可以出去啊……
唐勁轉起腦子,想趕沙發上那個陰人走。
忽聽得唐易慢悠悠地道:“我本來還以為小貓也在你這裡呢……”
!!!
“哈哈哈!”唐勁自己都覺得自己笑得很假,但還是硬著頭皮笑下去:“怎麼可能!”
唐易笑笑,沒說話。

怎麼說呢,唐勁就是不想讓他知道自己不想和他出去喝酒的原因,就是不想讓他撞見自己和小貓奸 情的場面,好像只要被唐易知道了,唐勁就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底氣不足。
唐易悠悠地歎道:“不在啊?那太可惜了啊……”
“啊?”
唐易慢吞吞地從身後掏出一個紙袋:“本來想送給小貓的,限量版的……”
What?!
唐勁頓時覺得自己的大腿被人重重掐了一把,忍著痛低頭,只見小貓蹲在他腳下,非常狗腿地期待著他:唐勁!唐易手裡的是what?what?!~~~
唐勁無奈,只能替她問。
“限量版的什麼?”
“肉包……”
“……”
唐易笑笑:“絕無僅有的啊,五百萬一只的肉包啊。”

他媽的!你還能再胡扯一點嗎?!
唐勁剛要罵回去,卻只感到自己的大腿越發劇烈地痛起來,低頭一看,只見小貓兩只前爪已經死死地趴在了他的大腿上,熱淚盈眶地看著他:唐勁俺要吃!俺要吃啊啊啊啊!~~~
想她蘇小貓每天只捨得買五毛錢的肉包在回家路上啃,如今有一個五百萬一只的!那該肉到什麼程度啊?!
唐勁心裡很崩潰:這個笨蛋!平時精明地要死!一提到吃的就沒智商!也不想想這個世界上哪來什麼五百萬一只的肉包啊!又不是金子做的!
小貓哪裡聽得進去,唐易的偶像效應太強大了,連帶著唐易帶來的肉包形象也一下子偉岸無比,小貓在桌子底下死命搖唐勁的大腿。
唐易忽然問:“唐勁,你桌子底下什麼東西在響?”

“……”
小貓立刻不動了。
唐易一點也不放過:“恩?什麼東西在響?”
“倉鼠……”
“……啊?”
唐勁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但也很急才, “哈哈哈!是倉鼠!小貓放在我辦公室養的!它比較怕生人,所以我不讓它見生人……”
“哦,這樣啊……”
唐易理解似地點點頭,冷不防又蹦出一句:“聽說倉鼠聞到陌生人氣息會叫喚的啊,我怎麼沒聽到一句它叫的聲音?”

唐勁當機立斷死命踢了兩下桌子底下的小貓,示意要她幫他圓謊。他記得小貓學動物叫的口技本領不錯,想當年他和她相遇那天,她就是用這招救了他。
於是唐勁信心十足,又踢了小貓好幾腳,示意她快點學倉鼠叫幾聲。
小貓心裡那個郁悶啊……
她現在衣衫不整,唐勁不僅不讓她出去,還不讓她吃肉包,現在還要讓她學老鼠叫,他甚至還踢了她好幾腳,小貓很郁悶,鼓起嘴不叫。
唐勁狠了心又踹了她幾腳。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桌子底下,一陣惡狗的叫聲雄渾地響起……
整個世界頓時一片寂靜……

唐易發出相當欠揍的感歎:“唐勁你養的倉鼠,果然與眾不同啊……”
唐勁連哈哈都懶得打了,郁悶地看著唐易。
“笑吧笑吧,笑夠了就快點出去。”
唐易終於不再玩他,站起身走過去,把手裡的一個袋子放在他桌子上,然後眼神一路向下,意味深長地看了唐勁身體某個部位,唐易慢悠悠的聲音響起來:“唐勁,下次說謊呢,記得要先把長褲拉鏈拉好啊……”
“……”
靠!剛才居然忘了他的拉鏈被小貓拉開了!唐勁頓時真是什麼想法都沒了……

唐易笑著走了出去。
唐勁把小貓抱起來,替她穿好衣服和褲子,想起唐易留下的東西,唐勁拿過來一看,厄,裡面果然有個肉包。
小貓頓時口水都流下來了,一把搶過去咬。
只咬了一口,小貓就咬不動了,原因無他,她咬到了一個東西。
是一張紙,藏在了肉包裡。

唐勁連忙把它拿下來,仔細一看,才發現,竟然是張支票,票面金額正好是五百萬。
在空白處,唐易獨有的漂亮字跡寫著:給小貓的醫藥費,我的道歉。
小貓一下子就感到很幸福了:“哇!……”
那麼高高在上的唐易誒,連道歉都道得那麼浪漫,那麼大手筆……
唐勁敲了下她的腦袋,“快穿好衣服。”
“哦哦。><”小貓連忙穿衣服。

唐勁連忙跑到外面走廊裡,看到唐易正走到樓下准備開車離開,唐勁連忙打了個電話給他。
“那個,錢我不能收。”有他的道歉,他就夠了。
唐易笑笑, “我不是給你的,我是送給小貓的,你沒權利過問。”
唐勁無語。他知道的,唐易決定了的事,誰也反抗不了。
唐勁低頭。到底,在這之前的自己,只在氣什麼呢?氣唐易弄傷了小貓,還是氣唐易的不體貼不溫柔?
是了,可能,兩者都有了。
總以為,唐易是神,他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一直以來,唐易都以他獨特的方式在身後守護著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久而久之唐勁會有一種這樣一種錯覺:如果唐易不能同樣溫柔對待唐勁所愛的人,那麼他和唐易之間,那種二十年來無法言說的羈絆,也就到此為止了。
這才是,唐勁真正生氣、真正難過的原因。感情,無論哪一種,要在一夜之間斷掉,都是很傷人心的一件事。

但是,幸好,幸好唐易從來都沒有讓他失望,他該知道的,唐易是信仰,不會令人失望。
於是,唐勁也微微笑了下,雨過天晴般,他改口問道——
“今天還出去喝酒麼?我有空……”
常言道,來日為兄弟,莫生帝王家。
唐勁想,遇到了唐易,於是他何其幸運,成了這句話的例外。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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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美人(1) ...
  於是這一天晚上,唐易和唐勁兩個人就一起開車去了酒吧。男人嘛,沒點夜生活怎麼行。
  小貓自然不會過問唐勁的私事,倒不是因為信任唐勁,而是因為我們的蘇小姐向來自尊心爆棚,自認為天下無敵得不得了,完全套得住唐勁,壓根不會有‘萬一老公外遇了怎麼辦?’這種憂患意識。
  
  至於紀以寧呢,對唐易夜生活這種事,在剛結婚那一陣子,還是在意過的。雖然她不敢說有多信任唐易,但好在紀以寧的定力絕非常人能比,每當紀以寧一個人在家心慌彷徨的時候,她就索性去背書,德語法語毛裡求斯語,統統來一遍。有時候關於唐易的風言風語聽得多了,一個人無助的時候,紀以寧也會去練書法,草書行書正楷,氣勢磅礡寫上好幾頁。旁人見了,只覺得唐易不是娶了個淑女,而是分明娶了個仙女啊,於是唐家上下更是對紀以寧肅然起敬,無不對之敬畏三分。
  說實話,這種自我發洩開解的方式,是比較自傷的,如果為之神傷的人看不懂、參不透,那無疑是在自虐,精神上的自傷,遠重於身體。所以紀以寧在後來的日子裡不止一次慶幸,還好,還好她嫁的那個男人,不是不懂風情的。
  
  雖然她不知道他是從哪一天開始發現她在乎他夜不歸宿這件事的,紀以寧只覺得從某天晚上開始,他都會回來了,如果實在不能回來,他就會派人接她過去,安排她入住他的酒店套房,以使無論多晚,叫她都能每天睡在他的臂彎裡。
  後來,紀以寧倒是漸漸不好意思起來了,他那麼忙,還要對她做到這樣,不是給他添麻煩又是什麼呢?所以後來紀以寧委婉地對他說不用了,他卻眼也不抬地給出一句‘我說怎麼做就怎麼做,其他的不用你管’。
  紀以寧後來才知道,他為了她,放棄了多少利益,唐勁告訴過她的,男人間的交易和談判,怎麼可能離得開夜生活場所,更遑論是唐家這種原本就黑色的世界。
  
  紀以寧很不好意思地低頭:“他一開始還有夜生活的,後來就越來越少了……”
  唐勁頓時就笑了,笑聲裡有深刻的玩味。
  “他有夜生活?”唐勁笑著搖了搖頭:“紀以寧,如果你見過唐易單身時的樣子,你就不會這麼想了。如果見過以前的唐易,你就會知道,什麼才叫做‘他有夜生活’。”
  他誠懇地告訴她:“知道唐易手裡有多少資本去玩嗎?有身份,有背景,又是那麼漂亮的一個男人,眼光挑剔無比,從來不屑隨便抱個女人就去玩一夜情。他那樣的人,如果有心要過夜生活的話,你是拿他沒有一點辦法的。”
  “知道夜間坊間流傳一句什麼話嗎?”唐勁笑著告訴她:“那些夜店老板都歎息的,自從唐易不   玩了之後,夜店年利潤一下子下滑了一半……”
  紀以寧平靜地聽著,聽到最後卻不知怎麼的,心裡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她一直不知道,其實,從他擁有她開始,他一直都在遷就她。盡他所能,遷就她。
  唐易生而懂得這世上最溫柔的感情,就像火生而有光。
  
  ……
  
  說來也巧,這一天晚上,紀以寧也有活動。美術館每周的例行活動,周四晚上,大家會舉行舞會。因為答應了唐易,六點前一定會回家,所以紀以寧很少參加,但這個星期大家起哄說要給她補過生日,紀以寧實在躲不過了,只能打電話告訴唐易。
  唐易在電話那頭點頭說好,告訴她舞會結束後不要一個人回家,他會去接她。
  小貓站在唐勁身邊,本來像小尾巴似的粘著唐勁,嚷著要跟去酒吧玩。結果一聽紀以寧那裡有舞會,有肉吃,小貓心裡那個激動啊,頓時就自發決定自己作為紀以寧的家屬代表過去一起參加。
  唐勁點點頭,拿出車鑰匙,“我送你過去。”轉身卻只看見小貓已經跑掉了,一溜煙小跑的身影,遠遠看過去,就是一個小黑點。
  唐勁笑了下,隨便她去。轉身抬手按了下車鑰匙,拉開了車門,卻冷不防看見唐易正一臉意味深長地望著自己。
  
  唐勁一個眼風挑回去:“喂,你那是什麼眼神?”
  “這個嘛……,好奇而已,”唐易攤了攤手,陰陰柔柔的笑意:“聽說你自從結婚後,大半身家都從原先的行業撤了出來,轉投向了新聞行業,少賺了一大筆。那麼一個小蘿莉……就這麼讓你喜歡?”
  “彼此彼此,”唐勁眉峰一挑,四兩撥千斤地還回去:“聽說某人和紀小姐結婚後,每個月所有的零花錢都花費在了買哲學和文學書上,外出談判時在飛機上還不忘拿本哲學書研讀,比起這種高層次的精神挑戰,還是投資新聞行業比較愉快。”
  “……”
  唐易難得地被回擊得一時語塞。
  
  唐勁還真說對了。像紀以寧那種極品的確是不多的,但像唐易這種為了配合紀以寧而有事沒事就去看哲學書的男人就更極品。紀以寧看的哲學書啊,又不是中文的,全是希臘文的啊,希臘文啊,你當是吃蘿卜這麼輕松麼?沒點180的智商和破釜沉舟的勇氣的話,真是會瘋掉的……
  唐勁咳了一聲,似笑非笑地看著唐易,語氣有點幸災樂禍:“告訴你一個故事,有一次謙人受了槍傷去醫院,其軒給他做手術,謙人問他手術會有多艱巨,其軒就說,和唐易結婚後的樣子差不多吧,謙人當場就暈了……”
  唐易頓時在心裡磨了磨牙,憋出兩個字:我、操!
  挑了挑下巴轉身,我們的易少爺很有性格地扭頭就走。
  
  ……   
  晚上十一點,唐易和唐勁從酒吧出來,開車去紀以寧那裡接人。
  剛停下車子,遠遠地就看見紀以寧扶著小貓,小貓整個人趴在她胸口,很明顯,某只傻貓已經醉了……
  唐勁連忙下車,跑過去從紀以寧懷裡摟過小貓,攔腰把小貓抱起來。
  “不好意思,她給你惹麻煩了吧?”
  “沒……”紀以寧笑了笑,告訴他:“她把雞尾酒當成果汁喝,結果舞會只到一半時她就自己找了個角落睡著了……”
  小貓酒量差,但酒品不差,雖然平時跳躍了點,但喝醉之後倒是乖得不像話,醉酒之後只想睡覺,睡足三天三夜,活像冬眠,醒來後就又是一條好漢。
  聞到熟悉的hugoboss香水味,知道是唐勁來了,小貓在他臂彎裡打了個滾,抓著唐勁的襯衫含糊出聲:“唐勁我要睡覺我要睡軟綿綿的大床……”
  哪,這就是被唐勁慣出來的生活習慣了,換了以前的蘇小貓,哪會有‘要睡大床’的資本主義腐朽生活陋習啊,往柴草堆裡一鑽就幸福得不得了了。
  唐勁連忙抱她上車回家,“知道了,我們回去睡覺。”
  
  唐易在一旁看著,心裡暗爽。
  哼哼,唐勁,叫你喜歡小蘿莉,蘿莉喝醉了看你這幾天怎麼解決需要……
  說實話,唐易對唐勁還是有那麼一點佩服的。比如說他看上了蘇小貓這件事吧,就在當初讓唐易著實震撼了一把。
  小貓長了一張永遠十七歲的臉,明明已經從少女成為少婦好幾年了,卻仍然白嫩得很,大眼睛撲閃撲閃的,進酒吧總會被查身份證。以至於唐易每每看見唐勁這一對在embrace、kiss、sex的時候,我們的唐易同學心裡總會升騰起一股‘唐勁在摧殘祖國花朵’的感覺……
  唐易某次還似笑非笑地去問唐勁:“你喜不喜歡打電腦游戲?”
  唐勁一臉好奇:“什麼游戲?”
  唐易意味深長地說:“就是那種‘少女養成計劃’之類的……”
  唐勁臉一黑,不帶感情地掃他一眼,唇間吐出三個字:“神、經、病!”
  
  思及此,唐易不禁對自家老婆更加偏愛三分。
  紀以寧從不會喝醉,倒不是因為她的酒量有多好,而是因為紀以寧十分有分寸,每每到五分微醉的時候,她就會生怕失態而大打酒桌太極拳,擋著唇笑‘我不行了,真的……’,紀以寧生來一張惹人憐惜的臉,美人服軟,有點英雄心的男人都不會捨得再去灌她。
  唐易微微笑了笑,慢吞吞地緩步走過去。
  紀以寧多好啊。
  像紀以寧這樣的人,就算真的喝醉了,也不會有太多不合常理的表現,頂多就是笑得燦爛一點、活潑一點、誇張一點。
  唐易正想著,只見紀以寧站在台階上……
     “嗨~~~~”她朝他熱烈地揮了揮手,紀以寧的笑容很燦爛、很活潑、很誇張:“易你來啦~~~”
  
  “……”
  
  唐易頓時一個快步上前連忙摟住她的腰。
  他要收回剛才的話。
  因為他不幸地發現,紀以寧貌似也不是那麼清醒了……



醉美人(2) ...
  紀以寧這一晚其實被灌了不少酒,為她補過生日嘛,兄弟姐妹們怎麼可能放過她,再加上舞會上的氛圍又足夠挑逗足夠醉人,縱然紀以寧再有憂患意識,也不可能敵得過廣大群眾的一致壓迫。
  所以,紀以寧確實醉了。
  但是,不得不說,紀以寧的自制力的確過人。看見已經自發爬去角落裡睡覺的小貓,紀以寧腦子裡那最後一絲理智硬是被喚醒了。看著毫無危機意識呼呼大睡的小貓,紀以寧身上的那種幾乎是與生俱來的家人保護機制就自動開啟,心裡那一抹‘千萬不能讓壞人抓走小貓!’的責任心硬是讓紀以寧時刻保持了那最後一絲清醒。
  直到唐勁從她手裡抱過小貓,紀以寧才敢徹底放松下來。一抬眼,便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朝她走來。
  姿態綽約。
  唐易。
  這個男人如此奪人,即使他不說一句話,只是單單抬眼看住她,便似有一生的故事要同她說。
  然後紀以寧就徹底醉了,由眩惑至沉墮,不理天光年月乃至時辰鍾點。
  
  唐易上前摟住她的腰,捏起她精巧的下巴,低問一句:“你剛才叫我什麼?”
  紀以寧仰起頭,抬手勾住他的頸項,眼裡有醉酒後晶亮的霧氣。
  沖他笑一笑,紀以寧水潤潤的唇間發出一個單音節的字:“易……”
  唐易的眼神瞬間全黯。
  Shit!她這個樣子,他要再沒點禽獸反應簡直就不是男人!
  下一秒,唐易攔腰一把抱起她,轉身就往跑車走。下腹升騰而起的灼熱感清楚地告訴他自己有多想要侵占她,占盡她身體的每個角落,寸步不留。
  
  身後,館長先生看著那個男人緊抱紀以寧離去的背影,微微笑了下。
  站在外人的角度看,他也曾經疑惑過的,那麼純淨清透的紀以寧,怎麼身後就偏偏有一個唐易那麼嚇人的後台呢?……叫人著實為她捏一把冷汗。
  然而,當他看見唐易剛才的表情,看見唐易的眼神落到她臉頰時,眼角眉梢裡瞬間綻放的柔軟,老先生旋即豁然。
  感情這種事,真的沒有道理好講。
  誰沒有呢?
  舊疾,隱患,放不下的人,執著於的事。
  前塵因,是非果,在生命裡布下明明暗暗的陷阱跟紋路。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key word,唐易不是例外,從眼角到眉梢,從手心到心尖,他的整個生命都被一筆一劃刻上了一生只有一次的key word——
  以寧,紀以寧。
  
  ……
  
  開車回家的時候,唐易理所當然地飆了車。紀以寧如果還清醒著,一定會被這種飆至極速的速度嚇得魂飛魄散,然而今晚她醉了,於是紀以寧不僅沒有害怕,反而為了證明自己沒醉,紀以寧還自顧自地背了好幾遍九九乘法表。  
“……八九七十二,九九八十一。”
  背完三遍,她仰起頭,拉拉他的襯衫袖子:“易,我背得對不對?”
  唐易‘恩’了一聲,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她一口一個‘易’字喊出來,簡直比任何女人手段高超的勾引都要來得銷魂。紀以寧從不這麼叫他的,叫出這個字對清醒時的紀以寧來說相當困難,紀以寧如果會有這種動不動就能向男人撒嬌調情的手段,以前也不至於混得那麼艱難。
  想當初剛進唐家的時候,她怕死了唐易,和他說話的時候總是用一句‘哎——’糊弄過去,從不叫他名字。甚至等到唐易發火了,她也仍然沒半點覺悟,任憑他在床上壓著她的身體折磨不停,一遍遍逼著問她‘你叫我什麼?恩?叫我什麼?’,她想了半天鼓起勇氣,傻傻叫出一句‘易少……’,頓時讓唐易火冒三丈,簡直就想這樣在床上弄死她算了。
  然而現在?
  唐易微微轉頭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她。
  此時的紀以寧,正靠在他身上,閉上了眼睛,呼吸均勻,時不時叫出他的名字,那麼熟稔,幾乎讓唐易有一種錯覺,仿佛她這樣喚他已有多年,只是從不肯放在嘴裡說出來,只敢喚在心底,任憑思念、無奈與痛苦的折磨,她也不會讓他知道,抿一抿唇,就獨自咽下了全部。
  這樣一個紀以寧,叫他怎麼視而不見。
  
  回到家的時候,唐易抱著她上樓進臥室,她已經醉得很不清醒,在臥室門口貼著他的身體仰頭朝他笑,伸手探進他的西褲口袋,摸出他的車鑰匙,她拿在手裡把玩了會兒,看了看,覺得不像房門鑰匙,又伸手探進他的口袋放了回去。
  一拿一放間,她的手指隔著薄薄的衣料撫過他的身體,叫唐易原本就已叫囂的欲望再沖高了十度,一腳踢開房門進去,他毫不留情地將她重重陷進床裡。抬手解開紐扣脫下西服外套隨手甩在一旁,他半跪在床沿雙手撐在她身側罩住她,與她對望。
  當看見她水潤的唇在酒精的作用下微腫的樣子,唐易眼裡閃過掠奪的光芒,猛一抬手,當即撕開了她的羊毛開衫,動作粗暴,只聽得小紐扣一顆顆掉落在地的聲音,他整個人就壓了下去。
  
  深吻。
  紀以寧仰起頭,喘著氣,捶著他的背,她嬌聲抱怨:“你好重……”
  他咬著她的唇笑得狡猾:“……那以寧在上面好不好?”
  她下意識地發出一聲含義不明的‘唔……’。
  唐易存心欺負她,不給她任何思考的余地,他抱著她的腰,手裡用力一帶,就讓她坐在了他身上。
  這的確是個新鮮的角度,紀以寧眨了眨眼,看見身下那一張漂亮眩惑的臉,她像是被蠱惑住了,緩緩俯□。
  她趴在他身上,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她的表情好困惑:“我好久以前就想問你一個問題了。”
  “什麼?”
  她鼓起嘴,問:“你以前……有沒有見過我?”
  唐易笑了,撫摸著她光滑細潔的脊背,給了她答案:“沒有。”
  紀以寧更加困惑了:“可是我覺得我跟你很熟……”
  唐易心花怒放。
  紀以寧繼續道:“見到漂亮的美人我都覺得跟他們很熟……”
  唐易臉色一沉。
  他的手不懷好意地探進她的底褲,滿意地聽見她的氣息越來越亂,他放緩了動作,誘惑她回答問題:“……如果唐易不漂亮,以寧就不喜歡了?”
  “唔……”
  她伏在他身上,腦袋一點一點的,既不回答也不回避。抬眼看見他的眼神越來越危險,紀以寧幾乎是本能地把腦袋一縮,聲音弱下去:“會喜歡得慢一點點……”
  唐易的臉色繼續往下沉。
  紀以寧嗚咽了一聲,趴在他身上不敢動了。
  嗚……不要怪她市儈嘛,雖然她也很想做一個高尚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但她到底還是個人嘛!
  平時清醒時還能由理智控制著自己的道德境界,現在醉成這樣,如果還要讓她保持聖母般的道德境界,那也太考驗她了啊……
  唐易長得漂亮這是事實,從周圍人從小看他的眼神中就足以證實這一點,見過他的人,無一不是艷羨的、驚歎的,這麼多年來,唐易幾乎就是遵循著‘正太——美少年——言情男主’這條標准帥哥路線走過來的。
  唐易對此向來不置可否,他知道自己長得漂亮,但漂亮又不能當飯吃,他又不用靠臉蛋賣身養家糊口,姿色漂亮有個鬼用。
  可是沒想到!長得漂亮不能當飯吃,卻可以娶老婆!!
  唐易覺得這樣的紀以寧真是可愛,又真是可恨,於是在這種愛恨交加的復雜心理下,唐易心裡各種歹念都上來了……
  男人扶住她的肩,拉她下來,在她耳邊低問:“那麼,以寧覺得我哪裡最好看?”
  紀以寧趴在他胸口,認真地思索這個問題。
  她這輩子就見過這一個男人的身體,根本沒有可比性嘛,所以在她看來,他全身上下哪個零件都很完美,一點次品部分都沒有……
  唐易也不要她回答,只是拉著她的手一路向下,在最火熱的部位停下,他低聲誘惑她:“……以寧覺得,這裡好不好?”
  在酒精的作用下,紀以寧實誠得一塌糊塗:“我沒有見過啊。”
  確實,她從來沒有好好見過他那裡。紀以寧平時就膽子小,結婚前別說沒有性 經驗了,連接吻都沒有過,和唐易在床上時每次都是緊張到僵硬,一點也不敢去看他的臉,更別說是他那裡了……
  唐易絕對有趁人之危之心,毫不留情地誘惑她犯罪:“以寧想看,對吧?”  
  紀以寧鼓起嘴。
  雖然她本能覺得似乎不能看,但要說完全不好奇不關注那也太矯情,她長那麼大還沒真正觀察過男人的身體呢……
  唐易拉下她的手,覆上他那裡,妖嬈的聲音繞唇而出:“我教你,所以以寧不用怕的……”
  像是受到誘惑,她低頭看了下去。
  不得不說,紀以寧就是紀以寧,即使已經完全醉了也始終有本能這個東西支撐著她,事實上她是以一種犯罪的心態勉強瞟了幾眼,調開視線,再瞟幾眼,再調開視線……最後,紀以寧很實誠地紅了臉:“唐易你、發……發育得真好……”  
  一句話,唐易被嗆得半死。
  頭一次被女人用‘發育得好’這麼農民的詞形容,驚得他簡直都不知道該說什麼,真不曉得她這評價是他的榮幸還是悲哀……
  做個簡單的對比吧——
  紀以寧清醒時,走的完全是文藝風。比如某次,唐易抱著她躺在床上看新聞,看到電視屏幕上正在放唐家重金簽下新一季代言人的畫面,紀以寧看了一眼屏幕上站在唐易身邊的美人,胸部那叫一個波濤澎湃,紀以寧就調開了視線不看了,唐易逗她:以寧不喜歡她,恩?紀以寧扁扁嘴:那樣的女孩子,你喜歡?唐易疑惑:哪樣的?紀以寧溫溫吞吞地吐出兩句詩:遠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唐易當即笑出聲,連形容女人胸部都能用古詩,也的確是紀以寧才有的作風了。
  而現在,紀以寧醉了,猛然改走農民風,還是讓唐易很有心理壓力的……  
  紀以寧很無辜地看著他,又看了看他下面,抬手好奇地握了握,剛想放掉,卻冷不防被他一把握住了手。
  “別動。”
  他的聲音陡然喑啞了七分,眼裡一下子全黯。
  紀以寧被嚇得就不敢動了。
  小心翼翼地握著他那裡,偶爾捏一捏,停下來,再捏一捏……
  基本上,紀以寧就是以一種‘這東西是什麼呀?越來越大好神奇啊~\(^o^)/~’的心態捏啊捏的,根本不知道她這幾下細小的動作讓唐易的快感瞬間到達了頂峰。  
  他忽然翻身重新壓上她,單手捏起她的下巴,強迫她張嘴,然後舌尖探進去,長驅直入,咬住她來不及退走的舌尖,把它含入口中,翻卷吸 吮。然後他忽然抓起她的雙手向上,在她上方扣住她的手,一個動作,就讓她的胸部全然高聳在他眼前,他低下頭,唇舌覆上去,一點余地也不留。
  強烈的快感讓紀以寧終於呻吟出聲,他太快了,動作太密太狠,眼花繚亂地讓她完全跟不上他的節奏,她慌得只能一遍遍叫他的名字。
  她只知道,他很少這樣的,近乎暴力的做愛。  
  紀以寧不知道,其實,只要略略清楚,清醒時的她有多木頭,就會明白唐易今晚的瘋狂到底從何而來。
  舉個簡單的例子吧,這兩人雖然已經夫妻兩年,但時不時唐易騙她上床後都會發生如下慘不忍睹的對話——
  “你去關燈啊……”
  “……”
  “我要蓋被子……”
  “……”
  “我還要關門……”
  “……”
  “你、你把我的手握去哪裡啊?!”
  “……”
  “我不要摸你那裡!”
  “……”
  “不要摸就是不要摸……”
  “……”
  “你不講道理……你、你不會自己摸啊!”
  “紀以寧!你給我閉嘴!我就要你摸!”
  “……”  
  所以,事實上,唐易的確是很不容易的。紀以寧在床上完全沒有一點技巧性可言,不僅沒技巧,還沒覺悟,她居然還有本事在和他上床的時候叫他自己摸,也不想想,他如果想自己解決,還跟她在這裡慘不忍睹耗上半天干什麼……
  他從不缺女人,風情的嬌弱的可愛的天真的,只要他勾一勾手,要多少有多少,可是偏偏,他就是不要,他就是不喜歡,怪不了別人,只怪他在最初一不留神就被她占據了全部。
  而今晚,醉了的紀以寧不再僵硬不再木頭,什麼道德准則全都飛走了,流露出最原始的風情,所以唐易怎麼也不可能再控制住自己了,發了狠要教會她領略他最擅長的情愛方式。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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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美人(3)

