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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王] 這就是生活 作者:日出東方 (已完成 )

在訓練營裡

  所謂的「特種」訓練營,雖然是「少年」,也頗有種未來特種兵的架勢——換了普通的成年人絕對吃不消。
  但是這裡的訓練營集中的是各個國家優秀的青少年人才,他們具有的共同特點就是——性格彪悍,意志堅定,頭腦敏銳,身體素質優秀。
  ……但是再優秀也有個限度啊!
  
  「啊啊啊啊啊!氣死我啦!」
  這已經是千代櫻第五次從攀巖壁上掉下來了,要不是腰上有鋼絲帶,她早就成一堆肉泥了。此刻她吊在三百米的半空中,氣憤得大吼大叫。
  她就搞不明白了,自己學什麼都很快,怎麼就這攀巖死活就是上不到五百米的高度呢?每次都是上到三四百米就掉下來,明明射擊、射箭、騎馬她成績都能排在小組前十名的,就是攀巖死活不及格!教官對她這種情況也感到「很遺憾」,對她說要是五天之內攀巖不及格,就再扯掉她一面旗子。
  
  一聽要扯旗子,千代櫻就慌了。
  學員們是以旗子來記分的,一共二十面旗子,扯完了你就被淘汰了。開營將近一個星期,現在最好的一面旗子都沒丟,最差的已經丟掉了五面——很不幸,跡部和忍足已經丟掉了三面,因為房間衛生收拾不合格。
  而亞久津也已經丟了一面——高爾夫訓練課不及格,千代櫻也丟了一面——攀巖訓練課不及格。
  B組的成績還算不錯,不過只有來自美國的金髮藍眼小伙子Luke一面旗子都沒丟,其他人或多或少都丟掉了一兩面。事實吧,是基本上所有組成績目前為止都相差不大——運動萬能的人實在太少,每個人總有些項目是表現不太好的。
  
  每天下來清點成績的時候就叫人格外喪氣了,千代櫻是唯一一個攀巖不及格的,她自己都覺得丟臉。
  我怒啊!不就是個攀巖嗎?不就是爬上五百米嗎?我都已經爬到四百米了,最後剩下這一百米我還就不信我爬不上去了!
  千代櫻一發火,豁出去了,天天晚上訓練結束以後空閒時間裡,就跑去攀巖壁上練習——要是因為攀巖不及格被扯掉一個旗子,那可太不划算了!
  
  其實她知道自己為什麼老是爬不上去的。
  她對高山有種恐懼感。
  上輩子上大學的時候跟朋友去爬黃山,沿著陡峭的山路爬到一處懸崖峭壁上的時候,不知道誰在後面碰了她一下,她一時沒掌握住平衡,就從山路上滑了出去,差一點就掉進萬丈深淵,同學們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她拉上來。
  她當時沒什麼感覺,但是後來,晚上做夢的時候總是被自己掉進深淵的夢給驚醒——夢裡她總是毫無預兆地摔下去,雙腳懸空,腳下萬仞峭壁沒有任何可以踩的地方,只有一隻手扒在峭壁上掙扎,也沒有人拉她……太可怕了。
  這種感覺從來不曾消失過,後來她再也沒去爬過高山——上次爬富士山不算,那個山不怎麼險,也沒有那麼陡峭的峭壁,而且她們也沒有爬到頂,就是在風景好的幾百米處玩了玩而已。
  可是這次的攀巖壁不同,讓她又想起來那次悲慘的遭遇,尤其是到了最後一百米的地方,甚至有點往後傾斜,人攀在上面就好像攀在天花板上似的。
  ——難以征服的不是峭壁,而是自己內心的恐懼。
  
  可是這輩子她長這麼大,已經不習慣失敗的滋味了,尤其是她知道自己不是因為身體素質不行,只是心理障礙而已,就更加不甘心,尤其不甘心——要是居然在這上面敗給水仙花,那才真是遜斃了!輸給誰都不能輸給他!
  帶著熊熊燃燒的鬥志,千代櫻再一次衝向了那面攀巖壁。
  
  「亞久津,怎麼又是你一個人?千代呢?」忍足端著盤子過來,坐在亞久津對面,奇怪地問——就算往常不怎麼對付,在這個異國他鄉,畢竟還是自己國家的人比較親。
  餐廳裡,大家都在放鬆著自己,經過上午那奇累無比的十公里負重越野跑,大伙都要死過去了——這還不算完,最後還要背著大包爬過泥潭,泥潭上有帶著倒刺的鐵絲網,中間只留一個人背包前進的空間,幾乎就是整個人都陷在泥裡才能爬過去不被鐵絲網掛住,一不小心還會吞下泥去——這對於一向奉華麗為最高宗旨的跡部來說簡直就是最不人道的酷刑。
  下午還有獨木舟訓練課,是那種印第安人的圓滾滾的樹幹做成的獨木舟,極難掌握平很,一不小心就會整個人都翻船,一下午都不知道被淹了多少次。
  總算教官還是考慮到他們都是在長身體的青少年,所以晚上就沒有安排活動,大家都累慘了,癱在椅子裡動都不想動。
  就這種情況下千代櫻居然還有精力去幹別的?
  「她吃完飯就去練攀巖了。」亞久津叉了一叉子烤牛肉回答。
  「這女人瘋了嗎?她就不怕勞累過度造成什麼傷害?」跡部皺著眉頭,也過來坐下。
  「她就只剩下兩天時間了,還及不了格就要扯旗子了。」亞久津面無表情地說。
  「扯不扯旗子難道比自己的身體還重要?」忍足不贊同地說。
  「從小到大,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就沒有做不成的。」亞久津淡淡地回答。
  跡部沒有說話,吃完了飯以後就往攀巖壁那裡走過去了。
  
  暮色已經降臨,那個在巖壁上攀爬的影子已經有點模糊了,不過依然還是在努力往上爬。
  「太好了,又上升了三十米!快了,就快了!」千代櫻再一次掉下來,不過看上去並不沮喪,反而有些興奮。
  從高處一看,跡部居然站在巖壁下,倒是把她吃驚不小。
  「咦,你怎麼來了?」她降下來,問。
  跡部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很難以捉摸,「我只是來看看。」
  「哦,那你接著看吧,我得繼續爬。」千代櫻聳聳肩,又開始從底下往上爬。
  這女人其實非常有資格囂張。
  跡部突然冒出這麼一個想法來。
  至少,在他認識的女孩子裡,沒有哪個有她這種狠勁兒。她們都是嬌生慣養、溫聲細語舉止賢淑的大小姐,全部的生活就是時裝、首飾、淑女必備的才藝以及……男人。
  至於他在學校的什麼所謂親衛隊、後援團,更是一群叫人厭煩的角色——一群無趣而且討厭的母貓而已。
  千代櫻是與眾不同的,從見到的第一眼開始一直到十年後的現在,她就從來沒有表現出任何他理解的「應該」屬於女孩子的「特質」——比如柔聲細語、比如撒嬌、比如小鳥依人;也從來沒見她化過妝戴過首飾穿過什麼名牌服飾……可是儘管如此,她本身就已經足夠美麗的了,那種不加修飾的天然而且野性的美,不需要任何人工雕琢的痕跡——他跡部景吾就算看她不太順眼,也不至於瞎眼到不承認千代櫻實際上是個相當高端的美女。
  但她從來不是溫室裡的花朵——她的性格狂傲而且充滿了野心,她的世界裡有著真正的萬水千山。
  
  抬頭仰望著在漸漸黑下來的暮色裡越爬越高的那個女孩子,跡部頭一次生出一些名為「佩服」的情緒來。
  ……將來有她在冰帝的日子,應該不會那麼無聊了吧?
  
  技術上的不足可以訓練,但是心理上的陰影只能自己驅除。千代櫻自從三天前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為什麼攀巖不及格,就一直在努力真正消除掉自己本以為早就忘掉、實際上深深烙印在記憶力的那次不愉快的悲慘經歷造成的影響。
  被往事所牽絆,走不出自己設下的障礙的人是懦弱而且沒用的。
  但是這兩個詞永遠都不應該屬於她——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因為她不允許。
  在前進的路上要遺忘掉自己的恐懼,心中眼中只有目標——人在執著追求某些事情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會無所畏懼。
  千代櫻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滋味,但是在攀巖的過程中卻稍稍體會到了一點苗頭。
  她必須拿出十分的精神來,否則會拖大家的後腿——這是她不能容忍的。
  
  就這樣一個玩命練,另一個一直在下面站到天都黑透。
  千代櫻是越爬越帶勁,因為離目標越來越近了。
  
  跡部是站在下面,腦子裡思緒萬千。
  ——來參加這個莫名其妙的訓練營,對他來說還是人生頭一份。當初只是一時衝動,非要在千代櫻面前證明自己不可,可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發現自己的的思想發生了微妙的轉變。
  出身日本最高貴的世家之一,又是繼承一切的獨生子,除了「天之驕子」,沒有別的形容詞可以描述他。
  自身的優越條件和從小的精英教育,讓他養成了超強的自信,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自信逐漸變成了一種固定的性格,他不記得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學會了「華麗」這個詞的,但就是記得自己從此以後非常愛用這個詞。他就是認為自己是「華麗」的,衣食住行,不管什麼都追求這一點。
  可是自從和千代櫻重逢以後,他感到自己一直以來堅持的一切都有點變味。
  也許只是因為自己實力比較強,網球部裡其他人才甘心臣服的吧?
  其實他們一點都不喜歡自己這種「華麗」的風格,只是懶得說而已吧?
  ——不然的話,為什麼那天千代櫻輕描淡寫地反擊他的華麗的時候,所有人都那麼不給面子地大聲狂笑呢?
  來到訓練營以後,他才真正意識到世界是多麼大——其實以前他對這一點沒有什麼太過深切的印象,就算出國留學,所處在的也不過是一群普通人中間而已。但是這裡不同,能來到這裡的都是真正的未來精英。
  其實他們的華麗一點也不輸給他,只不過沒有他那麼張揚而已。
  在這裡,這再也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天下,歐美人腦瓜實際,注重的是團隊合作和一個人對團隊的貢獻,而這一點,他顯然還不太合格——
  也許「冰之帝王」不需要合作,但是在這裡,他只不過是個普通人,是團隊中的一員,就算你是天皇老子,也不算什麼。
  跡部世家在日本也許可以呼風喚雨,但是青少年的世界裡,大多數人都不會把家世背景當一回事。
  最後團隊的成績是要看組員的平均成績的,可他現在就已經被扯掉了三面旗子了。
  這裡的一切的一切都在挑戰著他的信仰和準則。
  ——比如爬泥坑,換做是他自己單打獨鬥,他寧可被扯掉旗子也絕對不會俯下身子爬到污泥裡去,可是他不能這麼做,因為這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
  ……
  
  「我說,你就站在這裡,是在思考什麼高深的問題,還是說有什麼好看的?」千代櫻終於成功爬上了五百米的高度,興奮到真想手舞足蹈。
  下來之後看見跡部居然還在那裡,不禁詫異——今天水仙花是怎麼了?居然沒有說「華麗」也沒有自稱「本大爺」更沒有出言挑釁她——這傢伙該不會是出什麼問題了吧?
  「哦……」跡部剛剛從自己的思緒裡回過神來,「沒什麼,只是在想事情。你練完了?那就走吧。」
  千代櫻疑神疑鬼地跟他一起從攀巖壁往宿舍樓走。跡部擺明了是要送她回去,她也懶得跟他爭,就這麼一直沉默著走到宿舍樓前。
  「我說,你今天真的很不對勁哎,怎麼了,累過頭了?」
  告別的時候,千代櫻實在忍不住了,問。
  「啊嗯?」跡部挑起眼角。
  聽到這聲標誌性的「啊嗯」,千代櫻才確信跡部沒出什麼問題。
  她沉默了一下,「看得出來,來參加這個訓練營,把你改變了不少啊,對吧?」千代櫻聳聳肩。
  「哼。」跡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哼了一聲。
  「哈哈,不管怎麼樣,至少你學會了怎麼打掃房間,這也算是一大收穫啊,對吧?」千代櫻調侃,「而且也學會了適時收斂,還學會了團體合作,真是收穫不小。」
  「你說夠了沒有?」跡部臉上掛不住了。
  「說夠了,只不過啊,我希望你別是因為壓抑太久,以至於回到日本的時候你別突然變本加厲了,那才慘了呢。」千代櫻笑嘻嘻地說。
  ——說真的,這個問題還真不好說,你讓一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十幾年習慣自稱「本少爺」「本大爺」,習慣打響指宣稱「本大爺的美學,每一天都閃耀著光輝」這類叫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話的大少爺突然變得謙和有禮又能幹不拖後腿,這實在是有點不可思議(所以說叫「特種」訓練營啊)。
  千代櫻就怕他的本性被壓抑過頭,等到脫離這個環境,反倒變本加厲,那可就壞菜了。到時候受荼毒的還不是那群網球部的可憐少年。
  
  約翰遜教官看著獨自在攀巖壁上噌噌噌奮力往上爬的女孩,幾不可見地點了一下頭,在成績表上打了個勾,表示合格。
  不愧是那個死老頭子李懷新最喜歡的弟子,果然有兩下子。
  本來他就是小小提及了一下這個訓練營,沒想到這個老頭子來了興趣,非要他選他的徒弟不可,威逼加利誘——李老頭年輕的時候就人稱「鬼見愁」,果然名不虛傳,又難纏又叫人毛骨悚然,把他約翰遜搞到頭都大了,索性只好答應下來——不過現在他倒是慶幸自己答應下來了。
  
  13號千代櫻,23號亞久津仁,就算是放在一群閃光少年裡,也一樣很引人注目。亞久津仁就不用說了,他讓約翰遜想起自己的青年時代——大漠裡一匹孤傲的狼。
  話不多,眼神很凶悍,資質很贊,無論哪項成績都出類拔萃——哦,如果不算高爾夫的話。不過畢竟人無完人,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了不得了,看得出他跟那個Luke還不一樣——Luke已經有十八歲,出身美國資產階級上流家庭,而且他的家庭從美國開國起,就一直是軍政世家,所以他受過軍事方面精英教育是很正常的,而且他身上帶著股來自上流社會的貴氣——而這個亞久津,明顯來自平民階層,很多領域都是頭一次接觸,就能有這樣的成績,以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來講,實在是太難得了。
  
  至於這個千代櫻更是這樣,女孩子本來就不算多,她就是頂尖的一個。
  約翰遜當了二十幾年的教官了,有豐富的經驗和閱歷,千代櫻除了攀巖以外各項成績都相當的好,所以他不認為是除了心理障礙之外的原因造成的。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心理障礙,但是這姑娘永不服輸的韌性還是叫他放了她一馬,給她五天時間攻克這個難關。
  最難以克服的就是自己的恐懼,他不給她任何指導,就是想看看到底能做到什麼地步。
  她的努力他都看在眼裡,每天在訓練結束之後還來攀巖,風雨無阻,不管多累都咬牙堅持下來——沒想到她還真的做到了,想必是意識到了是什麼阻擋她,然後靠自己的意志征服了自己的恐懼吧。
  成績什麼的倒是小事,這種「敢於直面自己的恐懼並且能夠自我完善」的精神才是最難得的。
  
  ——當然,千代櫻可不知道自己在這個恐怖的教官這裡得到了如此之高的評價,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攀巖及格了的興奮——總算不用被扯旗子了啊啊啊啊!
  
  男人們站在泥坑裡廝殺,眼神凶悍,要把對方打得甘心認輸。
  這是訓練營倒數第二天的下午。
  
  上午的訓練內容是小組障礙賽,這個對於千代櫻來說恐怕是最輕鬆的了,身手敏捷的她好似一隻猴子一樣飛快地爬過繩梯牆,翻越過木質高障礙,從加在水塘上面的會滾動的獨木橋竄過,最後再從兩個小山之間的繩子上爬過,躲過到處晃蕩的巨大擂木,最後拿著撐桿跳的長桿子來了個完美的跳躍,第一個摘到掛在頭頂六米處的錦標。
  啊呀呀,這次就看出學武術的好處來了,你只要提住一口氣,一鼓作氣地過完,中間不要停頓,就能完成得很好。千代櫻越障礙的成績是小組第一,哦也!
  我得意地笑,得意地笑……
  
  下午就是真正的彪悍的運動了——一對一自由搏擊賽。
  這個完全隨機的,八個組兩兩一組,每組五個人上場,五局三勝。上場人選完全隨機抽籤——反正大家都受過專業武術訓練。所以說,就不一定是男對男女對女了,有可能嬌滴滴的女孩子對上膀大腰圓的壯漢……
  
  話雖這麼說,可是——難道說13這個號碼真的有什麼不吉利不成?
  B組的眾人看著被抽到的千代櫻和她的A組對手,都感到一陣絕望——A組最強壯的男生——來自俄羅斯的謝特洛夫斯基,身高一米九五,體重……不知道,肌肉發達,很粗,很壯……一言以蔽之,是個彪形大漢。
  反觀千代櫻——身高一米七五的小美女,體型瘦高不強壯,屬於敏捷型,沒有人會把她和「力量」聯繫起來。
  B組的人簡直想要痛哭流涕——他們已經進行了四局,二勝二負,本來都在祈禱這決定性的一局最好能由亞久津仁上,沒想到……
  千代櫻自己倒是不絕望,只是感到實在是很不可思議——前面的基本上都是同性別較量,怎麼輪到她就這麼離譜啊?
  「不用緊張,那傢伙不會是你的對手。」唯一不感到緊張的大概就是亞久津仁——對於這位青梅的實力,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傢伙看上去是挺瘦的沒錯,但是力量絕對不差,當然也許比不上對面那位「歌利亞」(聖經裡的巨人),不過跟他主修剛猛霸道的功夫不同,她最擅長的就是太極拳,借力打力的道理她比誰都清楚。
  
  所有人都對這一場看上去力量懸殊的較量充滿了興趣,已經有人悄悄拿出各國鈔票下注了。
  「嘿,亞久津,那個不是你的好朋友嗎,我出一百美元,賭我們組的大個子贏,雖然我很想支持那位東方美女了,不過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怎麼樣,敢賭嗎?」A組的一個過來跟亞久津說。
  亞久津不屑地冷笑一聲,「兩百美元,跟你賭那位東方美女會把你們組的那個傢伙打到滿地找牙。」
  「好哇!」
  聽到這個賭注的人都兩眼放光。
  
  「放心好了,不會叫你白白損失兩百美元的。」場上的千代櫻聽到了他們的話,回頭嫣然一笑。
  
  交手正式開始。
  嘖,肌肉倒是很強壯,不過似乎也沒那麼誇張的力量啊。
  千代櫻一瞬間感受到自己和對方的力量對比——好奇怪,並不懸殊——不過她也不敢大意,抬手,太極推手。順著對方從左邊揮過來的勁道,輕輕格擋,然後向上捧——卸去力道;然後捋——把他輕鬆拽到自己這邊;擠——按——他要是反應快的話一定會躲,或者抵抗,不過這樣就正好著了道。
  太極有種「空靈勁」最奇妙,相當於傳說中的隔空打物,用這種勁的時候對方進不得退不得——這絕對不是虛晃嚇唬人,而是真的有力量蓄勢待發,你進呢,就結結實實挨一下子,明智的呢,不進反退,那就更妙了——順著你後退的力量就把你給拋出去了。
  所以大家看到的就是——千代櫻動作緩慢,幾招過後,還沒碰到那大個子,大個子自己就飛出去了。
  這一下子全場沉默,大家都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倒在地上的大個子自己也不敢相信,看著一臉笑容的千代櫻,驚駭無比。
  都知道太極拳奧妙無窮,不過沒幾個人真正見識過它的威力的。
  
