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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解語》作者:春溫一笑(全書完)

79章

皇帝只帶兩名貼身內侍,去了禦花園。 他一襲青色龍袍出現在花叢中時,解語正閒閒剪下一枝迎春花,舀在手中端詳片刻後,遞給身邊的宮女,“好看,便是這枝了。”

皇帝揮手令內侍、宮女全部退下,金黃色迎春花叢中,只有皇帝、解語兩個人。 這膽大包天的安解語,她面對至尊天子也是這般鎮靜自若! 姑娘家總是這般四平八穩的做什麼,驚慌一回,害羞一回,又怎麼了? 陽光下的解語靜靜站立,光彩熠熠,皇帝略略失神。

“前方那座宮殿,是鳳儀殿。”皇帝向右前方望了過去,緩緩說道,“我朝歷代皇后所居之處。住在這座宮殿中,會成為我天朝最尊貴的女子,母儀天下。”那是多少妙齡少女的夢想。

解語客氣的表示同意,“是,皇上。”其實不是這樣的,天朝最尊貴的女子從來不是皇后,是太后。 皇后是做什麼的? 按照傳統的習慣,她有義務或者說是權利侍候皇帝的嫡母慈聖太后,譬如扶持太后下轎;皇帝另娶妃嬪,她又要率領這些女人拜告祖廟;或許,管著整個后宮的妃嬪、宮女,會讓她很有成就感? 元旦中 ​​秋這樣的重大節日,她穿著貴重又厚重的大禮服端坐著,接受內命婦、外命婦的朝拜,會感覺自己高高在上? 可她即使真的享有宮廷內 ​​一切尊榮,卻缺乏一個妻子應該享受到的快樂。

“少女的心思,朕 ​​從來不懂。”皇帝微笑道,“聽說,居住在這座宮殿中,看著天朝所有的貴婦拜倒在自己腳下,得到天下所有女人的羨慕,是所有少女的夢想。安姑娘,是這樣麼?”

“我不認識所有少女,”解語實事求是的回答,“自然不知道所有少女的夢想。皇上,若是像我這樣胸無大志的,只想跟自家親人太太平平渡日,從沒想過要得到天下所有女人的羨慕。”要那些羨慕做什麼,我又不跟那些女人一起過日子。

皇帝輕輕笑了起來。 沒有野心,這既是好事,又令人頭疼。 若是一位野心勃勃的少女,這會子怕是已經熱血澎湃了罷? 她到好,還是這般寧靜淡泊,根本無動於衷。

“朕很累,每日要看成堆成堆的奏摺。天朝地域廣博,不是這個省受了災,便是那個省生了變亂,生生沒個消停時候。”皇帝聲音中帶有一絲疲憊, “每日批奏摺、召見內閣大臣議事,常常連用膳的功夫都勻不出來。”最寂寞的是子夜時分,放下政事,對著滿天星斗,是孤孤單單一個人。 宮中不錯 ​​有幾位妃子,卻只是尋常脂粉,沒有一朵解語花。

解語頓了頓,柔聲說道“皇上即位之初,匪患遍地,邊境屢屢告急;如今天下粗定,邊境綏寧,百姓開始安居樂業,聽聞國庫今年已有了存銀?真是可喜可賀。”眼前這是一個勞動模範,日以繼夜的工作,一年到頭沒歇過! 他也沒白乾,天朝這一年多來的形勢大大好轉、如果繼續這樣與民生養休息,過不了三五年,天朝老百姓就可以過上安穩的生活。

皇帝心中微微一動,含笑說道“政事越是繁忙,越是忙中生亂,今日安閣老遞了辭呈。國家正是用人之際,百廢待興,內閣中卻缺少 ​​了一位能員,這可如何是好?安姑娘,令尊不肯為國效力,那便著落在你身上。”

解語嫣然一笑,“皇上真會說笑話。”這笑話說的其實不好笑,姑娘家又不能為官作宰,如何為國效力? 皇帝處理起政事來還算是差強人意,說笑話他可不擅長。

“朝中諸事自然由朝中大臣參預,他們舀了朝廷俸祿,便該為朝廷盡心竭智!”解語清清脆脆說道。 我麼,我又沒舀那份錢,犯不上操那個心!

皇帝被誇獎了"真會說笑話",索性真的說起"笑話".安姑娘的身世,朕略知一二."皇帝一副戲言的模樣,"傅家實實有負堂,有負于你,實實該接你們母女二人回去!若你身份尊貴了,看著傅家太夫人拜倒在你腳下,豈不是很解氣?

安家和沈家定了親,不礙事;只要解語認回傅家,以傅家女兒身份出嫁,便與安家無干.這其實是一個很有誘惑力的建議。 試想,一位被夫家冤枉、逐出家門的棄婦之女,若能堂而皇之重返家門,隨後嫁入天家,看著曾經欺侮自家母女的惡人在自己腳下顫抖……往後想報仇便報仇,想報冤便報冤,真是痛快淋漓。

可惜,解語不是本鄉本土的女子,她來自千餘年之後。 人類進化了這麼多年,有些道理早想明白了:與其和不愉快的過去苦苦糾纏,不如放開懷抱,重新開始新生活。 有位女作家就說過這樣的話“聰明人從不報復,他們匆匆離去,
從頭開始。 ”這世上能做的事情這麼多,有意義的事情這麼多,為什麼要糾結在那一畝三分地上?世界這麼大。


至於旁人的看法,誰在意? 日子是自己一天天過的,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為了旁人怎麼看放棄舒坦日子,傻呀。


解語微笑道“傅家太夫人對我不重要,她不是值得我費心思的人。這位老太太,可以完完全全忽視,不必把她放在心上。要為她犯愁的是傅深,安解語才不淌這混水。


這安解語,她算盤總是打得精! 皇帝悶悶看了看解語,指著鳳儀殿的方向說道”朕朝事繁忙,疲累得很。只盼著這宮殿之中能住上一位解語花朕政事之餘,也便有了可去之處。“皇帝是天子,也有七情六欲,也有神女之思。 想娶位美麗聰慧的妻子,跟她繾綣溫存,這要求算不算太高?
”解語花“? 解語笑道“豈止這座宮殿可以,這座宮殿旁邊還有九座偏殿,每一處都可住上一朵解語花。”到時一後九嬪,一下子住進來十朵解語花,犒勞犒勞你這勞動模範。


“解語花是很難得的。”皇帝笑笑。 每一處宮殿一朵解語花? 好像解語花滿天下都是一樣,好女人很少很少的,懂不懂?


彷彿為了印證皇帝的話語,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傳了過來,“皇上。”一位著杏黃宮裝的美麗女子裊裊婷婷走了過來,中滿是愛慕、思念、崇拜,含情脈脈看著皇帝,盈盈拜倒,“皇上。”



這是什麼人? 宮妃? 解語看看她的服飾,不太能確定來人是什麼身份,只能肯定一點,這美麗女子站起身的時候,看著自己的眼神充滿敵意。


皇帝折下一枝鮮花,? 安姑娘,這枝花是孝敬太后。 的跟她老人家說,朕午膳後去請安。 “把解語打發走了。


皇帝跟他的小老婆在御花園約會,還不趕緊閃人? 解語忙不迭的答應,行了禮,拿著鮮花走了,去太后處交差。 譚瑛、解語母女二人陪太后說了半天話,才荻許離開。


譚瑛儀態端莊的出了宮門,上了自家馬車,把門簾放好,急急命令車夫,”快走!”在車上抓著解語問來問去,“折枝花要這麼久?娘快急死了!解語怕嚇著她,含糊幾句,”宮女帶我走來走去的,兜了好幾個圈子。 “含糊過去了。唉,該瞞著媽媽的事,一定要瞞住!不然她跟你嘮叨起來,要人命呢。再說了,何苦害她擔心?有好事告訴她,
有不好的事一定要瞞著她。


母女二人回至家中譚瑛不聲不響歇下了,”累“解語悄悄帶了安汝紹出去,哄他玩耍,陪他練字。 直到黃昏時分安瓚回來,和譚瑛關在房中密密說了半天話。 ”

辭呈? “譚瑛心中頗為不捨得,好容易才入了內閣!可是有什麼法子呢,避禍要緊。”為了解語,連累你了。 “譚瑛很是歉意。


安瓚微笑道”若是沒有解語,咱們此刻不知在哪裡。“一個在詔獄,一個被傅深擄去,哪裡還能夠夫妻、父子團聚譚。 瑛點點頭,低聲說道”既已如此,快些下了文定之禮,也算放下心了。“放了定,不論律法,還是人情,都已是夫婚夫妻,輕易改動不得。 ”也好“安瓚點頭同意,我明日便跟沈伯爺細細商議。 ”



這晚張雱沒有回家,特意讓人送信給解語,“歇在兵營了”,要練兵。 大鬍子成大忙人了! 解語看過來信,早早睡下了。


六安侯府


“什麼?那丫頭也被召進宮了?”魯夫人聽到這信兒,氣得夠嗆。 誰不知道太后召見這撥少女是為什麼,那都是后妃人選! 解意這正經八百的侯府嫡女未獲召見,安解語那提不起的身份,倒是進了宮! 那丫頭生得好,若被選上了……? 魯夫人想到此處,心中一涼。


“不能讓她進宮!”魯夫人低低的、堅定的說道。 花了多少心思躥跺姓蔡的那小子,不就是盼著她早日嫁了人,莫擋解意的路? 如今她若是飛上枝頭做鳳凰,自己難道難道能夠俯伏在她腳下,受她的氣?





`第80章
后妃人選,總要身家清白吧? 總要有個賢惠貞靜的親生母親吧? 譚瑛已是再嫁之身,她的女兒也配進宮服侍聖上? 真成了天朝的笑話,將皇家置於何地。 魯夫人思來想去,決定從解語的身份入手,先放出流言蜚語。 甭管安解語是什麼樣的天姿國色,只要她的身世擺到世人面前,定會被人厭棄! 太后和皇上也一定不會選上她!

定下主意,魯夫人命人喚來幾名心腹,一一調派下去。 女人活在這個世上,最好是默默無聞不為人知,若是她的芳名傳遍大街小巷,哼,那可不是好事!

晚間傅解意來請安,摒退僕婦,同魯夫人嘖嘖談起,“安閣老倒有膽色,安解語才進宮覲見太后不久,他便在文淵閣和東昌伯沈邁定了親,要將安解語嫁給東昌伯義子張雱。”擺明了是不想讓女兒嫁入皇室。

“不過,安閣老恐怕很快便不是閣老了。”傅解意莞爾而笑。 有膽色是好事,但那是有代價的,安閣老已遞了辭呈。 雖然皇上照例挽留,不許,不過若是安閣老辭之再三,最後還是會準了,可惜一個閣臣,竟因為女兒的婚事要退隱。

魯夫人楞了楞,自己若是早知道這個,何苦做下惡人,去壞安解語的名聲? 可惜人都已經分派出去了。 “意兒,你怎麼知道這事的?”魯夫人忽然覺著不對,解意知道得實在太快了。

傅解意盈盈一笑,“今日和韓國公府的大**見了一面,聽她說的。”魯夫人凝神想了想,“韓國公府的大**?她前日也曾進過宮。”韓國公府門弟顯赫,大**吳玉如又聰慧美貌,沒準兒真會被選進宮去,做了皇上的后妃。 也好,有這樣的手帕交,對解意也是好事。

魯夫人看看自家愛女,解意哪點兒不如人了? 竟然從沒被太后召見過,真是沒天理。 魯夫人忿忿說道“這些時日太后娘娘召見的,都是各名門世家嫡長女,偏偏沒有我意兒!”不長眼睛,解意多好的姑娘!

傅解意並不為所動,神色淡淡的。 確實,太后所召見的都是嫡長女,傳聞是因為嫡長女大都教養不凡,是中宮皇后之極佳人選。 可是自己憑什麼去爭這中宮之位? 像傅家這樣的侯府,京城沒有一百,也有五十;自己當然是位才貌雙全的佳人,可是難道吳玉如不是佳人? 安解語不是佳人? 京城貴女之中美貌女子多了,不希罕。

更何況做皇后是好是壞,又很難說。 之前的皇后都是身家清白,但出身低微,沒有家族、父兄可做依仗,對皇家不能形成任何威脅。 一旦改了世家貴女做皇后,這背後該有多少瓜葛多少紛爭? 有女兒做皇后是幸事,還是不幸事,天知道。

最要緊的是,皇上他是娶過親的,原配如今在靜孝庵中修行。 若再立皇后,總之也不是原配了,是繼室。 傅解意厭惡的搖搖頭,“繼室”這兩個字,讓人恨之入骨! 自家親娘一時頭腦發昏做了繼室,日子過成這樣!

無論如何,我不能嫁人為繼室! 傅解意暗暗想道。 見魯夫人神色還是氣憤,傅解意抿嘴一笑,“說起來,若是后妃齊聚宮中,靜孝真人也陪侍在太后身側,皇后的位份是否要在靜孝真人之下?這皇后,也不好當呢。”本來皇后上面便有皇帝、太后兩座大山壓著,再加上靜孝真人這座,三座大山。

魯夫人本來一直打定主意要把傅解意嫁到岳家,只是不服氣傅解意這嫡長女未獲太后召見而已,這時打起精神,拉著傅解意的小手盤算“還是岳家好!岳家老二人穩重老成,太夫人和侯夫人都是厚道和氣性子好的,好服侍!”男人好,婆婆好,還求什麼。

可他不能繼承爵位! 傅解意暗自腹誹。 我這麼個身份,這麼好的人才,怎麼著也要嫁個侯府世子,將來做侯夫人吧。 提起岳家,傅解意忽然想起張雱。 那回在靖寧侯府他屢屢回頭看自己,目光灼灼似賊,定是對自己有意了。 可惜他是外室子,身份實在差了些,否則……? 傅解意咬咬嘴唇,比起有情郎,身份地位又算什麼? 他的目光那麼灼熱,那麼多情,傅解意心中柔情頓起。 吳玉如的兄長是韓國公府世子,自然也是個好的,只是,永遠不會那樣深情的看過來。

魯夫人握著傅解意的小手不放,殷切說著岳家的種種好處,傅解意直想衝口而出,“韓國公府世子豈不是更好?”只不過吳家還沒有遣媒過來,只好先隱忍不發。 要說起來也真是的,吳家怎麼還沒來提親呢? 傅解意溫柔的笑著,心事卻一點一點沉重了。

“父親快要凱旋回京了,”傅解意笑盈盈說道“娘親還是快想想,怎麼迎接父親吧。”別琢磨我了。 傅深和傅子沐在宣府擊退蒙古騎兵,俘獲馬匹三千餘匹,捷報傳來,龍顏大悅。 天朝一向最缺戰馬,屢屢要花重金至塞外買,還常常買不到手。 這下子俘獲過來三千餘匹,真是振奮人心之事。

魯夫人少女時代本是暗中愛慕傅深,才會不顧一切嫁到六安侯府。 婚後一年又一年的分離、刁難、折磨,昔日的少女夢想早已成為水中月鏡中花,魯夫人對傅深也不甚在意了,只點頭說道“好在這回是打了勝仗。 ”

傅深因“剿匪不力”被就地解職押送回京之時,魯夫人對他頗有怨言“連個土匪都打不過!”害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出門。 到後來傅深暗中回京助秦王奪宮,新皇登基後又奔赴宣府抵禦蒙古人,魯夫人才算揚眉吐氣了,老親舊戚人家也好,朝中新貴之家也好,不管到了哪兒,她都是談笑風生。

母女二人又說了些家常,方散了。 魯夫人少不得要打點家中諸般事務,準備迎接當家侯爺凱旋歸來。

第二天安瓚又上了一道辭呈,又被皇帝駁回了。 這本來也是慣例,眾人都沒有放在心上。 哪有閣臣請辭一回兩回便準了的? 除非是君臣已經撕破臉,否則總要拘留一番,盡個面子情。

皇帝召安瓚至勤政殿,溫和說道“卿本是重臣能員,國家百廢待興之際,怎忍拋下黎民百姓,獨享安樂?卿之舊疾,朕遣御醫過府診治,卿好生調養。請辭之事,不必再提。”有病治病,辭職不干可不行。 安瓚為人厚道,忠心耿耿,這樣臣子用著放心。

安瓚頓了頓,提出請假,“臣女文定之禮”。 皇帝依舊不許,“六安侯凱旋在即,朝事繁多。卿家事且放一放,待六安侯回京之後,再行告假不遲。”安瓚身子顫了顫,等傅深回來?

“卿只此一女,婚事自然要慎重、隆重。”皇帝聲音很溫和,“何必如此匆匆忙忙?待朝中事務已了,從容辦理即可。”婚姻是結兩姓之好,自然要兩相情願。 “強扭的瓜不甜”,不管哪個男人娶了媳婦回家都是要好好過日子的,勉強有何意趣。

安瓚無奈,頓首退出。 晚上回到家跟譚瑛說了,譚瑛紅了眼圈,“他傅家有一大家人呢,哪敢得罪皇上?我解語不能被他耽誤了……”哽咽起來。 安瓚寬慰她“你放心。一則,皇上是明君,不會強人所難;二則,傅侯爺疼愛解語,必會為她著想。無忌和解語都是好孩子,都是有福氣的,必定會順順噹噹成親的,你放心。”

今年春天對於新朝廷來說真是喜報頻傳:邊境都打了勝仗,匪患日息,各地風調雨順,政務有條不紊。 春日里六安侯和靖寧侯一前一後回了京,六安侯帶回京的是三千多匹蒙古戰馬,靖寧侯帶回京的是西京出現的祥瑞,一頭渾身雪白、模樣神俊之極的白獅子。 戰馬也好,白獅子也好,都讓百姓振奮,讓朝臣心喜,讓皇帝龍顏大悅。

接下來自然是連番褒獎、宴飲、恭賀,傅深和岳培都忙得團團轉,很少回家。 靖寧侯府太夫人還好,不過是嗔怪一句“看把老大忙的”,身邊岳坦、李氏、岳霽、齊氏等一撥人在旁哄著勸著,也就過去了;六安侯府太夫人可是陰沉著臉,殺氣騰騰:盼星星盼月亮一般把兒子盼回京了,結果整日的連人影兒也見不著! 養兒子做什麼!

“侯爺去了哪兒?”太夫人冷冷問道。 大姨娘小心翼翼在旁侍立,陪笑回道“二少爺去接侯爺,沒接回來,說是去了當陽道安家。”太夫人“哼”了一聲,沒說話。

當陽道。

客廳中僕役侍女全無,只有安瓚、譚瑛夫妻二人,對面坐著傅深。 傅深大喇喇說道“我閨女呢?把她叫出來,跟我回六安侯府!”傅家的骨肉不能流落在外,孩子應該跟隨父親。

譚瑛皺眉道“不是跟你說過了?你傅家是龍潭虎穴一般,解語可不敢闖!”不提別的,只你家那位太夫人,便能要了人的命。

傅深霍的站起來,大聲說道“有我在,解語怕什麼?六安侯府有我在,誰敢動我閨女?”當初,那是我不在家。 若我在家,哪會還有那樣事體。

譚瑛冷笑,“這大話說得不錯。”不隻大話,情話他也說得不錯呢。 一封接一封的書信自宣府傳過來,說得自己動了心,然後呢? 纏綿過後他一走了之,留下自己一人身陷困境,身陷絕境。 傅深,從來就是一個靠不住的男人。

傅深怒了,“誰說大話了?”這怎麼會是大話,難道我傅某人護不住自己親閨女? 太看不起人了!

安瓚本是沉默不語,這時他開口了,語氣很堅定,“傅侯爺,解語不能讓你帶走。”論理,解語是傅深親生女兒,應該回到傅家認祖歸宗。 可是如今這情勢,萬萬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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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章

傅深連連冷笑,“我的親生骨肉,為何不能帶走?安大人既是閣臣,想必精通律法,兒女是否應當跟隨父親?夫婦是和離也好,是義絕也好,母親能不能帶走孩子?”害我們父女分離十幾年還不夠,事到如今居然還想霸著我女兒不還。
“我必要討還女兒,經官動府也在所不惜。”傅深越想越惱怒,大聲說道。 其實這樣的家事若能私了,最好無聲無息的私了。 若是驚動了官府,於傅家、於安家,名聲上都不好聽。

譚瑛手腳冰涼。 若是真到了官府,解語一定保不住了! 無論律法,還是人情,都不允許母親帶走夫家的兒女。 譚瑛眼淚潸然而下,安瓚替她拭去淚水,送她回了室內,“你且歇息片刻。”

安瓚再出來時,傅深臉上訕訕的,“哭什麼,她霸占了女兒十幾年,我便是接了解語回去,不過一兩年的功夫,解語也該出嫁了。”一個是十幾年,一個是一兩年,誰吃虧誰佔便宜? 她佔了大便宜,倒哭上了,真是的。

“我認識阿瑛以來,很少見她哭。”安瓚聲音客氣而冷淡,“我頭回見她時,她已是瀕臨絕境,卻沒有一滴眼淚。”譚瑛不是遇事只是哭泣的女子。

傅深想到當年的曲曲折折,很是心虛,那是自己親娘做下的好事! 本來他對於譚瑛另嫁這件事痛恨已極,怒氣沖衝的覺得譚瑛背叛自己,對不起自己。 隱隱約約知道當年那些□後,傅深退縮了,不敢回頭看,不敢追究,不敢提起。 他打個哈哈,顧左右而言他,“父女親情總是隔不斷的,是也不是?”再怎麼著,我女兒你不能搶走。

安瓚淡淡看了傅深一眼,說道“傅侯爺說的極是,父女親情是隔不斷的,不管解語姓安還是姓傅,總歸都是傅侯爺的親生女兒。”解語就算繼續在安家,還是你的親生女兒。

傅深覺得這話聽著很不對,又說不出哪裡不對,一時有些發楞。 安瓚客氣的倒了杯茶遞給傅深,“父母愛子女,則為之計長遠。解語還未出生時,我和阿瑛已是千百遍想過她的將來。”

傅深重重把茶杯放在桌上,臉色鐵青。 “安瓚,你欺人太甚!我的妻子,我的女兒……”傅深按住腰間長劍劍柄,怒視安瓚。

“阿瑛性情高傲,當年她如何自艱難困苦中渡過,必定沒有告訴過你。”安瓚神色坦然,“如今,我來告訴你。”有些事,不是你不去想,就可以當它沒有發生過。 這些往事不告訴傅深,他會一直逃避,卻會一直糾纏。

傅深按著劍柄的手無力垂下。 當年的事他聽了一半,之後便不敢再聽下去,“我不想听!不想听!”他心中叫著,卻說不出來話,只一動不動呆坐著,一言不發。

“當年我扶著譚大伯跌跌撞撞趕到貴府,貴府太夫人和譚閣老的繼室夫人,已把白綾橫在阿瑛頸間,逼她就死。”安瓚的聲音平靜中帶著絲憤怒,傅深面如死灰,“母親說不曾想過要阿瑛的性命,她騙我的,騙我的!”傅深絕望的想道。

安瓚根本不理會傅深,自顧自講了下去:譚大伯是個老實人,面對高貴端莊、義正辭嚴的傅家太夫人和譚閣老夫 ​​人,譚大伯根本不是對手。 “這等敗壞門風之人,留她做甚!”“便是傅家放了她,她還有臉活著麼?”你一句我一句,夾槍帶棒的拋了過來,譚大伯不懂得應對,只一口咬定,“我家阿瑛不是這種人”“她不會做這種事”。

普通女子到了譚瑛這境地,多多少少是會有些慌亂的,譚瑛一點沒有。 她扶著譚大伯,靜靜說了一句話,“大伯,我的嫁妝單子您那兒有一份,若我死了,請大伯把嫁妝收回,全部捐給譚家族學。”

譚瑛這句話一說出,形勢馬上不同了。 之前是婆婆、繼母一起逼迫她,之後變成婆婆一個人孤軍奮戰。 繼母和異母弟弟害她為的是什麼? 不就是那份豐厚的嫁妝麼? 若是嫁妝捐了給譚家族學,他們圖什麼。

繼母和異母弟弟一旦閉了口,傅家太夫人一人孤掌難鳴,難以定下譚瑛的死罪,最後眼睜睜看著譚大伯帶著譚瑛離開。 等於譚瑛是用自己的嫁妝,換回一條性命。

黃豆大小的汗珠一滴一滴淌了下來,傅深握緊拳頭,咬牙說道“她該到宣府去尋我,便是寄封信給我也好。”我當年不知道! 若是我知道了,若是我知道了……

安瓚冷冷說道“譚大伯年齡大了,受了這一番驚嚇,回到家便病倒了,連發幾天高燒,夢中還一直叫著阿瑛的名字。阿瑛不眠不休,一直守在大伯床前。”哪有功夫去宣府,哪有功夫給你寫信。

大伯慢慢好轉之後,譚瑛又倒下了。 大夫說“沒什麼大礙,懷了身孕之人,多多休養。”譚大伯知道譚瑛懷了孩子,知道六安侯府已是聲稱譚瑛“病亡”,又是憤怒,又想不出什麼法子。

“大伯正愁的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之時,傅侯爺回京了,還辦了喜事。”安瓚定定看著傅深,一字一字說道。

傅深很有些狼狽,“家母身體欠安,要沖喜,要沖喜……”一邊是“私通僕役”“背夫私奔”的妻子,一邊是重病在床,需要沖喜的母親,傅深毫不猶豫依從了太夫人,“好,我娶魯姑娘。”反正譚瑛已經拋棄自己了。

“小玉是個機靈丫頭,知道阿瑛懷了身孕,曾經在貴府門前徘徊很久,想跟傅侯爺通個信兒。”安瓚聲音平淡,像在說跟自己不相干的事,“可惜傅侯爺是大忙人,她總是見不到。”小玉也算機靈了,卻根本見不到傅深。

“大伯知道傅侯爺另娶,老淚縱橫,一直念叼著'阿瑛怎麼辦,她往後可怎麼辦',大伯他老人家本來年紀就大了,身子骨也不硬朗。”安瓚聲音冰冷,“阿瑛聽聞閣下另娶,一個人坐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一動不動。”

傅深嘶啞著聲音說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如果我早知道這些,自然不會娶什麼魯氏,這可惡的魯氏。

“是解語救了阿瑛。”安瓚聲音溫柔起來,“她不知是伸小手還是打哈欠,觸動了阿瑛。”也或許是餓了,在發脾氣。 是那一回胎動,喚醒了譚瑛。 她捧著肚子,臉色慈愛,不復是茫然、無措。

“傅家,是不能回了。”譚瑛坐在大伯床前,聲音很低,但是堅定、清晰,“莫說傅深已另娶,便是他光明正大接我回去,難保太夫人不使第二回毒計。真到了那時,難道大伯再來救我?大伯若不嫌棄,我便在家中服侍大伯終老。”譚瑛想得很清楚了,傅深絕不會拿他敬愛的娘親如何,頂多整治幾個下人僕婦出出氣。 自己若回傅家,還要仰太夫人的鼻息。 那又何苦? 分明是自尋死路。

至於腹中的孩子,譚瑛咬咬牙,“這是我親骨肉,我定要撫養他長大成人。”譚大伯一迭聲說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親骨肉,自然要好生撫養,那還用說麼。

這之後譚大伯做主把譚瑛嫁給了安瓚。 一個是得意門生,一個是親侄女,兩人成親後和和氣所過日子,奉養譚大伯安渡晚年。 大伯最後走的時候,拉著譚瑛的手,“阿瑛啊,阿瓚是個好孩子,會對你好的。大伯走了也安心啊。”

傅深只有苦笑,無話可說。 算算譚瑛和安瓚成親的日子,自己在做什麼? 遠赴貴州,去追捕“姦夫”。 太夫人跟他說了,“姦夫”是貴州人,譚瑛怕是跟他一起去了貴州。

在貴州好似有蛛絲馬跡,卻最終什麼也沒追捕到。 之後這十幾年一直在各地暗中搜索,只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原來譚瑛從沒離開過京城。

“傅侯爺想不想把六安侯府,變成一個國公府?”安瓚輕飄飄問道。 傅深疑惑的轉過頭,國公府? 什麼意思? 安瓚微微一笑,把近來之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傅深跳了起來,解語進宮? 這可不成! 這丫頭脾氣死倔死倔的,只合嫁個聽話識趣的有情人,舒舒坦坦過日子。 進宮去服侍皇上? 伴君如伴虎! 一天到晚小心翼翼的,孩子不得憋屈死!

“你家鄰舍那傻小子,就是他了!”傅深悲壯的說道“把解語嫁給他!”傻就傻吧,解語喜歡。 唉,本來還打算接回家裡養上兩年再出嫁,如今看來是不成了。

本朝后妃一向選自民間,只有平民百姓才會風聞皇家要選妃,便急急忙忙胡亂嫁女兒,如今自己也淪落到這一地步了! 聖上什麼都好,只一點,要什麼世家貴女做皇后,平民的女兒不好麼? 前面幾代皇后,都是平民之女!

“貴府太夫人,若有孫女入主中宮,想必是樂見其成。”安瓚慢吞吞說道。 阿瑛說過,傅深只要遇上太夫人,必會方寸大亂。 這會子他顧慮解語日子舒不舒心,誰知回府後被太夫人一頓敲打,會不會改主意。

傅深呆了呆,“家母也是疼愛解語的,極疼愛。”該是不會吧? 傅家的榮華富貴都是靠男子一刀一槍掙來的,犯不上往宮里送女兒! 可太夫人行事往往出人意表,若她真想要解語進宮呢? 傅深決定這陣子先不回家了,“安大人,速速定下親事要緊。”先定了親再說。

“如此,解語便在我安家出嫁。”安瓚神色溫和,“傅侯爺以為如何?若認回貴府,不知又會生出多少波折。”傅家,你不當家,當家的是太夫人。

傅深猶疑許久,最後下定決心,“解語便一輩子做安家女兒!只一件,她將來生下兒女,須跟我姓傅!”太委屈了,親生女兒沒團聚過一天。

“這件事我代解語應下,”安瓚微笑道“將來不拘男孩兒女孩兒,總歸是有一位跟著傅侯爺姓傅。”傅深心有不甘,怒道“我要男孩兒做什麼?自然是要女孩兒。”最好跟我閨女小時候一模一樣。

安瓚也不跟他計較,微笑著一一答應下來。 送走傅深,安瓚回到房中,笑道“我說過什麼?傅侯爺疼愛解語,必會為她著想。”細細說給譚瑛聽了,譚瑛又開始哭-- ---這回是高興的眼淚。

郊外一片松柏林中。 張雱素衣素服祭拜過亡母,岳培坐在墳前對著墓碑說話,“阿媛,你看看咱們雱兒,年紀輕輕做了大將軍,多麼威風!”“雱兒快娶妻了,過陣子我帶兒子兒媳來看你。”

等到岳培說夠兩車話,父子二人方騎馬緩緩離開。 “爹爹您怎麼才回來,”張雱抱怨道“等您等得急死了。”萬事俱備,只欠老爹,偏偏老爹遲遲不歸。

這傻小子哪裡是想老爹了,分明是急著娶媳婦兒! 岳培樂了,“無忌莫急,爹爹這便託人提親去。”張雱認真的點點頭,“是,要快。”岳培樂呵呵答應,“好好好,要快。”爹爹也盼著早日喝上媳婦茶。

“無忌陪爹爹回侯府可好?”岳培跟張雱商量,“你也該給祖母請安。”張雱搖搖頭,“改天吧。爹爹,我這幾日都在兵營練兵,沒回過家。”

沒回過家? 那肯定也沒有翻牆了? 岳培笑咪咪說道,“那趕緊回家罷。無忌,明日我設宴請你師傅,請貼已送過去了。”

“他讓我拜他做義父,我沒答應。”張雱表功似的說道。 岳培微笑,“無忌為什麼不答應啊。”張雱答得自然而然,“我這不是怕您傷心麼。”

岳培看看愛子,溫柔說道“那有什麼,無忌,爹爹便是盼著多個人疼你方好。”張雱精神一振,“您不反對啊?那他下回再說,我便答應他了。”

“答應他好了。”岳培笑道“他的伯府尚在修整,爹爹便把你鄰舍買了,請他住下。無忌,到時你們小兩口住在中間,一邊是岳父岳母,一邊是義父,可是不缺人疼愛了。”

張雱勒住馬頭,問道“爹爹,我兩邊的鄰舍,您早就買下了?”哪那麼巧,解語買了左鄰,岳培還能買右鄰。

“你們母子二人獨居,爹爹哪能放心。”岳培嘆道“左鄰右舍住的都是爹爹心腹,暗中保護你們。”只不過沈邁實在厲害,還是讓他劫走無忌好幾回。

張雱張了張口,卻是什麼也沒說出來。 父子二人分別後,張雱快馬回到當陽道,“天怎麼還不黑?”他嘟囔過好幾回,採綠端莊的走出屋子,隨即笑彎了腰。

好容易等到天黑了,張雱還是不能翻牆:沈邁一白天都在外喝茶下棋,這會子赶巧回來了,看見張雱眉開眼笑的,“阿雱回來了?好幾天沒見你。”獻寶似的拿出一盒酥點,“阿雱你不是愛吃點心麼?一得閣的蟹黃酥,很有名的,很好吃!”

囉嗦了半天,沈邁才說了一句有用的話,“阿雱,我替你定過親了!”張雱嚇得跳了起來,“您替我定親?”這是怎麼話說的?

沈邁說話也說不大清楚,“反正是替你定親了!跟安大人定的。”文淵閣的大佬們全都在場,這親定的極好! 聽沈邁顛三倒四的說來說去,張雱皺皺眉頭,“我去問解語。”翻牆去了鄰舍。

這傻小子! 沈邁跺腳。 老子幾天沒見他,才見面兒他就去翻牆去! 看著張雱施展輕功大鳥一般去了,又有些得意:這傻小子一身功夫,全是老子教的!

張雱到了鄰舍,采蘩、採蘋恭敬行了禮,備好點心茶水,知趣的退下了。 “大鬍子,吃點心,”解語明顯 ​​心情很好,“唔,這榴蓮酥很好吃。”自己居然還記得榴蓮酥的做法,居然還能做出來,難得,難得。

她怎麼這般高興? 張雱害羞的想道,她也知道義父給我們定親了? “哎,你也知道了?”張雱鼓足勇氣問道。

“知道什麼?”解語有些莫名其妙。 “沒什麼,沒什麼。”張雱不好意思說出來,掩飾的端起一杯熱茶,“真香,真香。”

“我高興的事情是,”解語笑盈盈說道“今日憫忠寺的大慧禪師給一位姑娘卜了一卦,卦相上說,那位姑娘命格貴重,貴不可言。”這信兒一傳出去,可就熱鬧了。 大慧禪師可是世外高人,受人敬仰。

張雱剝了粒栗子遞過來,解語吃了,“又甜又糯。”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盛。 命格貴重,貴不可言,先傳出這個信兒,過兩天,自然會半遮半掩傳得盡人皆知:那位命格貴重的姑娘,便是魏國公府的大**徐離。 徐家,開國之初可是出過一任皇后的!

解語越想越得意,越想越樂呵。 張雱臉紅了,解語這麼高興! 其實我也蠻高興的,張雱負責剝栗子,解語負責吃,兩人一個剝一個吃,配合十分默契。

徐離姑娘做了皇后! 解語想到美妙前景,手舞足蹈,得意忘形。 張雱又剝好栗子,她張開櫻桃小嘴,張雱下意識的直接餵了給她。

解意笑咪咪,“真好吃,大鬍子剝的栗子特別好吃!”張雱呆呆看了她片刻,突然起身走了,“太晚了,太晚了。”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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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張雯氣呼呼的樣子. 沈邁眉開眼笑湊上去說道“阿雯說的對沒欺負.沒欺負。”這傻小子最近真是長進不少. 帶兵的時候沉著穩重得很. 可這氣呼呼的傻模樣. 還跟小時候差不多可真招人疼呦。 沈邁獻寶似的把點心盒子遞過去. “剛出鍋的.趁熱吃。”晚晚上解語那兒吃點心去. 解語的點心有什麼好的? -

張雯板著臉說道“您往後不許說解語的壞話.再說我可不理您了。”沈邁耍起賴. 矢口否認. “誰說解語壞話了?我可沒說。餵.阿雯.你見了解語莫亂說話。”那丫頭可不是好招惹的。

張雯點點頭. “不亂說。”才不跟解語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呢。 張雯接過點心盒子. “聞著很香.我去帶給解語吃”興沖衝的要走。 沈邁氣極. 老子辛辛苦苦跑出去買點心是給你這傻小子吃的. 你怎麼一點兒也不領情?

沈邁拿張雯沒什麼法子. 回身要尋傅深的麻煩。 哪裡還有人在? 傅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了。 “傅深打不過我.怕我”沈邁哈哈大笑起來. “下回再見面.我要好好欺負欺負他”欺負不了別人. 還欺負不了傅深麼。

不過. 若是被解語知道了? 沈邁笑聲嘎然而止。 若是她再來個“兵無常勢.水無常形”. 自己不是惹禍上身麼? 算了. 算了. 沈邁連連擺手. 不欺負傅深了. 得罪不起小阿雯的娘親。

小阿雯沈邁一拍大腿. 來勁了. “阿雯今年成親.明年生子小阿雯的一應器物可要早早備辦起來。”樂呵呵出了門. 去定府大街一家老店定下不少小孩的玩器。 “貴府小少爺多大年紀?”店伙伴陪笑問道。 年紀大的孩子. 和年紀小的孩子. 玩耍的東西可不一樣。

“還沒出生.還沒出生”沈邁眼睛笑成了一條線. 雖然還沒有出生. 快了. 快了店伙伴楞了楞. 隨即一臉諂媚的恭維. “貴府小少爺好福氣還沒出生.老爺子已是想著他了”點頭哈腰指著撥浪鼓等物一一說明了. “是小孩子玩耍的。”沈邁笑咪咪道“凡小孩子能玩耍的.全要”店伙伴大喜. 趕忙應了. 手腳麻利的一一包裹好。

“貴府小少爺再過幾個月出生啊?”見沈邁為人和氣不搭架子. 店伙伴殷殷勤勤跟沈邁攀談起來。 沈邁笑道“小犬快要成親.孫子麼.想來明年便會出生。”店伙伴嘴角抽了抽. 兒子還沒成親您就想著抱孫子了? 這老爺子可真是個急性子。

當陽道。 解語正在房中饒有興致的盤點金銀珠寶. 張雯從窗戶中跳進來了。 “大鬍子.我發財了”解語抬頭看見他. 高興說道。 本來張雯送來的聘禮中就有不少珠寶. 今日傅深又送來一批. 件件精美絕倫賞心悅目. 令人心生歡喜。

她兩眼亮晶晶的. 嘴唇粉粉的. 樣子很是俏皮可愛. 張雯一時看呆了. 抱著點心盒子傻傻站在那裡。 “你抱著什麼?”解語看見張雯抱著個盒子. 好奇問道。 張雯慌慌張張說道“點心.剛出鍋的。”打開遞了過來。 解語正擺弄珠寶. 佔著手呢. 很自然的張開嘴. 張雯忙拿了塊點心餵到她嘴裡。

“唔.好吃。”解語咪起眼睛. 很享受的樣子。 既有金銀珠寶. 又有可口美食. 身邊還站著位玉樹臨風的美男子這樣的日子. 能過她吃完一塊. 張雯又餵了她一塊。

大鬍子有進步啊. 想當初他只餵了一顆栗子便落荒而逃而且. 最近他雖然還是晚晚還來. 卻都是坐得遠遠的. 不敢靠自己太近。 今兒怎麼了? 餵了一塊. 又餵一塊. 還敢這般含情脈脈看過來? 膽儿肥了呀。

“這只琥珀藏蜂.真漂亮。”解語托起一隻黃色琥珀. 嘖嘖稱讚。 不只顏色光亮好看. 琥珀內還有一隻栩栩如生的不知名昆蟲. 形態清晰美觀. 真是難得的珍品。

白皙小手上托著金黃色琥珀. 襯得小手越發白皙。 解語的手真好看. 真想……真想摸摸. 一定很好摸。 張雯嗓子發於. 抱著點心盒子跳窗戶走了。

片刻後. 張雯又出現在窗戶中. 只露出一張臉. 認真說道“解語.我不會辜負你的。我會一輩子對你好。”雖然是跳窗戶這樣的不雅行為. 他的臉色卻很鄭重。

一輩子? 那是很長很長一段時間。 初見面時他是位古道熱腸的大鬍子. 後來變身為真摯任性的英俊青年. 再往後. 他會怎樣? 會不斷有變化吧。 一個人二十歲時. 和三十歲時. 四十歲時. 一定會有很大的不同。 許諾一生一世. 在解語前世的觀念中. 是很奢侈的事. 很浪漫的事. 很不切實際的事。

解語溫柔笑笑. “無忌.我也不會辜負你.會一輩子對你好。”答應得也很鄭重。 喜歡產生喜歡. 真情該用真情回報。 被愛的感覺這麼溫暖. 讓人想落淚。

兩人一個在室內. 一個在窗戶邊. 你看我我看你目光膠著在一起. 溫柔纏綿。 采蘩、採在外面急得跺腳. 我的好少爺. 您真是在室內倒沒什麼了. 您大白天的貼窗戶上? 怕別人看不見還是怎麼的?

好容易看見張雯抱著個點心盒子縱身上牆. 走了。 采蘩拍拍胸脯. 驚魂甫定. “嚇死我了”您再不走. 我真會被您嚇死採合掌禱告“老天保祛.少爺趕緊成親吧。”順順噹噹成親吧. 看把他急成什麼樣兒了。

張雯抱著點心盒子回到當陽道. 有些失魂落魄. 她的小嘴粉粉的. 粉粉的……岳培是什麼時候到了他身邊. 他也沒發覺。

岳培施施然坐在張雯對面. 笑吟吟看著他. “無忌.婚期若定在下月十六日.可好?”岳培看了寶貝兒子半天. 方出聲問道。

張雯跳了起來. “爹爹.您什麼時候來的?”岳培看著他笑. 並不說話。 張雯紅了臉. 期期艾艾說道“下月十六.會不會太趕了?”姑娘家出嫁是大事. 要辦得隆隆重重的。 離下月十六隻有十幾天了. 來不來得及?

“便是只有三兩天功夫.爹爹也能把你的婚事辦得妥妥噹噹.風風光光。”岳培自信滿滿說道。

“那就三天罷。”張雯脫口而出。 三兩天功夫也可以. 那又何必要等。 岳培大笑起來. “傻孩子.總要你岳父岳母答應了才成”這可是才剛剛下過聘禮。

“那.爹爹快去罷.問問岳父岳母答不答應。”張雯推著岳培. “快去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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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晚什麼呀,這才不過戌時,以往這個時候他且不走呢。 解語不明所以,他是剝栗子剝累了還是怎麼著? 你不給我剝,我自己剝好了,解語剝了顆栗子放進嘴裡,好吃!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吃著吃著,解語忽然覺得不對勁。 剛才,他是直接餵到自己嘴裡的! 怪不得慌慌張張跑了,原來是害羞呀。 大鬍子,你這麼純情可怎麼辦呢,難不成將來要我一點一點教你。 采蘩輕手輕腳走過來換茶水,“姑娘,您臉這麼紅?”采蘩吃了一驚,“莫不是發燒了?”

採蘋也趕忙過來,兩個有責任心的丫頭都面有急色。 “沒事,沒事。”解語心虛的一迭聲說道,“我睡一覺便沒事了。哎,好困,眼睛都睜不開了。”采蘩、採蘋手腳麻利的服侍解語睡下。 采蘩摸摸解語的額頭,不燙,才放心的走了。

靖寧侯府。 岳培這日早早的回來,陪太夫人家長里短的說了半日閒話。 岳坦、岳霽等人全都圍在太夫人身邊,春暉堂中不斷傳出歡聲笑語。 太夫人樂得合不攏嘴,“好,這可是好,都回來了。”兒孫繞膝,合家團聚,太美滿了。

自從岳培帶兵赴陝西剿匪,太夫人便是面上從容,心中不安。 長子岳培已是快五十的人了,多少宿帥名將都剿不清的匪患,到他手里便平靖了? 接下來是京城兵變,喊殺聲一陣陣傳過來,聽得人心驚肉跳。 霆哥兒可是領著京營! 那幾天太夫人寢食難安,整個人瘦了一圈兒。

如今好了,兒子、孫子都平平安安回來了,還都立下戰功。 往後都是好日 ​​子! 太夫人看著滿堂兒孫,樂呵呵對岳培說道“該把雱哥兒叫回來,這孩子如今規規矩矩的,討人喜歡。”都齊了,就差他一個。

岳培打個哈哈,說了些閒話岔了過去。 他回來? 他急著翻牆去鄰舍呢,哪肯回靖寧侯府。 太夫人也不甚在意,只交待岳培,“叫雱哥兒常回來,家里便更熱鬧了。”岳培忙答應了,“是。”

太夫人拉著岳霆的手,笑咪咪問道“那位姑娘的父親,可回京了?若回了,咱們便上門提親去。”難得霆哥兒喜歡上人家姑娘,趕緊給他娶回家。 今年娶孫媳婦兒,明年抱重孫子! 霆哥兒不小了,可是該成家了。

岳培心一沉。 太夫人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霆兒如今正難受呢。 岳培眼看次子臉色發白,忙笑道“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娘,您莫急,我特意到潭柘寺為霆兒求了支簽,他的姻緣明年一準兒到!”

潭枯寺? 那兒求籤確是很靈的。 太夫人微微失望,“明年才能說定?”等娶回家,豈不是要後年了? 岳培笑道“不是,是明年畢姻。您放心,準準的,明年您便能喝上孫媳婦茶。”太夫人臉上有了笑意,“極好!極好!”便是這一兩個月能說定親事,娶親也要明年了。 明年能喝孫媳婦茶,那豈不是這幾個月便能定下來? 再好也沒有的事。

岳霆頭埋得很低,一句話不說。 岳坦、岳霽等在旁大笑,“霆哥兒害羞了!”太夫人佯怒道“我們霆哥兒面皮薄,不許打趣他!”抓起拐杖作勢欲打岳坦,岳坦“抱頭鼠竄”,逗得太夫人大笑不止。

直到太夫人有了倦色,眾人方漸漸散了。 岳培、岳霆父子二人告辭出來,去了岳培的書房。

岳霆把京中之事揀要緊的說了,自然也包括解語被太后召見、沈邁和安瓚在文淵閣當眾寧親。 “不知是否會被記恨?”岳霆猶豫說道。 這邊太后剛一召見,你們便迫不及待的定親,跟皇家搶媳婦兒呢。

岳培沉吟片刻,“太后召見的全都是各名門世家嫡長女?”岳霆點頭稱“是”。 岳培凝神想想,“安家,可算不得名門世家。”簡直是沒名沒姓的人家,一點兒根基也沒有。 即便安瓚進了內閣,也是一樣人單勢孤。

安瓚突然“舊疾復發”,之後當眾定親,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可想而知。 岳培緩緩說道“若父親料得不錯,皇上最終會立一位家族無甚勢力的女子為皇后。”小家女子沒教養沒見識沒膽色,世家大族女子呢,背後有野心勃勃的父兄、家族。 皇帝費盡渾身解數才登上大位,怎麼會弄出有實力的外戚來威脅皇權? 安解語也好,其他少女也好,一定是位家族沒有勢力的。

“是,父親。”岳霆恭敬說道“若能如此,真是皆大歡喜。”皇帝得到一位有見識有教養的女子做皇后,而朝中並無外戚干涉朝政。 外戚依舊如從前一樣,享有一個國公的名號、爵位,卻沒有實權。

父子二人說完正事,岳培幾回想開口勸岳霆早日成親,卻終究沒有說出來。 算了,這也是個脾氣倔的,怕是一會半會轉不過彎來,且過陣子再說。

父子二人各回各的院子。 岳霆走到中途,迎面遇上了岳霽,“二弟,真巧。”岳霽笑容滿面說道。 岳霆也笑,“是,真巧。”

岳霽大笑著拍拍岳霆的肩膀,“二弟,你年紀不小了,快些成親!父親等著抱孫子呢。”你都這麼大了還不成親生子,急死人了。

岳霆微笑道“明年罷,父親不是說了,明年畢姻。”岳霽神色有些著急,欲言又止,最後只說道,“二弟,娶妻是極好的事,你還是儘早,儘早。”說完匆匆走了。

岳霆看著他的背影,皺皺眉頭。 大哥這是怎麼了? 好像有話要說,卻又說不出口似的。 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有什麼不能說的? 岳霆在月下獨自站了會兒,才慢慢走回自己院子。

接下來的時日,太后還是一位接著一位的召見貴族少女。 聽說召見魏國公府大**徐離的時候,留著說了兩個時辰的話,把徐離從頭誇到腳,誇個不停。

勤政殿中,看累奏摺的皇帝正倚在蹋上,面目含笑,聽胡大夫說著什麼。 “安大人這舊疾,臣用了猛藥,甚是見效,過兩日便能痊癒。”胡大夫恭恭敬敬回禀道。

“甚好,”皇帝微笑頷首,“安卿是社稷之臣,萬萬不能因病退隱。”安瓚先是在陝西境內清量田畝,繼而在山東、山西等地清量,若是全天朝土地能重新丈量,朝廷能多收多少賦稅。

胡大夫忙說道“是,臣必盡心竭力,醫治好安大人。”皇帝含笑誇獎“卿的醫術,朕自是信得過。”胡大夫頓首謝過,“謝皇上。安大人在朝中忙於公務,回府後又忙著獨生愛女出閣之事,難免勞累了些,失於調養……”

“獨生愛女出閣之事?”皇帝慢慢坐了起來。 胡大夫心怦怦直跳,硬著頭皮說道“是!安大人在大理獄時,一應打點俱是出自張雱之手。安大人感激他的情義,執意要將獨生愛女許配於他。”胡大夫後背微微出汗,涼嗖嗖的。

“安卿,真是有情有義。”皇帝嘆息一聲,“六安侯呢,他怎麼說?”胡大夫俯伏在地,實話實說,“六安侯說,解語姑娘一輩子都是安家女兒!”