  紀以寧這一夜沒有睡好。
  身上總有個人重重壓著她,強勢掌控她身體的每一個部分,總在她一次又一次的喘氣求饒之後,抬起她修長的腿,緩緩進入,帶著那麼明顯的侵略性,好像要貫穿她身體的每個角落才肯罷休。
  他喚她名,一遍一遍,他叫她以寧,然後薄唇吻下來,纏綿悱惻,挑動人心。
  唇與舌都有自己的靈魂,遇到同類,一觸即發,糾纏綿延,會漸漸捨不得停下來。
  海明威說過的,當你和一個你愛的人做 愛的時候,會看得到地平線在移動。
  紀以寧仰起頭,整個人找不到支撐點,茫茫然睜眼望過去,看見的任何東西都帶著金色的一圈磨邊,看不清楚看不真實。
  只看見一個隱約的人影輪廓,那麼眩惑,好似沉浸在一層水光裡,她聽見總有一個聲音在一遍遍喚她名字,聲音溫柔且雋永,伴隨著身下一下又一下的律 動,引人墮落的頻率,讓她不自覺就心甘情願墮了進去。於是紀以寧就真的感覺,仿佛整個世界的地平線都在眼前緩緩移動。
  她抬手圈住他的頸項,失聲叫出一個名字:“唐易……”
  最後一次,高 潮的時候,他讓她徹底心驚。
  眼前這個叫唐易的男人讓她知道了,男人在最後一刻可以驚艷到什麼程度。
  他的驚艷是一個過程,很慢,一開始並不察覺,直到最後才會恍然震驚,這種驚艷很美,因為是一個慢性劇烈的過程,時間越久,余味越濃,叫她周身發顫。
  他傾身覆上他,把她摟進懷裡,感受他殘留在她身上的體溫。
  抬手撥開她額前被汗水浸濕的頭發,他撫過她的臉,凝視她醉人的容顏。
  眉峰還未舒展,她還尚未從高 潮的余韻中緩過來,唐易吻了吻她的唇,低聲問一句:“……疼?”
  她下意識地搖搖頭。
  不疼,真的不疼。這兩年來,除了奪她初 夜的第一次之外,他再也沒有讓她體會過那種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緩了緩氣息,紀以寧不自覺地往他懷裡靠。
  整個人縮成一團,緊緊靠著他,鑽進最溫暖的懷抱。
  知道她有一個怎樣弱的身體,唐易抬手圈住她的身子,摸了摸她光潔細膩的肌膚,他忍不住皺眉:“你好冷。”
  怎麼總是這麼冷呢?
  明明剛剛經歷過那麼劇烈的一場性 愛,結束之後短短時間內,她的身體卻又仍然重新冷得不像話。
  自他遇到她開始,就知道她是個身體性寒的人,好似疾病,纏著她不散,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她的身體永遠都是冰涼的,沒有溫度,握一握她的手,手心的冰冷感覺總讓他臉色一沉。
  也因此,她有生理痛。
  她的生理痛很嚴重,繼發性。他想起,兩年前,她成為他的妻子以後,剛開始的那半年,她仍然像以前那樣,幾乎每個月都會痛,痛起來就等於死一次,冰冷的汗浸透她整個人,浸濕她整個人,連喊痛的力氣都沒有,一點氣息一點生命力都沒有,只懂揪緊他的襯衫,無聲向他求救。
  這樣每個月都會死一次的紀以寧,讓唐易束手無策。他抱她去醫院,邵其軒每次都是擦著冷汗弱弱申辯說她這病找我也沒用啊。唐易發起火來,不止一次把邵家醫院搞得雞飛狗跳鴨犬不寧,以至於每個月流血的那幾天,邵其軒一個男人,比紀以寧一個女人還緊張。
  後來,他找了很多中外專家給她看,古方調養的藥每天都記得命人熬給她喝,他的話不多,連要她喝藥的時候也同樣如此。
  紀以寧見過小貓生病的時候,唐勁騙她喝藥的樣子,連哄帶騙,喝一勺藥吃十顆巧克力,再喝一勺就講個故事給她聽,小貓還不要聽童話故事,她喜歡重口味,比如抗日戰爭時我黨我軍如何讓小日本夾著尾巴逃跑的故事……唐勁好耐心,就從清朝末年清政府腐敗開始,一直講到我黨我軍成功解放全中國,這才騙小貓喝完了一碗藥。(我們唐勁真是……太八容易了……囧)
  可是唐易不會,他坐在床沿一勺一勺喂她,他從來不會說哄人的話,只會在她喝完的時候抬手拭去她唇邊的水痕,就那樣看住她,全身都是話,卻從來不說。
  大概就是他那個樣子,叫她漸漸對他交了心。
  真的,這個世界上,有幾個人能像唐易這樣,對她做到這樣呢?
  某個月她痛過之後,貼著他的胸口揪著他的襯衫哭起來,不是因為太痛了,而是因為對他歉疚,她哭起來一遍遍問,你喜歡我什麼呢,唐易,你喜歡我什麼呢?
  那麼麻煩的一個紀以寧,他到底喜歡她哪裡。
  美貌、誘惑、手段、技巧,這些唐易單身時玩起來的標准,紀以寧一樣都沒有。
  而他只是微微笑一笑,摸著她的臉,不告訴她太多,只簡單對她講:我要你,因為紀以寧身上有我想要想守護的東西,很珍貴的,我遇見了,就捨不得讓它不見。
  當時她聽得似懂非懂,直到現在也不是很明白。
  善良的女人嗎?呵,以唐易的身份背景,如果有心想要,怎麼可能沒有見過這樣的女人,她紀以寧又憑什麼,竟能讓唐易捨不得。
  很多日子以後,當一切細節都被時間收回,她轉過一個街角,又一個街角,她轉過所有的街角卻沒有再撞見他,紀以寧才知,男人的心若是愛得太深,便會再也發不出聲音。
  很多日子以後,唐勁看住她,緩緩開口問:你知道,唐易有多憐惜你嗎?
  他告訴她:紀以寧,你知不知道,唐易其實,是把他這輩子想得卻不可得的溫暖,全都給了你。




周存幻(1)

  隔日,清晨,當第一縷陽光鋪灑進主臥室,紀以寧側了側身體。生理時鍾完全失效,整個人一反常態地很累。
  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渾身酸得不像話,宿醉後的後遺症就是頭痛欲裂,以至於從不賴床的紀以寧平生第一次有了不想起床的心念。忍不住往被窩裡鑽了下,默默地在心裡自我安慰:十分鍾,再睡十分鍾就起來……
  睡意重新襲來,抵不住困意的侵擾,就這樣又沉沉睡去。
  夢境裡,紀以寧聽見一個性感的聲音在她耳邊低沉而問,誘惑無比:“……以寧見過的最漂亮的人是誰?”
  她困得連回答的力氣都沒有,可是對方完全不死心,一遍又一遍,耐心反復著問題,音質華麗,叫她忍不住受了誘惑。
  微微動了動唇,紀以寧含糊的聲音低低地傳來:“蒙娜麗莎……”
  “……”
  唐易難得的有被囧到的感覺。
  真不愧是紀以寧,神奇起來足夠神奇。恩,在漂亮這一方面輸給蒙娜麗莎,他還比較能接受。
  她一身赤 裸,輕易就讓唐易的眼神變黯。在床上,尤其是和紀以寧一起在床上的時候,唐易絕對是個隨心所欲的人,想要她,他就一定會要。
  修長的手指一路順著她的腰部曲線向下游移,探進她緊閉的腿間。昨晚的記憶浮上眼前,仿佛她體內那屬於他的溫度還未散去,想起沉浸在情 欲中的她有怎樣風情萬種的誘惑姿態,唐易的眼神就瞬間全部陷入了黯色。
  五分鍾後,紀以寧無意識地揪緊了被子,微微啟唇,呻吟出聲。
  唐易拉她在身下,覆上她白皙的身體,用手指挑起她的欲望,用聲音迷惑她的防線,“以寧什麼時候去盧浮宮看《蒙娜麗莎》的?”
  紀以寧被他弄得進退不得,氣息全亂了,含糊地回答:“大學……”
  唐易絕對是個得寸進尺的人,一點也沒有放過她的打算,手指探進去,引她傾瀉一身的情 欲。
  他吻住她的唇,擾亂她的思想,“和誰去看的?”
  紀以寧這種生手哪裡受得了他這種技巧的挑弄,勾著他的頸項,理智思想全都飛走了,無意識就告訴了他全部。
  “存幻……”
  唐易停下了動作。
  下一秒,他忽然從她體內抽身而退。
  極快的速度,帶來極大的快感,然而一瞬過後,留給身體的,就是長久的空虛。
  紀以寧一下子被甩下雲端,思想意識終於回來了,疲倦地睜開眼睛,茫茫然對上了焦點,就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他的雙手撐在她身側,整個人罩住她,黑色發絲垂下來,擋住了他的視線,叫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壓迫感就這樣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唐、唐易……”
  看見兩個人全是赤 裸的畫面,紀以寧頓時羞窘又驚駭,雙手慌忙擋在胸前,連耳朵上都飆上了血色。
  “唐易……我們、我們怎麼會……”
  “不准叫我唐易。”
  他忽然打斷她,眼底一片黑色。
  “昨天你怎麼叫我的,今天就怎麼叫,以後都不准改過來。”
  他生氣了。
  紀以寧陡然發現這個現實,可是,他在氣什麼?
  唐易忽然抬手撫上她的臉,表情艷麗,“……不記得昨天怎麼叫我的了?”
  原來他一直以為,紀以寧是極其內斂的人,不懂得主動,從稱呼喊名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來,她一直都是連名帶姓一起叫,不懂得撒嬌,不懂得討他歡心。
  可是,幾分鍾前他才發現,她不是這樣對待所有人的。
  從她口中無意識叫出來的那個名字,讓唐易徹骨。這才知曉,原來,不管時間過去多久,不管在不在一起,只要紀以寧願意,就可以始終把曾經的親密習慣留在心底。
  唐易忽然一把抓下她擋在胸前的手壓住,一個動作,就讓她全部赤 裸坦誠在他眼前。無視她羞窘萬分的表情,他低頭咬上她的胸部,唇舌滑過高聳的頂端,然後忽然一個挺身,把全部的自己深埋進她體內,存心叫她經受身體和道德的雙重折磨。
  “這樣呢?這樣子,還想不起來嗎?”他刻骨艷麗的臉近在她眼前,直直逼她,“昨晚我們這樣,你怎麼叫我的,現在就全部忘記了?……可是對另外一個人,紀以寧卻可以記得那麼清楚,恩?”
  紀以寧終於明白了自己錯在哪裡。
  “存幻是朋友,是同學……”
  她小心翼翼地向他解釋,聲音很微弱,夾雜了一絲顫音:“在劍橋的時候,學校的同學都那麼叫他,所以我才跟著叫的,我只是習慣了,沒有別的意思……”
  他不說話,就這麼陰柔地盯住她,他是察言觀色的高手,從來不許任何人在他面前說謊,尤其是她。
  紀以寧好怕這樣的他,忍不住叫他:“唐易……”
  他的臉色一沉。
  紀以寧連忙改口,盡管相當不習慣,相當難以開口,她還是順從了。
  “易……”她去握他的手,向他示弱:“我昨晚很醉是不是?現在頭好疼……”
  唐易終於收斂了壓迫的氣息,吻上她的唇,動作柔愛。然後動了動下面,直直深入她裡面,令她驚叫了起來。
  “現在呢?不疼了對不對?以寧……”
  ……
  這一天是周五,天清氣朗,陽光灑下來,帶著初秋獨有的慵懶暖意,暖風過境,叫人周身暖意四生。
  就在唐易和紀以寧在清晨纏綿的時候,城中的古老美術館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老館長站在台階上,看著他緩步朝自己走來,淺藍色的襯衫,格紋毛衣,實足英倫風。他一步一步走上台階,站定,端的是一汪平和細致的氣質。
  館長笑了,上前抱了抱他。
  “William,你真是一點都沒變。”
  古老的美術館內,空曠安靜,只剩下緩緩踱步的聲音,回響在偌大的空間,寂靜高遠。
  “這次謝謝你,”館長由衷感謝他:“如果沒有你的資金,這裡肯定周轉不過來了,恐怕現在這裡,已經不復存在了。”
  男人含笑,聲音淡淡的:“應該的。”
  “呵,”館長笑了,忍不住感歎:“如今做VC和PE的人,恐怕只有你,會捨得把資金投向我這裡了。既沒有回報率,也沒有市場價值。”
  安靜地聽著館長的話,他的表情很淡然,絲毫沒有一個VC/PE人該有的凶猛殺意。
  “你好多年都沒回國了吧?”
  “是啊,好多年了。”
  “有沒有想過回來?或者是,跟著你父母一起去美國?如今你們家的投行業務大部分都在美國和國內,你在英國,沒有人幫你,始終會很辛苦。”
  “沒關系,我還是留在倫敦好了,”他靜靜地說,聲音如山澗溪流般流淌出來:“美國有Lloyd C. Blankfein的高盛,國內有唐辰睿的唐盛,所以無論是做VC,還是做PE,在哪裡都是一樣的。”
  競爭、廝殺、辛苦,這些,都是他今生免不了要接受的。
  館長輕歎:“你一個人一直留在倫敦,始終不方便啊。”
  “方便的,”他忽然說:“方便等人。”
  他不離開倫敦,不能離開,他還在等人。
  他忽然站定在一幅畫前,抬眼靜靜地看,雙手插在褲袋裡,悄悄握成拳。
  畫中女子,深目長睫,雙手交握,唇角微翹,一個笑容,全世界為之沉醉。
  “這是《蒙娜麗莎》的仿制品,”館長饒有興味地問:“你也喜歡那幅畫?”
  “不,不是,”他微微笑了下,淡淡解釋:“以前我有一個朋友,她很喜歡。在盧浮宮,她欣賞起那幅畫來,一看就是兩個小時。”
  館長是過來人,聽出了其中意味,玩味地問:“die Liebe?”
  德文,情人。
  他沒有說話,表情很淡,眼裡一閃而過寂寞如霧的影子。
  “她是一個,很有禪意的女孩子。……話不多,笑起來也永遠都是那麼淡然的樣子,看起書來的樣子很美,明明懂得那麼多,卻從來不炫耀,甚至都不會讓人知曉。”
  館長很驚歎:“這樣的女孩子現在可真是越來越少了啊。”
  “講個故事給您聽吧。”
  他笑了下,緩緩開口,聲音很懷念,隱隱含了一絲傷意,“大學最後一年的歐洲文學考試,她交出的作品是一幅畫,她畫了三個星期,卻在最後被人毀掉了,因為那次考試的評審老師是皇家文學院的人,誰最後的作品好,就有機會被選中定向培養,名額只有一個,所以競爭很激烈。”
  館長點點頭:“她一定哭了吧?”
  “沒有,”他搖一搖頭,聲音很心疼:“我從來沒有見過她哭過,她看上去很弱,但從來不哭的。她甚至都沒有抱怨,收起被毀掉的畫,用最後一晚的時間,重新趕出來一副新的作品。”
  館長很高興: “那她後來被選中了嗎?”
  他點點頭。
  館長笑起來。
  “可是她沒有去,被視為自動放棄了……”
  館長大驚:“怎麼會?”
  “因為她不見了,”他的表情很難過,“她不見了,聽說她家裡出了事,可是她從來都沒有對我們說過。……任何一個人,她都沒有說過。”
  包括他在內。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美術館內的客人越來越多。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俊秀的臉轉向館長,微微頷首,“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
  “這麼快?”館長很捨不得,“我本來還想叫一個人陪你參觀一下這裡的,她很優秀,一定能和你有共同語言的。”
  可惜以寧的家人剛剛打電話來,說她今天身體不太好,請假一天。
  “下次吧,”他微微笑了下,安慰老先生:“下次好了。”
  “你又在敷衍了,”館長歎氣:“下次你回國,不知道又是哪一年了。”
  門口,他的下屬已經開始提醒他了,“周先生,時間差不多了。”
  於是館長只能陪他走出去。
  他的車子停在台階下,助理拉開車門,他和館長並肩走下台階,男人對著館長,准備說‘再見’。
  卻不料,一個由遠及近的聲音,打斷了他全部的理智。
  “不好意思!我今天遲到了!……”
  周存幻看著眼前這個熟悉的人影,看著她和自己擦身而過,看著她急急跑上前,站在館長面前低頭道歉。
  這個清晨,她就這樣,好似童話般的突然出現。
  一如當年的突然離開。
  叫他渾身發顫。
  ——我一直以為,我已經記不起最後一回見你時你穿的衫我穿的衫,還有時間還有地點,還有感情。我一直以為,在這麼久之後,我已記不起你的臉。
  卻不料,你的一切,我原來都記得。
  “以寧……”
  聽到聲音,她疑惑地轉過身來。
  一抬眼,就這樣直直徹底楞住了。
  他忽然上前,什麼也再說不出口,只想確定,眼前這個人,還是不是當初的那個紀以寧。於是他抬手,摟她入懷,抱緊,用力抱緊,生怕一閉眼,她又不見了。
  兩個人的緣分,有時候真的是不夠用上一世,只能到半生。
  相遇那麼短,天涯卻那麼長。
  多年後不期然又見,能說的亦不過是那句用爛了的,別來還無恙。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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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存幻(2)