  好沒意思,這樣打架一點都不爽啊,還是硬碰硬最好玩。千代櫻撇撇嘴,等著他自己站起來。
  接下來就精彩了,千代櫻改用了剛猛的功夫,然後就被硬摔進泥潭裡好幾次,渾身髒兮兮的,不過下一秒鐘就跳起來接著打。
  大個子力氣是不小,不過千代櫻不但力氣不小,還勝在敏捷,躲的功夫也一樣高明。所以幾個回合下來,大個子的霸道力量就沒剩幾分了。
  千代櫻看著時機差不多了,如矯健的黑豹一般迅猛出擊,一連串快速而且狠辣的重拳肘擊直接打在他的腹股溝,打得他一時間反應遲緩,然後繞到他背後一個狠狠的肘擊,扭身躍起,一記凌空飛踢,放倒——Game Over。
篝火舞會,還有回到日本之後……

  於是訓練營就在眾人依依不捨的告別中結束了,期間並沒有發生什麼意外事件。野外生存任務比賽的時候也順順當當地完成,並沒有誰失足掉進山洞之類的玩意兒……總的來說,這是一個很不錯的夏令營。
  
  由於千代櫻為B組贏下了決定性的一戰,B組順利晉級決賽,然後一路大殺四方,千代櫻再也沒碰到什麼高端的對手。
  不過讓她比較無語的是那天把俄羅斯猛男謝特洛夫斯基一腳踩進泥裡之後,千代櫻原來還以為他肯定會大發雷霆,結果他哈哈大笑著站起來,當著所有人的面一把舉起她——就跟舉個布娃娃似的容易,然後把她放在自己左邊肩膀上,到處巡遊示威,用他那帶著濃重俄羅斯口音的英語大聲宣稱:「這位來自東方的美人是個真正的高手!輸在她手裡是我的榮幸!」
  真囧!
  千代櫻乾笑著看著亞久津跡部忍足顯然被驚悚到了的表情,身不由己地被這位猛男扛著巡遊了一圈,順便收穫了無數的口哨和掌聲,成功晉級為訓練營第一名人……唉,感覺好丟臉啊,俄羅斯男人真是……不過還挺爽的,這個傢伙還真的是個男子漢,心胸寬廣。
  
  「啊,美麗的小姐,我有這個榮幸請你跳一曲嗎?」
  千代櫻一行人剛剛來到舉辦篝火舞會的地方,穿起了西裝領帶的謝特洛夫斯基就迎了上來,誇張地以詠歎調讚美千代櫻,然後鞠躬,邀舞。
  
  今天是訓練營最後一天,教官宣佈晚上舉行篝火舞會,大家歡呼。
  千代櫻乍一聽到這個消息,無比慶幸——本來還不打算帶正式的舞會禮服的呢,結果美女百合子非要讓她帶不可,她就帶上了百合子給她新買的一條非常漂亮的純白色真絲長裙——現在看來,還是要聽媽媽的話的,不然的話,多尷尬啊。
  看著同宿舍的三個姑娘們都興致勃勃地化妝打扮,千代櫻再一次感受到自己是有點太不像女人了,居然連化妝盒都沒帶。——最後還是娜塔莎她們三個給她畫的妝。
  等在外面的三個男生顯然不太適應千代櫻這副拾掇得格外體面的樣子,一時間有點發呆。回過神來以後,忍足吹了一聲口哨,「太漂亮了!」
  「謝謝。」千代櫻心情大好,提起裙擺行了個屈膝禮——三個男生的表情頓時變得很詭異。
  集體舞會沒那麼多講究,眾人都興高采烈地邀請了平日關係不錯的人跳舞,女生本來就比男生少,所以基本上沒有女孩子坐在一邊看的尷尬情形。
  謝特洛夫斯基成功邀請到千代櫻,跳了一曲華爾茲——這是他現教給千代櫻的,也算她聰明,沒有犯下踩到舞伴的腳的錯誤。她對謝特洛夫斯基也挺有好感,所以兩個人相處很是愉快。
  一曲終,千代櫻剛剛回到座位上還不到一分鐘,又被一個帥小伙子邀走,剛剛被娜塔莎抓走跳了一曲回來準備邀舞千代櫻的忍足只好悻悻然等待。
  跡部則是第一次覺得舞會也挺好玩的,都是差不多年紀的人——沒有花癡的目光,沒有尖叫,沒有竊竊私語,也沒有總是想把自家女孩子推銷給他的討厭的長輩——總而言之,沒有一切他在日本參加家族舉辦的宴會的時候那種討厭的感受。
  女孩子們雖然也小小讚歎了一下他的帥氣,不過上來邀請的姑娘們都非常禮貌,眼神也很正常,所以跡部欣然下去也跳了幾曲,說笑一下,挺愉快的。
  亞久津則完全沒有下場跳舞的意思——一方面他不會跳舞,又不像千代櫻有男生主動教她各種舞步,他可不想踩了某個女生的腳,多尷尬;另外一方面,他剛剛從篝火堆上取來一大塊烤牛肉,正大快朵頤呢——這裡的食物裡,他最喜歡烤牛肉和漢堡包。
  哎呀呀,這麼難得地學交誼舞的機會,這傢伙怎麼就知道吃!
  剛剛和組長Luke跳了一曲,千代櫻發現亞久津還沒下場跳過舞,於是禮貌地拒絕了下一個男生,逕自去找他。
  「嘿,我說,真是不解風情的傢伙,我看見來邀請你的女孩子足有一打了,你居然也不說下場跳一跳?多難得的機會啊。」順手叉起他盤子裡的一片烤牛肉吞下去,千代櫻半真半假地開玩笑。
  亞久津看了她一眼,慢條斯理,「我看你跳得挺高興啊,你不是忘了我根本不會跳舞吧?」
  咦,是她的錯覺嗎?怎麼覺得他的表情有點酸酸的?
  呃……臉上好像有點發熱的感覺……
  「說什麼呢,我不也不會,剛剛才學會了,況且我才拒絕了一個帥哥,不是就為了過來找你嗎?」千代櫻哈哈一笑,「來吧,我來教你,現學現賣!」說罷就拉起他的手。
  
  「哎呀,不要這麼生硬,不是在打架呀……」
  「哦……」
  「對啦,順著腳步往那邊轉就是了,對對對,就是這樣……哦你踩到我的腳啦!」
  「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一直以為你幹什麼都是天才,沒想到……嘖!這個發現真讓人高興啊不是嗎?」
  「閉嘴,女人,少囉嗦!」
  
  說說笑笑的聲音似乎格外清晰似的。
  站在場邊的忍足和跡部看著舞池裡似乎格外相配的兩個人,看他們一開始還很生硬的動作很快就變得流暢很多,最後完全掌握了要領,表情各異。
  「哎呀呀,有個青梅竹馬就是好啊,我就沒有這樣的夥伴……」忍足有點羨慕地看著千代櫻和亞久津,咂嘴。
  和他(她)在一起,就像呼吸一樣自然,完全不用感到尷尬,有什麼煩惱可以盡情傾訴,交握的雙手好像已經握了一輩子那樣習慣,而且因為性別不同,想要打發討厭的追求者的時候還可以拿對方來當擋箭牌而且對方肯定不會生氣……嘖,多好啊。
  忍足越看越覺得嫉妒不已,他家裡也是關西的大家族,從事醫藥行業已經好幾代了,從小因為父母的關係,也認識了很多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只不過……沒有一個可以稱之為「發小」或者「青梅竹馬」的,面對著同一個階層的同樣嬌生慣養的同齡人,他不自覺地就戴上了面具——從來沒有什麼人讓他想真心交往的,直到上了小學認識了跡部。
  ——這位大爺的情況似乎跟他差不多,所以兩個人倒是格外談得來,不過也說不上有多麼親密,就是比一般好朋友再好一點,但是說「知己」也還不夠格的那種。
  所以,看到亞久津和千代櫻之間那種親密和諧又自然的關係,真是讓他感到格外新鮮呢……當然,更多的是羨慕——
  這樣真摯的友情親情是多麼讓人留戀,不管將來做夫妻也好,做朋友也好,都是可以的,萬一找不到自己深愛的人,他們還有彼此可以依靠一輩子,而且也一定會幸福的。
  
  他們現在還不是情侶,可是看這架勢,誰知道以後會怎麼樣呢,自己還是不要去摻和的好。
  雖然……我也很喜歡她。
  可是喜歡,如果給對方造成困擾,就不好了。
  忍足淡淡地苦笑了一下,接著很快平復了自己的心情。
  ——且不說自己已經跟她曾經的好友訂婚,雖然他的未婚妻一點也不討人喜歡。就算是沒有訂婚,自己家裡的父母長輩也絕對不會允許他自作主張——他們兩個的身份地位相差太大,注定沒有結果的戀愛,還是不要談的好。
  回頭看了看跡部,發現他也在很專注地盯著那兩個人。而且眼神明顯有一點黯淡。
  
  舞池裡的兩個人則是完全沒有察覺到別人的心思,事實上,他們倆都在想——
  或許這個「先多交往一下不同的人」的主意真的蠻蠢的喲,似乎有點太過刻意了,反而感到非常不自在呢。
  千代櫻這麼想著,無意識地看了一眼亞久津,正好他也在看她——
  兩下目光一對上,兩個人都瞬間感到電流通過全身,不約而同地顫抖了一下。摟在對方身上的手下意識地加重了一些力道……然後又同時僵住了。
  恰好這個時候舞曲停了,他們尷尬地鬆開手,走出舞池。亞久津在千代櫻想跑掉的時候伸手就拽住了她。
  「有話跟你說。」
  隨即千代櫻就被他拉到了舞池旁邊的小樹林裡。
  
  緊張得渾身僵硬,千代櫻都不敢看他,亞久津可沒她這麼雞婆,一把將她拽進懷裡摟住。
  「噢……」千代櫻低聲叫了一聲,然後也伸手抱住他。他們倆身高相差不大,所以千代櫻正好能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亞久津的鼻尖正在她耳邊……
  兩個人好久都沒有說話,只是用力擁抱著,感受著彼此的身體輪廓和體溫……
  「喂,我現在覺得你的主意真的蠻蠢的啊∼」良久,亞久津在她耳邊低聲道。
  「嗯嗯……我也有點這麼覺得了……」千代櫻老實承認,還是覺得自己臉發燙。
  「看來你的主意也不全是好主意。」亞久津下結論,「我喜歡你,我能肯定。」
  「我也能肯定我喜歡你啊。……不過至少多數時候還是好主意的。」千代櫻也毫不猶豫地說,順便反駁,「而且我也不覺得有什麼錯嘛。」
  「是沒什麼錯,只不過很浪費時間。」亞久津聳肩。
  「嗯,這個……」千代櫻啞口無言,「算了,不跟你爭。」悻悻地瞥了他一眼,千代櫻靠回他身上,舒服地歎了口氣——好暖和啊。
  「哎呀,怕冷就不要穿得那麼少嘛。」亞久津歎氣,脫下西裝給她披上,「看你跳得興高采烈的,我還以為你沒感覺呢。」
  「這不是忘了嗎?」千代櫻嘟囔。
  正準備抬腳出樹林子,冷不防亞久津又一拽她,這回結結實實撞進他懷裡,然後腰被他強有力的手臂圈住——「是不是還忘了點什麼事情啊?」金紅色的眼睛深深地凝望著她,一隻手伸到她長髮裡,固定住她腦袋——千代櫻有點不知所措,接著亞久津做了個以前從未做過的動作——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
  啊哦……
  大腦一片空白,千代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就感覺他的唇非常強硬地貼上她的,然後……噢……她就陷進了一種週身彷彿燃燒起火焰的狀態……
  不知道過了多久以後,亞久津才意猶未盡地鬆開她,末了還用舌頭輕輕舔了舔她的唇,英俊而且邪惡的表情,看上去很滿足……
  雖然早就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但是真的來臨的時候還是讓人不知所措。
  「可惡……」千代櫻舔了舔嘴唇,喃喃自語——亞久津還是摟著她,想跑也跑不了。
  「用不著不好意思,反正都在一起十幾年了,沒必要害羞嘛。」湊到她耳邊,亞久津惡劣地說了一句。
  「混蛋……你以為誰的臉皮都跟你一樣厚嗎?」被他的無恥深深震撼,千代櫻臉紅得都快冒煙了。
  
  一般來說,情人之間的告白初吻應該是很青澀很……那個啥的吧?
  可是他倆還是跟平時一樣互相吵吵嚷嚷地回到了宿舍。
  
  ——「對了,我剛想起來——喂,你怎麼看起來好像技術很熟練的樣子?說,這是你的初吻嗎?!!」怒吼。
  「廢話,當然是!」
  「那你——」
  「吃醋啊?別緊張,我是照著老太婆最喜歡看的純愛小說裡描寫的嘗試了一下而已——很天才吧?」
  「純愛小說……你居然會去看忍足才會看的玩意兒?遜斃了!」
  「你的表現不也跟小說上的女主角一個樣子嗎,有資格說我嗎?」
  
  ——那個,話說,你們倆真的是剛剛告白完畢初吻完畢嗎?
  果然只有你們兩個才是一對。
  ——BY不巧把兩個人一路的吵吵嚷嚷聽了個完全的忍足。 
  
  「啊……終於回來了啊。」
  站在機場大廳裡,千代櫻深深呼出一口氣。
  不得不說,這次去美國還真是收穫多多,最大的收穫就是——終於有男朋友了,雖然這個男朋友是大家一直以為「本來就是」的那個,但還是非常非常高興——終於不用再向別人解釋他倆的關係了。
  至於相處模式嘛,還是沒有多大改變,只是偶爾眼光相觸的時候會朝對方會心一笑,心裡會感到非常舒服,非常溫暖……就好像,變成了彼此真正的港灣。
  這就像是一個早就已經寫好的結局。
  ——也許我們之間永遠不會有那種激烈澎湃燃燒得轟轟烈烈的愛情,但是這樣平靜而深遠的感情,才是我想要的。
  
  千代櫻她以前從來不是一個渴望愛情的女人,不管是上輩子當「白英蘭醫師」,還是這輩子當「千代櫻校花殿下」,她從來都不缺少追求者,上輩子不乏達官貴人,這輩子不缺英俊少年。
  
  但是她從來都沒想過要和這些追求者中的哪一個展開點什麼——真就不明白了,我才跟你見過幾面,你哪來那麼多「喜歡」「愛」啊的,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嗎,你就敢說愛我?太荒謬了!愛情不過是一種奢侈品,有最好,沒有也一樣活著,哪來那麼多雞毛蒜皮?
  
  也許她從來沒真正意識到,但是潛意識裡非常抗拒這樣如火如荼的熱切愛戀——一般來勢洶洶的東西消散起來也格外快。她母親和父親之間不就是這樣子嗎?少年的激情很快就被生活的壓力燃燒殆盡,剩下的無非是恨和怨,製造出來的她就是個沒有名分的私生子而已,何苦啊?
  這輩子也一樣,雖然不知道百合子和她生物學上的父親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那個男人是掛掉了還是走掉了,都無所謂。也許百合子也驚訝她為什麼從來不問「爸爸在哪兒」,但是事實上她也是鬆了一口氣的吧?省得還要編造虛假的謊言來給孩子安慰。
  
  但是現在就不同了,也許是兩個人太瞭解彼此了,都知道對方是什麼樣的人,所以從來沒有想過「如果她(他)突然不愛我了會怎樣」這種事,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可是千代櫻偶爾發呆的時候試著嘗試著這麼想一下,就發現自己根本不敢想,一想就覺得好像要從懸崖上掉下去的感覺,好可怕。
  ——這就是愛情的詭異之處吧?沒有嘗到滋味的時候還不覺得什麼,一嘗到了就患得患失。
  
  算了,不能再想了,想這些無稽之談幹什麼?既然都已經確定了彼此的感情,何必這麼庸人自擾,將來的事情,等它來的時候再考慮好了。千代櫻微微一笑,伸手挽住亞久津的胳膊。
  這女人又怎麼了?一路上回來就不太正常——受刺激了?看她總是時而發呆時而發傻的,果然是男人來自火星,女人來自金星——雙方無法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嗎?
  亞久津感到很奇怪。不過他覺得最好還是不要問的好。
  其實也確實沒啥好問的,不過是潛藏已久的少女懷春情節發作罷了。
  
  「這次去有什麼收穫?」
  回到家裡給美女和優紀展示著在訓練營裡拍的照片,千代櫻覺得這次真是太值了。
  「收穫啊?」她想了想,「我得到了『最佳營員」的稱號算不算?」
  「還有嗎?」優紀一臉精明地問,只不過臉上的笑容怎麼三八兮兮的?
  「還有……」千代櫻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說。
  「我們倆正式確定戀愛關係算不算?」坐在旁邊的亞久津輕描淡寫地拋下了這句話。
  半晌……
  「什麼?」兩個美女無法置信地錯愕對望了一眼。
  「有什麼不對嗎?」怎麼那種表情?
  「這個……我們一直以為你倆早就是那種關係了……」優紀遲疑著說,「難道……不是?剛剛才互相告白?」
  「不會吧!」百合子大呼,「太誇張了吧,你們倆是怎麼回事?怎麼遲鈍到這種地步?」
  這倆孩子之間的曖昧氣氛連很少相處的她們都看出來了,怎麼當事人卻……
  
  這個……
  千代櫻和亞久津面面相覷,同時保持沉默。
  ——跟家長宣佈戀愛關係結果卻是這樣,這是該哭還是該笑啊?
  我看我們還是先走吧!
  