半晌,皇帝才疲憊的說道“朕知道了。你去吧,好生醫治安瓚。”胡大夫頓首後,腰彎得低低的退了出來,出了大殿,他伸出袖子擦去臉上的汗水。 安解語,我被你害慘了!

午膳後皇帝在偏殿召見了岳培。 “卿教子有方,岳霆、張雱,都是軍中良將。”皇帝身著黑色龍袍,神色和悅。 岳培謙虛道“岳霆自幼刻苦,不需人督促;張雱的功夫,俱是沈伯爺所教。”

皇帝微笑道“東昌伯是張雱義父?一位是公侯之子,一位是澤山盜匪,也不知他二人如何做了父子。”岳培心中打了個突突,忙把從前之事一一說了出來:

沈越在城門口連殺七十二人,最後是岳培出手擒住了他。 “閣下傷人無數,殺戮過重,住手罷!”沈越功夫雖高,力戰後已是強弩之末,岳培輕而易舉活捉了沈越。

之後沈越入詔獄,沈家全家被抄殺,獨逃出一個沈邁。 沈邁先是潛入楊首輔府中要報仇,無奈楊首輔府中戒備森嚴,死士眾多,結果沈邁不只報仇沒報成,反倒受了傷,差點死在楊府。

沈邁逃出楊家,養好傷後,思來想去“是岳培捉了大哥!”在靖寧侯府後徘徊了幾天,遇上偷跑出府的張雱,將他擄了去。

“沈邁舊傷復發昏倒,犬子心性淳厚,便救了他。之後沈邁幾次三番潛入京師,將犬子劫走,一定要收他為徒。”認准張雱了,沈家功夫一定要教給他。

“原來如此,”皇帝微笑點頭,“令郎確是心地善良單純。”看著就傻呼呼的,不精明。 安解語那麼厲害的女孩兒,怎麼就看上他了呢? 原來是心眼兒好,愛救人。 從前救過沈邁,後來救過安瓚。

“臣惶恐!犬了被沈邁劫走後,流落江湖,這才……”岳培俯伏在地,說不下去了。 靖寧侯的兒子是土匪? 說出去誰信。

皇帝溫言撫慰道“卿不必自責太深,這事須怪不得卿。”城門口捉了個殺人犯,然後被人盯上了,兒子被劫走,這也是受職務所累。

“好在犬子如今學好了,兢兢業業做人做事,一心一意為朝廷效力,為皇上效力。”岳培少不了替張雱表表忠心。 皇帝微笑誇獎張雱一番,“確是長進不少。”從第一回見他到如今,張雱已是大不一樣了。

又禀報過幾件軍務,岳培方才從偏殿退出來。 自己說的這些事,也許皇帝真不知道,也許早就知道。 無論如何,還是實話實說為好,無忌本來就是這樣的人,沈邁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這日皇帝到慈聖宮請安,太后笑咪咪給他看了幾位閨閣少女的畫像,“模樣都俊”“性子也好”“落落大方”,沒有安解語。

“要論模樣,是安家女兒最好。”太后一臉可惜的提及,“可惜出身不清白。”母親是二嫁之婦,背夫私奔之人,這如何使得。

“母親挑出來的這幾位,待過幾日兒子親眼看看,再作定論。”皇帝緩緩說道,“安姑娘身世可憐,不是她的過錯。母親給她個體面,待她出嫁時,親賜她幾件嫁妝,可好?”太后如何知道了解語的身世? 是誰多事?

太后笑咪咪應了,賞賜幾件嫁妝而己,這有什麼。 皇帝命內侍拿上幾幅畫像,“兒子回去看看。”太后一迭聲說道“拿回去罷,拿回去罷。”拿回去好好看看,一個賽一個的,都是佳人兒!

皇帝回去之後,把幾位閨秀的家世細細看了一遍,最後目光落在一位姑娘身上:徐離。
第83章

既然能留下畫像,容貌、儀態、教養想必不差,更難得出自日薄西山的魏國公府。 魏國公府是開國元勳,只是如今門庭冷落,徐家連著三代人都是庸碌之輩,沒有出色人才。 徐離的父親,魏國公徐士恆生性綿軟,看上去文弱書生一般,年已四十,毫無建樹。 徐離只有一個弟弟徐朗,和徐士恆是一個稿子。

不過,還是要見見真人。 第一回娶妻完全是被人播弄,第二回娶妻可要慎重行事,至少要選一個自己看著順眼的女子。 “不求你胸中有丘壑,但求你不是言語乏味之無知婦人。”皇帝望著畫像上纖穠得體的妙齡少女,喟嘆道。

若是忙於朝政之餘,能有一位明媚慧黠的女子相伴左右,攜手共看春花秋月,該是何等美事! 皇帝腦海中浮現出一位美麗的女子,身姿嬝娜彷彿弱不勝衣,及至臨事作為,卻又有膽有識,強似鬚眉男子。

可惜,羅敷有夫。 既然立志要做聖明天子,只好息了這綺念,別作良圖。 皇帝苦笑了下,費盡心機謀來了這把椅子,那又怎麼樣呢? 鎮日埋頭奏摺案卷之中,不是憂心這個行省有水患,便是憂心那個行省有旱災,或是憂心邊境又起狼煙。 一國之 ​​君哪裡是好做的,要想國泰民安,要想太祖皇帝創下的基業長長久久傳下去,非要攏絡人心不可。 違背人倫不合情理之事,一件也不能做。

皇后這位子,尊貴麼? 是所有少女的夢想? 傳聞還說憫忠寺得道高僧大慧禪師為一位妙齡少女卜過卦,說她的命格“貴不可言”。 什麼樣的女子命格 ​​叫做貴不可言,做皇后? 皇帝苦惱的搖搖頭,恰恰有人對這個位子避之不及呢,這位子“貴”在哪裡?

過了幾日太后在宮中設宴,請魏國公夫人、韓國公夫人、江夏侯夫人、韓尚書夫人、錢閣老夫 ​​人等賞花、飲宴,當然了,這些夫人們全都帶著自家千金。 太后慈愛溫和的一位一位看上去,都是好的,都是一朵鮮花兒似的嬌嫩明艷。

韓國公夫人耳朵特別尖,彷彿聽到大理石屏風後面依稀有人說話,“……穿淡黃衫裙的那位,是李姑娘……身段兒最苗條的那柆,是齊姑娘……”她不只耳朵尖,眼睛也比別人尖,親眼看著屏風下面黑色龍袍衣角拂過。 韓國公夫人不動聲色的看了看自家長女吳玉如那張無可挑剔的美麗面龐,這般風華絕代的少女,哪個男人會不動心?

魏國公府大**徐離衣衫首飾盡皆素淨大方,樸實無華。 她不聲不響坐在母親魏國公夫人身邊,時不時為母親換上熱茶,服侍得很是周到體貼。 “雖說個個都是好的,若論老成持重,還是徐大**。”太后看在眼裡,暗暗點頭。

聽聞憫忠寺大慧禪師給一位少女批過命格之後,說是“貴不可言”。 有人追問這位少女的姓名,大慧禪師笑而不答,被問急了,也只說“姓徐”。 莫非……? 太后從新打量徐離,越看越順眼。

宴後,皇帝很快做了決定,“母親,您看徐大**如何?”她的眼神很堅定,舉止鎮靜安詳,應該是位有氣節有胸襟的好女子。 太后老怀大慰,皇帝到底是自己一手養大的,跟自己想得一模一樣! “是個識大體的。”太后讚歎道。 母子二人達成共識,議定了徐大**。 “至於九嬪,不必世家貴女,依舊選自小官吏之家便可,全由母親做主。”皇帝鄭重託付,太后鄭重應下。

冊封皇后禮節繁瑣,禮部、鴻臚寺、欽天監等忙了個人仰馬翻。 “皇帝娶媳婦兒,跟普通人家娶媳婦兒有多大不一樣啊?”這日安瓚又是晚歸,解語好奇問道。 前些時日岳培、沈邁央了胡都督夫人做媒人,已是來安家下過小定禮。 解語和張雱偷偷架個梯子在窗戶外看過,小定禮不就是男家送上兩盒首飾,兩盒衣料,女家寫下回貼,送過回禮,不就那麼回事兒麼? 也沒怎麼勞民傷財啊。 皇帝娶回媳婦兒耗資巨大,錢都花哪兒了?

譚瑛橫了解語一眼,嗔怪道“這是女孩兒家該問的話麼?”安瓚笑笑,溫和解釋“皇上冊封皇后,若是原配,和民間娶妻相差無幾。”也是要三媒六聘,成親當天由娘家坐轎子從正門抬進皇宮,晚上入洞房。 不過皇帝成親不辦喜筵,不招待客人。

從小便是這麼慣著她! 譚瑛瞪了安瓚一眼,抱起安汝紹,“紹兒困了,對不對?”安汝紹迷迷糊糊點著頭,被譚瑛抱去洗漱後,上床睡覺了。

解語有些不明白,“那徐大**,算是原配呢,還是繼室呢?”皇帝給她什麼待遇啊。 要說徐大**也不容易,憫忠寺的大慧禪師,價碼儿高啊,嘖嘖,這一番“命格貴重”“貴不可言”的說辭,怕是代價高昂吧。

“皇上命以元後之禮操辦。”安瓚微笑說道。 看來,皇上對這一任皇后頗為看重。 只是再怎麼看重,也及不上江山社稷一分半分。 心愛的女子在帝王心目中,原本就是隨時可以割捨的。 唐玄宗看不看重楊貴妃? 自然是看重,可真到了“六軍不發無奈何”的時候,也只能是“宛轉娥眉馬前死”。

徐大**一番心血沒有白費,總算賺了個“元後之禮”。 解語心中正在感概,譚瑛收拾好安汝紹回來了,“莫操心旁的,想想你的婚事才是要緊的。喜服繡了多少?床簾?枕套?哪件繡好了? ”張雱心急要成親,胡都督夫人已上門幾回說過下聘禮的事,還說“沈伯爺只有這一位義子,著急得很”,意思恐怕是下了聘之後不久便要請期,嫁妝還不趕緊備辦起來?

解語愁眉苦臉說道“還沒有。”一點兒也沒繡。 其實這具身體是會做女工的,可是,唉,真是不想動針線。 不想做那就不做了,有這麼寵愛自己的爹娘,有千依百順的大鬍子,為什麼要勉強自己呢?

安瓚溫和說道“時候不早了,解語回房歇著罷。”把解語打發走了。 譚瑛似笑非笑看著安瓚,安瓚勸她“這又何必?解語嫁過去又沒有婆婆挑剔,小兩口清清淨淨過日子,任性些也沒什麼。”

“沒有婆婆,有公公啊。”難道公公就不挑禮了? 大面兒上總要過得去。 譚瑛是做母親的,心思難免細膩,唯恐解語這樣疏懶成性,嫁過去後被岳培、沈邁嫌棄。

安瓚樂了。 沈邁就甭提了,老頑童似的,和無忌在一起不像師徒、不像父子,倒像是兩位性情相投的好友。 岳培一向溺愛無忌,只要無忌說好,岳培從來沒個“不“字。 “這兩位,您還怕他們挑剔解語?”

譚瑛也覺有些好笑,“我是瞎操心了吧?”不說旁的,岳培是住在靖寧侯府的,沈邁暫住在無忌鄰舍,將來要搬到東昌伯府。 不住在一處,見面少,解語真有什麼疏懶之處,他們也未必知道啊。

夫妻二人相視一笑,攜手回房安歇。 第二天安瓚早早便走了,譚瑛開始一件一件細細盤算解語的嫁妝。 她剛剛開始列單子,安汝明回來了,“嬸嬸,不用量,各式家甚都打好了。”他是奉命去鄰舍量屋子好給解語打床、桌子、案幾各式家甚,誰知岳家竟是早已備好的。 “靖寧侯從前年開始命人打造,前些時日才完工。”全部用上好紅木做成的櫥、櫃、台、床,做工精美,耀人眼目。

譚瑛楞了楞。 櫥、櫃、台、床這些家甚一向是女家備辦,靖寧侯早就備好了? 這還真是出乎人的意料。 晚間等安瓚回來少不了跟他提起,“本來該咱們置辦的。”怎麼倒讓男家給辦了。 安瓚笑道,“無妨,折張銀票給親家便好。”前年開始打造,算算日子,正是無忌和解語回了京之後,自己尚在獄中之時。 靖寧侯定是早就盼著娶兒媳婦了。

岳培果然是迫不及待要娶兒媳婦,沈邁也是。 胡都督夫人再一回上門,詢問“三月二十八是好日 ​​子,這日來放定可好?”安瓚尋出黃曆來看過,見那日“諸事皆宜”,遂和譚瑛一口應允了。 到了三月二十八,安家院子裡擺滿了大大小的箱籠,其中金銀首飾、玉器、珍貴擺件、皮毛衣料無數,花茶、果物、團圓餅、羊酒、南北乾貨若干。 譚瑛看著一院子的東西有些犯愁,“這麼多,往哪兒放啊。”怎麼歸置?

六安侯府。

傅解意神情廖落,“娘,父親還是不在府中?”是躲著太夫人麼? 親母子,能有什麼隔夜之仇不成。 當家侯爺總是住在別院,成何體統。

魯夫人少氣無力的說道“我理他呢,隨他去。”多少大事橫在眼前,誰有閒心情管傅深回不回家。 他回來又怎麼了,不回來又怎麼了? 有他不多,沒他不少。

傅解意看著垂頭喪氣的魯夫人,強忍住心頭怒火,勸道“往事已矣,多想無益,您莫再自責了。”自從靖寧侯夫人過府之後,自己娘親便是這副模樣了,“連太后都知道的事,豈能有假?貴府真是原配尚在世,還流落在外一位嫡長女?這,這……”這樣還如何能結親? 顧夫人急得眼淚都快下來了。 最後,掩面而去。

“乖女啊,是娘害了你。”顧夫人走後,魯夫人便跟發了痴似的,一遍一遍對著傅解意說這句話。 魯夫人深深自責,是自己一時衝動,要整治安解語的,沒想到連累了傅解意。 靖寧侯府這樣好的親事沒了,解意怎麼辦,解意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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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傅解意也很煩惱。 本來她對岳家的親事並不上心,可是左等右等韓國公府一直沒有上門提親,連探口風也沒有過。 不只如此,吳玉如也不似從前熱絡,見了面冷冷淡淡的,敷衍得很,分明是有了什麼變故。
韓國公府若真的不成,那……? 傅解意咬咬嘴唇。 岳家其實也真的是門好親,可惜被自己母親大人一手斷送了。 好端端的去放什麼謠言? 安解語是被太后嫌棄進不了宮了,您的親閨女也被無辜連累! 殺人三千,自損八百,何必呢。
安解語雖然進不了宮,卻也順順利利定了親,定的親事還很妥當,夫婿是靖寧侯的外室子、都督僉事張雱。 傅解意想到張雱在靖寧侯府看自己的灼熱目光,心中難受,張雱明明是愛慕自己,卻定了解語做妻子,老天何其不公。
傅解意心中微微有抱怨的意思,可是對著自己親娘哪裡說得出口,只能好言好語安慰,“無妨。父親凱旋歸來,晉為前軍都督府右都督,不只得了聖上褒獎,更有賞賜無數。父親前途正好,咱家有這般氣勢,女兒還用愁?”其實傅解意心中也明白,一則傅家如今名聲大損,二則自己年紀不小,想要再尋好人家,怕是越來越難了。
魯夫人滴下淚來,“我的乖女兒!”解意是多好的女孩兒,多麼的善解人意! 竟會……魯夫人本是倚在蹋上淌眼淚的,忽然霍的坐起身,咬牙切齒恨恨說道:“都怪那個安解語!若不是她,我兒怎會如此?”不是為了懲治那個根本不該出世的安解語,自己怎會出此下策? 又怎會連累了解意? 都怪那個叫解語的女孩兒!
“你出生時,娘本來打算給你起名叫解語!”魯夫人胸脯一起一伏,顯然氣極了,“結果你那好老子,暴跳如雷的對著我大發了通脾氣!還惡狠狠說道,解語這個名字,任是誰也不准叫!”魯夫人眼中彷彿要冒出火來,怪不得他這樣呢,原來他已經有個女兒叫解語了!
想起這些陳年舊事,魯夫人氣的肝兒疼,“你那好老子,騙得我好!原來他早知 ​​道譚瑛還活著,生了個女兒叫解語!”魯夫人本來就是中年發福,體態略有些臃腫,這時喘著粗氣,眼睛通紅,發威發怒的樣子頗有些嚇人。
傅解意對自己這親娘實在無話好說。 傅深是什麼脾氣? 他如果早知道譚瑛還活著,他如果早知道世上有解語,能容許她們二人遠離傅家? 還不早捉回六安侯府了。 至於不許自己叫解語,其中原由稍微一想便能想明白。 傅解意冷冷說道:“父親想必曾和譚夫人夜半私語,約定好了,將來若生了女兒,便叫做解語。”所以他才會暴跳如雷,所以他才會不准別的女兒叫解語。
夜半私語? 約定好了? 魯夫人如遭雷擊一般,他對譚瑛如此深情! 魯夫人以為自己心中早已沒有傅深了,對傅深早已是沒有依戀愛慕了,這時聽到“夜半私語”,卻覺著鑽心疼痛。 他愛慕譚瑛! 他愛慕譚瑛!
見魯夫人這般模樣,傅解意少不了按下心中不快,輕言細語好生勸解安慰。 魯夫人心緒才略略好了些,很快又被太夫人打擊得七零八落,“你是怎麼做人媳婦兒的?夫君數十日不回府,你竟無動於衷?”魯夫人去請安時,太夫人摒退僕婦,劈頭一個茶杯砸了過來,怒罵道。
魯夫人是被太夫人降怕了的,再不敢在太夫人面前作聲,只唯唯諾諾的認錯,“是媳婦沒本事。”降不住自家男人。 此刻魯夫人真有些心灰意冷,真是自己沒本事吧,若是譚瑛在,傅深怎會不回家。
任由太夫人如何怒罵,魯夫人只低頭不作聲,間或小聲說“都是媳婦不好”“都是媳婦沒能耐”。 太夫人深覺勝之不武,喝道:“快離了我的眼!”看見這無知愚蠢婦人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魯夫人恭恭敬敬行了禮,退了出去。 太夫人獨自坐著生了會子悶氣,這傅深竟敢不回家! 反了他了。 門簾輕輕挑起,大姨娘步履輕盈走了進來,將手中的托盤放在案几上,“姑母您聞聞,香噴噴的。”大姨娘含笑遞過來一盞紅棗核桃羹,“最是養氣補血的。”
太夫人厭惡的擺擺手,“拿走!”兒子沒有了,什麼補品也沒用。 大姨娘以為她是跟魯夫人生了氣,溫柔勸道:“您甭跟夫人生氣了,若氣壞了您,倒值多了。”太夫人橫了她一眼,命令道:“你出去罷。”別在這兒煩人了。
大姨娘滿臉陪笑,“姑母您好生歇息。”端著托盤退了出去。 唉,太夫人脾氣越來越不好,越來越難服侍了,這可如何是好。 還要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到什麼時候? 這樣的日子有沒有個頭啊,大姨娘很是悲哀。
太夫人越是煩燥,越是不斷有人進來煩她。 大姨娘才走,二姨娘花枝招展裊裊婷婷走了進來,“姨母,我看不如經官動府的把解語要回傅家,那麼著,侯爺不也就回府了?”二姨娘眼珠了亂轉,殷勤出著主意。
太夫人定定看著她。 一定是自己說得有道理! 二姨娘心中一樂,繼續說道:“順天府尹不是叫胡則剛麼?他的二房太太的娘家侄子和子濤一個同窗有過數面之交……”二姨娘越說越興奮,若是自己能把解語弄回來,再讓侯爺回家,豈不是大功一件? 太夫人該如何獎賞呢,會不會給個鋪子?
太夫人迎面啐了她一口,“呸!讓我傅家經官動府去要流落在外的孫女,嫌傅家丟人丟得還不夠么?快快滾了出去!”太夫人真是怒不可遏了,竟然是要解語回來了,傅深才肯回來? 老娘居然比不上一個丫頭片子重要? 辛辛苦苦養大兒子做什麼,這忘恩負義的東西。
二姨娘遮著粉面,狼狽跑了出去。 這死老太婆! 二姨娘出了院門,狠狠啐了一口,“呸!”你當自己是誰? 不過是個老厭物罷了! 若不是看著你有不少私房,有好幾個興旺的鋪子,我理你? 我才懶得理你! 二姨娘拿帕子擦拭乾淨面孔,怒氣沖衝回了自己院子。
太夫人當晚命人送了兩樣吃食到別院,“是太夫人親手做的,說侯爺幼時最是愛吃。”太夫人這番心血沒有白費,傅深看著面前“太夫人親手做的”窩絲糖和桂花糕,伸手抹起眼淚。 “母親,兒子不孝!”傅深恨不得立刻回到太夫人身邊叩頭請罪,哭泣懺悔。
可是,若太夫人執意要解語回傅家承歡膝下? 傅深本是邁出去了一條腿,又退了回來。 再三思量,他撥腳去了安家,跟解語商量,“解語啊,你祖母很想念你,解語跟爹一起看望她老人家?”解語伶牙利齒的,到時好生勸解太夫人,讓她息了認回解語的念頭便是。
“休想!”解語翻了臉。 本來她這陣子對傅深還是和和氣氣的,這會兒可是真生氣了,“娘親剛懷上我,她便想方設法置娘親於死地,您還讓我去看望她?不去!”解語幹乾脆脆說道。
傅深咳嗽一聲,背著手說道:“解語啊,你祖母一定是有苦衷的……”話沒說完,傅深抬頭看見解語清澄的目光,彷彿洞悉一切內情似的,訕訕的說不下去了。 唉,凡事有一利總有一弊,女兒太聰明了也不好,不易糊弄。 解語若是個笨孩子,被親生父親三言兩語哄住,回去和祖母抱頭痛哭一場,合家團聚,豈不是皆大歡喜?
傅深避開解語的目光,顧左右而言他,拿過一個紫檀木首飾盒子放到解語身側的案几上,“原是你娘親的,如今自是給了你。”見解語面有怒色,不肯打開首飾盒子,傅深長嘆道:“解語,爹知道你委屈,可你祖母她,實在是不容易啊。罷了,往後爹再不說讓你回去的話,可好?”
解語忿忿說道:“您若再說這種話,我便不理您了!”傅深苦笑,“我解語是好孩子,只是跟祖母沒緣份,爹認了,往後不說了。 ”解語臉色稍霽,傅深忙說道:“快看看,這些首飾喜不喜歡?若不喜歡,爹命人去改樣子。”
解語隨手去拿首飾盒子,咦,拿不動? 細看看,深紫黑的檀木上呈現出緞子般的光澤,寸檀寸金,光這首飾盒子便價值不匪了。 輕輕打開盒子,解語頓時眼花繚亂。 黃澄澄的金子,火紅耀眼的紅寶石,晶瑩剔透的綠翡翠……
“下面還有。”傅深提醒道。 他伸手抽出下面的一層,又是一堆黃白之物出現在解語面前。 “娘親很闊氣啊。”解語讚歎道。
傅深拿起一隻金冠,神情惆悵,“這是當年我送她的……”那年譚瑛終於被自己的真情打動,夫妻二人柔情蜜意,恩愛非常。 自己親自去了尚寶閣,定下這頂金冠。 如今物是人非,讓人情何以堪。
解語自傅深手中拿過金冠。 這金冠是用細如髮絲的金絲纏繞而成,做工很精巧可愛。 冠上還鑲嵌有圓潤的東珠和碧瑩瑩的美玉,“奢侈,豪華”,解語客觀評價道。
傅深又俯身拿起一隻品相極好的金絞絲頂籠簪,“這是我送她的生辰之禮。”每年都費盡心思備上生辰禮物,她不過是淡淡的收下,輕啟朱唇說聲“多謝”。
解語輕輕笑了笑,“娘親每年過生辰,我家不過是全家人一起陪她吃壽麵而已,娘親笑得特別開懷。”要珠寶做什麼,還不如陪她好好吃餐飯呢。 一家人親親熱熱在一處,比什麼不強。
這個傅深,他根本不知道女人需要什麼。 譚瑛這麼清高的女子,他總是送些黃白之物過來,哪能得佳人青目? 解語搖搖頭。 還是安瓚更適合譚瑛,兩人一起賞月吟詩,擺弄花草,花前月下成雙成對,這可比抱著珠寶守空房好太多了。
傅深呆了半晌,“吃壽麵”? “笑得特別開懷”? 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解語,爹有事先走了。”匆匆而去。
傅深快步離開安家,上馬疾馳而去。 堪堪跑出一條街,他又折了回來:不是去安家,而是去了鄰舍張雱家。
大喇喇闖了進去,傅深指著張雱厲聲說道:“臭小子!成親後你若敢辜負我閨女,看我怎麼收拾你!”不能送件禮物便萬事大吉,不能一再納妾收婢,不能對解語不好!
張雱鎮靜看著他,“您打不過我!”您收拾誰呢。 我辜負解語? 您不會說笑話就甭說了,這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傅深怒視張雱,揮拳打了過去,張雱穩穩的接住,“您真的打不過我。”傅深收住拳腳,瞪了張雱一會兒,氣哼哼走了。
走了沒兩步,傅深轉過頭,“臭小子,”他聲音低了,軟了,“解語是個好孩子,你要待她好。”解語快要出嫁,自己只能多給她陪送。 可解語要過順心日子,還是要夫婿待她好才成。
“傅深啊,”沈邁拎著盒點心,笑吟吟出現在廳門口,“你就笨死吧,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對這傻小子說要待解語好,這還用你說? 純粹是廢話。 “我只怕他會被解語那丫頭欺負死,你還擔心他欺負解語?”
這傻小子快成親了,也不知成親後會變成什麼樣兒? 這時候他已是對他小媳婦兒千依百順了,將來豈不是更慘? 不成,我家阿雱不能被欺負! 沈邁拍拍傅深的肩膀,哈哈大笑,“傅深,回去把你女兒教教好,要敬重夫婿,要待我家阿雱好!”
“義父!”張雱不滿的叫道:“您搗什麼亂啊,解語什麼時候欺負我了?”便是真欺負了,我樂意讓她欺負,關你什麼事。

`第86章

成親前兩日,譚瑛摒退侍女,跟解語講“周公之禮”,“……男俯女仰……天覆地載之理……陰陽和諧,乾坤有序……夫婦和美,多子孫。”譚瑛吞吞吐吐、半遮半掩的講了個大概。 解語認認真真從頭聽到尾,要說這個時代的性教育還是比較落後的,這說得一點不詳細啊,沒多大指導意義。
譚瑛拿出副畫工精美的小冊子,“這個,你好好看看。”很有點不好啟齒的意思。 解語鎮靜自如的接過來放在枕頭邊,“周公之禮麼?晚上沒人的時候我再看便好。”譚瑛忙把小冊子塞在枕頭下面,囑咐道:“不可讓旁人看見了。”這樣物事,豈能隨隨便便放在枕頭邊。
解語笑笑,沒說什麼。 如今這個時代的婚事要行“六禮”,即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這是孔子修訂後的禮典。 其實最初周公姬旦定下婚禮程序時是七禮,除以上六禮之外,還有第七禮──敦倫。 敦倫即敦睦夫婦之倫,含有指導新婚夫婦依禮行事的用意,也是房事的文雅代稱。 敦倫是婚姻禮儀中重要一禮,夫婦敦倫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譚瑛又交代了一番“務必要溫柔和順,孝順長輩,敬重夫婿”,解語微笑應了,“您放心,我和無忌定會互敬、互愛,和和美美過日子。”譚瑛嘆了口氣,“要說起來,無忌真是個實心腸的好孩子,他定會待你好,我和你爹爹都是放心的。”
既然放心,您為什麼嘆氣呢? 解語覺著,譚瑛這番話說完,後面定會跟著一個“但是”。 果然,譚瑛憐愛的看著解語,柔聲說道:“他們那樣人家,少爺們都是有通房丫頭服侍的,這是慣例。我看采蘩、採蘋這兩個丫頭都是老實本分的,從她們中挑一個吧,若你身子不方便的時日……”沒法子,總要做出副賢惠樣子來才成。
解語微笑說道:“這容易,看他喜歡哪個,便給他哪個好了。”張無忌,我看你敢不敢要。 若真要了,你給我等著!

譚瑛欣慰笑笑,解語真懂事! 又細細交待了許多事務,譚瑛方才離開。 “這算是女孩兒臨出嫁前的性教育和婚前指導?”解語搖搖頭。 那大鬍子婚前也會有性教育和婚前指導吧? 不知是什麼樣子的。 可惜自己臨出嫁前這幾天奶娘李嬤嬤日日夜夜守在自己院子中,和大鬍子見不了面呀。
鄰捨此時此刻確實是在進行這項工作。 李氏前些天忙得昏頭轉向,如今諸事皆定,才發現“哥兒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不只如今沒有,他是從來也沒有過! 這如何使得,李氏要冒汗了,新郎官兒還是個童男子,若是新婚夜不知怎樣行事……? 這丟人可丟大了。 李氏急命“家生子當中選兩個相貌美麗、性情溫順的丫頭過來,送到哥兒房中”。
張雱不肯要。 “太醜了。”他淡淡扔下一句,揚長而去,跟沈邁聊天喝茶去了。 李氏目瞪口呆,這樣的還算醜? 這兩個丫頭正是一朵花兒似的年紀,膚色玉,目如春水,小腰更是不盈一握,惹人憐愛。 這分明是兩名頗有姿色的美女,為什麼哥兒還說醜? 這孩子,眼界也太高了。
“再去挑,務必挑個絕色的!”李氏吩咐道。 李氏身邊的於嬤嬤陪笑說道:“也不知當說不當說。若說絕色,太夫人身邊的採芑姑娘真真是個絕色!採芑姑娘今年十六歲,要說年齡倒是正合適,只不知太夫人捨得不捨得。”採芑管著太夫人的貴重器皿,心細如發,辦事妥當,是太夫人得用的大丫頭。
李氏低頭想了想。 若是從前的哥兒,胡鬧任性不招人待見,怕是太夫人捨不得採芑,不肯給;若是如今的哥兒,聽話上進,知禮懂事,看太夫人近來也很是疼愛他,怕是肯的。 李氏命於嬤嬤,“去請示太夫人。”
於嬤嬤得了指示,急忙回靖寧侯府辦這要緊差事去了。 太夫人聽了前前後後的事,一迭聲說道:“快快帶了去!快快帶了去!”哥兒是個傻孩子,他那老子也是糊塗!

於嬤嬤沒想到事情這般順利,大喜,忙 ​​謝過太夫人,帶著採芑匆匆去了當陽道。 後日便要成親了,迫在眉睫!

黃昏時分岳培回了靖寧侯府,被太夫人好一通數落,“哪有你這樣做父親的!”哥兒你又不帶回府,又不好好管,看把孩子委屈的。 身邊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像什麼樣子。 “若是你聽我的話早早把哥兒帶回府裡養著,哪有這等事?便是不帶回來,你也該諸事都上上心,不能讓哥兒缺這少那的。”太夫人越數落越來氣。
太夫人正數落著,於嬤嬤垂頭喪氣把採芑送了回來。 採芑臉色蒼白,太夫人心知有異,命採芑“回去歇息”。 待採芑行禮退下後,太夫人皺眉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上兩個是嫌不好看,這個堪稱絕色美女,可不能說是不好看了吧。
於嬤嬤含含糊糊說道:“哥兒不要。”太夫人目光一冷,祖母貼身的大丫頭賞了給他,他不要! 才說他如今知禮懂事了,他便又……太夫人溫言命於嬤嬤退下,並沒有再問什麼。
岳培微笑道:“無忌性子直率,母親萬勿跟他計較。母親您不知道,無忌真把兒子愁死了。自他十六七歲起,兒子送過多少美女給他,全被他退了回來。”除了解語,再沒他看得上眼的姑娘。
太夫人嗔怪的看看自家行事老道、做官得法的長子,“你也太慣著他了,凡事都由著他的性子來,如何使得?做父親要有父親的樣子,當初你父親是如何教導你的?”難道也是這般嬌慣縱容? “嬌子如殺子”,慣孩子能慣出什麼好來。
岳培笑道:“母親教訓的是。兒子聽母親的教導,往後再不嬌慣他。他若還是不懂事,便先捆起來狠狠打上一頓再說。”棍棒出孝子。

太夫人忙道:“那又何必。孩子年紀小沒經過事,鬧鬧彆扭也是有的,哪至於便要跟他動粗了?很該慢慢跟他講道理才是。”一下子是不管,一下子又要動手打。 唉,自己這長子什麼都好,只是不會管孩子。
岳培含笑答應了,“母親說的極是,兒子遵命。”太夫人嘆了口氣,“哥兒成親的大喜日子,讓他****們、姐妹們都去暖暖新房,給他幫襯幫襯。”好好的孫子認不回來,上哪兒說理去。 可即便是認不回來,血脈相連,該管的依舊要管。
岳培答應的更痛快了,笑咪咪的很是高興。 太夫人“哼”了一聲,“知道你偏心哥兒!只是霆哥兒也是你親生的,是靖寧侯府的嫡孫,他的親事你也該上上心!”哥兒還小上兩歲呢,倒要成親了。 可憐霆哥兒這麼好的孩子,親事還沒著落。
霆兒,他如今可還會對解語念念不忘? 岳培略略失神。 若他依舊心系解語,那……? 這可愁死人了。 岳霽成親多年只有一女,岳霆不肯成親,岳岳雹更別提了,還太小。 “母親,兒子也想早日抱上嫡孫,日思夜想。”岳培長嘆一聲,聲音中滿是惆悵之意。
太夫人老大不忍心,倒柔聲安慰他好半天,“後日你可有得忙了,快回去歇著。”岳培微笑道:“明日要過嫁妝,便要開始忙了。”太夫人楞了楞,若是普普通通一副妝奩,想必岳培不會這麼說;安家這樣的人家,難道嫁妝還會很豐厚? 安家並沒什麼根基。
從岳培手中接過嫁妝單子仔細看了看,太夫人點點頭,“安家極疼女兒。”普通公侯人家的**,嫁妝也沒有這般奢侈。 單單定府大街的鋪子便有四家,還有上等良田三千畝,銀票兩萬兩,金銀珠寶無數。 新娘子便是只用自己嫁妝也能過得舒舒服服。
“新****真闊氣!”當陽道到處都是紅通通的一派喜慶,岳雯和岳雪並排站立,看著長長一列罩著火紅罩布的嫁妝,讚歎道。 岳雪微微一笑,“****是獨養女兒,親家伯父伯母想必極為疼愛。”看嫁妝就知道了,****在娘家定是心肝寶貝一般。
到了婆家,也會是心肝寶貝呢。 無忌哥哥整日傻樂,顯是高興壞了;父親一向溺愛無忌哥哥,愛屋及烏也會對新****另眼相看。 新****很有福氣! 岳雪羨慕的想道。

四月十六這天,解語一大早就被叫醒,然後跟個木偶似的由著胡都督夫人擺弄:開臉,上妝,著喜服,象徵性的吃了兩粒湯圓,“圓**滿”。 解語閒來無事,看看鏡中的自己:一身大紅,很艷麗,很喜慶;不只自己是一身大紅,房中諸物大多都是紅艷豔的,喜氣洋洋的。 眼中是一片火紅,耳中聽著歡聲笑語和吉祥話,解語有種很富足很安穩的感覺。
“迎親的隊伍到了!”

“紹哥兒攔著門,不許新郎官兒進來!”大聲喊著:“不許娶走我姐姐!”

“紹哥兒可高興了,得了好些個大紅包!他都抱不住了!”

“新郎官兒在堂上拜見老爺夫人呢。”