  他擁緊她,用盡了力氣。
  將她深埋進胸口,他低下頭,在她耳邊喚她以寧。
  這一天,這一個畫面,自她忽然從他生命中離場的那一天開始,他就開始等待。仿佛生命中只剩下這一個執念,他固執地不離開倫敦,不離開劍橋,常常一個人在風起雨落的日子裡站在昔日她最愛去的圖書館前,想象有一天,她還是會像從前那樣抱著書從裡面走出來。
  可是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她始終沒有再回來。
  周存幻想,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從此進入了無愛紀元,肉身軀體仍在,但前塵溫柔卻是沒有了,全部被她帶走了,於是當倫敦霧起,風起雲湧的盡是他的悲傷。
  “以寧……”
  你告訴我,我們現在該以何種姿態面對彼此?以沉默?以擁抱?還是,以纏綿?
  紀以寧足足楞了五分鍾。
  就這樣呆呆地被他擁緊在懷裡,記憶裡的Weekend淡香水氣息席卷了她整個人,硬生生叫她記起一切曾經最熟悉的過往。
  存幻的氣息,存幻的懷抱,存幻的溫柔。
  忘記了可以再想起,離開了可以再相遇,時間設下迷局,蓄意給她再一次機會,令她對它之後的傷害毫無防備。
  她幾乎不敢出聲,怕這是幻覺,直到他的聲音一遍遍繞在她耳邊不散開,她才敢開口,低低叫一聲,小心翼翼:“存幻……?”
  周存幻閉上眼。
  愛人的方式太重要,以至於有時它決定了愛情的去向和終局。
  曾經的他太小心翼翼,捨不得對她逼迫一分,明明知道她不懂如何愛人,明明知道她不懂感情,他也始終捨不得用屬於男人的手段教她接受他,只站在她身旁,看著她就覺足夠,心裡期待著總有一天,她會懂,會主動來到自己身邊。
  直到她忽然從他生命中退場,他才知,對紀以寧,他用錯了方式。
  已經錯了一次,所以,他不會再錯第二次。
  周存幻緩緩睜開眼。
  一個眼神,周身氣息一剎那全變。
  平日裡的淡靜氣質一瞬間褪去,強勢底色悄然湧起。眼底一片濃郁的深色,渲染出欲望,男人對女人的占有欲望。
  手指不自覺開始用力,將她更為緊密地帶向自己。一個側身,他緩緩俯身,淡色的唇從她眼前滑過,落到她柔軟的唇間。
  紀以寧幾乎是本能反應,一把推開他。
  她的力氣不大,只躲開了他的吻,她的身體仍然被他鎖在懷裡。她被他忽然而來的舉動徹底亂了氣息,急急想對他講:“存幻不可以!”
  “不可以,恩?”
  他微微笑了下,以為她仍然一如當年般簡單,於是他打斷了她的解釋。
  “當年你說,你說牽手可以的,其他的你都不習慣。那個時候你太小,所以我等你。而現在,我不打算再等下去了。”
  周存幻修長的手指撫上她獨特柔軟的唇。
  記憶中紀以寧單純的溫和的臉,徐徐淪為他手指下一寸寸的領地,叫他覺得,他和她之間空白的兩年,恰似春夢了無痕。
  原來根本,周存幻從未打算過忘記。
  他耽於她,耽於往昔,如今才真正是余情未了,聲色渺渺。
  紀以寧急了,她看著他,看見他眼裡的掠奪神情,那麼熟悉,她幾乎每天都能從唐易眼中看到這種眼神。
  “存幻!我現在已經——”
  他不肯聽,出手扣住她的腰,俯下身。
  下一秒,周存幻忽然停住了全部動作。
  薄唇離她的唇間只有短短幾公分距離,他就這麼忽然停住了。
  只因為視線余光落到了她的頸項上,他就這麼不小心看見了她身體上所有的秘密。
  紀以寧當然知道他停下的原因,也知道他看見了什麼,她沒有躲,沒有閃避,她絲毫不打算隱瞞,用最直接的方式向他坦承。
  吻痕。
  密密的深色吻痕,布滿她的頸項和鎖骨,是唐易在一夜纏綿裡對她宣告占有的印記。
  紀以寧靜靜開口,告訴他一個事實:“我現在,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
  傍晚,夜幕降臨。
  熙熙攘攘的繁華街道上,車如流水馬如龍。
  人來人往間,有兩個身影格外惹人注目。他和她並肩走在一起,安靜的姿態,就這麼一直緩步走下去,彼此了解彼此的默契,誰也沒有說話。
  白天的那一場相遇,她身上清晰的吻痕,叫周存幻徹底認清了現實。痛徹骨,卻是現實。他沒有任何選擇的余地,只能接受。
  強勢褪去,淡靜歸來。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
  就在這一個清晨,紀以寧在他面前安靜承認一夜纏綿的樣子,叫周存幻在一剎那不得不向現實俯首稱臣——
  縱然是舊習慣可以召回舊時間,然而終於是有一些人已經不在他身邊。
  “畢業前你忽然不見了,沒有拿獎學金,連最後的畢業典禮,也沒有參加……學校方面不斷問我,想知道你的下落,我只能告訴他們,你發生了很緊急的狀況,不得不離開。”
  聽到他靜靜的聲音流淌出來,紀以寧走在他身旁,低聲道歉:“我很抱歉……”
  “你抱歉什麼呢,”周存幻的聲音很蒼涼:“不需要的。”
  真的,無論她對他做了什麼,都不需要抱歉的。一個人愛另一個人,根本就不會想到索要她的抱歉,愛她還來不及。
  傍晚,剛下過淅淅瀝瀝的小雨,路邊的水果店三三兩兩地開著。
  周存幻在一個水果攤前停下了腳步。
  秋天,柚子遇了雨水,變得有生命似的,十分嫩黃可愛。
  他掏出錢包,買了一個小柚子。老板找給他一把零錢,他伸手接過,一轉身,卻見身後一個小女孩眼巴巴地望著他手上的小柚子,他笑了下,把手裡的零錢塞進小女孩手中,聽見她歡歡喜喜地說‘謝謝哥哥’,然後就伸手把他的零錢重新遞給水果店老板,歡快地說‘老爺爺我也要吃柚子!’
  周存幻轉身,對紀以寧笑,指指身後買柚子的小女孩:“像不像你?”
  紀以寧失笑:“什麼啊……”
  “你最喜歡的,”他把手裡的小柚子遞到她面前,“倫敦沒有多少新鮮的柚子,所以那個時候,每次看見有賣,你都會一口氣買很多回去。”
  想起往事,紀以寧笑起來。
  周存幻抬手,把襯衫袖口往手臂上微微翻了翻,然後剝起小柚子。
  紀以寧忍不住對他笑了下,“我以前就覺得,你剝柚子實在太熟練太漂亮,有時我不得不懷疑你前世是個賣柚子的人。”
  “如果真是你說的那樣,而我感興趣的就是……”他淡淡地接下去:“……當我還是一個賣柚子的人的時候,會不會較現在快樂。”
  紀以寧看著他,忽然詞窮。
  他的快樂,她給不起。
  他把剝好的柚子放在干淨的袋子裡,塞進她手裡,一如當年在劍橋對她那樣。他對她笑了下,然後轉身邁開腳步,背影孤獨而寂寥。
  紀以寧低頭看了看袋子裡的柚子,抿一抿唇,朝他走去。
  不遠處就是一座橋,在傍晚的夜色裡若隱若現。
  周存幻站在橋下,停了腳步。
  他靠在橋下岸邊的欄桿上,轉身對她淡淡地問:“……像不像曾經我們去過的歎息橋?”
  紀以寧點一點頭。
  灰色磚石結構,並無雕飾,看上去好普通,卻像極了威尼斯的歎息橋。
  曾經他和她一起修學旅行,去了歐洲。法國的盧浮宮,德國的科隆大教堂,最後一站,就是威尼斯的歎氣橋。
  傳說,若戀人到威尼斯,日落時在歎息橋下擁吻,便會相愛一生。
  可是那個時候,他沒有吻她,只因她尚未能夠接受接吻,於是,他只牽了她的手,一生都錯過了那唯一的機會。
  白駒過隙,周存幻看著上游的那座橋,像是在問她,又像是自問,“後來,我一直在想,那個傳說是不是真的。”
  如果那個時候他狠得下心對她強勢一點,她現在會不會就是周太太了?
  明明,和她有過那麼多過往。
  在盧浮宮,日色淡薄的午後,他守在她身後,看她與名畫對望;在教堂,他看她雙手交握做禱告,胸前的十字架閃著柔和的銀色光輝。
  那些日子是怎麼就不見了的?
  那些過往分明是他和她的,但為什麼它走了,而他卻不知道?
  他忽然喚了她一聲:“以寧……”
  “恩?”
  “你現在愛上的那個人……一開始,你被他強迫了,是不是?”
  紀以寧一下子心驚。
  “你……什麼意思?”
  周存幻笑一笑,雙手插在褲袋裡,轉身面對她,淡淡猜出全部的事實。
  “他強迫你,強迫你接受了他的全部,自由、感情、甚至是……性 愛。你會留在他身邊,甚至最後會愛上他,是因為他根本不給你其他選擇的余地。……他強迫你,誘惑你,你掙扎過,最後終於發現,對他,你其實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摸了摸她的臉,笑容淡如霧:“我說的,對不對?”
  紀以寧很惶恐,“你……怎麼猜到的?”
  周存幻勾起唇,牽出一個淡淡的弧度。
  “不極端,留不住你的。”
  這就是他和唐易之間最大的不同。
  他一退再退,始終對她狠不下心;而唐易,從最初開始,一出手就是要了紀以寧的全部。
  他面對她,眼裡有捨不得,“這樣強勢的感情,真的適合你嗎?”在她現在的這一場感情裡,她是拿那個男人一點辦法都沒有的。
  紀以寧低下頭,對他坦承:“我知道,喜歡他會好辛苦,但是,我沒有辦法,就是好喜歡他……”
  唐易是她生命裡最奢華的一場盛宴。
  神秘,細膩,不可琢磨,引她停不下腳步。
  她眼裡的眷戀那麼分明,叫他看得清楚。這哪裡還是從前那個沒有執念的紀以寧?於是,周存幻沒有再說話。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走了好久。
  隨風聞到清涼黯啞香氣,知是近旁有胭脂花在開。
  周存幻側身,抬手輕輕摘下兩朵,做成耳墜兩枚。然後轉身,像曾經年少時代和她一起在劍橋那樣,輕柔摟她入懷。他俯下身,把手中的花墜戴在她精巧的耳垂上。
  晚風中它們輕輕擦碰她的臉,淡淡的香氣繚繞,紀以寧便覺得好快樂,這種快樂純然是曾經的舊習慣帶給她的,別人給不了,只有周存幻懂得。
  撥開她額前的散發,他對這一段感情低聲告別:“如果他讓你辛苦,你也要記得,以寧是最好的。”
  她知道,他是在給她鼓勵。即使她不愛他,他仍然會給她鼓勵,這就是周存幻式的溫柔。
  於是她只能感謝:“存幻謝謝你……”
  他笑起來,薄唇吻下來,印在她額前,分分寸寸的柔愛,是他全部的溫暖。世事難料,她離開得太快,於是他都來不及告訴她,其實,他一直是把她當成情人去愛的,當成未來的妻子去守護的。
  下一秒。
  “——!!!”
  一束冷硬而強烈的跑車燈光直直打過來,全部打在紀以寧身上,如鋒利的刀片般,毫不留情撕開她的身影,像是要把她撕碎為止。同時隨之而來的是尖銳的跑車警告聲,尖聲銳利,滑過夜空,叫人心驚膽戰。
  劇烈的燈光打在她身上,紀以寧抬手遮住眼睛,睜不開眼。她被周存幻護在身後,望過去,只隱約看見跑車前端的標志。
  華麗流暢的雙翼飛行logo,是世爵C8獨一無二的標志。
  紀以寧的行動電話忽然響起來,她驚駭地接起來:“……喂?”
  “給我過來。”
  冷硬、鋒利、性感,唐易的聲音。
  深重的壓迫感,不容人反抗的強勢,唐易的氣息。




欺負(1)

  紀以寧握著行動電話,手心漸漸被冷汗浸濕。
  那輛她再熟悉不過的世爵C8就停在不遠處,十米開外的距離。跑車主人沒有關車燈,反而抬手按下全部控制鍵,存心打開了全部強光,直直打過來,劇烈刺眼得叫人心慌意亂。
  紀以寧深吸一口氣。
  這是警告。
  她太了解他了,深知這就是唐易忍無可忍時對她發出的最後警告。
  很久以前,紀以寧就明白,這個一手奪走她今後全部人生的男人,不喜歡周存幻。何止不喜歡,簡直是一點容忍的可能性都沒有。
  他在遇見她的開始,就查了她二十三年人生的全部資料,她曾經的一切,在他面前都不是秘密,包括‘周存幻’這個名字。
  她不曉得他到底對存幻了解多少,在意多少,只記得她和他結婚後的某一天夜晚,唐易對她做過的一件事。
  那個夜晚,他回到家,什麼話也沒有,一點表情都沒有,抬眼看見她站在餐桌前等他的身影,他忽然上前,居高臨下罩住她的身體,攔腰抱起她就往樓上走,不顧她羞窘又驚慌的表情,他把她抱上主臥室的床,解開自己的襯衫紐扣,屈膝跪上床沿,抬手就撕開了她的羊毛連衣裙。
  那個時候,她和他之間已經有過夫妻之事了,但短短時間,她怎麼可能習慣得了。於是她害怕起來,在他身下顫得不像話,最後終於忍不住,向他示了弱:“你今天怎麼了……”
  他不說話,陰陰柔柔地看住她,像是要把她整個人都看透。最後,他忽然俯下身,貼著她的唇,妖嬈地問出一句:“嫁給我,和我做,你不能接受是不是?”
  紀以寧的臉剎那間半紅半白。他露 骨的話語讓她羞窘,而他語氣下那絲暗含的怒意更讓她驚慌無措。
  眼睜睜看著他眼裡暴風雪般的狠意越來越洶湧,她鼓起勇氣,抬手勾住他的頸項,小聲對他講,“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可以、可以接受的……”怕他不信似的,她圈在他身上的手又緊了一點,柔聲提醒他:“我都已經嫁給你了啊……”
  大概是她最後的這些柔愛主動,讓他最終什麼都沒再問,只是狠狠要了她而已。一個晚上,他抱著她做了兩次,溫柔又暴烈的兩次,弄得她進退不得只能承受,結果超過極限的歡愛讓她在後來的三天裡都受盡折磨,動一動,她就疼得咬起唇。
  直到後來,謙人偷偷地問她:“紀小姐,冒昧問一個問題,請問有一位周存幻周先生,是你什麼人……?”
  她一驚,傻傻地直覺就回答:“是我朋友啊。”
  “什麼樣的朋友?”
  “……普通朋友啊。”
  謙人長舒一口氣,拍拍胸口,擦著腦門上的冷汗向她訴苦:“您都不知道,前兩天易少知道了那位周先生的事,脾氣一上來,我們這些人的日子有多難過……”
  紀以寧愣住:“他知道什麼了……?”
  謙人理所當然地告訴她:“當然是知道你和周先生的事啊。你們劍橋的同學都流傳的,說你和周先生是情人……”
  ……
  後來,她想對他解釋。畢竟已經嫁給他了,她就希望自己能對他好,對他盡責。可是鼓起勇氣准備了好幾次,她最後都臨陣退縮了。唐易根本不打算給她解釋的機會,每當她做足心理准備剛說出‘我和存幻是……’,他就眉峰一挑,絲絲入扣地威脅:“你確定要和我談這個話題?我勸你還是不要說下去的好,我這個人對這種事沒什麼容忍力的……”
  嚇得她從此不敢再多提半個字。
  憑心而論,唐易真的是一個很不講道理的人,尤其在對待她的某些事上,他根本就是鐵了心不要和她講道理。明明他才是她生命裡出現的後來者,卻仍然以一種極其強硬的姿態斷然阻斷她與先前情緣的全部可能性。
  他曾經在床上抱著她往死裡弄,手指在她胸口一遍遍撫過,心髒的位置,極有耐心地拷問她:“你這裡……給過誰?”
  不等她回答,他就強硬地逼迫她:“說,說你沒有。”
  她被他弄得埋入枕間,只能聽他的話,濕著聲音答一句‘我沒有’,同時在心裡很委屈:他為什麼對她這麼不講道理呢……
  下一秒,他柔柔慢慢地放過她,只聽得他慢條斯理地忽然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對你很不講道理?”
  這個世界上居然有唐易這種男人!
  紀以寧簡直傻掉了,心想她這到底是前世做了多少壞事今生才會遇到唐易這麼一個極品啊?
  他倒是仍然好耐心,姿態誘惑地對她道:“以寧,從今以後,忘掉其他人好不好?”
  她楞了一下,小聲地問:“如果我忘不掉呢……?”
  唐易頓時就笑了。
  “這個啊……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給你這種機會的。”
  “……”
  ……
  時過境遷,紀以寧現在才明白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她握著行動電話,試圖解釋:“我今天遇到存幻……”
  唐易冷硬截斷她的話,譏誚出聲:“捨不得過來是不是?”
  她怔住,剛說出一句‘我沒有……’,只聽得唐易在電話那頭‘啪’地一聲收手掛斷了電話。
  “……”
  紀以寧頓時茫然,不懂他的意思。
  下一秒,周存幻的貼身私人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周存幻拿出行動電話,看了一眼屏幕,表情很疑惑:“這個號碼是……?”
  屏幕上顯示出一個陌生來電,周存幻從來沒有見過的一個私人號碼。這支電話是他的私人電話,除了家人和重要大客戶之外,他從來沒有給過任何人。
  紀以寧不經意瞥了一眼他的手機屏幕,就這麼被震懾住了。熟悉的私人號碼,是她每天都能看見的。
  一把奪過存幻手中的私人電話,紀以寧接起來,氣息不穩:“你……你怎麼會有存幻的私人電話號碼?!”
  “查的。”
  唐易獨有的陰柔聲音在電話那頭慢慢地響起來,“先查名字,再查家庭背景,然後查他的公司業務……”頓一頓,男人坐在跑車裡,望向有她在的方向,慢吞吞地開口:“……他就是周存幻是不是?玩什麼不好玩PE,隨便一查都是弱點。我要對付的話,實在太容易了……”
  紀以寧生氣了:“唐易!”
  唐易臉色一沉,收起了全部的溫柔,對她亮開底牌:“紀以寧,為了你的存幻著想,我勸你現在立刻走過來。……否則,後果自負。”
  ……
  黑色跑車疾馳在夜色裡。
  想起剛才的那些事,紀以寧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好生氣。
  一句話,他就把她威脅到了底。她驚慌起來,深知以唐易的個性,一旦認真起來,真的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於是她匆匆地對存幻說了再見,任憑存幻在她身後喊她名字,她也不敢再回頭,只能直直跑向他。
  上了車,她不想和他說話。抬眼不經意一瞥,卻看見了被他甩在手邊的一疊資料,她默默地拿起來,默默地低下頭看,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滿滿的都是周氏投行的資料,從內幕交易到關聯方內幕往來,隨便拎一條出去曝光,就足夠周存幻頭痛的了。
  紀以寧放下資料,手有點顫抖,她這才知道,唐易真的是說到做到,他根本就是鐵了心要玩死周存幻。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忽然急剎車停下。
  唐易冰冷冷地對她甩出兩個字:“下車。”
  “……”
  紀以寧沒有動,抿一抿唇,問:“這是哪裡?”
  唐易沒有回答,自顧自下了車,甩上車門,走到她的車門邊,一把拉開車門,姿態強硬地把她拉下了跑車。
  “哎!你——”
  他不顧她的掙扎,拽起她的手就往前走。她被他拽得生疼,在他身後弱弱爭辯:“唐易……唐易你講點道理好不好……”
  他忽然一陣怒意升騰而起。
  甩手把她壓上一家旗艦店的外牆玻璃,他捏起她精巧的下頜,貼近她的唇,威脅的聲音絲絲入扣:“紀以寧,我警告你,今天白天那些畫面,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唐易眼裡那麼危險的氣息,讓她深知他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於是,她只能壓下全部的爭辯,咽下全部的委屈。
  他森冷地盯住她看了幾分鍾,然後放開她的身子,拽起她的手,推門走進一家頂級鑽飾奢侈品旗艦店。
  旗艦店經理一看來人是誰,頓時兩眼放光!
  圈子裡有點資歷的人都知道,唐家易少,這四個字基本等同於財神爺。唐易從小習得一擲千金的精髓,成年之後更是變本加厲,往往一甩手支票上就是好幾十個零,眼也不眨一下。
  財神降臨,旗艦店經理連忙帶人熱烈歡迎了上去:“哎呀呀……易少今天光臨,不知想看些什麼?”
  “滾開。”
  唐易連眼風都沒有掃一下,直接無視了所有人。
  店經理雖覺很尷尬,無奈這位易少爺氣場太強大,背後又有唐家那麼不良的背景……以至於唐易一出現在這裡,頓時誰也不敢多說話。
  唐易死死拽著紀以寧的右手,直直走到鑽飾耳墜的櫃台展示前,一甩手,毫不留情地就把紀以寧甩上櫃台玻璃面。
  眼神掃過去,視線觸及紀以寧精巧的耳垂上那兩枚精致的胭脂花耳墜,正貼著她的肌膚,安靜散發著夜晚的花香味。
  一瞬間,周存幻輕柔摟她入懷俯身為她戴上花墜的溫柔畫面傾天瀉地落了下來,全部落在唐易面前,炸起唐易內心全部的危險火光。
  他不能忘記,紀以寧從沒有用過他買給她的任何飾品,可是,紀以寧卻那麼喜歡周存幻隨手做出的那些。
  “你缺首飾是不是?”
  他忽然拿出一疊金卡,揚手把它們全部重重甩在她面前,砸在玻璃櫃台上,發出駭人的聲響。
  “……今天,你就給我在這裡用光這些卡!用不完就不准回家,我今天有的是時間——!”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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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負(2)

  唐易一句話甩出來,砸在場面上,頓時震懾全場。
  紀以寧簡直不敢相信他在說什麼,當唐易說出最後一個字落下尾音的時候,紀以寧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只覺這個男人簡直沒有任何道理好講,她要是跟他理論就是她腦子壞掉了。
  但是,紀以寧就是紀以寧,就算當下面對著一個如此強硬無理的唐易,也記得要保持‘有問必有答’的良好修養。
  看了一眼零落攤在面前的卡,她開口道,“我不缺首飾,”她就事論事地回答他:“所以,我不要買。”
  “……”
  唐易的臉色很難看,聲音不自覺就提高了八度:“紀以寧——!”
  從以前到現在,唐易最痛恨的,就是紀以寧的不接招。無論他多麼逼迫她,她就是有那個辦法不招架,旁人見了,只覺紀以寧真是好脾氣,渾然不知站在對立面上的唐易有多心灰意冷。
  紀以寧完全沒有危機意識,悶悶地轉身:“我要回家了……”
  唐易沒有攔她。
  紀以寧心裡也有氣,氣他的無理取鬧,往前走了幾步之後才發覺,唐易沒有攔住自己。
  他竟然沒有攔她?!
  和他在一起兩年,紀以寧斷然不會單純到認為唐易會突然善良起來,經驗告訴她,一個不出手的唐易,遠遠要比一個怒火中燒的唐易來得更危險。唐易忽然放手讓她走,反而讓紀以寧的腳步慢了下來。
  正想著,只聽得唐易站在背後忽然慢條斯理地開口道:“紀以寧,你今天敢走出這裡的話,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
  紀以寧停下了腳步,緩緩轉身。
  “你想做什麼……”她看著他,像看見了一個陌生人:“唐勁說過的,你從來不對付普通人的……”
  這麼多年來,唐易做事,始終遵循著一個原則。那些唐易式的凶險、暴力、血腥,統統只針對道上的人。唐易有唐易的游戲規則,對普通人,他沒有興趣沾。
  “唐易,你不能對付存幻,你不能那麼做的……”
  紀以寧像是害怕起來,欲言,又止。她明白的,周存幻家世再好背景再強,也和唐家玩不起,如果唐易狠了心要用唐家的手段去對付他,就像這些年來對付別人那樣,開一次殺戒,存幻就一點生的可能性都沒有了。
  最後,她忍不住聲音小下去:“不要那樣,唐易,不要那樣好不好……”
  “不要那樣?”唐易勾起唇,譏誚出聲:“紀以寧,你該不會以為,你隨便求我兩句,我就會心軟什麼都不計較了?”
  他話語裡居高臨下的輕蔑一下子拉開和她的距離,紀以寧看著他,想起昨晚的纏綿,心裡湧起的依戀還是讓她選擇相信他,於是她很小心地開口:“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唐易輕笑出聲。
  “我不是那樣的人?你很有把握吃定我這一點是不是?”他笑起來,“紀以寧,誰告訴過你,我不會對普通人下手的?”
  “……”
  “唐勁告訴你的?”他笑笑,聲音譏誚:“如果我告訴你,唐家很多事,連唐勁都是聞所未聞呢?”
  抬手敲了敲展示櫃的玻璃台面,聲音裡屬於唐易獨有的威脅絲絲入扣:“……有一點我提醒你,我唐易做過什麼,只有我自己清楚。如果你不信,想見識的話,我絕對下得了手拿周存幻當最好的例子讓你終生難忘。”
  紀以寧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又氣又怕:“唐易,你這是在威脅我。”
  “怎麼,你第一天認識我?”他一字一句道:“紀以寧,我坦白告訴你,我白天沒有對你的周存幻下手,已經很給你面子了。”
  她與周存幻之間的溫愛與過去,喚醒了唐易心底沉睡的本性,黑暗、嗜血、不留余地。
  他看著她,輕言細語:“以寧,過來。”
  她的手心濕透了,全是冷汗,因為好怕他,腳下沒有力氣,於是她呆呆地站著沒有動。
  他像是終於耗盡了全部耐心,眼神冷下來,聲音猛地一沉:“我再說一遍,過來!”
  紀以寧慢慢地走過去,沒有選擇,走投無路。
  她走到他身邊,站在櫃台前,看著滿櫃的奢華鑽飾,雖美但冰冷,就像現在在她身邊的他一樣,毫無柔情,紀以寧的眼底漸漸有了濕意。
  唐易把她拉近身,抬手撫摸她的臉。
  心裡不斷有一個聲音對他講,唐易,她是以寧,記得,她是你的紀以寧,所以,千萬要對她好一點,不要傷害她。
  可是心底不斷升騰的怒意卻讓他怎麼也控制不了自己,眼前不斷浮現紀以寧和周存幻並肩走在街上的畫面,溫暖而懷舊,折射出一段舊日的時光,裡面滿滿的只有劍橋存幻友情,只有快樂快樂快樂,沒有唐易。
  唐易睜眼,一片火光。拉起她的手重重甩在櫃台玻璃面上,指著滿櫃的奢侈品,聲音粗暴:“給我挑!”
  然後他放開她的手,轉身對一旁那些早已嚇得瑟瑟發抖的店員們沉聲下了命令:“一件件給她試!直到把所有的都試完為止!”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旗艦店裡氣氛靜得不像話,一種被壓抑到了極致的靜。
  五六個小姐圍在紀以寧身邊,櫃台上放滿了各種各樣的首飾,攤了滿滿整個櫃台,在燈光下閃著奢華的光暈。
  一位有點資歷的小姐為她小心翼翼戴上一條花墜項鏈,“紀小姐,試試這條項鏈怎麼樣?”
  粉色花墜,鑽石花心,配合燈光的光暈,襯得她的肌膚更加白晰動人。
  “真的很好看,”一群人在她身邊由衷贊歎:“紀小姐喜不喜歡?”
  她沒說話,只是淡淡地提醒道:“試下一套吧……”頓了頓,她忍不住補充道:“今天真是對不起,已經凌晨一點了,我害你們都不能走……”
  “哪裡,”女孩子們連忙搖頭:“我們沒關系的。”
  一位小姐端了杯水過來,偷偷對紀以寧講:“紀小姐,不要試了吧,要不要送你回家?易少剛才接了一個電話出去了……”
  自從紀以寧開始試戴,唐易就一直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隨手翻著雜志資料,雖然一句話都沒有,但偶爾抬眼掃過來的眼神就足夠凜冽,嚇得所有人都不敢亂說什麼。直到他接了一個電話走了出去,氣氛才稍稍放松了一點。
  紀以寧搖搖頭,“不要了,唐易最不喜歡別人騙他,”她抬眼望了望門外,告訴她們,“就算唐易走了,他也留了人在外面看著,我走不掉的。”
  眾人看向門外,這才駭然發現,門外不遠處果然有幾個人守著,清一色的黑西裝,一看就不是良民。
  店內的小姐正想安慰她:“紀小姐……”
  玻璃大門忽然重新被人推開,外面響起一致的恭敬聲:“易少。”一抬眼,唐易的身影就已再一次出現在了面前。
  他踱著步子緩緩走過來,大概是她不吵不鬧不辯駁的反應博得了他的歡心,於是他周身那種暴戾的氣息終於退散了些。
  他看見她正安靜地站在落地鏡前,好幾個小姐圍在她身邊,給她試戴一件件首飾,紀以寧順從隱忍的表情讓唐易沒有再挑剔什麼。男人慢吞吞地在一旁的展示櫃前踱步,眼神掃過展示架上的精美耳墜,隨手拿下一副,轉身朝紀以寧走過去。
  把耳墜拋在她面前,視線攫住她,他面無表情地開口:“戴上去看看。”
  正在為紀以寧試戴項鏈的小姐下意識就想出聲阻止:“紀小姐她已經——”
  紀以寧連忙拉住她,接口應下來:“知道了,我戴給你看。”
  站在她身邊的小姐們就都不說話了,各個都是欲言又止的表情。紀以寧實在太怕唐易又怒火上來,只求今晚能平靜過去就好,於是她連忙拿過他要她試戴的耳墜,沖身旁的女孩們微微笑了下:“我自己來好了。”
  她們心有不忍,忍不住想攔她:“紀小姐——”
  下一秒,紀以寧已經戴好了左邊,熟練的手勢,抬手的瞬間在空中滑出漂亮的弧線,然後戴好另一邊,紀以寧臉上一點不對勁的表情都沒有,把長發放下來,稍稍整理了下,轉身給他看:“好不好看?”
  唐易的眼神一下子慵懶起來,這是男人對女人的一種絕對侵占眼神。
  在場的其他人也一下子驚歎起來。唐易品味,果然與眾不同,隨手挑中的就那麼襯她。不會太艷,不會太素,燈光打下來,耳垂上閃爍的光暈令她整個人都仿佛沉浸在奪目的水光中。
  唐易緩緩走過去,在她面前站定,沒有說話,只是忽然伸手向她耳垂上撫摸去。
  紀以寧側了側臉,下意識就躲開了他的手。
  唐易剛剛轉好的心情一下子重新陰沉了下來,一把扣住她的腰,聲音冷下來:“不喜歡我碰了?”
  紀以寧閃爍其詞:“不是的……”
  唐易一怒,用力把她的身子帶向自己,伸手撫上她精巧的耳垂,不容她反抗半分。
  下一秒,指尖觸及她耳垂背後的肌膚,唐易頓時愣住。
  指尖微微粘膩的觸感,微微透著腥味,是他再熟悉不過觸感。
  血。
  紀以寧終於痛得悶哼了一聲。
  唐易一把攏過她的長發,俯下身看她。燈光下,他這才看清了她隱瞞的一切。
  一旁的小姐弱弱出聲告訴他:“紀小姐平時從不戴耳墜的,剛才試戴了太多,所以剛才已經劃傷了……”
  一句話,讓唐易只覺心裡被刺了一刀,道德理智統統都回來了。
  想起剛才她那麼順忍的表情,什麼反抗都沒有,唐易忽然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能低下頭吻她,抵著她的唇心疼後悔:“為什麼不說,你為什麼都不說……”
  紀以寧垂下眼,很無奈很沒有辦法的表情,“說了你會聽嗎,說了又能怎麼樣呢。搞不好,你會以為我是在故意不聽話惹你生氣。……我只是想,你不生氣就好了,這點痛不痛的。如果連這點痛都熬不過,當年別人給我的那些,我怎麼可能撐得過來……”
  唐易心裡狠狠一緊,他擁緊她,簡直像是要把她揉碎,他在她耳邊低問:“你把我和那些讓你家破人亡的人做比較……?”
  紀以寧被他壓緊,被迫埋在他胸前。良久,唐易聽見她傷痛的聲音低低地傳了出來。
  “那些人,讓我從此沒有了父母;而你,卻讓我從此沒有了朋友……”