  這邊引起小小混亂先不提,另外一邊,冰帝網球部卻起了大風暴。
  「喂,侑士,」向日岳人拉著忍足,一臉憂心忡忡,「跡部怎麼啦?病了嗎?」
  「啥?怎麼可能。」忍足推推眼鏡,回答。 
  「那為什麼……我感覺這麼不對勁,好像少了點啥……」向日一邊狐疑地說著,一邊看著場中正在打練習賽的跡部,「他似乎變得不太正常了……」
  「是嗎?」忍足理解不了。
  「不是嗎?他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什麼不自稱『本大爺』而改稱『我』了?還有啊,他那幾句『沉醉在本大爺的華麗美技下』『本大爺的美學,每一天都在閃耀著光輝』『對吧,樺地?』……都哪裡去了?」
  另外一邊走過來的冥戶亮皺著眉頭問。 
  「難怪今天球場上的氣場好奇怪……你們上個月到底去哪裡了?跡部不會是被外星人抓去做實驗了吧?」向日越想越驚恐,抓住忍足的胳膊問。
  忍足瞠目結舌——好像確實是這樣啊,訓練營裡呆久了,總覺得跡部那個樣子理所當然,可是回到日本來了以後……突然發現這樣好像才不正常啊!
  那幾句囂張的話,在眾人面前說出來或許會遭到群毆的……至於「對吧,樺地」在偶然一次脫口而出,發現不但沒有人回答他,反而大家用看傻瓜的眼神看他以後,就再也沒說過了。然後跡部也不再那麼高傲狂妄了,言談舉止反倒帶上點溫文爾雅的意思——哦,上帝。
  ——果然是「特種訓練營」啊!太可怕了,居然硬生生扭轉了跡部的性格!
  對於眾人的疑問,忍足只好報以乾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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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雞毛


  千代櫻是被突如其來的電話吵醒的。
  「喂,誰啊?」沒好氣地問。
  任誰被打擾好夢都會惱火的。昨天晚上她和亞久津去山上飆車,一直玩到凌晨才回來,剛剛睡下還沒有五個小時,正是深度睡眠的時候,被吵醒真是痛苦不堪。
  「千代?你還沒起床嗎?」
  「忍足啊?是啊,你有什麼事情?你最好是有重要事情找我,不然的話你就慘了。」懶洋洋地拿著聽筒倒回床上,千代櫻有氣無力地問。
  「跡部性格大變,算不算重要的事情?」
  「性格大變?哦,你說真的,他的性格是很有改變的必要,這不是好事嗎。」千代櫻漫不經心地回答。
  「嗯,這話倒是沒錯,不過你不要忘了他一直以來是什麼樣子,現在這樣子……很驚悚啊,我們網球部的氣氛都不大對頭了。」
  「你們網球部關我什麼事。」千代櫻不耐煩地說。
  「……」
  「好吧好吧,說說具體表現,我來判斷一下。」
  於是忍足簡單描述了一下跡部這幾天的行為——基本上完全顛覆了他作為「冰帝華麗之王跡部景吾」的形象。
  千代櫻聽著忍足的敘述,躺在床上,神經質地哈哈大笑到縮成一團——腸子快抽筋了……
  真難以想像——謙恭有禮、溫文爾雅、性格柔和……這些形容詞居然有一天可以被用來描述跡部景吾!上帝,該不會是世界末日快要到了吧?
  「嘛,不用擔心,他只不過是暫時的而已,很快就會恢復了。」笑夠了以後,千代櫻回答他,「與其擔心這個,我看你還不如擔心他恢復以後會變得變本加厲,比以前有過之而無不及呢。」
  「是嗎?」忍足深表懷疑——這已經是跡部性格大變的第五天了,正選們連大氣都不敢出——跡部在打練習賽的時候,對於周圍後援團啦啦隊山呼海嘯的「跡部!跡部!勝者就是跡部!」不但沒有伸手打響指順便丟衣服來一句他的固定回答——「勝者就是我!」反而……
  ——反而大吼一句:「吵死了,都給我閉嘴!」
  
  這下子二百多人的球場上,瞬間鴉雀無聲——被雷劈到可能都沒有這麼驚悚。
  
  「要不要打個賭?我賭他半個月內就會恢復正常——啊,如果你們認為那才是正常的話。」千代櫻聳聳肩,可惜忍足看不到。
  「你這麼有把握?」
  「當然,你沒聽說過這句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不過一個月而已,他只不過是還習慣於訓練營裡的環境,一時間改不過來罷了。特種訓練營又不是納粹集中營,沒有洗腦作用的,放心。」千代櫻悠閒地說,「再說有你們這麼變著法的提醒,他想不恢復都不行。」
  這廂忍足終於稍稍放下了心。
  
  千代櫻掛上電話以後,忍不住還是想笑——腦海裡不斷想像著跡部變成翩翩君子的樣子……呃呃呃……不行,好想拿頭撞牆啊。
  哎,說一個月形成的習慣一時間改不過來她信,但是要說跡部從此以後都會變成這個樣子……打死她她都不信啦!十幾年養成的性格怎麼可能一個月就被改變,網球部的傢伙們是關心則亂而已。
  看來以後應該多讓他去參加這種活動——多有意義啊。也許真的能改變他的性格也說不定……不過也有另一種可能——
  跡部景吾也許會被變成人格分裂哦!
  
  解決了跡部那「疑似被外星人洗腦」的問題,千代櫻又睡了兩個小時,下午一點半的時候,不情願地爬起來,下樓洗了個澡,然後叫醒亞久津,拿上老媽新給的她的信用卡副卡,準備出門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
  今天晚上美女她們公司有十週年紀念宴會,要求公司所有員工帶家屬一起參加,據說參加的還有公司新捧出道的藝人們——肯定會是個五光十色的晚宴。
  對於這兩個缺乏社交經驗的孩子,兩位母親下了死命令——非去不可。想提出抗議,被她們臉上的表情嚇到,已經到了舌尖上的話只好吞下去。
  翻翻櫃子——沒有什麼衣服是夠檔次參加這種活動的,所以——毫不客氣伸爪要錢。
  丟過兩張卡,兩位美女撂下話:「把自己拾掇體面一點,不許給我們丟臉!」然後就急急忙忙去公司指揮調度,留下她和亞久津大眼瞪小眼。
  沒有辦法,參加夏令營裡年輕人的篝火舞會用不著多麼正式,好看就行了,這種非常非常正式的社交場合可不一樣,兩個人基本上跟白癡沒有什麼兩樣。日本又是個非常注重禮儀的社會,自家母親都是公司高管,孩子要是讓她們丟臉,那可就麻煩大了!
  冥思苦想之後,千代櫻眼睛一亮——木村奶奶!
  這位太后正好從本家回來了,若論這些方面的東西——如何打扮、如何穿衣服才得體、社交禮儀……還有誰比她權威?
  「晚宴正式開始是七點?很好,那麼,下午兩點出發去挑選衣服和做頭髮——尤其是你,」她犀利的目光上下一掃千代櫻,「女孩子尤其要好好打扮。」
  「什麼?要五個小時?!就為了參加一場晚宴?!」兩個人都驚了。
  「你們也都不小了,一般上流社會的孩子都在這個時候正式進入社交圈,你們雖然沒有這種需要,但是你們媽媽現在都是高層管理人員,跟達官貴人接觸會日漸增多,所以將來你們參加這種場合的次數還會有很多,需要好好挑選一些正式場合穿的禮服才行。這次是第一次,會麻煩一點,以後習慣了就好了。」木村奶奶輕描淡寫的話讓兩個人如雷轟頂——
  參加這種場合的次數還會有很多?!可惡的老太婆!——亞久津表情扭曲。
  以後習慣了就好了?——千代櫻表情淡定內心怒吼——我這輩子都不會習慣!
  「很好,我們就照著把信用卡刷爆的標準來吧!反正不是我們當冤大頭。」千代櫻撇嘴一笑,對亞久津說。
  
  華倫天奴精品店。
  「不行,太過老氣了,去試試那一件。」
  千代櫻穿著一件藍色長裙從試衣間裡出來,穿著傳統和服,端莊高雅地坐在店裡的沙發上喝著茶的木村奶奶看了一眼,否定。
  另外一邊早有店員舉著一件紅色的百褶禮服裙上前。
  這廂千代櫻努力按壓下抓狂的慾望,深吸一口氣,接過那件裙子第五次進入試衣間。
  她本來皮膚就比不上亞久津那種吸血鬼白,再加上去了訓練營一個月,曬得全部成了淺棕色,深色皮膚本來就不好配衣服,這下子……啊啊啊啊!
  木村奶奶帶著他們倆坐著木村家的轎車上街,來到那條充滿了奢侈品店和時裝精品店的大街,然後就一家一家往過看——香奈兒、阿瑪尼、范思哲、迪奧、華倫天奴……走得兩個極少來這裡的少年心下戰戰兢兢——直到現在,他們來這裡的,她老人家卻是越逛越精神。
  顯然木村奶奶是這裡的常客了——或者應該說年輕的時候肯定是常客,只見老人家進得店來,用不著哼一聲,馬上就有四個店員鞠躬,恭敬地請入上座奉茶,彷彿宮女伺候太后。然後就聽老太太道:「今年的新款男女晚宴禮服。」然後就有一架衣服被推到面前任君挑選。
  不過呢,有些店,木村奶奶看過一眼,就走掉,有一些店還是會指一些衣服讓營業員拿下來給他們試。
  ——這架勢,太驚人了。這才叫真正的Boss!
  不過老太太該不會是就想讓他倆穿衣服給她看吧?這都換了幾件了啊!我們倆還只不過是十六歲的平民青少年,穿這麼貴的衣服會折壽的呀呀!
  千代櫻瞄了一眼第六次試穿的白色長裙,五位數——馬上就到六位數——的標價讓她有當場昏過去的衝動——雖然日元就是數額比較驚人,動不動就幾百塊錢出去吧……但是……折合成人民幣還是得有七千多喲……她開始懷疑請教木村奶奶是不是一個錯誤的主意……這種檔次的衣服美女她們那種高層次Office Lady穿還差不多,畢竟涉足時尚行業,這是職業要求。可是他們倆真的有必要穿成這樣嗎?
  千代櫻就是對「時尚」這個詞比較遲鈍,上輩子就是這樣——每一次為了陪同母親出席社交場合去奢侈品店治裝,就算花的不是她的錢,她都一樣有心頭滴血的感覺——時裝就是個暴利行業啊!只要是出自有點名氣的設計師之手,十五塊錢的布料就能給你變成標價一萬五的看上去其實也不怎麼樣的所謂「時裝」,人們還趨之若鶩——其實不過就是為了個面子——能夠帶著優越感告訴別的女人/男人「我穿的是某某牌子」而已。
  ——也許我花上一輩子也達不到穿著價值十幾萬的禮服衣香鬢影談笑風生的境界吧……也許我真是所謂的「天生窮命」也說不定吧……
  千代櫻為自己的「鄉巴佬」感到有點悲傷——可是怎麼看也不值得在衣服上花上這麼多錢啊!
  
  「很好,就是這件,給我包起來。」看著穿著純白色真絲禮服長裙站在時裝鏡前的千代櫻,木村奶奶滿意地點點頭。眾營業員正沉浸在難得一見的欣賞美女的機會裡,一時間有點會不過神——
  確實是很漂亮沒錯。千代櫻就算肉痛錢,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柔軟光滑的絲綢,裁剪成貼身的流線型,無肩帶設計,腰部有希臘風格的絲綢裝飾帶,簡潔的風格,對身材要求很高——個子要高,身材不能有一點比例不協調,也不能有一點贅肉。也就是說,要是沒有那種天生衣服架子的身材,怎麼穿都不會好看。再加上千代櫻那張漂亮的沒有什麼表情的臉蛋,硬生生穿出一種冷艷的味道來。
  或許穿完之後我應該把這裙子供起來才對。
  被自己的冷笑話雷到了一下,千代櫻從包裡掏出信用卡,準備刷卡——這輩子作為十六歲的平民少女第一次一下子花出去五位數的錢(事實上上輩子這種時候也不多),手都有點顫抖。
  「都記在我賬上。」木村奶奶淡淡地接過賬單,行雲流水地簽上名字,輕描淡寫地揮揮手。
  「不行,奶奶,這怎麼好意思!」千代櫻和亞久津愣了一下,異口同聲——哪有要老人家花錢的道理!
  「行了,少廢話,你們陪著我這個老太婆過了十幾年不容易,第一次進入社交圈的宴會,老太婆我怎麼也要送點禮物才行,這是傳統。」木村奶奶的表情波瀾不驚,就好像只不過是走進路邊快餐店買了一個漢堡包那麼簡單。
  聽了這話,兩個人心裡都有點不是滋味。
  
  【正式場合晚宴妝的整體用色要淡雅、不宜過於濃艷,濃艷的妝色並不能較好地表現女性的端莊與高雅。
  首先,要使用質地細膩且遮蓋力較強的粉底霜在面部均勻塗抹,利用粉底霜深淺不同的顏色強調面部的立體結構,並突出細膩光滑的膚質。由於正式的晚宴女性通常穿著晚禮服,所以□在禮服外的皮膚都需要塗抹粉底霜,使整體膚色一致。塗均勻後使用蜜粉定妝,並掃去多餘的粉,使膚色自然。
  其次,是五官的描畫,在一個妝面上不要出現過多的顏色,那樣會顯得妝型凌亂且有失高雅。眼部化妝的眼影用色要簡單,以強調眼神的端莊、含蓄,顏色過渡柔和,表現眼部的立體結構。眼線則要纖細整齊,不宜誇張。為了增加高雅華貴的女性魅力,可以粘貼假睫毛。假睫毛要提前修整好,使其長度適中,過長的假睫毛會使妝面效果失真。在粘貼時要貼緊睫毛根部,使真假睫毛融為一體。
  眉毛形狀略高挑且有流暢的弧度,眉色自然,不宜過黑。腮紅色要柔和,塗抹面積不宜過大,與膚色自然銜接即可。唇形要求勾勒整齊,輪廓清晰,唇膏色與整體妝色協調;為了適應晚宴的環境及社交的禮儀,塗唇膏後用紙吸去多餘的油分,然後施一層薄粉,再塗一遍唇膏,這樣既可保持牢固持久,還以免使唇膏遺留在餐具上,影響形象。
  髮型與服飾都要莊重高雅,要與妝面整體效果一致,使女性在正式的社交晚宴中展現端莊高雅的個性魅力。】
  
  千代櫻仰著臉忍受各種化妝筆在臉上畫來畫去的不舒服滋味,努力默記下今天學到的寶貴的化妝知識——俗話說活到老學到老嘛。
  「仁,不要再揪了,看上去很不好啊!」
  趁著這位高級美容店的高級化妝師正在往她胳膊上打粉底的時間,千代櫻終於忍不住開口。
  穿著白色阿瑪尼西裝、繫著領帶坐在旁邊的亞久津正在很不舒服地用手指在領口揪來揪去,估計是不習慣穿著扣子扣到脖子白襯衫的緣故。
  亞久津皺了皺眉,停下手上的動作,改不斷地轉脖子。
  唉,我們這麼折騰到底是為了啥啊……
  默默哀歎一聲,千代櫻努力打起精神來,偷偷學著化妝技術。
  唉,人嘛,就是要學會苦中作樂不是嗎?難得的體味一下正式社交場合——都已經多少年沒有再嘗過這種滋味了,自己還是不要不識好歹的好。
  可是我真的真的寧可只做一個穿著運動服騎著摩托車在山路上奔馳的平凡的自由自在的少女呀。
  身上糊著粉底、臉上畫著妝、穿著高跟鞋端著香檳酒周旋在眾人之間——這到底有什麼樂趣可言啊?
  千代櫻覺得自己要達到這樣的高度還很遙遠……
  
  晚上七點整,千代櫻和亞久津終於從木村家的豪華轎車裡走下來,站到了他倆的美艷無比的母親面前。
  「哎呀!好……好漂亮啊!」
  她倆居然一時間沒有認出他們來,差點在公共場合大呼小叫。
  「是嗎?你們高興就好。」兩個人面無表情地說。
  亞久津面無表情是因為興味索然,千代櫻面無表情是因為老是錯覺……自己臉上的妝若是表情誇張的話搞不好會整個兒掉下來。
  看看周圍佈置得高貴典雅的大得嚇人的會場,四周都是衣著光鮮的客人,千代櫻真的覺得很厭煩——這並不是屬於她的世界,讓她感到恐慌。
  拉著亞久津準備找個地方坐下歇歇——穿高跟鞋站著好累。
  「想到哪兒去啊?乖乖呆在這兒,待會兒要介紹人給你們認識。」優紀和百合子眼疾手快地抓住準備開溜的兩個人,然後轉過身去跟上來打招呼的或相熟或第一次見面的不知道何方神聖寒暄,兩個孩子也只好跟著恭恭敬敬地行禮,向長輩問好,跟長輩身邊的他們的孩子打招呼——不管怎麼樣禮貌還是要講的。
  「真的是很出色的孩子。」美女她們正跟一位看上去德高望重的穿著傳統華麗振袖和服的老太太行禮,老太太含笑點頭,並且讚美她們身後的倆人,「我的孫子孫女也跟他們差不多大呢,」說罷就轉身對身後的一對少年少女道,「俊一,夏奈,你們年輕人也來認識認識。」
  本來正低眉順眼聽老太太說話的兩個人根本沒看那兩個人是誰,這話簡直就跟晴空霹靂似的,亞久津和千代櫻「唰」地抬起頭來。
  「哎呀,隊長!」
  龍川夏奈一臉看清了對面的人,大為驚喜,脫口而出。
  「隊長?」
  三個長輩都轉頭看著這兩個人。
  「夏奈是我們排球部二隊的隊員。」歎了口氣,千代櫻無可奈何地解釋——真是冤家路窄,不都說世界很大嗎?可是我這個世界為什麼小得如此可怕?——就是不想看見龍川俊一,就偏偏到哪裡都能看見他!
  冷冷地伸出手跟顯然也有點尷尬的龍川俊一敷衍地握了握,千代櫻打定主意絕對不跟他扯上任何關係——偏見一旦形成,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儘管她的理智很想改變,但感情卻不允許。
  訓練營的時候也曾經直接問過跡部「龍川前輩是怎麼樣的人」,得到的答案是「跟忍足很像」——這就更堅定了不跟他扯上任何關係的決心。她最討厭的就是花花公子型人物,跟忍足成為關係很好的朋友算是個例外,但絕對不會再有下一個。
  
  興奮的夏奈拉著千代櫻嘰裡呱啦一頓,主要是敘述這兩個月是怎麼過的。千代櫻聽著她說,時不時附和兩句,並不答話。手裡拿著杯白開水喝——好熱,快渴死了。
  好不容易擺脫了夏奈,千代櫻站得累得半死,慢吞吞地走到游泳池一邊的吧台前,坐在高腳凳上,感到自己的腳疼得要命。
  「鞋子不合適嗎?」
  果然,果然啊,你越是不想看見某人,越是能跟他不期而遇。真是該死的定律!
  看著龍川俊一帶著溫文爾雅的微笑坐到旁邊的凳子上,千代櫻真想踏著游泳池水面離開——可惜,不可能。
  「不是不合適,是我不習慣穿高跟鞋。」
  想想自己也沒啥好躲的,躲起來反倒露怯,千代櫻索性大大方方地回答。
  「第一次參加宴會嗎?」龍川淡淡一笑。
  「是啊。」
  「感想如何?」
  「無聊。」我說你就沒有別的事情好幹了嗎?問來問去,你煩不煩啊。千代櫻心下厭惡,懶洋洋地回答他。
  「你好像很討厭我啊。」龍川微微笑著。
  「是啊。」千代櫻瞥了他一眼,回答。
  「那件事情都過了那麼久了,你還在生氣?太誇張了吧,我看你不像這麼小心眼的女孩子啊。」
  千代櫻把手臂舉到他跟前,「看見了?上次拜你們隊裡那位卑鄙的混蛋所賜,我摔倒的時候擦傷留下的疤現在還沒消掉呢,你說我該不該討厭你?——哦,不只是你,說實話,你們隊裡的所有人我都很討厭。」她收回手,淡淡地說。
  「你討厭山岸我可以理解,但是你有必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嗎?」龍川有點不悅。
  「這麼跟你說吧,通過山岸的表現,讓我對你們隊的整體道德素質產生了懷疑,你作為隊長,對球隊整體風氣具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而且打籃球的過程中我看到了不止一個人對我露出輕蔑的眼神,大概是瞧不起我一個女孩子玩街頭籃球吧。這個理由夠不夠?」千代櫻悠閒地拿起面前的冰水喝了一口。
  談話就此僵住,千代櫻無所謂地聳聳肩,又管酒保要了一杯冰水。
  「我真的很抱歉。」龍川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我接受你的歉意。」千代櫻聳聳肩,「不過我還是不會改變對你們球隊的看法。——雖然其實我早就不生氣了。」只不過還是懶得搭理你而已。
  「我有這個榮幸請你喝一杯作為我的道歉嗎?」
  「不好意思,我不喝飲料。」千代櫻拒絕,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
  「那麼我有這個榮幸請你跳一支舞嗎?」
  「不好意思,我也不愛跳舞。」千代櫻無所謂地聳聳肩,從凳子上滑下來,「其實你大可不必這麼低三下四的,我說了不生氣就是不生氣了,我接受你道歉的誠意,因為我也覺得老是這麼氣氛緊張也卻是不怎麼舒服,不過我們之間也僅僅就是『認識』而已了。失陪,龍川前輩。」說完,千代櫻就慢悠悠地端著杯子走開了。
  
  其實很想惡毒地損他一頓來著,千代櫻有點遺憾自己的心慈嘴軟,只是那樣未免有點小題大做,也沒有必要,她其實生氣是不怎麼生氣了,只是這件事情總是耿耿於懷,根本就懶得跟他說話——雖然說她覺得龍川的人品也並不算差了,但是就是沒有跟他深交的慾望。直覺告訴她龍川可是個危險人物,能遠離就遠離。這種富家公子她可惹不起,明年去冰帝上學,那可不是個簡單的地方,看龍川的樣子,在學校估計檔次就跟跡部忍足他們差不多,估計也有一群腦殘的親衛隊什麼的,所以啊,還是低調一點吧!
  