解語莞爾。 小汝紹拿了幾個紅包便同意嫁姐姐了,真好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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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胡都督夫人仔仔細細把解語從頭看到腳,滿意的笑笑,隨後把大紅蓋頭蓋在解語頭上,扶著解語去了正廳。 安瓚、譚瑛端坐在正廳桌案兩側,接受張雱、解語叩頭拜別。 安瓚和譚瑛都是有學問的人,當然少不了駢四驪六的訓誡一番,譚瑛說到最後,眼中閃著淚光,聲音也哽咽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解語心中酸酸的,淚水一滴滴落在地面。 張雱和她並排跪著,低聲安慰道,“哎,你莫哭,往後咱們天天回來。”聲音雖低,解語卻清清楚楚聽到耳中,本是流著眼淚珠,結果差點兒被他逗樂了。 這個時代,出嫁女哪有天天回娘家的?
胡都督夫人嘴角翹了翹。 這還沒入洞房呢,新郎對新娘已是如此溫柔體貼。 成了,這回做媒做得舒心! 眼前這一對將來必是恩恩愛愛多子多孫的,做這樣的媒人可是能積功德的大好事。
拜別父母,解語被喜娘扶著出了門,安汝明早已等候在門口,背著她上了轎。 “妹妹,無忌一向待你好,兄長再沒什麼不放心的。將來你也要待他好,夫妻二人和和美美過日子。”安汝明交代道。 解語在他背上輕笑,“兄長放心,一定會很美滿。”
上了掛滿紅綢的八抬大轎,解語舒了一口氣,閉目歇息了片刻。 坐在這八名轎夫抬著的轎子中還是比較舒適的,等會兒下了轎緊接著可就是重體力活兒:先是拜來拜去拜堂,然後送入洞房後還要喝合卺酒、吃子孫餑餑(生的)、應酬靖寧侯府一眾女眷,有得忙呢。
結個婚可真是不容易啊,解語感概。 她頭上是華貴沉重的禮冠,身上是一層又一層考究的喜服,看起來很美麗,實際上十分辛苦。 “結婚成本高一些,有利於婚姻的穩定?”解語微笑,這句話大抵是有些道理的吧。 結婚成本越高,離婚的成本也越高,若是大多數人一輩子只折騰得起一次婚禮,大概其是不敢隨意離婚的。
因為是嫁在鄰舍,總不能轎子一出娘家門便進夫家門,所以轎子圍著當陽道轉了一圈兒,方到了 ​​張家大門前。 解語被喜娘扶下轎子,踩著大紅地毯緩步進入正屋喜堂。 贊禮官的聲音渾厚動聽,“拜!”“再拜!”“再再拜!”好容易拜完了,被張雱用紅綢牽著,進了洞房。
這場婚事雖然不是在靖寧侯府辦的,但是靖寧侯府幾乎是全家出動,所以辦得很熱鬧。 在洞房外,解語耳中聽到的全是鞭炮聲、暄囂聲、賀喜聲;在洞房裡面,聽到的則是女眷們斯文的說話聲、嬌笑聲,“哎喲,只瞧這身段兒,便知定是絕色!”一個嬌媚的女子聲音驚嘆道。
等到張雱用喜秤小心翼翼揭開解語的蓋頭,房中諸人均是眼前一亮:盛裝麗服的新娘一張俏臉嬌豔絕倫,眼睛比湖水更清澈,皮膚比美玉更白皙,嘴唇比玫瑰花更粉嫩誘人。 “新嫂嫂真好看!”岳雯一臉艷羨的說道。 她是年紀小天真坦率,其餘的女眷都樂了,跟著說說笑笑的打趣,解語只能羞紅了臉,低頭不語。
張雱只看了解語一眼,便不敢再看,她這麼好看,自己會移不開眼睛的!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要守禮,要守禮。 張雱和解語並肩坐在喜床上,坐了帳,吃了子孫餑餑,最後喝了合卺酒。 “喝了合卺酒,之後成為夫婦,合二為一……”喜娘的吉祥話在耳邊響起,張雱心怦怦直跳,合二為一,合二為一! 怎麼個合二為一法? 他忽然口乾得厲害。
可憐張雱喝過合卺酒便被撮弄出去了,“前廳多少來客,都等著您去敬酒呢。”簡真是被攆走的。
解語身姿端莊的坐著,很優美。 當然了,凡優美的姿勢,大抵上都不會特別舒服,而是有些辛苦。 靖寧侯府眾女眷看在眼中,暗暗讚嘆,“長得好,儀態也好,嫁妝又豐厚,雱哥兒這媳婦兒可真是娶著了。”
齊氏是嫡親大嫂,自然是擔負重任。 她笑咪咪走過來,拉著解語的小手親熱說道:“弟妹,我是你大嫂。你既嫁了無忌,咱們便是一家人了,往後弟妹萬勿跟我客套、生分,若缺了什麼少了什麼,只管跟我說。”做人長兄長嫂的,要格外有風度才成。
解語忙恭敬謝了,“多謝大嫂。”齊氏抿嘴笑道:“看弟妹客氣的。”又將房中諸女眷一一介紹給解語,解語一個接一個的叫人,只嫂嫂便有十幾位之多。 不是說只有岳培、岳坦兩家人在麼,怎麼來了這麼多人? 解語頭皮發麻,面上還要端莊得體,累得夠嗆。
好容易等齊氏等女眷出門招待來客去了,房中只剩下自己和十數位侍女,解語才略略放鬆了些。 采蘩從外面走進來,曲膝行禮,“來客眾多,少爺在前廳待客,一時怕回不來。請少奶奶先卸了大衣服。”接下來的話采蘩沒說,今晚上房中侍女大多是靖寧侯府的,沒法說。 若是只有采蘩、採蘋在,采蘩便敢把張雱後面的話也說出來了,“免得累得她。”
頭上這禮冠得有多少斤重啊,趕緊卸了它! 解語由著采蘩採蘋服侍著取下禮冠,脫下大紅喜服,換了輕便衣服。 兩名面生的俏麗丫頭走進新房行禮,脆生生說道:“二夫人吩咐了,請少奶奶先用些吃食。”解語知道丫頭口中的“二夫人”是岳坦之妻李氏,大鬍子這二嬸嬸真體貼,真會做人! 解語早餓了,含笑道過謝,優雅的吃起飯來。 唔,很可口,二嬸嬸真是善解人意啊,解語愜意的想道。
此時李氏還在當陽道沒走,她是實在放不下心。 於嬤嬤陪笑請示,“二夫人,女眷賓客們熬不得夜,都已散了。本家的奶奶太太也都打道回府了,您忙累了這許久,不如……?”也回家歇著去?
李氏煩惱的搖搖頭,“走不得。”不看見雱哥兒圓了房,不看見白綾喜帕,哪裡能放心走。 於嬤嬤無奈,只好一趟一趟禀報了過來,“幸虧大公子和幾位小公子替雱少爺擋了不少酒,如今雱少爺總算脫了身,回到洞房了。”
“新人都已沐浴更衣,準備安歇了。”
“雱少爺把侍女全都趕了出來……”還趕得遠遠的,往後的事情,打聽不出來了。
李氏皺皺眉頭。 雱哥兒這孩子,怎這般別彆扭扭? 這可如何是好? 正犯愁時,於嬤嬤一臉興奮的又來了,手中端著個雕牡丹花的紅木匣子,“二夫人,您親自過過目。”難道是……? 李氏故作鎮定打開了匣子,只見白綾喜帕上幾滴紅艷豔的血跡。 “我倚老賣老闖了進去,雱哥兒在外屋正拿著這喜帕發呆呢!我大著膽子往房中瞅了兩眼,床帳中朦朦朧朧看見新娘子半倚半坐,床上很凌亂……”李氏大喜,“祖宗保祐!祖宗保祐!”這下子放心了,命於嬤嬤親自抱了紅木匣子,回靖寧侯府跟太夫人覆命去了。
洞房中,解語忍不住偷偷笑了。 大鬍子太可愛了,看見自己沐浴後的樣子,流了鼻血! 真的是讓男人流鼻血的火爆身材麼? 解語自憐的看看,身段兒這麼玲瓏,皮膚白皙得近乎半透明,怪不得他會流鼻血!
張雱像個害羞的小男孩兒似的,漲紅了臉,局促不安的停在床帳外,不敢進來。 那羞澀純情的眼神,讓解語心中柔柔軟軟的。 她輕輕掀開床簾,露出半張粉面,“無忌。”聲音很嬌媚。
張雱熱血沸騰,壯著膽子一步步走了過來,啞著嗓子叫道:“解語!”朝思暮想了這麼久,解語真做了自己的妻,往後都可以跟她同眠同食,生死與共了! 可新婚之夜自己居然流了鼻血,解語會不會覺得自己沒出息? 張雱有些害羞,有些惴惴不安。
解語伸手環過他的脖子,溫柔叫道:“無忌,無忌。”小嘴吻上了他的嘴唇。 張雱魂飛天外,她的雙唇這麼柔軟,這麼柔軟……解語溫柔體貼的一點一點引導著張雱,慢慢的張雱眼睛紅了,喘著粗氣,他用手摸到一處溫暖濕潤的地方,挺身進入。
解語“唔”了一聲,緊緊抱住張雱。 張雱心滿意足,他俯身親親解語的小臉,柔聲說道:“解語,我和你合成了一個人。”無忌和解語,合二為一。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章算是昨天的更新了,這才是今天的。
親們,過年期間我盡量日更,雙更什麼的太難了。 家人團聚,來來往往的親戚,可以說是很熱鬧,也可以說是很吵鬧,只有晚上才能安靜下來寫。
新年第一天,祝大家新春愉快! 萬事如意!
第88章
兩個人合成一個人,真美妙,真好。 張雱和解語又是羞澀又是快活,紅著臉抱在一起親吻撫摸無所不至,十分美滿。 一直纏綿到子夜時分,二人才 ​​相擁著沉沉睡去。
次日破曉時分,沈邁和岳培便一前一後過來了,兩親家樂呵呵坐在正廳中喝茶。 “莫叫醒他們,”沈邁笑得跟朵喇叭花兒似的,吩咐端茶遞水忙來忙去的採綠,“我們等等無妨。”阿雱洞房呢,可不能去打擾。
採綠嘴角抽了抽。 您老性子隨和,等等是無妨,可這兒還有侯爺這親爹在呢。 哪有讓侯爺等著的道理? 卻見岳培笑容可掬說道:“親家說的極是,莫叫醒他們,我們等等無妨。”春宵一刻值千金,做老人的不能沒個眼色,不知道個眉高眼低。
採綠在當陽道服侍已久,自然知道岳培和沈邁這一位生父一位義父是如何縱容張雱的,當下也無異色,恭敬曲膝應道:“是!”轉身出來時心中卻嘀咕道:您二位平時慣著他倒也罷了,這時節還慣著他? 今兒還要回靖寧侯府認親呢,您二位能等,難不成侯府諸人都能等?
若是新婚夫婦去得晚了……? 採綠咬咬嘴唇。 本來便有人風言風語說“外室生養的孩子,不知禮儀”,“教養不好,任性胡鬧”,少爺心眼兒多好啊,卻被人這般說,真是不值。 正發愁時,採蘋迎面急急走了過來,“採綠姐姐,新房鈴聲響了。”
採綠精神了。 張雱在新房掛有鈴鐺,只有鈴聲響起時,才許丫頭們過去服侍。 從昨晚新人沐浴更衣丫頭們都被攆出來後,這是第一迴響起鈴聲,定是新人已經起了! 採綠採蘋一陣風似的趕到新房,手腳麻利的備好熱水,兩位新人起身分別到兩側的浴室沐浴去了。
“姐姐,”採蘋輕輕拉了拉採綠,面色羞紅的指著一樣東西示意讓她看。 採綠楞了楞,喜帕? 喜帕照例是由年高受敬重的管事嬤嬤們收取的。 可昨日二夫人臨走,並沒吩咐過做這件差使的人啊。 採綠低頭想了想,尋出個樣式古樸典雅的紅木匣子來,小心的把喜帕放了進去。
待兩位新人沐浴出來,解語坐在梳妝台前,張雱坐在東窗下,任由採綠採蘋等人挽好髮髻,著上大紅喜服。 張雱也不看鏡子,眼光只膠著在解語身上不肯離開。 採綠採蘋等人強忍著笑意,依舊忙著手頭的活計,很快把張雱和解語打扮好了。
新婚夫婦前肩進入正廳時,岳培和沈邁正在愉快的回憶“無忌兒時”“阿雱幼時”,說起張雱曾經的趣事,二人均是興致盎然。 “無忌四歲時便能用小彈弓打下天空的飛鳥!”“阿雱真有股狠勁兒,他那年才十歲,李淋韓雨他們硬是攔不下他,被他給跑了!這臭小子!哈哈哈……”
沈邁的笑聲戛然而止。 這是阿雱? 這是那個兇惡得把李淋韓雨他們都嚇退的阿雱? 眉眼這般溫柔,簡直是溫柔似水。 成了親真是不一樣啊,從前阿雱跟解語在一起時不是這樣的,沒有這般粘粘乎乎。
一對新人先叩拜了岳培,敬了茶,“父親喝茶”。 岳培樂呵呵抿了口茶水,賞了一對水頭極好的老坑玻璃種滿綠手鐲,“夫妻和睦,早日開枝散葉。”岳培笑道。 看無忌和解語的神情,定是十分恩愛,好了,做父親的可以放心了,只等著明年抱孫子了!
爹爹真是的,提什麼“開枝散葉”,解語會害羞的。 張雱心中埋怨著,轉頭看看解語神色如常,並未紅著臉羞得抬不起頭,才放下心。 一對新人又叩拜了沈邁,敬了茶,“義父喝茶。”解語脆生生說道。
沈邁接過茶盞抿了一口,殷勤說道:“咱們梅溪人,喚父親做'阿爹'……”他話音剛落,解語便清脆親熱的叫了聲“阿爹”,張雱也跟著叫“阿爹”。 沈邁神情激動的連連點頭,“好,好,好孩子!”放下茶盞,沈邁拿出準備好的大紅包,猶嫌不夠,又拿出一串黃銅鑰匙來,“阿雱,解語,這是阿爹庫房的鑰匙,阿爹一輩子積下的財物都在裡面。如今便給了你們兩個,將來再傳給我孫子。”自己都這把年紀了,要銀錢財物做什麼? 只要有飯吃有衣穿便好,最重要是要有孫子抱!
那個是要求“開枝散葉”,這個是要求“傳給我孫子”,想法還真一致。 解語不過是一笑而已,張雱卻開口抱怨了,“爹爹,阿爹,你們真是急性子。”一個兩個都這麼說,解語會害羞的。
沈邁哈哈大笑:“阿雱說的對,阿爹性子是急了些。”眉開眼笑看著張雱,怎麼看怎麼順眼。
岳培咳了一聲,說道:“爹爹是例行公事,例行公事。”都要這麼說的吧,又不是只有你爹爹我一個人這麼說。 無忌這孩子真是面皮薄,面皮薄。
解語抿嘴笑笑。 今兒可是有一堆“例行公事”的事情要做呢,拜公婆,拜祖先,認親,唉,繁忙緊張的新婚第一天。 只不過,張雱若拜祖先,是拜哪個? 他是岳培的親生兒子,卻姓了張,如今又是沈邁義子。
岳培立起身,臉色鄭重的說道:“無忌先隨我拜過張家祖先,再隨親家拜沈家祖先。”當年無忌剛剛出生時,阿媛憐愛的抱著他,欣慰說道“沈家有後了”。 是自己實在捨不得無忌姓沈,總盼著和阿媛再生次子,將次子過繼給沈家。 可惜阿媛只生無忌一個,既如此,無忌便該既拜自家祖先,又拜沈家祖先。
雖是要拜兩家祖先,好在離得近,兩家緊挨著。 張雱和解語先跟著岳培拜了張家祖先,又跟著沈邁拜了沈家祖先。 之後便驅車去了靖寧侯府,那邊還有一堆親戚要認。
還沒進大廳,已經聽到不少歡聲笑語。 等到進入大廳,只見長長兩列桌子,每張桌子後面都坐有人。 “你家人真多。”解語低聲說道。 張雱想說“這不是我家”,卻沒有說出口:若被他聽見了,徒增傷感。 自己已經成了親,是大人了,不可再惹他傷心生氣。
兩人先拜了太夫人。 太夫人笑盈盈的,眼睛咪成了一條線,雱哥兒今兒可是規規矩矩的,真招人喜歡! 他這媳婦兒娶得不錯,瞧瞧這小模樣,可真俊! 太夫人含笑抿了口茶,賞了一對鑲珠嵌玉五鳳朝陽金釵,“舉案齊眉,夫唱婦隨;開枝散葉,子孫昌盛。”太夫人這些話既是訓勉,又是祝福。
兩人又拜了岳培和顧夫人。 顧夫人一向溫柔和順,身邊又坐著一臉滿意笑容的丈夫,自然不會橫生枝節,溫言勉勵幾句,賞了一對華貴的金玉梅花簪。
岳坦、李氏夫妻二人更別提了,和善得很。 李氏笑咪咪把一對碧瑩瑩的手鐲戴到解語手上,拉著解語的手誇了好幾句,“這模樣,這禮儀,真是讓人挑不開一點兒不好來。”看看解語,看看張雱,越看越滿意,“真是一對金童玉女!”
李氏起身,拉著解語笑道:“今兒全是咱家自己人,嬸嬸帶你一一見過。”岳培、岳坦是一母所出的親兄弟,岳培排行老大,岳坦排行老四,中間還有排行第二的岳城和排行第三的岳址。 岳城、岳址均外放為官舉家離京,今日在場的是老五嶽墾和老六岳壟。 李氏拉著解語過去一一拜見了,岳墾、岳壟和岳培生得都不甚相像,脾氣卻都溫和,待張雱和解語都是客客氣氣的。
只有兩個嫡子,卻有四個庶子,太夫人也真夠不容易的。 解語算算賬,暗暗感概。 見完了長輩,到平輩見禮時,是岳霽之妻齊氏帶著解語一一見過的,比張雱大的,解語便收個荷包;比張雱小的,解語便送出一個荷包。 “只可惜二弟今兒奉命出了公差,見不到。”末了,齊氏面有遺憾的說道。
岳霆出了公差? 是他曾經阻撓我和無忌救流放途中的父親,不好意思見我罷? 解語溫文的笑笑,“真是很可惜。”
認過親後自然是大擺筵席。 男人在外面花廳喝酒,女眷在里屋擺了兩桌。 解語站在太夫人身邊象徵性的布了兩箸菜,太夫人便命她坐下了,“好孩子,咱家不講究這個,快坐下。”早有眼明手快的丫頭端了椅子過來,解語敬陪末座。 吃飯中間自然是不能說說笑笑的,“食不言”嘛。 飯後諸人圍著太夫人說說笑笑,氣氛很和樂。
黃昏時分張雱和解語才獲准離開,岳培笑吟吟吩咐他倆,“回罷。”今兒無忌一言一行都中規中矩的,幾個叔叔都沒口子誇他,做爹的真是聽到耳中喜在心中。
辭別眾人上了馬車,解語疲憊靠在張雱肩上,“無忌,我好累。”昨天白天重體力活兒,晚上重體力活兒,今兒又從早起忙到這時候,真是累死。
張雱很是心疼,柔聲說道:“回到咱們家便好了。回家後咱們什麼也不做,先好生歇息。”果然回家後飯也不吃澡也不洗,直接上床睡覺。
解語這一覺睡得很沉,一直睡到次日天光放亮。 搖鈴命人進來放了熱水,解語沐浴過後神清氣爽,容光煥發。 這日除了陪沈邁吃早、中、晚三餐,其餘的並沒什麼事。 晚飯後沈邁很知趣的早早走了,“你們好生歇著,歇著。”
張雱可憐巴巴的看著解語,彷彿在央求“早點兒睡吧。”解語笑盈盈說道:“明日要回門了,今晚便該早些安歇。”張雱眼睛發亮,命人備熱水沐浴過,之後早早的上了床。
一回生二回熟,這回張雱不用解語引導,自己找到那個洞天福地進入了。 又溫暖又濕潤,真好,真好,他只覺自己被解語裹得緊緊的,舒服得□了出來,“解語,我是不是很沒羞?”大概是感覺自己的□聲不雅,張雱喘著氣在解語耳邊問道。
解語臉色暈紅,聲音迷離,“無忌,我很想□呢,是不是很沒羞?”張雱大喜,原來解語也想□啊,真巧。 “你莫忍著。”張雱吻著解語的耳頸,鼓勵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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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解語嬌媚的聲音銷魂噬骨,張雱血脈賁張,緊緊抱著懷中玉人衝上一個又一個高峰,最後兩人都精疲力盡收兵罷戰了,還摟抱在一起膩膩歪歪。
“你受用不受用?”張雱低聲問道。 解語柔情似水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張雱滿足的嘆了口氣,“我快活死了。”第一回很美妙,第二回更美妙,娶妻成家可真好。
第二天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 張雱親親解語的小臉,“乖,起來了。”很親呢自然的口吻。 解語昨晚累著了,一動不想動,張雱抱她去泡了回熱水,出了浴室解語又是容光煥發。 “年輕真好!”解語對自己這具身體非常之滿意。
採綠采蘩等人有條不紊的服侍二人梳洗。 解語梳扮好後正對鏡自照,忽然打了一個噴嚏。 張雱大踏步走了過來,“怎麼了?”昨晚沒給她蓋好被子? 正說著,解語又打了一個噴嚏。 “是有人想我呢,還是有人罵我?”
“定是岳父岳母想你了。”張雱認真說道。 他先是端詳過解語的妝扮,珠圍翠繞,富貴喜慶,然後牽著她的手催促道,“咱們快走吧,莫讓岳父岳母等久了。”解語笑咪咪應道:“好!”趕緊回娘家罷,這會子是想,再不回估計就是罵了。
回門禮是岳培早就準備好的,新婚小夫妻什麼心也不用操,直接走出自家大門,走入安家大門便可。 帶上侍女僕從,二人盛裝到了安家。
安汝明早已在大門口等著了。 寒暄見禮後安汝明笑道:“嬸嬸早已望眼欲穿,妹婿、妹妹快進來罷。”安瓚還好,不管心中如何牽掛,面上看上去還是神色如常;譚瑛這一向鎮定自若的人這兩天可是一直心神不寧,今日更是起了個絕早,眼巴巴等著女兒回來。
譚瑛身著纏枝百合如意云紋織錦緞褙子,藤青曳羅靡子長裙,含笑坐在安瓚身邊,看著跪在地上叩拜行禮的女兒、女婿。 解語臉色嬌豔嫵媚,笑盈盈的,好,好,放心了。
安瓚轉頭看了眼譚瑛。 她總算又笑了,這還是女兒出嫁後第一回看到她笑。 新人剛剛行過禮,正 ​​要坐下來敘話,安汝紹氣喘吁籲跑了進來,衝著張雱嚷嚷道:“紅包我不要了,把我姐姐還回來!”手裡抱著幾個大紅包要塞給張雱。
把解語樂的。 張雱抱起安汝紹哄他,“送你一匹小馬好不好?”他還清楚記得,岳培送給自己第一匹小馬時自己是何等的雀躍。 男孩子若能擁有一匹小馬,定會歡喜。
“真的?”安汝紹的思路一下子就被帶跑了,“你真送我一匹小馬麼,有多小?我能騎上麼?它會不會聽我的話?”一連串的問題問出來,心思全跑到未曾謀面的小馬身上了。
“比你高不了多少,很聽話,你可以騎它。”張雱鄭重承諾。 安汝紹和他拉了勾,之後又有些後悔,“可是大鬍子哥哥,我還是想把姐姐要回來。”小眼神兒很是可憐。
“穿過靜心閣,過了小角門兒,便到了你姐姐家,很近的。往後你天天能過去看你姐姐。”張雱抱著安汝紹,細細說著怎麼走,“你姐姐還為你佈置了一個小書房,桌案、筆墨紙硯都是你喜歡的。”
天天能見著姐姐? 那,是不是也不用把姐姐要回來了? 安汝紹皺著小眉頭想了想,想了半晌也沒定下主意。
譚瑛微笑道:“讓無忌見笑了,紹兒便是這般嬌癡不懂事。你不知道,這兩天他吵著要姐姐,吵得我們頭疼。”見張雱那麼耐心、那麼認真的哄安汝紹,譚瑛看張雱的眼神分外柔和。 這孩子對解語好,愛屋及烏也對紹兒好,是難得的。
“紹兒,”安瓚溫和說道:“下來拜見姐姐、姐夫。”安汝紹在張雱懷中縮了縮,還是聽話的下了地,規規矩矩跟張雱、解語行了禮。
解語有點心虛。 這兩年,自己還跟原主一樣帶弟弟,總覺得小孩子就是要玩嘛,不必太拘束,不必太早逼著他學習。 對安汝紹管得很寬鬆,只要他吃好玩好開開心心的就行,會給他一些功課,但主要還是玩耍。 可這個時代六歲的小男孩早開蒙了,天不亮就要起床上學堂讀書。 安汝紹會不會比同齡人落後?
“爹爹,小孩子讀書,是在家中請老師好,還是讀私塾好?”解語虛心請教。 安汝紹該上學了,其實小孩子六歲上學也還行吧,不算太早。 父女二人討論起安汝紹的學業,最後一致認為還是附讀家學最好,老師教的得法,又有同窗好友一同讀書上進。
“慢慢打聽著,不急。”安瓚面色從容,“紹兒還小,不必開蒙太早。解語,爹爹是七周歲才開的蒙。”是有些人家把三四歲、四五歲的男孩子天不亮就拉起來讀書,其實大可不必。
解語精神大振,老爹真開明! 安瓚微笑看了她一眼,“你娘親這兩三日都是坐立不安的,今兒見了你,才好了。去陪她好好說說話罷。”把解語打發到側間去,跟譚瑛母女二人說悄悄話。
解語很體貼得把岳培、沈邁、靖寧侯諸人的行為話語都說了一遍。 這下子您老人家可放心了吧,沒一個人刁難、為難,都是和和氣氣的——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寫來寫去,發現不對:張雱像張並,解語像悠然。
只好刪掉重寫。
今天寫還是不對勁,特別特別不順。
抱歉,這章沒寫完,回頭再補上。
親們,先欠著賬吧,我一定還本付息。
第90章
安汝紹盯著傅深看了一會兒,嚇得躲進譚瑛懷裡,“他是壞人!”傅深給他留下的記憶太深刻了,以至時過兩年,年幼的他還是忘不掉傅深的兇惡。
“紹兒不怕。”解語和譚瑛一起哄著安汝紹,並不理會不請自來的傅深。 傅深難堪的咳了一聲,開口想說話,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解語,”安瓚的聲音溫和而堅定,“傅侯爺是稀客,我兒不可怠慢。”不管當年的事究竟是什麼樣的,親生父親便是親生父親,不可忤逆;更何況六安侯能毫不猶豫放棄皇后之父的虛榮,一心為女 ​​兒的舒心日子著想,實屬難能可貴。
解語恭敬答應,“是,父親。”轉頭看看有些手足無措又竭力掩飾的傅深,低聲說道,“請您隨我過來。”把傅深讓到自己未出嫁前的書房。
“女兒,爹就是想看看你。”看解語臉色不善,傅深低聲下氣說道:“你新婚頭一個月,依舊例爹也不能上你家去,只能趁你回門的時候見上一面。”我不是來搗亂的,我是想女兒了,沒辦法。
“什麼舊例?”解語蹙起娥眉,“您還管什麼舊例?只管由著您的性子行事便好。”您怎麼會叫傅深呢,應該改名叫任我行。
“女兒,爹讓你難做人了?”傅深小心翼翼陪笑問道。 解語不經意間看見他鬢髮間已有白髮,心也軟了,“往後您若想見我,直接到我家便好。什麼舊例不舊例的,我不在乎這些。”
“還有女婿,你公爹,沈伯爺,女兒,爹怕讓你為難。”傅深猶猶豫豫。 “無忌跟我一條心,公公不管這些瑣碎小事。至於阿爹,他在澤山占山為王多年,是霸氣了一些。”解語哼了一聲,“您若欺負他,我自是不依;他若要欺負您,我也不許!”
傅深大感欣慰,到底是親閨女,解語還是向著親爹的。 “女兒,爹昨日回了六安侯府,你祖母清瘦多了……”心裡有親爹,也該有親祖母才是。
解語看著傅深,慢吞吞說道:“我是個記仇的人。曾經想置我於死地的人,我永生永世不會原諒他。”要害懷著身孕的譚瑛,不就是要害解語麼。 這樣駭人聽聞的事竟想一筆勾銷,也不知傅深到底是什麼腦子。 難不成因為她是你親娘,殺人放火都是有理的?
“我是個記仇的人”,傅深打了個冷戰,莫弄到女兒不認自己! “爹只是隨口說說,隨口說說。”傅深打個哈哈,指著牆上一副畫說道:“這畫有意境,狠好。爹還放有山谷散人一副山水圖,趕明兒送了給你。”
解語氣悶的看了他一會兒。 “我家去給您單收拾出一個院子,您想看我便到我家去。坐會子也成,住上幾日也成,都隨您。”甭再上安家來了。 您來這兒,不是讓譚瑛為難麼。 這是個什麼時代,前夫時不時的不請自來,安家還過日子不過。
傅深還要開口說些什麼,解語一句話把他堵了回去,“我的家我自然能做主,您只管放心。”傅深漸漸的眉開眼笑,解語就是解語,看看這話說得,多有氣勢!
“這傻小子若敢欺負你,只管告訴爹,爹替你教訓他!”臨分別,張雱和解語一起送傅深出去,傅深很豪邁的說道。
解語輕輕嘆了口氣,“好,我記著了。”不管怎麼說,也算一片好心罷。 “有閒情逸致的時候您過來,讓他陪您下棋。”二人一直送到大門前,張雱親自替傅深牽過馬匹。
看著傅深遠去的背影,解語心緒十分複雜,“無忌,你說他兒子女兒一大堆,為什麼總惦記我呢?”六安侯府可是人丁興旺。
“他那一堆儿子女兒加起來,也及不上你一根手指頭。”張雱自然而然說道。 那個傅子濟很沒用,被自己隨手一扔便掛到樹上去了;那個傅大**更別提了,庸脂俗粉,給解語提鞋也不配。
“這便叫做'情人眼裡出西施'吧。”解語嫣然一笑。 在大鬍子眼中自己什麼都好,什麼都對,大鬍子實在是單純可愛至極。
張雱認真的搖搖頭,“西施有什麼好,哪能跟你比。這是'無忌眼中出解語'。”
大鬍子會說甜言蜜語了! 解語大樂,因為傅深冒冒失失闖過來而產生的不快煙消雲散,二人一臉幸福的紅暈,並肩回到廳中。
安瓚神色如常,安汝紹也早被哄好了。 二人回來後張雱陪安瓚下棋,安汝明在一旁觀戰;解語陪譚瑛談天,安汝紹在一旁跑來跑去的撒歡兒。 一家人悠悠閒閒消磨過下午時光,又一起用了晚飯。 張雱和解語才踏著月色徐徐走了回去。
靖寧侯府。 岳霆交卸了公差回來,先到太夫人請安。 太夫人心疼壞了,“看看,瘦成什麼樣了,這麼大的人也不愛惜自個兒身子。”岳霆微笑道:“這不值什麼,回府后孫兒將養幾日便好。”
太夫人舊話重提,“好孩子,你早日娶妻成家,凡事也有人替你里里外外照料。連雱哥兒那麼頑皮的孩子,娶妻之後都沉穩懂事不少呢,到底還是成家的好。”
岳霆臉色微微發白,低聲說道:“無忌新婚,我還未恭賀他。”太夫人忙道:“你不是備下賀禮送去了麼?這便足夠了。”霆哥兒這孩子做人實在周到,連外室所出的異母弟弟,他自小到大都予以善待。
“雱哥兒這媳婦真是娶著了,模樣好,規矩好,性子也好!”太夫人誇著誇著,心中不平,“他是你弟弟,比你還小著兩歲呢,倒先成了親。”
岳霆心中鈍鈍的疼,陪笑說道:“孫兒有些疲累……”太夫人一迭聲催促,“快回去好生歇著,快回去好生歇著!”岳霆行禮告辭,默默走向自己院中。
清冷的月光下,岳霆一人獨行,神情寥落。 □幽深處走出一人,頭戴八寶九梁幅巾,身穿玄色金絲壓線窄袖緞袍,含笑叫道:“二弟!”
“大哥!”岳霆心神一凜,含笑行禮寒暄。 岳霽談興甚濃,月光下拉著岳霆站在魚池邊,“我才養了數十尾金鋰,金鱗跳擲,十分有趣。”
大哥是想跟自己說什麼? 岳霆沉默無語,等著岳霽開口說他真正的來意。 岳霽扯了半天閒篇兒,臨了拍拍岳霆的肩,哈哈笑道:“二弟,娶妻是極好的事,你娶了便知道。莫再挑來揀去了,快些娶妻生子!”彷彿這是極好笑的事,又乾笑了幾聲。
岳霆緩緩說道:“大哥放心,積德人家,定會多子多福。”大哥上回也是這般半路截住自己,也是這般吞吞吐吐催促,想是成親多年膝下只有一女,擔心生不出兒子吧? 所以急著要弟弟娶妻,盼著弟弟生下孩兒。
岳霽身子一顫,勉強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不知所云的低聲說了兩句話,匆匆走了。
岳霆在月光下獨自站立良久,方徐徐走回自己院中。 採苓丫頭已是等侯多時,帶著兩個小丫頭殷勤服侍他洗漱睡下。 見他臉色陰沉,一句話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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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接下來岳霆日日忙於公務,夜夜晚歸,太夫人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對齊氏嘆道:“你做嫂嫂的,霆哥兒的衣食住行都要替他留意一二。唉,若是他能娶妻成家便好了。有個賢內助替他里里外外安排妥當,我才放心得下。”
齊氏忙笑著答應了,又拿出一方錦緞帕子給太夫人看,“您瞅瞅,這活計如何。”太夫人細細看了,讚賞的點頭,“是你繡的?越發能乾了。這荷葉荷花兒繡得跟真的一樣,十分傳神。”齊氏抿嘴笑笑,“祖母,不是我繡的呢,我哪有這般巧手?是儀表妹繡的。”她 ​​所說的儀表妹,是西亭侯府的六姑娘。 西亭侯夫人,是江夏侯府的姑奶奶。
太夫人又拿起帕子細看了,沉吟道:“儀姐兒小時候性子不好……”如今繡功倒這般出色了,可見性子必已磨得平和。 要說起來儀姐兒的家世、模樣都是沒的挑,和霆哥兒正相配。
齊氏忙道:“如今儀姐兒長成大姑娘了,跟小時候一比,竟像變了人似的。在姑母身邊溫 ​​柔和順的服侍,又體貼又周到的。便是待下人侍女,都是細聲細氣斯斯文文的。”

“如此甚好。”太夫人含笑點頭。 儀姐兒只要性子好了,那可是萬里挑一的好姑娘! 江夏侯府的外孫女,知根知底兒的,比去外頭尋可強多了。 當晚岳霆過來請安的時候,太夫人笑咪咪問他,“西亭侯楊家的小表妹,小名叫儀姐兒的那個,還記不記得?”
楊儀? 岳霆略想了想,委婉說道:“太小了些。”楊儀今年有十五歲麼? 自己可是已經二十有五。 “不如煩嫂嫂留意看看年紀大些的姑娘,十七八歲也好,再略略大些也成。”年紀太小肯定不懂事兒,自己是娶媳婦兒,不是哄孩子。
“二弟這可不懂了,女人是越小越金貴呢。”齊氏跟岳霆既是叔嫂,又是表姐弟,熟絡得很,“再說儀姐兒今年也及笄了,明年十六歲娶過門,正是好年齡。”姑母有意無意提過“年紀大怕什麼,男子便是要像霆哥兒這般穩重可靠方好。”誇完了霆哥兒又誇儀姐兒,“出落得越發好了,將來也不知哪家有福氣得了去。”顯是對霆哥兒有意了。 要說兩家真是門當戶對,又是親上加親,多好的事。
岳霆微微一笑,並沒說話。 太夫人拉著齊氏的手交待,“好孩子,多看幾個年紀大些的。”霆哥兒既喜歡年紀大幾歲的,便依著他好了。 再說年紀大的確是沉穩不少,娶進門來也省心。
齊氏沒法子,只好依了太夫人。 “韓國公府的大**今年十七歲,家世、容貌、性情、才能都是一等一的。”吳玉如可是京城貴女中出了名的才貌雙全。 不料岳霆又搖了頭,“嫂嫂,凡進過宮的幾位,全部剔出去。”她 ​​們曾經離那個寶座只一步之遙,失望之後,誰知她們還能不能安分守已。
齊氏似笑非笑看著岳霆。 岳霆陪笑說好話,“好姐姐,你是最疼我的!夫人掌管府中中饋忙不過來,弟弟要想娶房好媳婦兒,全仗姐姐了!”齊氏扑哧一聲笑了,“真真的這可憐模樣,我也心軟了!”說不得,還要替他奔走。 表弟,丈夫的親弟弟,挑剔便挑剔罷,便是跑斷了腿,也要替他尋個千好萬好的媳婦兒。
這之後齊氏常常出門拜訪親友,當然了,去的全是有待字閨中女兒的人家。 她一家家的看,岳霆一家家的否,“……路姑娘,相貌不夠美……”娶妻定要絕色美女。 齊氏累得腿都細了一圈,“霆哥兒,女子最主要是出身高貴,教養好,性子好,這容貌倒在其次。”上哪兒找出身又高、性情又好、容貌又傾國傾城的女子?
“像傅大**那樣的相貌,也算得是上等。”齊氏煩悶說道:“可你看都不看人家一眼。”她 ​​倒不是替傅解意抱屈,她是在犯愁岳霆究竟想要什麼樣的人。 像傅解意那樣端莊美貌還吸引不到他的目光,那得要多好看的才成啊。
岳霆眼神一冷。 傅家,無能的傅家,若是傅家能把真正的嫡長女認回來,我又怎至於……千算萬算解語最終還是姓安,傅家竟令親骨肉流落在外。

齊氏認命的繼續奔波在相親路上。 岳霽格外支持她,“好表妹,這是咱家的大事,全倚仗你了!事情若辦成了,表哥記你一大功!”齊氏笑道:“記我一大功?那表哥不去錦衣坊喝花酒了,可好?”
岳霽變了臉色,“那樣骯髒地方,再也不去了!你讓我去我也不去!”齊氏心中大慰,“真的?”細想想他這陣子真是常守在家中陪伴太夫人,哄著女兒玉姐兒玩耍,極少出門。 想到此,齊氏柔情頓生,誇下海口,“我啊,定要給弟弟尋個風華絕代的媳婦!”不辭勞苦的繼續奔波。
“咱是男家,咱不愁!”齊氏一頭忙累著,一頭自娛自樂自己安慰自己,“像霆哥兒,雖說年紀大了些,卻是沉穩可靠,行事老道。且房中雖放著兩個人,卻不甚寵愛。多少人家都對他很是有意呢,姑母不也動心了?像傅大**那樣的,年紀略大了些,又是姑娘家,便吃了虧。”錯過了霆哥兒這樣的好男兒,傅大**將來不得後悔死。 聽說有人上門提親提的是填房,傅大**快氣昏了。 唉,真是可憐。
“填房!填房!”六安侯府,傅解意惡狠狠將一個又一個茶杯摔碎在地上。 填房! 娘親居然勸自己“應下算了”,只因為年紀大了些? 她自己一念之差給人做了填房,日子過到這般地步,居然要自己也步她的後塵?
“我寧死也不給人做填房!”傅解意昂起頭,驕傲說道。 魯夫人拿帕子擦拭臉上的淚水,“娘知道,娘知道。這不是沒法了麼?岳家那頭親事不成了,門當戶對的人家當中,年齡相當的男子大多娶親了……”其實不是,年齡相當的男子沒定親的也很不少,可哪家會聘六安侯府大**? 誰不知道六安侯府的陳年往事? 那是自己傳遍大街小巷的。 唉,為了中傷安解語,傷的卻是解意。 那安解語已是順順噹噹嫁人為妻了。
“沒天理啊,”魯夫人哭道:“那害人不淺的,倒穿上大紅嫁衣嫁了人;我意兒這般賢惠貞靜的,卻無人問津!”當年譚瑛怎麼會沒死呢,太夫人做事真是縮手縮腳的,留下後患。
魯夫人哭泣的模樣並不雅觀,傅解意皺皺眉,扭過臉去不看她。 哭有什麼用,不如靜下心來想想法子。 聽說吳玉如近來逢五逢十便去憫忠寺上香,憫忠寺? 傅解意緩緩說道:“娘,咱們很該出門禮佛,求佛祖保祐……”話音沒落,魯夫人便急急忙忙接上了,“意兒說的極是!咱們是該去燒燒香,添添功德。”當下說定了,後日,也就是六月十五到憫忠寺進香禮佛。
母女二人同去太夫人處請安時,迎面遇上傅深急急走了出來,步履十分匆忙,神色慌張。 “侯爺!”“父親!”魯夫人和傅解意忙行禮問好,傅深腳步不停,“意兒先回罷,稍後再來。”這會兒你祖母正生著氣呢,小心遷怒於你。
傅深一陣風似的走了。 傅解意想想,已經進了太夫人的院子,這時節再走,太失禮了。 “娘,咱們進去。”我們依禮而行,太夫人再厲害,也要待之以禮。

“逆子!逆子!”還沒進門,太夫人的怒罵聲不絕,“拿筆來!我要寫狀子,告他忤逆!”被親娘告個忤逆,傅深豈止是不用再做官,根本是不用再做人了。

傅解意拉住了魯夫人,示意她先莫進去。 “父親這番回來,不是跟祖母言歸於好了麼。”傅解意凝神想了想,到側間坐下,一個面相機靈的小丫頭過來陪笑請安問好,“夫人安,大**安。”殷勤遞了茶水。 傅解意賞了個銀裸子給她,“悄悄叫周嬤嬤來見我。”小丫頭清脆的答應了,過了沒多大會兒,週嬤嬤神色凝重的走出正屋,來到側間。
“夫人和大**去勸勸罷。”週嬤嬤很是頭疼,“勸太夫人莫動肝火。”這麼一大把年紀的人了,不愛惜自個兒身子,跟親生兒子置什麼氣。

其實傅深和他敬愛的娘親之間沒發生什麼大事。 自解語成親後傅深公務之餘去過當陽道幾回,有時是坐會子,張雱陪他下盤棋,解語給他們兩人做點心;有時干脆住下,和沈邁縱橫九萬里上下三千年的胡侃;倒也很是開懷。 傅深眼見張雱對解語百依百順,解語日子過得舒坦,也跟著開心。 到了五月下旬,張雱陪解語回安家“要住上一個月”,傅深自是不便去安家,只好忍住思念,硬生生熬過這一個月。 “咱倆做伴兒,”沈邁拍著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這沒良心的小兩口拍拍屁股就走了,也不想想阿爹!”沈邁也不便去安家。
“快到日子了,解語要回自家了。”傅深很有些高興,等解語回了家,自己又能過去下棋談天,又能見到女兒女婿。 看到甜甜蜜蜜的小兩口,自己也覺甜甜蜜蜜的! 誰知傅深這一句不經意的話,惹惱他他敬愛的娘親太夫人。
第92章
太夫人捶床大怒,“看看你這點子出息!自己親生閨女本該正大光明的認回來,你可倒好,只敢這般偷偷摸摸的!”看看眼前喜滋滋的兒子,太夫人實在是氣不打一處來。 連親生女兒都認不回來,由著安家霸占了去,他還有臉笑! 解語是傅家骨肉,卻在安家訂親在安家出嫁,她的終身大事,竟無人來問問自己這親祖母!
傅深有些訕訕的,低聲說道:“只要孩子過得好……”解語姓安也好,姓傅也好,最主要是要日子順心。 在安家,安瓚和譚瑛都疼愛解語,事事為她著想。 安瓚為了解語連閣臣之尊也毫不猶豫的放棄,直令自己這做親爹的汗顏。
太夫人更憤怒了。 “只要孩子過得好”? 怎不想想老娘過不過得好? 傅深從小到大都是孝順聽話的,便是心中愛慕譚瑛,終究面上也不敢表露出來;只有到了解語,他是明目張膽的偏著向著,以至於嫡親的娘且靠後,先顧著他那任性妄為的寶貝閨女! 太夫人連連冷笑,傅深你真是不肯讀書不學無術,郭巨“埋兒奉母”你懂不懂? 為了奉養母親連兒子都是可以活埋的,閨女就更甭提了。
“從前的事,我也不說了。”太夫人優雅的端起茶杯,緩緩撥動茶葉,“可解語新婚,總該帶著新婿回侯府省親罷。”劫持祖母也好,不敬祖母也好,我全都不追究,不計較。 可她得乖乖的回來,乖巧恭順的跪在我面前,叫我“祖母”。
傅深大為狼狽。 您說回她就回啊,她能聽您的? 這丫頭硬是讓安瓚、譚瑛給慣壞了,那說不一二的性子,讓人一點兒脾氣也沒有。 “我是個記仇的人”,想起解語慢吞吞的話,傅深背上發涼,解語可不是好惹的! 他急急起了身,“母親,兒子忽然想起來有件緊急公務,兒子告退!”要溜。
太夫人如何肯放,厲聲喝道:“停下!”早沒公事晚沒公事,偏偏老娘提到正經事,他便有了緊急公務? 分明是不想听老娘的話,不想讓解語回來承歡膝下! “傅深你長能耐了,竟敢糊弄老娘!你休推託,快把解語叫回來!”太夫人怒道。
太夫人這回可真是冤枉傅深了。 如果傅深能左右解語,傅深是會逼解語回六安侯府的。 可問題是傅深根本當不了解語的家,傅深敢多說句“你祖母很是想念你”,解語就能板起小臉指指大門,“門在那裡。”你自己走吧。
太夫人劈頭蓋臉一頓怒罵,一頓緊逼,把傅深逼急了。 於是孝子傅深生平第一次對著他恩重如山的生身母親,大吼道:“您也不想想,當年您做的是什麼事?還有臉讓解語回來?!”她還沒出生,您都想要她的命了!
傅深這話一吼出來,母子二人都驚呆了。 之前傅深發作世僕也好,賭氣久不寫信也好,畢竟都不是當著太夫人的面。 如今當面這麼一吼,嚇住了太夫人,也嚇住了他自己。
呆傻片刻,之後母子二人又同時醒悟過來:太夫人拿起手中的拐杖,“逆子!”今兒非打他個皮開肉綻不可,反了他了! 傅深撥腳便跑,“兒子真有緊急公務,先告辭!”到底傅深身子靈便,太夫人捉他不住,讓他給跑了。
“也不知母親此時在家中該如何生氣?”傅深逃出侯府後,心生愧疚,“若氣壞她老人家,是我的罪過了。”想回府請罪,卻又怕太夫人性子執拗,定會逼著自己“接回解語”。 解語哪裡是接得回來的? 她在當陽道一人獨大,連沈邁那土匪頭子都對她很是慈愛縱容,讓她回六安侯府對著太夫人陪小心去? 怎麼可能。
傅深思來想去不敢回六安侯府,後來想煩了,索性去當陽道尋著沈邁,“下盤棋!”沈邁大樂,“成,下一盤!”傅深這手下敗將真是長本事了,居然敢尋上門來要下棋。
一盤棋未下完,隔壁送來了熱騰騰香噴噴的羊肉韭菜盒子,“少奶奶說,知道您愛吃這個,特意給您送來,請您趁熱吃。”奉命送東西的是位機靈俏麗的小丫頭,脆生生說道。
沈邁眉開眼笑,“看看我兒媳婦多孝順。”很大方的讓著傅深,“請,請。”一邊讓一邊炫耀,“我家阿雱雖然孝順,他是個粗心大意的男人,哪裡有解語周到體貼?吃個餅也想著阿爹。”
傅深很是氣悶。 一邊恨恨的咬著羊肉韭菜盒子,一邊聽著沈邁洋洋得意的誇獎,“我家阿雱如何如何”“我家解語如何如何如何”。 沈邁誇著誇著,誇到未出世的小孫子身上,“明年我定能抱孫了,我家小阿雱定會跟他老子一樣聰明俊秀!”
張雱聰明俊秀? 傅深差點咽岔氣。 就這傻小子還聰明俊秀呢? 我外孫子可不能像他! “孩子還是像娘親好些。”傅深喝了口茶水,淡淡說道。
“像解語也行,”沈邁興致絲毫不減,“解語也是聰明俊秀,和我家阿雱是天生一對!”什麼叫金童玉女? 我家阿雱和他小媳婦兒站在一起,便叫做金童玉女!
解語知道傅深也在,黃昏時分讓張雱親自送了晚飯過來,“解語說都是您兩位愛吃的。”傅深此時氣方平了一 ​​些,示威似的看了沈邁一眼,看看,我閨女單給我做的。 沈邁笑笑,沒說話。
晚上傅深便宿在沈邁處。 沈邁一向不拘小節,傅深也是行伍之人禀性粗疏,二人倒很是談得來。 末了沈邁拍著傅深的肩膀嘆道:“我澤山那幫兄弟如今都有了好歸宿,或是做了武官,或是回鄉安安生生種田。我為了避嫌也不敢常跟他們來往,唉,寂寞啊,寂寞啊。”土匪頭子還聯絡舊部下,想做什麼? 惹人猜疑。 若是只有自己還可以不管不顧的,可還有兒子兒媳,將來還有小孫子,做人不能不小心謹慎。
“您有無忌陪伴,將來再有個小無忌,是極好的事。”傅深安慰他,“像我,倒是想似您一樣天不收地不管的逍遙自在,哪裡能夠?”沈邁只有個虛銜,不領實差,說起來是沒權勢,卻著實清閒。
說起小無忌,沈邁來精神了。 “小孫子將來跟我姓沈,我把沈家功夫全傳給他!”傅深心裡犯嘀咕:跟您姓沈,不是說跟我姓傅麼? 安瓚答應過我的。 看沈邁興奮得跟個孩子似的,不忍掃他興致,含糊了過去。
第二天晚上傅深又來了,看見岳培也在。 “走到跟前兒方想起來,無忌和解語回了安家。”岳培樂呵呵說道。 他本是來看兒子的,結果變成了看親家。
三人一道飲酒。 席間觥籌交錯,高談闊論,談來談去又談到“小阿雱”“小無忌”,岳培笑道:“無忌答應過我,長子要跟我姓岳。”
傅深沒說話。 沈邁不答應了,“孩子要跟著我姓沈!”岳培微笑道:“長子自是姓岳,次子便隨了親家。”沈邁怫然,“你有五個兒子,我只有阿雱一個。”
岳培嘆道:“親家,我雖有五個兒子,卻一個孫子也無。”岳霽沒動靜,岳霆不成親,無忌成了親卻還有位義父等著搶孫子,愁死人。
沈邁便留了心。 再見到張雱的時候盯著問:“你那大哥二哥是怎麼了?”為什麼一個不生兒子,一個不成親? 他們這麼著可不成,岳培會搶小孫子的。
靖寧侯府。 岳霆再一次搖頭,“這個不成,不夠落落大方。”有點小家子氣。 齊氏下了氣,“好弟弟,這樣的還不成啊。”這可真是上等家世,上等人才了。
“弟弟怕是要經略遼東,娶來的這人,要能……”岳霆話未說完,一旁含笑旁聽的岳霽霍的站了起來,“你要經略遼東?”又要打仗? 真是沒完沒了。
岳霆有些莫名其妙,大哥這是怎麼了? 自己從小從軍,打仗是常有的事。 “女真人狼子野心,圖謀我天明疆土,不可輕視。”岳霆溫和說道。
岳霽一言不發,拂袖而去。 齊氏歉意說道:“他也是操心你,好弟弟,莫與他計較。”岳霆微笑:“這是哪裡話,我們可是一母所出的親兄弟。”
辭別齊氏,岳霆回到自己院子,在書房裡看公文。 岳霽闖了來,“二弟,你不能再出去打仗了!”你還沒生兒子呢,打什麼打。 真打敗蠻族人,打了勝仗,功勞傳給誰? 後繼無人啊。 若是一不小心有了什麼三長兩短……? 不成,萬萬不成!
岳霆定定看著他,不說話。 岳霽被他看得心中發毛,狠狠心說道:“你若真要打仗,成,你娶了親生了子,憑你去哪兒打仗,我都不管了!”可你要先生了兒子才成。
岳霆沉默半晌,方緩緩說道:“大哥不必過於憂心子嗣,咱們岳家是積德行善人家,定會有後。”大哥一定是久不生子,開始胡思亂想了。
岳霽臉色慘白,他回身把書房門關嚴實,看著岳霆想說什麼,張了幾回嘴,什麼也沒說出來。
岳霆突然覺得不對。 “大哥,難道你……”自從他成親之初生下玉姐兒,這幾年都沒有動靜,難不成他……? 岳霆又急又怒。
岳霽臉白得像一張紙,一點一點癱了下去,癱坐在地上,木木的點了點頭。 自己怎麼會那麼沒出息呢? 怎麼會流連花街柳巷? 以至於得了……
“二弟,全靠你了,全靠你了。”岳霽魂不守舍的說道,“岳家建功立業也靠你,傳宗接代也靠你,二弟,大哥對不起你!”
岳霆冷酷說道:“什麼靠我?休想!去治,你去治!任憑什麼名醫,我走遍天涯海角也替你請了來,定要把你治好!”
岳霽臉色痛苦,低聲說道:“我治過的,治過的,可是治不好……”岳霆低喝一聲“住口!”治不好? 治不好? 岳霆憤怒了,“你想想早逝的娘親,她臨去前拉著我們兩個的手,命我們好生爭氣做人。你,你對不對得起她?”
岳霽淚水流了一臉,“二弟,大哥對不起你,對不起娘親!”他掩面 ​​奪門而出,消失在月色中。 岳霆沒有追他,一個人呆呆站了許久。
五日後,靖寧侯府次子岳霆和韓尚書府大**韓冰悄無聲息的定了親。 “已下過小定了?”沈邁聞訊後先是大樂,後是發愁,“他雖定親了,可還沒娶呢。沒娶,便生不出孩子啊。”那岳培還是要搶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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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韓尚書出身於汝南韓氏。 汝南韓氏是海內知名的文官世家,家風清正,人才輩出,世代簪纓,官至一品大員的有三位,二品大員的有六名,三四品以下官員無數。 韓尚書尤其是汝南韓氏子弟中的佼佼者,隆化元年探花及第,一甲第三人,當年便進了翰林院。 這二十多年穩穩的一路升至吏部尚書,一則是家族得力,二則是為人誠懇周到,頗有古風。
韓家大**芳名韓冰,是韓尚書夫婦的掌上明珠。 上面有兩位兄長韓況、韓凌,都是中過舉的,正在國子監讀書;韓況娶妻文氏,韓凌娶妻山氏,都是名門淑女。 韓大**的家世,真是無可挑剔。
“這是冰兒的命,”韓尚書夫人嘆道:“一直到了今年,她已是十八歲了,方聘定了人家。”自韓冰十歲起媒人已是絡繹不絕的上門,可不是八字不合,便是性情不相投,又或是中途出了什麼變故,總之一直拖到如今才算塵埃落定。
“這有什麼?”韓尚書拈著鬍鬚微笑,“好飯不怕晚。冰兒這般人品,定會有個好歸宿。”雖說挑來揀去的閨女年紀確是大了兩歲,可到最 ​​後這女婿挑得順心啊,岳霆家世、人才、相貌都是一等一的。
“還說沒什麼。”韓尚書夫人嗔怪的看了丈夫一眼,“你忘記發愁的時候了?”太后吩咐自家母女入宮飲宴的時候,他可是煩惱得茶飯不思! 那時節愁容滿面,連連頓足長嘆“真該早早發嫁了女兒!”這會子又說沒什麼。
韓尚書微微一笑,端起茶盞慢慢喝著茶,並不開口說話。 婦道人家懂什麼,當初委實是嚇壞人,若冰兒真被選上做了皇后,汝南韓氏便完了! 本朝自開國起便刻意削弱後族,不許后宮干政,不許外戚專權。 兩百多年來后妃都選自小官吏之家或平民之家,如今乍一變做自世家大族中選皇后,你當是好事麼? 幸虧韓氏祖宗有靈,冰兒不曾被選中。
“冰兒的嫁妝,可還缺什麼?”韓尚書緩緩問道。 冰兒是韓家嫡長女,身份尊貴,這嫁妝上可務必要齊整好看,不能丟了韓家的顏面。
“這卻是齊的。”說起韓冰的嫁妝,韓尚書夫人心情舒暢,“自她出生起便一件一件攢起來的,齊齊全全,應有盡有!”別的都不說,單說那件精心打造的撥步床,是自韓冰兩歲時便開始動工,由兩名精巧匠人歷經十餘年的功夫方打造出來。 撥步床雕龙画鳳,做工精美,令人嘆為觀止。
“如此說來,今年秋冬之季成親,卻也還從容。”韓尚書沉吟道。 既然嫁妝應有盡有,什麼都不缺,那做為女家真是沒什麼可顧慮的。
“今年秋冬之季成親?”韓尚書夫人唬了一跳,“做什麼這般急急忙忙的。”雖然岳霆這女婿是很好,可也犯不上今年便成親罷,本來定親定的這麼匆忙已是令人不快。
“咱們這位姑爺,明年命犯煞星,不宜有喜事。”韓尚書笑道:“如此一來,婚期便要推到後年。夫人,你是願意今年秋冬之季嫁女兒,還是願意後年嫁女兒?”兩個孩子都不小了,還拖什麼拖。
明年命犯煞星? 韓尚書夫人細細尋思一番:冰兒今年已是十八歲,若等到後年,二十歲才出嫁? 未免太晚了。 況且姑爺也是二十多歲的人了,這兩年當中哪裡守得住? 若兩年過後他添了不少內寵……? 自家女兒溫溫柔柔的,天真純善的小姑娘家,可對付不了那些狐媚子。
“既要做親,便做得漂漂亮亮的。”韓尚書夫人定了主意,“婚期如何定,咱們依了靖寧侯府便是。”女兒還要嫁過去在夫家渡日呢。
韓尚書滿意的笑笑,次日便托媒人傳話過去,“婚期可定在今年。”姑爺都二十五了,挑來揀去的這麼多年沒成親,他能不急著娶媳婦兒麼?
靖寧侯府得著信兒大喜。 從太夫人、岳培,到顧夫人、李氏,一頭高興,一頭開始緊鑼密鼓的籌備起婚事,“這可是喜事,務必要辦得熱熱鬧鬧的!”李氏協助著顧夫人,把一應事務打點得井井有條。 到了八月初十下聘的日子,靖寧侯府抬出去整整六十六抬聘禮,金玉首飾、皮毛、貴重衣料無數,花茶、果物、團圓餅、羊酒、南北乾貨若干。
“十月初一岳霆要成親了?”解語聞訊笑咪咪的,可真會挑日子! 十月初一,金風送爽,深秋時節在古都巷子裡緩緩行走著一隊行親的隊伍,詩情畫意啊。
“他趕緊成親吧,”張雱嘟囔道:“省得爹爹老盯著咱們。”要孫子,跟岳霆要去。 總是孫子孫子的,煩不煩啊,解語會害羞的。
兄弟姐妹多了還是有好處的,父母不用總盯著你一個! 解語笑彎了眼睛。 若是像沈邁和張雱,那是沒法子了,沈邁只有張雱一個,推不到旁人身上去。
解語剛念叼過“兄弟姐妹多了還是有好處的”,姐妹便來了。 傅深這天過來當陽道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跟著位妙齡少女,“你妹妹,解憂。”傅深硬著頭皮說道:“乖女兒,你們姐兒倆好生親近親近。”說完傅深先溜了。
這個傅深! 解語很是氣悶。 望望眼前滿臉通紅局促不安的小姑娘,解語微笑讓坐,命人端上茶水點心,“解憂莫客氣。”這定是有事才來的,會是什麼事? 傅解憂衣飾華貴,神情天真,看上去分明是一位不愔世事的閨中少女。 有位粗枝大葉的父親,有位厲害的嫡母,庶出的傅解憂還能這般無憂無慮長大,看來她的生母定是非同一般。
傅解憂端起茶盞抿了口茶水,猶猶豫豫的想說些什麼,卻一直開不了口。 解語耐性很好,也不開口相問,只客客氣氣招待她。
傅解憂吭吭吃吃說道:“姐姐莫怪,今兒是我姨娘逼著父親帶我來的。”真的是很冒昧很冒昧,可是姨娘說沒法子了。
“大姐她定了韓國公府世子……”傅解憂話出口後才覺著不對,“不是不是,姐姐,您才是大姐。”小姑娘羞紅一張小臉,結結巴巴說道。
解語倒了盞茶水遞給她,沖她鼓勵的笑笑,“不急,慢慢說。”這還是未成年少女,真是溫室裡的花朵兒一般,從未經過風雨。
傅解憂不好意思的笑笑,接過茶水道了謝,慢慢把來意講了出來。 原來,傅解意和韓國公府大**吳玉如同到憫忠寺進香,二人湊巧遇上了。 後來不知怎麼的,韓國公府托媒人上門來提親,為韓國公府世子吳玉品求娶傅解意。
“這不是很好麼?”解語不懂了。 吳玉品和傅解意年齡相當,品貌相合,家世身份也很相襯,這門親事不是很好? 傅家大**有了好親事,對解憂這傅家三**應該也是好事。
“好什麼呀。”傅解憂苦著一張小臉,“那吳玉品,是娶過親的!原配早早去世了,現如今娶的是填房。”本來,韓國公府是近年才回京的,吳玉品在老家娶過親的事京中並沒多少人知道,所以傅解意乍一聽“繼室”,快瘋了。
解語頷首,原來如此。 魯氏自己做了填房,確是不會願意獨生愛女也嫁人做填房。 可是傅解意年齡大了等不得,沒奈何只好應下這親事,卻是心中不爽快,少不了會遷怒於人。 “你家夫人給你尋的,都是什麼人家?”解語閒閒問道。
“姐姐,”傅解憂快哭了,“全是歪瓜裂棗!父親看不上眼,罵了她一頓,她更是變本加厲弄了些下三濫過來……”傅解憂說不下去了。 魯夫人冷笑道:“一個庶女,還想什麼高門大戶好人才不成?”瘸子也罷,傻子也罷,你一個庶女人家肯要就該謝天謝地!
“那你自己,和你姨娘,想要什麼人家?”解語算是明白傅深想要自己做什麼了。 他是個大男人,拿自己老婆沒辦法,小老婆又不能出門,傅解憂的婚事他推到自己這兒來了。
“姐姐,姐姐!”安汝紹跑了過來,一臉是汗,興奮叫道:“姐夫教我騎馬!我會騎小馬了!”兩眼亮晶晶的,看來是玩高興了。
解語拿出帕子替他擦汗,笑咪咪誇獎,“紹兒真能幹!”小小年紀便會騎馬了呢。 張雱跟著走了進來,嘲笑安汝紹,“你那也能叫騎馬?”坐在馬上堪堪坐穩了,居然敢說自己會騎馬了?
安汝紹撲到張雱懷中不依,“姐夫!”怎麼能這樣說人家? 又大聲跟解語告狀,“姐姐,姐夫欺負我!”
“莫鬧了,沒看見有客人麼。”解語笑盈盈說道。 張雱抱起安汝紹扛在肩上,“你先陪著客人,我陪弟弟出去玩耍。”衝解語溫柔笑笑,扛著安汝紹走了。 安汝紹高興叫道:“姐夫,要飛,要飛!”張雱果然把他託了起來,安汝紹咯咯直笑。
傅解憂眼中全是羨慕。 她鼓足勇氣說道:“姐姐,我姨娘說不求富貴榮華,只要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人也踏踏實實的便好。”全姨娘被魯夫人整怕了,只要女婿胳膊腿兒齊全,不呆不傻的,也就行了。
“那你呢,你怎麼說。”解語微笑問道。 這姨娘倒不算貪婪,沒提出來高門弟好人家,才貌雙全文武兼修。 傅解憂呢? 她怎麼想?
“我……”傅解憂頓了頓,嘆了口氣,“我只求他待我好,若有姐夫待姐姐一半的好,不,不,我哪配?有姐夫待姐姐一半的一半的一半,我便心滿意足了。”看看人家的夫婿,對小舅子跟親弟弟似的。
“這世上,哪有人會無緣無故待另一個人好。”解語微笑,“你若想別人待你好,便先要待別人好。”年輕女孩子總是對生活有玫瑰色的夢想,要求身邊的男人聽話、體貼、善解人意。 “我只要他待我好就行”,殊不知,這是世上最難的事。
解憂似懂非懂。 解語並沒多說什麼,她那個姨娘必定是個厲害的,會慢慢教給她為□之道。
傅深來接解憂走的時候,臉上很有些訕訕的。 解語什麼也沒說,只是接下來當陽道頻頻請客,請的全是張雱軍中好友,全是未定親的青年人。
十月初一,岳霆娶親。 太夫人笑容滿面,再加上滿屋子的老親舊戚來道喜,更是樂得合不攏嘴。 當晚新人入了洞房,事事美 ​​滿。 次日認親,太夫人興致極好的吩咐岳培,“把雱哥兒、雱哥兒媳婦兒也叫來。”雖然沒認祖歸宗,親哥哥娶妻,認親還是要認的。
岳培樂呵呵答應了,“是,母親。”霆兒終於也娶親了,做爹的心里高興,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
到次日認親的時候,張雱和解語卻久久未至。 太夫人便有些不喜,到底年輕小孩子家,行事不知輕重! 這可是要緊時候,哪能怠慢?
新人已是拜見過長輩,張雱方一個人匆匆進來。 “二哥,二嫂”,他隨著平輩跟一對新人見過禮後,悄悄走到岳培身邊附耳說了幾句話,神情很是羞澀。
作者有話要說:年輕女子對男伴要求往往苛刻得不像話,要他品學兼優、樣貌出眾、背景好、聽話、體貼……
最好是一個腰纏萬貫、英俊、順解人意的奴隸。
第94章

岳培又驚又喜,“真的?”聲音都有些發顫。 張雱點點頭,“真的,兩個月了。”岳培瞅著寶貝兒子樂了半晌,我無忌真有本事,這才成親沒多久,媳婦便懷上了! 樂夠了,方湊到太夫人耳邊悄悄說:“雱哥兒媳婦跟您告個假,她有了身孕”。

太夫人本是對張雱夫婦有些不滿的,聞言馬上把這不滿拋到了九宵雲外,只顧著高興了。 孫媳婦懷孕這可是大喜事,岳家是雙喜臨門! “讓雱哥兒媳婦好生養著,好生養著。”太夫人一迭聲吩咐,“頭三個月最是要緊,切不可大意!”命人備下補品、藥材送到當陽道。

“怎麼如今才說?”太夫人嗔怪道。 有了這等好事還不即刻報來,偏等到這時節才說! 岳培也笑道:“著實該打!怎不早說?”昨晚診出的喜脈,便該昨晚連夜送個信兒才是。 “這陣子她一直愛犯困,昨晚還吐了,方才請的大夫。”張雱老老實實的解釋,“送走大夫已是深夜了。這不,一大早我便來了。”這還算晚啊。

“年輕小孩子不懂事,”太夫人搖頭嘆息,“若是身邊有個老道的,自她愛犯困時便該想著請大夫把個脈。祖母身邊有兩個老成嬤嬤……”

張雱嚇了一跳,趕忙表白,“岳母如今在我家住著呢,有她老人家在,解語可聽話了。”您可甭派什麼老成嬤嬤,到時候我們聽哪邊的好。

“你岳父岳母知道了?”岳培笑問。 張雱很是無奈,“知道了。不只岳父岳母,阿爹也知道了。”昨晚這邊一請大夫,安瓚和沈邁都知道了,深夜時分急急跑來,“怎麼了?”聽說是診出了喜脈,沈邁手舞足蹈,安瓚微笑不語,卻回家把譚瑛叫了過來。 “傻女,兩個月了才知道!”譚瑛把解語埋怨了一通,住下不走了,“娘要寸步不離看著你。”小孩子家懂什麼。

沈邁也知道了? 岳培皺皺眉。 這個沈邁老想跟自己搶孫子,此時此刻他肯定是琢磨著怎生把無忌的長子據為己有。 這可不成! 要給也只能給他次子。

岳培料得不錯,沈邁確實一門心思全在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他殷勤問解語:“好孩子,你想吃什麼?阿爹出去買。”莫餓壞了我小孫子。

解語笑吟吟說道:“阿爹不用出去,我娘如今在廚房忙活,過會子便有得吃了。”譚瑛堅持認為孕婦的飲食至為重要,已經列出長長的食譜,命人逐日照著做呢。

安汝紹乖乖的練完字,坐在解語身邊好奇的看,“小外甥在哪兒?”姐姐還是姐姐,和從前一模一樣,可是娘親說姐姐懷了小外甥,自己要做舅舅了。

“紹兒,你說說看,你姐姐懷的是小外甥,還是小外甥女?”沈邁問安汝紹。 他聽人說過小孩眼睛看得最真,腹中胎兒是男是女,小孩子是能看出來的。

“小外甥。”安汝紹毫不猶豫的說道。 這孩子真有眼光! 沈邁大悅,一把將安汝紹抱了起來,哈哈大笑,“紹兒說的對,是小外甥,一定是小外甥。”

等到傅深來的時候,歡喜過後是追著安汝紹問,“哎,你說說看,你姐姐是不是要生個小外甥女?”他也聽說過小孩子眼中沒有雜物,看得最真。

什麼小外甥女? 沈邁吹鬍子瞪眼睛,“頭胎定是男孩兒!”沈家需要孫子,阿雱,你可一定要生個小阿雱啊,沈家便有後了。

傅深笑道:“生個女孩兒,跟她娘親一模一樣,定是招人疼愛。”要男孩兒做什麼,六安侯府兒子孫子一大堆,我可不希罕男孩兒。 最好生個小解語,我女兒小的時候沒見著,能見見外孫女也是好的。

沈邁和傅深 ​​爭論起來。 一個說“一定是男孩兒”,一個說“我看著像是女孩兒”,最後都拉著安汝紹詢問,“你說,是男還是女?”