柔愛(1)

  於是在這雞飛狗跳的一晚,有一個人很悲憤。不是唐易也不是紀以寧,而是我們救死扶傷的邵醫生。
  唐易在半夜三更凌晨兩點的詭異時間一個電話把邵其軒叫到了家裡,邵其軒只聽得電話那頭唐易的聲音很消極,只聽得唐易在電話裡說什麼‘你……過來看一看以寧吧……’,此種醫院太平間的常用句式驚得邵醫生一下子職業病就上來了,馬上就往‘她不行了……’之類的方面去想了。邵醫生忍痛放開懷裡的未來准太太,從溫柔鄉裡退出來,急吼吼地就飆車去了唐易家。
  到的時候,唐易正在客廳抽煙,整個人深陷在沙發裡,也沒有開燈,整個空間陷入一片暗色,邵其軒只看見他手上或明或暗的光亮,還有徐徐升騰的煙霧。
  “她在樓上臥室。”
  唐易對他講,也沒有看他,隨手拿起一支煙,又點上。
  其軒心裡一沉,心想唐易這變態該不會又家暴紀以寧了吧?
  唐勁揍起小貓來好歹只暴她屁股,唐勁生物學得好,深知人體最耐操經揍的就是這一部分,所以那兩個人鬧起來,唐勁揍得爽小貓也不太疼,最後唐勁揍完了就氣消了,氣消了就又重新覺得小貓怎麼樣都可愛了,所以絕不會出現傷亡事故。
  可是唐易就不同了。這人雖然生物學得也好,但顯然沒唐勁那麼會學以致用,火起來就往紀以寧最脆弱的部分暴下去,這兩人一旦鬧起來(確切地說是唐易一旦鬧起來),結果往往就是,唐易還沒覺得自己把她怎麼樣呢,紀以寧已經半條命沒了,一個傷身一個傷心,雙方傷亡慘重。
  邵其軒作為旁觀者,每每都唏噓不已:明明都是一個爹教大的,這兩男人的行為模式怎麼就差那麼多呢……
  邵醫生急吼吼地上樓。
  五分鍾後邵醫生就像枚炮彈一樣沖了下來。
  一改先前唏噓感歎的心情,邵其軒指著唐易就吼:“你有沒有搞錯?!你老婆只不過是耳垂上擦傷了點你就叫我這個時候過來?!你看看現在幾點啊?!你自己也是男人,以前也不是沒單身過,這種時間對男人來說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嗎?!!!”
  唐易掃他一眼,問得陰柔:“這種時間……很重要,啊?”
  “……”
  好吧他承認唐易氣場太強大,他其實也很怕唐易的……
  連忙改口:“……偶滴意思是、睡覺的時間,當然重要、重要……”還不忘浮起一臉假笑緩一緩氣氛:“呵呵呵呵……”
  唐易沒有追著他不放,也沒有再恐嚇嚇唬他,只是淡淡地問:“禪宗講,執空所導致的斷滅,較執有所導致的欲念更有殺傷……”抬頭,他問他:“……你說,是不是?”
  “……”
  邵其軒心裡那個汗水啊……唐易這個樣子講話簡直比恐嚇他都來得嚇人啊……
  恩,真不愧是唐易,和紀以寧在一起久了,連說話方式都開始傾向於紀以寧式了……
  邵醫生很慚愧地退縮了:“……我還是上樓看看以寧好了。”
  表怪他,他和謙人一樣,對文藝這個東西真的沒什麼天分的……
  ……
  敲了敲房門,聽見裡面傳來一聲禮貌而安靜的‘請進’,邵其軒小心地打開了房門。
  “邵醫生。”
  一見是他,紀以寧坐在床頭,連忙向他問好。
  其軒笑笑,“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了,”她很不好意思:“今天又麻煩你了。”
  “沒事。”
  其軒走過去,在她的床沿邊落座,與她對視。
  “反正我都來了,我們聊聊,怎麼樣?”
  紀以寧不是一個擅長聊天的人,不是一個擅長表達的人,於是半天才說了一句‘好啊……’。
  深知她的性格,所以其軒也沒有在意,不期待她會開口說話,於是他引導她:“唐易今天又不講道理了吧?”
  紀以寧沒有說什麼,沉默了很久。
  然後,她忽然對他講:“邵醫生,唐易他……他說如果我不聽話,他就會對付我的朋友……”
  邵其軒微微笑了下:“那你相信嗎?”
  “……恩?”
  “我不關心唐易會不會對付你的朋友,我比較關心的是,你相信他是那樣的人嗎?”
  紀以寧無措了下,半晌才低聲道。
  “我不信的,我從來不信的……”又忍不住惶恐道:“可是他那個樣子……”
  他那個樣子,那種表情,那種語氣,分明就是死了心要打消她心底對他的最後一絲信任。
  其軒的笑容減淡,“所以,你還是不敢信他,是不是……?”
  於是紀以寧不說話了。
  “以寧啊,”他告訴她:“唐易不會那麼做的。不管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他其實只是說說而已,演得越真,越不會做。正因為他清楚自己不會那麼做,所以才會毫無顧忌地嚇唬你。”
  “……”她很無措:“我不懂……”
  其軒歎氣,“這麼說吧,”他換一種比較容易理解的方式告訴她:“唐易在公事上的作風一貫是,不動聲色的動手。他要對付一個人,會暗中部署好一切,直到最後一刻才下指令,並且得到指令的直屬下峰不會超過五個人。唐易絕對不會在出手前就大張旗鼓地四處宣傳,更加不會讓你知道,因為那樣是犯了他的大忌的。”
  “……”
  其軒笑了下,告訴她:“他喜歡你,以寧,唐易最喜歡的就是你。所以,對付你的朋友他又能得到什麼呢?你會離開他,就算身體離不開,心也會走,這不是他要的結果。唐易那麼聰明的一個人,看得到所有結果,所以他絕對不會那樣做的。”
  紀以寧安靜地聽著,心潮澎湃。
  攥著被角,有點臉紅,又有點生氣,總之心情很復雜。
  她是聰明的女孩子,一點就透,可是點透了之後卻更加不是滋味,因為知道了她的不對。
  “……是我不夠好,唐易才會對我那樣,是不是?”
  其軒笑了。
  “作為朋友,你很好,真的;但是,作為女人,尤其是唐易的女人,你可能就真的尚待改進了……”
  他對她講:“男人有的時候呢,是需要發洩的。你看看唐勁嘛,那麼脾氣好的一個人,火起來還不是要揍小貓?娶了小貓就是這點好,她不會太當真,唐勁也不會真打死她,形式上意思意思揍兩下就氣消了,最後就心疼得不得了,結果還不是小貓贏了?可是唐易就不能這樣對你,他拿你怎麼樣都不行,有時候我們都很同情唐易的,你連吵架都不會,他能拿你怎麼樣呢?最後只能自己出去找辦法發洩而已。”
  紀以寧很羞愧:“我……”
  “沒事,沒事的啊。”
  其軒連忙安慰她,心想他只是拿小貓舉個例子而已,萬一紀以寧一豁出去真學小貓朝唐勁大吼大咬那樣對唐易,唐易又沒有唐勁那種耐心,結果搞不好會更血腥的……
  其軒咳了一聲,終於對她講了一個比較有建設性的意見。
  “男人有時候呢,是要哄的……”他打個比方告訴她:“比如說小貓吧,你不要看她傻不啦機的樣子,其實腦子精得不得了,對唐勁的心理吃得死死的,什麼時候可以鬧、什麼時候該撒嬌,她把握得相當漂亮,撒嬌起來纏得唐勁不得了,所以唐勁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唐家的這兩位,其實很好哄的,你不要看唐易整天一副變態兮兮的樣子好像很不吃這一套,其實他對感情很傳統的,只不過是因為從小被人供著長大,養成了一身少爺病而已……”
  紀以寧很感動,很受用。
  “邵醫生,謝謝你告訴我這麼多。”
  “不用客氣!”
  其軒同志助人為樂之後心態很飽滿,自得了一會兒之後卻忽然壓低了聲音,忍不住對紀以寧補充道:“那個……剛才我對你講的這些你不要告訴唐易啊……”
  “……恩?”
  其軒同志浮起一臉狗腿的笑容:“……唐易是很好哄沒錯啦,但據我多年來的觀察,他也就只對你傳統,對我們其他人……還是很前衛的……殺起來都不會眨一下眼睛……T T”
  以寧:“……”
  ……
  其軒和以寧聊了一會兒,就下樓了。
  紀以寧不知道他下樓後對唐易說了什麼,只聽見很久以後,樓下傳來了邵醫生的跑車引擎發動離開的聲音。
  紀以寧靜靜地靠在床頭坐了很久,終於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麼,於是翻開被子下了床,穿好拖鞋就走了出去。
  拉開房門,一抬頭,紀以寧就懵了。
  唐易靠站在臥室外的樓梯欄桿邊,就這麼看著她,她不出來的時候,他就這麼看著緊閉的臥室門。不知他這樣站了多久,紀以寧只看見他手邊的煙灰缸裡一堆的煙蒂,是他失落的證據。
  看見她出來了,他熄滅了手裡的煙,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
  “六十七分鍾,”唇角翹起來,他的笑容裡有欣慰:“我本來以為起碼要等你一整夜,你才會出來找我的。”
  一句話,清晰流露出了他的無可奈何。
  紀以寧走過去,抱住他,把自己埋進他懷裡。
  “我……”
  唐易忽然反手抱緊她,不讓她再說下去。
  “不要說話,你不用說的,我懂的。”
  她能這麼走出來,走到他身邊,抱緊他,把自己交給他,這樣已經很足夠了。
  於是,他更深重地抱緊她。
  “我知道的,你生命裡最快樂的日子不在我這裡,而是在劍橋。從遇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劍橋的那段時光,讓你對過去沒有一點抵抗力。我給你再多,也比不過那段快樂的時光……”
  她聽見唐易的聲音繞在耳邊,繞進她心裡。
  他俯下身吻她,分分寸寸的柔愛。
  “以寧,我想要你,想把你留在我身邊,不止這個冬天。你甚至不必愛上我,就像三年前你嫁給我的時候,你沒有愛上我,我知道的,但我受得了。……只是,不要讓劍橋的過去帶走你,只有這個,我受不了。”
  冬夜的寒氣如此盛而他卻突然如此柔愛,於是紀以寧便徹底懵了。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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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愛(2)

  這世上有太多感情會半途而廢,然而他不要這樣,陷下去,就要愛足一生。
  就是這樣。
  紀以寧怔怔地抬頭看他。
  她那麼聰明,怎麼可能聽不懂他的弦外之音?這種話由唐易口中說出來,著實引人墮落。
  他給的感情太深重,可她是天生的笨人,不曉得該如何回應,甚至不曉得可以趁此機會向他予取予求,只是憑著依賴他的本能更靠緊了他一點,聲音裡不自覺地就有了撒嬌意味。
  “我們……去臥室說話好不好?”想了想,覺得主動提出和他同處一室又不太好意思,於是紀以寧又補充了個最沒有技術含量理由:“這裡有點冷……”
  一說完,且不說唐易的反應如何,紀以寧自己就想拿個鏟子挖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這別墅室內溫度常年恆溫,四季如春,她那理由簡直就是豆腐渣工程,完全站不住腳……
  唐易沒有說什麼,好像早就預見了她會有這樣模稜兩可的反應,於是他攔腰抱起她,走進臥室。
  小心地把她放在床上,給她蓋上松軟的被子,抬頭的時候眼神無意間掃過床頭的鬧鍾,這才發現原來已經凌晨三點多了。
  他像是忽然心軟,一瞬間所有的話都不想說了,摸了摸她的臉,說了兩個字:“睡吧。”
  “哎——”紀以寧急急拉住他的手,“你去哪裡?”
  他避重就輕:“我還有點事要處理。”
  “你亂說,”紀以寧聰明起來也是很不好騙的,“每次你不想理人都會這樣說。”
  唐易看著她,表情有點不抱期望的平淡,問:“你要我留下來嗎?”
  “……”
  看著她一臉無措的表情,唐易像是終於對命運屈了服,沒有再生氣也沒有再怒其捨得,拉了拉被子替她蓋好。
  “睡吧。”
  說完,他直起身體,腳步一旋,轉身離開。
  “唐易——”紀以寧忽然傾身上前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忽略心底那抹不好意思,鼓起勇氣對他講:“留下來陪我吧,不要去書房……”
  那樣一整夜一整夜獨坐黑夜與時間對抗的唐易,她不想再看見了。
  夜深人靜。
  紀以寧拉著他的手,要他坐在她眼前,近距離看著他,她慢慢把話講給他聽。
  “以前我媽媽和我聊天,問我喜歡什麼樣的人,將來想嫁給什麼樣的人。那個時候,我只說我沒關系的,媽媽覺得好我就好。其實,這怎麼可能是真話呢,一輩子就一次的人,怎麼可能不在意呢……”
  她低下頭:“我以前想過的,我會喜歡上什麼樣的人。他不需要有太多權利,不需要有多顯赫,我也不需要他有多美多好看,我甚至不需要他有多聰明,我只希望他是個善良的人,不會傷害其他人的人。我一直覺得,和這樣的人相處相約,才會是一件簡單而幸福的事。”
  唐易了然,笑容有點淡:“遇到我,你的運氣還真不是普通的差……”
  “是啊,你都不知道那個時候我有多失望,”紀以寧看著他笑:“你全身上下哪一點都不符合我對情人的標准,很長一段時間內我都不知道該對你怎麼樣才好。”
  她的笑容漸漸隱去,有種後悔在裡面。
  “現在想起來,才曉得,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養成了不對你坦白的習慣。”
  他以一種絕對優勢的姿態空降在她的生命裡,居高臨下,即使近在咫尺卻仍給她遙不可及的感覺。
  “那個時候,我總覺得唐易太聰明了,對我的一切都懂,於是我就想,反正你看得透一切,所以有些話有些事,何必講出來呢,心中彼此曉得就已經足夠了。於是在你身邊這麼多年,我都沒有想過,時間會放大一切分歧,如果兩個人真的要走失,絕非一個向左而另一個向右那麼簡單……”
  “別人都講,你耐心很差,不喜歡遷就人,陰晴不定,讓人無從下手。一開始我信了,直到後來我才發現,你對我,不是這樣的。”
  真的,唐易生氣也好,再欺負她也好,她見過他細心待她的樣子,於是心底始終都相信,他對她,始終都會有好耐心。
  過去兩年來,她喝的中藥幾乎都是他親手煎熬出來的,有時她會站在他身旁和他閒聊,問:你懂中藥?他漫不經心笑一笑,不答,只在她興起撥弄草藥的時候,他會抓住她的手,看著她說,藥分君臣,相輔相成,相生相克,畏者有十九,反者有十八,弄錯了,你就沒命了,所以,這些事我做比較好。
  和同齡人比起來,她已經算是很有忍耐力的了,再苦再難喝也不會抱怨一句,雖然當時喝下去的時候真是恨不得連胃都吐出來。每當這時,他就會在旁邊陪,握著她的手對她講,以寧沒事的。
  大概就是這樣子的一個唐易,讓紀以寧在最後甚至喜歡上了一個游戲。中藥自有它的妙處,火候分量,失之毫厘,差之千裡,她每次喝,都能憑舌尖味覺分辨出手上之藥是否出自他手熬制。如果是,再苦再難喝她都不會皺眉;如果不是,她也會喝,只是喝完之後不會開心,非要他看出她心中所想,摟過她的身子告訴她,下次我做,她才會覺開心。
  “還生氣嗎?”
  她朝他靠過去,靠進他懷裡。
  “以後,我會改,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訴你。”
  她對他講:“比如今天,你問我為什麼從來不用你買給我的那些首飾。我不是不喜歡,而是我已經有了最好的,所以我不需要那些了。”
  “什麼?”
  “這個啊。”
  她背靠在他懷裡讓他抱著,舉起右手伸到他面前,無名指上的鉑金鑽戒在夜色裡依然熠熠生輝,是他給她的最好的承諾。
  “古希臘人講,無名指下有一條血脈連接著心髒的脈絡,雙方同時戴上戒指,就啟動了兩個人的愛情之脈,如果摘下來,便會斷心髒之經脈,撐不過去的那個人便會死。”
  唐易笑笑:“你不像是會喜歡這樣血腥故事的人。”
  “那是以前,”紀以寧撫摸著自己無名指上的鑽戒,“以前我不喜歡這種激烈的感情,但現在我喜歡。感情這回事,往深了看就是恐怖跟危險的,從本質上講就是一種偏執。而你……已經讓我有了這種偏執力。”
  唐易緩緩低下頭,吻她的唇,“你一旦認真起來,就好會哄人……”
  紀以寧頓了頓。
  她才不是在哄他,她這分明是在跟他講大實話啊。
  她仰起頭承受他的吻,任他一路游移向下,喘著氣發出聲音,“以後,你不用再給我買那些東西了,我不在意的;但同樣的,我手上的這枚結婚鑽戒永遠都是我的,你給了我,它就是我的,你不能搶走它,更不能把它給別人……”
  唐易停下動作,玩味地看著她:“在佛教裡這叫物執,是最不能被救渡的那種人,太不像你,你會害怕。”
  “不怕的,”她說:“如果連你給我的戒指都守不住,我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失愛於她,才是生命中的最不可承受之輕。
  唐易終於忍不住一把將她壓在身下。
  這麼多年了,謙人有時仍然會忍不住問他,說少夫人會不會是中世紀穿越來的,他只是掃他一眼,謙人就自動奪門告退了。然而靜下心來細想,這話不無道理,她身上沒有一絲現代沉浮的氣息,只有緩慢而細膩的步調,穿越中世紀的古老韻律。
  紀以寧喜歡憑細節辨別他的感情,就像她喜歡憑藥認他一樣,這情節有種很古老的浪漫在,他對此雖明白卻也詞窮,它甚至不是用我們這個時代的語匯可以表達的。
  那更像是屬於另一個世界的信、望與愛,誠然更遲緩,卻也更細膩,要靠發膚方寸體認,直至終老。
  每每這種時候,唐易心中都會驚覺,地老天荒,其實也就是如此這般了。
  從來說起這個詞只道它山遠水長,誰能料到這一剎那於他而言,竟也是觸手可及的。
  他緩緩褪下她的裙衫,動作柔愛,聲音蠱惑人心,卻隱隱透著將來不顧一切的殺傷。
  “你說,你會改,會把我想知道的都告訴我,那麼相對的,從今以後,我保證,你說的話我都不會再懷疑……”
  伸手撫過她的眉峰,他的表情相當漂亮,有著放手一搏的姿態:“但如果,你背叛你今天說的話,到一個我沒辦法容忍的地步,那麼,我一定會毀了你。……這樣子的感情,你還敢不敢要?”
  紀以寧點點頭,沒有一絲猶豫。
  在這個有太多人在感情世界裡選擇明哲保身畏縮不前的年代裡,她執意要做古老韻律裡那一類敢放手去賭的人,想和這個叫唐易的人一起,漂亮地相愛一場。
  唐易終於笑了起來,傾城的艷麗。
  “以寧,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從此以後,這一段感情,地老天荒,還是殺傷逃亡,都將在她的一念之間。

  


暗湧(1)