  唉,好難纏的女孩子。
  龍川歎了口氣,拿起面前的雞尾酒喝掉,搖搖頭。
  ——被女人如此明顯地鄙視也是人生頭一遭啊,他是不是應該再喝一杯慶祝一下這個新鮮的體驗?
  
  「好累,好無聊……」
  呻吟著踢掉高跟鞋,千代櫻一頭栽倒在臥室裡沙發上,又突然驚覺自己還畫著妝,身上還穿著價值五位數的禮服,於是趕緊又爬起來到浴室裡洗臉,然後小心翼翼地把衣服脫下來,拿衣架掛好裝進衣櫃裡——這玩意兒肯定不能手洗吧,改天拿出去乾洗……希望別再有這樣的宴會了……
  換上睡衣踩著拖鞋下樓,她感覺好多了,她沒喝酒也沒吃多少東西,所以感覺跟練完武術的疲勞程度也差不多。
  
  據說宴會上還來了幾個目前紅得發紫的新星……
  有嗎?她還真沒注意哎,嗨,不過這跟她又沒關係,什麼明星啊簽名啊帥哥啊美男啊……跟她的生活都扯不上什麼關係。看著夏奈為了去要簽名,連話都沒跟她說完就急火火惶張張地衝過去……唉。
  一直很不理解所謂追星族到底是怎麼想的——怎麼就能崇拜一個普通人到那種地步?甚至還為此自殺什麼的——大腦中彈了吧?
  大家都是人,有什麼好崇拜來崇拜去的,不去崇拜居里夫人愛因斯坦霍金這種真正才華橫溢的偉人,反而去崇拜一群多半都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孔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世界果然還是只看外表的,漂亮的人走到哪裡都佔便宜,甚至這種對於外貌的偏愛從孩提時代就開始了——漂亮的孩子總是能比不漂亮的得到更多的寵愛。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質,所謂的成功不就是把自己的特質發揮到極點就好了嗎?幹嘛要去奢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就像獅子永遠不會去崇拜鯨魚,千代櫻是永遠不會去瘋狂崇拜什麼人的。
  發現很多同齡人喜歡幹的事情她都不喜歡干,同齡人的思想她也有很多無法理解,千代櫻感到有點鬱悶。
  ——似乎自己已經脫離了自己生活的年齡階層好遠好遠啊……
南風吹,戰鼓擂

  「姑娘們,有沒有感到很興奮啊?」千代櫻站在隊首,笑瞇瞇地問。
  「有啊!好自豪哦,我們終於來到全國大會了啊!」背後的人齊聲回答。
  
  悠閒的生活過去,在千代櫻終於感到自己又燃燒起對排球的熱情的時候,全國大會臨近了。
  山吹女子排球隊集合,開始了為期一個月的強化菜單集訓。
  看來適度的冷卻還是必要的,畢竟人不是機器,不可能連續運轉這麼長時間。經過兩個月的休整,排球隊的人都散發出無比的鬥志。
  「看著吧,我們帶領的球隊,一定會站在頂端的!」
  充滿豪情地說完這句話,千代櫻看到了那三個人詭異的表情——「怎麼,我說錯什麼了嗎?」
  三個人齊刷刷搖頭,「不是,我們只是在懷疑你是不是被某個人附身了而已……」
  「某個人?」千代櫻想了想,臉色刷地變了——「你們說的不會是跡部……吧?」
  齊刷刷點頭。
  啊哦,真要命。難道我被水仙花給同化了?
  還是說我內心一直潛藏著水仙花的種子?
  !!!
  千代櫻,你要低調啊低調!不是早就說了驕兵必敗的嘛!
  內心狠狠鄙視了自己一把,千代櫻表情冷靜嚴肅下來,「很好,就保持這樣的狀態,沒人是我們的對手。」
  聞言,三個人感到更加驚悚了。
  
  不過雖然臉上沒什麼表情,看上去淡定得很,千代櫻內心正在波瀾狂湧——站在全國級別的運動賽場上對她來說絕對是第一次——兩輩子以來的第一次。以前參加的多半都是學術性競賽什麼的,但是作為一支球隊的隊長,帶領全隊人傲然立於眾多全國級別的好手中間,還是一種不一樣的感覺啊!
  同屬於東京,所以冰帝、青學、山吹就是站在一起的,立海大的也不遠,所以山吹的眾人都很情緒高昂地跟自己認識的人打招呼,聊得旁若無人。
  
  「各位同學們,今天大家聚在這裡,是為了每年一度的全國中學生女子排球大賽,這是你們運動生涯中重要的比賽。各位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排球好手,所以我們希望這次的比賽能夠公平、公正、公開地進行,現在,讓我們一起鼓掌,慶祝全國大賽正式開幕!」
  震天的歡呼聲和禮炮聲在不同的場館響起,全國大賽正式開幕!
  
  「哦也,終於完了,開幕式好長的說,我們去找個地方吃東西怎麼樣?對了,你們山吹抽到的是哪個學校?」高橋優子歡呼一聲撲上來。
  「好呀,你請客嗎?」千代櫻輕聲笑著,然後旁邊眾人開始狂呼——「兩位隊長要請客啊!」
  什麼?怎麼變成要我也請客了?千代櫻小小可惜了一下——本來想吃頓白飯的。不過一想到第一戰的對手,千代櫻就覺得鼓舞士氣……實在是非常必要的,所以也就很爽快地答應了。
  
  往快餐店走的時候正好碰上了從網球館出來的一眾網球少年,——青學的,立海大的,冰帝的……還有山吹的千石——人出乎意料的齊全。
  「喂,學姐們,要去哪裡啊?」
  熱情洋溢的桃城武大嗓門老遠就喊開了,對於這個熱情爽朗的少年,大家都很有好感,尤其是幾個比較女王的學姐,不約而同地伸手——摸摸阿桃的頭。
  「哇哦!這是做什麼?」桃城武一下子被五六隻手同時在頭上亂揉了一頓,有點小小的受到驚嚇,然後就聽見周圍的竊笑,憤怒!但是千代櫻下一句話就完全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我們去吃午飯……你要一起來嗎?」
  「隊長請客哦!」森田嘴奇快無比地補充了一句。
  「真的?當然要!」
  這番對話被三個學校中幾個非常活躍的成員聽到,立刻就炸了鍋——「我們也去!」
  「你們也想去啊……」渡邊次優子總算良心發現,涼涼地補充了一句,「可以,不過我們排球部是隊長請客,所以你們……」
  「所以讓你們部長也請客吧!」
  所有排球女郎異口同聲地說,整齊無比,順便還齊刷刷地盯住了那三大部長。
  「部長!請客!」眾網球王子彷彿收到了統一的命令,又是異口同聲。
  
  ……可怕的沉默十秒……
  
  「太大意了!回去你們全都給我繞著球場跑五十圈!」
  「太鬆懈了!通通給我閉嘴!」
  
  這兩句性格特點實在太分明的話頓時打擊得眾南瓜王子情緒低迷。只有「跡部大人」承受著部員們閃著水光的眼神,依然雷打不動。
  「哼,快餐店?真是一群不華麗的庶民,本大爺才——」
  
  ——「你說什麼?!!」
  所有在場的女人……哦……除了冰帝本校的,都用女性特有的高八度嗓音大吼出聲,無數道譴責的目光瞬間齊刷刷釘在了跡部身上。
  ……這種氣場……再怎麼強悍的男人估計都受不了吧……
  不幸成為目標周圍的擺設的冰帝的正選們倒抽一口冷氣,齊齊倒退兩步,留下跡部一個人承受目光的毒箭。
  於是跡部的話頭硬生生就吞了回去——他可以不在乎學校裡花癡母貓們的凝視,但是這種凝聚了不同情緒的來自一群很有實力的女人的瞪視帶來的氣場可完全不同……他也覺得有點受不了了。
  「嘛,我不是告訴你了嘛,用不了半個月他就會恢復正常的,你看現在不就很正常了嗎?」並沒有加入河東獅吼隊伍的千代櫻在叫人耳鳴的尖聲大叫中,用探究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跡部一遍,等眾人靜下來以後,扭頭對忍足說。
  忍足只好無言點頭。
  
  打打鬧鬧吵吵嚷嚷一番,最終集合了N多人的大部隊還是浩浩蕩盪開往附近的餐館,目的地——KFC!
  ——遭到了真田鐵拳懲罰的立海大眾人和受到手塚極度寒氣洗禮的青學眾人蔫頭蔫腦地跟在相互之間談笑風生的部長身後,看著興高采烈的、不時朝他們投來同情眼神的女排眾人,覺得自己真的好可憐好可憐。
  這幅有點搞笑的畫面看在聚集在附近的各校選手眼中就很遜了。
  「哎呀,這就是王者立海大還有今年的關東冠軍青學?」立刻就有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裡來的傢伙站在一邊大聲嘲笑了,「好像喪家之犬哦,走路都是低著頭的嘛!看來這次全國大賽我們會很輕鬆哦!」
  千代櫻覺得不可思議——這人真的沒有長腦子嘛?能來全國大賽的哪個是吃素的,這傢伙該不會是想找死吧?
  聞言眾人都抬起頭,臉現憤怒之色,山吹女排的卻把眼神齊刷刷地投向千代櫻。
  「嘛,那你們的頭倒是抬得蠻高的嘛,很有自信?」千代櫻聳聳肩,表情淡定。
  「那是當然。」
  「嗯,知道為什麼嗎?我們低頭,是因為我們在走上坡路,你們抬頭,是因為你們……走的是下坡路喲∼∼」伸出一根手指搖搖,千代櫻微微一笑,氣定神閒地回答,「你們這頭抬得……嘖……這段下坡路看樣子很陡嘛。」
  這些少年貌似真的挺頭腦簡單,似乎繞了好幾個彎才明白什麼意思。頓時暴跳如雷。
  「你這個女人說什麼!」
  「我說……少年,你的褲子拉鏈開了喲∼∼」千代櫻詭異地一笑,指了指他。
  「啊?」那傢伙尖叫一聲,忙低頭看,才發現上當——運動服哪裡來的拉鏈啊。
  「噗∼」眾人忍不住低頭使勁忍住笑。
  哦,隊長,我們真是太崇拜你了哦!!
  山吹眾人在心裡狂呼。
  ——千代櫻最叫人佩服的一項本事就是她總能用聖母一樣氣定神閒的表情說出讓人氣瘋的話。
  
  「現在我發現了,對低智商的人用高水準的侮辱還真是浪費啊。」
  千代櫻半路突然冒出一句如此的感歎。
  「……」跡部手塚真田同時沉默。
  「說不定我直接跟他說『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等著被教訓到生不如死吧』才更能有效果一點呢∼好不爽哦。」千代櫻又自言自語了一句,「果然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啊,我頭一次遇上這樣的傻瓜。」
  更加極度沉默。
  三個男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突然聽見旁邊一聲非常柔和的輕笑。
  「咦,真田,這是……」
  ——「這是你們學校經理嗎」這句話差點就脫口而出,千代櫻及時剎住車是因為看到了他穿的是立海大的隊服,腦子飛速運轉了一下,終於判斷——這肯定就是仁王曾經提過的他們的部長。
  要不是他穿的是男式衣服我還真看不出來他是個男生啊!!話說我居然沒看到這麼高水準的美人——該不會是我真的有問題吧?千代櫻在心裡冷汗了一把,驚悚了好大一下。
  「哦,這位是幸村君吧?幸會,我是千代櫻。」
  彬彬有禮地伸出手,千代櫻和幸村非常禮貌地打招呼。
  千代櫻又覺得自己很正常了。
  
  敢情她之前根本沒注意到幸村??!!
  眾人覺得有晴天霹靂打在自己頭上。
  
  一番吵吵嚷嚷打打鬧鬧之後,終於是平安來到了快餐店。
  幾個人被集體派去點餐,剩下的人把能活動的桌子都湊到一起拼起來,這時候還不是吃飯的點,所以餐廳裡人比較少。
  等餐的過程中大家就開始唧唧呱呱互相介紹聊天嚼八卦,這邊千代櫻和手塚真田坐在一起,千代櫻本來話就不多,那兩個男的更是沉默冰山,一時間格外安靜。
  「啊,千代桑,我得謝謝你。」過了一會兒,手塚突然開口。
  「?」千代櫻正專注地聽著高橋和乾交換秘密資料,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謝什麼?」
  「謝謝你在關東大賽上我不在的時候給青學做戰前動員。」
  「……哦哦,那個啊,沒什麼,不要客氣。」千代櫻擺擺手,「我不過是幫個小忙罷了,還是得你們自己本身實力就很強才行啊。」
  「嘩,部長您可不知道,千代學姐當時的氣勢跟您好像哦!尤其是最後一句——」桃城努力模仿千代櫻的樣子,「——不要大意的上吧!——真是太酷了,我們都錯覺是部長您回來了呢!」
  「看你那樣子,模仿得真是遜斃了,真丟我的臉。」千代櫻給了他一個暴栗,不屑道,「應該是這樣——」她冷著臉,拿出自己訓練場上的女王氣質——「不要大意地上吧!」
  囧!!!
  眾人都停下了說話,目瞪口呆地看著正在散發冰冷寒氣和超強氣場的千代櫻——一瞬間就連手塚這個正牌冰山都黯然失色。
  「如何?」千代櫻變回平常的樣子,挑挑眉,問。
  沒人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就連手塚都不知道說什麼好,真田臉色更加黑了。
  好在這個時候去買東西的幾個人端著大份的全家桶還有一大堆漢堡包回來了,氣氛又重新解凍。
  桃城崇拜得五體投地,慇勤地拿起一大塊雞腿獻給千代櫻,後者坦然接受。
  
  這廂跡部看著油光閃閃的炸雞漢堡直皺眉。
  「哎呀,大家一起出來玩就不要掃興,把你那大少爺做派收一收會死嗎?」千代櫻一邊啃著雞翅,一邊對跡部投以白眼。
  「本大爺從來沒有吃過快餐店裡的廉價食品!」跡部瞪了她一眼,生氣地壓低聲音。
  「那正好啊,什麼事情都有第一次嘛,青少年啊,不要那麼挑三揀四的,趁你身體還好得很,偶爾吃點垃圾食品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不然等你老了,想吃都吃不了——況且你不吃怎麼知道好不好吃?」說罷千代櫻趁跡部沒反應過來,抓起一個雞翅就塞進了他微張的嘴裡,差點噎死他。
  「來吧,勇敢地吃下去。浪費糧食可是要遭雷劈的喲∼」千代櫻笑瞇瞇地對他說。
  面對著沒有餐具的情況,跡部只好用他尊貴的手抓著油乎乎的雞翅啃。
  「這就對了,跡部少爺就算是用手抓雞腿吃也是很有貴族風範的,崇拜你的姑娘們一定也會尖叫『跡部大人好帥啊』——對吧?」這句「對吧」是千代櫻一本正經地對所有人說的。
  「對啊!」眾人很給面子地回答了一句,然後哄堂大笑。就連手塚和真田也都忍不住笑了一下——雖然不大能看得出來吧。
  「哼,本大爺的美學無處不在!」跡部很快就克服了自己人生中「第一次不用餐具吃飯」的心理障礙,又恢復了高傲。
  「是啊是啊,那麼這頓飯就由華麗的你來買單吧,我敢肯定賬單也會很有美感的——還有哦,不要用手摸你的淚痣喲,小心把油抹到你美貌無比的臉上。」千代櫻一看他說這句話就不爽,惡劣地打蛇隨棍上兼吐槽。 
  說這句話的時候跡部正好習慣性地想去摸淚痣,頓時就僵住了。
  
  好爽!
  所有人都在心裡暗暗高興——最喜歡看的就是這兩個人碰在一起的時候了,比看喜劇片有意思多了喲∼
  
  吃完飯之後,眾人倒也沒有訛詐跡部,只是拿過發票來,幾個部長平攤了錢,把錢給了事先墊付的人,之後又一起浩浩蕩蕩地往這個巨大的體育場的四周逛游。
  天氣很熱,走了一會兒就汗流浹背。
  高橋和乾自告奮勇去買飲料,拎回來兩大瓶礦泉水加一摞紙杯。
  「好熱,渴死了……」大家不疑有他,拿著水杯就要喝。
  「別喝!」千代櫻突然大叫一聲。
  「?」大家停住,疑惑地
  伸出舌頭小心地舔了舔杯子裡的「水」,千代櫻差點當場把杯子扔到地下。
  
  「呃……千代桑……冷靜點……」乾貞治看著表情恐怖的千代櫻朝他一步一步走過來,指關節噼噼啪啪作響,不禁冷汗直冒,一步一步往後退。
  「哼……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啊你,居然敢拿我們當你乾汁的實驗品?」千代櫻暴起,朝他撲過去,「你死定啦!」
  「什麼?乾汁?」青學的人瞬間臉色大變,山吹的女生們也馬上將水倒進一邊的水池裡,然後不約而同地朝乾撲了過去。
  「乾汁是什麼?」跡部問忍足——從未聽說過這個名詞,不過看那些人不華麗的反應,想必不是什麼好東西。
  「青學的秘密武器——而且還是生化武器,乾在實驗室裡做出來的,喝下去……基本上都會當場倒地。」立海大的柳蓮二看著他的發小被人按在地下折騰,毫無憐憫地說。
  !!
  冰帝的人臉上也變色了。
  「乾……你的技術又升級了啊,現在的乾汁看上去更加有欺騙性了——居然變成透明的。」柳掏出筆記本對好不容易從「群毆」中逃脫出來的乾笑道。
  「呼……」乾喘了口氣,摸摸脖子上剛才被千代櫻掐住的地方——好痛。不過他還是很好奇,「你怎麼看出來的?」
  「哼,吃飯的時候就看見你和高橋壓低了聲音說話,臉上的表情就不對勁兒,接下來你們居然這麼慇勤要去買飲料,我就更懷疑了,一般來說,你會提供的飲料就只有一種——你的乾汁。」千代櫻哼了一聲道,「雖然不知道你居然能做出來透明的,不過我看著那杯水心裡就覺得不對勁兒,還好我先嘗了一下,沒讓他們喝,不然的話……我怕你會被控告謀殺。」
  「有那麼誇張嗎?」剛剛睡醒的「綿羊」芥川慈郎(雖然不知道這外號是誰給起的,不過還真是貼切啊,話說連走路都能睡著,真是了不起的本事哦——BY千代櫻)睡眼朦朧地問,然後……大概是沒睡醒腦子有點糊塗?反正他就當著眾人的面鬼使神差地把那杯「水」喝下去了。
  一秒鐘以後……
  冰帝和立海大眾人看著倒在地下口吐白沫的綿羊,大駭。
  青學和山吹的都雙手合十唸一聲「阿彌陀佛」或者在胸前畫個十字架。
  「安息吧,芥川君。」千代櫻憐憫地看了他一眼。
  「樺地,把他拎著走。」跡部歎了口氣,「反正他就算不喝這玩意兒也會睡著,無所謂了。」
  重新去買了正常的飲料,大家一邊喝一邊聊天,很快,場地就逛完了。
  「那麼,我們也該走了。」大家聚在一起互相告別。
  千代櫻舉起手中的飲料,「明天就開始各自征戰了,祝大家好運!」
  大家一起舉起飲料,「祝好運!」
  「為青春,為夢想——乾杯!」千代櫻把剩下的飲料一飲而盡。
  「乾杯!!」
  