安汝紹早已不怕傅深了,盯著他大聲說道:“男孩兒!”男孩兒我才能帶著他一起玩耍啊,懂不懂。

沈邁笑得花枝亂顫,傅深板起了臉。 解語在旁只覺得好笑,是男是女你們說了也不算,在這兒瞎起哄呢。

等安瓚下朝也過來,沈邁謙虛求教,“親家,您說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眼巴巴看著安瓚,只想听他也跟安汝紹一樣肯定“男孩兒!”

安瓚微笑道:“男孩兒女孩兒都好,解語這是頭一胎,只要母子平安,便謝天謝地了。”公婆只關心孫子,父母想的卻是女兒。

沈邁撓撓頭,沒說話。 親家到底是親家,人家疼的是自己閨女,做公公的,跟做爹的,還真是沒法比。 不過不經意間看見傅深,沈邁來勁了,他還是親爹呢,不是跟自己這做公公的一樣? “傅深啊,”沈邁大笑著拍拍傅深的肩膀,“同樣是做爹的,你和安大人是沒得比啊。”這孩子養還是沒養,真是大大的不同。

傅深尷尬的轉過頭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常予冬,淮安侯家的庶子。”解語跟傅深交差,“相貌堂堂,人很沉穩,今年二十歲,已在羽林左衛做到了千戶。”對於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能做到千戶真的已經是很難得了。 不過淮安侯府一向不重視庶子,庶子一成親便薄薄一份家當分了出去,任其自生自滅。 這人沒有家族可依靠。 凡事有一利總有一弊,正是因為沒有家族可依靠,所以常予冬事事靠自己,少年老成。

傅解憂單純天真,不能再嫁個不通世事的,像常予冬這樣務實的男人很適合傅解憂。 至於常予冬,他出身不高,前程也不遠大,只要是清白人家的女孩兒,心地善良能善待他親生姨娘便好。 當然了,最好生得美貌可人。

傅深親自見了常予冬一面,很滿意,“好個相貌,配得上我家憂兒。”解語嘴角抽了抽,敢情您是以貌取人的? 相女婿只注重長得好看不好看? 解語哪裡知道,傅深是被魯夫人弄的那撥次品貨嚇著了,這會兒看見了一個相貌端正的,便樂成這樣。

“爹這便託人去淮安侯府提親!”傅深豪爽說道。 解語懶洋洋靠在軟墊上,“哪有女家出面提親的?讓常予冬想法子去。”一個男人若真想娶親,自然能想出法子來。 沒辦法? 那是他不想娶,或者不是很想娶。

淮安侯夫人對於庶子的婚事並不上心,只是例行公事要給他娶房媳婦而已。 官媒上門提了“陸翰林的庶妹”“六安侯府的庶女”,庶出配庶出,誰也不委屈誰。 不過呢,陸翰林的庶妹容貌普通,六安侯府的庶女相貌出眾。

問及淮安侯,淮安侯想都不想脫口而出,“要那個好看的。”娶兒媳婦都是來來回回過禮下定的折騰一番,既然都是折騰,為什麼不娶個好看的?

淮安侯夫人無可無不可。 官媒再次上門時便定下,“六安侯府的庶女甚好。”反正是個庶子媳婦兒,成了親便分家出去的,又不用日日見她,管她是個什麼人。

這門親事說得併不順利,主要是魯夫人作梗。 “兩人屬相不合”,魯夫人板著個臉,冷冷回絕了官媒。 官媒是拿了常予冬一筆豐厚打賞的,如何肯輕易罷手,巧舌如簧的辯解,無奈魯夫人通不買賬。 官媒無奈,只好去常予冬處覆命“六安侯夫人不允。”

最後是傅深親自出面衝著魯夫人發了通脾氣,“你安的什麼心?放著這樣儀表堂堂的年青人不嫁,定要把我女兒嫁個傻子、瘸子?你當我是死人不成!”魯夫人正為傅解意的婚事煩心,對著傅深沒好氣,“侯爺說的這是什麼話,我是解憂的嫡母,她的親事合該我作主。”

傅深連連冷笑,“你再如此,便不是解憂的嫡母了!”如果我休了妻,你還是不是解憂的嫡母? 你還能不能讓我女兒嫁傻子嫁瘸子?

魯夫人欲哭無淚,“你要休我?”為了一個庶出女兒的親事要休妻? 自己在六安侯府苦熬這麼多年,到頭來竟是如此。 魯夫人想說“我守過公公三年孝的,你休不得我。”卻最終沒有說出口,她已是心灰意冷,“由你罷。”你親生的女兒,她的親事你張羅,我不管了。

魯夫人稱病不出。 傅深到族中二老太爺家借了位幹練兒媳婦過來,“弟妹,解憂的婚事,拜託了。”這來來回回的過禮,女家總要有親長出面的。

淮安侯夫人聽說六安侯府的事,也不深究,只一笑了之。 自家這是娶庶子媳婦,由著他們鬧去。 韓國公府才是倒霉呢,雖是娶繼室,卻也是未來的國公夫人,居然定了六安侯府之女? 這樣人家的女兒,能有什麼好家教。

傅解意自從知道吳玉品是娶過親的,自己到頭來還是做了繼室填房,氣得病倒了。 好容易病略好一 ​​點,掙扎著起了床,便聽說了魯夫人的豐功偉績,氣得又倒了下去。

不管您怎麼樣,解憂她反正是要出嫁的! 何苦來呢,憑白壞了自家的名聲,卻毫無任何好處。 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何苦做它? 傅解意實在不懂得自己的親娘。

“她一向便是其笨無比!”萱茂堂正屋,太夫人倚在羅漢蹋上,輕蔑說道。 大姨娘在一旁滿臉陪笑,“這樣由著她,竟真是丟咱們府裡的人。”傅子濟出門都訕訕的,沒意思。

太夫人譏諷的笑笑。 丟人? 丟去。 我管六安侯府丟不丟人,我要的是我親生兒子回心轉意! 讓那個姓魯的蠢女人繼續折騰罷,把傅深折騰煩了,他才知道還是親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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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令太夫人失望的是,傅解意不再躺在床上悲春傷秋了,而是強撐著病體去了魯夫人處。 母女二人一番推心置腹密談後,魯夫人“病好了”,不只把傅解意、傅解憂的文定之禮辦得井井有條,在太夫人面前更是異常恭謹有禮,畢恭畢敬,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

如此一來,六安侯府表面上竟是太太平平的,很是和美。 再加上太夫人也不是真和親生兒子置氣,早已寬容大度的原諒了傅深,傅深便依舊天天回侯府住了。 “家母年事已高,實實放心不下。”一副孝子模樣。

傅深在當陽道住過一陣子,他這一走,旁人都不覺有什麼,只沈邁仰天長嘆,“少了一個伴兒!”少了一個好欺負的人啊。 解語似笑非笑看了過來,沈邁一凜,忙說道:“傅深這人極仗義,跟阿爹對脾氣,對脾氣。”

張雱坐在桌案旁,伸手輕輕一捏,核桃皮兒便掉了,露出完整的核桃仁兒。 安汝紹在旁看著,興奮鼓掌,“姐夫真厲害!”那些侍女要用小鉗子夾碎核桃,自己要用小錘子敲核桃,只有姐夫會用手捏開!

剝開的核桃仁兒很快進了安汝紹的肚子。 “好吃不?”解語笑咪咪問道。 小孩子是應該多吃堅果的,補腦,聰明。 安汝紹點點頭,大聲回答,“好吃!姐夫剝的核桃特別好吃!”是捏開的,不是敲開的!

張雱把剝好的核桃仁兒放到墨玉盤中,一會兒功夫便剝了一盤子。 採綠又拿了一個紅玉盤子過來,“少奶奶愛吃核桃。”您再剝一盤子罷。

沈邁在旁看得直嘆氣,我家阿雱給人剝核桃! 他什麼時候這般任勞任怨了? 湊到張雱身邊才要說什麼,張雱已把一個核桃仁兒塞到他嘴裡,“阿爹,多吃核桃好。”能長聰明。

沈邁樂壞了,看我家阿雱多孝順,餵老子吃核桃! 他樂呵呵問安汝紹,“紹兒想不想騎馬?”教小孩子騎馬也是有趣的事,教教他好了。 安汝紹眼睛發亮,大聲說道:“想!”騎馬多好玩啊。

沈邁縱聲大笑,把安汝紹扛在肩膀上帶出去了。 看那臭小子的眼神兒,當老子不知道他想什麼呢。 不就是嫌我們礙事麼,成,我們走。

之後,知趣的採綠也帶著小丫頭們退出去了,屋里中剩下張雱和解語兩個人。 兩人抱在一起,親了又親。 “岳母都不許咱們兩個在一起睡。”張雱很是委屈。 說什麼懷了身孕夫妻便要分居,讓娶了媳婦兒的男人一個人睡,這是哪家的道理。

“好無忌,”解語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娘也是為咱們兩個好,你別怪他。她過兩天便回去住了,等她走了,咱們依舊在一處。 ”這離生孩子還有大半年呢,譚瑛也不可能日日夜夜看著自己,這會子不就回安家處置家務了麼。

“岳母能放心走?”張雱很懷疑。 他和安瓚在一起時自在得很,唯獨有點怕譚瑛。 不管什麼事若是譚瑛發了話,他是不敢說個“不”字的。 這回更是被譚瑛如臨大敵的緊張樣子嚇住了,乖乖搬出主屋,住到了側間。

“能。”解語粲然一笑,面目生輝。 只要把老爹說通了,父女二人同心協力勸譚瑛,通常是沒有問題的。 譚瑛只是性子清冷一些,和平常女子一樣信丈夫,信兒女。

果然沒過兩日譚瑛便搬回安家住了,只是每天還要過來兩三趟看解語,飲食、日常起居一樣一樣細細問過。 “你們定要小心,不可大意。”安瓚微笑交待,“要不,只要有個什麼風吹草動,她定會再過來。”到時可是無論如何勸不走了,真會寸步不離的。

“您是知道我的,從小便懂事聽話,從不讓爹娘多操心。”解語笑盈盈吹著大話,“如今也是,您放心,我們一定聽聽說說的,一點事不招惹。”母親大人怎麼吩咐,我們就怎麼做。

張雱態度很認真,“岳母說的事,我一項一項全記下來了,我照著做。”拿出一張宣紙,上面用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寫著許多注意事項,有一百條之多。

解語直搖頭,要個孩子是容易的麼? 這費勁的。 安瓚讚賞的看看張雱,這女婿真挑對了,看他多知道愛護妻兒! 安瓚拿過宣紙,一項一項跟張雱看過,“……無忌,這條很要緊,務必要照著做……這條可做可不做……這條也是,不必太在意… …”

張雱是死心眼兒,安瓚、譚瑛吩咐過的事他真當回事,真照著做;解語是怕有個什麼不對的譚瑛真重新殺回來,所以兩人都很聽話,譚瑛每回來檢查後都很滿意。

傅深卻很不高興。 “她走了?”傅深大是不滿,對著解語發牢騷,“你這兒正是要緊時刻,她倒真放心走!很該留下來照看你才是。”女兒家中沒有婆婆,生孩子這緊要關頭不就靠親娘了,譚瑛怎麼能走?

解語靜靜看著傅深,慢吞吞說道:“那如何使得,家父家母向來恩愛得很,形影不離。”子女成年了是要離開父母的,配偶卻應該永遠長相廝守。

傅深臉色大變,想發火,卻沒什麼由頭。 他覺得自己是冤枉的,好好的恩愛夫妻被生生拆散,心愛的妻子另嫁他人;可這一切的一切,罪魁禍首是他親娘,讓他無可奈何。

“你祖母給你的信,”傅深低聲下氣說道,“乖女兒,你看在爹的份兒上,好歹看看信。”他想了幾百回,明知怪不得安瓚,怪不得譚瑛,也不敢怪上自己親娘,這時只想著骨肉團聚便好。

解語輕輕嘆了一口氣,接過信函,親手拆開。 這太夫人是閒的發慌罷,放著好好的日子不放,跟自己這不可能認回去的人糾纏什麼? 有那樣慘烈的過往,難不成自己和她之間還可能有什麼祖孫之情? 別扯了。

信寫得很煽情,用優美的文筆講述了一個淒涼的故事:一位自小千嬌萬寵的國公府嫡出幼女,長大後嫁給一個以庶子身份襲了侯爵爵位的男子,成親之初倒還琴瑟合諧。 後來,只因為一句無心的玩笑話,竟致夫妻反目。

“我吃虧了,你是庶出。”那做妻子的其實滿心喜愛自己的夫君,只是夫妻間打打鬧鬧說笑話而己,隨口說了這麼一句。 誰知男子無情薄倖,竟翻了臉,往後再也沒進過妻子的閨房。 不只如此,他還變本加厲,娶進來一房又一房的美妾,寵愛美妾,冷落嫡妻。

妻子很是心灰竟冷。 可是她懷了身孕,為了腹中的胎兒,她只能強撐著神色如常的繼續做著侯夫人,打理整個侯府。 等到懷胎十月生下麟兒,那男子只命人將孩子抱出去看了一眼,對妻子一句慰勞的話也沒說。

妻子很要強。 她任由丈夫寵愛美妾,獨自一人撫養兒子,含辛茹苦將獨生子養大。 獨生子長大後很有出息,也很孝順,等到獨生子第一回上陣殺敵立下戰功,母子二人總算能在侯府後宅揚眉吐氣。

如今,這做妻子的已是風燭殘年。 她沒有旁的期望,只想和自己心愛的兒子、心愛的孫子孫女一起平安渡過暮年時光。 “解語,好孩子,祖母在六安侯府等著你。”

解語很有些啼笑皆非。 這位太夫人看樣子是很有控制欲的一個人,年輕的時候要控制兒子和兒媳,兒媳不聽從擺佈便要除之而後快;年老的時候是要控制兒子和孫女。 解語你想在外面逍遙自在? 那可不成,我用盡手段,也要你回歸六安侯府,跪在我腳下哭泣。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時代? 這是一個孝道大於天的時代。 為什麼傅深明知道他那敬愛的親娘曾經做過多麼恐怖的事,還對之俯首帖耳? 一則是他自小到大五十年養成的習慣難改,再則是無論禮教,還是律法,都不允許他置疑自己的母親。

別提什麼“大義滅親”。 做子女的犯下重大罪過,父母親長出首他,處置他,這叫“大義滅親”;父母親長若是犯下重大罪過,為人晚輩為人子女的並不能做什麼,怎麼做都是錯。

“你祖母心腸最好了,”傅深神情惆悵,“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有時話說得很毒,其實只是說說而己。”不過是一句“庶出”,不過是一句真話,父親竟然……? 太無情了。
第96章
解語失笑。 太夫人這封信沒白寫,成功的打動了傅深,想必傅深此時此刻回憶起年少時母子二人相依為命的歲月? 越是回憶那段歲月,他越是會覺得太夫人不容易,越是會覺得做為兒子他必須要孝順、聽話、補償。 如果太夫人寫這封信的目的是要傅深更加惟命是從,那要恭喜她,她做到了。

“二十四孝您知道吧?”解語慢悠悠問道:“其中有位名叫郭鉅的男子,為了奉養母親要活埋自己年方三歲的兒子,埋兒奉母。您這麼孝順,我看啊,說不准將來也會為了令堂要置我於死地。”自己還沒出生,太夫人已差點害得譚瑛一屍兩命,這樣的女人居然還“心腸最好了”? 雖然知道傅深這人在家務事上一向不精明,卻不知道他居然糊塗到這個地步。 往後他會犯什麼樣的糊塗,更是未知數。

“胡說!”傅深驚得跳了起來,“真正是胡說!”虎毒不食子,這孩子在瞎想些什麼? “你祖母很疼愛你,不可胡思亂想!”傅深厲聲喝道。

解語皺皺眉,“您小點兒聲。”自己從成親後便是這宅院中的女王一般,大鬍子千依百順是不用說了,沈邁、岳培也對自己疼愛有加。 懷孕後更別提了,成了重點保護動物,處在安家、岳家、沈家長輩的悉心呵護關愛之中。 您對著我大聲說話,苛待孕婦,哪家長輩能答應? 您這不是沒事兒找事兒麼。

解語話音剛落,兩個人影迅疾閃了進來。 “沒嚇著你吧?”張雱是先到解語身邊緊張兮兮相問,沈邁則是跟傅深不願意了,橫眉豎目質問:“對我兒媳婦兇什麼兇?”你是親爹還是仇人,對著懷了孕的女兒大喊大叫的?

傅深被沈邁瞪得很心虛,歉意問道:“解語,爹嚇著你了?”解語笑吟吟搖頭,“哪那麼容易嚇著啊。”我又不是嚇大的。

沈邁怒道:“解語膽子大,嚇不著;我小孫子定是被你嚇著了!”想到未出世的小孫子被傅深欺負了,沈邁的目光頗有些不善。

“阿爹您這麼大聲做什麼?”張雱不滿了,“您甭在這兒搗亂了,送傅侯爺出去罷。”一個兩個的說話聲音都這麼大,不知道孕婦身邊需要安靜麼? 還是岳父好,說話一直都是溫言溫語的,像春風一樣和醺。 還有爹爹,從來都是笑咪咪的,從不亂發脾氣。

沈邁氣沖衝拉著傅深出來到院子裡,“都怪你!我家阿雱不高興了!”傅深“哼”了一聲,“這臭小子傻呼呼的不知道個尊卑上下,我替您教訓他!”老子是老子,兒子是兒子,哪有兒子這般跟老子說話的? 雖說是義父子,也忒不像了些。

沈邁更生氣了,“我家阿雱好得很,不用你多管閒事!”你教訓阿雱,少說笑話了,你打不打得過他? 就你那三腳貓功夫還教訓阿雱呢,他教訓你還差不多。

傅深悶悶看著沈邁,說不出話來。 沈邁頭髮花白,臉色紅潤,中氣十足,像他這樣武功蓋世的人卻怕兒子,還是義子! 傅深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張雱有什麼好怕的地方,不就是個傻小子麼。

兩人在院中生了會兒氣,又到演武場打了一架,方好了。 再次回到主屋時,兩人都是容光煥發,輕言細語的對著解語獻殷勤,都不敢大聲說話了。

傅深臨走,解語蹙眉說道,“我不送您了。這幾日身上總覺不好,吃什麼吐什麼,累死了,大夫讓我好生靜養。”自然也是出不了門的,更去不了什麼六安侯府。

傅深遲疑了下,“女兒,若你祖母來當陽道看你……”解語懷了身孕行動不便,太夫人身子康健,出門想必無礙。

“歡迎之至。”解語微笑。 太夫人來當陽道看自己? 怎麼可能。 六安侯府是她的地盤,當陽道是自己的地盤,她怎麼可能離開六安侯府到當陽道來相認? 傅深真是不了解女人。

傅深大大放心,高高興興走了。 張雱送他出去,抱怨道:“您可真笨。”明明跟解語是親父女,可是跟解語一點也不像,解語多聰明啊,傅侯爺卻笨死了。

被張雱這傻小子嫌棄“笨”,傅深氣得肝兒疼。 “胡說什麼呢?!”我能比你還笨不成?

“解語多替您著想,”張雱白了傅深一眼,“我們要造反的時候,她特特的要把您摘出來,讓您呆在澤山享清閒,不讓您理會京城這亂七八糟的事。她說,不能連累您。”您可倒好,時不時的給她找麻煩。

我閨女是個有良心的好孩子,做爹的往後要多疼她,多替她著想! 傅深長嘆一聲,獨自去了。

黃昏時分安瓚、譚瑛、安汝紹一家三口來看解語,解語衝安瓚使個眼色,安瓚會意,讓譚瑛帶著安汝紹先回去了,“我和無忌下盤棋。”安瓚一個人留了下來。

聽完今天發生的事,看過太夫人的信函,安瓚沉吟道:“傅侯爺若再提起,解語推到爹爹這兒來,爹爹自有應對之策。六安侯府,萬萬不能回。”六安侯太夫人實在是心狠手辣,解語最好永生永世不見她。

解語點頭,“我才不回呢,只推說身子不爽不能出門,太夫人聽了便是不高興,也奈何不了我。”這是孕婦的特權,不服氣不行。 安瓚很是欣慰,“解語做的對。”回又不能回,親爹說了又不好正面駁斥,正該尋個由頭推了。

“這事必要瞞著你娘,她知道了也是白擔心。”安瓚交待道。 解語笑著答應,“是,爹爹。”爹娘已是一把年紀了還這般恩愛,真好。

也不知傅深回六安侯府後是如何糊弄太夫人的,總之太夫人好像很通情達理似的,對解語孕吐難受不能出門之事表示非常理解,“親人終是親人,總有團聚的一天”,太夫人開始把眼光放在將來。

日子一天天平靜溫馨的過去,不知不覺間,解語懷孕已是第七個月了。 這幾個月間傅解意、傅解憂已相繼出嫁,連岳雪也說定了人家,明年即將嫁到趙國公府。

要說這幾個月中間最好的消息,便是岳霆的新婚妻子韓氏也有了身孕。 “爹爹不必來搶孩子了。”張雱長長出了一口氣。 若只有一個孩子,自是免不了爭搶,到時孩子生出來,難不成真讓爹爹和阿爹打一架? 如今岳霆也要有孩子了,不用搶了。

解語溫柔笑笑,沒說話。 管他呢,誰有本事誰搶到孩子的冠姓權,反之孩子只能養在自己身邊,姓什麼有何干系。

越是臨近產期,譚瑛越是緊張,一天要往解語這兒跑上好幾趟。 這日譚瑛正帶了侍女要穿過小門過去看解語,門房傳進來一張名貼,譚瑛拿到手中一看,懵了。

他怎麼來了? 他怎麼來了? 我真不敢見他,阿瓚呢,阿瓚怎麼還不回來? 譚瑛看著名貼,腦中一片混亂。

一名氣度雍容的中年男子緩步走了進來,他身著青色長袍,相貌儒雅。 譚瑛站起身來,顫聲叫道:“大表哥!”

中年男子冷冷看了譚瑛半晌,看得譚瑛羞愧低下頭。 “你竟真的活著,”中年男子聲音似寒冰一般,“阿瑛,你竟然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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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廳內的侍女全被趕了出來。 小紅輕手輕腳走到窗戶旁側耳傾聽,這“大表哥”說話可真是不留情面,夫人都被訓哭了! “……大表哥,全怪我不好……”夫人甚麼時候這麼低聲下氣過? 小紅咬咬嘴唇,疾步走到門房問了幾句話,然後穿過小門到了解語處。

解語正陪傅深說話。 傅深是來送新鮮獵物的,他昨日打獵獵到不少活物,野雞、野豬、狍子、狐狸、兔子等,還有一隻幼鹿,“養著玩罷,蠻有趣的。”傅深提到那隻幼鹿,含笑說道。

採綠陪笑來回:“少奶奶,傅侯爺,安夫人身邊的小紅姑娘有事求見。”看小紅急的那個樣子,唉,也不知安夫人到底出了什麼事。

傅深沉下臉,“讓她進來!”這個阿瑛也真是的,女兒懷著身孕不照看,回安家去做什麼? 安家那一大一小兩個男人都皮實得很,有丫頭們服侍便好。

小紅進來後看見傅深也在,規規矩矩行了禮,只說“來借杯盞的。有位杜老爺來訪,夫人正陪著杜老爺說話。”解語笑問:“杜老爺?哪位杜老爺啊。”安瓚這些同僚同窗中,姓杜的有好幾位。 不過,杜老爺來訪,譚瑛出面接待的? 這事透著幾分奇怪。 安瓚若是不在家,也該是安汝明出面;若是安汝明也不在家,應該管家出面了。

“回姑奶奶的話,這位杜老爺是第一回上門,以前從未見過,夫人稱呼他為'大表哥'。”小紅恭恭敬敬說道。

大表哥? 杜家的人? 杜閣老的孫子罷,譚瑛的娘家親戚尋上門了。 解語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旁邊的傅深直接從椅子上跳起來了,“大表哥?”譚瑛的大表哥? 杜知安來了?

“女兒,爹還有事,先走了,先走了。”傅深落荒而逃,臨出門又回頭交待,“好孩子,聽話,若見到你表舅舅,定要規規矩矩聽聽說說的,莫惹他生氣。切記,切記。”說完跟逃跑似的,一陣風般去了。

譚瑛這大表哥好厲害,把傅深嚇成這樣! 解語正在感概,小紅見傅深走了,急急說道:“姑奶奶,不好了!杜老爺不知說了什麼,把夫人說哭了!”夫人向來鎮定,可沒有這樣泣不成聲過! 這杜老爺真是太兇了。

“無事,不必擔心。”解語笑盈盈說道。 譚瑛的性子清冷倔強,若是外人要逼迫她斥責她,她根本不予理會,更不會哭泣;她只有在親人面前才會露出脆弱的一面,她哭,只會在親人面前哭。

如果是六安侯府太夫人,譚閣老的繼室夫人這樣的人逼迫她,或責罵她,她只會橫眉冷對,不可能哭泣示弱。 能把譚瑛說哭,看來這大表哥是極親近的人。

夫人都哭了,還說無事? 怎麼會不擔心啊,小紅急得臉紅脖子粗,想說幾句話,卻不知該說什麼。 眼淚在眼框中打轉,只是不敢流下來。

這實心眼兒的丫頭! 解語笑著搖搖頭,“走罷,咱們過去看看。”這也有一盞茶的功夫了,“大表哥”訓人該訓完了吧? 譚瑛也該哭夠了。

採綠、采蘩、採蘋等人前前後後圍著解語,步行到了安家。 小紅心急,好幾回想說“姑奶奶您坐轎子成不?”,究竟沒敢說出口。

這麼慢悠悠的晃過去,“大表哥”訓人居然還沒訓完。 解語看到廊下小青等丫頭垂首侍立,悄無聲息,廳門還關著,不禁搖了搖頭:這“大表哥”也忒厲害了,訓起人來沒完沒了啊。 怪不得把傅深都嚇跑了。

解語慢慢走了過去,小青等丫頭見她過來忙曲膝行禮,“姑……”,解語擺手示意她們不必多禮,悄悄走到門口偷聽。

“……既然知道那太夫人不懷好意,便該早做打算!一點防範也沒有,你是坐著等死麼?”優雅動聽的男子聲音,說著無情冷酷的話。

“……便是不做防範,怎不送信給你表嫂?怎不知會我這表哥?難道我杜知安在你心目中,很是沒用?”聲音中隱隱有憤怒之意。

譚瑛哭泣著斷斷續續說道:“……唔唔唔,我怕丟人……我說不出口……”婆婆居心叵測,丈夫懦弱無能,六安侯府妻不妻妾不妾混亂不堪,哪裡有臉說? 況且連自己房中的事都管不住,姬妾都約束不了,說出來少不了被大表**罵責備。

“糊塗!”杜知安怒斥,“你後來落到那般境地,難道便不丟人了?”跟親人求助丟什麼人,你自己一個人硬撐著,最後出個大亂子,才是丟人。

“說不出口?”杜知安越想越生氣,“跟我和你表嫂有什麼說不出口的?難道你便是因為'說不出口'這四個字,十幾年來音信皆無?讓我們以為你真的死了?”

譚瑛很是心虛,“大表哥,我錯了。”杜知安長嘆一聲,聲音中滿是惆悵,“阿瑛,父親臨去世前總是念叼你,唯恐你一個人在京城無依無靠,你每回來信總說一切都好,一切都好,原來竟是哄我們的。”自新婚起便受欺負,她偏一個字不說。

“你出事時我在家丁憂,竟由得傅家欺瞞了過去。”杜知安聲音轉為低沉。 父親去世不足兩年,小表妹又突然“病亡”,五叔杜如海時任京官,寫信回鄉說“阿瑛青年病亡,無子,故後事不曾大操大辦。”雖看著心中難受,卻也無可奈何,無子早亡之婦人,向來喪事從簡。

做夢也想不到,原來五叔根本沒有見到過阿瑛的屍體,便由著傅家草草了事。 傅深,你好,我杜家的外甥女嫁了給你,你便這般待她! 杜知安冷笑一聲,你六安侯府當我杜家是什麼,任人宰割麼?

屋裡沒有說話聲,也沒有哭泣聲,唯有沉默。 訓話結束了? 解語猜想。 沉默過後,杜知安淡淡問道:“安瓚待你如何?”譚瑛低聲回答,“極好。”杜知安“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譚瑛大著膽子說道:“兩個孩子也很好,解語嫁到鄰舍,日子和睦;汝紹聰明伶俐,又聽話。”提到孩子,杜知安語氣倒是很溫和,把解語和汝紹的事問了個遍,譚瑛都詳細說了。

“竟把解語嫁給一個外室子!”杜知安拍了桌子,“真是成何體統!”這樣身份的人如何能嫁?

“還有,紹兒六歲多了竟沒開蒙,好好的孩子都被你們給耽誤了!”杜知安痛心疾首。

解語笑笑,不聽了,轉身要走。 小紅在廊下迎著她,低聲叫道:“姑奶奶,您可不能走!”趕緊把夫人救出來啊。

門房小步跑了過來,“門外來了位夫人。”把拜貼呈上,解語接到手中看了看,忙說道:“快快有請!”自己帶著採綠等人接了出來。

數名穿青緞掐牙背心的妙齡侍女簇擁著一位中年貴婦緩緩走來,這中年貴婦面目圓潤溫婉,姜**滿繡折枝花卉錦緞褙子,淺色雲綾寬幅長裙,舉止斯文有禮。 這是杜知安的妻子,向氏。

解語迎了上去,“解語見過表舅母。”向氏忙扶住她,“好孩子,自己娘們,不在這些虛禮。”見她挺著個大肚子,不許她行禮。

解語無可無不可,笑盈盈陪著向氏向廳中走,“舅母真親切,我和舅母一見如故呢。”向氏見解語生得好看,說話中聽,乖巧機靈,心生歡喜,“好孩子,跟你娘當年一般模樣,愛死人了。”這名叫解語的孩子,長得真像阿瑛,看著就喜歡人。

兩人在院中說著話,慢慢走至廳門口。 廳門打開了,譚瑛眼中含淚,“表嫂!”向氏快走幾步,拉著譚瑛的手叫道:“阿瑛!”兩人含著一包眼淚對視半天,抱頭痛哭。

杜知安眼眶也有些濕潤,這些女人,就會哭! 他搖搖頭,不看“這些女人”,慢悠悠踱到桌案旁,坐在一張四出頭官帽椅上,端起茶盞。

“表舅,”解語脆生生說道:“茶涼了,我替您換杯熱的。”您訓人都訓多大會兒功夫了,這茶哪裡還能喝,早涼透了。 趕緊給他換熱茶吧,說了這麼大會兒話,肯定口渴。

採綠、小紅等人快手快腳換了熱茶上來。 杜知安愜意喝了口熱茶,慢慢問道:“你叫解語?”這孩子很好,跟她娘親長得真像。

“是,安解語。”解語笑盈盈答道。 杜知安微笑看了她一眼,特意說明“安解語”,這孩子真有趣。 成了,知道你不姓傅。

譚瑛和向氏哭了個夠,才被侍女勸解著收了眼淚,淨面梳洗後重新坐下敘話。 “這是大的,叫解語,嫁在鄰舍,天天能見著;小的叫汝紹,才六歲多,整日只會淘氣,這會子沈伯爺帶他出門玩耍了。”

杜知安和解語在旁看著,見這兩人湊在一處彷彿有著說不完的話,心中俱各佩服。 杜知安咳了一聲,“姑嫂二人有年頭沒見了,難怪,難怪。”解語認真的附合,“真的是,攢了十幾年的話呢,一時半會兒哪能說完。”

“你來做什麼?”好容易譚瑛和向氏說完話了,杜知安低聲問向氏。 向氏輕輕嘆了口氣,“老爺,我不放心。您那脾氣我還不知道麼,怕您把阿瑛嚇著。姑母只留下這一位表妹,咱們只有厚待她的,可不能一味痛罵斥責。”杜知安笑道,“不罵不成。”罵了也不解恨,這不懂事的阿瑛。

向氏勸他,“今兒好容易兄妹重逢,大喜的日子,先好好的,過後再慢慢教導。”杜知安哼了一聲,沒說話。

黃昏時分,先是沈邁帶著安汝紹回來了,一屋子人團團廝見一番。 安汝紹對“表舅”和“表舅母”很是好奇,“您是娘親的表哥麼?我怎麼從沒見過您?”杜知安微笑道:“從前表舅一直放外任,今年才奉調回京。”安汝紹小大人兒似的點頭,“怪不得。”原來您一直不在京城啊。

然後安瓚和張雱一前一後進來了,又是一番寒暄見禮。 杜知安瞅瞅安瓚,還算是個斯文讀書人;瞅瞅張雱,唉,雖然是外室子,卻也一臉正氣。 張雱站在解語身邊寸步不離,男的英俊,女的明艷,真是一對璧人。 杜知安看他們的眼神,越來越柔和。

“我有表舅和表舅母了!”安汝紹大聲宣布,“我很高興!”向氏忍俊不禁,摸著他的小腦袋笑道:“紹兒真乖!”杜知安臉上也有笑意,不過他心中想的卻是:都六歲多了,還跟三歲小孩似的天真,不成,要趕緊給他尋個名師,早日開蒙! 紹兒資質很好,不能埋沒了。

當陽道這邊是一片歡聲笑語,六安侯府卻完全不同。 “杜知安回來了?還去看譚瑛了?”太夫人臉色大變。 當年她之所以對譚瑛下手,一則是傅深和譚瑛情濃似蜜,實實忍受不得;二則是譚瑛有了身孕,若是生下嫡子,譚瑛便會母憑子貴;三則,譚家無用,而杜家只有和譚瑛不親近的旁支在京,嫡支在鄉丁憂。 這時候發動,譚瑛沒有娘家人作主。 只是算來算去,算漏了素來不管事的譚大伯,功虧一簣。

如果當時杜家嫡支在京,太夫人是無論如何不敢動手的。 杜知安的父親和譚瑛的母親是親兄妹,感情很深,杜知安一向待譚瑛和親妹妹一樣,如果杜知安在京,哪裡容許傅家妄為。

“母親,”傅深很是不安,“大表哥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他若追究當年之事……”杜知安是杜氏家主,性子一向執拗高傲,且目中無人。 六安侯府冤枉了杜家的外甥女,他會善罷幹休?

“怕他做甚?”太夫人冷冷說道:“事情已經過去十九年,他若識趣,便該三緘其口。”十九年前的事,真相是什麼,誰知道? 便是知道,證據在哪裡? ——

作者有話要說:收拾傅深母子的人來了。
點評第98章

“況且,杜知安這次回來,是要被朝廷重用罷?”太夫人十分篤定,“他多年外放,剛剛回京,這時候他如何會生事 ​​?不會,一定是求安穩。”重提當年事固然對傅家不利,可對譚家、杜家又有什麼好處了? 沒有。 譚瑛已另嫁生子,這事正該揭過不提才對。

“可這件事究竟是咱們理虧……”傅深才一開口說話,太夫人閃電般凌厲的目光便瞪了過去,傅深不敢再往下說了。

“咱們理虧什麼?”太夫人怒道:“他杜家的外甥女不孝順婆婆,不敬重丈夫,這樣兒媳婦誰家想要!咱們有什麼理虧的?”我若是休了她,未免傅家、譚家、杜家臉面上都不好看;倒不如直接了結了她,反倒痛快。

傅深心頭一片冰涼。 好容易解語肯認自己了,又出了這麼檔子事。 杜知安必會發難,太夫人又不肯低頭認錯,若是杜家和傅家對上……? 自家父女二人便成了對頭,解語那倔脾氣,不會再認自己這親爹了。

妻子已傷透了心,再難挽回,女兒也……傅深鼻子一酸,想起昨日自己還盼著解語生個小女孩兒,生個像極了譚瑛的小女孩兒……

“這都是命,我傅深命該如此。”傅深臉色煞白,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語。 太夫人心頭打了個突突,他這是怎麼了? 柔聲寬慰道:“深兒,這不是什麼大事,莫放在心上。”別說杜家沒什麼真憑實據,便是真有又如何? 一個是婆婆,一個是兒媳,一個是尊長,一個是卑幼,便是真冤枉了她,她也只能受著。

“母親放心,”傅深慘笑,“我不會放在心上。”我孝順,我聽您的話,您讓我莫放在心上,我便不放在心上。 太夫人怒喝道:“你這是什麼樣子?休如此!你這是要嚇唬為娘麼?”這沒出息的傅深,至於麼,這麼點子事便六神無主的?

“兒子失態了,母親恕罪。”傅深跪下連連叩頭。 太夫人定下心神,柔聲安慰,“深兒回去歇著罷,不必多想,萬事有我。”

傅深低聲答應道:“是,母親”,又恭恭敬敬磕了幾個頭,方退了出去。 太夫人看著他的背影,長長嘆了口氣。 他都五十歲了,遇事還這麼沒主意。 唉,他若離開了娘,可怎麼得了?

傅深神情恍惚出了屋門,院子裡一位中年美女迎了上來,曲膝行禮,溫柔叫道:“侯爺!”傅深看也不看她,徑自走了。 大姨娘苦澀笑笑,年輕時他多寵愛自己啊,如今……大姨娘忍住淚水,款款向屋中走去。 丈夫靠不住,便靠姑母,子濟從小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將來分了家可如何是好? 總要為他的將來打算。

傅深並不帶僕從,一個人出了府門。 他在街道上徘徊許久,一直到夜幕低垂時分,傅深才模糊想到:杜家和傅家還沒鬧翻呢,我再看一眼女兒! 去了當陽道。

解語和張雱正在燈下說說笑笑。 見傅深來了,張雱坐在一旁剝核桃,解語陪傅深說話。 “好不好看?表舅母賞的。”解語笑盈盈讓傅深看手上的玉鐲。 向氏實惠,送了自己一對水頭極好的滿綠手鐲,給汝紹的是碧玉佩。 杜知安高雅,送了自家兄妹二人名貴象牙桿玉蘭蕊、澄泥硯,都是大手筆。

“好看,我女兒戴什麼都好看。”傅深笑得很勉強。 解語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叫道:“爹!”傅深身子一震,聲音顫抖,“解語,你方才叫我什麼?再叫一聲!”之前解語雖然見了他很親熱,卻從未叫過“爹”。

解語又清清楚楚叫道:“爹!”傅深老淚縱橫,“乖女兒,乖女兒……”解語也滴下眼淚。

“莫哭莫哭。”張雱扔下核桃,手忙腳亂拿過帕子給解語擦眼淚。 懷著孩子呢還招她哭,都怪傅侯爺,就會瞎搗亂! 張雱很不滿的瞪了傅深兩眼,可惜淚眼婆娑的傅深根本沒看見。

“女兒,往後不管有什麼事,你都不能不認爹!爹要常常來看你,等你生下孩兒,要叫我外祖父。不管男孩兒女孩兒,不管姓不姓傅,都要叫我外祖父!”哭夠了,傅深鄭重要求。

“成!只要您疼我,疼孩子,不埋兒奉母,我都依您!”解語清清脆脆說道。 傅深沉下臉,“什麼埋兒奉母?淨瞎想!”誰傻了要害自己親生的孩子?

“您甭怪我瞎想,”解語慢吞吞說道:“娘親說了,您平時好好的,但只要遇上令堂,便全沒主意了!”本來是體貼的好丈夫,太夫人瞪瞪眼,他就變身薄倖丈夫,對妻子不屑一顧。 太夫人的殺傷力實在太強了。

“傻孩子,莫胡思亂想。”傅深頗有些狼狽,顧左右而言他,“懷著孩子呢,不許想這些有的沒的。”

他這句話張雱倒是很贊成,“是啊,乖,咱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講笑話給你聽好不好?”懷著孩子要常常笑,不能愁眉不展的。

不知張雱說了個什麼笑話,解語開懷大笑。 傅深走到屋 ​​門口,回頭望望女兒女婿,傻孩子,什麼埋兒奉母,爹就是傷了自己,也不捨得傷了你。

等你生下孩兒便知道了,可憐天下父母心。

杜知安辦事很麻利,沒幾天便請了一位王先生送至安家。 安瓚和譚瑛都嚇了一跳,安汝紹只是開蒙,哪用得上這樣的名師? 王先生教出過兩名進士呢,真是大材小用了。 “胡說!”他們一開口,便被杜知安毫不留情的訓斥,“開蒙最是要緊!”開頭若是開不好,往後便是事倍功半!

安汝紹對於上學倒是很熱心,循規蹈矩拜過天地君親師,開始正經八百坐在書桌旁,上起學來。 “先生講得極好!”下了學跟父母、姐姐炫耀,“我全能聽懂,還能背會!”炫耀過後又有些下氣,玩伴們都不能上學,只有自己一個啊,太無趣了。

“姐姐,讓小白他們跟我一道上學好不好?”安汝紹不敢跟安瓚、譚瑛提這個要求,可憐巴巴的偷偷問解語。 慢慢大了,他也知道自己和玩伴是不一樣的。

解語笑咪咪勸他,“上學又不是玩,哪裡還用得上玩伴。”這個社會等級分明,小白他們幾個是奴僕身份,沒辦法跟安汝紹一道上學。 不止不能一道上學,往後一起玩耍怕也是不行了。 他們幾人一起玩了兩三年,一向是沒大沒小的,往後,唉,安汝紹的童年過去了。

小白、小香、柱子、虎子等四人本是靖寧侯府家生子,被張雱借過來做了安汝紹的玩伴,他們父母都很樂意:家裡少了份嚼用,多了份月錢,孩子還養得白白胖胖的。

安汝紹上學後小香去了靖寧侯府,跟著嬤嬤們學規矩,有她親娘照看著;柱子和虎子則跟著父母去了田莊;只有小白沒爹沒娘,只有一位年邁的祖母,祖孫二人無依無靠的,採蘋心腸軟,求了解語:“少奶奶,要不留下小白吧,這孩子雖小,可很懂事。”挺招人疼的。

“好啊,留下吧。”解語也喜歡小白,“還有她祖母,不是年紀大了沒差使麼?也一併要了來,給她個輕省差事做著。”一位老太太養著位小姑娘,真是不容易,能幫便幫她們一把。

解語真沒幫錯人。 晚上夫妻二人閒話家常,張雱無意中提起,“小白真孝順。我一大早出門,看見她小小人兒在幫她祖母掃地,才六七歲的孩子,難得。”

第二天解語細細問了採綠。 “小白跟著採蘋學寫字,學針線,”採綠說道:“她每天早早的起來,幫著盧媽掃地。”盧媽,就是小白的祖母,年紀大了眼睛不好,什麼細發活都乾不了,只能掃掃地做做粗使。

“給盧媽改個差使。”解語想了想,“改一個不用一大早起床的。”小孩子正長身體呢,天不亮就起床做什麼。

採綠抿嘴笑笑,“是,少奶奶,少奶奶心腸真好。”解語打趣她,“好什麼?讓人家定了親的姑娘,不嫁人還侍侯著我。”採綠已是定了親,本來商定的是今年開了春兒成親,可她不肯,“少奶奶懷著身孕,這會子如何能離開人?再等等。”

採綠羞紅了臉。 采蘩湊近她,“採綠姐姐怎麼臉紅了?”採蘋意味深長的接上,“難不成是想什麼……”沒羞的事? 聲音拉得長長的,引人遐想。

採綠啐了一口,恨恨道:“你們兩個沒臉沒皮的!”采蘩採蘋忙陪不是,“是我們說差了,姐姐沒臉紅,沒臉紅!”三人笑鬧成一團。

當陽道是一片和樂,解語時時走過小門回娘家,陪譚瑛閒話家常;也常常帶著張雱一起回安家蹭飯,“家裡的飯好吃!”譚瑛一迭聲說道:“多吃點,多吃點。”

譚瑛每天忙著丈夫和兒子、女兒,也時常接待表哥、表嫂,日日笑逐顏開。 她的娘家,四喜胡同譚家,卻是日日愁雲慘霧。

“端兒,你怎麼會被人捉住這樣的把柄?”譚閣老的繼室夫人蘇氏恨鐵不成鋼的指著獨生子譚端,“這可是能要人命的!你,你怎地這般不爭氣?”丈夫是人中龍鳳,兒子卻是平庸無能。 收受賄賂,哪名官員沒做過,可被人捉住把柄卻不一樣了。 太祖皇帝留下的律例,是要殺頭的!