  時間如流水般流逝,一場落雪在夜晚靜靜降臨,宣告又一個冬天來臨了。
  天氣轉冷,但因有了感情,兩個人的世界溫暖依舊。
  唐易有時會帶紀以寧進私人聚會,把她帶在身邊,寸步不離,即使她離開他身邊,也始終都在他的視線范圍之內。
  這種聚會通常不會有很多人,彼此之間無論公私交往都甚密,不會有很多規矩,通常聚會的地點也都在固定的宅院花園內,所以紀以寧雖然一開始還是拘束過的,但終究不會害怕。
  至於唐易,表面上看依舊是那副慵懶的調調,但實際的心理狀態呢,熟悉他的人基本都已明了。
  比如以下這位——
  ‘唐盛’的唐辰睿,靠在沙發上擺弄著筆記本電腦的K線圖,視線余光瞥到唐易在他面前站定的樣子,唐辰睿連眼睛都沒抬,斬釘截鐵開口:“公事免談。”
  唐易摸了摸下巴,挑眉:“好歹給我個理由吧?”
  唐辰睿閒閒開口,“兩種情況下,我不跟你談公事。第一,你心情特別低落的時候;第二,你心情特別高漲的時候。”
  “然後呢?”
  “然後,你心情低落的時候,特別喜歡暗算人;你心情高漲的時候,特別特別喜歡暗算人。很明顯,你今天的心情特別特別不適合我跟你談公事。”
  唐易做了個誇張的表情,很有興致:“你居然還有這種研究?”
  “啊,”唐辰睿點點頭,直言不諱:“你知道我們玩風險行業的,比較喜歡暗算別人而不是被別人暗算……”
  唐易攤一攤手,表示理解。
  唐辰睿緩緩把視線從電腦屏幕上抽離,抬頭看了眼唐易,又看了眼不遠處的紀以寧,這才慢悠悠地開口。
  “所以,自從你結婚後,我很發愁的啊。有了那位紀小姐之後,你的心情不是低落就是高漲,就沒有一個正常狀態的,搞得我每次和你合作前都要對你們夫妻之間的心情曲線研究半天……”
  唐易:“……”
  ……(以下部分全部重寫)……
  這一天下午,紀以寧破天荒地早早向館長請了假,只說家裡有事要回去,語速很快,讓人擔心是不是她出了什麼事,但紀以寧臉上的笑意卻怎麼也掩不住,於是館長放心了。
  恩,能讓紀以寧出現這種積極向上的情感波動的,一定是好事。
  走下台階的時候,紀以寧拿出行動電話,按下快捷鍵,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唐易熟悉的音調傳來:“這麼早?”
  “啊,”紀以寧邊下台階邊和他聊:“我們昨晚說好去看小貓它們的,你要陪我去買禮物的。”
  唐易的聲音聽上去明顯有點懶:“唐勁什麼沒有,直接送支票多方便啊……”
  紀以寧當即搖頭:“那怎麼行?誰會跟你一樣這麼沒情調啊。”
  “……”
  唐易拿著電話輕笑出聲。
  傻瓜,你當唐勁當真超塵脫俗地從來沒收過別人支票麼?唐勁只是不想,絕對不代表他沒有大肆斂財收禮的資本。如今唐勁太太有身孕了,消息一傳出去,場面上恭喜的、道賀的,暗地裡討好的、奉承的,要多少有多少,明眼人都知道,如果不趁唐勁這兩天被小小貓沖昏頭腦的時候巴結一下,更待何時?
  唐易摸著下巴:恩,恐怕他們家唐勁這兩天已經收支票收到手軟了……
  是的,我們蘇小貓小姐被正式查出有小小貓了,時間不長,才一個月。唐勁保密功夫一流,一點口風都不露,要不是邵醫生那邊說漏了嘴,這會兒恐怕連唐易這邊都還不知道這件事。
  既然知道了,去探望一下實在太應該了。送什麼禮物好呢,紀以寧本來想送小孩子的銀飾的,後來想想還是簡單一點好,索性拉著唐易去了一家嬰兒用品旗艦店。
  紀以寧這種的,平日裡好像一點感情波動也沒有,好像淡定得不得了,就算唐易抱著她情意綿綿說一句‘好喜歡你’,她充其量也就點一點頭紅一下臉,稍微意思意思一下就自動轉換話題了,至於小說裡那種‘女主角感動得流下了晶瑩的淚花,哽咽著說我愛你’的情節,再過一百年也不要指望會發生在紀以寧身上,唐易從來不做這種白日夢。
  但其實呢,越是不輕易流露感情*色彩的人,內心的感情波動就越豐富。她只是不表達出來而已,不代表她沒有。
  比如現在,紀以寧一走進這種充滿幸福氣息的嬰兒店,整個人明顯一下子統統都柔軟了下來。
  旗艦店裡的店員小姐們頓時眼前一亮。
  ——別小看這裡的店員小姐。
  這裡的店員小姐雖然很年輕,年齡很小,統統只有二十多歲,但絕對不是天涯貓撲裡的那種‘818本小姐絕世美貌’的非主流90後,也不是家裡的小公主、小皇後,她們已經提前適應了這個社會,雖然年紀小,但在多年行業經驗的熏陶以及自身刻苦不惜的努力下,統統都是察言觀色的高手,再加上年齡小親和力強,更容易和客戶快速建立信任關系。
  當唐易和紀以寧一走進店裡,店員小姐們就迅速執行起客戶分析程序來。
  哪,護在紀以寧身後的唐易,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有錢人,再加上他摟住紀以寧的動作那麼具有占有欲,明顯透露了一個商機:只要被他摟在懷裡的這個女孩子開口要求,要這個男人一擲千金絕對不是問題。
  基於以上分析,店員小姐們呼啦一下頓時全體圍上了紀以寧。
  有了這麼多善於推銷的小姐們,還愁買不到禮物嗎。
  短短半小時,一旁的采購車裡就堆滿了,穿的用的玩的,一應俱全。最後,旗艦店小姐熱情洋溢地拉著紀以寧介紹她們新開發的高端產品。
  “紀小姐,我們這裡有母子飾品系列,您要不要買一款?”
  紀以寧頓時就笑著擺手,“這個不用了,不是我有寶寶,我是買來送人的……”
  店員小姐頓時就楞了下。
  不是她有寶寶?推銷這款高端新產品的難度明顯就噌的一下加大了啊。她這要怎麼再繼續說?總不能跑去對唐易說‘這位先生,給您太太和您未來的寶寶先買一套吧’,萬一人家很前衛地根本不想要孩子呢?
  其實,店員小姐在剛開口介紹產品的時候,紀以寧和唐易的反應就呈現了截然相反的狀態:唐易置若罔聞,只當沒聽見,而紀以寧呢,那麼溫柔的表情剎那間就寫在臉上,眼裡分明有了隱隱的期待,全身上下一點排斥性都找不到。
  這麼明顯的信號被店員小姐們迅速捕捉到了,並且很快地在腦中得出一個結論:這個女孩子有母性心理,心腸軟,好說話,可以進攻。
  思此及,女孩子迅速調整戰略,改走迂回。
  “紀小姐,你這麼溫柔,唐先生那麼漂亮,將來你們的寶寶一定會相當出色的……”頓一頓,有點誘惑的味道:“……提前買一套母子飾品,也代表你對未來你們愛情結晶到來的期待啊……”
  紀以寧心裡一動。
  愛情結晶嗎?是啊,連小貓和唐勁都有了……
  不知不覺就抬眼,眼巴巴地看住唐易。
  “……”
  這下子,她這麼無辜地看著他,唐易想裝作不知道都不行了。
  拿出金卡交給店員小姐,示意把那套母子飾品包起來,小姐們連連笑著說謝謝唐先生。
  紀以寧有點臉紅地看著他,也不知道他是懂了她的意思,還是沒懂。
  唐易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對她笑了下,仿佛沒看見她眼裡的深層期待,毫無弦外之音地對她道:“你喜歡就好。”
  平鋪直敘的一句話,讓紀以寧心裡剎那間就有了微微的失落感。
  ……
  買完禮物,兩個人就開車去了唐勁家。
  本以為會見到唐勁和小貓恩愛非常的場面,沒想到剛走到花園門口,出來為唐易開門的管家就戰戰兢兢地指了指裡面,很擔心地告訴唐易:“他們正在裡面,吵得很厲害……勁少爺今天被蘇小姐真的惹火了……”
  沒錯,唐勁和蘇小貓,今天是真正上了正面戰場,面對面開戰了。
  蘇小貓從小就習慣了沒人管的日子,一是因為真的沒什麼血緣關系監護人,二則是根本也沒人管得了她。蘇小貓就這麼一路處於無人監管狀態悠哉悠哉地長大了,長成了一個真正具有自由精神的小波西米亞。
  後來,她遇到唐勁,被打包,被吃掉,被拐進婚姻殿堂,不是不讓她覺得幸運的。雖說是夫妻,但這幾年來唐勁幾乎就不大管她,對她各種各樣匪夷所思的行為模式向來縱容,除非她惹事了、危險了、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安全行為法了,唐勁才會插手。
  這樣一個唐勁,簡直對死蘇小貓胃口了,所以她平日裡對唐勁一向都很狗腿地討好。
  可是!自從她被醫院查出有了小小貓之後,一切都變了。
  唐勁手上有權利,這點蘇小貓很清楚,但究竟有多少,小貓就不知道了。唐勁不是一個喜歡把手段玩在場面上的人,所以很多事都是做得密不透風,一絲痕跡都沒有,小貓沒見過,也就想象不出唐易玩起手段來會是個什麼樣子。
  然而,自從確定她懷孕之後,唐勁就不再低調了,明擺著動用了權利關系網,架空了蘇小貓一切公事權利。她不用出外勤,不用去采訪,只被允許在辦公室坐著,就算是坐著,也被沒收了電腦,因為有輻射,凡是寫稿子都改用鉛筆。
  這還不算,唐勁把一切都索性跟她挑明了:不准去酒吧,不准超過十點睡覺,不准吃冷的辣的奇怪的東西,不准穿緊身束腰牛仔褲,不准留滑板,不准罵人……
  蘇小貓哪裡是肯任人拿捏的主?從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現在她哪裡肯受這種虐待?!
  今天,蘇小貓偷跑出去失敗,被唐勁抓到,人民內部矛盾終於全面爆發。
  於是,毫無疑問,內戰了。
  唐勁冷冷看著她:“我說的話,你當耳邊風是不是?”
  蘇小貓本來就被管得心裡不爽,今天他還不放過她,蘇小貓頓時火冒三丈,以前那種對待階級敵人的尖厲性格一下子全部回來了。
  穿著球鞋站在沙發上,蘇小貓整個人凌厲萬分,抬手直直指向唐勁就吼:“這也不准那也不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做這個也錯做那個也錯!老子現在是懷孕了!又不是在坐牢!!!”
  唐勁臉色很不好,冰冷徹骨,看著她,聲音裡沒半點溫度。
  “我警告你,現在馬上給我從沙發上下來。”
  蘇小貓冷笑一聲:“怎麼,我不下來又要揍我麼?以前那些,如果我不是心甘情願配合你,你以為憑你,就動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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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湧(2)

  如果蘇小貓腦子清醒的話,就不難發現此時唐勁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
  唐勁再溫和也始終是個男人,還是有一半唐家血緣關系的男人,從小耳濡目染血腥暴力,能養成如今這樣以靜制動的性格,而不像唐易那樣動不動就血洗別人,已經是奇跡了,你還能指望他能像紀以寧那樣永遠沒脾氣麼?這種時候和他硬碰硬是萬萬使不得的,適時地實行抱大腿政策才是上上策。
  可惜,可惜的是,我們平日裡精明的蘇小姐此時也已經腦子不清醒了。
  說起來,這也不能怪她。
  看看別人家,哪個女孩不是母憑子貴?她這裡倒好,有了孩子反倒像坐牢。而那些所謂的‘反胃、嘔吐、惡心’等等孕期症狀,迄今為止她一樣都沒有,不僅沒有,還更能吃更能睡,以至於她實在沒動力拉起警戒線,也根本沒有‘象以往那種捱更守夜挑燈夜讀暴飲暴食陷自身於不義的傷身行為,那是再也不能做了’的覺悟。
  她活得好好的,唐勁卻忽然對她束手束腳,徹底踩爆了蘇小貓的地雷,腦子一熱也豁出去了,指著唐勁就飆了高音:“你這麼在乎孩子就讓別人去生!我才不稀罕!”
  下一秒,她的左手就被唐勁死死抓住了。
  唐勁的聲音冰得沒有一絲溫度:“你剛才說的,是你真心話?”
  蘇小貓眉毛一豎,像只刺蝟:“廢話!”
  “……”
  左腳剛剛踏進唐勁別墅客廳的唐易,在聽到客廳裡的兩個人有怎樣的對話後,頓了三秒鍾,腳步一旋立刻往外走。
  紀以寧被他拉著,急急叫他:“哎,你怎麼就這麼走了?”
  “不是走,是做好准備幫唐勁追人。”
  “恩?”追誰?
  唐易笑笑:“你看好了,一分鍾之內,蘇小貓一定會跑出來……”摸了摸下巴,不忘補充:“恩,以唐勁認真起來的殺傷力,小貓跑出來的時候一定已經被弄哭了……”
  紀以寧立刻笑了,“唐勁那麼溫和的人,怎麼可……”能——
  一個‘能’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只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忽然從屋裡沖了出來,紀以寧抬眼,與她擦身而過的時候,分明看到了小貓抬手擦眼淚的動作。
  以寧大囧!
  “小貓——”
  “我去追她,”唐易一把拉住她,“外面下大雨,你去屋裡陪唐勁。”(囧裡個囧……這種時候的暴雨總是說下就下||||||||)
  紀以寧喏喏地點頭進了屋。
  管家悄聲告訴她:“剛才勁少爺對小貓說了重話……”
  “恩……”以寧問得小心:“他說了什麼……?”
  “他說,她有本事離開這裡的話,他倒要看看,她還能去哪裡……”
  “……”
  紀以寧心裡一顫。
  這話明顯,過份了。
  唐勁顯然還沒從怒火中走出來,整個人透著一股生人勿進的冷漠,踱著步子走到吧台邊給自己倒了杯龍舌蘭,一口氣灌了下去。沉默了幾分鍾之後,揚手就把手裡握著的酒杯砸了出去。
  水晶酒杯被重重砸在地板上,發出尖厲的破碎聲,沉悶、駭人。
  唐家上下無人敢勸一句,管家悄聲吩咐了下去打掃,幾個侍女立刻屏息著處理了地上的碎片,然後一致退出屋外。
  紀以寧看得心驚,同時卻也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怪不得他,會有這樣的一面。再溫和,也始終是從唐家走出來的。唐勁沉默發怒的樣子,分明和唐易有一樣的影子。
  這種時候,他是什麼話都聽不進去的。勸不好,也許會讓他更反感。
  紀以寧沒說話,看了看周圍。
  屋外陰暗的雨簾連成一片,唐勁眼裡一片火光,骨節分明的手背隱隱泛起青白色,倒了一杯烈酒,剛想灌下去,忽然聽得背後傳來柔軟的女性聲音。
  “這是小貓包的吧?很可愛。”
  唐勁微微抬了抬眼。
  以寧也不看他,視線直直落在客廳中央矩形玻璃茶幾的四角上。四個尖銳的角,被人用白色小布條包了起來,不止這張茶幾,這屋子裡所有的尖角部分都被人包起來了。大概是嫌白色太不符合她的美學標准,所以還用水彩筆在上面畫了畫,可愛度立刻UP+++∼
  唐勁的臉色變了變。
  是小貓做的。
  她以前經常被桌角弄傷,她也不在乎,而現在,她在乎了,她只是不說,情願自己偷偷動手做。
  “你最生氣的,不就是她不把寶寶當回事嗎?你可能覺得,她連孩子都不在乎,對你,就更不可能在乎了。你怕孩子出事,更怕小貓出事,你怕自己沒辦法給自己一個交代……”以寧朝他微微笑了下,“看見了嗎?她不是不在乎,她在乎的,她只是不習慣表達給你聽。”
  唐勁沉默著不說話,但方才凌厲的氣勢明顯緩和了很多。
  紀以寧走過去,握住他的手。
  “我以前以為,全天下男人的夢想不過就是:醒握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直到我認識你。”
  唐勁的表情軟下來,“……我?”
  “是啊,”以寧握了握他的手,給他溫暖:“你有野心,但仍然對權利做得到一笑以對;你喜歡小貓,即使她不是傳統美學中的美人,需要你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心力,你仍然會包容她,理解她,而不是改變她。這樣一個唐勁,是很難得的。”
  唐勁很失落,“我今天,讓你很失望吧?”
  “失望的人不是我,是那個會為你哭的人才對……”
  唐勁臉色大變,“小貓哭了?”
  他太清楚了,她從不哭的。
  “她會哭,但她絕不會在你面前給你看見,你叫她走,她就真的不會再回來的。唐勁,有些事,有些堅持,除非自己親身經歷才會曉得,否則,你沒有辦法體會那種感覺……”
  她抬眼看住他,眼裡有不輕易流露的微妙底色:“知道嗎?無寵可恃的孩子除了自己堅強一點之外是沒有其他任何辦法的。”
  ……
  結果這一天,唐易抱著小貓在雨裡走回來的時候,唐勁找得已經快要瘋了。
  小貓哭累了,也徹底被唐勁傷到了,唐易抱她回來的時候小貓已經哭著睡著了。唐易把人交給唐勁,看見他抱過她的時候眼底有怎樣的後悔和捨不得,唐易和紀以寧很有默契地不約而同握了握唐勁的手,給他鼓勵,然後有志一同地離開了,不打擾他們兩個人的世界。
  開車回到家,唐易渾身濕透。剛才抱著小貓的時候怕她淋雨受冷影響小小貓,唐易脫了西服外套穿在了她身上,結果自己從頭到尾被澆了個透。
  回到臥室,紀以寧連忙往浴室走。
  “你衣服全濕了,快脫下來,我去放洗澡水,不然你會受涼。”
  右手忽然被人拉住。
  “哎——?”
  唐易冷不防從身後慢慢把她抱住,收緊手臂,圈住她。
  紀以寧有點不好意思地轉頭去看他,“恩……怎麼忽然?”
  唐易吻著她的頸後肌膚。
  “你喜歡唐勁是不是?”
  “……”
  唐易就是唐易,震撼起來足夠震撼。
  他忽然這麼二話不說單刀直入的問題著實讓紀以寧驚了一下,還好和他在一起已經有這麼多年,對他的了解也已經不是白紙一張,讓她不至於被他出其不意的詐一下就亂了方寸。
  “唐勁啊……”以寧笑著感慨:“那樣一個男人,與其說是喜歡,不如說是欣賞更多一點。”
  唐易勾了勾唇,比較滿意。捏著她的下巴轉過她的臉,他從身後吻住她的唇。
  他的熱情來得這麼突然,她還來不及眨眼就已經被他占據了。紀以寧的嘴唇色澤偏淡,於是每次深吻時看著她的唇色漸漸轉變成嬌艷欲滴的深色,就是唐易最樂此不疲的嗜好。
  她轉過身體,和他面對面,指控他:“你總是無緣無故詐我,我以後也會生氣的啊。”
  “無緣無故?”唐易意味深長地笑了下,隨之話鋒一轉:“那些話,我都沒聽你說過。”
  “哪些?”
  “你說有些事,有些堅持,除非自己親身經歷才會知道,否則,就沒有辦法體會那種感覺;你說,無寵可恃的孩子除了自己堅強一點之外是沒有其他任何辦法的。……你在我身邊三年,半句也沒有提過你自己的過去。”
  紀以寧靜了靜。
  然後若無其事地一笑,“說那些事干什麼,不說這些了。”
  她逃避談論過去的意圖那麼明顯,意外的,唐易沒有再問什麼
  他忽然這麼順從地不追問,反倒是紀以寧不好意思起來了。想了想,應該為他做些什麼才對,於是紀以寧停頓了下,抬手為他脫衣服。
  脫衣服是個技術活。
  紀以寧斷然不敢說面對著唐易這具身體她沒有過半點非分之想,她還不至於心如止水到看破美色這個地步。
  此時和他幾乎是貼身相近著看,眼前這具身體毫無瑕疵的完美感盡收眼底,紀以寧才不得不感慨萬千:怪不得別人說起唐易時都是一副艷羨不已的表情,他那強大的背景配上這強大的外表條件,再加上更為強大的性格特征,真是要家世有家世,要外表有外表,要內涵有內涵,走入人群中,人擋殺人,佛擋滅佛。
  這樣一個唐易,將來他的寶寶,一定也會很出色吧?
  就在這個夜晚,這一個願望突如其來溜進了紀以寧的心裡,從此落地生根,再也揮之不去。
  他的襯衫被她解開,紀以寧一反常態地沒有催他進去洗澡,反而抓住了他的手不讓他走。
  唐易頓時就笑了,“你很緊張?怎麼,我讓你這麼緊張麼?”
  他笑著伸手探入她的裙底,一把推她上床調情,想看她驚慌失措的樣子。
  卻沒想到,她柔順得一點反抗都沒有,甚至還抬手圈住了他的頸項,分明就是期待。
  “……”
  唐易停住了動作。
  他知道,有些事情不對了。
  唐易不愧是唐易,僅僅停頓了五秒,就若無其事恢復了剛才的樣子,妖妖艷艷地低頭攫住了她的唇,舌尖探進去就是深吻。
  意亂情迷,周圍溫度瞬間升高,以寧喘著氣。
  情動中他頗有技巧地悄聲放開她,“很晚了,我去洗澡,你先睡……”
  不動聲色地抽身而退。
  當紀以寧緩過氣回神的時候,浴室裡已經傳來嘩啦啦一片水聲了。
  以寧當即懊惱地抱著被子蒙入被窩。
  太丟臉了,想要勾引他居然還反而被他勾引住了,她鼓起了多少勇氣,才有膽子想在今晚跟他說:我們要個孩子吧。如今他一走,她是無論如何都沒有那個勇氣去勾引第二遍了。
  紀以寧氣餒地鼓勵自己:算了,改天對他講好了,反正唐易又不會跑,總有機會對他說的。有個孩子的話,這個家就會更完整了。
  她想得很美好,睡意來襲,身體抵抗不了,很快就沉沉睡去了。睡夢中,隱隱感覺有人坐在她身邊,摸著她的臉,就這樣靜靜地看了她很久……




心念電轉(1)

  一個人,如果真的對某一件事執著地動起腦筋的話,這種執念是很驚人的。
  紀以寧最近的狀態就是如此。
  不要以為紀以寧這樣平日裡看起來像小綿羊般咩咩叫的人沒有執著心,要知道,一個看不完《社會的體系》這種大部頭哲學書就睡不著覺、被老公強行抱上床之後還會半夜三更爬去書房繼續打手電筒K書的不明生物,一旦執著起來,殺傷力是很驚悚的。
  自從寶寶這兩個字鑽進腦海之後,一連幾天紀以寧腦子裡就反復琢磨著兩個問題:要不要對唐易開口?怎麼樣對唐易開口?
  關於第一點,紀以寧想得很肯定。說,一定要說。這幾天她算是看出來了,唐易對做*愛這一方面很有一套很敏感,只要她稍微表示一下主動,無論何時何地他都能有技巧令雙方都獲得極大的快感;可是!對做完之後可能出現的產物,唐易就半點敏感都沒了。
  比如昨晚,紀以寧在做完後對他暗示了半天,什麼‘我們之間還存在著殘缺的幸福’啦,什麼‘我希望你能同意和我一起努力彌補’啦,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力圖從人類感情最深處對唐易起到啟發性教育的震撼效果!
  可是最後的結果呢?
  教育的結果就是當她還在對他講大道理的時候他已經又不聲不響地埋入她體內吃了一遍,直到她‘啊’地一聲叫起來喊他出去,他才很訝異得反問:‘我們之間不是存在著殘缺的幸福麼?你不是希望我更努力地彌補麼?’。紀以寧瞠目結舌,唐易笑笑,一把把她撈起來坐在他身上,咬著她的耳朵對她說:‘你看我多努力啊,新體位哦……’
  紀以寧簡直不想再看見他。
  決定了第一點,難就難在第二點。
  她要怎麼樣對唐易說?
  雖說是夫妻,但不可否認的是,紀以寧內心從未把自己和唐易放在一個對等的地位上,就像她至今為止都還不能毫無任何心理障礙地去用唐易給她的錢,於是養成了出去買東西都偏向低價位的習慣,旁人看了只覺得她懂事、不傍大款,只有唐勁某次提醒她這種習慣還是趁早改掉為好,因為唐易一旦動怒勢必以暴制暴。
  這種心態呢,說得好聽一點叫做有自知之明,說的難聽一點就是自卑。好吧,她其實就是那傳說中的有福不會享的傻蛋……
  紀以寧其實非常不擅長向別人提出自己的要求,這麼多年她一直都處於被領導和被指揮的位置,早就習慣了服從別人作出的安排。
  前些天她鼓起勇氣對唐易說‘我想要個孩……’,一個‘子’字還沒說出來,唐易眉毛一挑看住她,唇間微微吐出一個字:‘哦……?’,一個單音節就足夠氣場強大,成功得讓紀以寧心髒一縮,舌尖一打結,話就自動變成了‘我想要個孩……海寶……’
  她一說完,唐易大概頓時就覺得她可愛到爆,拉過她就吻,深吻之後笑瞇瞇地一個電話打出去,半小時後一卡車的海寶就送來了。
  於是這一天晚上,紀以寧抱著海寶睡覺,沮喪得簡直快哭了。
  ……
  事情發生在一個星期後。
  這一個星期,紀以寧的心思全在寶寶這兩個字上,卻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唐易對這個話題隱隱透著冷漠的態度。於是,她也不敢多說什麼。
  這一天,紀以寧下了班之後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心裡想著唐易唐易唐易,結果走著走著腳步就不自覺往唐家總部去了,等她有意識抬頭看的時候,已經來到了總部大樓對面。
  說來也巧,謙人正好陪著客人從大樓內走出來,身後浩浩蕩蕩跟著一票人,氣勢逼人。而走在謙人身邊的客人呢,正是‘唐盛’投行的那位唐辰睿同學。
  既然遇到了,唐同學決定過去打個招呼。
  ——不要以為這位唐同學有多懂禮貌多善良。
  如果紀以寧背後沒有‘唐易’這個標簽,以唐辰睿的性格和作風是決對不會浪費這個時間的。
  對,這個男人很清楚,紀以寧對唐易有多大影響力。
  某次他和唐易在酒吧聊得深入了,聊到唐易為了紀以寧血洗梁家那件事,唐辰睿玩味一笑,話中有話:“你清楚你自己在做什麼嗎?”
  唐易的表情很懶散,抬起左手,旋轉了一下酒杯的冰塊,叮當作響。
  唐辰睿意味深長地提醒他:“你的處境不太妙啊,你在對一個女人揮霍時間和感情……”
  唐易頓時就笑了。
  飲了一口杯中烈酒,看著左手手指上的鉑金鑽戒,唐易的笑容毫無所謂。
  唐辰睿只聽得身邊的男人說:“時間跟感情若不是用來揮霍,又能用來怎麼樣呢?反正揮不揮霍,都一樣會耗盡的。……紀以寧太不幸,遇到我對她有興趣,不管想不想要這些,都只能承受了。”
  思此及,唐辰睿走過去。紀以寧看到他,彼此見過好幾次,知是唐易朋友,對她也很好,於是向他點一點頭問好。
  唐辰睿傾身上前,單刀直入:“想要唐易的話,要大膽地說出來才行哦……”
  紀以寧‘唰’得一下就紅透了臉。
  “你怎麼……”
  “想問我怎麼看出來的?”唐辰睿笑一笑,答得簡明扼要:“我玩投資,主攻心理學。”
  啊……
  紀以寧紅著臉點點頭。
  看到她這個樣子,唐辰睿心裡有點意外。還以為紀以寧和唐易結婚三年,床都上過了,應付這種話題肯定游刃有余,現在看起來分明還是個小雛仔嘛。
  開車送她回家的時候,和唐辰睿相熟了,小雛仔就忍不住求助了:“如果我說我喜歡上了唐易,你會不會覺得驚訝?”
  “唔,”唐辰睿摸著下巴,替她解惑:“你把‘喜歡’兩個字去掉,再把這句話連起來說一遍,我大概會覺得比較驚訝……”
  “……”
  俗話說的好,一個悶騷的人,一旦下定決心做某事,效果往往很驚悚。(我瞎說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唐辰睿最後那句話太過震撼,總之紀以寧內心某根神經,的確被徹底觸動了。
  為什麼不試試這個辦法呢?
  既然不好意思對唐易開口談孩子的事,那可不可以不按順序來,干脆勾引他再說……?只要勾引得他忘記做措施就行了啊……
  紀以寧斷然不敢有‘上了唐易’這種驚悚的想法,只能換個角度想。
  怎麼勾引呢?
  用強?
  下藥?
  迷昏?
  誘*奸?
  對唐易,這種卑鄙下流的手段有用嗎?對他來說該不會只是小兒科吧……
  如果干脆挑明了對他說‘唐易,夫妻間互相解決很正常啊’,唐易一定會覺得她是變態吧?……
  正想著,走進臥室,忽然就被人從身後圈住了身子。
  唐易的氣息纏上來,“在想什麼?”
  紀以寧呼吸一滯。
  ——他回來了。
  想到連小貓和唐勁都有了寶寶,紀以寧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忽然轉身勾住他的頸項,帶著點膩人的味道對他說:“我想要你,不做措施的那種……”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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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念電轉(2)