  夕陽下少年們的身影都格外燦爛。
  這就是我們,鑲著金邊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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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戰比嘉中

  千代櫻站在排球場邊,表情難以捉摸。
  第一戰的對手是比嘉中女排,這讓千代櫻非常的不爽。
  
  手塚國光站在網球場邊,表情冷漠。
  第一戰對手,比嘉中男網,手塚國光也非常的不爽。
  
  比嘉中女排和男網該不會是同一個教練吧?怎麼都這麼暴力啊?話說,她們到底是在打球還是打人?
  她們目前的對手是來自六角中學的女排,六角的女排水平也不差了,不過呢,顯然在「狠」上還欠缺一點。而比嘉中基本上就是壓著她們打——用方向非常刁鑽專門衝著人臉來的球來給對方造成巨大的心理壓力,然後輔以刻薄的嘲笑恐嚇,最後取勝。
  「千代,看到沒?這……真是太不厚道。——你什麼手氣,居然抽到這個!」森田站在旁邊,皺著眉頭。
  她們小心地把握著尺度,讓你也不能說她們犯規,但她們確實是在用不正當手段打擊對手。
  「森田,你又開始了,沒上場之前就對對手做出不恰當的估計。」千代櫻不動聲色地說。
  「可是你也看到了,她們……」渡邊□來。
  「那又如何?」千代櫻傲然抬起下巴,眼神淡漠——「我不是告訴過你們,所有想要用不正當手段贏取比賽的,都是對自己的實力沒有信心的。最凶狠的狗,是絕對不會大聲叫的,因為它們會直接撲上來咬斷你的脖子。」
  千代櫻不是在說大話給自己打氣,她是真不怕。想來,這輩子還沒有人能讓她害怕呢——哦,是在同齡人裡,長輩不算。
  一群喜歡玩陰的的半瓶醋,有什麼好怕的?世界上只有兩種人真正值得怕——第一種就是實力絕對強大,強大到任何計謀都不管用的;另一種就是玩陰謀玩到極點,成精了的。其餘的兩種混合體,都不值得害怕,實力和詭計,你只需要有一種比他們強就可以。
  她不是暴力狂,但是有一句話她非常贊同——在絕對強大的實力面前,所有的陰謀詭計都是花架子。
  ——我不跟你耍心眼子,惹火了我,就把你教訓到滿地找牙。
  
  手塚感到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拿出來看,是千代櫻的短信——
  「看到對手了?如何?有沒有很想打扁他們的慾望?」
  嘴角微微抽了一下,手塚還是不太接受得了千代櫻這種……有時候過於直白的暴力傾向。
  抬頭看場內正和六角打的比嘉中的人,這時候,正好一個網球朝著六角的白鬍子教練就過去了——
  驚呼聲響起,老頭子被直接打暈過去從椅子上摔下來。
  隨著葵健太郎被打敗,六角全線潰敗。
  
  看著打了人依然毫無愧疚甚至還在囂張大笑的比嘉中眾人,手塚的臉色瞬間就冷了下來,低頭,回了幾個字,把手機裝進口袋裡,抬腳朝他的部員們走過去。
  
  千代櫻拿起手機上看看新短信,差點不顧形象地笑出聲來——
  「一起把他們打到滿地找牙。」
  這真的是手塚說的話???千代櫻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哦哦哦,果然暴力是深藏在每個男人骨子裡的天性啊!
  不過比嘉中的也真有本事,居然能把冰山給惹成這樣!
  
  ——很好,青學的還有山吹的,我們一起把討厭的雜毛比嘉中打入地獄!
  
  帶著堅如磐石的必勝信念,千代櫻帶著球隊緩緩走上比賽場。
  
  網球場上,剛剛從美國歸來的越前龍馬正和他體形比較非人類的對手——田仁志慧對峙。
  「我說……你是不是去減肥比較好?」龍馬睜著他純潔無辜的大眼睛,仰望著對方高過自己太多的身高還有他那不可思議的體形。
  
  排球場上,千代櫻正和曬得跟炭一樣黑——貌似還有點黑人血統?——的女排隊長握手。
  「今年的關東冠軍是嗎?我期待這一戰很久了。」叫做山口美代子的「黑妞」不懷好意地一笑,露出她白得有點耀眼的牙。
  「是嗎?我可一點也不期待。」千代櫻扯出一個冷艷的笑容。
  論氣勢兩個人勢均力敵,不過千代櫻明顯要出色得多的美貌讓她成了比較佔上風的那個——女生碰到一起,總是要下意識地比較一下長相的。
  
  不過如此而已。
  比嘉中先發球,打了幾個來回之後,千代櫻心裡就有底兒了——在這方面她的判斷從來沒有錯過:喜歡叫囂的絕對不是實力強的。——你看人家冰帝立海大青學什麼時候咋呼過?
  輕盈地躍起,千代櫻一個強力扣殺,直接得分。
  越打下去,就越發確定這個比嘉中絕對不是什麼好鳥,要麼就是教練跟男網部是同一個人,要麼就是她們教練也是一個人渣。
  她們打過來的球都是衝著人來的,而不是衝著空當去的。千代櫻上場前就提醒過隊員,所以大家都很機靈地在接球的時候稍稍偏一下身子,不正面接;再者,經過一個月的力量強化訓練,這種力度的球還達不到能打翻她們的地步。
  
  同這邊相比,網球場上現在比較慘烈。
  都數不清第幾次了,龍馬又一次被「宇宙大爆炸」打得翻過去,還撞到牆上,叫人看得膽戰心驚。
  手塚在場邊站著,保持著他一貫的姿勢——雙手環胸,面無表情。但其實他心裡也在微微擔憂著——一方面擔心龍馬究竟是怎麼打算的;另一方面,慶幸自己聽了千代櫻的警告,提早做好了面對這樣對手的準備。千代櫻對比嘉中的預言全部成了事實,叫他驚訝萬分,之後對她的觀察能力佩服不已——能單單從細微之處就推斷出如此驚人的細節,甚至連對手的球風都預料得到,太叫人佩服了!
  她們也在對戰比嘉中女排……不過沒有關係,那幫喜歡耍陰謀的人不會是今年的山吹的對手。
  沒人注意到手塚的思緒開了一下小差,大家都在緊張地注視著龍馬。
  
  「隊長,不對勁,她們似乎是在壓著松下打,你看,她們的球全都是朝著那邊去的。」
  短暫的休息時間裡,鳳鳥院趁著拿毛巾擦臉的時候小聲對千代櫻說。
  「是嗎?」千代櫻看見森田教練招手叫她過去,便走過教練椅那邊。過了一會兒,回來了,似乎心裡已經有了決定。
  相對而言,松下惠子是隊伍裡比較弱的,比嘉中似乎在採取各個擊破的戰略——她們肯定已經注意到了松下不是很強,所以打算短時間內先將她攻下,然後逼著山吹換上替補隊員……就按照這樣的策略來打散最強的陣容,之後閃電戰取勝。
  笑話,哪有這麼容易就讓你們得手,當別人都是傻子嗎?
  千代櫻冷笑了一下。
  「森田,渡邊,還有佐籐,下一場佐籐和渡邊換到網前,美和到後場,開始發動猛攻,千萬別讓他們對著松下他們打,務必把時間盡力拖長。」上場之前,千代櫻對她的三個親密戰友說。
  她們四個無疑是最強的,無論從體力還是心理都是這樣,所以相對來說鳳鳥院、龍川和松下就稍稍差一點,最明顯的表現是心理承受能力不夠強,比嘉中的球又都是衝著面部而來的,一旦心理防線被攻破,那就完了。
  
  於是第三場的時候渡邊和佐籐明成了網前的,剩下的站在中場,千代櫻自由人位置沒法動。
  山吹的體力還綽綽有餘,於是上來就開始狂攻。千代櫻就跟打了雞血似的,那叫一個狠啊……簡直就是玩命的架勢。
  三局兩勝,已經打到第三場,這一場是取勝關鍵,所以雙方都很拼。
  千代櫻只要一玩命或者準備玩命的時候,那種氣勢就會很嚇人——凶狠、狂傲、囂張而且冷酷,黑道老大殺人時候的表情配上她那冷艷的面孔——絕對夠勁!
  果然是欺軟怕硬,比嘉中的看見前兩場還很正常的千代櫻突然化身為這種地獄修羅式的人物,都有點不知所措了。
  ……
  畫著藍色條紋的排球高高飛入空中,接著沉重地落在地板上。
  千代櫻手上掂著一個排球,看了看對面眉頭深鎖的比嘉中隊長,輕輕地笑了一下。
  
  「什麼,那個小不點居然把宇宙大爆炸打回來了!」
  網球場上形勢同樣激烈。越前一次又一次裝作被打得無法回擊,以此來確立對方對自己的招數的信心,於是他就不停地用同一招,於是結果就是……這一招的威力不斷下降。
  絕妙的心理戰術。
  就在田仁志慧對自己的勝利充滿了信心的時候,驀然出現的「抽擊球C」將他的宇宙大爆炸不客氣地回擊。
  ——除非沒有「神經」這種東西,不然沒有人會受得了這種打擊。
  手塚嘴角微微上翹了一下,這時候手機又震動了。
  ——「我們還差一局就贏了,你們也要加油啊。」
  
  ——「不要大意地上吧。青學今年也不會輸的。」
  趁著空檔發了個短信跟手塚互相鼓勵一下——畢竟面對的是同一個學校的對手。
  這時候千代櫻鬼使神差地往球館門口看了一下——
  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然後直接往最前面的一排觀眾席走過去了。
  
  「喲,亞久津君終於來了啊,我還以為他連自己女朋友的比賽都不來看呢。」
  旁邊的三個人露出一臉曖昧的笑容,朝她擠眉弄眼。森田笑呵呵地說,然後回頭看了一眼,無限憧憬——「亞久津大人太威風了!」
  千代櫻嘴角抽了一下,順勢在森田腰上掐了一把,聽她尖叫一聲以後,馬上開溜。
  
  喲,仁,你來了啊……我很高興哦。
  亞久津看著場上朝他揮揮手,露出一個燦爛笑容的女孩,嘴角溢出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笑容。
  其實本來沒打算來的,因為千代櫻告訴他青學要和比嘉中比賽,他就先去看看那邊的了——那個小鬼還真是不同尋常,他竟然讓他亞久津煥發出了一些對網球的熱情。
  後來小鬼的比賽完了之後,他又看了第二雙打的——比嘉中的太遜了,居然直接中暑暈掉一個,套句跡部的話——「輸得太不華麗了」。
  說白了,他等到最後才來看,也只不過是想看看他的情人怎麼把比嘉中打趴下而已。
  
  情人。
  這個字眼,讓人想起的時候,心尖都在甜蜜地顫抖。
  其實他一開始並沒有覺得那個「多跟別人交往看看」的計劃有什麼不妥,正相反,他覺得這主意很好。
  因為……如果當初老太婆能多幾分理智的話,也許現在他們的家庭就不會是這個樣子吧。
  有的時候他會這麼想。
  眼看著優紀正當女人最有韻味的年齡,身邊的男人就像洶湧而來的蜜蜂蝴蝶一樣多到叫人厭煩,其中政商界名流當然不在少數——她美艷雍容,又是大公司的高管,這樣的條件,實在是太令人心動。
  只可惜帶著他這麼一個稱不上好少年的兒子,有多少討厭的男人就是抱著「想跟她玩玩,最好能當情婦,至於結婚想都不要想」的心思湊上來的?
  亞久津仁有的時候真懷疑自己是不是有讀心術——不然為什麼他總是清楚明白地看見那些男人在想什麼?
  也許當初優紀就是因為經過的太少,所以才那麼單純,所以才年紀輕輕就有了家室之累。經歷得多了,就不容易被欺騙。
  他和千代櫻一起長大,可以說,他們兩個互相影響以至於思想軌跡都很接近。所以當初他們都覺得這種事情沒有什麼好著急的,雖說並不是要刻意去交往,但是多一些閱歷總是能讓人更成熟的——尤其是,他們兩個從小到大都從來沒有缺少過追求者。
  
  不過都已經過了好幾個月了,他們似乎都沒有什麼要跟別人交往的意向……亞久津還是一樣覺得出雲輝夜姬很麻煩,千代櫻還是毫無感覺地在放學後收集櫃子裡的情書然後拿回家放進碎紙機裡攪碎以後扔掉。
  相反,自從那天晚上挑明了之後,亞久津就覺得自己好像突然格外在意起出現在千代櫻周圍的男生們了。
  也不是說以前就沒有在意過,只不過從來沒有那種「看見那些男生偷偷往她鞋櫃裡塞情書,怒火瞬間高漲」的情緒,但是自從那天晚上以後……就格外明顯起來。
  
  而千代櫻以前也沒有對出雲輝夜姬總是用愛慕的眼光看著他表現出什麼不悅,頂多只是當個樂子看,但是某一天他發現……千代櫻看著出雲的眼神彷彿就想當場掀起桌子朝她砸過去似的。
  原來這就是喜歡的感覺——是屬於愛情的那種喜歡。
  ……滋味蠻不錯的嘛。
  但他們也沒有對喜歡對方的人採取什麼過激手段,頂多不過是在腦海裡想像一下暴力畫面而已——
  因為不管怎樣,被人喜歡都是一種榮幸,那證明你至少在某些方面有吸引人的地方——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不是嗎?
  儘管你可能並不欣賞那些喜歡你的人,但是,我們都是人,都有感情,沒有人喜歡被自己戀慕的人傷害。
  也正因為瞭解「喜歡」是一種怎樣的心情,而且反正對方又沒做出過什麼出格的事情,又何必去打碎人家的小小期待?——更何況他們也不是不知道他倆早就被人認為是情侶。
  只是單純喜歡一個人而已,並非一定要跟對方發展點什麼。青春年少的時光裡,我們每個人都經歷過這種心情。
  
  也許是因為長時間相處,所以瞭解,因為瞭解,所以寬容,因為寬容,所以可以在欣賞對方的優點的時候完全無條件包容彼此的缺點——他們之間除了溫馨以外突然就多了一種叫人深深沉醉的,甜蜜。
  也不是沒出現過類似於「吃醋」的情緒,他倆當然偶爾也會互相損兩句,不過那都當做是打情罵俏了,兩個人誰也根本不會真往心裡去——不但不會往心裡去,反而會為自己擁有這樣魅力十足的情人感到很得意。
  所以也就自然沒有情人之間的胡思亂想以至於吵架什麼的——也許有人認為這是戀愛必需的情趣,不過他們可不認為這有什麼情趣可言——歸根結底那還是對對方不夠信任的表現。
  是不是早在很久以前,兩個人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潛意識裡認為自己必定是屬於對方的了呢?所以才在面對如此多「情敵」的時候依舊如此坦然而且自信。
  那種早已烙印在靈魂深處的彼此完全的信任和愛戀……
  真的叫人心都融化了。  
  亞久津默默想著,沒注意到自己這種可以稱得上「溫柔」的表情嚇壞了站在一邊的山吹拉拉隊。
  
  所以說,有情人在一邊看著,就是不一樣。
  山吹的隊員們交換著感慨的眼神,看著千代櫻更加強大的氣勢。
  不是為了炫耀,而只是單純的……想為他/她獻上一場精彩的比賽和一個叫人高興的結果。
  
  隨著最後的哨聲響起,千代櫻跟隊友們抱成一團——全國大賽第一戰,完勝!
  木手永四郎跟手塚握手,看到對方眼裡淡淡的譏嘲,表情黯然。
  ——他們從小堅持的東西,是錯的嗎?
  
  沖繩的黑馬比嘉中自此從全國大賽的視野中消失。
國中的最後輝煌


  打贏了比嘉中讓千代櫻心情愉快了好幾天,高興得都不知道該幹嘛好了。接著下一場是對戰九州的獅子樂中——話說「獅子樂」這個名字可真是夠古怪的……千代櫻看見這個校名就想笑,以至於差點陰溝裡翻船。
  不過所幸其他人還有點理智,在中場休息的時候她的三個好友對她口誅筆伐了一番,這才讓她重新恢復正常。
  後來千代櫻一想起來這次比賽就有些後怕——萬一輸了的話她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
  千代櫻走到冰帝的球場,一眼就看見了坐在一起的跡部和忍足,可是……為啥有點不對勁兒的感覺?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跡部你……你怎麼……你……」千代櫻終於發現了是什麼地方不對勁兒,頓時有種捶地狂笑的衝動,當場就爆笑出來,笑聲太過驚人,搞得全場的人都在看這邊。
  跡部的髮型……居然變成了……禿頭!當然,此禿頭非彼禿頭,不是那種腦殼光亮亮的禿頭,只不過是頭髮很短很短的所謂「禿頭」而已了,不過……不管怎麼樣,看到這種「軍隊髮型」在跡部景吾——關鍵就是「那個」跡部景吾啊——的頭上出現,還是叫人有精神錯亂的感覺。
  老天啊,你不是在耍我吧?為什麼要在我剛吃完早飯的時候出這種爆笑鏡頭啊!!!
  被一臉黑線的忍足拖到觀眾席上坐下的時候,千代櫻還是笑得腸子都要打結了,掐住亞久津的胳膊苦苦忍耐,忍耐到渾身抽搐肚子劇痛快要昏厥過去。
  亞久津表面上沒有什麼表情,不過他估計也笑到快斷了筋兒——不然的話他為什麼也在抖個不停?瞧啊,連臉部肌肉都在抖動了喲∼
  
  不行啊,不可以去看他,會忍不住用頭撞牆的千代櫻!
  好不容易逼迫自己把視線從已經快要暴走但還是強撐著華麗的跡部身上挪開,千代櫻都不敢再把視線轉到他的方向去了。
  「呃……餓……餓不餓……我這兒有點心要不要吃……?」
  千代櫻笑到渾身無力,連手都差點舉不起來了。
  顫抖著手從背包裡拿出一大包還冒著熱氣的煎餅遞給忍足跡部……還有一聽到「點心」就以火箭速度衝過來的向日。
  嗯?這是什麼——「煎餅」?
  跡部有點狐疑地拆開用食物包裝袋裝好的一大塊熱乎乎的餅狀物,咬了一口——
  唔,蛋皮香面皮脆,中間有土豆泥和著蝦仁香菇火腿肉,還夾著新鮮的黃瓜絲,最後還有一勺香噴噴的牛肉醬,然後再裹著一根脆脆的……呃……「長條形炸面圈」?
  「那叫油條啊,是中式早餐的必備之物……真是沒有見識。」千代櫻翻了個白眼,毫不客氣地嘲笑,接著問冰帝眾人,「怎麼樣,好吃嗎?」
  齊刷刷地點頭,眾人吃得連話都顧不上說——剛剛打完比賽,又累又餓,這個時候的食物簡直是雪中送炭啊,何況還這麼美味。
  啊哈哈哈,得意啊,得意。
  千代櫻笑瞇了眼睛。
  
  今天早上起來,就想起來以前自己上學的時候老是吃的「煎餅果子」,突然就覺得饞蟲快要把自己給吞噬了。
  於是乎,發揮了一下想像力,將面皮在平底鍋裡攤成薄薄的餅,再裹上一層蛋液下鍋烙了一下,把上次吃餛飩剩下的一大塊餡化凍之後填進蛋皮和面皮之間的空隙裡,下鍋煎熟。出鍋以後再把餅捲起來裹上黃瓜絲,表面刷上一層自己特製的牛肉醬,最後夾一根剛出鍋的油條——哇,超級美味啊,連她自己都要崇拜自己了,更不用說美□紀她們了,連木村奶奶都破例多吃了半個,千代松那小子更是吃得肉醬糊得滿臉都是——那副吃相真是不敢恭維。
  大為興奮的千代櫻想起來今天自己認識的那些網球王子都有比賽,自己也答應他們去看,於是又做了一大堆帶上,分送三個學校的傢伙們。
  她根本沒有什麼「去用美食打好人際關係」之類的無聊想法,她就是純粹喜歡做飯,喜歡發明美食並且和別人分享而已——美食就是要讓大家都知道並且愛上吃它才有意義啊!
  不過沒想到倒是造成了這麼轟動的效果——每次有什麼活動,她做的東西都被搶光。
  說實話,這種感覺也不比打比賽贏了差哦。
  