譚端羞愧低下頭。 心中卻在怒罵:不是因為你當年做的缺德事,我能被人盯住了? 這事誰沒做過,哪個當官的沒做過? 偏偏我被捉住了! 杜家、安家,兩家人聯手要我的命,還不是因為你!

六安侯府太夫人這些時日並不出門,卻對外邊發生的事異常關心,尤其是有關杜家、安家、譚家的,一舉一動她真都小心在意。 “譚家老家的族長被請到京城了?”太夫人聽到這樣的回報,咬緊了牙關,“還有譚閣老繼室夫人蘇氏的親哥哥?”

杜知安,你好! 你是要仿效當年事,也把夫家、娘家親長請到一處,置人於死地? 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如願! 太夫人眼神中一片清明。

作者有話要說: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和有血緣關係的人,總歸會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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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過了不到十天,蘇氏病逝。 杜知安,算你狠! 太夫人心寒之餘,尚自慶幸:和譚家、蘇家這沒名沒姓的人家不一樣,六安侯府、晉國公府都是赫赫揚揚的公侯府弟,要收拾蘇氏容易,要對付自己,哼,那可就難了!

其實太夫人想錯了,蘇氏,真的是病逝。 杜知安手中有譚端受賄二百兩白銀的證據,根本就是勝券在握:太祖皇帝定下的鐵律,受賄超過一百兩白銀者,死! 開國之初殺掉的文官多了,大都是因為**受賄。 後來雖然朝廷對**受賄不怎麼看重了,可律例沒改,只要這證據攤了開來,譚端便是死路一條。

蘇氏怎麼可能看著自己獨生子送命? 當著譚氏族長和自己親哥哥的面兒,什麼都承認了,“是,我貪圖阿瑛的妝奩,我嫉恨阿瑛!所以明知六安侯府太夫人是污陷,我不曾為阿瑛做主,反倒隨著太夫人一起指責她傷風敗俗。”

白髮蒼蒼的老族長氣得差點背過去,這是譚家的媳婦麼? 這是譚家的仇人! 外姓旁人往譚家女兒頭上潑髒水,她不光不制止,還助紂為虐! “譚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老族長顫抖的指著蘇氏,罵道。

蘇氏的親哥哥蘇慶羞愧難當,“小妹你瘋了?怎做出這樣的事?”繼女再怎麼不親近,你也不能跟著外人一起指責她不守婦道,這傷的是自家臉面!

蘇氏冷冷看著蘇慶,“我瘋了?你們瘋了才對!我好好的閨閣女兒,嫁給誰不好,你們偏把我給了譚家做填房!”他前面的夫人是首輔之女,又文雅又尊貴,自己這填房,再怎麼賢惠也越不過她去。

譚大伯中年喪妻喪子,到晚年孤身一人;譚閣老原配遺下一女,蘇氏進門後生下譚端。 她以為譚端才是譚家最寶貴的一個,獨生子,兼祧兩房,這不是應該跟眼珠子一般愛護麼? 可是譚閣老看重的是長女,親自悉心教導,對獨生子並沒有過分寵愛。 於是,蘇氏不滿了。

一直到譚瑛漸漸長大,開始說親,蘇氏奉譚閣老之命開始打點譚瑛的嫁妝,才驀然發現:譚家並不富有。 定府大街的鋪子,京郊的上好良田,無數的金銀首飾,全是原配杜夫人的陪嫁,全都要讓譚瑛帶走。 “端兒難道不是姐姐的兒子?”蘇氏心有不甘,跟譚閣老磨纏,“姐姐的嫁妝,也不能全給了閨女,半分不留給兒子!”

譚閣老不理會她,“杜氏的嫁妝,原本早跟杜家說定的,全給阿瑛。”說定的事哪能再改。 再說了,端兒是兒子,該自己掙家業。 阿瑛是姑娘家,又不能出仕又不能拋頭露面的,沒腳蟹一般,才該多帶嫁妝傍身。

蘇氏憤怒了。 眼睜睜看著丈夫親筆寫下譚瑛的嫁妝單子,譚閣老每寫一筆,她的心就跟著跳一跳。 那是我的! 那是我兒子的! 杜氏既嫁進譚家,就說不得嫁妝是她一個人的,那該是譚家的! 我兒子是譚家唯一的男丁,難道要不得她的嫁妝?

可蘇氏拿譚閣老一點法子也沒有,只好望洋興嘆。 譚閣老挑來揀去為譚瑛說人家,堪堪說定了六安侯府世子,還沒來得及下定,譚閣老急病去世。

蘇氏一頭是傷心,一頭又有些慶幸。 傷心是的沒了丈夫,沒了替自己遮風擋雨的人;慶幸的是從此沒人管著自己,譚家的家業全歸了自己! 當然了,譚家的家業,也包括杜夫人的嫁妝。

蘇氏抱著一堆金銀財寶樂呵了沒幾天,杜如山便上門了。 “勞煩夫人。”杜如山客客氣氣拿出譚閣老的遺書,遺書上寫得明明白白:杜氏嫁妝交由杜如山保管,待譚瑛出閣之日,全數做陪嫁。

財寶得而復失,蘇氏快瘋了。 等到譚瑛出閣之時,看到一抬又一抬裹著大紅綾紗的嫁妝抬出譚家,蘇氏心疼得眼淚流了滿臉。

“也不知姐姐在傅家如何了。”譚端偶爾念及譚瑛,蘇氏便憤憤道:“你姐姐狼心狗肺!把譚家的財物全部捲走了,半分不給你這親弟弟留!”

譚端楞了楞,“父親遺書上吩咐過的,舅舅給我看過遺書……”他說的舅舅,是杜如山。

蘇氏呸了一聲,“你父親偏心!”只顧著原配留下的女兒,怎不想想譚端這獨苗苗?

久而久之,譚端也認定了:父親偏心姐姐,把家裡的財物全讓姐姐帶走了,自己母子二人便要過窮日子。 姐姐沒有姐弟情份,不顧自己這親弟弟,真把譚家財物帶走大半。 父親偏心,姐姐貪心。

所以,當蘇氏和譚端母子二人被六安侯府請去,眼前是被污陷的譚瑛,和一臉得意笑容的六安侯府太夫人。 太夫人笑道:“莫為了譚氏這失節之婦,壞了我兩家的情份!今日事畢,她的妝奩悉數還與貴府,任由夫人處置。”

不只蘇氏動了心,譚端也動了心。 母子二人耳語片刻,各自點頭。 蘇氏是夙願得償,滿心歡喜;譚端是想著:“反正姐姐貪心不管我,那我也不管她。”

其實母子二人都夠狠的,可是事過境遷,譚端只管埋怨蘇氏:都怪你! 我們本是好好的姐弟,如果不是你盡日挑唆,怎能如此? 如果你當初告訴我姐姐帶走的是人家親娘的陪嫁,我還有什麼好不服氣的? 你偏偏口口聲聲說姐姐捲走了譚家的財物!

兒子怨母親,妹妹怨哥哥,譚家廳堂中亂成一團。 蘇慶長嘆一聲,站起身來,“蘇家出了這樣女兒,家門不幸,家門不幸!我也無顏說什麼,任由譚家處置罷。”妹妹年紀大了,又生有兒子,譚家無論如何要不了她的命。

蘇氏紅了眼,“你這忘恩負義的!”自己嫁到譚家後譚閣老仕途順利,那些年幫了蘇家多少? 侄子要考科舉,弟弟要選官,哪件事自己沒有盡心盡力? 這會子倒好,娘家人推得乾乾淨淨的,把親妹子拋下不管!

蘇慶連連嘆息,也不敢看蘇氏,飛快逃了。 蘇氏更是生氣,這一氣非同小可,竟昏了過去。

杜知安微微一笑,命人“請大夫進來。”他來,是帶著大夫一起來的。 譚端偷偷看了他一眼,見他神情淡然,心裡越發沒底。 蘇氏也算他的長輩,他會不會網開一面?

大夫進來搭了搭脈,“無事,氣急攻心。”拿出銀針來扎了幾針,蘇氏悠悠醒轉。 “我後悔,我真後悔。”蘇氏掉下眼淚,“我腸子都快悔青了。”

白綾已纏上譚瑛的脖子,就快大功告成之時,譚大伯跌跌撞撞跑來了。 “大伯,我的嫁妝單子您那兒有一份,若我死了,請大伯把嫁妝收回,全部捐給譚家族學。”譚瑛這話一出口,事情完全不同了。 自家母子不敢再附合傅家太夫人,眼睜睜看著譚瑛隨著譚大伯逃離六安侯府。

之後,雖然夥同傅家太夫人報了譚瑛“病亡”,還做為娘家認可了傅深“沖喜”娶親,可還是沒有得譚瑛的全部嫁妝。 定府大街的鋪子,譚瑛的金玉珠寶,傅家太夫人沒給。

“這數千畝良田,足夠夫人母子二人過活了。”太夫人微笑說道:“犬子青年喪妻,這些鋪子和珠寶,便留給他做個念想。”

出賣了譚瑛,又沒有拿到全部嫁妝,真是不值。 蘇氏恨恨想道:“為什麼當年沒有快刀斬亂麻,早早把譚瑛結果掉?如果她早早的死了,譚大伯來了也沒用!”後悔,真後悔,為什麼沒有早早下手? 蘇氏喃喃自語著,沒過幾天,藥石無靈,去了。

杜知安含笑把受賄證據遞給譚端,“節哀順變。”面前這人再怎麼可惡,是阿瑛同父異母的弟弟,血緣至親,要不了他的命。 姑丈只有他一個兒子,留著罷。

譚端急忙把證據拿在手中,細細看了看,然後投到火中燒毀了。 “大表哥,家母是病故的,病故的。”譚端點頭哈腰對杜知安說道。

姑丈怎會有這樣的兒子,阿瑛怎會有這樣的弟弟? 杜知安搖了搖頭,飄然離去。

晉國公府家大業大,人口眾多,自然免不了會有幾個紈絝子弟。 這個月,巧了,晉國公府連著有七八名子弟被御史彈劾,“強佔民田”、“強搶民女”、“縱情聲色”、“留連**”、“目無法紀” ,都不是什麼大事,可是一個接著一個的,不消停。

晉國公藍忠這日被召進宮去,皇帝親自訓了話,“卿須約束子侄,不可胡作非為。”我這做皇帝的人還謹謹慎慎的,你這國公府舒服啊,子侄閒著沒事做強搶民女,強佔民田? “若有再犯,定嚴懲不貸!”

藍忠汗流夾背的從勤政殿退出來,冷風一吹,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這是誰要跟晉國公府過不去? 晉國公府得罪誰了?

六安侯府。 太夫人冷冷一笑,彈劾晉國公府有什麼用,難道我會怕這個? 晉國公府根深葉茂,是你彈劾幾回能奈何的? “這個杜知安,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太夫人輕蔑說道。

傅深面有愧色,“母親,本來便是咱們做錯了。大表哥為人很公正,不如咱們跟他認錯賠罪……”

“住口!”太夫人大怒,認錯賠罪? 你不如殺了我! “快快滾走,離了我的眼!”

傅深聽話的滾了,當晚沒回六安侯府。 第二天,傅深奉命到西山大營練兵,連著幾天沒回城。 太夫人逮不著傅深,便拿身邊的人出氣,侍女們都摒住呼息,大氣不敢出,小心翼翼服侍。

太夫人一等再等,也沒有等到傅深回來。 她等到的,是族長的邀請。

作者有話要說:怨恨別人容易,檢討自己難。
第100章
太夫人凝神思量片刻,帶著侍女僕從鎮靜自若的出了門。 怕什麼,陳年往事,說來有何意趣。 六安侯府和晉國公府這樣的公侯府弟,開國功臣,可用不到懼怕杜家。 再說了,傅家族長是老侯爺的堂弟,見了自己還要恭恭敬敬叫聲“嫂嫂”。

族長和族長夫人都是一團和氣,迎出屋門親熱恭敬的寒暄,“嫂嫂精神越發好了。”太夫人六十多歲的人了,步履穩健,臉色紅潤,看上去精神十足。 太夫人樂呵呵說道:“哪裡哪裡,和九嬸嬸比起來,還差得遠。”九嬸嬸是族長的母親,年近八十,耳不聾眼不花,走路不用人扶。

客客氣氣到了正屋,給太夫人引見了一位客人,“王先生”。 王先生是位六十出頭的男子,相貌清癯,儒雅溫文,一身青色衣袍,很有些仙風道骨。 王先生長揖到底,“太夫人安好。多年未見,太夫人風采如昔。”禮數很周到。

太夫人心中暗暗吃驚,是他? 他什麼時候回的京城,自己竟從未聽說! 太夫人按下心中疑慮,含笑問侯:“多年不見,王先生一切都好?”也很客氣。

族長夫人奇道:“嫂嫂和王先生認得?”族長溫和解釋,“當年兄長摔了一跤,半身麻木,全靠王先生聖手回春。那時王先生一天要往六安侯府跑上三四趟,切上三四回脈。”也難怪她不知道,她是填房,那時還沒嫁到傅家。

族長夫人滿臉欽佩,“王先生真是醫者仁心。”真是好大夫。 族長拈著花白鬍鬚笑道:“說來也是母親有福氣,前日她老人家頭疼舊疾又犯了,竟正趕上王先生到了京城!王先生真是國醫聖手,一兩貼藥下去,母親已是身子大好。”少不了對王先生好生感謝一番。

“都是老人家福澤深厚,在下不過略盡綿薄之力。”王先生很是謙虛。 族長表示不同意,“家母這舊疾每回發作苦不堪言,幸虧有先生,這回家母不曾受罪!”賓主客氣過一番之後,王先生問了一句令太夫人流汗的話,“令兄傅侯爺可好?傅侯爺習武之人,身子康健,想必風采更勝當年。”

族長夫人疑惑看看屋中眾人,王先生他不知道……? 老侯爺已去世多年了啊。 太夫人面沉似水,族長一聲嘆息:“我那兄長,已是去世多年了。”

王先生大為驚奇,“當真?”彷彿這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族長念及亡兄,神情淒然,“已去世十八年了。王先生,便是您醫治好亡兄的那年秋天,他……他突發心疾,去了。”

王先生失聲叫道:“怎會?怎會?令兄傅侯爺身子分明好得很,照他的身子骨,至少能再活三十年……”族長和族長夫人都是十分震驚,至少能再活三十年? 可他十八年前已去世了!

族長忽然覺著不對。 兄長那年去得很急,從發病到嚥氣,不足一日功夫。 這中間……族長再看端坐的太夫人,眼神中有了幾分審慎。 兄長和嫂嫂面和心不和,同床異夢,族中諸人都是知道的,嫂嫂她……

太夫人此刻真是怒火中燒。 她一直以為杜知安會像對付蘇氏一樣對付自己,在夫家、娘家親長面前攤開當年事,為譚瑛討回公道。 那麼,他定會細查當年譚瑛的事。 自己早料到他這一手,已把當年經手之人清理了個乾乾淨淨。 其實也不用怎麼下狠手,傅深已把明面兒上的人全發落了,只需把隱藏在暗處的人一併除去便可。 反正不過是些世僕,世代受晉國公府、六安侯府的恩典,為主子捐了軀,也是應該的。

可萬萬沒料到,杜知安根本提都不提譚瑛的事,卻是從老侯爺的去世入手! 這王先生是當世名醫,極難請的,已十幾年足跡不到京城。 他能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京城,九嬸嬸頭疼病一犯他就趕過來,分明不是巧合! 杜知安,原來你彈劾晉國公府,純粹是迷惑我的! 原來你在這裡等著我! 太夫人氣得頭昏。

太夫人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從族長家中出來的。 “至少能再活三十年” “至少能再活三十年”,王先生,你這句話是能要人命的!

送走太夫人,族長將王先生請在書房,密密問了當年醫治老侯爺的事。 王先生沉吟道:“老侯爺當時半身麻木,口眼有些歪斜。在下用藥以順氣怯痰為主,使其腎氣常和,虛火不致妄動,病也就退了。在下離京時,老侯爺已是一切如常。可惜,可惜……”自己離京時他已是身子康復,竟於當年英年早逝,真是蹊蹺。

族長起了疑心。 王先生的醫術,有目共睹,他既說老侯爺身子完全康復了,至少能再活三十年,那為何沒過幾個月老侯爺便猝然去世? 這當中可有什麼不可告人之處?

太夫人還沒清醒過來,族長已經動手了。 他從六安侯府內書房調走了老侯爺去世那一年所有的病案,理由很正當,“親戚中有人患了此症,借鑒借鑒。”

太夫人聞訊直挺挺倒在羅漢蹋上。 大姨娘流著眼淚請大夫、煎湯藥,顫顫巍巍餵太夫人喝了下去。 太夫人醒來後,兩眼失神,“麗兒,姑母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做。你信不信姑母?”大姨娘連連點頭,“信,我信!”

“可他們不會信的。”太夫人神色疲憊,喃喃自語,“他們一定不會信的。”本來自家夫妻二人多少年來便貌合神離,諸人皆知;老侯爺那年突然中風,族中已有風言風語,“侯爺正值壯年,怎會如此?莫不是有人故意氣他?”

那正是譚瑛“病逝”,續娶魯氏之後。 族中不少人都知道,續娶魯氏這不合禮儀之事是為自己“沖喜”,在外征戰的老侯爺根本不知道。 不少人私下里議論,說老侯爺是被自己氣的。 自己聽到耳中,只付之一笑。 我兒媳婦都已娶進門了,你們再說些什麼,有用麼。

王先生國醫聖手,順順噹噹醫治好了老侯爺。 老侯爺病好後對自己更加不理不睬,冷若冰霜。 自己氣極了,打殺他一名心愛的美妾。 老侯爺大怒,自己也針鋒相對,不過是夫妻吵架,他竟然……這回是沒救了,只不到一天功夫,便咽了氣。

王先生離京回鄉之時交待過的,“不可著他生氣”“若生了氣再复發,便難治了。”本以為是醫者慣用之語,沒怎麼理會。 原來竟是真的,原來竟是真的。

可是,如今在族人眼中,真相會是什麼呢? 太夫人想都不敢想。 有王先生那句“至少能再活三十年”,族人豈能沒有疑心。

杜知安,你狠。 太夫人倦倦躺了下去,“若深兒回府,著他速來見我。”沒事,自己有兒子呢,有惟命是從的兒子。 只要有兒子在,自己在傅家便是鐵打的江山,誰也不敢小覷。

流言不知是從哪裡起來的。 不過幾天功夫,六安侯府從各院的主 ​​子到奴僕,盡都聽說了“老侯爺死得蹊蹺”“族長大人在查當年病案”“太夫人因此病倒了”,雖不曾說到明面上來,私底下盡人皆知。

流言越傳越猛烈。 “侯爺這些天沒回府了。”“你懂什麼,侯爺練兵呢,等侯爺一回來,太夫人便威風了。侯爺可是大孝子!”“侯爺只孝順娘,不孝順爹啊?親爹被人害了他不管啊?”私底下,僕役們說什麼的都有。

傅深終於回了京城。 不過他先去的當陽道,解語已是第九個月,隨時可能生,“乖女兒,這會兒全聽你娘的,切莫自作主張。”唯恐解語主意大,不聽譚瑛的話。

解語笑咪咪說道,“您放心罷。”沒生過孩子的人,還是聽命於生過孩子的人好,人家有經驗啊。

傅深欣慰點頭,嘆道:“爹就盼著你平平安安生下小外孫,女兒,若你祖母將來見了孩子,不知會多高興。”

解語沉下臉。 誰要那個太夫人見孩子? 哪敢讓她見孩子? 張雱拉著傅深,“我送您出去。”淨瞎搗亂,沒見解語臉色變了?

傅深不由自主被張雱拉了出去,“臭小子,用這麼大力氣做什麼?”仗著年輕有把蠻力,不把長輩放在眼裡!

“您往後甭來了。”張雱抱怨道:“您每回來都提太夫人,解語不高興,寶寶也不高興!”

“胡扯什麼?”傅深啼笑皆非,“你怎麼知道寶寶不高興?”神了你,還在娘胎裡的孩子,你知道他高興不高興。

“我當然知道!”張雱白了傅深一眼,“寶寶平日里都跟我玩的,您來過之後,他便不跟我玩了!”寶寶不高興了唄。

“跟……跟你玩?”傅深腦子轉不過來,敢情這女婿不止有點傻,還有點瘋? 寶寶怎麼跟他玩?

“是啊,”張雱自然而然說道:“他時常踢人的,可有勁兒了。我每天晚上跟寶寶玩一會兒。”

張雱疑惑看看傅深,“您有那麼多孩子呢,不知道這個?”不知道胎動? 沒跟還在娘胎中的孩兒玩耍過?

作者有話要說:早晨不能睡懶覺,老有人放炮;晚上更甭提了,炮聲此起彼伏。 惆悵啊,年就要過去了。

我要再寫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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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傅深狼狽的搖搖頭,“從不知道。”不只不知道這個,連孩子們幼時的模樣也極少見。 孩子生出來後便抱回侯府撫養,幾年才見上一面。

他是怎麼當爹的? 張雱氣悶之極,幸虧解語沒有跟著他長大。 要不, ​​解語小時候一定是很可憐,沒人疼沒人愛的,還要被那個老太婆挑剔。

送走傅深,張雱貼在解語肚子上跟寶寶說了半晌甜言蜜語,“寶寶,爹爹疼你。”解語本是笑吟吟看著的,突然臉色變了,“無忌,我肚子疼! ”疼得不對勁啊,難不成是要生了?

張雱臉白了,“肚子疼?”肚子裡有寶寶呢,肚子疼? 寶寶不舒服了? “乖,不鬧。”張雱撫摸著肚皮,柔聲說道。

“他不是鬧,”解語忍著疼痛,笑道:“他怕是想要出來了。無忌,去叫產婆。”才剛懷上孩子不久,沈邁便出處尋產婆,早早的備下兩個住在家中,隨時待命。

這時是戌時初刻。 張家燈火通明,產婆成了最高領導,“快,抬少奶奶進產房去。”正屋是不能生孩子的,要到側間早已準備好的產房去。

這邊忙活著,兩邊的鄰居都聞聲跑來了。 譚瑛自然是跟著進了產房,在解語身邊寸步不離。 安瓚看著一臉不安的沈邁,微笑說道:“親家先回去歇著罷,還早。”這是頭胎,剛剛發動,便是等上一天一夜也不算長。

沈邁大搖其頭,“我不走,我陪著阿雱。”阿雱在外頭圍著產房亂轉呢,走什麼走。

安瓚笑笑,回家去看了看,把安汝紹哄睡了。 看幼子睡熟了,給他掖好被子,安瓚回到張家,和沈邁對坐喝茶。

採綠是早已被吩咐過的,見這邊發動了,急忙命人送信去靖寧侯府。 人定不到,顧夫人、李氏、齊氏一齊到了,後面還跟著岳培。

顧夫人心中頗有些埋怨。 一個外室子,有產婆有丫頭們服侍著便好了,大半夜的興師動眾,很好麼? 李氏和她不一樣,興興頭頭吩咐著丫頭們,“多燒熱水!”“拿參片來讓少奶奶含著!”齊氏則是進了產房,寬慰解語,“弟妹莫怕,嫂子是生過玉姐兒的,生孩子沒什麼,莫怕!”

解語已經疼得七葷八素了,禮貌的衝齊氏笑笑,說不出來話。 譚瑛心疼女兒,“若疼,便喊出來罷。”這麼忍著,不辛苦麼。

解語緩過一口氣,笑道:“不喊了,大晚上的,怕把狼招來。”聽過產婦淒慘的叫聲沒有? 真能把狼招來的。

還能說笑話呢,看來無事。 齊氏扑哧一聲樂了,“弟妹真風趣!”譚瑛笑中帶淚,這丫頭倒好興致,做娘的都六神無主了,她還能說說笑笑!

傅深來了。 “路過,看見府中燈火通明的,進來看看。”其實他是越想越不對勁,連張雱這傻小子都看不起自己! 也不回六安侯府了,出去喝了通悶酒。 等喝完酒出來,夜色中只見這邊一片燈光,便過來了。

張雱在外面瞎轉悠,沈邁心疼,“把阿雱叫回來罷?”岳培笑道:“不用理會他。”第一回當爹,都這樣,勸他也沒用。 沈邁、安瓚、岳培、傅深先是坐著喝茶說話,後來閒著沒事,下棋。 沈邁心裡有事,坐不住;傅深也坐不住,安瓚和岳培神色如常,專心致致下了一盤棋。

“再下一盤,賭賭孩子是男是女。”兩人要下第二盤。 沈邁過來湊熱鬧,“看男孩女孩,下棋不管用。”命人盛了一盤粉圓,“單數,生男孩;雙數,生女孩。”安瓚和岳培、傅深看著他數,沈邁認認真真數了一遍,單數。

“男孩!”沈邁眼睛一亮,“沈家有孫子了!”樂得跟個孩子似的。 岳培氣哼哼拽他,“下一盤,誰贏孩子歸誰。”什麼叫沈家有孫子了,那是岳家的孫子。

“心裡亂,不下棋。”沈邁樂呵呵邀請岳培,“還是打一架罷,誰打贏孩子歸誰。”下什麼棋,手底下見真章!

傅深臉黑了,打架? 沈邁也好,岳培也好,九成九自己都打不過。 你不是說過,孩子跟我姓? 傅深不滿的看看安瓚。 瞎許諾,你到底當家不當家啊。

“這可不成,”安瓚笑道:“打架,我可不會。”孩子還沒生出來呢,這就搶上了? 我也要搶上一搶。

沈邁撓撓頭,“也是,親家不會打架。”跟岳培打,跟傅深打,都是理所應當,可安大人他是文人,不會打架呀。 這可怎麼辦。

岳培微笑道:“親家長子在西京,已育有兩位嫡孫了。”你這有孫子的人,好意思跟我們這沒孫子的人搶麼。

“是啊是啊,”沈邁趕忙幫腔,“還有你,你兒子孫子一大堆了。”指指傅深。

“那是不一樣的。”傅深神情認真,“我那些兒子們,資質都沒有解語好。”沒有解語聰明,沒有解語果斷,沒有解語能幹。

“傅侯爺說得對極!”安瓚表示贊同,“犬子資質普普通通,孫子也平常,哪像解語,生下的孩兒定是驚才絕艷。”

有孫子還要搶? 岳培和沈邁互相看了眼,心意相通,“既然打架不成,那便下棋!”誰贏了孩子歸誰。

四人埋頭下棋。 張雱氣呼呼進來了,“孩子誰也不給!”瞎搗亂,解語在累死累活生孩子,孩子還沒生出來呢,他們便搶上了!

他幾回想進產房,都被擋住了,本來心裡就沒好氣。 一進大廳就听見這四人在搶孩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說了算麼?”傅深氣哼哼說道:“孩子是解語生的,她說了才算!”想起這傻女婿嫌棄的目光,傅深自尊心嚴重受傷。

沈邁不高興了,衝著傅深瞪眼睛,“阿雱是孩子的爹,自然是阿雱說了算!”父親才是一家之主,懂不懂?

產房中,解語忍受不了越來越劇烈的疼痛,哭著叫了出來。 “解語一定疼死了。”張雱衝了出去,奔去產房,李氏笑咪咪把他攔下了,“雱哥兒,不用擔心,女人生孩子都是這樣的。”生孩子怎麼會不疼,都會疼的。

解語的叫聲越來越慘,張雱面無人色。 沈邁快心疼哭了,“看把我家阿雱急的。”岳培笑笑,沒說話。 當爹哪是容易的事? 都是這麼過來的。

傅深獨自出了廳門,走到院中。 安瓚嘆了口氣,走回安家去看了看安汝紹,見他小臉兒紅撲撲的睡得正熟,給他掖好被子,又回到張家。

“親家回去歇著罷。”岳培勸他。 “不必,如今精神正好。”安瓚微笑道。 心中有事,哪裡睡得著?

解語這一胎生得很順,到破曉時分,生下一個紅通通的男嬰。 張雱總算獲准見到解語了,好像八輩了沒見過面似的,盯著解語看個沒夠。 等到嬰兒被抱到他面前,張雱認真看了看,嗯,原來晚晚跟自己玩耍的寶寶長這個樣子,真好看。

安瓚流下眼淚,“好,好。”阿瑛生解語的時候,疼了一天一夜才生下來,嚇死人了。 解語是個好孩子,有福氣,有福氣。

傅深很想笑話他,“大男人哭什麼啊。”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安瓚不是親爹,可待解語真不壞,沒的說。

兩個外祖父對新出生的男嬰都很喜愛,而兩位做祖父的,看過嬰兒後則是哈哈大笑,“打一架?”誰打贏了孩子歸誰。

“兩位整晚沒睡,精力未免不濟。”安瓚笑道:“不如回去好生歇息過後,痛痛快快打一架。”

岳培和沈邁都覺“有理”,看完孩子各自回家睡覺了,睡夢中還是樂呵呵的,有孫子了! 後繼有人!

張雱比他們精神都好,坐在解語床邊盯著一大一小兩個熟睡的人看。 娘好看,兒子也好看,真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困死了,先寫這麼多。
第102章

解語睡醒後,夫妻二人一起看孩子,看得津津有味。 “紅紅的,好可愛。”“一直在睡,真省心。”“無忌,兒子臉形像你,鼻子也像你,真有趣。”解語看看大的,再看看小的,越看越好玩。

要說孩子還是長得像爹比較好,安全。 一個孩子,他的母親是誰通常沒有疑問,父親是誰麼,哈哈,會長的孩子還是長得像爹。 孩子之所以要姓父親的姓,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先給孩子起個小名吧。”張雱要求。 安瓚和傅深 ​​對男孩兒都不怎麼有興趣,不爭了;岳培和沈邁一個堅持“無忌長子必要姓岳”,一個認定了“小阿雱是我的!”各不相讓。 既然定不下孩子姓什麼,大名自然也不忙著起,總要先起個小名叫著。

解語和張雱頭挨頭看孩子,懶洋洋說道“人生了孩子會變笨的,我真的變笨了呢,名字可想不出來。要不,小名先叫阿大?”第一個叫阿大,往後還有第二個,第三個……依此類推,分別叫阿二,阿三……

“阿大?也行。”張雱倒沒什麼意見,反正只是小名,“等到爹爹和阿爹爭好了,咱們好好給孩子起個大名。”也不知他們兩個什麼時候能爭好。

“急什麼,”解語頭靠在張雱肩上,溫柔看著身邊的襁褓,“等孩子滿月再定不遲。”孩子出生後親朋好友一起洗三,一個月之後才喝滿月酒呢。

張雱下回再見岳培和沈邁,便說了“孩子姓什麼,滿月之後再定。”沈邁笑道“等不了等不了!親家,咱們先打上一架,誰打贏了歸誰! ”哪等得了一個月啊,急死人了。

岳培深以為然,“親家說的是,哪裡等得了。”太夫人聽到喜信兒樂得合不攏嘴,一迭聲讓“快把哥兒抱回來!”岳霽和岳霆笑容滿面,“恭喜父親得了孫兒。”岳霑和岳雹已是興奮得兩眼發亮,滿口嚷嚷著“要見小侄子”,跑到當陽道來了。

誰也不肯相讓,最後動了手。 沈邁武藝高強,岳培功力精湛,兩人打了個旗鼓相當。 “沒分出勝負。”張雱跑去觀戰後,轉告解語。

傅深和安瓚都在邊上看著。 傅深看著場上的兩人,神情很是羨慕,這功夫真俊! 自己可比不了。 安瓚是外行,看不懂,只說“打得好看。”沈邁身法飄飄欲仙,岳培打起架來也跟平常一樣儒雅瀟灑,好看得很。

傅深輕蔑看了安瓚一眼,只會看熱鬧! 安瓚微笑道“阿大可愛極了,傅侯爺要不要也爭上一爭?”有本事你也上場啊。 傅深打了個哈哈,“臭小子有什麼希罕的,我要女孩兒!”我就是不爭。

洗三時除岳家、安家、沈家諸人之外,杜安、衛家、常家等親朋也來了。 向氏樂呵呵往盆中添了件玉佩,阿大這小子白白胖胖的,真喜歡人! 解憂滿臉艷羨,“姐姐您生過孩子了,還是這麼美麗動人。”臉色真好啊,皮子雪白。

衛夫人則是高興之餘,有些傷感,“可惜大丫兒嫁得遠,不能親來道賀。”衛大姑娘雖被救了出來,卻又如何能在京城嫁人,只能遠遠的嫁到了貴州。 那裡,沒有人知道她的過去。

解語笑盈盈說道“前兒衛大姐姐還來了信,說起才結識的兩位閨中好友,又有才華又風趣,真是京城都少見的妙人!雖說衛大姐姐嫁得遠了些,可看她信中所寫,日子過得著實愜意呢。”

衛夫人微微笑了笑,“侄女說得有道理。”大丫兒的夫婿是自己夫婦二人精挑細選的,待大丫兒極好。 這門親事除了遠些,沒旁的毛病。

禮成後,向氏又到安家坐了半下午,和譚瑛姑嫂二人家常閒話。 一直到申時未刻,杜知安親來接她,方款款離去。

馬車很寬大,車內靠前面一條橫板,上面放著茶杯、香爐等物,後面鋪陳甚麗。 杜知安舒舒服服坐下,端起茶杯,面目含笑,“今兒替阿瑛出了口惡氣。”想起六安侯府太夫人那氣急敗壞的模樣,心中暢快。 哼,我杜家的外甥女是你能隨意陷害的? 不知天高地厚!

向氏跟他夫妻多年,豈能不知他的性子,也不相勸,只詢問“詳情如何?”杜知安慢悠悠喝著茶水,笑道“回家細細說給你聽。”

向氏抿嘴笑笑。 看他神情,必是極為順利,也罷,那傅家太夫人行事狠絕,也該給個教訓。 若不然,天底下還有沒有公道可言? 阿瑛當年是運氣好,譚大伯及時趕到了,要不然,早已香消玉殞。

回家後,杜知安果然興致極好的從頭至尾講了出來,向氏專心致致傾聽,聽得入了迷。 身邊這個男人,出身世家大族,一向高傲,如今雖入閣做了建極殿大學士,為人處世還是一幅真性情。

王先生失聲說出“至少能再活三十年”之語後,傅家族長已是疑心難去。 他調閱了老侯爺臨去世時的病案,抄寫了,交給三名醫術精湛的大夫看過,都說“看這脈案,該是中了風,並非心疾”,藥方更是不對,“這怎會是治心疾的方子?分明是治中風的。”

兄長明明是又中風了,為什麼嫂嫂對族人說是突發心疾去世? 族長很是不解。 是王先生給他解的惑,“唉,在下離京時曾跟太夫人一向申明,切莫再著老侯爺生氣。若再生了氣,中了風,神仙也難救。”

族長全明白了,一時間,他心中冰涼冰涼的。 兄長在外征戰多日,待到風塵僕僕回了府,先是被嫂嫂“沖喜”娶回魯氏氣病了;之後,王先生離了京,兄長又被氣病了,一病而亡!

他能被誰氣病? 還不是那個枕邊人! 再怎麼面和心不和,也是二十多年的夫妻,嫂嫂,你好狠的心! 族長念及亡兄,心中如何不恨。

巧得很,這時候杜知安的信使到了,信中要求“取回舍表妹譚氏牌位”。 我表妹人根本沒死,你傅家給她立個牌位,咒她呢。

“杜學士性情不羈,怕是難以挽回。”族長皺了眉頭。 要說起來譚瑛的事對哪家都是醜事,最好揭過了不提,可擱不住杜知安行立獨行,與眾不同。

族長請信使帶了話,邀杜知安過府相商。 杜知安很爽快便赴了約,當年的是非曲直全不談及,只說“牌位還我。”給活人立牌位,你傅家可真逗。

族長犯了難。 正在此時,老侯爺一房當年逃走的妾侍梅姨娘尋了回來,跪在族長面前哀哀哭泣,“老侯爺是被人害死的,您要替他報仇啊。”妒忌的妻子,要打殺妾侍、賣了妾侍也便罷了,怎麼能兇性大發害死丈夫呢? “夫人打死了戚姨娘,賣了我,我們做妾侍的無話可說,可她不該害了侯爺!”

杜知安在旁悠閒喝著茶,好似什麼都沒聽到一般。 族長鐵青著臉,召集族中耆老開了祠堂,“茲事體大,不容輕忽。”太夫人稱病不至,族長拍了桌子,“抬也要把她抬來!”這是你裝 ​​病能躲得過的事情麼?

太夫人安享尊榮數十年,一旦淪落至這幅境地,幾乎氣死。 “深兒呢,快喚深兒回來!”太夫人厲聲喝道。 週嬤嬤、添福添壽都低著頭不敢說話,侯爺是回京了,可他不回侯府啊,到哪尋他去?

傅深是刻意躲著不敢回六安侯府。 他唯恐太夫人又提“要認回解語”“要看看剛出生的孩子”,明知解語根本不想見,根本不會見,明知太夫人定會拍案大怒,傅深想想就頭疼,乾脆躲了,不回。

太夫人強忍怒火,由周嬤嬤等人攙扶著,去了傅家祠堂。 “我問心無愧!”太夫人雖臥病在床,精神不濟,到了眾人面前還是強打起精神來,筆挺坐著,義正辭嚴說道。

梅姨娘則是冷笑一聲,把當年事說了出來,“那晚,老侯爺已是倒在床上,氣得直哆嗦,太夫人依舊不管不顧的打死了戚姨娘,發賣了我。我被家奴強行拉走,臨回頭看見老侯爺從床上掙扎著坐起來,指著太夫人質問,'你是想氣死我?'太夫人衝著老侯爺連連冷笑,不知她說了什麼,氣得老侯爺昏倒。”說到此處,梅姨娘淚水流了滿臉,“老侯爺是生生被她氣死的!”梅姨娘指著太夫人,大聲指責道。

太夫人眼中要冒出火來,這**,她胡說! 自己當日確是打死了戚姨娘,發賣了她,可老侯爺是在她離府後才知道,才和自己吵架發病的! 她看見? 她如何能看見?

“這是傅家的規矩麼?”太夫人冷冷說道“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妾侍,竟敢指責侯府太夫人!”還有沒有個尊卑上下。

梅姨娘淒然一笑,“我早已被您賣至**,哪裡還是妾侍?太夫人,拜您所賜,我這從了良的人又重返**,重操舊業。直至今年春,方攢足銀錢自贖自身。我出了那個火海後,第一件事便是要回到傅家,為老侯爺討回公道!我身份再怎麼下賤,卻受過老侯爺的恩典,不能看著他枉死在你手中,真相卻不為人知!”

太夫人強自鎮靜,緩緩說道“我知道,當年你做錯了事,觸怒了我夫婦二人,將你發賣,你必是心中懷恨。梅娘,你這又何苦,污陷了我,你於心何忍?”不過是一個身份低賤之人胡說八道,作不得數。

族中耆老你看我我看你,該信誰? 十九年過去了,當年事已難以查問。 族長命人取過病案,請教太夫人,“明明是中風,為何嫂嫂對我等說的是心疾?”因為他是被氣病的,你怕被人知道? !

太夫人心頭清明,“大夫是這般說的,我可不精通醫術。”大夫說是心疾,難道我知道是中風? “當年請的哪位大夫?我也忘了,你可尋來對證。”我問心無愧,不怕。

族長頷首,“有道理,等尋到當年的大夫,再請嫂嫂來說話。”命人把太夫人送了出去。

太夫人也不人扶,自己慢慢走著。 杜知安在花架下悠閒喝茶,見她過來,笑吟吟站起來見禮,“太夫人安好。”禮數周到。

太夫人定定看著他。 “尋到梅姨娘,費了不少功夫吧?”怎麼沒算到杜知安為了一個表妹,能做到這般地步? 親弟弟都不管她了,表哥要管?

杜知安淡淡一笑,“輕鬆得很。”京城就這麼大,費不了什麼事。 “太夫人,尊夫是中風也好,是心疾也好,還是壽終正寢也好,都沒分別。只要杜某想,總能尋出蛛絲馬跡來,總會有下手處。”不是只有你會陷害人。

太夫人和杜知安遇上了,早有人報了族長。 等到族長急匆匆趕過來時,太夫人正大聲怒斥杜知安,“是,是我當年故意冤枉了你表妹,污陷她與人私!可你出身名門,怎能做出這等齷齪之事?”妻子氣死丈夫,這是多重的罪名!

族長吐了血。 做婆婆的污陷兒媳婦,說她名節有虧,這,這……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杜知安講到此處,不止他眼神中有興奮,向氏也覺痛快,“咱們何必費盡力氣證明阿瑛是清白的?逼急了那太夫人,她自己便會說出來!只可惜,便是證明她陷害阿瑛,也難治她重罪。”婆婆是尊長,兒媳是卑幼,尊長便是打殺了卑幼,也不是死罪。

“日子樹葉似的多著呢,急什麼?”杜知安笑道“難不成我會這般算了?少不得慢慢折磨她。”向氏心慈,頗有不忍,不過想想譚瑛,嘆了口氣。 阿瑛差點便沒了命,太夫人再慘,能比阿瑛當年更慘?

“阿瑛總算苦盡甘來了,今兒我去張家洗三,那小子,長得可真俊!”向氏想起白天見到的嬰兒,滿心歡喜,“你是沒見著,要是見著了,肯定也喜歡。”

杜知安笑容滿面,“這有什麼,喝滿月酒時便能見到了。”解語長得好,無忌也長得好,阿大有這樣的爹娘,閉著眼睛也能長個好模樣。

一直到阿大滿月,岳培和沈邁也沒分出勝負。 “真沒勁,打來打去都是平分秋色。”張雱看得多了,都沒覺著沒意思。

解語好容易才熬到滿月這天,終於能痛痛快快洗澡了! 這是誰定下的規矩,月子裡不許洗澡? 沐浴更衣後,解語容光煥發,抱著熟睡的阿大來到廳中,和一眾人等討論阿大的冠姓權,討論阿大的歸屬問題。

“爹爹,您是已經有孫子了。”解語衝著安瓚展開一個討好的笑容。 安瓚微笑道,“是,爹爹已經有孫子了,不爭。”

解語又衝傅深擺事實講道理,“您有十九個兒子,都好幾個孫子了。”您可真不缺兒孫。 傅深打個哈哈,“男孩兒爹不希罕,不希罕。”我要女孩兒。

只剩下岳培和沈邁。 解語衝著岳培嘆了口氣,“爹爹,昨晚我做了個夢,夢到一位清麗出塵的美麗女子,溫柔看著阿大,衝阿大微笑,她說'沈家有後了' !”

岳培鼻子發酸,“這是阿媛,阿媛來託夢的。”其實無忌剛出生,阿媛便說過這句話。 她是獨養女兒,本要招婿上門的。 岳培念及亡人,心中酸楚,“阿大便跟了他祖母姓沈!”不能讓阿媛九泉之下不安心。

塵埃落定,張雱和解語的長子,姓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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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沈邁樂得發了瘋。 一會兒眉飛色舞盤算著“伯府夠大,在伯府辦滿月酒!”有孫子了,還不得好好顯擺顯擺? 一會兒滿臉興奮尋思“給阿大起個什麼大名兒 ​​呢?”一定要起個響亮名字,才配得上阿大這麼好孩子。

“不過,有一點咱們先要說明了,”解語抱著阿大,笑盈盈說道:“不管孩子姓什麼,都由無忌和我撫養,要跟我們住在一起。”可別想著孩子姓沈了,便想帶到東昌伯府;或是將來孩子姓岳了,便想帶回靖寧侯府。 那是萬萬不行。

“就是,”張雱在一旁認認真真點頭附合,“阿爹您莫打主意想把阿大抱走,滿月酒也不能去伯府辦,只能在我家。”

沈邁撅起嘴,不高興了。 張雱轉向岳培,一臉嚴肅說道,“爹爹您也一樣,將來阿二跟您姓岳,您也不能抱走。”岳培笑道,“不抱走!”抱走做什麼,孩子還是跟著親生父母最好。

沈邁見岳培也是這待遇,樂了,岳侯爺這親爹跟自己一樣啊,都不許把孩子抱走! “不抱走阿大,”沈邁興高采烈說道,“阿大留在阿雱這兒,到時候天天過來,既看阿大,又看阿雱!”兒子孫子一起看。

“您來看成,去看您也成。”張雱跟他討價還價,“只一件,您不能當著阿大面叫我傻小子,叫笨蛋。阿大說不定能聽懂,您罵我,他會不喜歡您。”

傅深仰天,無語。 才剛滿月嬰兒,他能聽懂什麼? 解語這麼聰明姑娘,怎麼就嫁了個傻女婿? 岳培和安瓚都樂呵呵在旁看著,並不說話。

阿大說不定能聽懂? 沈邁怔了怔,真的假的? 張雱再三交待,“阿爹您要記住,千萬莫忘了!”阿大娘胎裡就會和爹娘玩耍了,誰知道他如今聽不聽得懂大人說話? 萬一能聽懂呢,做爹多沒面子。

解語笑道,“無忌,我累了。”張雱忙走了過來,“孩子給我。”解語力氣小,抱阿大久了會累著。

阿大一到張雱懷中,沈邁便眼讒了,“阿雱啊,給我抱抱吧。”小孫子白白胖胖,多招人喜歡啊,肉肉的小臉兒,讓人看見就想捏一捏。

“您根本不會抱孩子,”張雱不給他,“等您學會了再說。”沈邁沖他瞪眼睛,“傻小子,不給我抱,我上哪兒學會去?”

又叫傻小子! 張雱忿忿,“阿大會聽到!”更不給沈邁抱孩子了,把沈邁急得夠嗆。 安瓚微笑道,“親家,抱孩子要這樣。”安瓚從張雱手中接過孩子,親自做著示範,“這麼的小孩子,平抱最好。一隻手臂要托住孩子的頭,一隻手臂托住孩子的腰,這樣。”

沈邁衝安瓚豎起大拇指,“親家真厲害!”連孩子都會抱。 岳培笑道,“我也會抱。”從安瓚手中接過孩子,果然也似模似樣。 “我抱過解語和紹兒。”“我抱過無忌,霑兒,雹兒。”二人相視一笑,抱幼子於懷中溫馨時光,彷彿就是昨日。

沈邁和傅深 ​​這兩個不會抱孩子的只好眼巴巴幹看著。 解語聰明,“阿爹,您先拿這個練練。”遞給沈邁一個枕頭。 沈邁拿起枕頭學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出師了,積極要求抱阿大。 岳培小心翼翼把孩子遞給沈邁,沈邁雖然依舊笨拙,卻平抱著孩子,頭托得很穩。 “嗯,動作要領基本掌握了。”解語暗暗評價道。

等到阿大辦滿月酒時候,已經有了大名。 沈邁翻了族譜,按照這一代排行,給阿大取名為“忱”。 沈忱? 解語看看整日睡不醒兒子,輕輕笑了笑,深沉麼? 深沉什麼呀。

沈邁把在京中的朋友全請了個遍,一時間凡認識他的人全知道“沈伯爺有孫子了。”這日全跑來喝喜酒、道喜。 沈邁少不了把阿大抱出來炫耀一番,眾人都讚“好個相貌!”沈邁大為得意。

杜知安夫婦也來喝喜酒。 宴席散後,杜知安、向氏在安家閒坐飲茶,安瓚、譚瑛說起“岳侯爺和沈伯爺打了一個月也不分勝負,解語輕輕一句話,便定下阿大姓氏。”杜知安笑著誇獎,“妹夫真會教孩子。”阿瑛說過,解語是安瓚一手帶大。 看看人家養大的孩子,多聰明。

孩子若跟著岳培姓了岳,指不定靖寧侯府太夫人一句話,“既是岳家孫子,便抱回靖寧侯府吧。”到時又是一番周章。 要知道靖寧侯府至今還沒有重孫輩,阿大若姓了岳,便是岳家第一位重孫子,豈有養在府外道理? 沈邁孤身一人,膝下只有張雱一位義子。 孩子姓了沈,可以名正言順養在親生父母身邊。 將來有了次子、三子,正可以依葫蘆畫瓢,照著這規矩來。

解語這孩子,聰明,有主意,比阿瑛強。 杜知安笑吟吟夾了塊芙蓉糕,“味道極好。”心情舒暢,吃什麼都香甜。

安瓚面容中卻有惆悵之意。 “我哪裡會教孩子?”安瓚苦笑,“紹兒大哥自幼在西京老家由先父先母撫養長大,先父先母過於嬌慣,犬子竟是沒有一絲膽色。當年解語在西京遭蔡家欺辱,成兒這做大哥的竟不為她出頭討回公道,真是沒用。”自己哪能叫做會教孩子,長子都沒教好。

杜知安溫和勸道,“祖父母嬌慣孫兒是常事,妹夫不必自責太深。”譚瑛也說,“當年咱們甫一成婚,便寫信回去要接汝成至京,是公婆再三不允,定要留下汝成。”這可怪不得。

向氏勸道,“妹妹妹夫不必多想。若實在放心不下,何不把令郎接到京城,朝夕相見,好生管教?”譚瑛很是無奈,“表嫂您不知道,汝成在老家過慣了,不願來京城。”寫過幾回信催他,就是不來。

杜知安和向氏也沒怎麼在意,只說“在鄉下安生過日子,也是極好事。”沒什麼大出息倒也罷了,只要不惹事不招禍,也就行了。

閒話家常許久,杜知安和向氏方告辭。 “解語爭氣,紹兒也是聰明孩子,阿瑛往後這日子,會越過越好。”“是啊,夫婿也對她一心一意,很是體貼。”二人回家後說起譚瑛家事,均覺放心。

“解語嫁對了人,日子舒心。”杜知安樂呵呵盤算,“將來紹兒也要尋一個千好萬好的小媳婦兒,過舒心日子。”男人還要娶個好媳婦,有個賢內助,方能專心致致讀書入仕。

向氏扑哧一聲笑了,“紹兒才多大,您可都想起來給他尋小媳婦兒了。”六七歲的小孩子,也太早了點。 杜知安也大笑,夫婦二人很是和樂。

不知不覺間,阿大已經滿了百日。 百日這天沈邁又是大肆宴客,又把阿大抱出來炫耀。 三個多月大阿大睜著漆黑靈動眼睛,也不怕人,時不時對著眾人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這孩子膽子真大”,“落落大方,落落大方”,“一點兒不怕人”,“笑起來真好看”,各式各樣誇讚都有,沈邁聽在耳中,覺得怎麼誇阿大都誇不夠。

似水流年。 解語看著寶貝兒子一天天長大,只覺生命充實,生活美滿,每天都明光明媚。

初秋時節,採綠披上大紅嫁衣,吹吹打打熱熱鬧鬧的成了親。 “竟是採綠這丫頭有遠見,”採苓羨慕想著,“她聘了青梅竹馬、知根知底兒的夫家,穿上大紅嫁衣風風光光嫁人做了正頭夫妻。哪像我和採薇,竟不知自己究竟是何了局。”新奶奶溫柔賢惠,把二爺心全攏了去。 自己這做通房丫頭的到最後會如何? 只有天知道罷,採苓輕輕嘆了口氣。

十月初五,韓氏半夜發動,被送進產房。 次日辰時產下一子,母子平安。 張雱抱起阿大狠狠親了一口,“兒子,你是哥哥!”表情很複雜,既有些咬牙切齒,又有些揚眉吐氣。 自己從小到大被岳霆壓在頭上,直到前幾年才翻過身來;兒子這一輩兒可不一樣了,兒子是哥哥,他兒子是弟弟! 解語在旁邊看著聽著,撐不住笑倒在床上。

日子一天天快樂充實過去。 如果說有什麼不大對勁的地方,那就是傅深來得越來越少了,偶爾來也是匆匆忙忙,且神色憔悴。 解語也不問什麼,只是每次傅深過來時候,親手遞上一杯熱茶,然後靜靜的陪他坐一會兒。

“他怎麼了?”解語少不了問過譚瑛。 譚瑛沉默半晌,“大約是東窗事發。”天網恢恢,他那敬愛的親娘,如今好像是受族人的逼迫,臥病在床。

作者有話要說:臨近結尾,思緒有些亂。

今天編輯問我總字數,我說大概再寫三四萬字吧。

其實我也說不准,還有兩三件重要的事情沒寫。
第104章

太夫人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老侯爺臨終時請的是一位姓邊的御醫,這位御醫早已告老還鄉回了江南老家。 族長派出穩妥於練的侄子傅珏千里迢迢跑了一趟,結果空手而回:邊御醫已於兩年前病逝,病逝前邊御醫親手焚燒了所有手稿、病案,一片紙也沒留下。

族中耆老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太夫人心中未免有絲得意,死無對證,你們能奈我何? 她還沒得意多久,便被梅姨娘迎頭一記重擊,再也沒有還手之力。

梅姨娘一步一步,慢慢挪至石柱旁,神情悲憤,“老侯爺待人寬厚,敦親睦族,在座諸位誰沒有受過他的恩惠?如今明知他枉死,卻不能為他主持公道,任由害他英年早逝的惡婦逍遙自在,享盡榮華富貴?”