  那句話剛說完,且不說唐易反應如何,紀以寧自己先被自己嚇到了。
  她腦袋壞掉了!居然敢用召牛郎的語氣去召唐易!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後,紀以寧只覺得腦袋裡‘嗡’的一聲大了一圈,各種後期反應都上來了:心虛、冒冷汗、眼前發黑……
  但是,人這種生物呢,如果一旦豁出去了,被自己逼到沒臉了,那索性還可以來個不要臉算了。
  紀以寧目前就處於這種狀態。
  在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之後,對孩子以及對未來的期待讓紀以寧鼓起勇氣,沒有後悔也沒有後退,她貼上他的身體去吻他的唇……
  ——唐易的左手忽然搭上她的肩膀。
  拉開和她之間的距離。
  他的力道不大,但只此一個抗拒的動作已經足以澆透她的熱情和自尊。
  整個臥室陷入一片死寂。
  當場被拒,有那麼一秒,紀以寧的大腦一片空白。
  傍晚唐辰睿送她回來的時候與她言笑的話清晰地浮現在腦海裡——
  “你知道,唐易單身的時候,拒絕過多少美人麼?嘖嘖,那個數量……”
  曾經的深夜時分,他是夜店常客。
  興趣來了放開去玩就是誘惑二字,走入舞池就是他一個人的專場。移步,旋轉,隨手一勾就有美人貼近陪舞,他勾唇一笑,摟住美人纖腰用力一帶就變成了雙人舞,火熱纏綿的姿勢讓人忍不住想霸占這樣子的一個唐易,可是每每舞畢後,他便俯身貼唇道一句‘玩得愉快’,之後就走。
  男女情場,他無心戀戰。
  前一秒還是纏綿勾搭,後一秒卻已是漫不經心。
  所以每每思此及,紀以寧心裡都有纏戀湧出來。說不出為什麼,但她總相信,她在他心裡是和別人不一樣的,她是他在感情裡的例外。
  卻未曾料到,他對她,一樣是拒絕。
  他扶住她的肩膀,凝視她茫然的眼,終於緩緩開口。
  聲音不大,卻字字震到她心底:“以寧,……不要這樣子。”
  “我不是……我不是想對你做那種事……”
  她說不下去了。是了,這種事做都做了,還有什麼好解釋的呢?像她剛才那樣的舉動,唐易這輩子不知見過多少,恐怕每個曾經被他拒絕的女人第一個想到的借口都是她剛才那句話吧。
  “今晚的事對不起……以後,我不會了。”
  她堅強地說完,硬撐著不讓自己在他面前失態,仿佛是自己對自己設下的最後一道底線,不想再被他瞧不起。
  退開一步與他拉開距離,不再輕易觸碰他,她對他微微笑了下,道:“你還要去書房吧?今晚我不陪你了,那麼,我先睡了哦。”
  說完,她轉身就去鋪床,鑽進被子睡覺,甚至還不忘對他說一句‘晚安’。
  沒有任何異常的表現。
  唐易站在原地沒有動,臉色一片灰色。
  像是在掙扎,掙扎現在的他該怎麼辦。她想要什麼,他很清楚,更清楚順應她的話會有什麼後果。理智讓他在剛才做出了選擇,卻讓當下更為不堪。
  就在剛剛,她貼上他的身體去吻他的時候,他能感受到,她有多怕被拒絕。連動作都是顫抖的,眼底閃爍著那麼明顯的祈求。
  這樣一個紀以寧……就這樣被他拒絕了。
  他有預感,如果現在他不再做些什麼,那麼以後,恐怕紀以寧再不會對他展露真實的一面,這樣的結果,亦是他承受不起的。
  唐易忽然走過去。
  他在左側床邊站定,床上的人背對著他睡著,一動不動,仿佛已經入睡。
  ‘啪’地一聲,他抬手打開了床頭的壁燈。
  然後出其不意地一把把她的身體翻轉了過來。
  他看見了他預料中的畫面。
  她咬著手關節,哭得一點聲音都沒有,卻已決堤。
  他一把抱起她,摟她入懷。
  “不要哭,以寧,不要哭……”
  她哪裡還忍得住,埋在他胸口潰不成軍。
  是,她只是個普通人。軟弱、怕事,又很善於自我安慰。別人的輕視和傷害,不是不難受的,可是她只能選擇開解自己,然後大而化之地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什麼事都會過去的。可是盡管如此,也不代表她的承受力就一定比別人強。
  她也是有底限的,扛不住的時候也是會崩潰的。
  從小的教養讓她形成了事事被動的性格,直到愛上唐易,她第一次對一個男人興起想要擁有的想法。是她不好,對這段感情太自信,他說了‘我需要你’,說了‘你是我生命裡最後一支童話’,她就深信不疑了,錯覺自己無論對他做什麼他都不會拒絕了。
  她沒有那個心理准備,被他拒絕,她會怎麼樣。
  直到剛才,像被人打了一巴掌後,她才知道這種荒唐的舉動有多傷自尊,有多傷感情。
  唐易坐在床沿邊,把她抱在面前,抬手擦掉她臉上的水痕,靜靜看著她。
  她不敢去看他,仿佛所有勇氣都在他拒絕她的那一刻耗盡了。她斷斷續續地說著一些話,有種預感,她夢想中的事,永遠都不會發生了。
  “唐易,你是不是覺得,我和你以前遇到的那些女人,是一樣的?想要纏上你不放……我不是的,我只想要個孩子,一個就夠。我知道你一直在回避這個話題,我知道你不想要,但是……我就是不死心,我想讓我和你的這一段感情有一個見證……我甚至想過了,將來你不愛他也沒關系,我會把他撫養成人,教他讀書寫字講道理……”
  話還未說完,眼淚又重新不爭氣地奪了眶。
  他的左手忽然覆上她的眼睛。
  溫柔的姿勢,叫她的視線陷入一片黑暗。
  這雙眼睛太純淨,裡面滿是他給的傷痕,他沒有勇氣看著它說話。
  “以寧是不一樣的,”他告訴她:“我過去遇到的,將來遇到的,沒有一個人可以和以寧相比。”
  理智漸漸斷了弦,他聽見自己問出了一個極其危險的問題。
  “你真的……那麼想要孩子?”
  她點一點頭。
  他只感到覆在她眼睛上的左手,隨著她的睫毛扇動,掌心傳來細微的觸感,叫他徹底放棄了理智。
  他忽然拉下她的身子,整個人覆上她,用力一扯就扯下了她的睡裙。
  紀以寧臉色變了變,感到羞愧。
  “你在同情我嗎?……你不喜歡,我絕不會勉強你。”
  “我不喜歡?”
  他手指一勾,一把褪下她的底褲,強勢得沒有一點勉強的樣子,倒像是期待了很久。
  “以寧,你不會知道我有多喜歡……”你,還有我們的孩子。
  如果可能有的話。
  ……
  凌晨四點。
  滿室的空氣飄散著情*欲過後的氣息。
  他坐在床沿,看著她沉沉睡著的樣子,心裡像被刀尖割過一樣疼。
  “你那麼敏感……”
  本想讓她一輩子都可以無憂又無慮,卻不知今天以後,這是否還是他力所能及的事。
  穿好衣服,唐易下了樓。
  一個電話打出去,十五分鍾內,兩個心腹下屬立刻趕到。
  唐易整個人深陷在夜色裡,音質很冷。
  “明天開始,給我暗中盯緊少夫人。……如果她不見了,我要你們償命。”
  “是!”




水落石出(1)

  那天以後,紀以寧每天的心情指數都像08年股市那樣,保持一片紅色的大好趨勢。
  唐易時而會看似漫不經心地抱著她說:“我對孩子沒什麼耐心的,沒有也沒關系。”
  可惜在一個蓬勃期待的大心理背景下,紀以寧對這種話已經形成了自動屏蔽系統,反正唐易平時看上去就是不陰不陽的,她也就沒多想他那些話裡有什麼深意,更沒有注意到,唐易每次說的都是‘沒有也沒關系’,而不是‘不要也沒關系’。
  這一晚,唐易在公事上有活動。
  所謂的活動絕對離不開酒,而酒色又總是不分家。散場時幾個男人都擁著漂亮的小姐,而唐易和唐辰睿空著兩只手出來,是在場的人中絕無僅有的兩個沒帶人出場的人。
  唐易做事比較誇張,身邊隨時都有一票人跟著;而相比之下,唐辰睿同學就樸素多了,什麼特助司機一個都不帶,高興的時候就自己開車,懶起來就去坐觀光巴士,連車票都免費,堂堂一個東南亞最大投行的總監,搞得就像農民工代表……
  基於此種對比,酒吧老板一眼就把唐易認准了。
  恩,與時俱進,隨時滿足客戶需求,是一個好老板的責任,尤其是特種服務行業。像唐易這樣身份的人,只能供著……
  老板連忙上前,浮起一臉討好的笑容:“易少,今晚不帶一個?”
  唐易置若罔聞。
  老板再接再厲:“易少您放心,我們這裡的姑娘,可比京城那‘天上人間’的要好多啦!我們這質量,那是沒得說……”拍拍胸脯,以實際行動全力保證三包質量和售後服務。
  “滾。”
  “……”
  唐易心情本來就不好,再碰到這種不知死活往槍口上撞的人,更是半點耐心都沒有。
  老板一看苗頭不對,趕緊喏喏地退下了。
  唐易連頭也沒有回,對身後的下屬道:“走,今晚別跟著我。”
  “……”
  謙人小聲地試探:“那我開車送您回去吧……?”
  唐易心裡一怒,“我說的話你聽不懂是不是?!”
  “……”
  於是,謙人他們都被嚇走了。
  一旁的唐辰睿同學從酒吧出來後就拿著車鑰匙在手裡拋啊拋地打發時間,悠哉悠哉地等侍者把自己的車開過來,沒想到再一抬眼,只見全場就只剩他和唐易兩個人了,其他都被唐易嚇跑了,唐同學心裡頓時一沉:別來搭我的車別來搭我的車別來搭我的車……
  正想著,唐易的左手已經搭在了他肩上。
  “送我回去。”
  “……”
  生性怕麻煩的唐同學心裡很悲傷:早知道今天就不開車了,去坐觀光巴士好了……
  於是,唐同學帶著尊貴的易少爺一起在高架下享受堵車的快感。
  “我說,什麼時候這種角色需要我扮演了?”
  “恩?”
  “陪你解悶啊……以前這種事不都由你們家唐勁負責麼?”誰都知道這兩兄弟感情好得可以去搞斷背。
  唐易沉默了下。
  然後有點郁悶地歎氣:“你以為我想找你啊?……小貓懷孕了,唐勁簡直成了保姆。”
  唐辰睿在心裡重重地磨了半天牙。
  搞了半天他還只是個替補!
  “唐易,我真的很想把你從車上扔出去……”
  唐易就是唐易,坐著別人的車也完全沒有一點客人的自覺,路過一家首飾旗艦店的時候,忽然道:“停車。”
  “……”
  唐辰睿這個臨時出租車司機心不甘情不願地磨磨蹭蹭地停了車。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旗艦店。
  店經理一看見是兩位唐少爺,笑逐顏開地就迎了上去:“哎呀,歡迎歡迎!辛苦辛苦!”底下一長串捧場詞流水滔滔般地湧了出來。
  唐易一眼就看中了一個十字架吊墜,很精巧的吊墜,鑲鑽而成。他記得紀以寧有時會去教堂做禱告,那個畫面著實讓他很心動。
  唐易做事一向奉行速戰速決的原則,看中就刷卡。
  一直等在一旁獨自轉悠地唐辰睿忽然走到他身邊,語不驚人死不休地問:“你把紀以寧綁在床頭H了三四夜是不是?”
  “……”
  “別那麼驚訝,看你脖子上被搞得那麼烏青就知道了嘛,這點觀察力我還是有滴,”唐同學嘖嘖稱奇:“恩……這麼激烈,因為她主動了吧?”
  唐易不否認。
  唐同學頓時艷羨不已:“唐易,你終於進入了共產社會!”共產社會,按需分配,老婆有需求,他打著‘按需分配’的旗號想上就能上……
  難怪毛主席說,共產社會才是全人類最進步最幸福的社會啊……
  唐易沒有想象中的幸福地一點頭說什麼‘是啊我終於實現共產了’,而是拿過包裝好的首飾盒,平淡地說了一句:“她想要孩子。”然後頭也不回地就往外走了。
  唐辰睿頓了三秒,醒悟過來,跟了上去。
  “男人送女人東西呢,最大的理由就是想留住她,”唐辰睿打開車門坐進去:“你怕紀以寧離開你是不是?”
  唐易坐在車裡,撫一撫額,感到很頭痛:“她那麼傳統的性格,又那麼敏感……我本來想,只要我堅持不要,就能把一切問題攔在自己身上……可是她好不容易主動,我怎麼再堅持?怎麼樣才能打消她心裡想要孩子的念頭?”
  唐易的處境和問題,跟他交往甚密這麼多年的唐辰睿自然一清二楚,唐辰睿對他笑一笑:“很久以前我就對你說過,瞞是瞞不住的,你們是要在一起一輩子的,你能瞞她一輩子嗎?”
  唐易有點累,靠在椅背上不說話。
  兼職的心理學醫生唐同學有感而發:“哪,男人呢,有時的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做了,不見得是因為愛,但愛了,就一定會想要做。相對的,女人也是這樣,有孩子,不見得是心甘情願要的,但心甘情願地愛了,就一定會想要孩子。所以,拖得越久將來矛盾越激化。如果你說你不要孩子是因為你怕將來保護不了他,這種話誰信?連孩子都保護不了的話你還能指望紀以寧愛你疼你崇拜你?我看紀以寧那個人,只是臉皮薄,不是傻。不要對每個月流血七天還不死的動物掉以輕心,特別是有關孩子的事,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這一席話的確中肯而又言之有理。
  唐易忽然轉頭看著他。
  唐辰睿很郁悶:“你這麼看著我干什麼?= =”
  “沒想到你還是個情感專家……”
  還專家咧!
  唐辰睿攤一攤手:“這些道理都是從我父母鬧離婚的時候學到的……”
  “……”
  咳,原來如此……
  唐同學繼續又說了:“古人說,沖冠一怒為紅顏。你當年為這個事血洗了梁家那麼多人,仇也報了怒火也瀉了,紀以寧現在這個身體狀況既然也已經造成了,你還是說服她一起面對現實一起想辦法解決的好。現在醫學這麼發達,真不行的話你就去嚇嚇邵醫生,說治不好就宰了他,我看他一定比你都會上進想辦法……”
  唐易沉默良久,點一點頭:“恩,你說的有道理……”
  唐同學大感欣慰:太他媽不容易了,這燙手皮球終於踢給姓邵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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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落石出(2)

  唐辰睿這個人的人品雖然不咋滴,但人囧話不囧,姑且不論他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把救死扶傷的邵醫生推進了火坑這個事,單論那‘順其自然’的四字勸導,還是很在理的。
  唐易聽進去多少,不得而知;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在隱瞞紀以寧這個事上,他算是徹底放棄了。
  可以想象,夫妻雙方在性生活上不做任何措施、完全放開了去做,隨著時間的推移卻始終沒有孩子,再遲鈍的女人也會有所察覺不對勁,何況是紀以寧這種天性敏感的人。
  她看的出來,唐易最近的脾氣不太好。雖然他本來就是不陰不陽的一個人,但唐易從不焦慮。前天,家裡負責煎藥的女侍不小心打翻了煎了一下午的藥,不知惹了唐易哪根神經,結果就是整個家裡都被他搞得雞飛狗跳。當紀以寧傍晚下班回家的時候,只見人人戰戰兢兢的表情,那個打翻了藥的小女傭完全不經嚇,唐易幾句狠話飆出來就把小姑娘嚇得當場直哭。
  就在那個傍晚,紀以寧內心某個角落終於覺醒了。
  這些藥她吃了近兩年,但她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除了治療生理痛之外,這些藥是否還有別的作用?
  唐易,到底在焦慮什麼。
  都說好人有好報,但我們救死扶傷的邵醫生這一個月來卻眼皮直跳。
  這是跳財還是跳災?邵同學做了個實驗,每天堅持不懈買兩塊錢彩票,結果連一個五塊錢都沒有中,我們的邵醫生頓時一顆心哇涼哇涼的,頓感自己不是跳財而是跳災了……
  這一晚,邵其軒下班時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醫院正門口,走進一看,居然是平時天一黑就往家裡飛的紀以寧。
  “以寧?”邵醫生很驚奇:“你怎麼在這裡?”
  紀以寧似乎也很驚訝,指了指暴雨傾盆的天空:“大雨,很難打車,在這裡避雨……”
  要說,比起唐辰睿那種陰人,我們的邵同學真可以算是天然陽光好男配一枚,永遠保持著憐香惜玉的英雄心。此刻紀以寧這麼說了,邵其軒一點也沒有往‘她怎麼會這麼巧到這裡來避雨?’這個問題上去懷疑,而是立刻發揮了英雄主義的偉大情結——
  “以寧我送你!”
  紀以寧仿佛感到很高興:“好啊,謝謝你。”
  邵同學腦子一熱就立刻開車過來助人為樂了。
  這一路上,邵其軒非但沒有一點危機意識,反而自認為幫到了紀以寧而喜氣洋洋。
  說起來,有這種錯覺還真不能怪他。幫到了紀以寧就是幫到了唐易,和唐易搞好關系了那好處就多得去了;反過來,如果幫不好呢,那下場就不太好說了。
  比如曾經某次聚會上打麻將,小貓唐勁和邵其軒一起作陪紀以寧打,本來沒什麼,結果當紀以寧連輸三場之後,唐易悠悠地走過來往紀以寧身後一站,眉毛一豎就開始無聲的恐嚇。在唐易強大的氣場面前,桌面上陪打的貓勁軒三人不得不殫精竭慮地思考如何為紀以寧放水,這個水既要放得准,又要不被紀以寧發現才行……
  後來,紀以寧連贏五場,渾然不覺身旁陪打的三個人已經十足高血壓,只懂贏錢從沒學過放水的小貓陪打陪得滿頭大汗,在被唐易用眼神恐嚇了十幾次之後,小貓頓感和紀以寧打麻將這種事簡直不是人干的活,最後終於撐不住而耍賴逃跑了,甚至後來還落下了這麼一個心理陰影——
  “唐勁我不要睡覺我要出去玩!∼>___________<∼”
  “你想陪紀以寧打麻將?”
  “……我還是去睡覺好了。T T”
  基於此,讓我們再來看看聰明人的做法——
  比如唐辰睿同學,在紀以寧連贏五場之後,一反懶惰不置評的常態,豎起大拇指連連表揚,什麼‘哇∼以寧好厲害哦∼’,什麼‘以寧簡直可以稱霸拉斯維加斯耶∼’,一下子讓紀以寧對這位唐同學產生了極大的知己感。
  坐在一旁深知‘唐盛’投行正在極力爭取唐易50億投資資金的唐勁和邵其軒二人頓時唏噓不已:Look,堂堂一個東南亞最大私人投行的執行總監,為了賺錢要睜著眼睛說瞎話容易麼!
  ……
  且說這一邊的邵醫生,一路上和紀以寧說笑著開車,說等下還要敲詐一個學變態心理的博士同學吃飯,哈哈哈,氣氛甚是和諧,就這樣把她送回了家。
  外面仍然下著暴雨,邵其軒拿了車裡的傘,下車撐著紀以寧把她送進了客廳。
  邵醫生助人為樂之後心情甚佳,朝她揮揮手說以寧我走啦,去敲那個變態心理的博士同學啦……
  紀以寧沒有攔他,站在他身後忽然淡淡地出聲:“邵醫生,不好意思。”
  “哎?”
  “我剛才是騙你的。”
  “啊???”
  “我在醫院門口不是為了避雨,而是專程等你的。”
  “呃……”
  紀以寧微微笑一笑:“我不這麼做的話,你不會跟我到這裡來吧?”
  “……”
  邵其軒瞪大眼睛看著紀以寧,覺得簡直不認識眼前這個紀以寧了。明明是那麼柔弱的紀以寧啊,怎麼這一刻他卻感覺完全不是她的敵手呢?!
  一想到算命先生以前對他說過的‘施主虎年有凶兆’,邵同學一顆心頓時哇涼到一塌糊塗。
  小心翼翼地問:“以寧……你找我有什麼事?”
  紀以寧直勾勾地看著他:“我專程找您一個醫生,你說還會有什麼事呢?”
  邵其軒心裡重重一沉。
  她該不會是……
  正滴著冷汗,紀以寧的聲音響起來了。
  “邵醫生,我想問你,你是不是幫著唐易瞞了我什麼事?……我這個身體,在某一方面出了問題,是不是這樣?”




水落石出(3)

  客廳裡兩個人,面對面站著,沉默地對望。
  事關唐易,邵其軒不得不謹慎行事。
  “以寧,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沒想到他堂堂一個人民醫生也要靠裝傻自保了……
  可惜時至今日的紀以寧已經不打算放過他了。
  “你懂的,”她看著他,直直一針見血:“邵醫生,我今天屏退了家裡的所有人,唐易今晚也在外面談公事不會回來,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所以,你可以相信我,我既然不惜騙你也要問你,就是已經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備的。”
  邵其軒腦子裡‘嗡’地一聲大了一圈。
  紀以寧這個架勢,分明是豁出去也要問個明白了。當然,他咬緊牙關不開口轉身就走也不是不可以,但走了之後呢?恐怕紀以寧就會當作他是默認她的猜想了,她剛才也說了,今晚家裡只有她一個人,萬一她一個不小心想不開,拿個刀片割一割……
  邵其軒不敢再往下想了。
  “我可不可以喝杯水?……”
  紀以寧點點頭,轉身走到吧台邊倒了杯純淨水,然後走過來遞到他手裡。
  “放了冰塊,可以壓驚。”
  “……”
  邵其軒深刻體會到了抗戰電影裡革命烈士被敵人嚴刑逼供時是個什麼心情,他幾乎是想一頭撞牆了:唐易身邊這麼多人,怎麼就他活得那麼艱難呢……
  紀以寧看著他,低聲問出口:“邵醫生,你告訴我,我這個身體……是不是不可能有孩子了?”
  面對這樣一個已經什麼都不顧了的紀以寧,邵其軒放棄掙扎了。
  “不是不可能,”他誠實以告:“只是概率低一點。”
  “低到什麼程度?”
  “……”
  “50%?”
  “……”
  “30%?”
  “……”
  “是不是連20%都沒有?”
  “以寧,不要再問了。”
  邵其軒忽然上前一步靠近她,環住她的肩膀擁住她,給她溫暖。無論是站在醫生的角度,還是站在朋友的角度;無論她是唐易的妻子,還是只是紀以寧這一個單獨的個體,邵其軒都不希望看到她絕望的表情。
  他艱難地開口:“你受過很嚴重的凍,你的繼發性生理痛也是那個時候有的,再加上後來你沒有及時調養,拖得太久,所以……你有很嚴重的宮寒。不是絕對的不孕,但概率會變得很低……”
  頃刻間,紀以寧懂了。
  本就是一點就透的人,更遑論如此坦白的對談,字裡行間的意思,她都懂了。
  沉默了很久,她在他懷裡小聲低問:“唐易知道,是不是?”
  邵其軒點點頭。
  “他知道,從兩年前開始,他就知道了。……你看過那麼多醫生,其實很大一部分不只是治生理痛的,而是唐易找來想辦法為你調養的。宮寒要根治很麻煩,除了靠堅持調養之外,沒有其他辦法。”
  ……
  這個夜晚邵其軒沒有過好。
  在掙扎了整晚了之後,實在沒膽量騙唐易,凌晨三點四十五,邵其軒終於以一種壯士斷腕的決心撥通了一個電話。
  一分鍾後,唐易陰森森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來:“你看看現在幾點啊,你當我不要睡覺的啊?……”
  “恩……”邵同學討好地說:“快四點了,再過一小時就可以起床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分鍾,之後傳來唐易頭痛欲裂的聲音:“我忙到三點才剛睡的……”
  “厄……”這年頭的剝削階級也不容易丫……
  邵其軒弱弱地喊了一聲:“唐、唐易。”
  “……”
  “我、我想跟你說件事……”
  “……”
  “你要保證,我說了你不會生氣!”
  “……”
  “唐易,我、我向紀以寧招了。”
  “……”
  唐易握著電話還不是很清醒,但當聽到邵其軒說出那句話後,唐易頓時整個人都清醒了。
  “你說什麼?!”
  “就是紀以寧那個事,你都不知道小紀壞起來有多壞!她她她今天暗算我!!我一時忍不住,就全招了……”
  唐易這下徹底清醒了。
  “邵其軒!如果紀以寧有事你也別想活著多過一天!”
  背了黑鍋的邵醫生很痛苦。
  “你剛才答應了你不生氣的……T T”
  ……
  睡眠不足而產生的倦意在一剎那間消退得干干淨淨,唐易起身穿了衣服抓起桌上的車鑰匙就離開酒店飆車回家。
  他不該放她一個人在家裡的!
  就在前天晚上紀以寧溫柔無比地對他說‘明天不回來也沒關系,你累壞了我會心疼的啊’,他一個神魂顛倒就信以為真了!根本沒發覺紀以寧從來不會無緣無故對他甜言蜜語,也更加沒想到這是她的調虎離山之計。
  駛上高速,車速一路飆到300+。車和人,都漸漸不受理智控制。
  她不會出事吧?
  ……
  她該不會真出什麼事吧?!
  ……
  和紀以寧在一起久了,唐易不可避免地被傳染了胡思亂想的本事,連眼神都亂了,腦子裡不斷閃過可怕的畫面。
  人,一旦心灰意冷,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雖說‘千古艱難唯一死’,但對紀以寧這種重情重義不重命的人來說,死,並不可怕。
  左手搭在車窗上,唐易咬著下唇,神色慌亂,
  她會不會想不開?會不會當他趕回家時已經太晚了?割脈?服藥?上吊?煤氣?留下一封遺書上面寫著‘對不起,我走了’,後面還有一長串用來表達遺憾的省略號……?
  被老婆拋棄的男人無疑是痛苦的,如果這個老婆平時還不哼不哈不聲不響但一出手就是一記重拳……那這種痛苦就是翻倍。
  唐易現在就完全處於這種痛苦狀態。他甚至不敢打電話回家,深怕接電話的會是120的急救人員在電話那頭告訴他:對不起先生,我們盡力了……
  紀以寧……
  唐易猛踩油門,不要命地一路飆了回去。
  拿鑰匙開門的時候,唐易甚至都做好了破門而入的准備。
  開門,人還沒進去,唐易的聲音首先高了八度。
  “紀以寧!”
  “……你怎麼回來了?”
  “……”
  出人意料的場景,紀以寧半跪在客廳地板上,手裡拿著抹布,旁邊放著小水桶,正跪在地上專心致志地擦地板。
  唐易一個踏步走過去。
  如果這是在演電視劇呢,他應該一把攬她入懷,抱緊她說:‘傻丫頭!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嚇死了!’
  但這到底不是在演電視啊……
  唐易再緊張到底還沒有到失去理智的地步,只要紀以寧還正常著,他就不會笨到去捅破她心裡的那道傷。
  等等,正常?
  唐易一顆心跳到喉嚨口。
  冬天早晨五點半起來擦地板這叫正常?!
  他看了看周圍,整個家裡光潔干淨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地步,連庭院裡都整潔如新,很明顯,她不是只擦了一分鍾,她是擦了一整夜。
  “你這樣子……累了自己多久?”
  紀以寧不說話。
  唐易單膝跪下與她平視,伸手撥開她額前垂下的頭發,不出意外,看見一雙已經全然哭傷的眼睛。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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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落石出(4)