  「哎,忍足,跡部的頭髮怎麼會變成這樣?他想出家嗎?」總算想起來問問正經事兒,千代櫻悄悄問忍足。
  忍足嘴角抽了一下,「不是,是跟越前君打比賽輸了。」
  「……」千代櫻愣了一下,「好了,你不用再說了,我已經猜到前因後果了……」估計就是心高氣傲的大爺和囂張呈幾何級數增長的龍馬打賭,輸掉比賽的剃頭,——依照跡部大爺的「美學」來看,他們倆肯定是一場血戰——誰願意被剃頭啊?於是兩個人打到站都站不起來,不過很不幸,跡部居然輸了,於是乎,就成了現在這一叫人恨不得以頭搶地的髮型。
  「突然發現跡部還是很勇敢的喲∼」千代櫻摸著下巴嘿嘿笑。
  「什麼?」
  「頂著這麼一頭發型居然還有膽子出門,太勇者了!」千代櫻嘎嘎大笑。
  「噓,小聲一點啦……」忍足神秘兮兮地勾勾手指,千代櫻自然湊了過去,亞久津一把把她拉得離忍足遠一點,不過忍足不以為意——「昨天聽到跡部吩咐管家去訂做一頂假髮套,和他原本頭髮一樣的假髮套哦∼」
  「啊∼∼」兩個人齊聲發出這個聲音。
  「果然他還不是真正的勇者。」千代櫻看著跡部不斷往這邊投來的殺人視線,故意很大聲,「而且還沒什麼腦子∼」
  「呵∼」冰帝眾人都聽見了,倒抽一口冷氣。
  「不華麗的女人,你說什麼?」跡部瞬間黑了臉。
  「本來就是嘛,也就你這樣外表傲嬌內心熱血的少年會定下這種賭約,我說啊,要是換了人家手塚國光,估計就根本不會搞這種無聊的玩意兒吧∼」
  看到他氣得發白的臉千代櫻就覺得——好爽好爽啊!
  ——難不成十年以前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個時候就已經埋下了「喜歡虐他玩」的潛伏種子?對別人她好像從來沒這麼惡劣過呢!
  唉,話說自己咋就這麼沒有同情心……看見他這樣子居然只想哈哈大笑?
  千代櫻小小譴責了自己一下,仰頭看看跡部依然神采飛揚地盤踞在他的椅子上睥睨眾生,完全沒有一點低氣壓,就覺得自己剛才譴責自己完全是多餘的……
  同情心對於跡部景吾來說絕對是廢物——人家自己都沒覺得有啥大不了的,頂多就是有點鬱悶罷了,別人操個什麼心啊?
  「喂,仁,你說我們要不要去提醒龍馬一下,叫他最近小心啊?」千代櫻聽見耳邊又傳來熟悉的「勝者就是冰帝!勝者就是跡部!」的喊聲,回頭問亞久津。
  「我倒是想知道哪個吃飽了撐的組建的這個玩意兒——這叫什麼來著?」亞久津一時間找不出形容詞來,皺眉問千代櫻。
  「你說哪個?」千代櫻莫名其妙。
  「就是那群尖叫的母貓。」亞久津毫不客氣地選用了一個最具羞辱性的詞彙。
  「哎哎,注意用詞,那個叫『後援團』,我早就告訴過你,要對時下流行用語有點瞭解才對的嘛。」千代櫻聳聳肩。
  「我看你們冰帝的純屬成天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干吧?」亞久津毫不客氣地嘲諷,「成天舉著牌子圍在網球場上對著自己喜歡的男生尖叫?瘋了是怎的?」
  「那可不關我們的事兒,又不是我叫她們來的。」忍足撇撇嘴,「你要知道,『網球部後援團』可是學校第一大非運動社團,據我所知,入團條件還很嚴格呢。」
  「……」囧!
  千代櫻和亞久津都非常無語。
  「算了,沒準我們才是不正常的青少年。」半晌,千代櫻拍拍亞久津的肩膀,兩個人跟冰帝的告別之後就走了。
  
  這是全國大賽最後一天。
  也就意味著冠亞軍角逐賽的開始。
  排球館滿滿當當坐著人,仔細一看,多半都是各校的選手。今年異軍突起的山吹女排實力之強悍震驚了所有人,沒人想到一個連續好幾年都止步關東的學校今年居然一舉殺進全國,並且一路凱歌高唱,進軍四強之後,又打到了這個地步。其中千代櫻、森田美和、渡邊次優子、佐籐明這幾個實力最強的主將受到了多方矚目。
  
  這個「多方矚目」千代櫻她們是著實體會了一把。
  就在前幾天,田中教練辦公室裡基本上每天都會有一個職業排壇的教練坐著,目的很明確,想確認一下幾個人有沒有進入職業排壇的想法。但是目前為止,打算以排球為未來職業方向的似乎只有森田一個,其他幾個人都不準備當職業排球手。
  每個教練不知道為什麼都格外青睞千代櫻,這可真是讓她受寵若驚,只可惜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從事體育行業——且不說她本來也沒有熱愛體育到那個份兒上,光是想到退役之後要受到各種職業病的反噬折磨,她就覺得不寒而慄。她對自己的身體很愛惜,才不想成天大傷小傷的把自己搞得傷痕纍纍。
  
  「真的不想打排球?」田中教練之後單獨和她談話的時候,無比惋惜地問。
  「真的不想打,上了高中之後我就不會再打了。」千代櫻的態度斬釘截鐵。
  「太可惜了,你這麼好的苗子……」田中搖頭歎息。
  「沒什麼可惜的,十六七歲的年紀,多得是事情好做,我不想把時間全都耗費在排球場上。青少年的生活很豐富多彩的,我想多嘗試些別的東西。」千代櫻一點都沒有可惜的意思。
  「那麼戴維貝克的意見你也不會考慮的了?」田中還是不放棄希望。
  「戴維貝克?」千代櫻一聽到這個名字,嫌惡地皺起眉頭,「之前比他好得多的教練我都沒動心,他算個什麼東西,一個徹頭徹尾的商人罷了,而且還是把人當成貨物的商人。老師您怎麼會認識他的?」
  「是他自己找上我的,好像是在對戰比嘉中的時候看到了你們的表現,所以就找來了。」田中顯然沒料到千代櫻是這種態度,有點愕然,接著說,「他認為你們四個的條件非常適合成為偶像型的選手。」
  「不就是圖我們長得漂亮還會打球麼?他是不是還想組個團隊出唱片寫真集什麼的?」千代櫻嗤之以鼻,「什麼偶像型選手,開玩笑。世界上那麼多運動員,有幾個能成為貝克漢姆?不過就是加上個運動員的噱頭,實際上的青春偶像罷了。」
  田中欣慰地點點頭,「你能認識到這一點就好。」
  「我的那些打網球的朋友都認識這個人,對他的評價可不怎麼樣。」千代櫻搖頭,不屑地哼了一聲,「您記不記得那次我們在青年選拔基地訓練?之後網球部的對戰美國西海岸青年隊,他就是帶隊教練,說白了就是個造星專家,最後連他的隊員們都不願意再跟著他了,您說這做人有多失敗。我估計他是被網球界給掃地出門,然後又想轉行做排球界的吧?」
  「唔,我就說啊,這傢伙是打哪兒冒出來的,之前根本沒有聽說過。」田中一臉恍然大悟。
  「那您還介紹他給我們認識?」千代櫻大驚。
  「哎,運動員也分好多種的,我並不認為當明星運動員有什麼不好的,事實上這也是一條很好的路啊,端看你們怎麼選擇了。」田中聳聳肩。
  「算了算了,不怕您笑話,單單就在山吹我就嘗夠了當名人的滋味了,還是免了吧——不過說真的,我就根本不想進什麼娛樂圈,更沒認為我就能當什麼明星,真是天真,明星是那麼容易就當上的嗎?」千代櫻站起來,跟教練告別之後就出門了。
  
  話說這日本還真是歐美化很嚴重哦,上了高中好像就面臨著將來的職業選擇了呢,據說體育這方面出道好像都是在十幾歲,正好是上中學的年紀。
  一想到那個戴維貝克的神氣千代櫻就想笑——裝什麼啊,聽他那個自信滿滿胸有成竹的語氣,就好像跟了他前途就無量了一樣,這種話拿去騙騙頭腦簡單的小孩子還差不多,跟她就免了吧。
  ——退一步講,她要是真想進娛樂圈還用得著他嗎?她家美女現在就是娛樂公司的高管,而且權力還不小呢。
  她從來沒認為自己有多麼國色天香,但是也同樣知道自己的長相絕對在平均水平以上很多。所以說,長得漂亮也是有利有弊的——年輕,就容易犯錯,而漂亮,則會讓犯錯的幾率成倍上升。
  漂亮對於女人來說是一個很微妙的資本,端看你會不會用——用好了前途似錦,用不好那帶來的危害絕對是利益的N倍。而所謂的「會用」就是將漂亮當做實力的輔助工具,而不是當做實力本身,很多美女都容易犯這樣的錯誤
  ——她們把父母給的容貌當做了武器和全部資本來用,所以最後才會有那麼多薄命的紅顏。
  
  甩甩頭整理好有點雜七雜八的思緒,千代櫻吸了口氣,走到了場邊休息區坐下。
  隊員們都有點心神不寧,空氣中瀰漫著一觸即發的緊張。
  千代櫻不怯場,卻也有點奇妙的感覺——彷彿置身於一個不太真實的夢境之中。
  多麼新奇的體驗,帶領一支球隊在全國級的比賽中拚搏。這種感覺,是她上輩子平靜的人生裡從來沒有過的。
  仔細想一想,好像這輩子的十幾年把上輩子沒來得及體會的激情和狂放一併體會得徹徹底底,並且自己也成為了以前根本沒想過那種——校園偶像級人物。
  
  這真是個璀璨的時代。
  她璀璨,她的男朋友也很耀眼,她周圍的朋友們,更是閃亮如天上繁星的天才——這是多麼奇妙的世界。
  
  最後一戰的對手,還是冰帝。
  四強賽裡,她們山吹對戰的是青學,而冰帝對戰的是立海大。大概是和高橋優子屬於同一類型的人的關係吧,她就知道她們之間必定還會有一戰——果然如此。
  
  「好了,大家都不要緊張,深呼吸。」
  面對著帶著昂揚鬥志的隊員們,千代櫻出奇地平靜。
  這是對她們來說意義重大的一場比賽。
  「我們從形成這個團體開始,走過了將近一年的時間了,我們付出了無數的汗水,我們的辛勞我們自己知道,辛苦都得到了回報,所以今天我們有資格超越我們的前輩,站在這個夢想的球場上。
  這是國中的最後輝煌,我們有幸沒有帶著遺憾退出社團,所以今天是意義重大的一天。要知道,這是我們國中最後一場比賽,等到上了高中,我們就會又由『學姐』做回『學妹』了,社團也不再是國中這麼單純。所以,讓我們盡力吧,我還是那個問題——」千代櫻指著放在主席台上那個巨大的獎盃,「我們來的目的,是什麼?大聲回答我!」
  「是為了冠軍!冠軍!冠軍!!」隊員們齊聲喊,把心中隱隱的不安和怯場驅逐出去,剩下的就是必勝的信念!
  
  開場的哨聲一響,千代櫻就迅速切換為戰鬥模式——這次可沒有什麼韜光養晦迷惑敵人的戰術之說,因為對戰的不光是很瞭解的對手,同時也是很瞭解的朋友。
  很好,就這樣下去吧,因為我們一定會是最後的贏家!
  伴隨著一聲叫人精神一振的怒喝,千代櫻矯健的身影躍起,藍白色的球劃過優美的弧線,帶著凌厲的風聲——直擊長空!
  
  媽媽,您知道嗎?
  我這輩子的十幾年,比我上一輩子二十多年還要精彩得多。
  我曾經以為我已經徹底冷漠,看淡了世間的一切,可是我錯了。
  儘管依然帶著前世抹不去的滄桑痕跡,我卻正在慢慢融入這個新生的世界,找到了一些我塵封了很久很久的心情——對生活的期待,對未來的希望,還有,還有屬於青春的熱血。
  
  感到全身的肌肉都在興奮地顫抖,叫囂著要發洩出全部的力量。
  千代櫻眼神凌厲肅殺,漆黑的眼睛裡沉澱著一種叫人著迷的風情。
  伴隨著一次次的撲球救球,千代櫻彷彿聽到耳邊敲起如雷的戰鼓,一聲聲,彷彿天際的驚雷一般,等待著最後閃電的來臨。
  
  漆黑的夜晚。
  一黑一白兩道急速的影子從東京市區風馳電掣,一直來到了神奈川的海邊。
  感受到夏日清涼的夜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千代櫻慢慢降下了車速,停在了海邊的公園停車場上。
  「呼……好痛快!」千代櫻一屁股坐在沙灘上的干沙子上,兩手後撐,看著天上的星星。
  「現在平靜下來了?」亞久津帶著笑意坐在她旁邊。
  「嗯,好多了啊。」千代櫻回頭,看著他笑道,「真想不到,我居然也有這麼熱血的一天哪。」
  「不是你說的嘛,少年就是應該熱血一點的。」亞久津帶著點邪氣的笑容說。
  
  今天的比賽結束了。
  那個巨大的獎盃現在已經安安穩穩地放在田中教練的辦公室裡,見證山吹今年的輝煌。
  千代櫻覺得,自己可能永遠也忘不了最後那個畫面——
  最後結束比賽的哨聲響起,山吹的隊員先是狂喊,然後如釋重負地跪在地上,接著就集體淚流滿面。
  冰帝的隊員們也哭了,互相擁抱著安慰對方。
  
  至於她,則是被嚎啕大哭的高橋抱住死命折磨了一頓。
  但是除了這些以外,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情緒,比如憤恨,比如遺憾。
  因為大家都盡力了,勝利的不過是險勝,輸了的也一點都不恥辱。這還不是殘酷的只看重結果的現實社會——在學生生涯裡,我們還是有權利更加注重過程,而忽略最後的成敗的。
  
  而最後,亞久津跳進場裡把她一把抱起來轉了個圈的場面就連這唯一一點悲傷都沖淡了——所有少女都在八卦地驚呼狂喊然後大笑。
  畢竟還是單純青澀的年紀啊,失敗不會在生命中留下任何痕跡。
  
  「不過說實話,我更想不到你會那麼做哦!」嗔笑著推了他一把,千代櫻有點臉紅——那麼多人都看著啊!
  「那有什麼,你是我女朋友麼。」亞久津狂傲地邪笑著,一把將她拉到自己懷裡,接著一聲驚呼,兩個人就摔成了一堆,他一翻身,把她抱住,然後——吻。
  
  大腦都空白了。千代櫻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無路可逃,只好深深沉醉在這個激烈而且綿長的吻裡。
  等到他倆都因為缺氧而幾乎昏迷的時候這個吻才停止。
  氣喘吁吁從地上爬起來,千代櫻慶幸這是黑夜,否則的話,她的臉一定紅得快要滴血了。
  ——不愧是「亞久津大人」,她都快意亂情迷到控制不住了。想必他也發現不對勁兒,才鬆開手了吧,不然的話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呢……
  哎呀呀,我在想什麼呢!!
  千代櫻真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
  
  等到海風把他倆吹得冷靜下來以後,就牽著手沿著長長的沙灘漫步了。
  「馬上就要上高中了呢,仁。」
  「嗯,時間過得真快。」
  「喂,明年我去冰帝上學,你可不要太想我哦。」
  「什麼?」
  「啊,我都忘了告訴你了,冰帝是住校的,每個週末放假,平常不可以出來的喲。」
  「……真該死,你能不能變卦不去了?」
  「啊,你這是在承認會很想很想我咯?」
  「女人,少囉嗦!那個得意洋洋的語氣是什麼意思!——警告你哦,不准跟其他男人走得太近,否則我一定會殺上門去把他打趴下!」
  「啊,這話還是留給你自己吧,我看你的人氣都已經超過千石了呢,要是讓我知道你跟哪個女生……哼哼……」
  
  結束了半是認真半是開玩笑的互相吐槽,亞久津突然站住,然後把千代櫻摟到胸前,看著她的眼睛。
  「我愛你,小櫻,很愛很愛。」
  千代櫻鼻子有點發酸,丹鳳眼斜睨了他一眼,伸手摟住他脖子,凝望著他金紅色的眼睛,感到自己心中那股暖流流過。
  「我也很愛很愛你啊,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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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冰帝


第二卷正式開文!
千代櫻帶著對未來的好奇進入了冰帝進行為期一年的學習,但是,她大概不會如自己所願享受冰帝豐富的資源的同時又保持低調平靜的生活,而是注定要被捲進很多風暴中……
  「仁,我走了哦,好好照顧小松啊,我星期六就回來,不用太想我喲!」千代櫻拖著自己的巨大的行李箱,站在路口跟亞久津告別。
  「好啦,不要囉嗦,我知道了。」亞久津點頭,有點不耐煩
  千代松被坐在亞久津手臂上,很不高興地用他黑漆漆的大眼睛看著即將離開的姐姐,眼淚在眼睛裡打轉,看上去叫人心疼得不得了。
  「啊,小松……」把他抱起來,千代櫻親了親他的小臉蛋——哇,觸感真是太光滑了……「小松不會哭的吧?」
  「嗯……」眼淚已經有掉下來的跡象。
  「好了,哭的話就不是男子漢了對不對?姐姐週末就回來帶你玩,你要乖乖聽哥哥話啊,不然姐姐會不高興的喲∼」狠狠親了他一大口,千代松還是扁著嘴不高興,最後索性趴在亞久津肩膀上不肯看千代櫻,也不肯跟她揮手再見。
  「臭小子……」千代櫻磨磨牙,一手勾上亞久津的脖子親了他一口——然後被亞久津抓住在唇上吻了一下,千代櫻把皮箱放進出租車後備箱裡,就上了車。
  
  漫長的暑假終於是結束了。
  國中時代已經過去,新的高中時代正在前方召喚。
  千代櫻滿心都是到新環境的興奮之情——冰帝無論校園環境還是硬件軟件設施,都是國內數一數二的——當然啦,學費也不是一般人家承擔得起的。
  要不是因為交換生名額的話,千代櫻根本就沒有想過自己還有踏入冰帝校門的機會。所以她感到格外榮幸。
  上了高中以後,未來的路就真的在眼前了。
  千代櫻的計劃很簡單——高中好好學習,然後大學考到東京大學或者乾脆就申請常春籐名校,她已經決定繼續上輩子的職業之路——法醫人類學家。
  亞久津還是繼續在山吹讀高中,因為千代櫻不在,木村奶奶就叫他帶著千代松搬回老年社區的大房子裡,家裡請了一個女傭,可以幫忙照顧孩子。
  但是這種離別也讓千代櫻和亞久津心情都不怎麼好,連帶著去冰帝的興奮都沖淡了不少——從小到大,十六年了,他們還從來沒有分開過一周以上呢,尤其是兩個人正陷入熱戀的時候,這種兩地相隔實在是叫人很不爽啊很不爽,因為冰帝的管理非常嚴格,週末和節假日以外的時候,學生是不允許隨便出校門的,外人也不能隨便進去。
  不過,好在只有一年而已,一年過去,千代櫻就又回到山吹了。
  
  「好壯觀……」車子停在了冰帝氣勢恢宏的大門口,千代櫻坐的出租車在眾多高級私家車群裡格外顯眼。
  的確,哪個人是不是富家子弟一眼就能看出來。——這通身的氣派就不一樣。
  千代櫻自己把行李箱拿出來,付了車錢以後,就拉著箱子往校園裡走了。
  進去一看,更不得了——校園裡的停車位都被佔得滿滿的,光是勞斯萊斯就看見了至少四輛!而且還都是黑色的!
  「天啊,這簡直就是名車展啊……」勞斯萊斯、奔馳、寶馬、梅賽德斯、瑪莎拉蒂、雪弗蘭、卡迪拉克、法拉利……千代櫻一邊走一邊唸唸有詞地認車標——說來慚愧,儘管上輩子很有錢,但是她從來不關心車這個東西,所以認識的車標真是少之又少,有的看了半天,就是覺得眼熟……卻就是想不起來是什麼!
  暗暗下決心以後得瞭解瞭解轎車,千代櫻拿著一份地圖繼續往宿舍樓走——好遠啊!
  