眼看梅姨娘要觸柱,族長霍然站起,“不可”族中耆老也紛紛勸她,“族中自有公議,且耐一耐。”梅姨娘淒然一笑,“早在十九年前,這惡婦發賣了我、氣死了老侯爺之時,我已是該隨著老侯爺去了。之所以苟且偷生這些年,不過是為了能有朝一日回到傅家,說出真相,替老侯爺討回公道。”

梅姨娘雖人到中年,相貌依然美麗,溫婉動人,這番聲情並茂的話語,足令眾人動容。 太夫人定定看著梅姨娘,腦海中瘋狂的想著“我當初為什麼不殺了她?為什麼不殺了她?”本是想把她賣入**好生折辱,令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誰料留下了這麼一個大禍害。

梅姨娘指著太夫人厲聲罵道:“惡婦,你妒忌成性,只為不喜我們這些妾侍,竟害了夫君的性命。我雖卑賤,便是化為厲鬼,也要尋你索命。”怒罵之後,觸柱而亡。 族長和耆老們阻止不及,各各嘆息,“是個有情有義的。”

回頭再看太夫人,目光中有厭惡,有仇恨,有不屑,“請太夫人回去歇著罷。”族長緩緩說道。 不需要再聽她說什麼了,梅姨娘以死明志,高風亮節,又豈是會撒謊之人。

太夫人出身晉國公府,幼時是千嬌萬寵的嫡女,骨子裡是有幾分傲氣的。 見此情形她一句話不說,並不急於辯解什麼,離開了。 路過梅姨娘身邊時,看著血泊中單薄嬌弱的女子,太夫人心生寒意:究竟要恨到什麼地步,她才會這般絕決? “梅娘,杜知安究竟許了你什麼好處,你會這般對付我?”太夫人輕輕問道。

她對於梅姨娘這樣出身微賤之人向來不屑一顧。 她不知道,梅姨娘被她發賣之後淪落至全京城最污穢的地方,對她早已恨之入骨。 梅姨娘這十幾年來活著的唯一目標就是報復太夫人,杜知安什麼也不用說,只是把梅姨娘贖出來,送到傅家而已。

太夫人回到萱茂堂之後,再也沒有出來。 一則是她病了,二則是族中耆老商議過後,一致認定“年高,有兒子,有誥命在身,真要認真發落了她,傅家面子上也不好看。卻也不能任由她再逍遙自在,享盡榮華富貴,把她關在萱茂堂吃齋念佛,為老侯爺念經超度罷。”

萱茂堂侍女下人全部換了。 一名嚴肅刻板的老嬤嬤總管萱茂堂,姓周,下人們都恭敬稱為“週嬤嬤”。 貼身服侍的換成兩名五大三粗有幾分力氣的丫頭,還叫添福、添壽。

太夫人一覺醒來看見這三個人,臉色鐵青。 “深兒呢,命深兒來見我。”太夫人沉聲命令道。 週嬤嬤一絲不苟的行了個禮,面無表情的說道:“回太夫人,侯爺往後只早晚來太夫人院中磕頭請安,和太夫人永不相見。”

“你胡說什麼?”太夫人陰森森看著周嬤嬤,咬牙切齒問道。 你知不知道我兒子是多麼孝順,他從小到大都孝順聽話,我說一他不敢說二,我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

週嬤嬤鐵石心腸,不為所動,“侯爺是這般吩咐下來的,做下人的,唯有聽命而已。”太夫人連連冷笑,“他敢不孝我若是告他一個忤逆罪名,他還能出門麼,還能做人麼?”敢不聽親娘的話,反了。

週嬤嬤刻板無趣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您告他?您怎麼告他?”您再也出不了這個院子了。 傅家開了祠堂決定的事,還能更改麼?

太夫人瞪了周嬤嬤半晌,直挺挺昏了過去,週嬤嬤淡淡說道:“太夫人累了,怕是要歇息會子,莫打擾她老人家。待她老人家醒了,請她至佛堂為老侯爺念經越度。”添福添壽響亮答應了。

“也不知你祖母怎樣了?”這日傅深在當陽道枯坐許久,想起太夫人,面容惆悵。 解語微笑道:“您既然惦記她,親自去看看便好。”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傅深苦笑道:“族長叔叔吩咐過,不許相見。”族長跟他詳詳細細講了一遍,“往後你只在院中磕頭請安,永不相見。”她 ​​氣死了你親爹,還有何面目見你。

解語頓了頓,沒說話。 太夫人大概做夢也想不到會有今天吧,順風順水過了大半輩子,老了反倒陰溝裡翻船。 梅姨娘臨死前的指控很要命,一個“嫉妒”,一個“弒夫”,都是這個時代身為女子不能犯的錯。 她害人,人亦害她,“弄刀者刀下死,弄劍者劍下亡”。

對太夫人打擊最大的,恐怕是和傅深 ​​母子二人永不相見這條懲罰。 她之所以有今天,是因為陷害譚瑛而起;而她之所以害譚瑛,是因為戀子,不能看兒子兒媳恩愛。

讓一個戀子的親娘見不到獨生子,讓一個享盡尊榮的貴婦冷冷清清守在佛堂,這,也算惡有惡報罷。 解語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茶水。

“以前我也想埋怨她的,可是我不敢。”傅深神情迷惘,喃喃說道,“她是我親生母親,生我養我,恩重如山,我怎敢埋怨她?更何況她雖做了錯事,所幸不曾真的害死了人。”阿瑛幸運,解語幸運,躲過去了。

“怎麼沒有害死人?”解語不同意,“您忘了,小雲是真的死了。”如果沒有小雲在譚瑛身前死死擋著,譚瑛撐不到譚大伯趕過來。 可是小雲死了,死得很淒慘。

傅深想了片刻,方想到誰是小雲,“不過是個丫頭。”他剛想這麼說,抬頭看見解語清冷的目光,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小雲是個忠心的丫頭,忠心。”傅深訕訕說道。

“啊,啊,”興奮的嬰兒聲音傳過來,解語抬頭,張雯抱著阿大進來了,阿大在張雯懷中揮舞著雙臂,熱情的衝解語大聲打招呼。 解語站起身,溫柔問道:“回來了?”從張雯懷中把阿大接了過來。

“兒子在外面玩膩了,扯著我要回來。”張雯神情得意,“咱兒子主意可正了,他伸出小手指著這邊,我若不回他便啊啊大叫,又瞪眼睛又發脾氣的。”說回就回,雷厲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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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跟無忌小時候一模一樣!”黃昏時分岳培照例來看孫子,聽說後大樂,“無忌幾個月大時也是如此,想出去玩便比比划划指著外頭,不依他可不成,又哭又鬧;玩夠了便指著家門掣著身子要回,片刻擔擱不得。”抱著小孫子,看著兒子,笑容滿面。

過了一會兒沈邁和安瓚也來了,沈邁是外出會友才回,安瓚是剛剛下衙。 阿大看見二人大為高興,喜踴,沈邁和安瓚輪流抱著他親熱了一會兒。 “解語不許我帶阿大,”沈邁委屈得像個孩子,“說我太慣阿大了,我哪有?”好容易有孫子了,卻不讓自己這做祖父的抱,解語可真霸道。

“阿爹,不是不許您帶阿大。”解語被安瓚責備的目光看得心虛,頭皮發麻,“我是覺著阿爹不能老悶在家裡,還是要多會會老朋友,這才勸您出門散散的。”衝沈邁討好的笑著,親手遞過一杯熱茶。

沈邁很好哄,馬上樂了,“今兒散夠了,散夠了!明兒阿爹不出門了,在家帶阿大玩。”阿大多好玩呀,“啊,啊”叫著,一會兒指著這個,一會兒指著那個,看什麼都新鮮,自己這老頭子也跟著他新鮮。

“爹爹,他真的很慣孩子。”偷個空,解語衝安瓚訴苦。 安瓚搖搖頭,溫和說道:“像阿大這麼小的孩子,又不會說話又不會走路,想玩什麼,想看什麼,要費半天勁兒比劃來比劃去的。孩子多不容易啊,多順著他些也好。”

解語瞠目結舌。 難道真的是隔輩兒親? 岳培、沈邁就不說了,他們兩個一向嬌慣縱容無忌,阿大就更甭提了。 安瓚在自己印像中是很注重教育的人,怎麼也這樣了?

那邊張雱也和岳培說悄悄話,“爹爹,阿大可精了!他見了岳父便咧嘴笑,撒著歡兒撲到岳父懷裡玩鬧;若是見了傅侯爺,笑笑打個招呼而已,一點兒也不親熱。”看我兒子多聰明,知道誰厚誰薄。

這會兒傅深正抱著阿大,阿大並沒掙扎,很乖順。 岳培微笑看了過去,阿大在傅深安安靜靜懷中坐了一小會兒,先仰起小臉兒衝傅深笑了笑,然後張開手臂沖一邊的沈邁“啊,啊”叫著,示意沈邁抱他。 沈邁眉開眼笑把阿大抱了過來,“乖孫子,想祖父了?”難得阿大主動一回啊。

傅深既便是抱著孩子的時候,眼神柔和慈愛之中也帶有悵惘,孩子被抱走後神情更加寂廖。 安瓚嘆了口氣,“解語,他到底是你親生父親,要善待他。”沒有他,哪來的你。 何況傅侯爺能承認“解語一輩子是安家女兒”,能為解語的舒心日子著想而打消讓解語回六安侯府的念頭,也算是位好父親。

解語點頭答應,“是,爹爹。”其實傅深若不提及“你祖母”,自己並不討厭他,也很願意待他好。 是血緣的關係吧,神奇的血緣。

傅深心裡有事,坐不住,早早的告辭了。 張雱親自送他出門,“您若心裡煩,在我家住一陣子罷。”別回六安侯府生閒氣了。 您生了閒氣不打緊,讓我家解語跟著不高興。

傅深心裡一暖,這女婿雖然有點傻,卻是個厚道孩子。 “我沒事,”僕從牽過馬來,傅深上了馬,“好好的,什麼事也沒有,無忌,回罷。。”馳馬而去。 馬背上的身姿,已不復挺撥。

岳培跟阿大玩了會兒,也走了,“你祖母還等著我。”太夫人年紀大了,眷戀兒孫,但凡自己晚上能回去陪她吃飯,她便笑咪咪的很是開懷。 張雱又把岳培送走,“你祖母還沒見過阿大呢,都念叼多少回了。”路上,岳培橫了張雱一眼,氣哼哼說道。

“阿大太小了,哪能出門?”張雱振振有辭,“等孩子再大點兒,您說是不是?”親自替岳培牽馬過來,扶岳培上了馬。 這會儿知道獻殷勤了! 岳培又好氣又好笑,搖搖頭,上馬走了。

“我總算下學了!”安汝紹咚咚咚跑了進來,口中嚷嚷道:“我小外甥呢?來,讓小舅舅抱抱。”沈邁抱著孩子笑道:“紹兒快過來,阿大看見你多高興啊。”樂得口水都流出來了。

安瓚皺皺眉頭,定定看著安汝紹。 安汝紹嚇了一跳,忙停下來整整衣冠,規規矩矩跟眾人行了禮問了好,低著頭站到一邊。 這沒規矩的樣子又讓爹爹看見了,趕明兒又是一通訓斥!

解語把他拉過來,笑咪咪問道,“紹兒今兒學了什麼?說給姐姐聽聽。”安汝紹天天過來,有兩件事:一件是看阿大,跟阿大玩耍;一件是看小白,跟小白絮絮叼叼說會兒話。 不過功課倒一直是很好的,王先生誇過他好幾回。

安汝紹低聲說了幾句功課,解語誇了幾句,“去跟阿大玩會子罷,他想了你一整天了。”雖然一個還不到一歲,一個已是七歲,到底還是小孩同小孩能玩到一處,阿大很喜歡“小舅舅”。

安汝紹響亮答應一聲,跑到沈邁身邊,逗著阿大玩耍,阿大咯咯咯直笑。

過了一會兒,安汝紹偷偷溜了出去。 “去尋小白了,”晚間無人時,採蘋過來匯報,“紹哥兒從懷裡掏出兩塊桂花糕,兩人一人一塊,吃得可香甜了。”

解語笑了笑,沒說話。 採蘋猶豫了下,還是實話實說,“小白的祖母,盧媽,病了呢。”病得還不輕,不能在府中住了,已挪了出去,在府後面小巷子裡住著, “一直咳嗽,瞧了大夫也治不好。如今一日重似一日,竟是咳血了。小白這孩子還不知道,以為她祖母只是小病小痛,過幾日便能痊癒。 ”

盧媽只有一個獨生子,兒子兒媳七年前同發瘟疫去世的,只留下小白跟她相依為命。 祖孫二人一個老,一個小,看著怪可憐的。 採蘋心腸好,看不得人吃苦,且小白又很聽話懂事,提起來便有憐憫之色,“若是盧媽有個三長兩短……到時小白可怎麼辦才好。”只有這一個親人了,還患了病。

咳嗽,咳血,難道是肺病? 解語思忖了下,吩咐採蘋,“再請好大夫去,診金、藥費到賬房支去,派身了健壯的僕婦去照看著。小白年紀小怕染上,這陣子先不讓她出府 ​​。”小孩子抵抗力差。

可能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真是很差,不過半個月的功夫,盧媽已是瘦得不像樣子。 “這個,”她顫顫巍巍從枕頭下拿出一個紅布包裹,“務必要交給少奶奶。”自己若是走了,小白怎麼辦? 該還的都還了罷。

紅布包裹內是一個精緻可愛的小孩兒肚兜,和一枚藍田仔玉白玉鎖,玉質溫潤上乘。 採蘋拿起玉鎖仔細看了,不知所以;見那小孩兒肚兜很可愛,拿到手中細細觀賞,咦,肚兜下方分明繡有一個“薛”字。

“沒敢拿給您看。”採蘋是個謹慎的小姑娘,“到底她是病人,她身上的物件兒,怕過了病氣。是一個玉鎖,和一件小孩兒肚兜,上面繡有一個薛字。”盧媽說,小白不是她親孫女,是七年前在一個小巷子裡揀到的。

“那時她想著好歹是救這孩子一命,便偷偷把孩子養起來了。如今她唯恐自己走了小白沒依沒靠的,又怕小白本是好人家的姑娘,卻跟著她入了奴籍。”其實,小白家若不是遭了難,或出了事,也不能把好好的孩子給扔了呀。

“玉鎖看著頗值些銀兩,盧媽日子一直不寬裕,也沒賣了當了,還給小白留著呢,唯恐小白尋不到親生父母。”採蘋快哭了,盧媽多好的人呢,怎麼會病成這樣? 好人沒好報啊。

“小白這陣子魂不守舍的,求了我好些回要出府看她祖母。”採蘋鼻子酸酸的,“要是她知道了……”

解語迅速做了決定,“吩咐管事的,給盧媽換個寬敞明 ​​亮的屋子先住著,派幾個健壯僕婦照顧她。打聽京城哪位大夫治肺疾拿手,不惜重金請過來。”採蘋連連答應,急急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還是不順,週末補上。
第106章

也是盧媽命不該絕,精通 ​​岐黃之術的王先生此次來京和舊友盤桓甚久,尚未回鄉。 杜知安從譚瑛口中聽說此事,把王先生薦了過來,王先生欣然點頭,“有情有義之人,不可不救。”

王先生果然醫術非凡,悉心醫治了大半個月,盧媽精神已好了許多,臉上也有了肉。 “孫女還小?見見無妨,不會染上的。”有了王先生這句話,小白被獲許探視盧媽。

“祖母,採蘋姐姐 ​​教給我做的。”小白問了半天盧媽的病,然後拿出自己親手做的暖帽,“我頭回做,不知道合不合適,您別嫌棄。”盧媽心頭暖融融,一臉憨厚的笑,“祖母怎麼會嫌棄。”是我小白做的呢。

“採蘋姐姐 ​​還要教我做鞋子,以後我學會了,給您做雙合腳的!”小白臨走,認真的許諾,“祖母您要快些好了,穿上我做的鞋子,走親串友,過舒坦日子。我月錢有兩吊錢呢,我養您!”

盧媽笑中帶淚,“好,好,祖母會好的,會好的。”那年撿到這孩子時,她已餓得不會哭了,跟個小病貓似的瘦弱。 誰知今日竟會出落得水靈可愛,還說要養祖母。 值了,有小白這句話,什麼都值了。

“按這藥方子再養上半年,應該無大礙了。”王先生這天來診過脈,開了藥方交給採蘋,含笑說道。 採蘋大喜,喚小白過來,“快拜謝先生。”幸虧遇上神醫了,好人有好報啊。

小白很聽話,畢恭畢敬衝王先生磕頭拜謝。 王先生拈鬚微笑,“客氣客氣,請起請起。”仔細打量了小白,雖然是丫頭裝束,神態卻天真可愛,很招人喜歡。

“那孩子生得不俗,”王先生跟杜知安談起,“不只容貌好,儀態也好,規矩也好。若換身裝束,說她是千金**,我也信。”杜知安也大為嘆息,“想必是好人家的女兒,可惜遭了難。”七年前還是先帝在位,朝政……? 那孩子家中許是被冤枉了也說不定。

向氏和譚瑛都對小白的事上了心。 這可愛的小女孩兒原來不是奴僕之女,而是出自良家? 那她的命運會完全不同的。 出身對於一個女子,太重要了。

向氏到安家做客時,譚瑛專門去鄰舍喚了小白過來,命她拜見了向氏。 向氏眼中閃過一抹驚訝,這小女孩兒生得可真好! “是個齊整孩子。”向氏微笑著誇獎,又問了小白“可讀過書?都會些什麼?”

“讀過《三字經》和《百家姓》,會做荷包、暖帽和帕子。”小白細聲細氣答道。 向氏笑笑,命人賞了個荷包給她,“拿去玩吧。”小白道了謝,由侍女領著,退了出去。

“這孩子真招人喜歡!”向氏喜孜孜衝著譚瑛說道,“待她祖母身子大好了,務必把這孩子的來歷問出來!”

“知道了!”譚瑛嗔怪的笑著,“只要一問出來,我立時三刻便告訴您去!”一刻也不耽誤。

姑嫂二人玩笑幾句,說夠了體己話,向氏方款款去了。 譚瑛命侍女,“到姑奶奶處看看,都有誰在。”鄰舍便住著女兒和外孫,偏偏不是岳培、沈邁在,便是傅深在,自己這做外祖母的倒不能常常過去看小外孫。

侍女答應了,疾步去了解語處。 很快回來了,滿臉是笑的禀報,“回夫人,這會子只有姑奶奶和孫少爺母子二人在家。”沈伯爺居然出門了,真難得。

譚瑛聽了也是歡喜,好了,能看外孫了! 帶了侍女穿過小門,來看解語和阿大。 阿大見了她,大老遠的便揮舞著雙臂興奮叫起來,等她到了跟前兒,扎楞著手撲到懷中,很是親熱。

“乖孫子,想外祖母了沒有?”譚瑛心都酥了,抱著阿大柔聲問道。 阿大還不會說話,只會衝著譚瑛傻樂,就是開了口,他說的是什麼大人也聽不懂。 解語看著阿大很努力的想表達什麼,偏偏又不會說話,表達不清楚。 嗯,老爹說的也有道理,像阿大這麼小的孩子真是太不容易了。

“無忌今日進宮飲宴。”解語無意中提起。 譚瑛抱著阿大,皺皺眉頭,“你爹爹前日入宮飲宴,聖上賜了一對美女給他。”當然也不只是安瓚一個人了,在座諸位大臣都有份。

“爹爹肯定沒要。”解語很篤定。 安瓚這麼多年都是潔身自好,犯不上晚節不保呀。 譚瑛點點頭,“是,你爹爹沒要。”臉上分明有笑意。

“爹爹是怎麼說跟皇上說的?”解語湊近譚瑛,虛心討教,“娘教教我,我好告訴無忌。”萬一皇帝也要賜他美女,讓他也照著說。

譚瑛強忍住笑,“他說,'臣家貧,養不起' 。”戶部左侍郎的俸祿是每年八百石米,要養妻子和孩子還成,養美妾,那可是會入不敷出的。

解語笑得前仰後合,臣家貧,養不起? 老爹可真實在。 阿大見她笑成這樣,不明所以,也跟著咯咯咯笑起來。 解語捧起阿大的小臉親了兩口,“乖兒子!”阿大更樂了,咪起眼睛,示意解語還要親親。

解語大樂,把兒子抱了過來,母子二人你親我我親你。 “兒子,你弄了我一臉唾沫。”解語哀嘆。 每回都是這樣,阿大不管親誰都是往人家的臉上弄唾沫,然後,他一臉得意的笑。

正在玩鬧間,張雱回來了。 先沖譚瑛規規矩矩行禮問好,才抱過阿大親熱。 “宮中飲宴順利不?”解語和譚瑛都很關切。 在宮裡那種地方飲宴,吃不飽喝不好都是小事,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就行。

“和平時一樣,沒什麼新鮮的。”張雱逗阿大玩笑著,不經意說道,“只一件,皇上不知怎麼了,遍賜美女。還要賜給我一對姐妹花呢。”說什麼“美女伴英雄”。

譚瑛緊張起來,“姐妹花在哪?”女兒這才成了親有了兒子,小日子正溫馨甜蜜的時候,來了一對姐妹花?

張雱親了親阿大,笑道“我推了。我跟皇上說,'臣家貧,養不起。臣家阿大,還要靠義父養呢,往後有了阿二,要靠父親養。哪裡養得起姬妾'。”我那點兒俸祿,只夠養解語,養不起別的女人。

解語和譚瑛迅速對視一眼,“爹爹教的?”“不知道啊。”解語笑咪咪誇獎,“無忌應對真是很得體。”皇帝是個勞動模範,心憂社稷百姓,最愛節儉,拿這個來回絕皇帝,不會觸怒他的。

晚間安瓚也回來了,解語偷空問他,“爹爹,怎麼皇上有心情遍賜美女?”皇帝剛即位時遣散數千名宮女,怎麼這才沒幾年,就玩起這套把戲了?

“沒什麼。”安瓚微笑,“安南去年有了變亂,歷經十個月的功夫方才平定。安南王為了表忠心,除進貢金銀財寶外,還進貢了三百名安南美女。皇上這幾天所賜的,全是這批安南女子。”

解語明白了。 原來皇帝是不想養閒人,或者是想廢物利用,這才把安南女子賜給眾大臣的。 “爹爹,朝中都誰要了,誰推了?”像安瓚和張雱這樣的人,多不多呀。

“文官大多推了,武將大多要了。”安瓚欣慰點點頭,“無忌是個好孩子。”文官推卻,大多是為名聲考慮。 而武將相對比較沒有顧忌一些,那麼多武將當中,像無忌這般自愛的可不多。

一家人逗著阿大,說些家常。 譚瑛提及小白,很是憐惜,“可憐,不知道親生父母是誰。”解語笑道“沒什麼,盧媽已是能下床了。待她身子康復了,我細細詢問於她,沒準兒能替小白尋到親爹娘。”想法子唄,既然當年留下有肚兜,有玉鎖,總算有線索。

安瓚細細問了前前後後,略帶沉吟,“七年前,我記得很清楚,那年朝中諸事不順,先帝改過一次元,將原來的隆化年號改為洪嘉,稱為洪嘉元年。那一年,朝中有十幾名官員被貶、被賜死……”想起從前的黑暗歲月,安瓚面目愴然。

“有沒有姓薛的官員?”解語關心的是這個。 安瓚楞了楞,凝神細思,“洪嘉元年遭貶的有……”彷彿突然想到什麼重要的事,安瓚站起身,“去書房,搬出洪嘉元年的邸報,尋出七月所有邸報。”盧媽說了,她撿到小白那天,是七月十五。

張雱一人抱阿大玩耍,安瓚、譚瑛、解語三人一起去書房查邸報。 “有了,有了。”解語眼最尖,一眼看到“給事中薛遲”,這位姓薛!

“薛遲,您認識不?”解語問安瓚。 安瓚苦澀點點頭,“認識。爹爹和薛大人,是同年。”同一年中的進士,同朝為官,怎能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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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雖然是同年,可我和薛大人來往並不多。”安瓚回憶著往事,“我是陝西人氏,他是江南人氏,言語不甚相通。”這也容易理解,同年有一百人呢,哪能個個都親厚,總是性情相投、利益相近的來往多些。

這位薛大人官話說得不好? 解語暗暗思忖。 這個時代並不是所有的官員都能講流利的官話,有些人終其一生,只會說自己本鄉本土的方言。

“我記得,薛夫人是楊樹胡同瘐家的姑娘。”譚瑛也在回想往事,“我雖沒見過,卻聽說過,薛夫人是位難得一見的大美人兒。”那些年自己雖是深居簡出,卻也聽過薛夫人的芳名。

那就對了,所以小白長得這麼好。 解語興沖衝建議,“把肚兜和玉鎖拿去給瘐家人看看,萬一認出來了呢?”採說肚兜做工很精細,沒準兒是薛夫人親手做的,娘家人看見就眼熟。

“不急。”安瓚微笑說道:“咱們只知道是楊樹胡同瘐家,旁的一概不知,直接上門未免冒昧,還是先打聽清楚再說。”譚瑛和解語都覺有理,“極是應該”又不認識,總不能冒冒失失上門吧。 三人整理好邸報,出了書房,回到廳中。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br /> <br />沈邁已回來了,正抱著阿大眉開眼笑哄著:“叫祖父,叫祖父”什麼時候阿大這小子能開口叫自己一聲“祖父”啊? 做夢都盼著這一天。 門簾掀起,解語等人進來,沈邁幽怨的看了解語一眼。

沈邁今兒又是被解語支出去“會友”,未免心中憤憤不平:解語真霸道女孩兒家一點兒也不溫柔。 唉,如果有個聽話孝順的小女兒就好了,不會這般對阿爹。

“阿爹,晚上有您愛吃的酥羊肉。”解語笑盈盈獻殷勤,“還有糟醃豬蹄尾耳舌和水點心。”所謂的水點心,也就是“扁食”,大體上相當於後世的餃子。

沈邁聽到“水點心”,高興了,“我要一大盤水點心”解語還是體貼阿爹的,知道阿爹最愛水點心。

晚飯分兩桌,張雯陪著沈邁、安瓚在外面,解語陪著譚瑛、安汝紹在裡面。 阿大坐在旁邊的小木床上向飯桌熱切的張望。 那渴望的小眼神兒讓解語都心軟了,由著譚瑛把他抱過來,跟大人一起吃飯。 說是一起吃飯,其實就是偶爾餵他口粥,或拿筷子蘸了菜湯讓他抿抿。 阿大很讒,抿一回菜湯能美美的閉上眼睛品好一會兒。

“小外甥快長大罷,”安汝紹很同情阿大,“等長到小舅舅這般大,你什麼都能吃了。”阿大牙都還沒長齊呢,當然是這不能吃那不能吃,長大便好了。 阿大衝安汝紹笑笑,又指了指菜盤子,示意譚瑛“還要吃”。

安汝紹規規矩矩吃了一碗飯。 “娘,姐姐,我想出去玩一會兒。”得到許可後,從側門跑出去了。 譚瑛還有家事要處置,飯後也帶著侍女緩緩步行回了安家。

撤下杯盞,換上香茗,張雯陪著安瓚、沈邁飲茶閒坐,解語也抱著阿大出來湊熱鬧。 “紹兒呢?”安瓚不見了安汝紹,問道。

“出去玩耍了。”解語笑了笑。 汝紹從前有四個玩伴,如今只剩下一個小白,所以兩人很要好。 每回過來,汝紹必要和小白嘰嘰噥噥說上半天話,又常帶好吃的給小白。 今晚也不例外,問采蘩要了個捏絲戧金小食盒,裝了水點心去尋小白了。

安瓚也不以為意,閒閒坐著說些家常。 沈邁知道楊樹胡同瘐家的事,大包大攬道:“親家要上朝,阿雯要練兵,這事交給我了。”安瓚和張雯也沒跟他客氣,“如此,有勞了。”

沈邁做事很雷厲風行,第二天傍晚便詳詳細細的跟眾人講了,“瘐家人口簡單,只有親兄妹二人。哥哥瘐時際在工部做個小官兒,靠俸祿過日子,清貧得很;妹妹瘐時華嫁給薛遲,夫妻二人都已歿了,並沒有留下子嗣。瘐時際這人倒還忠厚,只是……”

眾人都狐疑看著他,只是什麼? 沈邁撓撓頭,“只是太窮了我下午晌去過一回楊樹胡同,那麼小三間房子,巴掌大一個小院子,住了瘐家夫妻二人和七個孩子”瘐時際有兩個兒子,五個女兒。

解語嘴角抽了抽。 本朝太祖皇帝是個很吝嗇的人,給官員們制定的工資標準非常之低。 小京官兒若是不掌實權,沒有灰色收入,只靠那點兒俸祿過日子,日子一定難過。 這位瘐時際先生再生育眾多兒女,那更甭提了,揭不開鍋都有可能。

“瘐兄家學淵源,必是懂玉的。這玉鎖,求瘐兄賞鑑賞鑑。”工部葉主事這日特意邀了瘐時際在富貴樓飲酒,席間拿出一個藍田仔玉玉鎖,虛心求教。

瘐時際受寵若驚,忙伸出雙手接了過來,“哪裡,哪裡,蒙閣下抬愛,在下淺薄得很,哪裡懂玉了?”正謙虛著,目光一下子呆滯了,嘴唇顫抖,“這,這是捨妹出嫁時,家母給的陪送”再不會錯的。 家中並不富裕,妹妹能嫁給薛遲這新科進士為妻,是多麼光宗耀祖之事。 父母傾盡全力給陪送,把家中值錢的幾件器物都給了妹妹,這玉鎖,便是其中之一。

葉主事大喜,“果真?”又取出一個嬰兒肚兜,“瘐兄細看看,可認得是誰的針線?是不是令妹的手筆?”瘐時際急忙把肚兜抓了過來,上上下瞅了幾眼,“我認不出來”從沒在這些事上留過<br /> <br />葉主事未免有些失望。 瘐時際比他著急呢,抓耳撓腮想了一會兒,眼睛一亮,“有了內人和小妹最熟悉,我回去問問她。”葉主事頷首,“如此,某與瘐兄同行。”上司交待的事,還是早早辦妥為妙。 文學城<br /> <br />二人出了富貴樓,坐上葉主事的馬車,到了楊樹胡同。 瘐時際頭濛濛的,也不讓葉主事,下了車便奔進院門,“娘子,娘子”瘐太太正在廚房忙活著,探出頭來嗔怪道:“什麼事,急成這樣?”

瘐時際不由分說,拉著瘐太太看肚兜,“快看看,認不認得?”瘐太太沒好氣,“鍋裡正做著飯呢,若糊了,咱們晚上吃什麼?”一邊抱怨著,一邊還是低下頭來仔細看了。

瘐太太抹起了眼淚,“這是小姑做的。”瘐時際怕出錯,問道:“你看準了?”瘐太太一邊抹眼淚一邊點頭,“準準的錯不了。”自己進門時小姑才八歲,眼看著她長大的,她的針線,豈能認錯?

瘐時際拿著肚兜奔出院門,氣喘吁籲上了馬車,“葉主事,這肚兜出自舍妹之手。”娘子是個有成算的人,她既說“準準的”,那定是沒錯了。

葉主事笑道,“如此,勞煩瘐兄。”吩咐車夫,“去凌雲閣。”事情這麼順,可以順利交差了。

瘐時際惴惴不安問道:“葉主事,咱們去凌雲閣做甚?”葉主事微笑安撫,“無事,瘐兄不必憂<br /> <br />到了凌雲閣雅室坐定,葉主事揮筆寫下一封書信命人送走,之後和瘐時際閒坐飲茶。瘐時際坐立不安,雲裡霧裡摸不著頭腦。

黃昏時分,雅室門打開了,一名中年斯文儒雅男子帶著位清秀可愛的小姑娘,出現在瘐時際面前。 “小妹,華兒?”瘐時際不能置信一般,顫聲叫道。 這,分明是幼時的瘐時華。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順利了:瘐時際和盧媽見了面,各自把當年事一一細數。 洪嘉元年給事中薛遲被先帝下旨革職為民,瘐時際知道時已是數日之後,他急忙跑到薛家,薛家卻已是沒了人。 薛遲、剛剛滿月的瘐時華,和幾名家人,全都沒了影踪。

問左右鄰居,鄰居都躲避不及,“這才被聖上革了職的,莫連累我們。”還是左鄰一位老家人偷偷告訴了,“昨日辰時起,僕役侍女一個個都被遣散了。昨晚人定之後,燈光下我看得清清楚楚,薛大人帶著位小娘子,那小娘子手中抱著嬰兒,急急忙忙走了。”走得很匆忙,像逃跑一樣。

瘐時際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焦慮不安,偏偏又不得要領。 過了兩日,再進薛家,瘐時際懵了:薛遲和瘐時華夫妻二人,雙雙斃命家中,身上並無傷痕,也並沒見到才出生的小女嬰。

“報了官,官只嘆氣,也捉不出兇手。”瘐時際費盡百寶託了人情進去,如石沉大海一般。 後來,只模糊給了一句,“若惹到內官,唉……”瘐時際手腳冰涼,這些死太監們,哪裡是平常人能得罪的? 他們仗著皇上的勢,真是無所不為。

“後來我慢慢也明白了,妹丈是彈劾雲南礦監楊洪被革職的。楊洪心胸狹窄,這廝……雖他後來被老百姓打死了,想想還是恨。”死有餘辜。

盧媽則沒什麼好說的,那天她出門拜佛,為兒子兒媳求子。 圖省事抄小路走了一條僻靜荒涼的小巷,不想在路邊看到一個襁褓,襁褓中小女嬰已餓得不會哭了,看著實在可憐。 盧媽不忍心,偷偷把孩子抱了回家,餵了米湯給她,哄她睡下。 襁褓中的肚兜、玉鎖暗暗藏了,晚上待兒子兒媳回家,只說是路邊揀到一個小女孩,上天有好生之德,先養著罷。 兒子兒媳成親多年無子,倒也贊成。 只是可惜,沒過兩年,兒子兒媳雙雙病逝。
第108章
“我妹丈家中九代單傳,故此他不只近族沒有,連遠族都是沒有的。”瘐時際犯起愁來,薛家已是沒人了,小白只有自己這做舅舅的教養起來。 可是自己家中……? 唉,看小白這嬌嫩的模樣,在張家定是沒吃過苦。 若跟著自己回了家,只能跟五丫兒擠一張床了。 “小白,跟舅舅回家罷。”總不能留她在張家做丫頭。

盧媽只會掉眼淚。 養了這麼大的孩子,怎麼捨得? 可小白跟著自己,只能做奴才;跟她舅舅走了,窮也罷富也罷,她是正經人家的姑娘!

小白像受了驚的小鹿一般無措,大眼睛求救般看著解語。 解語心生憐憫,勸瘐時際,“小白跟您頭回見面,怕她小孩子家還認生。不如您先家去,緩兩天再過來看她,可好?”

“我家去先拾掇拾掇,過兩日再來接小白。”瘐時際見小白不知所措的可憐樣子,也覺心疼。 過兩日再說吧,莫把孩子嚇著了。 看著張家少奶奶待她很是親厚,多住兩日也無妨。

瘐時際告辭後,盧媽也回房靜養。 小白身子微微顫抖,臉色發白,解語抱她在懷中輕輕拍著她,“小白不怕。”沈邁抱著阿大在邊上玩,也跟著說“小白不怕。”小白強擠出一絲笑容,“少奶奶,沈伯爺,我不怕。”樣子很乖順。

眼前這兩個丫頭,大的太厲害霸道了,小的很聽話! 她爹娘都去了,薛家族中無人,舅舅家又清貧至極,不如……? 沈邁樂了,有阿雱這義子,有阿大這乖孫子,我還缺個孝順女兒!

沈邁越想越得意,抱著阿大問道:“乖孫子,想不想有個姑姑啊?”姑姑會疼愛你,會孝順祖父,多好!

沈邁滿心以為,要認小白做女兒是沒人爭沒人搶的。 誰知他真是流年不利,認張雱做義子是費了好大功夫,認小白做義女也是頗不容易。

跟他爭張雱的是岳培,這個沈邁無話可說,人岳培是親爹;跟他爭小白的人讓他很生氣,“親家,你有閨女的人,跟我爭什麼?”沈邁對安瓚不滿了。

安瓚微笑道,“我雖然有閨女,可已經嫁出去了,做了親家的兒媳婦。如今我膝下只有紹兒一個,未免孤單。”小白是同年之女,正該悉心教養她長大,德容言工俱全,將來嫁戶清白厚道好人家。 沈伯爺教無忌功夫還成,教小白? 他哪會。

沈邁急得跳了起來。 解語笑咪咪止住他,“阿爹,看我的。”什麼話也不用說,讓老爹看看紹兒跟小白在一起是個什麼情形,便足夠了。

解語帶著沈邁、安瓚到小書房,指著裡頭,示意他們仔細觀看。 書桌旁一邊坐著安汝紹,一邊坐著小白,兩人正聚精會神寫著大字。

沈邁拉拉安瓚,聲音低低的,“親家,你看看,這叫不叫金童玉女?”小男孩兒俊秀,小女孩兒清麗,看著這天真無邪的一對,讓人心生歡喜。

安瓚不動聲色看著,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兩人寫完大字,一起收拾好書桌,“紹哥兒,我想回去替祖母做鞋子。”小白才學會做鞋子,心急要給祖母做一雙。

“吃完點心再去。”安汝紹拉著小白洗了手,二人肩並肩坐下,吃起桌上的桂花糕、紅棗糕。 “再吃一塊。”小白吃完,安汝紹又遞給她一塊。

“玩一會兒你再做鞋子罷。”安汝紹央求道。 小白想了想,答應了,“好!”解語、安瓚、沈邁躲在一邊,看著兩人手拉手跑出去玩了。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真讓人羨慕啊。 感情要從小培養! 解語笑吟吟問安瓚,“爹爹,您還要認小白做義女麼?”認做義女,總不好再聘做兒婦。

譚瑛很守信用,去了信給向氏,把小白的身世告訴了。 向氏接到信,感概了一番,“要說年幼喪父母,是個沒福的;但能遇到好心人撫養,又能身世大白,又像是個有福的。”

連著幾天向氏要處置家事,都沒有上安家去。 這日杜知安晚歸,擊節嘆息,“原來那孩子是薛家遺孤!難得妹夫有這番心胸,要聘那孩子為兒婦!”

向氏吃了一驚,“把小白定給紹兒?”小白是招人疼,可她是沒娘家依仗的女孩兒,娶了她,安汝紹往後是得不到岳家助力了。 況且,如今厚嫁女兒成風,以致“盜不過五女門”。 安家本就家底兒不厚,安瓚和譚瑛若真聘了小白做兒婦,可是會娶一位沒妝奩的媳婦過門。

杜知安大發感概,“妹丈讓我刮目相看!世家大族行事也不過如此,妹丈有心胸,有氣度!”如果安瓚是認了小白做義女,教養她長大,將來送幅妝奩讓小白正正經經嫁了人,杜知安還不會覺著有什麼。 畢竟那隻是善事,花費些銀錢而己。 聘做兒媳婦是完全不同的,兒子娶妻是何等重大之事。

岳培也在靖寧侯府跟顧夫人說知心話,“親家真是厚道人,願聘孤女做兒婦。”這女孩兒可是沒有親生父母教養,全靠公婆一點一點教。

杜知安和岳培是在感概安瓚,沈邁則是在感概解語,“阿雱啊,你小媳婦兒真厲害,她輕輕鬆鬆的,替阿爹爭來小白!”小白已經搬到自己這邊,住在西跨院兒,早晚會來請安,甜甜的叫“阿爹”,可乖巧了。

“那是,”張雱很得意,“我媳婦兒聰明!”抱起阿大親了一口,“我兒子像娘親,也聰明!”

岳培在旁含笑看著,慢吞吞問道:“無忌,你這聰明的兒子,什麼時候抱回靖寧侯府啊。”張雱想敷衍了事,“過陣子,阿大太小了。”

岳培哼了一聲,“你祖母每回逗弄澤哥兒,都要念叼阿大。”岳霆的長子,小名阿澤。

阿大頭回去靖寧侯府的時候,已經一歲了。 太夫人看看張雱懷中的阿大,這一大一小長得可真像,一個稿子! 不過,阿大可比他老子強多了,不哭不鬧的,還常常衝著人笑。

太夫人要抱他,他也很乖巧的讓抱;岳培笑呵呵命他叫“曾祖母”,他費了半天勁,叫出一個“唔唔母!”把太夫人樂壞了。

乳母把阿澤也抱了過來,岳培看著兩個孫子,眼睛成了一條縫。 “乖孫子,這是阿澤,是你弟弟。”阿大口齒本是不大伶俐的,卻指著阿澤清晰叫出“弟弟!”別人都還罷了,張雱心中狂喜,我兒子真能幹! 會叫弟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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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瞧瞧他兒子,連坐都坐不穩,只會吐泡泡;看看我兒子,會坐會走路,還會叫“弟弟”! 張雱暗暗把眼前兩個小男孩兒做做對比,越比越滿意。

“可真疼人呦。”太夫人樂開了花,“今兒阿大不走了,留下陪曾祖母,好不好?”阿大若和澤哥兒做個伴兒可多好,兄弟二人從小就親親熱熱的,長大了也是一團和氣。

張雱聽了太夫人這話,更得意了,示威似的看了岳培一眼,那神情分明是在說“看看,我說不來吧,您非要讓來!這會子不許走了,您說怎麼辦?”一幅我有先見之明的樣子。

這臭小子! 岳培瞪眼兒子,衝太夫人打哈哈,“母親,阿大還小,離不開親娘。”一晚上不見解語,那阿大能樂意麼,肯定哭鬧不休。 這孩子自出生起,一天沒離開過親爹娘。

太夫人不以為忤,笑咪咪說道:“這好辦,讓雱哥兒跟他媳婦兒也住回來,咱們一家人團團圓圓的。”不只阿大不許走了,他爹娘也乖乖回靖寧侯府吧。

太夫人性子一向慈愛隨和,可是年紀越大越依戀兒孫,“我這輩子從沒犯過愁,沒受過什麼難為,什麼事都順順噹噹的。如今老了老了,錦衣玉食都不希罕了,只想看到兒孫繞膝。”

岳培心裡咯登一下,全住回來? 轉頭看看張雱,誰知他竟是毫無異議,恭謹有禮的回答:“我聽祖母的,聽爹爹的。”岳培很是氣悶,從小到大他也沒這麼聽話孝順過!

“你真住回來?”偷個空,岳培悄悄問張雱,“爹爹倒是求之不得。”可解語能樂意麼,沈邁能樂意麼,安家能樂意麼。

“您可真是的,我能真住回來麼。”張雱白了他一眼,“別人先不說,阿爹第一個會翻臉!到時候又要跟您爭。”如果一個弱一個強還好,偏偏兩個人打起來旗鼓相當,不相上下。

“臭小子!”岳培笑罵,“那你還大包大攬的答應!”敢情是哄太夫人玩呢。 無忌這孩子,真是從小讓自己和阿媛慣壞了。

“我答應了又不算!”張雱神氣活現說道:“阿爹答應了才算!”來之前解語就說過,只管答應,反正咱們小孩子家說話不算數,阿爹說了才算! 太夫人怎麼會想讓自己一家都搬回來靖寧侯呢,小時候她並不喜歡自己。 其實自己住哪兒都行,可是解語還是住在當陽道最好,能天天回娘家。

下午晌,沈邁親自上門要人了,“來接小孫子。”沈邁在當陽道盯著沙漏,算著時間呢。 太陽快下山了阿大還不回,那可不成! 阿大是沈家的孫子!

岳培精神一振,難題解決了! “母親,沈伯爺來接阿大了。阿大是沈伯爺的命根子,一時一刻離不得的。”您總不能說讓沈邁也住到靖寧侯府,人沈邁的東昌伯府也是御賜的,恢宏壯麗,氣勢非凡。

張雱還是恭恭敬敬的,面色無波。 這臭小子! 岳培暗罵,他早知 ​​道沈邁會來,早知道阿大留不下來,在這兒裝孝順孩子! 無忌學狡猾了。

果然太夫人也無奈了,“你們真是沒成算,當年怎麼能讓阿大姓沈?”太夫人依依不捨放開阿大,口中還在責備,“這可是雱哥兒的長子!便是真要報沈家的恩,次子給了沈家也便是了。”居然給出去長子,老大一向精明能幹的,這回可是傻了。

岳培和張雱都唯唯諾諾的,自責了好幾句,“是,您教訓得對,都怪兒孫們想得不周到。”“往後再不敢了。”反正沈邁只要一個孩子便成,往後不會再有孩子姓沈了。 太夫人別無他法,愁眉苦臉看著張雱抱起阿大,施施然走了。

天黑透了岳霆才回府,第一件事便是到春暉堂給太夫人請安,陪太夫人說話。 太夫人很委屈,拉著岳霆訴苦,“霆哥兒你說說,祖母虧不虧?阿大這麼好的孩子,讓沈伯爺抱走了!”

岳霆呆了呆,阿大讓沈邁抱走了? “祖母不必憂心,沈伯爺極疼阿大,會待阿大好的。您若想孩子了,我交待無忌常帶孩子回來看您。”好言好語勸慰。

“真的?”太夫人笑了,跟個孩子似的很開心,“常回來看我?”那敢情好,能常看見孫子、重孫子。 阿大很會笑,笑得人心都酥了,雱哥兒如今也聽聽說說的。

“真的。”岳霆微笑道:“還有玉姐兒、澤哥兒,天天過來看您。祖母,往後咱家還要有孩兒出生,越來越熱鬧,到時您都抱不過來了。”

太夫人彷彿看到春暉堂中滿地跑著跌跌撞撞才會走路的可愛嬰兒,笑得眉毛彎彎,一迭聲說道,“能抱過來,能抱過來!”即便真生上十個八個的,也抱得過來!