  他指尖的溫度那麼溫暖,她抵抗不了,眼淚忽然就掉下來了。
  “唐易對不起……”
  記得當時年紀小,她反抗不了,被人關在酒吧的地下冷藏室一夜,醒來時已經是在醫院,醫生對她說都是些外傷,凍傷而已,不過最好留院觀察一陣子,可能會留下病根,女人的身體,內部看不見的隱患遠遠殺傷於外傷。
  她不懂事,捨不得把時間和錢浪費在病床上,早早出了院,美其名曰‘自然療法’,雖然從第二月開始她就從此體會到了生理痛的痛苦,但在時間和財力的雙重壓迫下,她仍然沒有引以為重,只一味順忍地決定平時注意保暖就好了吧。
  殊不知會在三年後的今天帶來如此嚴重的後果。
  “我知道,我知道的,”唐易小心翼翼摟她入懷,溫言軟語地哄她:“以寧沒事的,我來想辦法,所以不用哭的。”
  她不肯起來,她甚至不知道還有沒有資格承受他的溫柔。
  她讓他成了徹底的受害人。
  他本可以與這件事全然無關,無奈遇到她,她種下的因,要他來承受最後的果。
  她知道整個唐家都是聽他一個人的,他說一句話沒人敢說一個不,然後呢?她能仗著他對她的感情而讓他承受外人異樣的眼光嗎?
  紀以寧一輩子沒有孩子都沒有關系,最多也就是自憐自傷罷了,可是唐易不行。
  今日才奏響序曲,明日便已是完結篇。現實折損人,從來勝算在握。她知道,她太知道。
  感情的世界也有四季,逃不過時令變更。
  樹葉落下,世界變涼,霜降過後立冬。
  曾經輾轉過的情關愛劫,有一天我們會明白其實都是多麼虛妄的事。
  理智告訴她,應該向現實俯首稱臣,應該放他走,但欲望說不。
  “唐易……”她哭著對他坦誠:“我不想離婚,不想你有別人的孩子,……我想和你在一起。”
  好怕有一天,他一夜醒來,忽然就對一個叫紀以寧的人灰了心,從此紀以寧這個名字失卻光輝在唐易那裡也不過泯然眾人。
  人與人的關系,總是有一個界限的,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之前樁樁件件累積,逐一可以原諒,到終局卻不是爆發就是坍塌,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
  誰不是一條柔弱的肉身?難過了會失望,戳一刀會流血,天涼風長,唐易能保全她到哪一天?
  Happy together,說得多好,在一起即是一起快樂,不開心憑什麼要唐易跟你紀以寧在一起?
  是她不好,被他寵壞,越要越多。
  所謂不捨得,就是到手的不捨跟未到手的不得。
  幸或不幸,她是後者未若前者多。
  沒有孩子,固然絕望;但失去唐易,紀以寧必死無疑。
  唐易笑了起來,抬手擦掉她的眼淚,想抱她起身上樓,“以寧,不會的……”他會告訴她,不會的,他不會離開她,孩子這件事,對他而言,遠遠不及她的萬分之一重要。
  當手指觸到她腰間時,唐易才終於發覺了她的不對勁。
  紀以寧全身冰冷,整個人在顫抖。剛才他就發現了,他只以為她是哭成這樣的,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她是真的出了問題。
  唐易一把抱起她,把她抱到客廳沙發上,“哪裡不舒服?”
  紀以寧沒有說話,勾著他的頸項揪緊他的襯衫,大顆大顆的冷汗從額前直直滴下來,她的左手緊緊捂住下腹。
  唐易心裡重重一沉。
  她這個動作,她這個樣子,他實在太熟悉了。
  唐易連忙拿過沙發旁的毛毯裹住她,他搓著她冰冷的手,聲音透著焦慮。
  “這個月……你吃藥了沒有?”
  她搖搖頭。
  她以為會懷孕,就停了緩解痛經的中藥。
  唐易臉色大變。
  連忙作勢要抱起她,“我們去醫院。”
  “不去醫院……”
  紀以寧捂住下腹縮成一團,“我不要去那裡……”
  她不要去醫院。那個地方,她去過太多次。在那裡,她會看見有孩子的媽媽是多麼幸福,她會看見每個丈夫抱起新生的寶寶、然後親吻愛妻的畫面,這些畫面,都是她想得卻不可得的。以前不知道自己可能沒有孩子這件事,看見別人有了也只是羨慕,但現在,她受不了。
  “你陪我,唐易你陪我……”
  “知道了,”他緊緊握住她的手,“我在這裡。”
  就在這個凌晨,疼痛忽然就開始了。在最短的時間裡,席卷她整個人。
  自從有了這個病開始,紀以寧就開始恐懼紅色,太可怕,囂艷全無節制。
  宮花寂寞紅。
  她疼過,卻沒有哪次像這次一樣嚴重,說不出的絞痛如同針刺般,一波一波襲來,存心置她於死地。
  聞訊趕來的邵其軒進了臥室之後,也只能愣愣地看著她和唐易,束手無策。
  她像是已經放棄這樣一個自己了,堅決不吃止痛藥,不打止痛針,只是緊緊拉住唐易不放,揪緊他的襯衫不放,就像是要他陪完最後一程。
  全身都被冷汗浸透,她整個人就像浸在水裡,偶爾劇痛襲來撐不過去時,她就喊他的名字,呻吟一句,唐易我好痛。
  是,一定很痛,連隔岸觀火的邵其軒都覺得痛。
  疼痛讓人沒有尊嚴,她被他抱在懷裡,斷斷續續說著一些話,劇烈的疼痛讓她說得很慢,卻始終不肯停下來,翻來覆去,不過只有那五個字:
  “唐易對不起。”
  對不起,唐易。
  從相遇到現在,這樣子的一個我,一切的一切,都要你來承受。
  最後的最後,她終於撐不過去疼痛的折磨,在他懷裡痛昏了過去。
  邵其軒連忙上前分開這兩個人,打開藥箱,動作熟練地給紀以寧的右手扎針打點滴。
  “你瘋了麼?!”邵其軒忍不住對唐易吼:“她這樣子你都不帶她去醫院?!”
  唐易半跪在床前,埋入她的左手手心。
  她心裡的傷那麼重,去醫院有什麼用?
  “……你知不知道她剛才,在最後對我說什麼?”
  邵其軒頓一頓,問:“什麼……?”
  “世上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人為什麼要有感情?
  他彎下腰,吻上她蒼白的唇。




一眼萬年(正文完)

  她很疼,身體和心一樣疼。
  睜不開眼,一片白光閃耀在眼前,霧蒙蒙一片。
  只覺左手被人握了起來,一個溫柔的聲音在她身邊緩緩響起來。
  “以寧……”
  她想應聲,喉嚨口卻火急火燎的痛,發不出一點聲音。
  身邊的男人沒有強硬地要她醒來,握著她的手,獨自對她低語:“給你講個故事吧。……這個故事可能不太好聽,會嚇到你,所以以前我都不想告訴你。”
  “……知道我媽媽是怎麼死的嗎?”他低下頭,告訴她:“燒死的。確切的說,是被人抓走,在浴室自殺身亡後被人燒盡的。”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這個故事對你而言很熟悉對不對?……對,我媽媽過逝的方式,和你母親一模一樣。”
  ……
  就在三年前的那一天,命運讓他遇見她。
  正是周末傍晚,他漫不經心地開著世爵C8回家,半路上無意中的一抬眼,遠處火光沖天的畫面就這樣不經意地映入他眼簾。
  幼年的記憶不可小視,他目睹過最殘忍的火光畫面,自此以後,他從純真幼童一夜變成另一種生物。
  無限火光滾動在天際線上,勾起他心底最深處的記憶。
  下一秒,他做了生平第一件閒事,忽然左拐方向盤,朝火光沖天的方向開去。
  就這樣遇見那個叫紀以寧的女孩。
  停了車,他坐在車裡,毫無意外地,看見她被人欺負。
  一張清秀的臉,是個干淨清透的女孩子。但除此之外,她沒有任何動人之處。
  他注視她,良久良久,之後他低下頭點了一支煙。
  要多管閒事救她嗎?呵,不,唐易不是邵其軒,從沒有憐香惜玉的嗜好。這世間外表柔弱的女子太多了,他見得習慣,早已習以為常。曾經多少外表清秀的弱女子在他膝下承歡,結局不是要他的人就是要他死。女人,他麻木了。
  他看了一會兒,終於還是興致缺缺。認出是梁家的人在動手欺負人,於是他打了個電話給梁家,淡淡幾句話往場面上放過去,對方馬上大力保證今後絕不再動這女孩一分。
  電話收線,他勾起唇。
  萍水相逢一場,他這樣算是很對得起她了吧,至少她一定能活下去,至於怎麼活,就不關他的事了。當然,他會救她,更重要的理由是,過幾天就是母親忌日,他不想在這幾天見血光。
  一個沒有任何特色的陌生女孩子,唐易沒有興趣再留下觀看,抬手發動引擎,他准備走。
  卻在下一剎那忽然聽到她的聲音,聽到她哭著說:“我媽媽還在裡面,讓我進去好不好……”
  發動引擎的手猛然停住,他抬眼朝她看去。
  這才看清她有怎樣單純悲傷的表情。
  他原本以為她只是因害怕而哭,卻不料原來她母親還在這場大火裡面?
  他忍不住打開車門。
  沒有下車,手扶在車門上,好像有預感,只要決定下車,他這輩子都會不可避免地和她纏在一起。
  他看著她,覺得她就好像幼年時的他,單純地想沖進火光裡,單純地想要去母親身邊,唯一不同的是,她只是悲傷,只是難過,只是絕望,獨獨沒有恨。
  怎麼會沒有恨呢?
  他目不轉睛凝視她良久,最後終於不可思議地確認了一件事:她沒有憎恨的表情。
  被折磨到這個地步,她始終沒有恨過誰。不像他,自從母親過逝那一天起,自此學會一切暴力手段。
  同樣的起點,卻是截然相反的人生。他成了徹骨的黑色,她卻依然純白如清泉。
  唐易不可思議地笑起來。
  他沒想到,他竟然還能遇見,像她這般磊落單純的人。
  他笑起來,終於下了車,反手關上車門,同時緩緩拿出隨身攜帶的槍,穩穩地上膛,然後,不緊不慢地舉起來。
  第一次,為一個女人,他開了槍。
  記得兩年前為父之死大開殺戒之後,從此唐家勢力勢不可擋。結束復仇那一天的酒會上,他在最後悄然退場,站在酒店天台上,任憑冷風從他整個人生呼嘯而過。
  唐勁站在他身後無聲地陪他,他忍不住出聲,問唐勁,更像是自問——
  唐勁,我們怎麼會孤獨到這個地步。
  每一個人都成為了一個國家,並在自身設滿關卡。
  一個人要接近另一個人,便要付出沉重代價,輕則傷,重則亡。
  沒有人再可以使我相信,也沒有人再可以相信我。
  我正在付出我的代價,唐勁。
  唐勁縱然是談判桌上的高手,那一刻竟也說不出任何安慰他的話。唐易已經走得太遠,回不了岸了,滿手血腥,外人提起這個名字,除了戰兢還是戰兢。他愛不了人,也無人敢愛他。
  高處不勝寒。
  直到遇到這個叫紀以寧的人。
  就是這個單純到近乎沒有任何特色的女孩子,就是這樣一個被人欺負了也不懂要去懷恨的女孩子,令他內心溫柔地坍塌,恰恰塌陷出一個人的空隙,恰恰可以放她進入。
  自此,塵埃落定,易向以寧歸。
  救她回家的那天傍晚,唐勁聞訊趕來,看見邵其軒正在為他包扎被火燒傷的傷口,唐勁忍不住就吼:你瘋了嗎?!殺了那麼多人,放一個不認識的女孩子跑進火場,然後你再進去抱她出來,你腦子怎麼想的啊?!就不怕你們兩個都被燒死在裡面嗎?!
  他只是若無其事地笑了下,說:我有經驗,那種時候不放她進去,她會後悔一輩子。
  就像他一樣,小時候想沖進火海裡救母親,卻被唐家所有下屬攔下了,一個一個都拉住他,說,易少太危險,我們絕對不會讓你進去。
  從此叫他抱憾終生。
  唐勁臉色變了變,提醒他:她不過是個陌生女孩子,你並不認識她。
  然後呢?他問。
  唐勁動了動唇:然後,你卻已經開始縱容她……
  他頓時就笑了。
  完蛋了。
  完蛋了他笑著扶一扶額,他想唐勁說的沒錯,他已經開始縱容她了。
  這世間繁盛荒涼,情愛欲蓋彌彰,他只覺內心溫柔沒頂,一簇小火,幽幽燃著,牽痛的,又溫柔,只對她存在。
  他想感情可以焚城,他已經遇到她了,一不小心放縱了感情對她憐了惜,逃到天邊這份憐惜也注定要一世跟著他,他避無可避了,所以怎麼辦。
  幸好,幸好她用她的一切,讓他覺得她值得,她太值得。
  她不吵,不鬧,她接受命運,接受他。掙扎過,發現真的喜歡他,她就承認了,不欺人,更不自欺欺人。她甚至不是心灰意冷地接受他,她是用心待他的。
  “唐易,我們……”
  她總喜歡對他這樣說話,當她說出那兩個字,我們,他便覺一切都值得了,從此他不再是孤單一人。
  她把他看成和她連在一起的個體,夫妻二字,她不開玩笑。
  就算是被他強硬不講理地奪去了初夜,她在痛楚萬分的身心狀況下,也始終保留了最後一分對他的信任。
  初夜被他奪走之後,她哭過,不知道和他之間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子。最後哭著睡著了,伏在臥室的書桌上。當他回來後,只看見她手邊翻著的書,拿起來看,才知道是《馬太福音》。
  第五章第二十九節被她以藍色鋼筆勾勒過——
  “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來丟掉,寧可失去百體中的一體,不叫全身丟在地獄裡。”
  他看得心裡猛然一緊。
  這才知,她柔弱的外表下有怎樣堅強的內心。
  她是掙扎過的,權衡他是否會是叫她跌倒的那顆罪惡右眼,如果是,她便一死抵抗,也不叫她整個人生毀在他手裡。
  幸好,幸好她的寬容,讓她再一次決定信任他。夫妻一場,她實在擔待不起‘不信任’這三個字。
  他把書悄悄放回她手邊,抱她去床上睡,吻一吻她額頭,希望她能一夜好夢。
  她不知道的是,在得知她的身體被折磨得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有孩子的時候,他又一次開了殺戒。
  唐勁不放心,怕他惹出事,不得不迂回地提醒他注意分寸。
  他漂亮的臉上一片妖艷之色,一個眼神挑過去,警告意味已躍然紙上,甚是濃重。
  呵,唐勁,請不要激起我暴戾的天性,好不容易有以寧才使我變得馴服一些。
  唐勁了然,從此再不多說半個字。
  後來,他抱著她在視聽室的沙發上看她最愛的外文電影,電影結束的時候,他俯下身,朝她的頸項吻下去,看見她扶在他肩頭的手指緊張得泛白,卻始終沒有拒絕。夫妻義務,她懂得要遵守。
  他忍不住心軟,哄她:不會再像上次那樣弄痛你了,以後都不會那樣了……
  她摟住他,承受他的一切,在他挑開她的睡裙,指尖探進去時,她終於忍不住和他講話。
  唐易,你知不知,哲學上有一種悲觀的學說。上面講,人與人的關系,無論其起始是怎樣,最終總會變成疼痛。即使是自甘美開始,幾經輾轉,亦會抵達疼痛那個位置,那個地步,那個境遇,然後就停在那裡。
  她抬眼看住他,問:唐易,我們,會不會變成那樣?
  不會。
  他沒有一絲猶豫,立刻給了她答案。
  我們不會。
  因為我和你,有那麼相似的命運。在命運的荒野裡,我終於找到了你的下落。
  他許下承諾,與她纏綿。
  身體交會糾纏,靈魂彼此映照。這個女孩身上具備他幼年時所經歷以及成年後所渴望的一切要素,她的存在為他拉起了一道人性的底線,猶如微暗之火,使他內心漆黑的叢林瞬間充盈。
  這種充盈感,值得他為之許下永恆的承諾,好似菊花約。
  ……
  流年經轉。
  他陪在她身邊,把前塵因果一字一句全部講給她聽,就像在講一個童話故事,開篇是灰色的,但他一定會把結局勾勒成漂亮的彩色。
  如今她在沉重的現實面前怯了步,他絕對不會放棄她。
  握起她的手,他緩緩開口。
  “你說過的,將來想和寶寶一起看你最愛的中世紀風情,就像曾經我陪你看過的那樣。沙皇枝形燭台,八十八頭枝形吊燈,巨大餐桌兩端,拿破侖同約瑟芬遙遙相對,距離並不比他們在生時更近或是更遠,你說你羨慕他們之間的感情,並且愛極裡面一套黑水晶酒具,你說你真的喜歡這種低糜的豪華,並且有一天,你希望把它教會給我們的孩子。……以寧,我們之間還有太多沒有一起做完的事。”
  他知道,她連自己能不能再愛他都不知道,她只是灰心,灰心亦是可以令一個人離開另一個人的。
  “一直以來我都不知道怎麼去愛只清楚怎麼去占有,這世上究竟有沒有愛呢,從來都是個問題。而你卻仍然對我那麼寬容,你說如果愛只代表一個人想擁有另一個人的程度,在這個意義上你依然願意相信愛情。那麼以寧,在這個意義上,我愛你。”
  他抬手撫過她的臉,看到她的眼角有眼淚緩緩流出來。
  “所以,不要放棄你自己,更不要放棄我們之間這一段感情,你說你看不到未來在哪裡,那就交給我……”
  “以寧,”他對她說:“我帶你回家。”
  聽到他的低聲請求,床上的女孩子睫毛輕顫,終於從夢魘中緩緩轉醒。輕抬眼簾,就在這一個晨光明媚的清晨時分,對上了唐易溫柔眷戀的眼睛。
  ——全文完——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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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懷孕記