  「小櫻!!!」
  熟悉的尖叫——高橋優子!
  千代櫻回過頭來,看見高橋優子歡呼雀躍著朝自己狂奔過來。
  「啊啊啊,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來呢!」高橋跟千代櫻擁抱,然後指著她對跟在她身後的一對中年夫妻介紹,「爸爸,媽媽,這位就是我經常跟你們提到的千代櫻!」
  「啊,叔叔阿姨好。」千代櫻趕忙鞠躬行禮。
  高橋優子你還真會長啊——集合了她爸媽的所有優點,單獨看她爸媽都不是相貌很出色的人,結果生下她來怎麼這麼漂亮!
  人品問題……千代櫻嘬了嘬牙花。
  看看高橋優子,不像旁邊時不時走過去的身後跟著用人的大小姐大少爺,她也是自己拉著行李箱的,千代櫻對她的評價頓時又上了一個檔次。
  「好了,爸爸媽媽,你們自己去咖啡廳裡喝點咖啡什麼的吧,我和小櫻自己去宿舍,待會兒收拾完了給你們打電話!」說完,高橋就拽著千代櫻走了,跟她爸媽揮手再見。
  「喲,你很自立嘛,我還以為你也會帶著用人來幫你收拾宿舍呢。」千代櫻打趣。
  「哎,那是他們低能啦。」高橋不屑地撇撇嘴,「長著手腳都不知道是用來幹嘛的。」然後又突然高興起來——「嘿,我暑假時候來看了宿舍安排表哦,咱倆在一個房間呀!」
  「那好呀,每個房間幾個人?」
  「就兩個,是那種上邊床下邊書桌的床,然後有網線插口還有電視插座,不過電腦和電視你得自己帶就是了,一人一個大衣櫃,還有一間浴室共用。屋子蠻大的,陳設可以自己安排,你懂不懂怎麼佈置房間?我是不懂啦。」高橋聳肩。
  「好高級的條件……難怪校園那麼大,鬧半天都是宿舍樓啊!」千代櫻驚歎,「佈置房間……你是指怎麼個佈置法?我會收拾房間打掃房間,但是你說往漂亮了佈置……貌似我也不太會喲∼」
  「管他呢,乾乾淨淨就好了,不要什麼花哨的裝飾。」高橋豪爽地一揮手,「你知道嗎,咱們高中部的自己佔兩棟樓呢。——喏,那裡就是。」
  「……好驚人,真是漂亮,是按照住宅樓來設計的吧。」千代櫻看著眼前的高層建築——十五層啊!——原來還覺得「高中部獨佔兩棟樓」也有點太少了吧,現在看來……是太多了才對。
  
  千代櫻她們住在七樓,兩個人乘著電梯上去。
  房間很乾淨,看來是已經統一打掃過了,床上光禿禿的,只有床板。——被褥要麼用學校統一發的,要麼就自己帶。千代櫻嫌麻煩,就在床上用品訂購表上簽了名交到了學校裡。高橋恐怕也是——因為現在,就有兩大捆被褥靠在牆上等待拆封。
  「嘖,不愧是私立學校,東西的質量真是和公立學校不能相提並論啊,不是一個檔次的喲!」一邊往床上鋪著厚厚的床墊,千代櫻感歎。
  「不然你以為我們每年交那麼多錢是幹嘛的呀,這種貼身的東西當然要質量好了,不然的話把哪個大小姐大少爺睡出毛病來怎麼辦?」高橋一邊鋪床單,一邊回答。
  「那我還真是賺大了,因為我的學費是按山吹的標準交的哦!」千代櫻聞言高興不已。
  「唉,其實有的時候我覺得我寧可去山吹、青學那種不是很高級的私立,也不願意來這裡呀。」高橋歎了口氣。
  「怎麼,你不喜歡這兒?」
  「嗨,也不能說不喜歡,我只不過是覺得上這種學校沒什麼必要啦,我家也不是什麼豪門世家,就是普通的富裕一點的家庭罷了,每年學費就要這麼多,我都覺得肉疼!有這個錢還不如讓我去國外旅行呢。」高橋愁眉苦臉地說。
  「……這是格調問題吧,冰帝確實是有種其他學校趕不上的氣勢。」千代櫻想了想,回答。
  「什麼氣勢,不就是拿錢堆出來的那種豪奢氣勢麼,我跟你說,冰帝這地方可比你原來的學校要複雜得多呢,因為有權有勢的人很多,所以啊……算了,沒法說,反正不是那麼太平就是了。」高橋聳聳肩,「你以後會慢慢體會到的。」
  「聽你說得好驚悚啊。」千代櫻狐疑地說。
  「我跟你說,有的時候冰帝發生的事情,說出去都沒有人會相信!」高橋鄭重地回答。
  ……真的好驚悚。
  「例如?」
  「例如啊,跡部景吾、忍足侑士還有網球部的那一堆,咱倆都認識對吧?可是呢,你能把他們當做普通朋友的時候,就只有在校外而已,一進了冰帝,網球部的那一堆人地位立馬上升為『冰帝之神』這種位置,所以啊,普通人怎麼能和『神』說話呢?必要的話千萬不要跟他們扯上任何關係,尤其不能讓女生認為你跟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有曖昧關係,否則你會立刻成為女生公敵!」
  「……」千代櫻驚悚到無語,「太誇張了吧……你不會是在開玩笑吧?」
  「是不是開玩笑你到時候就知道了。」高橋把衣櫃門打開,扭頭對千代櫻說。
  千代櫻呆在那裡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
  真是想不到,雖然說知道他們在學校肯定很受歡迎,但是這種程度也未免太誇張……想到經常挨自己冷嘲熱諷語言施虐的跡部和忍足竟然……哎,她是不是應該說一句「無知者無畏」?
  算了,反正自己來也不是為了跟某個帥哥扯上什麼關係的,要不是冰帝條件這麼好,她根本就不會來的。
  千代櫻摸摸臉,繼續收拾衣服。
  
  花了差不多兩個小時,才把房間整理好——高橋優子居然還從家裡帶了個搾汁機過來,真是佩服!
  「走吧,還要去註冊,然後下午還要去班級呢——對了,你有沒有來B班?」
  「有啊,說真的,我十天前來見校長的時候他本來打算讓我去A班的,說那個班學習氣氛濃厚,不過我看他挺和藹的,就跟他說我想去B班。——然後他就答應了,喂,校長這麼好說話嗎?」
  「哦,校長老頭人是不錯的啦,況且這又不是什麼為難人的要求啊,太好了,我看過東京聯考的排名榜了,咱倆恐怕是班裡學習成績最好的了,這樣的話我們就可以競選班幹部啦!——哦天,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突然如此無厘頭的轉換話題,千代櫻一時間有點摸不著頭腦。
  「啊,千代,高橋!」
  抬頭一看,跡部和忍足正朝她們走過來。
  「喲,好久不見啊,忍足,跡部。」千代櫻打招呼,「東西收拾好了?」
  「切,那種不華麗的事情,有本大爺家的用人來干就好了……幹嗎?」跡部高傲的話一開口,就覺得不對勁——
  「喂,你們那個鄙視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看著瞬間用「你好低能好傻瓜真是遜斃了」的眼神看著他的兩個女人,跡部頓時火了。
  「……」沉默。
  「算了,這種事情就不要糾纏不清了,反正他就是這個德行,對吧?我們果然不是同一國的,所以還是走吧。」
  高橋和千代櫻一邊念叨著這個話,一邊頭也不回的漸行漸遠。
  忍足憐憫地看了一眼七竅生煙的跡部。
  「看什麼看,你不也是用人幫你收拾的房間!」跡部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嗯,可是至少我的床是我自己鋪的喲,我還掛窗簾來著呢……」忍足聳肩,說出會把跡部氣死的話,「話說上次去特種訓練營你不是已經學會了自己收拾房間嗎?」
  「廢話,你以為本大爺是誰啊?不過這跟在那裡不一樣的,要是不讓用人動手的話他們會跪在地上哭,覺得我要開除他們的!」跡部沒好氣地說。
  「混蛋,碰到這兩個女人就會被氣到胃痛!她們就不能好好跟本大爺說話嗎?」跡部皺眉,恨恨地說。
  「嗯……說真的她們的確有好好跟你說話,只不過你老給出叫她們有理由鄙視你的答案罷了——哎呀!」忍足誠實地回答著,然後——被打!跡部一個鐵拳不客氣地招呼到他的後背上。
  「可惡,連你也要向著她們嗎!你這個有異性沒人性的混蛋!」跡部憤怒。
  「好痛……」忍足撫摸著自己的脊椎骨。
  「哼!」跡部恨恨地轉身就走掉,忍足趕緊跟上。
  「啊,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說實話……嗯……怎麼說呢,千代跟你我不一樣,她就是……呃……平民出身的一個女生,很低調,而且個性很正經,而且我想她家是沒有傭人的吧……高橋家裡也就是普通的富裕家庭而已,所以啊,你不能用你的標準來衡量她們的價值觀的……」忍足跟跡部解釋著。
  ——不過話說這還真是不好解釋,跡部平時的思維就是那種所謂的徹底有錢人思維,什麼自己動手幹家務之類的事情對他來說就像天邊一樣遙遠,但是千代櫻偏偏就最討厭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大少爺(他仍舊不能忘懷第一次吃薺菜餃子的時候被她鄙視了個狗血淋頭的經歷),所以聽到這種話……她的反應很正常的。
  
  「飯好貴……」皺著眉頭看著窗口上菜的標價,千代櫻有點後悔來冰帝了——這一個月的伙食費簡直等於原來在山吹的三倍了呀!本來她飯量就不算小,這下子……嘖。
  「啊,那就少吃一點吧,不過這裡米飯可以無限續添的。」高橋安慰道。
  「這還勉強算個好消息。」千代櫻哼了一聲,「不過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打算加入運動社團了,估計運動量會小很多,那樣的話飯量就要相應減小,不然的話就會變胖——」
  「什麼?你不打算繼續打排球了?!!」高橋一聲大吼。
  「……是……是啊,有什麼問題嗎?」千代櫻被她的獅子吼嚇到了。
  「啊啊啊啊啊,你不可以這樣啊!我還期待著能和你在一個球隊裡打球呢!!!」高橋尖叫。
  「嘛,告訴你吧,我打排球打膩了,想換個口味。」千代櫻不為所動,要了一份壽司就端著盤子向餐桌走過去。
  「啊啊啊啊……」高橋一邊使勁歎氣一邊跟著她坐下,「天哪……你要是不來我還有什麼意思啊……」
  「少抽風了,你不是隊長嗎——哦對,現在不是了,怎麼,不想做後輩啊?不是還有上野她們嘛。」千代櫻拿著壽司咬了一口。
  「上野她今年才是國三啦,她是監督指定的下任部長,可是國中的時候和我同年級的隊友都不在了啊!轉學的轉學,出國的出國,要麼就是不打球了……唉,好惆悵!」高橋趴在桌子上,沮喪。
  哦,想不到有這麼大變故啊。
  千代櫻倒是有點驚訝,然後又想起來山吹她那支球隊來了——是啊,好惆悵啊,彷彿贏了全國大賽還是在昨天,而今天自己就坐在了冰帝的餐廳裡。她們「山吹排球四大猛將」都升了高中……唉。
  也不知道龍川夏奈和松下惠子誰當了部長了,還有啊,今年山吹會有個什麼樣的成績呢?別又在關東大賽止步了吧……
  
  「喂,你有沒有聽到我跟你說話啊!」
  桌子被猛地一拍,千代櫻回過神來,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走神了,你接著說。」
  「看吧看吧,你也很惆悵啊對吧……我說啊,那你打算加入什麼社團啊?」高橋也沒生氣,接著問。
  「沒想好……不過我一直以來就好想學畫畫哦……也好想學個樂器什麼的……嘖,可是以前根本沒有學過,也不知道進了社團之後有沒有人教啊……」千代櫻煩惱地咬著牛奶杯上的吸管。
  「唉,你這轉變也太徹底了吧……生龍活虎的排球少女突然變成文靜高雅的藝術少女……我得好好消化消化……」高橋頭痛地說。
  「少扯淡了,我可不是想變成『文靜高雅』,我只不過覺得能用畫筆隨心所欲描繪自己心裡的畫面的人簡直太酷了,真的真的,我好想學畫油畫啊!」千代櫻無限憧憬。
  「現在才開始學會不會太晚了點啊,你小時候幹嘛去了!」高橋沒好氣地說,「雖然社團也有老師教啦,但是畢竟不是專門的繪畫班,你要付出很大很大的努力才能行的!」
  「那個沒有問題啦,本來我也沒指望能很快學會拿個獎什麼的,這個夢想對我來說太遙遠了,我只要能學會把東西畫出來就好了!」千代櫻滿不在乎。
  「啊嗯?本大爺沒有聽錯吧?你想要學畫畫?還是畫油畫?」帶著一點嘲笑語氣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跡部和忍足邁著悠閒的步子走過來直接坐在了她倆的桌子旁邊。
  「喂喂喂,離我們遠一點哦,我們可不想被女生集體敵視——」高橋緊張兮兮地壓低聲音。
  「晚了,她們已經在敵視我們了。」千代櫻指了指餐廳那頭的一群女生,無奈。
  
  我說啊,你們這群人是不是腦殘啊?整天虎視眈眈看誰敢接近你們的「跡部sama」「忍足sama」——精神有毛病吧?我倒是要看看你們能把我怎麼著——誰怕誰啊!
  看了一眼那些人眼裡明顯流露出來的怨恨和嫉妒還有不滿,千代櫻馬上被點燃了怒火。世界上不可理喻的人果然很多,自己追不到的人,就聯合起來不許別人接近——話說少女,你們以為自己是誰呀?
  「你在看什麼?……啊。」忍足看著千代櫻眼睛裡又冒出那種賽場上的熊熊火焰,奇怪地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輕蔑地一笑。
  「我說,你們冰帝這種精神不正常的人看樣子還不少啊。」千代櫻收回釋放的殺氣,低頭看著盤子。
  「是啊,網球部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親衛隊和後援團的。很白癡吧?」高橋嗤笑。
  「無聊。」千代櫻冷冷地說。
  跡部伸手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我說,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哦,你沒聽錯,我就是想學畫畫。」千代櫻冷冷地回答。
  「哈哈,本大爺拭目以待你這個不華麗的女人能學成什麼樣子,啊哈哈。」跡部大笑的聲音驚動了餐廳裡所有人。
  千代櫻用一種看白癡的目光看著他,奇怪地問,「你有什麼好笑的啊?難道說我還不能學個畫畫了?」
  「確實很好笑,跟當初我知道你去唱《歌劇魅影》時一樣搞笑!」跡部笑得讓千代櫻忍不住想抽他。
  「嘿嘿,不過你別忘了,連你這個標榜『我最華麗』的傢伙都輸給我的《歌劇魅影》了喲∼對了,我一直都想問你呢,敗給我的感覺如何啊?」想諷刺她?做夢啦。千代櫻微笑著一句話擊中了跡部的痛處。
  
  我說跡部你啊,為什麼就學不會「吃一塹長一智」這句話的真諦呢?還是說你有點精神上的受虐狂?太悲催了吧……
  已經完全習慣於並且樂於看到這樣戲碼的忍足照例在心裡歎息了一聲。
  「唉,你們兩個為什麼會被分到B班去呢?照你們的成績,在A班都是能排進前五名的人呀。」忍足問。
  不太想承認當時看到班級分組表的時候有一點小小的遺憾……因為這兩個女孩子對他來說是僅有的不讓他感到自己被虎視眈眈地算計著的女性朋友,她們都是非常出色的人物,不但漂亮非凡,更難得的是又聰明又理智還又努力。跡部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從他的表現上看來,他也對她們兩個很欣賞,不然的話也不會明知會被在精神上虐待也還是樂此不疲地跟她倆搭話了——話說跡部大少爺什麼時候需要跟女人「搭話」來著?可是這種行為擺明了就是「搭話」,大概是因為知道「不去主動搭話那兩個女人一定不會搭理他」的新鮮感的刺激吧?
  
  「好事總不能讓A班全佔了吧?那叫別的班導怎麼活呀?」高橋涼涼地說,沒敢說出「我就是不想跟你在一個班才主動要求被分到B班的,而且我還期待著日後和你一爭高下呢!」這句話來……
  「我嗎,優子在B班,我就去B班咯,我在冰帝沒多少熟人,當然要盡量找熟人在的班級了。」千代櫻理直氣壯地回答。
  「沒多少熟人?」跡部不贊同,「本大爺不就是你的熟人嗎?」
  「我是指女的。」千代櫻從容地回答,「而且我可不敢對別人說我跟你很熟,搞不好會讓別人誤會又是一個妄想要勾引『跡部王子』來飛上枝頭做鳳凰的麻雀。」
  跡部無言——在冰帝學習都快四年了,其他的什麼都好,就是這一點讓他很無語。
  
  「我說你們這裡的少年思想都這麼複雜嗎?男女生之間除了戀人難道就沒有『朋友』這種關係嗎?太讓人費解了,到底是我不正常還是這些人不正常?」千代櫻一邊喝著牛奶,一邊困惑,「你知道,認識你們網球部一群閃閃的紅星之後,我就一直處於被這種困惑包圍的狀態。」
  「嘛∼其實是這樣啦……」忍足推推眼鏡,「你知道我們這群人尤其是跡部,家世簡直都不能用一個簡單的『顯赫』來描述,所以對他來說恐怕就是一種高處不勝寒的感覺,因為能夠跟跡部家匹敵的世家實在太少,家世比我們低的呢,又生怕被人說是『趨炎附勢』,所以壓根兒沒有跟我們結交的打算,家世相當的呢,男的多多少少對跡部有些嫉妒心理,女的呢,無一例外就是想嫁給他,所以你看,怎麼可能會有『朋友』這種關係?當然也不是沒有,不過很少就是了。」忍足說完以後,「我說的對吧,跡部?」
  「哼,差不多吧。」
  「啊,難怪你們網球部的總是湊在一起呢,運動少年心眼總是少一點的,不過據我所知,冥戶長太郎他們也沒有什麼顯赫的家世吧?」高橋表示理解——富人和富人之間的等級比窮人要明顯得多了,因為窮有界限——最壞也不過就是僅有窮無立錐之地而已,但是起碼還有「自己」這筆財富。富卻是沒有界限的——你能比較走私販子頭目和阿拉伯王室哪個更富嗎?
  「所以說啊,這樣的朋友是緣分,可遇不可求。」跡部回答。
  千代櫻重重歎了口氣,「算了,理解不了,我還是不要去深究了。」
  太難以理解了,不過只是十幾歲的青少年而已,交朋友有必要這樣目的強烈嗎?朋友不應該就是談得來就當朋友,談不來就各自過各自的,為什麼非得扯到家世背景呢?當然,有那種位高權重的朋友不是不好,至少能在危難的時候有人可以求(至於人家幫不幫是另一回事),但是純粹為了這個交朋友也未免太悲哀了點呀。
  本來就不太善於跟人交往,千代櫻決定還是不要試圖去理解這些她感到荒謬的思維了。
  
  聊了一會兒,看著她倆的盤子都空了,跡部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吃飯,於是打了個響指,之前一直坐在一邊默默無言的樺地端著兩份餐點出現。
  「……」跡部你這樣奴役後輩會不得好死的呀!
  千代櫻和高橋瞬間又極其鄙視地看著跡部,「人家樺地同學難道沒有自己的事情嗎,巴巴地從初中部跑過來就是為了伺候你吃飯?你就這樣奢華糜爛到天邊去吧你!」
  丟下這麼句話,兩個人受不了地以手扶額。
  「啊嗯,遇到什麼困難不要忘了找本大爺幫忙。」跡部完全不為所動,一副君臨天下的樣子。
  「那好啊,謝謝你了。」千代櫻回答。
  跟忍足道別之後,千代櫻和高橋就一起回宿舍去了。
  
  「雖然知道他是個好人,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喜歡挑釁他……話說看他表情扭曲的樣子真的很有快感……小櫻你說我是不是太邪惡了?」
  高橋歎著氣問道。
  「嗯……我看咱倆是半斤八兩吧……我完全沒有立場回答你這個問題呀……」千代櫻也歎氣。
  自從從訓練營回來以後,她和跡部對彼此的印象都改觀了不少,這一點從跡部對她的稱呼就可以看出來——「不華麗的女人」出現的次數減少,偶爾還會出現「你這個還算華麗的女人」這種累贅的稱呼。跡部在千代櫻眼裡也不再只是個低能的五穀不分的大少爺(雖然還是有些四體不勤)——這種變化也還算「華麗」吧。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還是會用某些徹底的有錢人思維叫人想抽他,但是話又說回來,不這樣子的話就不是「跡部景吾」了呀!
  