岳霆陪太夫人閒話半晌,哄得太夫人笑了好幾回,人定後才告辭了,徐徐走回自己新婚後所住的棠園。

棠園廂房中,韓氏坐在玫瑰椅上,親手給岳霆做著一件裡衣。 身邊站著陪房蓋嬤嬤,一臉心疼的嘮叼,“我的好奶奶,您歇著罷,這活計兒先放放。”這一天到晚的又要服侍太夫人、侯夫人,又要照管澤哥兒,還要應酬家中姐妹、妯娌,管理棠園,從沒消停過。 好容易到了晚間,也不歇會子,還要親手做衣衫。

韓氏溫柔笑笑,手下的活計並沒停。 她知道蓋嬤嬤是心疼自己,可是這才過門兒不足三年的新媳婦,哪個不累,哪個是容易的? “教婦初來,教兒嬰孩”,新媳婦進門頭三年是要緊時候,夫家親長都看著呢,一刻不敢鬆懈。

“二爺回來了!”岳霆進了棠園,便有值班兒的丫頭們報了進來。 韓氏忙放下手中活計,對鏡照了照,然後迎了出來。

“二爺回來了。”韓氏溫柔似水的問侯,親手遞過來一杯熱茶。 岳霆道過謝,溫和說道:“**奶若閒了,帶澤哥兒多到祖母處坐坐,陪祖母說說話。”韓氏心中打了個突突,難不成是自己對太夫人不夠殷勤? 忙答應了,“是,聽二爺的吩咐。”

岳霆洗漱過,和韓氏一起到側間看了看熟睡的澤哥兒,方回到臥房。 燈光下韓氏的面容很柔和,很美,岳霆心中一動,緩緩抬手取下韓氏的髮簪。

一頭秀美的烏髮垂了下來,韓氏臉頰發紅,嗔怪叫道:“二爺!”慌張忙亂的神情很撩人。 她素日太四平八穩了些! 岳霆把妻子攬入懷中親吻,“娘子,咱們再生個孩兒好不好?澤哥兒一個人太孤單了。”

細細碎碎的□聲傳了出來,**噬骨。 值夜的採苓在黑暗中默默流下眼淚,沒有人會看見的,也沒有人會知道,更不會有人在意。 新奶奶手段高明,進了門第一個月二爺一直歇在她房中。 第二個月自己和采薇不過服侍過一回,采薇說話聲音略高了些,她便把陪嫁的兩個俏美小丫頭阿青、阿橙開了臉。 阿青、阿橙顏色正好,人又俏皮有趣,常逗得二爺笑了出來,頗見寵愛。 自己和采薇這兩個舊人,久已見棄了。

第二天嶽霆走後,韓氏果然命乳母抱著澤哥兒,一同去了太夫人處,陪太夫人說說笑笑,盤桓了大半日。 岳霆晚間回來很滿意,誇獎妻子“有孝心”。

“祖母念叼過好幾回阿大,責怪不該讓阿大姓了沈。”韓氏抿嘴笑笑。 其實阿大姓沈正好,要不然澤哥兒便成了老二。 太夫人如今彷彿糊塗了似的,對張雱這外室子倒親熱了不少。 從前不是很嫌棄他麼?

“沈伯爺對無忌有恩,無忌孝敬沈伯爺是應該的。”岳霆淡淡一笑,“姓沈也無妨,還是父親的孫兒。今兒我跟無忌說了,讓他每逢休沐便帶阿大回來,看望祖母。”好在無忌如今成了親有了兒子,也不似從前彆扭,痛痛快快答應了。

韓氏精乖,深知岳霆這做哥哥的一向友愛弟弟,忙說道:“如此甚好,祖母定會喜歡。”

到了休沐這日,張雱也不人催,自己帶著阿大上門了。 岳培大樂,“無忌真孝順!”岳霽、岳霆神情也很滿意,無忌總算是和小時候不一樣,懂事了!

岳霽衝阿大張開懷抱,“乖侄兒,大伯抱抱。”阿大很給面子的讓他抱了一會兒,還附送一個大大的笑臉。

岳霆對阿大很和善,卻不抱阿大。 阿大好奇了,這人居然不要求抱自己! 很特別啊。 阿大來了勁,衝岳霆熱情的笑,熱情的張開雙臂。

岳霆不忍心推卻,硬著頭皮把阿大抱了過來。 “哎,你不會抱孩子啊。”張雱見他笨手笨腳不知所措的樣子,吃驚了,他不是有阿澤麼?

“你平時不抱阿澤?”張雱覺得不可思議。 岳霆有些狼狽,“哪有功夫抱孩子。”人家都是抱孫不抱子,哪有年紀輕輕的男人家,整天抱孩子的。

“你傻呀,”張雱嗤之以鼻,“抱自己兒子是多享受的事,你居然不知道!”這岳霆從來都是這樣,一板一眼的,傻呼呼的!

被張雱嫌棄“傻”,岳霆差點兒吐血。 晚上回棠園後站在澤哥兒小床前猶豫來猶豫去,要不,抱抱兒子? 可他這麼小這麼軟,怎麼抱啊。
第110章

“姑爺真是這樣?”韓尚書夫人靠在羅漢床上,滿臉是笑,“真在澤哥兒床前轉來轉去的?”岳霆這姑爺真是選對了,不只家世相貌品才能都是一等一的,更難得是年紀輕輕卻處事老到,做事很沉穩。

這不,自己不過是四十六歲壽辰,又不是整壽,岳霆這女婿不只送來重禮道賀,還早早的把女兒和外孫送了過來,“許久未見,多陪陪岳母。”多知道體貼,做事多周到!

這麼沉穩的女婿,也有犯傻的時候? 為抱孩子還是不抱孩子猶豫來猶豫去的,在澤哥兒小床前瞎轉悠? 韓尚書夫越想越覺可樂,可喜,一臉的笑意。

韓氏跟自己的親娘自然是無所不言,言無不盡,“是呢,他在澤哥兒小床邊轉了好幾個圈兒,伸出手想抱孩子,又不敢抱;走到門口又折回來,又伸出手,還是不敢抱。”韓氏抿嘴笑笑,“最後還是乳母手把手教他,他方學會抱澤哥兒的。”武功那麼高強的,學著抱孩子倒出了汗。

“冰兒啊,娘是真放心了。”韓尚書夫拍拍女兒的手,嘆道,“女婿這般待你,這般待澤哥兒,娘是一點兒可操心的也沒有了。”疼兒子到這地步,一定顧家,一定愛重妻子。

韓氏喜孜孜點頭,“是啊,娘,他本是每日天黑透了才回府。自從學會抱澤哥兒之後,回來得越來越早了。每晚一回棠園便要抱澤哥兒,澤哥兒一到他懷裡呀,那個樂呵勁 ​​兒就甭提了!澤哥兒樂,他也樂,爺兒倆玩得可高興了。”如此一來,夜夜宿正房,那什麼采薇採苓也好,阿青阿橙也好,都極少理會。

“好,好!”韓尚書夫愈加放心,寶貝女兒真是嫁了個好女婿。 要說還是自家老爺眼光好,主意正,先是三兩天的功夫便說好親事,下了小定。 然後又同意當年出嫁,成全了女兒的這段美滿姻緣。

“你大哥二哥小的時候,你爹通是一回沒抱過!”韓尚書半是抱怨半是感概,“說什麼抱孫不抱子。倒是你小的時候,你爹還抱過幾回。”見了兒子便是一幅道貌岸然的模樣,弄得兒子們見了他便規規矩矩的,一句話不敢多說,一步路不敢多走。

“這抱孫不抱子,也有些道理。做父親的若對兒子太隨和了,做兒子的便沒個懼怕。”韓氏有感而發,“娘您是不知道,我公公還有個外室子,是自幼跟著公公在遼東長大的。只因公公過於寵愛,竟是個沒規沒矩無法無天的。”連太夫人都敢頂撞,連親爹的話也敢不聽。

“便是東昌伯的義子吧?”韓尚書夫要和靖寧侯府結親之前,已是把岳家諸諸事都打聽過了,自是知道張雱,“聽說從前是荒唐了些,如今娶了安閣老的嫡長女為妻,有安閣老和沈伯爺約束著,已好多了。”這年輕再怎麼胡鬧,左鄰住著義父,右鄰住著岳父,他也會老老實實的。

“安閣老的嫡長女?”韓氏心中頗有些不快。 自家父親出自世家大族,兢兢業業做了二十幾年的官,還沒入了內閣呢。 安家根基淺薄,安瓚中進士比自家父親晚了十幾年,不過是因為安瓚陝西清量田畝得了聖心,竟然青雲直上做了閣老,真是讓人不服。 要知道內閣大臣的排班,可是在六部尚書之前。

岳霆是原配嫡子,張雱是上不得檯面的外室子,二人的身份是雲泥之別。 偏偏張雱娶妻“安閣老的嫡長女”,讓自己這身為嫡子之妻的嫂嫂,顯不出身份的尊貴來。

外室子便是外室子,門當戶對的娶個小官吏家的清白女孩兒也足夠了,做什麼娶位閣老之女? 公公偏心的沒邊。 不過這些話韓氏只敢心中想想而己,跟岳霆她是無論如何不敢說的,明知道岳霆也和岳培一樣,鍾愛“無忌”,縱容“無忌”。 跟韓尚書夫人她也不敢說,這想法若被自家爹娘知道,定會被斥責為“小家子氣”“心胸狹窄”。 唉,自己沒人的時候偷偷想想好了,跟誰也不能說。

“說到這個,娘倒想問問。”韓尚書夫忽然想起來,“你那弟妹,為人如何?”女兒的太婆婆、婆婆、妯娌、小姑,都是來往過的,唯獨這弟妹並未見過,不知好不好相處。

“知道得不多。”韓氏實話實說,“攏共見過兩三回,沒說過幾句話。”哪能看出來她為人怎樣。 ”

“怎會?”韓尚書夫大奇,“她難道不去靖寧侯府請安?”張雱再怎麼著也是靖寧侯親子,就算是名不正言不順逢年過節不用回岳家,平日里也不請安問侯?

“她才不用呢。”韓氏明明是很鄙視的,卻又有掩飾不住的羨慕,“聽說成親次日倒是來侯府認過親,之後便不大來了。若是太夫人提起,公公過去催催,便來上一回。”來了之後倒是笑盈盈的很討人喜歡,常能把太夫人逗笑。

“如此,倒也自由自在。”韓尚書夫笑道,“聽說安閣老的嫡長女是位難得一見的美女,可是真的?”

“生得極好。”韓氏不能不承認,“裊裊婷婷,跟朵花兒似的。若是不認識的,再也想不到她已是一子之母。”那麼嬌嫩,哪像生過孩子的。

不願再提及這位弟妹,韓氏打了岔,“娘可聽說了?六安侯府太夫人很有些不好呢。”怕是拖不了多少日子了。 自家太夫人和六安侯府太夫人有些交情,已三番兩次遣人問侯,又送去千年參、靈芝等珍貴藥材。

“聽說了。”韓尚書夫很覺心酸,“六安侯是出了名的孝順,如今親身家中侍疾,衣不解帶,聽說已經憔悴得不像樣子了。唉,太夫人能有傅侯爺這麼孝順的兒子,真有福氣。”誰能不老,不病,不死,若病蹋前有六安侯這樣的兒子,死也瞑目了。

母女二少不了感概一番。 這時侍女進來禀報,“夫人,姑奶奶,前廳宴席已備好。”因不是整壽,並沒大操大辦,只自己家中親近之人飲宴。 裡面女眷開了一桌,外面男人坐了一桌,都是自家人,席間很是和樂。

岳霆到了韓家一向恭謹有禮,對韓尚書更是畢恭畢敬。 韓尚書對這女婿極為客氣,席間鄭重交代,“冰兒若有不周到之處,賢婿多擔代她,多教導她。”岳霆也很鄭重,“令愛知禮懂事,孝順長輩,小婿自是愛重於她。”

散了席,韓氏還想再坐坐,韓尚書夫勸她,“女兒,回罷。”上邊還有太婆婆、婆婆要服侍,娘家留太久了,不好。 韓氏無奈,只好拜別父母兄嫂,跟 ​​著岳霆上了馬車。

“從前您都是騎馬的。”韓氏嗔怪道,“如今為了澤哥兒肯陪我坐馬車了。”還是兒子要緊啊。

澤哥兒岳霆懷中很歡勢,岳霆逗弄著兒子,笑道,“娘子若再給澤哥兒添個弟弟,往後我便回回陪你坐馬車。”兒子不嫌多,越多越好。

韓氏羞紅了臉,扭頭看著車窗外,再不說話。 岳霆和澤哥兒玩得很高興,澤哥兒咯咯直笑,笑聲一直傳到馬車外頭。

夫妻二回府後自然要到太夫人處請安。 見太夫人臉上有淚痕,岳霆唬了一跳,忙上前詢問,“祖母怎麼了?”嚴厲的目光掃過身邊服侍的侍女,誰招太夫傷心了? 侍女們被這目光震懾,嚇得低頭不語。

“又走了一個。”太夫垂淚說道,“昔日的姐妹,一日少似一日。”六安侯府太夫人藍氏身子素來健朗,可惜這幾個月纏綿病蹋,藥石無靈,已去了。

原來是因為這個,岳霆暗暗鬆了一口氣。 六安侯府太夫人? 岳霆胸中隱隱有股怒火,若不是這位藍氏夫作祟,譚夫人怎會離開傅家? 若她和祖母一樣是位慈愛的長者,自己和解語……? 本是天作之合,生生是被這位藍氏夫人從中阻隔。

岳霆抱過澤哥兒,“乖兒子,曾祖母正難過呢,快給曾祖母笑一個,勸她老家莫傷心了。”澤哥兒很配合自己老爹,衝著太夫人咧開沒牙的小嘴,太夫顫聲叫著“乖心肝”,只顧著逗孩子,再想不起哭泣傷感了。

哄好了太夫人,岳霆夫婦二人抱著澤哥兒回了棠園。 “怕是要過府祭奠。”韓氏打點起素服。 岳霆沉下臉,拂袖而去,一人在書房看公文,身邊並不許人服侍。

“他這是怎麼了?”韓氏不明所以,摸不著頭腦。 只有等岳霆回了房,陪著笑臉殷勤服侍。 岳霆好幾天一回棠園就陰沉著臉,韓氏好幾天都提心吊膽。

到了該上傅家弔唁之時,岳霆不肯去,“公事繁忙。”誰要去祭拜她,這不慈之人。 岳霆一向明禮懂事,極少執拗,太夫人和侯夫人都拿他沒法子,只好由著他不去。

當晚,岳霆一個人在書房對著一彎殘月,心情鬱鬱。 回房後韓氏小心翼翼親自服侍他洗漱,岳霆任由妻子替自己擦乾濕髮,一句話也沒說。

太夫人很為昔日姐妹去世難過。 李氏去傅家弔唁回來,洗漱後換了衣服到春暉堂,卻是面有喜色,“娘您猜猜,今兒雱哥兒媳婦去了沒有。”

不待太夫人答話,李氏已笑著接了下去,“她沒去。您猜猜,她為什麼沒去?”

太夫人還沒明白過來。 李氏笑吟吟看著太夫人,不再往下說了。

太夫想了想,大喜,“莫非她是身子不方便?”看著小兒媳婦這臉色,分明就是!

“娘真聰明!”李氏拍掌笑道,“可不就是麼,雱哥兒媳婦又有了身孕。娘,您很快又有一個重孫子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甭再為六安侯府太夫傷心了,自家有喜事,高興還來不及呢,您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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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太夫人歡喜過後,忙活起來,先是命人補品、藥材的裝了兩大車,“速速送去當陽道”。 又緊著挑出兩個生養過孩子的年老穩重嬤嬤,“雯哥兒媳婦小呢,不知道輕重”。 好在李氏眼疾手快,給攔下了,“娘,安夫人在雯哥兒家住著呢。若咱們再遣人過去 ​​,恐安家多心。”太夫人想想,小兒媳這話說的對,便點了頭,“那便不遣嬤嬤了。”親娘比什麼嬤嬤不強。

    齊氏過了會兒才來春暉堂。 雖還是圍著太夫人說說笑笑,李氏卻分明看見她眼圈發紅,脂粉敷得厚厚的。 哭過了吧? 李氏偷了個空,拉著齊氏去了側廂,安慰道你是個聰明孩子,不可思慮太過。 命中有子終會有的,晚幾年也不怕。 ”齊氏鼻子酸酸的,低聲道了謝,“謝嬸嬸。 嬸嬸待我好,我是知道的。 便是太夫人,長房沒有嫡孫她老人家如何不心急 ​​? 卻從未開口說過。 蒙老人家如此厚待,我實是心中抱愧……”岳霽是靖寧侯府世子,這麼多年來膝下只有一女,祖母也好,公公也好,從來沒有說過什麼,對自己一直是和顏悅色的。

“我不是那小性容不得人的,你侄兒房中也有幾名姬妾,可總是沒動靜……”齊氏心中氣苦,說不下去了。 李氏微笑勸她,“你啊,多抱抱小男孩兒,沾沾喜氣,許是就有了。快別這樣,明兒你打扮打扮,咱們一道去瞧瞧你弟妹。”齊氏打起精神,“嬸嬸說的是。”說定了次日去當陽道。

    齊氏心平氣和之後,和李氏一起回到春暉堂。 走到門外,聽到裡面傳出顧夫人的聲音。 李氏皺皺眉,她什麼時候來的? 太夫人才好了些,盼著她有眼色會說話,莫提起六安侯府之事。

“……魯夫人事姑至孝,藍氏太夫人這一去,她傷心過度,人都瘦了一圈兒。聽說傅侯爺更是椎心泣血,哀毀骨立……”顧夫人為之嘆息不己。

    太夫人嘆道:“真真六安侯和侯夫人都是難得的。”有這麼孝順的兒婦兒媳,藍氏太夫人死也瞑目了。

    李氏、齊氏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見禮寒暄畢,絕口不提六安侯府之事,圍著太夫人講起笑話,逗得太夫人很是開懷,春暉堂中不斷傳出歡聲笑語。

    六安侯府。 一片白肅中,魯夫人哀淒慘傷的站都站不住,傅解意心疼親娘,勸道:“您且歇息片刻,不然這喪禮您可是撐不下來。”本家女眷也紛紛勸著,魯夫人勉強同意了,由兩名身強力壯侍女攙扶著回了內室。

    回到內室,喝退侍女,魯夫人倒在羅漢床上,仰天而臥,歡暢的笑了出來。 那老太婆被關在萱茂堂後還折騰了近一年,如今,總算死了。 我熬了這麼多年,總算熬出頭了。

    傅解意閃身進來,“娘,您莫這般大聲。”在門外都能聽見她在笑,太不謹慎了。 魯夫人忙摀住嘴,抱歉說道:“意兒,我耐不住 ​​。”實是太高興了呀,還要裝出一幅痛不欲生的樣子,唉,可真是難為人。

    傅解意是出嫁的孫女,穿細布孝服,“要想俏,一身孝”,倒襯得更加俊俏了。 “我意兒生得可真好看,”魯夫人滿心歡喜,由衷稱讚道。

    傅解意微曬道:“娘,您可知祖母的嫁妝如何了。”生得好看又怎麼了,不好看又怎麼了,有何分別。 要有大筆銀錢傍身,有散漫錢隨意花用,這才是要緊的。 祖母過世前居然沒將自己這嫡孫女召回來分些體己,令人氣悶,誰家祖母不給嫡孫女留體己的?

    魯夫人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恨恨說道:“那死老太婆除了給老二老三分了些須田產,剩餘的全給了你父親。你父親一向粗疏,不會打理錢財,給他做什麼。”解意和子浩這嫡親孫子孫女竟沒有,真真氣殺人也。

“如此,”傅解意微微一笑,“娘不是說過,祖母臨去之前和父親已是母子反目?怎麼她的嫁妝還是大半留給了父親。”若如此,大姨娘二姨娘豈不是很失望。

“誰知道。”魯夫人想起太夫人和傅深 ​​這母子二人就頭疼,“你不知道,那老太婆被族中公議關了起來,她怎能甘心?那通鬧,折騰死人了。要么連著三兩天水米不進,要么鎮夜鎮夜枯坐不肯安歇,要么是明明病得厲害卻死活不肯讓大夫醫治。你父親能不心疼麼,整日跪在院中苦苦哀求她保重自己,她一概不理會。 ”

傅解意怔了怔,低頭苦澀說道:“我不知道。”韓國公府規矩大,新婦進門頭三年輕易不許回娘家,自己已是許久沒回六安侯府了。

    魯夫人衝動抓住傅解意的手,“意兒,吳家待你究竟如何?姑爺待你究竟如何?”總說什麼都好,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極好。”傅解意毫不猶豫,迅速 ​​答道。 這費盡心思謀來的親事,哪裡有臉說不好。 三年前的那個夏日,若自己沒去憫忠寺進香,沒在寺廟中“偶遇”吳玉品,沒有“意外”跌落至他懷中,是不是自己的命運會完全不同? 再怎麼著,也不至於為人繼室。

    想到這一點,傅解意真是膩味透了。 “莫動,這是阿衡的遺物”“今日是阿衡的忌辰,解意,我要去祭拜她”“解意,這便是阿衡的畫像,她是不是很美?”“阿衡仙女似的人品,可惜身子弱,不長壽。”吳玉品每每提到原配妻子謝衡,好似多麼情深意重一般。

    韓國公夫人就更有興致了。 “老大媳婦,快來拜見親家夫人。”傅解意含羞忍恥拜見過謝衡的母親謝夫人。 韓國公夫人指著傅解意笑道:“親家夫人,您離開京城已久,怕是不認得。這是老大續娶的傅氏,六安侯嫡長女。 ”

為人繼室,非常不堪。 自己怎麼淪落到這個地步的? 傅解意低著頭紅著臉,難受至極。

“那就好,”魯夫人放了心,“意兒,只要你和子浩過得好,娘別無所求。”傅解意笑笑,“我一定會過得好。娘,您旁的都莫管,照看好子浩是第一要務。”您後半輩子就靠這唯一的兒子了。

    魯夫人皺皺眉,“子浩從小身子骨弱,這些年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人參肉桂下去,通是一點用沒有再請好大夫罷。 ”

傅解意點頭,“我留意著,若有好大夫,便薦了來。”母女二人喚來侍女勻了面,細心裝扮適宜了,重至靈堂哀哀痛哭。

    先是傅子浩在靈堂吐了血,接著是傅深昏倒,六安侯府亂成一團。 “胡鬧”族長顫顫巍巍來了,指著病床上的傅深批頭蓋臉一頓臭罵,“你眼中有沒有你屈死的父親?有沒有傅家的百年基業?六安侯府全靠你撐著,你竟敢如此? ”

要說這通臭罵還真管用,之後傅深讓吃藥就吃藥,讓喝粥就喝粥,很快恢復了元氣,順順噹噹將太夫人下了葬。

    直到太夫人下葬後三個月,傅子沐才從宣府風塵僕僕趕回來。 適逢蒙古大裕可汗親率騎兵南下劫掠,傅子沐一直抽不出身回京。 武將和文官不一樣,文官若是家中有了喪事,能當天便掛印請假回家奔喪。 武將可沒法子,總不能跟蒙古人商量“我家裡要辦喪事,我要丁憂,您過三年再來搶劫吧”。

    傅子沐伏地請罪。 傅深親手扶起長子,一聲長嘆,“子沐,這不怪你,我當年跟你是一樣的。你祖父去世,我也是守在邊關禦敵,過了近半年才趕回京城。”這不消停的蒙古人。

    傅解意鼓足了勇氣跟嚴苛的婆婆韓國公夫人請假,“家父身子不好,心中掛念。”六安侯的孝順全京城都知道,自己這做長女的回府探望,也在情理 ​​之中。

    韓國公夫人答應了。 傅解意盛帶僕從,回了六安侯府。 “意兒,你在吳家日子可順心?”傅深關切問道。 阿大都兩歲了,解意和解語一年成的親,怎麼解意還沒動靜?

    傅解意溫柔笑笑,“父親,我在吳家是長媳,操心的事總歸是多了些。況且……”說到這兒,傅解意頓了頓。

“怎麼了?”傅深追問。 傅解意一聲輕笑,“父親,玉品的二弟玉吉今年也娶了親,弟妹是穎川趙氏嫡女,出身高貴,人物出眾,妝奩豐厚。我這做長嫂的,生生被她比了下去……”

“這容易。”傅深很爽快,“你祖母留下一份妝奩給解語,解語不肯要,便給了你罷。”正愁這些財物該如何處置呢。

    傅解意接過傅深遞過的清單略瞅了一眼,這般豐厚,解語不肯要? “祖母不是給我的……”傅解意當然要推辭一番。 傅深擺了擺手,“你祖母泉下有知,定會給你。”反正都是孫女,解語不要,給解意唄。

    傅解意不好就收下,有些猶豫。 傅深笑道:“不必多想了。解語不缺這個,沈伯爺整個家當都要留給他們夫婦二人,無忌又很能於。”解語可不缺銀錢使。 這丫頭,岳培貼補她肯要,沈邁的家當她肯要,自己給她的珠寶鋪子也肯要,唯獨太夫人遺贈的財物,堅決不要。

    財物不要,人也絕跡不到。 這丫頭脾氣可真倔,傅深笑著搖了搖頭。

    傅解意想到多年前那個春日,英俊青年那灼熱的目光,心中悵惘。 “父親,解語她,好麼?”他和他的妻,好麼。

“解語啊,”傅深眉目舒展,“日子舒心,夫婿對她千依百順,孩兒伶俐可愛,公公待她如親生女兒。”鄰舍還住著阿瑛,日日能過去照看她。

“夫婿對她千依百順”? 傅解意輕輕笑了笑,是這樣麼。

    當日傅解意回到韓國公府,恭敬將一紙清單交至韓國公夫人手中,“祖母臨終前留給我的,她老人家說,財物雖薄,卻是留給孫女的念想。”此時此刻,傅解意頗有揚眉吐氣的感覺。

    韓國公夫人含笑看了半晌,命“添到嫁妝單子中去。”定府大街的旺舖便有三個,良田上千頃,藍氏太夫人對這齣嫁的孫女還真是大方。 六安侯府嫡孫庶孫有十幾個呢,偏對孫女這般好,也真是與眾不同。

    當陽道。 阿大在地上跑來跑去玩耍,沈邁、岳培、安瓚、張雯閒坐飲茶。 “親家,這回沒人跟你爭”沈邁看著岳培哈哈大笑,“傅深在家丁憂,根本出不了門”自己已有了阿大,不能再爭了,傅深這三年肯定深居簡出,這回可是沒人跟岳培搶了。

“怎麼沒人爭?”安瓚笑道:“難道我便不能爭上一爭?”自己是有孫子的人,岳侯爺也是有孫子的人,一樣的。

    岳培給安瓚戴高帽子,“親家,您是君子。”君子不爭。 沈邁在一旁搗亂,“君子不爭名,不爭利,就爭孫子”岳培瞪了他一眼,“親家,打一架?”這沈邁,站著說話不腰疼。

    阿大雀躍了,“打架祖父和阿爺,打架”這臭小子,聽到打架就來勁了沈邁笑咪咪問他,“阿大,你說是阿爺贏,還是你祖父贏?”阿大稱呼岳培為祖父,稱呼沈邁則是按梅溪人習慣為“阿爺”。

    阿大撲到張雯懷中,大聲說道:“爹爹贏”張雯把阿大舉高高,“聰明兒子”沈邁和岳培都無語,問他“祖父贏還是阿爺贏”,他答“爹爹贏”,這還叫聰明? 這叫答非所問。
第112章

安瓚面露笑意,心情愉悅。【葉*子】【悠*悠】阿大這孩子真跟他娘親很像!解語小時候若問她“爹爹好還是娘親好?”,準會甜甜笑著說“都好”,不偏不倚。阿大更是妙,問他“祖父贏還是阿爺贏”,他答“爹爹贏”,小小年紀就會顧左右而言他。    沈邁裝出一幅可憐樣子,“阿大啊,

只喜歡爹爹,不喜歡阿爺,阿爺傷心了。”岳培則是故意板起臉,“祖父生氣了!”其實他們兩個看著張雱懷抱阿大,一大一小兩張酷似的俊臉,心裡都是跟喝了蜜似的。    阿大不肯上當,坐

張雱懷中揭穿他倆,聲音響亮,“阿爺騙!祖父騙!”眼睛分明笑,說傷心,說生氣,誰信呀。    沈邁捂著臉裝哭,“唔唔唔……”阿大看了一會兒,信了,從張雱懷中溜下地,跑到沈邁身邊抬起腳尖努力想表達慰問,“阿爺乖,不哭。”沈邁哈哈大笑,放下手衝阿大扮了個鬼臉,阿大咯咯咯笑了起來。    “阿爹跟個孩子似的。”張雱嘟囔道。岳培和安瓚笑吟吟看著,眼角眉梢都是歡喜。    這晚岳培、安瓚、沈邁臨走時,每





獲贈一冊“阿大趣事錄”。這是一本阿大自出生起這兩年間的童年童語、有趣行為記錄,有文學有圖畫,由安解語女士策劃,由張雱先生、安汝紹、薛小白執筆。    三位祖父俱是笑容滿面,“有趣,有趣!”解語是有心

,這冊子若留到阿大長大之後再看,可該多有意思!    岳培回到靖寧侯府,到春暉堂陪太夫

坐了會兒。少不了拿出冊子一頁一頁翻看,“您看,阿大這看著吃食流口水的模樣,多喜歡。”“這孩子真是調皮。趕明兒啊,一定給您生個白白胖胖的重孫子。”     這晚岳霆回來,依舊不甚歡快。韓氏若無其事的含笑說道“今兒

帶著澤哥兒去了當陽道,澤哥兒和阿大這小哥兒倆玩瘋了,一頭一臉的汗。到底是兄弟,兩個孩子可真親熱。”     岳霆眼神柔和了。他果然最重兄弟之情,自己沒有想錯!韓氏心中迅速想著,面上很是溫婉,“原本

一直想著,弟弟和弟妹兩年輕,單門獨戶住著,這做嫂嫂的很不放心呢。今兒去了才知道,弟妹為賢淑,將家中照顧得極為周到。況且安閣老、沈伯爺一是左鄰,一是右鄰,對弟弟弟妹均是關懷備至。如此,才覺著略略放心些。”     房中只有夫妻二

。岳霆面目漸漸溫柔,他伸手輕輕撫著妻子的髮髻,低聲說道“很好。”很有做嫂嫂的風度。    韓氏臉上飛起紅雲,“二爺,咱們只有澤哥兒一個,有些孤單呢。”不只臉紅了,聲音也抖了,身子微微發顫,羞羞怯怯的模樣,像未經

事的小姑娘一般。    岳霆輕輕解開她的腰帶,“那,咱們給澤哥兒添個弟弟或妹妹,好不好?”一個嫡子太少,至少要兩個。    溫存纏綿過後,韓氏軟語央求,“



年輕不懂事,若有不好的地方,求二爺教導。”不要冷冷淡淡的不理。    岳霆沉默片刻,說道“睡吧。”韓氏乖巧的偎依

他身側,不再說話。    清晨韓氏親為岳霆整理衣冠,並未假手侍女。玻璃鏡中清晰映出一男一女,男的英俊,女的美麗,分明是一對璧

。    “二爺真是玉樹臨風。”韓氏打扮好岳霆,滿意笑笑。岳霆執住她一雙纖纖玉手,緩緩說道“

弱冠之時,父親為賜字'無病' 。娘子往後稱呼無病,可好?”     三個月後,韓氏也診出了喜脈,岳家上上下下都很高興。齊氏回房後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表哥,給

聘房良妾吧。”自家房中總沒動靜,雖是太夫不說,公公不說,繼婆婆也不說,可自己總是心中抱愧。    岳霽跳了起來,“胡說什麼!”聘什麼良妾,胡鬧。“好表妹,咱們再等等,若實

不成,是咱們命中無子!到時無論二弟的兒子,還是無忌的兒子,過繼一個便是。”     齊氏滴下淚來,表哥待自己真好!自己這麼多年只生玉姐兒一個,連個兒子也沒生出來,他也不責怪。岳霽給她擦著眼淚,“不許再提什麼良妾不良妾的,記住了麼?”齊氏含淚點頭。    解語這第二胎一直很平穩,連孕吐也沒有。“這孩子真斯文,



娘胎裡不吵不鬧的,”張雱撫著肚皮猜想,“是個乖巧聽話的小閨女吧?”     十月懷胎期滿,解語順順利利生下一名男嬰,母子平安。“阿二比阿大生下來小。”張雱出來跟岳培、沈邁、安瓚匯報,“安安靜靜的,不愛哭鬧。”     到滿月時解語抱了阿二出來,歸屬問題根本不用討論:阿二跟岳培一個模子裡出來的,像極了。岳培長得像太夫



,屬斯文俊秀型;張雱長得像沈媛,屬俊美出眾型。阿大酷似張雱,阿二返祖了,像岳培。    岳培懷抱阿二,如珍如寶,心滿意足。“親家,不爭了?”沈邁樂呵呵問安瓚。“不爭了。”安瓚微笑,“犬子來了信,他已起程來京城。”自己這有兩個孫子的

,跟岳侯爺爭什麼。    張雱和解語相視而笑。“本來

盼著是個閨女,”張雱跟解語說說悄悄話,“如今看爹爹的樣子,覺著兒子也很好。”老爹還是盼孫子的。    “聽岳父說,

大哥要來京城了?”張雱覺著奇怪,“他還敢來?”這賣了妹妹的,居然還有臉跑到京城來?    “他呀,

西京惹了事,兜不住了。”解語微笑,“他是來京城避難的,不必理會他。”安汝成不是個好哥哥,但他這時來京城,卻是辦了一件大好事,來得太及時了。    岳培抱了阿二一會兒,放回到搖籃中。弟弟這麼小,又不會說話又不會走路,可真沒勁!阿大本是一直盼著弟弟出生的,等到阿二真生出來了,他又覺著不好玩。

搖籃旁盯著阿二看了好大會兒,掃興的走了。    “

跟弟弟說話,他不理,就顧著睡覺。”阿大垂頭喪氣到了張雱身邊,一臉委屈。張雱很會哄孩子,“阿二還小呢,跟他這麼小的時候,也是只會睡覺。”嫌棄弟弟做什麼,當初還不是一樣。    “來,兒子,試試爹給

做的小木劍。”張雱遞給阿大一柄精巧的榆木劍。阿大口中呼喝著,拿起小劍擺個姿勢,劈、砍、削,玩耍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我以為解語結文是容易的,不是,一點也不比悠然容易。    晚上我接著寫一章,估計到十二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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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安汝成攜妻蒲氏,子安驍、安騫,四名僕從,八名侍女,一行等浩浩蕩盪到了京城。安汝明迎出阜城門,將他們接了回來。    解語藉口“阿二還小”,沒有回安家。張雱更是真性情的絲毫不會作假,估計見了安汝成會忍不住想揍他,故此也沒來。    接風宴後安瓚把安汝成單獨叫到書房,責備道“成兒,

對得起解語麼?”妹妹被棄婚,做哥哥的居然不為她出頭。    安汝成“撲通”一聲跪倒地,連連叩頭,一句話也不敢說。父親知道多少?除了 ​​明面兒上大家都知道的任由解語被棄婚、收回嫁妝,暗中賣了解語的事父親知道麼?父親知道了定會生氣,解語若是個孝順的,該替自己瞞過去才是。再說了,內情解語未必清楚。    安瓚嘆了口氣,“成兒,起來罷。”總歸是自己這做父親沒有教好兒子。“子不教,父之過”,光責備他也是無用,還是要從頭好好教起來。    “還年輕,​​沒個功名究竟不好。如今可打定主意了?是要務農,還是讀書考科舉?”安瓚耐心詢問安汝成。安家祖祖輩輩都是耕讀傳家,要么務農,要么讀書。    安汝成偷眼看了看安瓚,見他神色平和,壯起了膽子,“父親,您都已經做了閣老,

做兒子的不能給您丟,讀書!”安瓚微笑道“務農並不丟。成兒,朝可是以農為本。”安汝成硬著頭皮說道“兒子喜歡讀書,願意讀書考科舉。”     “如此甚好。”安瓚欣慰點頭,“如今教紹兒的這先生甚是老到,連

一併教了吧。往後兒要潛心向學,不可虛渡光陰。”安汝成哪裡想讀書,卻也只好答應了。    “汝明

西林書院苦讀,立志必要中了科舉,方才成家立業。比汝明還大上兩歲,不可輸了給弟弟。”安瓚勉勵安汝成幾句,又交待過家中諸事,“跟媳婦說,驍哥兒和騫哥兒年紀還小,莫拘著他們。”安汝成一一答應。    譚瑛早已給安汝成一家收拾下房舍。安汝成、蒲氏進到分給自家的落玉軒,見是一色的黃梨木床、桌、蹋、櫃、幾、案,諸物齊備,連多寶閣上陳設的擺件也俱是精緻,二

咬起了舌根,“京官兒哪裡窮?父親從前盡是哄咱們!”     抱怨過後安汝成又跟老婆討主意,“

說父親會不會知道應許蔡家的事?”賣了妹子,這話連他這樣的也不好意思說出口。    蒲氏出身商家,慣會察言觀色,思忖道“

看父親像是不知道。若知道了,早幾年便該去信痛罵咱們,或喚回京城教訓。”他寫回西京的信中只訓斥安汝成“沒擔當”“沒血性”而己。若是知道了曾賣解語為婢妾,哪會如此。    安汝成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卻還是心虛,“唉,若是見了解語,便知道了。”到底是親大哥,解語也不能不念一點兄妹情份啊。    “依



說,不必多想。”蒲氏很從容,“蔡家,老的那一對被強盜殺了,夠慘的。蔡新華更慘,不只被明公正道的殺了,死後還被加了一個閹豎逆黨的罪名,連族都被他連累!他媳婦也嚇死了,蔡家再沒的。親筆簽下的那份文書必已沒了踪影。如此,咱們沒有什麼好怕的。”沒文書,就沒證據。蔡家都死光了,誰能證明們夫妻二曾經黑了心肝賣妹子?    解語也只是心中起疑罷了,沒憑沒據的。如今她已嫁

生子,她若是個識實務的,便不該糾纏往事。這往事若提起來,可是好說不好聽。    夫妻二

計議許久,定下了,“不怕,有什麼好怕的。”蒲氏疲倦的靠椅背上,“咱們是匆匆忙忙離開西京老家的,通沒打算好。如今才算理清了。”     提到西京老家,安汝成又怕了,“

說那賀家會不會追過來?”他西京和鄰居賀家爭院牆,最後雙方各不相讓,命令家動了手,賀家一名家丁被打死。安汝成心中害怕,連夜帶家逃出西京。    “賀家追什麼追?”蒲氏不耐煩了,“他們定是已經報了官。”現放著個做閣老的親爹,

還怕什麼官府。若是西京知府真沒眼色來京城追捕,讓他尋安瓚要去。    安汝成一直惴惴不安,直到有一天安瓚把他叫到書房,溫和責備,“

怎麼會打傷了?幸虧不是致命傷,賠些醫藥費也便是了。”若是出了命呢,又該如何了結?真是太衝動了。    安汝成一迭聲的認錯、賠罪,叩了無數的頭。退回自己房中後,一下子癱坐

椅子上。原來那賀家家丁沒死!好了好了,沒事了。跟蒲氏說後,蒲氏也是連連合掌禮拜,“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自此夫妻二

放開懷抱,沒了心事。【葉*子】【悠*悠】安汝成跟著王先生有一搭沒一搭的讀書,蒲氏帶著驍哥兒、騫哥兒後宅悠閒渡日。一日三餐,茶水點心夜宵,樣樣精緻美味送至房中,絲毫家事不必她操心。    “大公子怕是名士性情,疏懶了些。”王先生專程尋到安瓚說安汝成、安汝紹的功課,盡量把話說得委婉,“課業上不甚留心。”其實哪裡是不甚留心,他是根本不用心。日日眼巴巴盯著那座西洋座鐘,盼下課。    安瓚連連拱手說好話,“慚愧慚愧。犬子頑皮,先生多費心。”他倒是想親自教導,可是朝中事務繁忙,哪裡抽得出身。    安瓚也訓過安汝成幾回,安汝成當著他的面恭恭敬敬什麼都答應,過後一切照舊。王先生一向教的都是優秀好學之





,安汝成這樣資質又差,又死不用功的,讓王先生沒了法子。    王先生暗暗跟杜知安告過罪,“怕是要有負所託。”杜知安先是有些吃驚,“先生不是說過紹兒功課很好?”怎麼又成了有負所託。後來知道是安汝成不爭氣,杜知安便不甚

意了。那是阿瑛的繼子,不是親生子,若是好,當然皆大歡喜;若是不好,也輪不到自己來操心。    “妹夫能把解語和紹兒教好,卻單單拿長子沒轍。”夫妻閒話家常時,杜知安還感概過。向氏也不放

心上,“阿瑛將來靠的是紹兒,又不是他。”繼子和繼母之間有個面子情兒罷了,難道想做真母子。    慢慢的,安汝成功課越來越鬆懈不說,蒲氏也開始多事了。“這家當原是公公的!”蒲氏抓住安汝成商計大事,“不能任由那繼室填房做主!”自己才是長子嫡媳,名正言順該當家作主的

。    安汝成不接這個茬儿,不管這閒事,“

跟父親什麼都不敢說,想弄什麼,自己弄去。”有本事去跟繼母爭,兩不相幫。    蒲氏恨恨點著安汝成的腦袋,“

把這沒良心的!爭了來,是自己花用不成?還不是便宜了們爺兒仨!”見安汝成意有所動,蒲氏接著說​​道“每月是不是只有十兩月錢?這點子銀錢給這嫡長子,打發叫花子呢?更少,只有五兩,兩個哥兒只有二兩。咱們一家四口每月只有十九兩月錢,夠做什麼的?想過這樣日子?”京城這麼繁華,安家這麼富庶,不能守著個寶藏過窮日子啊。    當晚安汝成鼓起勇氣,跟安瓚說“月錢少了,不夠用。”安瓚怔了怔,“成兒,

是多少月錢?”他不管家,對這些瑣事沒留過心。    安汝成說出數目字之後,安瓚半天沒說話。十九兩白銀!自己一年的俸祿才八百石米,八百石米至多值八百兩白銀。    “成兒,



的俸祿只有每年八百石米。”安瓚平心靜氣跟安汝成講道理,“折銀至多八百兩白銀。若是米賤之時,只值六百多兩白銀。跟媳婦、孩兒的月錢,其實已是足夠。”十兩銀子還不夠花,都做什麼了。    安汝成嘴上不敢說,心中腹誹:

哄小孩呢。看看家吃的穿的用的,哪樣不精美?安瓚彷彿知道他想些什麼,溫和說道“家中所費大多是夫拿嫁妝貼補的,若不然,單靠的俸祿,哪能如此。”     您就說瞎話吧,安汝成根本不信。她要是手中有銀錢,她能給

做填房?不過他也只是心中想想而己,並不敢說出來,唯唯退下了。    安汝成鎩羽而歸,跟蒲氏前前後後講了,蒲氏輕蔑一笑,“便真是夫

的嫁妝,也該管。”徑自到了正房,敘過寒溫,笑容滿面說道“夫管家辛苦,幫夫分分憂,把廚房管起來罷。”廚房可是個有油水的地方。    譚瑛性情清冷,不耐應付這樣市井婦

,“卻是不必。”直截了當拒絕了。蒲氏猶不死心,嚷嚷起來,“是長子嫡婦,難道不得管家?”     小紅是早得過解語吩咐的,忙去鄰舍禀告了。不多時採綠過來了,她嫁

後益發穩重,處事更老到。“您請看看這個,再說話不遲。”採綠把一張契紙放蒲氏面前,從容說道。    蒲氏是識得字的,嚇得跳了起來,賣身契!怎麼會

這兒?不是該蔡家麼?她像見了鬼似的,瞪大了眼睛。    不成,

要撕掉它!蒲氏定下心後,發狠把契紙拿手中,三兩下撕掉了。採綠毫不驚慌,“您儘管撕,若撕得不過癮,再拿幾份過來。”那是謄寫的好不好,撕了也沒用。    蒲氏臉色發白,跌跌撞撞走了。賣身契居然還

!這可怎麼辦。公公若知道了,豈能容得下自家夫妻二?    “都怪

!”回房後抓住安汝成罵道“油脂蒙了心!賣自己親妹子!”為了那麼點子銀錢,落這麼個把柄。    安汝成惱了,“這會子

會說太平話了!那時不贊成么,不贊成么?”直問到蒲氏臉上去。明明那時節也點了頭的,做什麼如今胡亂遷怒。    蒲氏氣得掉了眼淚,“誰知道進了詔獄的

還能出來!”出了獄不算,還做了官,做了大官。誰長前後眼了?    夫妻二

吵得很投入,聲音越來越高,“便是賣了她又怎麼了?她是妹子,做哥哥的想賣便賣!”安汝成被抱怨惱了,大聲說道。    夫妻二

面對面大吵,蒲氏是面朝外的,聞聽此言臉色如白紙一般。安汝成大為得意,“也知道怕了?”賣妹子有什麼希罕的,惹惱了,連一起賣了。    蒲氏嘴唇顫抖,說不出一句話。屋中一片靜寂。安汝成忽然覺著不對勁,他急忙轉過頭,屋外青石路上,安瓚和譚瑛並肩而立,兩

都是臉色鐵青。    父親他,聽到了?安汝成茫然回頭看看蒲氏,再看看一臉怒色的安瓚,軟軟的癱倒

地上。    嘉始四年十一月初十,戶部左侍郎兼文淵閣大學士安瓚大義滅親,親自綁送長子至順天府衙治罪。之後,安瓚上了辭呈,“不能齊家,何以治國”,連自己兒子都管不好,沒臉做這個閣臣了。    皇帝想挽留,沒用。一則安瓚堅辭,二則朝中因清量田畝之事反對安瓚的



不少,這時一總發難,讓皇帝難以應付。    臘月初十,皇帝終於批准了安瓚的辭呈。    作者有話要說:最後結尾會很甜蜜,花團錦簇。

114終章(上)
“也不知阿瑛傷心成什麼樣了。過了一會兒,蒲氏披頭散發的被帶了進來。    “夫

,夫,求您了!”蒲氏抱著個紅木首飾盒子,跪地上苦苦哀求,“夫收下這個,饒過夫婦二。”     向氏搖頭。誰希罕這些身外之物不成,無知愚婦,竟拿些黃白之物來獻媚。譚瑛溫和說道“蒲氏,

且起來,有事慢慢說。”     杜知安要開口說話,被向氏按下了,“老爺,這是阿瑛的家事。”向氏低低說道。杜知安“哼”了一聲,端起茶杯欣賞杯中茶葉,葉如旗,芽似槍,色澤綠潤,湯色清澈,香味醇和鮮爽,真是好茶。    “夫



,這是妹妹當年的嫁妝,們還了,還了!”蒲氏跪地上,一臉諂媚的打開首飾盒子,“您看,都是齊的,都是齊的。”一件沒昧下,全還了。    一隻紅色手鐲映入譚瑛眼中。譚瑛命小紅“取過來!”,小紅清脆答應一聲,麻利的從蒲氏手中拿過首飾盒子,恭恭敬敬遞到譚瑛面前。    譚瑛拿起手鐲打量片刻,



手鐲裡部輕輕按了一下,手鐲面兒彈開了,露出一個小洞。譚瑛從小洞中拿出一張銀票看了看,淡淡說道“這是留給解語應急的,內中有一萬兩銀票。蒲氏,們夫婦二又何必為了區區三千兩銀子,便賣了女兒。”     原來手鐲是有機關的!蒲氏傻眼了。怪不得當年自己跟解語要了幾回她都推三推四的不肯,後來還是自己趁她洗澡時偷偷拿了去。當年只是看著它紅通通的很是好看,誰知竟是……早知如此,何必賣妹妹呢。擔那麼個惡名,才落了三千兩,這手鐲中可是有一萬兩!    “



請下去罷。”譚瑛聲音清冷,“親生的兩個孩兒一個五歲,一個三歲,年紀尚小,還沒被們教壞。這兩個孫兒老爺要親自教導。為了孩子著想,也要老實本分些,莫再生是非。[]”命將目瞪口呆痴痴傻傻的蒲氏架了出去。    譚瑛掉下淚來。杜知安怒道“哭什麼哭,從小到大就會哭!”哭有什麼用,都做了婆婆連兒媳也管不住,有臉哭。向氏溫柔替譚瑛拭淚,“好妹妹,莫哭,萬事有表哥表嫂呢。”     譚瑛拿起手鐲,帶著哭音說起,“當年



出嫁前日,舅舅送了這手鐲給,他老家說'隨身帶著,這是防萬一的,但願一輩子也用不上。' ,竟用上了!”     那年從六安侯府逃出性命回到譚大伯家,之後嫁給安瓚,過起平淡而踏實的日子。安家並不富有,譚瑛便取出手鐲中的銀票要貼補家用,安瓚堅持不肯,“解語是女孩兒家,留給她做嫁妝罷。養家是

的事。”後來解語出嫁,果真是取出手鐲中的銀票置辦了嫁妝。    “解語出嫁時

把手鐲給了她,也是盼著她一輩子用不上……”譚 ​​瑛哽咽著,說不下去了。誰能想到安汝成、蔡家兇惡如此,解語若是稍微弱一點,早已屍骨無存。    杜知安冷冷說道“蔡家那小子死得早,便宜他了。”當年是被一刀斬於馬下,死得可真痛快。還有安汝成那廝尚係於獄中,尚未定罪,蒲氏尚

後宅逍遙自。這黑心肝的夫婦二,便是妹丈求情,也不能輕易饒了!    鄰舍,解語正和安瓚商量安汝成夫婦如何處置。“總歸是

做父親的沒教好兒子。”安瓚自責很深,“成兒幼時一直外求學,他由祖父母教養長大,太嬌慣了。”     安瓚年輕時由父母之命娶蒲氏女為妻,不幸生育安汝成之後不到一年既病逝。之後安汝成一直由祖父母撫養,一直到安瓚續娶譚瑛,想接安汝成到京城,寫信回了老家,安父安母,還有汝成的外家蒲氏,全部不允。“不是親娘,哪能真心待成兒,還是留

西京放心。”不肯讓安汝成去京城,怕繼母虧待。    “旁

都能責罵他,看不起他,唯獨不能。”安瓚面有愧疚,“成兒這回服完苦役,出了獄,要親自教導他。”孩子沒教好,做父親的推不掉責任。    “好啊,您親自教他,一定能把他教好。”解語很贊成。這個不贊成也不行,安瓚這麼有責任感的

,讓他放棄自己的親生兒子是不可能的。其實正常的父母,都不會放棄自己的孩子。    “爹爹,把蒲氏也送進去服苦役吧。”解語積極要求。這蒲氏留

安家,得給譚瑛添多少亂。譚瑛那個性子,真是不耐煩跟市井潑婦糾纏。    “那是一定的。”安瓚淡淡說道“既是夫妻二

一同做下的事,自然是一同接受處罰。”到時兩一處服苦役去,誰也跑不掉。    “外祖父!”阿大咚咚咚跑了過來,興奮拉起安瓚,“您快來看,弟弟會笑了!”不由分說拉著安瓚出去到外面廳中。弟弟以前只會躺著吐泡泡,如今居然會笑了!真難得。    阿二確實會笑了,抱



岳培懷中咧著沒牙的嘴,“親家,阿二本就生得像您,這一笑,更像了!”安瓚感概。岳培也笑,阿二也笑,這爺孫倆真像!唉,不是自己不爭,而是真沒法兒爭啊。    “杜老爺和杜夫

來了,蒲氏鬧騰一場,夫又哭了。”小紅悄悄來尋解語討主意,“您說說,該怎麼辦?”這杜老爺也真是的,怎麼總是兇巴巴的要招夫哭呢。    既然知道杜知安夫婦

,解語自然少不了登門拜見。行禮寒暄畢,譚瑛陪向氏廳中說著家常,解語陪杜知安坐院中花架下喝茶。    “解語,這安汝成的事,是

故意抖出來的吧?”杜知安靠太師椅上,閒閒問道。    “是他自己撞上來的。”解語笑盈盈的,不承認,“舅舅,並不是

故意要讓爹爹辭官。”     舅甥二

對視一眼,會心一笑。“鬼精靈。”杜知安笑罵“跟舅舅還不說實話。”     解語親手替杜知安續上熱茶,“舅舅,

爹爹一直致力於重新清量田畝之事,已小見成效。清量田畝之後呢?怕是皇上會效仿前朝,實行一條鞭法。到時,爹爹還是打頭陣的。”     杜知安笑著搖頭,妹丈是如何教養出這般聰慧的女兒?解語神色莊重起來,“如此,可真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爹爹定會全力以赴,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然後,他的結局會如何?”     杜知安直起身,定定看著解語。解語坦然迎著他的目光,“舅舅,

爹爹這個,做官不夠圓滑,為不夠世故。他做做事,憑的是良心,講的是道理。可這世上許多,許多事,講的卻不是道理,只是利益,只是利害。”     勤政殿中,皇帝自小山一般的奏摺中抬起頭來,暫時透一口氣。胡大夫殷勤送上參湯,“皇上操勞

過,必要進補方可。”皇帝很配合,取過參湯一飲而盡。    “……安大

日日家中教養幼子、兩位孫兒,也常常至張家看望外孫,逗外孫玩耍。張、安、沈三家,甚是和樂。”胡大夫盡職盡責的匯報工作。    皇帝氣悶了。敢情

這做皇帝的還拼死拼活干活兒呢,們一個一個倒真清閒!沈邁就不說了,他只有個虛銜,不領實缺;安瓚敢半路撂挑子!    “安大

心意已決,他只等著長子服役期滿出獄,要親自教導長子,旁的都不管了。他說,一個連兒子都教不好,還能做什麼?”皇帝想起之前胡大夫的回報,越 ​​想越生氣。安瓚這麼得力這麼忠心耿耿的臣子,因為個沒出息的兒子,辭官不做了!    “安汝成如何了?”皇帝對安汝成這罪魁禍首很生氣。胡大夫小心翼翼回奏,“依例,賣良為賤,當處絞刑。因安汝成並未得逞,故此順天府尹判他服十年苦役。”     他服多少年苦役也抵不了罪過!皇帝心中恨恨。賣了解語?怎麼想的。    解語,她如今可舒坦了。身邊是傻呼呼百依百順的夫婿,左鄰是只掛虛銜不領實差的沈邁,右鄰是辭官不做的安瓚,她這小日子很美啊。    安解語,







甭想太悠閒了。    夏至時沈邁入宮領宴,機緣巧合救了調皮搗亂爬上樹頂的大皇子。皇帝大喜,下旨褒獎,並晉東昌伯為東 ​​昌侯。這些都還不算什麼,要緊的是接下來那句,“念東昌侯沈邁年老無子,許嗣子、義子襲爵。”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    黃色月亮扔了一顆地雷    jingyi2010扔了一顆地雷    黃色月亮扔了一顆地雷    謝謝所有支持V章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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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終章(中)
嗣子襲爵已是特別開恩了,義子襲爵,我朝可有此先例? 負責書寫這道聖旨的翰林院庶吉士董清原心中感概,皇上律己嚴格,待臣子卻真是寬厚啊。 東昌侯是什麼出身? 如今不只得了爵位,還能傳給義子。

沈邁樂開了花。 他看著聖旨上端莊秀麗、圓潤飄逸的小楷,怎麼看也看不夠。 “許嗣子、義子襲爵”,這爵位能傳給阿雱了! 往後還能傳給阿大!