  新的日子開始了。
  縱然是再遲鈍的人,也感覺到了紀以寧的改變,很明顯,她比以前更開朗了,更有勇氣了。
  至於其中原因,讓我們套用句瓊瑤奶奶的口吻來總結吧:唐易的良苦用心和那一句驚人的‘我愛你’,讓紀以寧文藝的女性內心激蕩不已。
  當然,紀以寧再激蕩也仍然是以前那個紀以寧,表達方式永遠是趨近含蓄的,最多就是笑得燦爛一點、陽光一點,至於那種‘老公回家時飛奔過去甜甜叫一聲:老公∼想死你了……’這種事,再過一百年也不要指望會發生在紀以寧身上。
  但對於這種生活狀態,唐易已經很滿意了。於是在接下去的日子裡,唐易一方面加緊鞏固紀以寧現在這種良好的心理狀態,另一方面不惜一切代價對邵醫生進行全方位的恐嚇威脅,確保用武力手段在最短時間內最大限度地激發他的醫學潛能。
  近來紀以寧越來越纏唐易,也越來越離不開唐易,隨之而來對他的擔心就與日增加。紀以寧沒有蘇小貓那種武俠情懷,沒有小貓那種‘哇!想當年老子和唐勁兩個人槍林裡來彈雨裡去簡直浪漫死了!’的特種精神,一想到唐易的生活那麼危險,紀以寧的文藝精神一上來,一臉欲說還休的表情要多無辜就有多無辜,惹得唐易那顆平日裡隱藏在西服襯衫下的獸心在夜晚大發了好幾回。
  她在擔心什麼,唐易自然懂。唐易是多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捨得紀以寧天天為他提心吊膽,雖然他不說,但稍微留個心思在唐家公事上的人就會察覺,唐易做事開始留有余地,資金運作也更加多元化,不再全部投在危險方面了。
  這個‘留個心思’的人,顯然就包括唐辰睿。
  唐易的錢啊……對投資銀行來說那是多麼巨大的誘惑啊!
  唐辰睿不知道唐易手裡的流動資金具體有多少,但唐同學顯然很擅於分析,具體分析如下:哪,美國怎麼成為超級大國的?靠二次世界大戰賣軍火!唐家的核心業務是什麼?軍火!所以,唐易的實力就相當於一個小美國!
  於是這一天晚上,唐易沒能回家,在公事上有活動,和投資銀行方面談判接洽。
  這個投行,自然就是唐辰睿手裡的那家唐盛投行。唐辰睿對唐易勢在必得,以至於謙人每每看到唐辰睿盯著唐易的表情,整個人都會發毛。謙人對唐同學膜拜得五體投地:太彪悍了,居然有男人敢對唐易公然露出那種赤*裸裸的垂涎眼神……
  吃過晚飯,兩個男人走入酒店,一邊走著一邊低聲交談。
  唐辰睿直言不諱:“站在唐盛的立場,你的資金如果能進來,那自然是最好不過的,另一方面……”
  正要說下去,卻只見唐易忽然一言不發地丟下他,一個人直直朝左前方走了過去。
  酒店大廳左前方的方向,紀以寧孑然而立的身影隨之映入眾人視線范圍。
  “……”
  唐同學心裡那個郁悶啊,轉身就問謙人:“他什麼時候有了這種毛病??”談公事談到一半居然丟下他去泡妞!
  謙人自然不敢像唐辰睿那樣勇猛,不敢直白白地解釋說‘他也就只泡這一個妞’,最後謙人低頭笑笑沒說話。
  紀以寧一身淡藍色初春連衣裙,干淨純粹,她很少會忽然跑來酒店找他,所以唐易在今晚看到她時莫名地感到驚喜萬分。
  “你怎麼來了?”
  “恩,有點事想告訴你,所以就來了……”
  唐易連忙脫下西服外套穿在她身上,“誰送你來的?”這麼晚了,家裡的司機都不會給她加件衣服麼!
  意外的,紀以寧告訴他:“邵醫生送我過來的。”指指酒店一旁的休息區,果然看見邵其軒正端著咖啡杯向他問好。
  唐易想了想,問:“你去醫院了?身體哪裡不舒服?”
  紀以寧搖搖頭,沒說話。
  躲進他懷裡,低聲對她說了幾個字。
  唐易頓了幾秒鍾。
  然後忽然一把抱起她,抱著她轉了一圈,笑容滿溢。
  以寧被他突然而來的熱情嚇得驚叫了一聲,扶著他的肩膀紅了臉:“有人在看有人再看啊——”
  “……”
  這個在看現場直播的某人,自然包括悠閒的唐辰睿同學。
  唐同學看了一會兒那兩人的表現,摸了摸下巴想了想,忽然間笑了,轉身對謙人道:“恭喜,你們唐家馬上就會有小少爺了……”
  “啊?”謙人抓頭:“您怎麼知道?”
  唐同學指指不遠處的唐易,“你看他那個傻樣嘛,明顯就是准爸爸綜合症的表現啊……”
  “……”
  謙人囧了,忍不住對眼前的男人肅然起敬:“辰少爺你真是太強大了……”
  沒錯,紀以寧懷孕了。
  下午在醫院檢查確認後,紀以寧忍不住擁住邵其軒喜極而泣,邵醫生鼻子一酸頓時也眼淚嘩嘩的。一個想,T_T我終於有唐易的孩子了;另一個想,TAT我終於從唐易手下保住自己這條小命了……
  聽到這個消息後,唐易什麼都不要了,丟下身後一票人,抱起紀以寧就進了電梯,往樓上酒店套房走。
  刷卡進入房間,小心地把她放在床上躺好,唐易坐在床沿,握起她的手。
  “懷孕會很辛苦,如果你有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不准瞞著我一個人扛下去。”
  紀以寧臉一紅,“你都不擔心寶寶的嗎……”
  “擔心,”他對她笑一笑:“但在擔心他之前,我首先要確保你是完好無缺的。”
  就像他曾經對她說過的那樣,無論是他以前遇到的人,還是將來會遇到的,都沒有人可以和她比。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天下第一,紀以寧就是唐易心裡的天下第一。
  以寧眼裡忽然一酸。
  原以為她這輩子就會隨著家族的衰亡而被平滑播放過去了,原以為她這一生可得的溫暖再多也肯定高不過自己的體溫了,卻不料還能遇到他把她放在手心如此疼愛。
  “恩?”唐易笑著摸了摸她的臉:“怎麼哭了呢?”
  “如果我保不住這個孩子……”怎麼對得起他?
  唐易捂住她的唇。
  “以寧,我們說好的,我們會走好眼前每一步,不管將來遇到什麼事,我們都不會後悔。”
  在他坦誠的深情面前,她詞窮。只能抱住他,從此把自己交給他。
  ……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懷孕的女人尤其如此。
  典型案例就是蘇小貓小姐,什麼凌晨三點忽然醒來要聽抗戰故事啦,半夜睡不著忽然想吃草莓菠蘿蘋果大蛋糕啦,清晨六點爬起來要去畫畫啦,如果唐勁不答應,她就抱著小肚肚叫好痛啊好痛啊,唐勁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順著她。小貓還要求多多,凌晨三點的故事一定要唐勁講她才聽,半夜的無敵水果大蛋糕一定要唐勁親手做她才吃,清晨起來畫畫一定要唐勁陪她的肚子才不痛。
  就這樣,在家裡小貓活蹦亂跳纏定唐勁,公司裡又各個要找唐先生,搞得唐勁頭痛欲裂筋疲力盡,三個月下來,小貓的小肚肚還沒鼓起來,唐勁倒是瘦了整整十公斤。
  渾然不覺有仇必報的蘇小姐在背後笑得陰風陣陣:死唐勁,叫你上次敢凶我!叫你上次敢弄哭我!老子長這麼大就沒被人欺負過,這十個月裡不整死你老子就不叫蘇小貓!
  基於此種對比,唐易的幸福指數和唐勁比起來,簡直是一等一的高。
  懷孕三個月,除了孕期該有的症狀之外,紀以寧沒有任何反常表現,倒是唐易目睹過蘇小貓的症狀之後,心想怎麼能虧待以寧呢,一時心血來潮在某天晚上抱著她問:“要不要聽抗戰故事?”
  紀以寧在‘……’了幾分鍾後,囧了汗水一大把,轉身不確定地摸了摸唐易的額頭,小聲問:“……你發燒了?”
  “……”
  媽的他的確是腦子燒壞了,居然去學蘇小貓= =,也不想想紀以寧是什麼人,中外歷史倒背如流。
  懷孕以後,紀以寧唯一改變的是,喜歡讓唐易陪她出門。去書店,買各種各樣的兒童讀物和准媽媽必讀書;去嬰兒用品店,買各種嬰兒衣服和小玩具。她這麼開心,唐易的心情指數也隨之一路UP,購物欲望越發高漲,紀以寧一路看過去,唐易就一路掃貨過去,也不看下價格,引得書店老板和嬰兒用品店老板看到紀以寧就笑得格外春光燦爛。
  孕婦的心情很重要,總宅在家裡看書難免顯得太沉悶。唐易挑了個時間,適時地帶紀以寧去私人聚會,玩一下放松心情。
  “順便來聚會之前帶她買件小禮服什麼的,女孩子嘛,購物總是會心情愉快的∼”
  和唐易結束合作談判的唐辰睿在走出會議室時偶爾點了那麼一句,唐易想想沒錯,傍晚開車接了紀以寧就順便去買晚上參加聚會時的衣服。
  紀以寧本來覺得家裡她的小禮服已經很多了,沒必要再買,但轉念又一想,參加聚會的都是唐易的朋友,衣服新一點大概也會顯得比較禮貌吧,於是以寧就隨他去了。
  挑了件淡黃色的小禮服,唐易遞給她,笑著摸了摸她的臉,“進去試試。”
  紀以寧點點頭,由幾位旗艦店小姐陪著進了試衣間。
  因為懷孕以來好久都沒有正式外出過,所以好久都沒有穿過禮服,走出試衣間的時候紀以寧有點拘束,不自信地抬眼看唐易。
  旗艦店的經理和小姐首先贊歎了出來:“哎呀易少爺的眼光果然一流啊∼”
  唐易正手插褲袋悠閒地挑著一旁的首飾,聞聲回頭,對上紀以寧的身影。唐易目不轉睛地看了一會兒,眼裡一簇火焰就慢慢燃燒起來了。
  趙忠祥在《動物世界》裡用他那百年不變的磁性嗓音向觀眾朋友普及知識道:“春天來了,動物的發情期也到了……”
  唐易顯然就是這種動物中的一種。
  看著紀以寧,唐易只感覺喉嚨有點干。
  趕在下半身失禮之前唐易連忙咳了一聲收回各種不該有的旖旎幻想,盡量若無其事地走過去。
  紀以寧有點不好意思:“好不好看?”雖說三個月小腹還沒明顯變化,但心理作用總讓她覺得自己胖了不少。
  “很漂亮。”
  唐易的聲音明顯喑啞了下去,抬手為她整理了一下腰間的緞帶。
  紀以寧渾然不覺眼前的男人已經開始滑向危險邊緣,反而松了一口氣,然後忽然湊近他耳邊低聲道:“這件衣服好貴哦……”
  唐易扶在她腰間正在整理緞帶的手停了停。
  微微在心底磨了磨牙。
  唐辰睿那個死人!
  他是昏了頭了才會聽信那個男人的話帶紀以寧來買禮服!
  紀以寧不知道,自從懷孕後,她比以前更豐滿了,穿上禮服後的效果不止一點點挑逗,再加上她剛才湊近他耳邊說話時,那近距離噴灑出的熱氣,帶著她獨有的氣息,實在很撩撥唐某人心底那根騷動的神經。
  男人是很容易沖動的生物啊……
  唐易忽然一把抓起她的手。
  “跟我來。”
  甩了張金卡在櫃台上算是付賬,也不管還要把卡拿回來,抓著紀以寧的手就往外走。
  “哎——?”
  紀以寧被她一路緊緊抓著手,最後被他一把抱起鎖進了車裡,他坐進去,按下中控鎖,鎖了整輛車,車內頓時成了外面看不到裡面的密閉空間。
  唐易抱起她坐在他腿上,抬手摩挲過她的唇,聲音沙啞。
  “你知道……我忍了多久嗎……?”
  三個月,真的太久了。
  都說男人的右手和小弟弟是親密無間的好兄弟,但我們這位唐易少爺自從人生開葷開始就沒再煩勞過自己的右手,單身時更是不缺女人,結婚後紀以寧順從的個性也始終在晚上讓他如魚得水,直到三個月前紀以寧懷孕了,唐易才又過上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艱苦生活。
  試想每晚艱難的場景,紀以寧穿著薄薄的睡裙靠在他懷裡溫言軟語,時而文藝情動時就抱著他說‘唐易我好想你’,這對一個身體健康性功能良好的男人來說是個多麼大的挑戰!他卻只能翻來覆去靠想象解決,雖然在想象中已經花樣百出,把紀以寧象煎魚似的翻過來翻去煎了個透,但這無異於飲鴆止渴,反而更饑渴,他又不是三歲小孩子,只靠想象沒有實質有個鬼用!
  紀以寧終於明白了他想干什麼。
  呼吸一下子就亂了,卻不知為什麼,怎麼也說不出一句‘不可以’。
  她其實也是很想要他的……
  想要和他有最親密的接觸,好像只有這樣才能確定他是她一個人的,都說女人在感情裡是貪心的,這話不假,對唐易,她就很貪心,想要時刻確定他的存在。
  唐易朝她的鎖骨吻下去,給她最後一次逃跑的機會。
  “你現在還可以拒絕我……”
  她抬手環上他的頸項,搖了搖頭,聲音低低地:“你要溫柔一點……”
  唐易頓時就笑了。
  會的,他一定會對她很溫柔。
  就在車裡的兩個人漸漸深入纏綿的時候,唐易的行動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箭在弦上,唐易哪裡還管的上這個,它愛響就響去,做,不接。
  電話自動轉入語音信箱,邵其軒的聲音陡然炸了起來:“唐易!我再提醒你一遍!紀以寧懷孕期間你千萬不能跟她做那個事!她身體太弱了!重復一遍!她身體太弱了!我是醫生我不會騙你!你千萬要聽我的!為了孩子!你要堅持住!重復一遍!你要堅持住!”
  唐易:“……”
  醫生都這麼警告他了,他還能說什麼呢?在紀以寧心裡孩子永遠是第一位的,至於自己那點低級欲望,就還是只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了……
  唐易不知道,就在他忍痛停下來的時候,千裡之外的兩個歹人樂不可吱。
  邵醫生叉腰哈哈大笑:“老子被他恐嚇了這麼久,總算嚇了他一回,讓他憋足十個月去!”轉身,面對某個男人,邵醫生感動得眼淚嘩嘩的:“辰辰,還是你好啊!教我這個好辦法,拿出醫生的氣勢嚇得住唐易……”
  “不客氣,”唐同學笑得一臉善良:“助人為樂為快樂之本……”
  渾然不知眼前這個男人當初一句話就把自己推進了火坑的邵醫生繼續感動得嘩嘩的:看看,我們辰辰,多好的同志啊,多好的戰友啊,善良啊!
  殊不知一個轉身,優雅的唐同學臉上盡是一片陰柔色:唐易,叫你談公事談到一半去泡妞!十個月,我就不信憋不死你……




番外:寶寶記(1)

  懷孕考驗的不僅是女人,更是男人。
  十個月啊……那是怎樣南泥灣式的艱苦生活啊。
  為避免自己做出禽獸之事,唐易不敢總和紀以寧呆在一起,時不時就去找唐辰睿打發時間,把唐同學搞得很胸悶。私人時間啊,很珍貴滴,Do you know?
  唐辰睿是個怕麻煩的人,男人間說話沒那麼多分寸,於是唐同學直接建議唐易可以和紀以寧試試別的方式,比如電話做*愛什麼的,反正唐易又不是什麼純情小男生,單身時什麼沒玩過,高手中的高手,在唐辰睿看來,他那麼多技巧放著不用,真是可惜呀可惜。
  唐易一個眼神冷冷掃過去。
  還想用電話?開玩笑。以前抱紀以寧在車裡做一次之後搞得她整整一個月都有心理陰影,上下班情願坐公交也不要上他那輛跑車。要用電話那還得了,恐怕紀以寧這輩子就不會再接他的電話了。
  唐辰睿對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永遠有極大的耐心與愛心,看著唐易那張漂亮的臉,頓時又一個建議上來了。
  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這張漂亮的臉,唐辰睿華麗的尾音挑起來:“易,你那麼漂亮……”
  唐易長這麼大還沒人敢這麼公然調戲他,於是唐同學的話剛說六五個字,腦袋瓜就被黑洞洞的槍口指住了。
  “你想死麼?”
  唐同學聳聳肩。好吧,以暴制暴,他是良民,他服輸。
  硬生生地咽下後面‘可以找男人’這句建議,唐同學攤一攤手,歎氣:“唐易你真是不可愛……”
  明明是他要找他打發時間的,還一點幽默感都木有,生活會很無趣滴……
  最後,還是唐勁給了他比較有建設性的建議,送給他一本精裝版的書。
  毛主席的《論持久戰》。
  唐易在收到書後,‘……’了好幾分鍾,打開書一看,唐勁還在裡面夾了一張小卡片。唐易拿起來看,唐勁那蒼勁清秀的字跡頓時映入眼簾——
  “此本主席之書頗具實用性,我已實踐三個月,效果甚好,今日贈你,你我兄弟二人共勉之。”
  唐易:“……”徹底被唐勁囧到了……
  看起來,唐勁大概已經徹底被蘇小貓整瘋了……
  就這樣,在和唐辰睿調笑熱鬧的日子裡,和唐勁共勉學習的日子裡,時間一天天過去了。
  紀以寧在經歷了折磨的孕期、嚇人的早產、以及多災多難的難產之外,小寶寶終於平安降臨了。
  與此同時,唐易在心裡打定了主意:一個孩子就足夠!只此一個,以後再也不要!
  就這樣,四年過去了。(光陰似箭啊= =)
  讓我們跟隨時間的腳步來到四年之後。
  冬日的十二月,二十四日,聖誕夜之日。
  清晨六點,唐家主臥室門口准時響起一陣敲門聲,以及一個童稚的清脆聲音。
  “媽媽,媽媽。”
  沒人搭理,小朋友沉默了下,然後抬手繼續敲門。
  “爸爸,開門,我知道媽媽在裡面。”
  “……”
  臥室裡的唐易郁悶地睜開眼睛。
  窗簾外的世界還一片漆黑,唐易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抬手拿起床頭的鬧鍾看了看,忍不住嘴角一陣抽搐。
  這才幾點啊……這小家伙每天都這麼早起來敲門,他就不要睡覺的麼?居然一點賴床的習慣都沒有!
  紀以寧的睡眠本來就淺,聽到敲門聲悄然轉醒,立刻想掙脫出唐易的懷抱,“我去看看他。”
  唐易一把把紀以寧更緊地摟在懷裡,尚未清醒的聲音喑啞無比:“別去管他……”
  紀以寧失笑,“寶寶在外面叫你,你都不心疼的嗎?”
  確實,不怎麼心疼……
  當然了,這種真話是千萬不能說出來的……
  唐易模稜兩可含糊一聲,心裡著實很惆悵。
  試想當年,紀以寧也曾經是一個面對唐易時總是無措萬分的女孩子,總覺得唐易離她的距離很遙遠。可是,自從有了寶寶之後,只要唐易敢姿態強硬嚇哭寶寶,紀以寧對他的敬畏就崩塌了、消失了、最後簡直一星半點都沒剩下了,什麼乖巧形象都不要了,抱著寶寶就公然站在他的對立面,一字一句對他說‘我不許你這樣對他’,最後簡直是徹底拉近了和唐易的距離。
  ——偉大的母性心理啊,據說都是這樣的。
  唐易抱緊了她,換了種方式哄她:“我心疼他,但更心疼你。昨天我們那麼晚才睡的……”
  “……”
  這下子紀以寧著實說不出話了,臉色紅起來,“還不都是你害的……”
  唐易乘勝追擊:“所以,不用去管他的,管家他們會照顧好他的。”
  就在唐易慶幸時,門口那個欠揍的童聲又炸起來了。
  “爸爸,有一個偉大的人曾經對我說過這樣一句話。”
  唐易淡定,鐵了心不理他。
  “那個偉大的人有過這樣的名言,一日之計在於晨,是男人就應該早起。”
  唐易繼續淡定,不理他。
  “爸爸,這個偉大的人就是你。”
  “……”
  唐易終於淡定不了了。
  唐允痕!我以前教你早起是因為你總抱著你媽媽睡!現在你一個人睡覺誰要你起那麼早?雙重標准懂不懂!
  對,這位小朋友叫唐允痕。
  說到這位唐家小少爺的名字,還有這麼一個小故事——
  當年紀以寧歷經了這麼多風波才好不容易有了這麼一個小寶寶,小寶寶出生那天晚上紀以寧在唐易面前淚流不止,那場面要多感人有多感人,眾人都抹著感動的淚花。
  紀以寧是個傳統的人,覺得這個孩子就是上天恩賜給她的,於是頓時就開口要求:“唐易,這個孩子就叫唐天賜吧……”
  “……”
  感人的場面頓時陷入一片寂靜……
  唐天賜……
  唐易頓時覺得自己整個靈魂都從頭到尾被雷霹了一遍。紀以寧,你那文藝的風格呢?你那哲學的底蘊呢?農民風實在不適合你啊……
  好死不死地,紀以寧還淚汪汪地看著他追問:“好不好?恩?好不好?”
  “……”
  她剛歷經磨難,難產差點掛掉了,唐易著實不敢再刺激她。
  唐辰睿同學及時救場,積極表揚:“好名字!以寧說的好!這名字實乃人中龍鳳者也!”
  滾!
  你自己也姓唐!這麼好的名字你怎麼不留著給你兒子取?!
  唐易著實接受不了這麼上個世紀民國時代的名字,一想到唐家小少爺叫唐天賜,唐易就有種嘴角抽搐的沖動。
  最後還是這麼安撫她:“取名字是很有學問的,要找專門的專家來看過才行,我們不急。”
  既然他這麼說了,紀以寧半信半疑地就不提了。
  最後,所謂的專家當然是不存在滴,唐易隨便找了個人冒充了下,給兒子取了一個比較文雅的名字。允,是為誠信,痕,是為跡。表示這個孩子是他們誠信愛情的結晶。
  紀以寧笑了起來,推了他一把:“還是去開門吧,他的耐心相當好,會一直這麼吵下去的。”
  唐易徹底郁悶,只能撐起身體起床。
  俯下身吻了吻她的額,“昨晚累到你了,你繼續睡。”
  紀以寧看著他,小聲對他說:“你不要去嚇他……”自從有了寶寶後,唐易最煩小寶寶膩著紀以寧不放,唐易那氣場是多麼強大啊,成年人都沒幾個撐得住,何況是個小寶寶,可憐的小寶寶幾乎就是被唐易嚇大的。
  唐易笑著穿好睡衣,不以為意:“他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弱。”
  唐允痕的心理承受力有多好,唐易一清二楚。這四年下來,唐易一開始還能嚇嚇他,但到後來這小混蛋自動產生抗體,幾乎就免疫了,某天晚上唐易偶然看到他睡前翻著書在看,走過去一看,才看清他在看什麼。
  精裝版《毛主席文選》。
  唐小朋友正工工整整地做著筆記:‘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此為重點,切記切記。’
  “……”
  唐易頓時就頭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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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寶寶記(2)

  臥室房門終於被人從裡面打開。
  站在房門外的唐允痕小朋友與房門內的唐易同時以一種精神上居高臨下的姿態向對方挑了一下眉,動作神情都幾乎一致。
  唐允痕生來一張漂亮的臉,雖然只有四歲,但基本已具備優質正太的一切要素,可以預見,隨著時間的沉澱,此正太在不久的將來,將初具禍國殃民的規模。
  雖然現在氣勢上身高上以及姿色上都還遠遠不能和唐易比,但一份沉著的氣質已嶄露頭角,小朋友雖急著見媽媽,仍然不忘先向爸爸道一聲好:“爸爸早上好。”
  “……”
  伸手不打笑臉人啊……
  唐易本想,這小家伙如果胡攪蠻纏就好了,他就可以以‘媽媽在睡覺’這樣光明正大的理由把他趕走。誰知道這家伙素質這麼好道德這麼高,唐易真郁悶。
  郁悶之火只能朝不相關的人發洩,唐易掃了一眼站在唐允痕身後的管家和女僕ABC三人,動了動唇:“不是叫你們給我看好他的嗎!”居然大清早六點就讓他來敲門!
  管家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實話實說:“我們已經盡力看好小少爺了,他五點不到就起來了……”
  小正太抬眼望了望爸爸,很驕傲地沖唐易抬了抬下巴,神色之外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我忍了一個多小時才來敲門,已經很給您面子了……
  唐易:“……”
  “允痕,”房門內終於傳來紀以寧的聲音:“到媽媽這邊來吧。”
  小朋友顯然已經期待已久,一溜煙就跑了進去。唐易很頭痛,心想今天早晨的二人世界算是玩完了,只能關了房門讓他進來。
  小朋友顯然很喜歡媽媽,在紀以寧面前完全沒有剛才那種暗顯深沉的樣子,蹭蹭蹭就爬上床,撲進紀以寧懷裡就開始愛的表達:“媽媽我昨天一晚上都在想你,媽媽我愛你。”
  “……”
  唐易聽得嘴角一陣抽搐。
  這些話到底是哪個混蛋教他的……
  實在不能怪唐易如此郁悶。
  想當年,他和紀以寧結婚,一步一步走過來,有了整整三年的感情積澱之後,他才對她說出一句‘我愛你’,紀以寧就是被他這一句話激蕩得唏哩嘩啦的,可見這三個字的含金量有多高!
  而現在呢,唐允痕這小子每天起碼要說三遍,早中晚各一遍,而且說起這種甜言蜜語來那家伙一點心理障礙都沒有,怎麼能討紀以寧歡心就怎麼說,活脫脫一個調情高手。
  紀以寧常年處於唐允痕的甜言蜜語攻勢下,以至於某一天晚上,唐易抱著她含情脈脈說了一句‘我愛你’之後,紀以寧什麼激蕩什麼感動都沒了,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好笑地看著他:“你怎麼和兒子一個樣?……”
  就這樣徹底把唐易打擊到死……
  且說這一邊,唐允痕甜言蜜語一出來,紀以寧果然被哄得很愉悅,抱起他就親了親他的小臉蛋,“媽媽也愛你。”
  被親了耶……小朋友心裡那個激動啊,連忙拉好被子幫媽媽蓋好,嘴裡不停說著:“媽媽,早上天氣涼,日夜溫差最傷身,要小心受涼傷了身體。”
  唐允痕對照顧人最在行,這位小少爺從小到大在唐家被人照顧著長大,耳濡目染,現在隨口說一句出來就像模像樣。
  唐易站在門邊,忍耐著看著床上母子兩人深情擁抱,實在忍不下去了,就咳一聲走過去,像拎小雞一樣拎起唐允痕的後衣領。
  “媽媽還要睡一會兒,不許吵她。”
  唐允痕顯然心思很縝密,立刻抱住紀以寧不走,“那我陪媽媽睡,我今天起得早,也正好還要睡一會兒……”
  “……”借口想得很好嘛。
  唐易不理他,拎起他作勢就往外走,小朋友很不爽:哦,講不過他就用武力鎮壓,爸爸明顯就是強盜邏輯啊!
  小朋友拼命抱住媽媽不放:“媽媽我不走,我要留在這裡……”
  四歲的小孩子本來就有點體重了,他再這麼在紀以寧身上動來動去,一不小心就壓到了紀以寧下身某個敏感部位……
  以寧疼得皺了一下眉。
  身旁這一大一小同時向她看去。
  小唐明顯就被嚇住了,想立刻抱上去:“媽媽我弄疼你了嗎?”
  唐易臉色一沉。
  唐允痕也看出來了,爸爸這下是真火了,唐允痕再沉穩也始終只有四歲,要說面對唐易沒有壓力那顯然是不可能的,他懼父已久,於是剛伸過去想抱媽媽的手頓時就被唐易嚇得硬生生停在了半空,小臉蛋低下去。
  紀以寧不忍心了,抱了抱寶寶親了親他,“媽媽沒事,你先出去吃早飯好不好?媽媽一會兒就來陪你。”
  小朋友點頭點頭,親了親以寧的臉,小心翼翼繞過唐易,怕怕地跑出去了。
  房門剛關上,紀以寧就忍不住對唐易指控。
  “有你這麼不講道理的嗎?明明是你昨晚弄疼我的,居然怪到寶寶身上……”
  唐易彎下腰,笑了下,“我弄疼你哪裡了?”
  紀以寧的臉唰地一下就紅透。他問就問吧,居然還去摸!
  她慌不迭地一把按住他的手,作勢要起身,“不要,我要去洗澡。”
  唐易眼神火辣地盯了她一會兒,心思不由地就往邪惡方向滑過去了:她喜歡晨浴,那正好,浴室激情,他就可以對她這樣那樣,那樣這樣……
  心動不如行動,上吧,還等什麼……
  就這樣,唐允痕小朋友在樓下等到太陽公公都正午當空照了,爸爸媽媽才終於從房間裡出來。
  小朋友很委屈:“媽媽,你說一會兒就下來陪我的,我還給你做了愛心小煎蛋……”
  結果媽媽的‘一會兒’就是三個小時又四十五分鍾……他的小煎蛋以及他的愛心都哇涼透了……
  他不提還好,他一提紀以寧就更覺羞愧。以前,她雖說沒有共*產黨員那樣堅定的意志,但好歹自制力還是有的,該說不要的時候她也是會說的,可是現在,只要唐易一撩撥,她就受不了……
  所以紀以寧每每和唐易做完之後都會很心虛:都說女人三十如狼似虎,她該不會已經饑渴到了這麼似虎的地步了吧= =
  唐易自然看得出她這麼復雜糾結的心理活動,但唐易只當沒看見。她越糾結他就越性福,他才不會傻兮兮地破壞自己的性福之路。
  吩咐管家照顧紀以寧吃早餐,唐易走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下,把寶寶抱在自己身上坐好。
  他現在吃飽喝足,欲*火通暢,良心道德統統都回來了,耐心好得出奇。
  “在看什麼?”
  “《古希臘倫理》。”
  “看得懂嗎?”
  “看不懂……”
  “正常。”他當年也是看了好幾遍才搞懂的……
  小朋友很受傷,“可是媽媽看得好輕松。”他每次有不懂的去問媽媽,她隨口幾句解釋說出來都是哲理啊哲理。
  唐易唇邊有絲笑意。
  他想起她每天晚上抱著寶寶講故事給他聽,某天晚上唐易聽到她用她獨有的細膩音調對寶寶講:智慧在古希臘詞源裡的意思是,保存光,允痕你看,這世上最復雜的事情,在它最開始的地方,都是非常非常樸素的。所以允痕,將來不管你會走到哪一步,都要記得,心底始終都要保持樸素而簡單的底色。
  唐易記得,他當時就笑了。紀以寧身上永遠都是一股溫良氣息,令唐易錯覺世間一切起伏洶湧都不在她身上,也不在和她在一起的他身上,令他得以於紛亂人世間擁有一寸世外桃源。
  如今有紀以寧這樣細膩的母親悉心教導,多年以後,唐允痕勢必會憑自己的實力入主權利巔峰。
  思此及,唐易笑著摸了摸寶寶的小臉蛋。
  “不要和媽媽比,你媽媽那個境界是絕無僅有的。”
  這一天是聖誕夜,於是晚上,唐易和紀以寧陪著小寶寶一起在花園裡裝飾聖誕樹。小朋友夠不到的聖誕樹高處,唐易就抱起他把小飾品掛上去。
  一家人站在花園裡,紀以寧看著眼前的景色,不禁想起多年以前的那個晚上。
  那個晚上也像現在一樣,月光朗朗至虛幻,天空透徹至空無,春海棠氣味嫵媚至清寂。唐易站在她身後,圈住她對她說:我需要你。
  當時只覺這個男人昏暗狠毒但絕美,像火像毒像罌粟。如今再想起,卻會笑起來,過去的一切就似一場盛宴,已被魔法定格成遺世姿態,時光搖送這場盛宴至今時今地,勝卻人間無數。
  她低下頭摸了摸脖子上始終戴著的深褐色玉石。小石頭近人而潤,如今已和她不離不棄,有本雅明所謂的aura,是為‘靈’。
  “在想什麼?”
  她忽然被他從身後圈住,她微微轉頭問他,“允痕呢?”
  “在拆聖誕禮物,一個人玩得很愉快。”
  她忍不住笑了。
  “我收到賀卡,新年之後要去倫敦參加劍橋同學會,你會陪我去吧?”
  “恩,一定。”
  “允痕如果也要去,你不准不願意。”
  “……恩。”答得很勉強……
  “我和存幻見面,你不准不高興。”
  “我當然不高興!”
  “……”
  “……我可以不阻攔。”
  “……”
  紀以寧在窘了一會兒之後,輕喊了他一聲。
  “唐易。”
  “恩?”
  “遇見你,真是太好了。”
  “……我也是。”
  ———番外完———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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