“阿雱將來是侯爺了!”沈邁看著英俊挺拔的張雱,一臉得意的笑,“滿京城看看,哪有我家阿雱這般俊美的侯爺!”我家阿雱真是玉樹臨風啊。

“阿爹,不許說我俊美。”張雱不願意了,“男人不能誇俊美,要誇能幹。”男人要有本事,懂不懂? 阿爹淨是不懂亂說話。

“好好好,不說俊美​​。”沈邁從善從流,“滿京城找找,哪有我家阿雱這般能幹的侯爺?”要是全京城的侯爺們一起比較武功,最後勝的定是阿雱!

阿二在岳培懷中笑得正歡。 岳培低頭笑咪咪逗弄小孫子,“阿二啊,你爹爹要做侯爺了,你高不高興啊。”機緣巧合,無忌不只學會領兵打仗,還有一個世襲罔替的侯爵爵位。 阿媛,你泉下有知,高不高興?

安瓚和阿大這一老一小坐在八仙桌旁,正正經經的在下象棋。 “外祖父,我要吃了您的車。”阿大興奮的跳馬過來,要吃車。 安瓚笑道“乖孫子,別著腿兒呢。”吃不了啊。

廳中這些老男人、大男人、小男孩都很樂和,唯有解語不怎麼提勁。 這皇帝敢是閒的? 無忌若做了東昌侯世子,自己少不了要受世子夫人冊印。 往後元旦、中秋這些重大時日定是要裝扮停當入宮朝賀的,想想就累。

要是一不小心皇家死了個什麼太妃親王王妃什麼的,更TMD倒霉,還要進宮哭靈,那更是體力活兒了。

皇宮那個地方,我真想離它遠遠的! “我不想做什麼世子夫人。”晚上把阿大阿二都哄睡之後,解語貼在張雱懷中,悶悶的。

“那便不做。”張雱想都不想,脫口而出。 皇帝是說了“許嗣子、義子襲爵”,可解語若不想做什麼世子夫人,咱們便不理會他,只當聽不懂。

解語抬起頭親親張雱的下巴,溫柔說道“無忌待我真好。”他不是有城府的男人,不會權衡其中的利弊,他卻會毫無保留的寵溺自己,縱容自己。

張雱把解語壓到身下,聲音微微暗啞,“解語也要待我好。”眼睛發光,身子發熱。 解語輕輕“嗯”了一聲,二人柔情蜜意親吻起來,一夜纏綿。

次日清晨張雱早早走了,解語迷迷糊糊又睡了會兒,辰時末方起。 阿大醒得早,跑過來羞她,“娘親真懶。”弟弟都醒了呢。

解語坐在羅漢床上,舉起雙手摀著臉,作害羞狀。 阿大很寬宏大量的拍拍解語,安慰她;阿二“啊,啊”叫著,神色著急的想去掰她的手。 解語在指縫中早看見了,放下手衝阿二扮了個鬼臉,阿二馬上笑了,阿大也笑,母子三人鬧成一團。

沒過幾天,禮部下了公文,“東昌侯義子張雱立為東昌侯府世子,妻安氏為世子夫人,俱受冊印”。 我天朝官員工作效率可真高啊,​​解語不服氣不行。

安瓚和譚瑛都覺高興,卻也只是高興而已,他們夫妻二人對爵位並無多大興趣,也知道解語對此並不熱衷。 沈邁則是興奮了好幾天,之後也無可無不可了。

岳培是最高興的。 他特意換了素服,備上果品,到沈媛墳前絮絮說了半天話,“阿媛,雱兒如今有妻有子,有人疼愛,前程又好。咱們雱兒日日都是笑容滿面的,一家人和和美美。”末了殷勤說道,“阿大阿二還小,待他們大些了,帶他們來看你。”

岳培還專門帶張雱一家人回了趟靖寧侯府。 太夫人笑咪咪稱讚,“咱們雱哥兒是個有福的。”不只有義父疼愛教導,還得了個世襲的爵位! 皇上賜了原福榮長公主的宅邸做東昌侯府,往後雱哥兒一家住了過去,很是便利。

顧夫人少不了要說幾句門面話表示恭喜。 李氏親熱拉著解語的手,滿臉是笑,“這孩子看著就是個有福氣的,該做世子夫人!”父親才辭了閣臣之位,丈夫便得著個侯爵爵位,真是有福氣。

齊氏則是拍手笑道“這可好了!往後再進宮去,我可有了伴兒了!”同是侯府世子夫人,品級是一樣的,進了宮自然會在一處。

沒有見到韓氏。 “你二嫂啊,月份大了,不敢隨意走動。”齊氏樂呵呵說道。 自從岳霽死活不肯納良妾之後,齊氏也想開了,命中若有子,晚些也無妨;命中若無子,愁便能愁來麼? 不如開懷渡日。

太夫人這年紀的人最希罕小孩。 “阿二可真是像極了他祖父!”太夫人看看長子,看看阿二,心都融化了。 解語心中突突,忙笑道“不知性子像不像?阿二脾氣可倔了,每晚只有我親自哄他,才肯入睡。”您可千萬別一時心血來潮,再讓我們把孩子留下。

太夫人便留了心。 “雱哥兒媳婦要哄孩子,哪裡還能侍侯好雱哥兒?房中很該放個人才對。”李氏極為贊成,“娘您放出眼光來,給雱哥兒挑一個絕色丫頭,他方能看上眼。”採芑那樣的還不肯要,上哪兒給他尋人去。

太夫人一意要尋個“絕色”丫頭,只是佳人難得,尋來尋去也沒尋著。 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齊氏這大嫂極為熱心,提前把元旦朝賀的各項禮儀細細告訴解語,解語一一記下,“大嫂放心,我亦步亦趨跟著您,不多說一句話,不多走一步路。 ”

進到臘月底,年味兒越來越濃了。 採買來的年貨已是應有盡有,李嬤嬤又專程從鄉下送來了新鮮蔬菜。 她自從解語成親後便和丈夫、兒子回了家鄉,李大牛人勤謹,李峰讀書用功已中了秀才,李嬤嬤日子甚是和美,解語和譚瑛都代她高興。

安瓚親自執筆寫下大大小小的春聯,安汝紹和小白在旁服侍筆墨,驍哥兒、騫哥兒在一旁跑來跑去的搗亂,沈邁在旁大聲叫好,“親家寫字真好看!”這龍飛鳳舞的,我都不認識是什麼。

除夕時密密麻麻的鞭炮聲響起,解語無意中看到安瓚眼中的一抹失落。 是想到在獄中服苦役的安汝成夫婦了吧? 解語心中有些歉疚,對不起了老爹,我不得不這麼做。

元旦一大早入宮朝賀,足足折騰了半天。 拜來拜去的之後,宮中還要賜宴。 太后皇后都是一團和氣,絲毫不搭架子,皇后還特意將解語召至面前,含笑誇獎了幾句。

正月在一片祥和中過去了。 二月底,韓氏順利產下一名男嬰,靖寧侯府人人笑逐顏開。 “這孩子可真壯實!”“生下來便有八斤重,瞧這大個子。”確實,新生嬰兒個頭兒不小。 岳培樂呵呵給起了個小名兒,“澄哥兒”。

張雱看看澄哥兒,看看阿二,心中不太確定。 要說起來是阿二大,可是阿二太斯文了,將來打架打不打不得過澄哥兒?

阿大若和澤哥兒打架,那是百戰百勝,從沒失過手的。 “兒子,你要爭氣啊。”晚上阿二被脫去厚厚的冬衣,躺在床上撒歡兒,張雱很認真的交待他,“你比他大,可不能輸給他!”

阿二先是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臉,然後一泡急尿,直射到他臉上。

解語正好進來,又好笑又好氣,“怎麼不把他尿尿?”不是每晚把阿二尿尿的麼。 張雱抓過阿二輕輕打屁股,“壞小子!”你老爹不就今晚上想事想入了迷,你是一會兒都不能忍啊。

四月初六,皇后千秋,內外命婦依例要至鳳儀殿朝賀。 齊氏早早裝扮好了來接解語,“跟大嫂一道,莫亂走。”解語笑著道謝,“謝大嫂關心。”齊氏這做大嫂的真是很有風度,很關照弟妹。

皇后千秋節跟元旦大朝不同,相對比較隨意一些。 行禮後領宴,之後在御花園賞玩景色。

貴婦們大多是三五成群的遊玩,更有心腸熱的圍在太后、皇后周圍奉承討好。 齊氏和江夏侯夫人一起和風細雨般說著話,半晌後驚覺“弟妹呢?”解語方才還在,如今卻不見了。

旁邊一名綠衣宮女盈盈曲膝,“回少夫人,安夫人由宮人陪著,更衣去了。”更衣,也就是如廁的雅稱。 齊氏略略放心,如廁,不要多久的。

玫瑰花叢中,皇帝和解語面對面站著。 “放心,不會有人過來。”皇帝溫和說道。 不會有人過來,不會有人看到。

解語微微一笑,那是自然,這是皇帝的地盤,他自然能控制。

“朕很累,日夜忙於國事。”皇帝訴苦,“偏偏安大人堅持要辭官。”又少一個得力之人,更累了。

解語傾聽皇帝訴苦,時不時的給個回應,“是麼?”“原來如此”,慢慢的皇帝心情輕鬆起來,“安姑娘,朕的日子過得這麼苦,你呢,可好?”

解語緩緩說道“我是一個最胸無大志的人,平生所願不過是和家人守在一起安分渡日而已。”要求不高,所以容易滿足,所以會覺得自己過得很好。

皇帝神色溫柔,“朕知道。”誰若是惹到她的家人,她是也敢劫囚犯,也敢造反。 若是家人都安安生生的,她便守在家中相夫教子。

臨分別,皇帝笑問,“安姑娘,因著你朝中少了一名大臣,你要如何補償朝廷?”沒等解語回答,皇帝已是飄然離去。

解語回到齊氏身邊時很被埋怨了一通,“怎去得這般久?令人好生懸心。”這可不是平常地方,這是皇宮。 解語微笑道歉,“讓大嫂牽掛了。今兒有些拉肚子。”齊氏忙問“要緊不?”聽解語說已沒事了,放下心來。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間傅深守孝已滿了三年,不過他依舊不出六安侯府:他唯一的嫡子傅子浩本就身體弱,太夫人去世時曾在靈堂吐血,之後更是常年臥病在床。 如今越發不好了。

傅子浩是他唯一的嫡子,也是他唯一的合法繼承人,若是沒有嫡子,有可能這世襲罔替的爵位會被朝廷收回。 解語倒是頗有些同情他,先是親娘去了,然後嫡子病重,真是多災多難。

安汝成夫婦二人自入了獄,任勞任怨服苦役,安汝成還常常寫信回來懺悔自己的罪過,言辭懇切。 “爹爹,我看大哥是真知道悔改了。”解語看過信,說道。

時逢大赦,安汝成夫婦被提前釋放,出了獄。 安瓚和譚瑛商量了,要收拾行裝去莊子上住,“務必要把成兒教好了,才回城。”京城之中聲色犬馬,誘惑太多了。

解語不許。 “爹爹,娘親,我這兒如今可離不開人。”她又懷孕了。

譚瑛很是猶豫,要說是第三胎了,無事。 可……解語到底年輕,又沒婆婆。

解語笑盈盈說了一句話,譚瑛下定了決心。 “大夫看過脈了,這回是兩個。”雙胞胎呢,您還敢走? 您還放心走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還是寫不完呀,明天是最後一章
116終章(下)
譚瑛和安瓚決定留下。 “人生人,嚇死人”,更何況是雙胎,越發要小心在意。 “先把成兒夫妻二人放在莊子上務農,著老成管家在暗中看著。待解語生下孩兒之後,咱們再走。”兩人打算得挺好。

等到解語真生下一對龍鳳胎,他們更不走了:阿三和小四這一對兄妹生得很像解語,兩張一模一樣的俊美小臉,可愛極了。 安瓚和譚瑛見了孩子都邁不動腿。

龍鳳胎啊,稀罕! 這兩個生得可真好看! 沈邁牽著阿大,岳培牽著阿二,雙雙看著襁褓中的阿三和小四流口水。

“依我說,咱們也該爭一個。”譚瑛動了心,“阿大歸了沈侯爺,阿二歸了岳侯爺,阿三和小四可該歸咱們了。”那兩張酷似解語的小臉,看得人心裡熱乎乎的。

安瓚極為贊成,“是,輪也該輪到咱們了。”沈邁和岳培都已各佔了一個,阿三和小四合該是歸了外祖父母。

張雱無可無不可,“成,歸您二位了。”沈邁馬上跳出來反對,“不成!阿三歸您二位,這沒說的。小四可不成!”三個男孩兒一家一個,公平得很;女孩兒只有小四一個,希罕寶貴著呢,憑什麼歸了外祖家。

岳培笑咪咪問阿二,“池哥兒啊,咱們把妹妹要了好不好?”阿二靦腆的笑笑,點頭道“好!”他跟著岳家這一輩的排名,單名池。

不只是在歸屬權問題上有不同意見,對於相貌也有廣泛爭議。 安瓚堅持認為“阿三和小四生得像娘”,跟解語小時候一樣招人疼;沈邁一口咬定“阿三和小四明明生得像爹”,跟我家阿雱一樣俊美;岳培在旁打哈哈,“兩位都極有眼光,極有眼光。”

這種爭論一直持續到阿三和小四滿月,雙方各不相讓。 沈邁怒極便叫“打一架!”安瓚笑道“這可不成,我不會打架。不如下盤棋?”沈邁連連搖頭,“心不靜,不下,不下!”下棋他不是安瓚的對手。

滿月時解語出來了,事情有了定論。 “阿大姓沈,阿二姓岳,阿三和小四定要姓張了。”解語這麼一說,人人都點頭。 是啊,總要有孩子跟著張雱姓。

阿三和小四的姓氏定下了。

“三個男孩兒,第一個歸了阿爺,第二個歸了祖父,這第三個麼,自然要歸了外祖父。”這一點眾人還是無異議。

“至於小四,可難辦了。”解語憐愛瞅瞅懷中的小女嬰,“只有一個女孩兒,沒法分呀。如今看來,最公平的法子,便是抓鬮。”抓鬮,看小四跟誰最有緣份。

張雱早已準備好了,從懷中掏出三個紙團,“這三個紙團,其中兩個寫著'驕' ,驕傲的驕,一個寫著'嬌' ,嬌嫩的嬌。哪位抽著嬌嫩的嬌,小四歸誰。”

沈邁、岳培、安瓚互相看看,都點頭同意。 不同意也不行啊,看這架勢,無忌和解語早就商量好了。

“我先抓!”沈邁急不可耐,摩拳擦掌。 他年紀大,岳培和安瓚都客客氣氣拱手,“您請!”

沈邁把三個紙團看過來看過去,揀了一個最順眼的。 (看小說就到葉子·悠~悠www.YZuU.CoM)“親家,快打開看看。”岳培和安瓚都催他。 沈邁把紙團在手中團了半天,口中念念有詞,“嬌,嬌,嬌!”

結果打開一看,赫然寫著一個“驕”字。 沈邁下了氣,苦著個臉,“小四跟我沒緣份呀。”岳培和安瓚心裡都一鬆。

岳培和安瓚二人互相謙讓,“親家,您先請。”都不肯先抓。 張雱不耐煩了,“爹爹,趕緊的。”讓什麼讓,該您了。

岳培推讓不過,在兩個紙團中揀了一個。 “池哥兒,替祖父找開。”小孩子手氣壯,打開有好運。

阿二接過紙團,慢條斯理一點一點展開,奶聲奶氣念道“馬……”念不下去了,只認半邊兒。

岳培忙拿過來仔細觀看,上面娟秀飄逸小楷寫著一個“驕”字。 這麼秀麗的字體怎麼能寫“驕”字呢,應該寫“嬌”字!

解語親親懷中的小女嬰,柔聲說道“丫丫跟著外祖父,好不好?”既然兩人都抓了“驕”字,剩下的肯定是“嬌”字,小四該歸安瓚和譚瑛。

張雱不動聲色把手中的紙團收好,衝安瓚殷勤笑道“岳父,往後照管小四要靠您了。”解語被岳父教得這麼好,女兒交給岳父是放心的。 阿爹和爹爹添什麼亂呀,都沒養過女孩兒!

岳培似笑非笑看了張雱一眼,沒說話。 沈邁一臉艷羨,“親家,您可比我們強多了,我們只有孫子,您是又有孫子,又有孫女!”安瓚笑著拱手,“承讓!承讓!”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沈邁性子豁達,沮喪一陣子,馬上又樂呵呵的,“既然定下了姓張,不如早點給兩個孩子起名字。”男孩兒叫阿三倒也罷了,小姑娘家叫小四,多不好聽。

張雱向來不管這些事,“聽解語的。”解語笑盈盈說道“姓張,小名阿三,不如叫張三?”多麼的通俗易懂。

一直睡著的阿三忽然大聲哭了起來。

“不哭,不哭。”安瓚心疼得哄孫子,“乖寶寶,咱們不叫張三!”一邊​​哄孩子一邊還狠狠瞪了解語一眼。 解語有眼色,馬上改了口,“不如叫張屷?山乃屷。”屷是“會”的古字。

“這名字起得好!”張雱在一旁拍馬屁。 安瓚勉強點了點頭,“先作個小名兒叫著吧,大名再斟酌。”算是比什麼張三要強點。

“小四是個女孩兒,叫丫丫吧。”解語只圖省事。 再說了,丫丫多清純啊,這名字不錯。

解語懷中的小女嬰抽泣起來。 張雱探過頭去看,一臉憐惜,“小嬌嬌,怎麼了?”好好的哭什麼。

最後沈邁、岳培、安瓚意見統一了:既然抓鬮抓的是“嬌”字,不如小四的小名兒便叫做“嬌嬌”。

“還沒有丫丫好聽呢。”解語腹誹。

滿月酒辦得很熱鬧,親戚朋友們見了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孩都覺歡喜,龍鳳胎呢,難得,難得。

飲宴正酣時宮中來了兩名內侍監,奉太后、皇后之命賜幼兒湯餅、吉祥手鐲腳鍊等物。 []“太后她老人家聽聞貴府喜得雙胎,很是歡喜,親賜這兩對長命百歲純銀手鐲。請出哥兒、姐兒,雜家親自給戴上。”內侍監笑道。

張雱少不了要把阿三和小四抱出來,內侍監仔細看了孩子,嘖嘖稱讚,“好個相貌!”親自給兩個孩子戴上銀手鐲,讚道“辟除百邪,長命百歲!”

送走內侍監,張雱氣悶的告訴解語,“他盯著兩個孩子好一通看,尤其是一直看丫丫,說了十七八遍丫丫相貌好。”打的什麼主意。

解語微笑,“先出去待客吧,放心,無事。”我不希罕的,難道我女兒會希罕。 張雱點點頭,出去招待客人了。

黃昏時分客人散去後,傅子沐神色匆忙過來,送上長命鎖銀手鐲腳鍊等物,“父親送給外孫子外孫女的。”

“他怎麼樣了?”解語到底關心親爹。 傅子沐聲音苦澀,“子浩,怕是不行了。他……有些失魂落魄的。”

解語默然。 傅子浩身體病弱,娶妻後並未生下一子半女,若此時夭折,六安侯府便沒有嫡子繼承爵位。 庶子雖多,可庶子襲爵要皇帝特許,如今的皇帝並不是濫好人,不一定會給傅家通融。

三日後六安侯府響起哭聲,傅子浩病逝。 “可憐!”顧夫人掉下眼淚,“只有一位嫡子,竟去了!”可憐的魯夫人,她該怎麼辦呢。 唉,自己還羨慕過她的兒子可以襲爵,可以做侯爺,誰知竟是這樣。

太夫人大為嘆息,“真是可憐!”李氏皺了皺眉頭。 對著老人家只有說好的,樂呵的,這不吉利的人和事說來作甚? 何苦來要招老人家心裡不自在? 李氏淡淡應了兩句,慢慢說些好玩有趣的事出來,哄著太夫人開心。

“您是沒看見,阿三和小四真是一模一樣!兩個孩子要哭一起哭,要停一起停,真是有趣。”果然太夫人樂了,“想想就有趣!”

齊氏和韓氏也陪在一旁。 齊氏自是能說會道,跟著李氏一起繪聲繪色講著,“東昌侯府已是收拾好了,下月雱哥兒便要跟著沈侯爺一起搬家。祖母您不知道,東昌侯府跟咱家一般佔地遼闊,亭台樓榭,雕樑畫棟,極盡奢華。”

韓氏在一旁恭順陪侍,臉上帶著得體微笑,手中的帕子卻是越攥越緊。 龍鳳胎! 東昌侯府! 自家夫君是靖寧侯府嫡子,如今卻沒有外室子出身的弟弟風光,真是沒天理。

晚上岳霆回來,將韓氏攬入懷中,在她耳畔低語,“娘子,咱們再給澤哥兒添個妹妹吧,好不好?”有個乖巧可愛的小女兒,多好。

韓氏柔順的回應著,二人溫存許久。 夜深人靜時,韓氏看看身旁熟睡的丈夫,怔怔落下淚來。 生澄哥兒時因胎兒太大,自己已是損了身子,不能再生了,再給澤哥兒添個妹妹? 哪裡還能夠。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宮中賜宴。 齊氏一個不留神,解語又不見了。

“安姑娘要如何補償朝廷,可想好了?”皇帝笑問。

解語微笑,“還沒想好。”這種無聊的事,想它做什麼。

“卿家幼女,容貌光麗,性情柔順。”皇帝笑容滿面,“諸子之中,朕最鍾愛九皇子。小九和令愛只差一歲……​​”讓安解語補償我一個兒媳婦!

解語無言看著眼前這人。 在朝政上,他還是一個勞動模範,沒日沒夜的看奏摺,時常召見大臣,用人得當,朝政還算清明。 私生活也很檢點,除了當年的一後九嬪,后宮幾乎沒增加什麼新的妃子。 當然了,可能他是想省錢,畢竟養宮妃還是費用很高的,國庫目前並不寬裕。

總的來說,這人算一個好皇帝,也算一個好人。 雖然是暗地見自己,卻站在兩步開外,克意離自己很遠。

我家丫丫才多大,他就想定下來了? 解語很是氣悶。

傅深第一回見到阿三和小四的時候,孩子已經會笑了。 “丫丫,這是外公,叫外公。”解語抱著女兒,柔聲說道。

傅深目光膠著在丫丫臉上,喃喃道“真像,真像。”解語笑道“您也看出來了?都說丫丫像我。”

傅深輕輕搖搖頭,“不是,丫丫像她外祖母。”像阿瑛,像極了阿瑛。

解語心中一酸。 傅深明顯是老了,頭髮花白,容顏憔悴。 這時節他還忘不了譚瑛,有什麼用? 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皇帝秋狩之時,傅深隨行,卻一件獵物也無。 “傅侯爺何故一無所獲?”有人好奇了。 再怎麼著,也不至於連個野兔子也打不著吧。

傅深淡淡笑笑,並不說話,神情蕭索。 打什麼獵,少殺生,多積點兒德吧,下輩子做人莫這般淒慘。 母親至死不肯原諒自己,妻子毅然決然離去,嫡子病逝,將來自己死了,若是爵位收回,有何面目到地下見列祖列宗。

被追問得狠了,傅深長嘆一聲,“念犬子早逝,不忍殺生。”嫡子都沒有了,瞎折騰什麼。

“卿有此佳兒,何須傷懷。”皇帝指指馬頭上掛滿獵物的傅子沐,溫和說道。

傅深眼中有了光彩。 次日,即上表請立長子傅子沐為六安侯府世子。 忐忑不安的等啊等,十日後旨意下來了,“準。”

傅深流下熱淚,“子沐,往後傅家靠你了。”傅子沐眉頭緊鎖,並不開懷。

魯夫人自嫡子病逝後,眼淚早流乾了,執意遁入空門,“多念幾卷經,積些功德,越渡亡兒。”傅深並沒勸她,由著她在家中闢了佛堂,鎮日頌經抄經。

傅解意已有兩名嫡子,她拉著大的,抱著小的,眼神清冷。 後半輩子就靠兒子了,要好生養大他們! 可不能跟自家親娘似的,老來無子,晚景淒涼。

傅深請來族中耆老,給六安侯府分了家。 凡成了親的兒子,全都分家出府。 “有兒子的,跟兒子去;有女兒的,跟女兒去。”姨娘們大都也遣散了。

傅解憂一臉幸福的笑,跟解語咭咭咕咕講著,“我姨娘跟我們一起住,我可省心了!”親娘真好啊,什麼都替自己想著!

解語微微笑了笑,沒說話。 如果解憂的親娘真是聰明人,知道分寸,知道進退,那確實是好事。

傅深感覺一身輕鬆,之後成了東昌侯府的常客,不隻白天常來,晚上也常常留宿。 沈邁十分歡迎他來,“傅深是個直腸子,我們合得來!”兩人喝酒打架下棋,很投機。

“可惜功夫太差!”沈邁唯獨不滿意這一點。 功夫太差,打起來不過癮啊。 阿雱倒是功夫好,可是要么忙得不著​​家,要么回了家抱兒子哄女兒,“打架?讓阿大陪您打。”不和沈邁一起玩。

快樂的時光容易過,轉眼間三年過去,阿三和丫丫在陽光下嬉戲笑鬧,院中一派生機。

這日沈邁不見傅深,未免覺著奇怪,問丫丫“你外公呢?”丫丫奶聲奶氣告訴他,“阿爺,外公去拿豬了。”

“拿豬?”沈邁不懂了。

傅深興高采烈回來了,他騎著馬,身後有車夫趕著輛馬車。 “丫丫,外公把豬拿來了。”丫丫和阿三忙跑過來看,傅深一手抱一個,指著馬車中的兩隻小白豬,“呶,這就是豬。”

“豬長這個樣子啊。”“真好玩。”兩個孩子嘖嘖稱奇。

原來,丫丫正在看圖片認字,看到“豬”的圖,就問傅深豬長什麼樣子,“外公,能弄一隻不。”我看看,不就知道了。

於是,傅深跑到郊外拿豬去了。

“這也用你親自跑一趟?”沈邁嗤之以鼻。 隨便哪個下人不能做這事。

“這您可就不懂了。”傅深很得意,“要讓我丫丫看的,要挑一隻好看的小白豬啊。”下人哪會挑。

沈邁絕倒。

安瓚知道了,嘆息,“到底是親孫女,傅侯爺真疼丫丫。”譚瑛哼了一聲,沒說話。

傅深有時會撞見安瓚、譚瑛夫妻二人,那本是自己的妻,卻已另嫁他人! 傅深苦澀一笑,若是當年自己不那麼孝順,不那麼聽母親的話,懂得維護妻子,如今也不會形只影單!

春光明媚。 沈邁帶著阿大在演武場練沈家功夫,阿二跟著岳培在學岳家功夫,阿三和丫丫在院中學寫字。

如今丫丫已有了大名,叫張嶷。 嶷,幼小聰慧的意思。

雖然字寫得歪歪扭扭的,要很努力才看出來她寫的是什麼,但是丫丫寫得很認真。

“咦,爹爹,你也姓張啊,跟我這個張一樣。”丫丫有了大發現,“爹爹怎麼姓我的張呢?”

阿三忙探頭看看,大為同意,“爹爹你姓我的張!”

張雱騷騷頭,“是啊,我怎麼姓張呢?”當時怎麼旁的姓都不選,一意要姓張?

解語在旁看著聽著,哧的一聲笑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完結。

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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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番外
傅深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張望過了,確定沒人看見,方從懷中掏出一塊繭糖偷偷遞給丫丫,“乖,莫告訴你娘。”丫丫愛吃甜的,偏偏解語不許小孩子多吃糖。

丫丫偷眼看看,四周沒人,悄悄把繭糖放進口中,享受的閉上眼睛。 “丫丫,甜不甜?”傅深殷勤問道。 丫丫連連點頭,好甜啊,偷吃的糖尤其甜。

在花園裡偷偷吃完一顆糖,丫丫和傅深 ​​鄭重拉了勾,“誰也不告訴!”這是我和外公的秘密。

爺孫倆又去看了孔雀開屏,餵了小松鼠,一直等到丫丫玩夠了,才溜溜達達回到院子裡。 “娘親,我沒有偷偷吃糖!”一見解語,丫丫便撲到她懷裡,乖巧的說道。

解語笑咪咪誇獎,“丫丫真乖!”不動聲色在女兒嘴唇邊聞了聞,吩咐侍女帶丫丫去洗手漱口。 傅深跟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無措,囁嚅道“只吃了一顆,一顆。”

解語輕輕嘆了口氣,“小孩子吃糖多了不好,一顆倒無事。”見傅深面有愧疚,心生不忍,柔聲說道“爹,我做了您愛吃的桂花糕。”傅深眼睛一亮,興沖沖和去丫丫一起洗了手,一起坐下來吃糕餅。

爺孫倆你遞給我一塊,我遞給你一塊,吃的很香甜。 解語在旁笑盈盈看著,不時給他們添上熱茶。

吃完糕餅後丫丫在一邊玩耍,解語陪傅深閒坐說話。 “好禮和玉姐兒的親事,算是說定了。”“這門親事極好,靖寧侯府家風清正,娶岳家的姑娘沒錯。”

傅子沐的長子傅好禮,和岳霽的長女玉姐兒,已換了庚貼。 “只可惜一點,”傅深嘆道,“玉姐兒這孩子沒有親兄弟,未免福薄。”女孩兒家還是父母兄弟姐妹俱全,才是有福之人。

“您怎麼知道玉姐兒沒有親兄弟?”解語笑的很開心。 傅深一楞,岳霽都快四十了,只有玉姐兒一個女兒。 難不成……老蚌生珠?

“大嫂是個厚道人。”解語笑道“這回,我真是替她高興。”齊氏一直待自家夫妻二人極為親厚,也很喜歡幾個孩子。 一開始以為她是討好岳培,面子情。 時日久了,才發覺她是真的心性淳厚,待人熱誠。

這個時代並不尊重愛護女性,娶進門兒的媳婦就是要生兒育女操持家務,沒生出兒子的女人被離婚都是有可能的,都是合法的。 齊氏這麼多年來膝下唯有一女,為求子不知拜過多少佛,許過多少願,如今總算夙願得償,有了身孕。

快四十了,還……? 傅深吃驚過後,笑了,“玉姐兒是個有福的。”要有弟弟了。 “我一直還想著,靖寧侯府這個爵位,要落到二房了。”岳霆這小子近年來倒是不錯,見了面畢恭畢敬的很是恭謹有禮,可是當年……哼,算了,反正這小子到最後也沒娶著解意,老子閨女不嫁他!

解語微微笑了笑,沒說話。 其實不只是傅深這麼想過吧,有這想頭的人怕是多了。 爵位重要么? 遠不如實權重要,遠不如實力重要。 公侯伯“其才而賢者,充京營總督、五軍都督府掌僉書、南京守備,或出充鎮守總兵官,否則食祿奉朝請而已。”

黃昏時分,沈邁帶著阿大,岳培帶著阿二,安瓚帶著阿三,陸陸續續回來了。 最後回來的是張雱,他近來軍務越發繁忙,常常晚歸。

一家人熱熱鬧鬧吃過晚飯後,岳培先走了,太夫人還等著呢,他回靖寧侯府之後還要再吃一頓飯。 安瓚隨後也回了當陽道,傅深不走,留下和沈邁做伴兒。

“傅深,你閨女可真霸道。”沈邁抱怨,“把丈夫兒女都管得死死的就不說了,連我這老頭子也歸她管。”不許喝太多酒,不許睡太晚,不許吃太油膩的吃食,還不許太鹹太辣的吃食!

“別提了,我今兒偷偷給丫丫吃了塊糖,還挨她說了。”傅深安慰沈邁。 看看,不只你,我這親爹也不好使。

“你怎麼能偷偷給丫丫吃糖呢?”沈邁不干了,“小孩子不能多吃糖!”這什麼外公,一味溺愛孩子。

“就一塊,就一塊!”傅深陪笑說道。 沈邁怒氣沖衝,“丫丫多好的孩子,若是吃糖把牙吃壞了,我跟你算賬!”解語說過,小孩子吃糖多了對牙不好。

傅深理虧,唯唯答應,又陪沈邁下了兩盤棋,全輸了。 沈邁大喜,兩人又言歸於好。

這日張雱休沐,岳培讓他帶妻兒回靖寧侯府,傅深讓他們回六安侯府,“丫丫有日子沒見舅舅了。”傅子沐和四個孩子都很親。

張雱仰頭長嘆,“我半個多月了只歇這麼一天!”把阿二塞給岳培,“您帶回去。”把丫丫遞到傅深懷裡,“您帶回去。”沈邁有眼色,衝張雱討好的笑著,“我帶阿大和阿三!”讓我家阿雱好生歇著。

老人和孩子都走了,只剩下張雱和解語。 張雱來精神了,“解語,我帶你到郊外走走好不好?”解語大為贊成,“好啊,咱們先在城裡轉轉,再到郊外走走。”逛街去。

路過珍寶閣,張雱命人停下馬車,“給你挑件首飾。”解語嫣然一笑,扶著張雱的手下了馬車,款款走進店裡。

店伙伴眼尖,把他們讓進雅間奉茶,拿出各式各樣精巧首飾出來,“這是鎏金累絲點翠嵌珠丹鳳釵,上好的點翠,您看,藍的多好看”“這只銀鎏金鑲瑪瑙釵,這瑪瑙是難得的”“您看這玉,多麼通透”。 店伙伴沒白忙活,凡解語沒搖頭的,張雱全買下了。

夫妻二人興興頭頭轉了半天,買了一車好玩有趣的東西,等到晚上回家,人人手中有禮物,皆大歡喜。

“丫丫在舅舅家玩的高不高興啊?”張雱問女兒。 丫丫奶聲奶氣說道“可高興了,舅舅舅母還有表哥表姐都疼我。舅舅還說,讓我住他家。”張雱捏捏女兒的小鼻子,“那丫丫怎麼沒住舅舅家呢?”

“長大了再去住。”丫丫一臉天真無邪,“舅舅說,小時候在咱家住,長大了到他家去住。”現在我還小呀。

張雱和解語迅速交換一個眼色,長大了去住? 傅子沐有這個意思? “你這個哥哥,膽子倒大。”夜深人靜時,張雱跟解語感概,“居然敢打丫丫的主意。”喜歡丫丫的人家多了,敢提親的可是沒有。 傳言皇帝要為九皇子定下丫丫,誰抽瘋了要跟皇家搶兒媳婦? 像沈邁這樣的,安瓚這樣的,全天下也找不出幾個。

解語逛了半天,累了,貓在張雱懷裡懶懶說道“傅家不成,血緣太近了。無事,誰也搶不走我丫丫。”丫丫沒長大成人之前,婚事不會定下來。

張雱過後悄悄跟安瓚說了,安瓚沉吟道,“要說傅家也不錯,子沐疼愛丫丫,那是沒說的。”傅子沐夫婦均是有禮有節之人,教養出的孩子也極好。

靖寧侯府為什麼能許配玉姐兒給傅好禮? 若是照之前六安侯府的名聲,照傅子沐庶出的身份,是絕無可能的。 正是因為傅子沐接手六安侯府之後,做人厚道誠懇,做事穩健可靠,六安侯府一團和氣,上上下下和睦得很,岳家才會應下親事。

不然,任憑傅好禮再怎麼英俊瀟灑,再怎麼年輕有為,再怎麼前程遠大,岳家也不會同意嫁女兒的。

“可解語說血緣太近了,還說丫丫太小。”張雱猶豫道。 安瓚失笑,“也是,丫丫才多大?咱們想的是太多了。”

“不是您告訴我的,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張雱嘟囔道,“丫丫是小,那也要早做打算嘛。”

靖寧侯府,棠園。 “要為孩子將來打算啊。”韓氏有些著急,“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齊氏都快四十了,怎麼會懷孕? 怎麼會懷孕?

本來,自己嫁的是次子,是襲不了爵的,自己知道。 可是,大房這麼多年來只有一女,還以為他們一直會是這樣了,還以為這侯府到最後一定是澤哥兒的。 誰知齊氏竟會懷孕?

這些話,她只能深深的埋在心裡,誰也不能說。 岳霆是別提了,一向友愛兄弟,一直盼著“大哥有後”;娘家也是不能說的,爹娘一直勸她“你嫁的是次子,不可存妄念。否則,就不是我們的女兒了。”

澤哥兒將來會分家出去,成為靖寧侯府的旁支,而不是威風凜凜的靖寧侯! 韓氏想到這一點,痛不欲生。
118番外
等到齊氏十月懷胎生下個白白胖胖的男嬰之後,韓氏更加痛不欲生,病倒了。

整個靖寧侯府一團喜氣。 太夫人和岳培是不必說了,自是喜出望外,不只家裡的下人全都有賞,更散出去一筐一筐的銅錢給窮苦人家,“給哥兒積德”。 顧夫人和李氏也是笑容滿面,人人喜上眉梢。

岳霽抱住岳霆又哭又笑,“好弟弟,全虧了你。”這些年來弟弟不許自己放棄,一直逼著自己求醫問藥,一直蘀自己暗中尋找名醫,如今終於守得云開見月明。

岳霆笑道“跟我有什麼相干?”是大哥你的功勞。

一本正經的弟弟也會開玩笑了,岳霽笑出了眼淚。

齊氏有子萬事足,對女兒玉姐兒笑道“原來還憐惜你沒有親兄弟,將來我和你父親若去了,留下你一個可如何是好?如今有了他,我們可是放心多了。”弟弟長大了,做了靖寧侯,玉姐兒也有依仗。

玉姐兒偎在齊氏身邊,看著襁褓中的弟弟,溫柔說道“瀚哥兒真好看。”這是自己同父同母的親弟弟,鼻子像父親,嘴巴像母親,真好看。 祖父給起名“瀚哥兒”,名字也好聽。 弟弟什麼都好。

三朝洗兒時出嫁的姑奶奶岳霖、岳雪、岳雯、岳霏、岳霓都回來了,濟濟一堂,滿屋子的歡聲笑語。 岳培岳坦兩兄弟為女兒擇配都十分精心,女婿都是精挑細選的好門弟好人品,故此岳家女兒出嫁後大都過得順心。

大喜的日子,韓氏再怎麼頭重腳輕也要掙扎著起來,陪笑待客。 岳雪心細,注意到她臉上雖敷了厚厚的脂粉,卻也遮不住蒼白憔悴的臉色。 “二嫂可是個大美人呢,最注重養身養顏的,這是怎麼了。”岳雪暗暗思忖。

洗兒禮後,顧夫人命韓氏“你身子不好,先回房罷”,李氏等也在旁催促,“快回去歇著”。 韓氏陪笑謙讓了幾句,眾人的美意實在推卻不得,只好告了罪,回房躺著。

晚上,聽到丫頭們的聲音“二爺回來了”“給二爺請安”,韓氏精神一振,丈夫回來了,自己便有了主心骨。 誰知一等再等,岳霆並沒過來。

他一向很體貼的,昨晚還在自己病床前守著,今天怎麼……? 韓氏突然坐了起來,昨晚自 ​​己發燒了,有沒有說糊話? 有沒有?

他這人,最重兄弟之情! 韓氏心頭一陣恐慌,自己沒說什麼罷? 沒把真心話說出來罷? 若被他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一定會厭棄自己的!

岳霆洗漱過後,帶著兩個兒子過來了。 澤哥兒、澄哥兒給韓氏請過安後,岳霆命他們各自回房。 澤哥兒、澄哥兒都不捨得走,“母親病了,兒子們想多陪陪她。”岳霆溫和說道“你們也知道母親病了,病人要安靜,不能多打擾,快回去歇息。 ”

澤哥兒、澄哥兒都不敢不聽話,只好行了禮告退,臨走還依依不捨的回頭,韓氏強笑道“好孩子,早些歇著。”揮手命兩個兒子快走。

房中只剩下夫妻二人,寂靜無聲。 韓氏耐不住 ​​了,顫聲叫道“二爺!”他一定是聽到什麼了,他會聽到什麼呢?

岳霆沉默不語。 韓氏又哀求的叫了一聲,“二爺!”眼中掉下淚來。 縱是我做錯了什麼,說錯了什麼,我是你的妻啊。

“澤哥兒的前程,無需你操心。”岳霆緩緩說道,“大好男兒,正該憑著自己,一刀一槍,博個封妻蔭子。若只仗著靖寧侯府,算什麼本事?澤哥兒澄哥兒都是好孩子,不能被你教壞了。往後,教養兒子的事你莫插手,澤哥兒澄哥兒由父親和我親自教。”長於韓氏此等婦人之手,澤哥兒澄哥兒能有多大出息。

眼睛只盯著靖寧侯府這一畝三分地,眼界只限於一個侯爵爵位,這便是自己千挑萬選的妻。 岳霆自嘲的笑笑,這便是自己的眼光?

“二爺,我是一時糊塗,我以後再不敢了。”韓氏低泣,“我不過是為人母的一點私心,想讓自己的孩子好。二爺,我從沒有什麼邪念啊。”

“我岳家向來是兄友弟恭,從沒有親兄弟之間爭來爭去的。”岳霆淡淡說道,“你心胸狹窄,莫把孩子教壞了。”

外間有侍女在,韓氏並不敢大聲說話,只能眼睜睜看著岳霆拂袖而去。 他這麼無情,他這麼無情! 韓氏舀被子蒙住臉,哭了起來。 自己成親後一直順順噹噹的,夫妻恩愛,孩兒孝順,房中雖有幾名美婢,岳霆等閒也不理會。 如今只為了自己曾有過一絲貪念,他便如此無情。

岳霆獨自在月光下枯坐許久,滿懷寂廖。 第二天日落時分尋著張雱,“無忌,陪哥哥喝一杯。”張雱很猶豫,“我不回家吃晚飯,阿爹會不高興,丫丫也會不高興。”還有解語也會不高興。

岳霆一句話不說,轉身就走。 張雱忙攔住他,“哎,喝一杯倒沒事,我陪你喝。”他這是怎麼了,不對勁呢。

張雱吩咐一名親名,“回府跟侯爺、少夫人說一聲。”這一喝不知喝到什麼時候了,省得阿爹傻等著。

岳霆只是喝悶酒,也不說話。 張雱不明所以,陪他喝了不少,也不問他。

“無忌,把你丫丫過繼給我罷。”末了,岳霆沒頭沒腦來了這麼一句。

“成!”張雱很爽快,“你跟傅侯爺要去,他要是給,我們沒話說。”從傅深手裡要丫丫? 哈,看誰有這本事。 傅深明明一堆孫子孫女,他偏偏只看重丫丫一個,丫丫好似他的命根子一樣。

傅侯爺? 岳霆又灌下一杯酒。 全怪傅侯爺,他如果早早的把解語認回六安侯府,我哪至於有今天? ! 解語為人光風霽月,自立自強,區區一個爵位,區區一座侯府,她哪會放在眼裡。

岳霆還要再喝,酒杯被張雱劈手奪了過來,“餵,你不能再喝了!”岳霆伸手奪酒杯,兩人過了幾招,岳霆始終佔不了上風。

“無忌,哥哥只有一件事不肯讓你,你記恨哥哥不?”醉眼迷濛中,岳霆口齒不清的問道。

“我不用你讓!”張雱橫了他一眼,“誰要你讓我了?”從小到大他都老氣橫秋的,“弟弟,聽話”“無忌,跟哥哥回家”“無忌,你又胡鬧了”,弄得自己跟多了個爹似的,有人從頭管到腳。

“大哥大嫂非要看中傅家。”岳霆神智越來越不清楚,口齒含混,“我便是不喜歡傅家!我恨傅家!”如果傅家母慈子孝,一團和氣,譚夫人便不會離開六安侯府,跟自己議親的便是解語。

“我也不喜歡傅家。”張雱一邊扶起岳霆要送他回家,一邊抱怨道,“傅侯爺佔著丫丫不放,我和阿爹都舀他沒法子。”丫丫喜歡外公。

張雱把岳霆架回靖寧侯府,岳霆口中兀自喃喃著,“我恨傅家。”岳霽迎出來,見狀皺皺眉頭,把岳霆安置在書房,自己親自守著他。 這是怎麼了? 為什麼恨傅家?

張雱回東昌侯府後只說陪岳霆喝悶酒,解語也沒多問,只笑道“你那個二哥也是不容易,做的全是世子該做的事,卻永遠只是老二。 ”這一代人中支撐岳家的明明是岳霆,勞苦功高啊。

傅深這天過來東昌侯府,吞吞吐吐跟解語說道“女兒,見見你妹妹罷。”他底氣非常不足,解語早跟他說過了,“六安侯府,除了您,除了子沐哥哥,旁人我都不想見。”解憂還是自己一聲招呼沒打,自作主張帶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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