  下午和同學們見面,叫人比較吃驚也比較高興的是,她們居然和冥戶在一個班!冥戶顯然也吃驚不小,當然,也挺高興。
  自我介紹完了之後就是班委競選,早就立志要當班長率領B班跟A班分庭抗禮的高橋一馬當先,站在講台上侃侃而談,從容自若地回答著各種帶有挑釁意味的問題,用一大串豐富的社會實踐和夏令營經歷,還有因為國三前一直在加拿大上學而擁有的流利標準的英語法語,當然,還有出色的學習和體育成績砸暈了所有人。
  
  受到鼓舞的千代櫻在高橋的鼓勵之下上去競選學習委員兼副班長,說真的「競選」這種事情還是第一次做,升上國中的時候因為是東京聯考第一名,直接就被老師指定為學習委員一當就是三年。
  現在她倒是很慶幸自己在山吹多次代表學校參加各種地區性學術競賽的經歷了——什麼關東地區數學化學物理生物奧林匹克競賽、全國英語翻譯比賽……隨便哪個拋出來都很唬人,而且她每次都還是一等獎。更不用說她曾經是山吹女排隊長帶領大家一舉奪下了全國大賽冠軍獎盃、曾經在運動會上打破過三項校紀錄這種輝煌的經歷。
  
  同樣被千代櫻的一大串獎項雜暈,眾人在驚愕之中渾渾噩噩舉手,全票通過。班導竹內老太太更是激動得快要心臟病突發——沒想到今年她的運氣這麼好,班上有這麼兩個優秀到極點的學生,看來「趕超A班」並不是個太遙遠的夢呢!
  
  晚上馬上就是班長開會,回來的時候高橋宣佈了一項「噩耗」——對於學生來說最大的噩耗莫過於「考試」和「不放假」,這次是前者。
  開學的前一個月沒什麼事情,課程也不是很多,空閒時間很大塊,於是學校決定一個月之後舉行一次考試來測驗一下大家的水平。
  望著哀嚎的同學,千代櫻小小感慨了一下——日本應試教育的風氣還是很重的呀!這不就是我們俗稱的「摸底考試」麼,顯然對於冰帝這樣東西方文化兼容並蓄的名校,成績無疑是非常重要的一方面。
  「我說,同學們,別那麼頹廢,國三整整一學期的備考階段都過來了,現在不過是一個月而已,有什麼好怕的!」千代櫻和高橋站在講台上大聲而且威嚴地說,「我們都知道我們的終極目標是趕超A班,但是羅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我們必須積累量變,才能引起最終的質變,把一次一次小的勝利加起來,最終我們就會實現目標的。所以,我想,這次的目標就是,大家的成績都要比入學的排名有所提高,怎麼樣,不難吧?」
  「不難。」眾人都回答,就是聲音有一點弱。
  「很好,那麼我們該怎麼做呢?」高橋展開手裡的一張紙,「我提出了一個方案大家來看看行不行,如果可以的話就這麼做。」
  方案很簡單,基本的就是利用下午社團活動結束後那一個小時來進行集體複習,由班上排名前十的同學來充當指導老師角色,為同學們講解習題和複習大綱。晚上的整塊時間大家在教室裡集體上自習,整理每天講的題和各科複習要領並且做題,第二天再把不會的拿來共同討論。
  「想要達到目標就必須付出努力,同學們,有沒有信心?!」
  「有!」
  就算不想幹,看見大家都在努力,自己也不好意思不努力了吧?所以大家都很有熱情地回答。
  果然是青春熱血的少年啊。

第二卷正式開文!
千代櫻帶著對未來的好奇進入了冰帝進行為期一年的學習,但是,她大概不會如自己所願享受冰帝豐富的資源的同時又保持低調平靜的生活,而是注定要被捲進很多風暴中……
二虎相爭初亮爪


  「山本君,這幾張統計上來的不會的習題是你來負責講解的,沒問題吧?還有日高君,明天應該要拿出物理習題的重點講解來,你準備好了嗎?」
  「嗯,我正在做最後一道大題,千代桑你看這裡怎麼做?」
  「我看看,這個是密度計和槓桿原理的結合題……」千代櫻從自己的數學資料上抬起頭來,抓過山本的卷子就唰唰唰演算起來。
  
  明亮的陽光透過閱覽室的落地玻璃窗照進來,這是第一個星期六,校園裡瀰漫著輕鬆倦怠的氣氛,但是寬大的長桌旁邊還是圍坐著一群少男少女,正在對攤在自己面前的資料奮戰,時不時互相交換一下意見或者是請教一下習題,鉛筆在草稿紙上演算的沙沙聲混合著低聲的交談,顯得格外……有氣氛。
  這群就是B班的班級入學排名前十名的學生,一個星期以前定下的學習計劃執行起來才知道不是一般地繁重,放了一個暑假大家國中的知識幾乎都忘得差不多了,再撿起來可真是有點費勁。
  這幾個人當然當仁不讓地成了各科課代表,由於高中老師才不會管你初中學得如何,所以在高橋的堅持下,課代表就成了代理老師,每天集體學習的時間就上台去講課。
  第一個星期就基本上耗費在重新熟悉國中課本上了,頭幾天真是叫人無語——上台講課的課代表沒有幾個有千代櫻和高橋那種自信和表達能力,講得磕磕絆絆結結巴巴,讓人急得恨不得撞牆。
  不過這種東西沒有辦法強求,只有不斷練習才行,好在頭三天過了之後,就好多了,現在這些人也逐漸掌握到了方法,課講得一天比一天好,竟也有似模似樣的老師樣子了。
  高橋認為這是一種非常好的鍛煉,決定以後還要實行這種方式,千代櫻也很同意。於是大家懷著害怕又期待的心情等待著輪到自己。
  當老師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每天統計上來的題,不管再怎麼簡單都有人不會做,所以你不能光講完就算完事兒,還得叫問題的人明白才行——這就很錘煉表達能力和語言藝術了。所以就算是週末,幾個人還是不敢休息,集體在閱覽室裡「備課」。
  「好累……我腦子都飽和了……」負責化學的坂田千美子兩眼無神,向後倒在椅背上。
  「加油坂田君,就差兩道就做完了。」對面的高橋頭也不抬地說。她剛剛寫完「虛擬語氣」教案的最後一筆,正在寫「祈使句和省略句」的開頭。
  坂田千美子長歎一聲,起來接著奮戰。
  
  「看到了嗎,跡部,你不打算採取點措施?要是真的被B班趕上了,你可是很沒有面子的喲∼」
  忍足和跡部推門進了閱覽室裡面,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副會把老師感動到淚流滿面的場景。
  「哼,你就看著好了,本大爺帶領的班級怎麼可能會輸給那兩個女人!」跡部自信滿滿地說道。
  忍足笑笑,不置可否——他可沒有樺地那種隨時隨地回答「Wushi」的習慣,不過現在樺地還在初等部,跡部像是有些不習慣,問「對吧,樺地」的時候沒有人回答顯然很不爽,於是改成了「對吧,忍足?」——不過忍足可不打算慣他這個毛病,所以基本上都是充耳不聞。——因為千代曾經私下裡告訴他「寵物和小孩子一樣,都是不能慣的,而依照我的觀察,這個定律在跡部身上也適用。」
  ——忍足沒敢問千代櫻跡部在她眼裡算是「小孩子」還是……「寵物」……
  沒得到回應,跡部心裡也沒有什麼彆扭的感覺——果然什麼事情都是要習慣的。
  
  「嘿,你們倆,出來一下。」過去拍拍正埋頭狂寫的兩個人,跡部示意她倆出去說。
  就算是看了三年也依舊看不夠跡部大人和忍足少爺的美貌,等到四個人出去了以後,這一桌的女生還是有一些回不過神來。
  「我說,你們要是繼續維持這個表情一定會被班長和副班長大人鄙視的∼」早就已經習慣女生這種反應,山本拿橡皮丟了坐在斜對面的坂田和日高一下,把她們的魂兒召回來。
  
  「哦,你倆早上好啊,啥事兒啊?」千代櫻低頭太久,有點暈暈乎乎的。
  「什麼早上好,都已經快要中午啦!難道你們吃過早飯以後就在這裡了嗎?」跡部受不了地問——天生高智商的他怎麼也不能理解,不就是初中的東西嗎,怎麼能學到這個份兒上?
  「噢噢,快中午了啊,難怪我都快餓暈過去了……」恍然大悟地摸了摸肚子,高橋點頭,「嗯,到底啥事兒啊?」
  「監督的通知發下來了,考完試以後進行新一年的學生會納新競選,我來問問你們參不參加。」跡部遞給千代櫻一張通知,「宿舍裡面電話也不接,手機也不接,害得本大爺還以為你們出了什麼事呢,鬧了半天是在這裡。」
  「哦……會長一名,副會長兩名……下設文藝部、宣傳部、組織部、學習部、紀檢部、體育部部長各一名。嗯,這麼多職位啊。」千代櫻念著通知,抬頭,「這是高一分會?好齊全啊……」
  「怎麼樣,有興趣嗎?可以一個人競選不止一個職位,最多三個職位。」跡部問。
  「好呀,我競選副會長和紀檢部部長。小櫻你呢?」高橋一口答應。
  「我啊……副會長和組織部部長好了。」千代櫻考慮了一下,回答。
  ——「跡部你呢?」兩個人齊聲問——不過是出於禮貌罷了,其實答案所有人都知道。
  「哼,本大爺當然是競選會長啦!」跡部打了個響指,撫著淚痣,高傲。
  「一邊去吧你!」高橋和千代櫻同時把手上拿的通知扔到他臉上。
  
  「好了好了,都歇一會兒吧,吃飯去,下午三點再集合。」
  宣佈了解散,所有人都帶著恍惚的眼神和飢腸轆轆的肚子離開了閱覽室。高橋和千代櫻被跡部叫住一起走去餐廳。
  到了一樓,她們正掏出校園卡來準備去買飯,被跡部打個響指拖走,「去二樓吃。」
  「才不要,你自己去好了,錢多的沒處花。」兩個人甩給他一個白眼——二樓是所謂的「小灶」,跟飯店一樣需要點菜的那種,價格當然也是一樓沒法比的。
  「本大爺買單。」跡部不耐煩。
  「……好吧,那我們就去二樓吃。」馬上改變了原則,兩個女人無視了餐廳裡的各種視線,一口答應。
  
  「自己喜歡吃什麼就點吧。」把菜單遞過來,跡部無所謂地說。
  吃白食的機會不要白不要,千代櫻點了一個大份的牛排套餐,一碗海鮮湯,一個冰激凌——腦力勞動果然可以大量消耗能量啊,狐疑地問,「你又要幹什麼,怎麼這麼大方?」
  「難道本大爺平時很小氣嘛?」跡部反問。
  「……那倒是。」不再糾結於這個問題,千代櫻聳聳肩,專心等待上菜。
  
  菜上齊了,千代櫻早就餓得眼冒金星,抓起餐具就準備開吃——
  「景吾,忍足君,好久不見。」
  
  一道溫柔似水輕靈似風鈴的悅耳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千代櫻和高橋「刷」地抬起頭來——
  哇!美女!
  鵝蛋臉,標準的直角鼻,櫻桃小口像玫瑰花瓣一樣。
  一雙黑色的大眼睛顧盼生輝,彷彿天上的星星一樣光芒璀璨。
  一頭長髮像瀑布一樣垂到腰間,黑亮如綢緞。
  一看就知道是價格不菲的高級時裝白色連衣裙,襯得她如同風中白蓮。
  精緻到極點的五官,一顰一笑都滲透著絕代的風華;晶瑩剔透的柔嫩皮膚,纖長優美的身材,最重要的是那種集高貴、婉約、性感於一身的氣質……天啊,這真的是真人嗎?
  兩個女人頓時被這突然出現的絕色美女給震暈了。
  
  「出雲,好久不見,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忍足率先站起來,紳士地為這位美女拉開跡部旁邊的一張椅子。
  出雲先看了看跡部的表情,見他沒有什麼表示,就款款坐了下來。
  哦哦哦哦……我們看到什麼了?
  哦呀哦呀,好狗血、好八卦的橋段呀!
  千代櫻和高橋對視一眼,同時看到了對方眼裡亮起的八卦之火。
  
  「你好,出雲小姐,我是千代櫻。」
  「你好,出雲小姐,我是高橋優子。」
  千代櫻和高橋站起來跟出雲握手,出雲也還禮,「幸會,二位,我是出雲純代子。」
  溫和的語調,周全的禮數——正點!
  沒想到我這輩子還有機會看到真正的世家大小姐喲!千代櫻想著。
  這種禮貌中透著冷淡疏離的氣質就是標誌之一吧?
  不過她叫跡部「景吾」的時候,那語氣怎麼叫我們倆兩個女人聽了都腿軟呢∼
  
  「嗯,跡部,既然你有朋友來,我們還是不打擾了吧……」
  這氣氛真是彆扭,千代櫻扯了扯高橋,沒等跡部回答「行」還是「不行」,兩個人端著盤子趕快就撤了,跟兔子一樣溜之大吉。跡部看著明顯避之唯恐不及的兩個人,皺了皺眉頭。
  
  「好漂亮,我還是第一次見長得這麼妖孽的女孩子喲!」坐到樓下普通餐桌上,千代櫻咬了一口牛排感歎。
  「真的好漂亮啊。尤其是那聲音……哦天,我這個女的聽得都快暈了……」高橋嘖嘖讚歎。
  「出雲純代子是跡部的未婚妻,兩家一直都是世交。」
  「忍足,你怎麼也下來了?」看了看插話的傢伙,千代櫻詫異,「哦,未婚妻啊,我說怎麼叫得那麼親熱呢,哎,聽見跡部被叫『景吾』,我還真是不習慣啊。」
  「好肉麻。」高橋撇嘴,「所以你也就不當電燈泡了?也對,破壞別人戀情會被馬踢死哦。」
  「是呀,我很珍惜生命的。」忍足點頭。他沒說的就是——今天晚上回去他多半也會被跡部給打死的。不過沒辦法,沒有這兩個神經粗得堪比鋼纜的女人坐鎮,他也不想面對出雲歸來這種尷尬的情況,尤其是人家明示暗示想跟跡部獨處,他就更覺得胃痛了,寧可冒著晚上被跡部討伐的風險,他也不肯再呆下去了。
  說到這裡——咦,跡部不會是因為這個才請她倆吃飯的吧?可惜錢估計是白花了。
  
  突然冒出來的出雲純代子很快就被拋諸腦後——話說跡部的未婚妻干她們什麼事?飯才是重點啊——只要吃到不用自己花錢的白食就可以了,在哪裡吃並不重要。
  所以千代櫻和高橋感歎了兩句「出雲真漂亮」之類的話後,就忘掉了這個話題。
  不過「出雲」這個姓……應該不是很罕見吧?這傢伙跟出雲輝夜姬(還有人記得她嗎?)不會有什麼關係……吧?
  想到那個覬覦亞久津許久許久的漂亮女孩,千代櫻就很不爽啊很不爽。雖然明知道根本不用擔心什麼,但是還是忍不住就是老往那個方向去想啊……
  不過想歸想,畢竟也還是胡思亂想而已,真的要讓她想到什麼第三者插足之類的東西會出現在她和亞久津之間,她根本就不會相信,也從來就沒有想過這種事情——愛人之間要是連這點信任也沒有,那還愛個什麼勁兒呢?
  
  下午依舊是奮戰在習題的海洋裡,千代櫻根本沒那個精力想東想西的,基本上來說,她腦子在一段時間之內只能容下一件比較大的事情。
  不過有些時候,八卦不是你不想就沒有的。不要忘了,雌性生物最喜歡的就是交流,話題也五花八門千變萬化,牽扯之廣叫人歎為觀止,所以就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本來是在好好談著自己的愛好,最後居然變成了跡部和出雲純代子的八卦。
  「出雲純代子出身可是日本最高貴的世家之一呢,他們家也是跟跡部家一樣,屬於世家和新貴族的融合體,本來在日本上流社會就有很高的威望,明治維新的時候又積極學習西方資本家,投資新興工業、鐵路、海運,所以就有了今天的地位,嘖嘖,真是了不起。」
  「山本君……你怎麼也……」千代櫻簡直無語,看見架著眼睛的山本誠太郎興致勃勃地大講特講——不過男生和女生的八卦到底是有些不同的,看看人家山本,竟然是從歷史政治方面講!  而坂田和日高都在談論著出雲驚為天人的美貌和穿衣打扮的品味之高貴,實在是不免落了下乘。
  
  高橋跟千代櫻呆久了,也沾染了她沉默是金的原則,人多的時候絕對不高談闊論,不能避開的時候就少開口,聽別人講就好了。
  而她本有的一些不多的八卦習性在千代櫻嚴厲的批評之下也基本上改變,雖然有的時候仍然免不了嚼嚼這些傳聞,但是總的來說,已經脫離了十幾歲女生的嘰嘰喳喳範圍。
  千代櫻最討厭咋咋呼呼的人,尤其是女生咋咋呼呼更是叫她覺得恨不得抽兩個耳光,看見這種女生她就煩——你一個青春年華的女孩子,除了花癡和八卦之外難道就沒有別的事情好做了嗎?瞧你那點出息!
  這無關年齡,而關乎基本的修養,總是話很多活躍過頭的人容易給人以輕浮淺薄的印象——比如說向日岳人,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不過看他那上躥下跳的勁兒千代櫻就提不起跟他交朋友的興趣,也始終對他就是淡淡的而已。——她的審美始終還是趨向於能夠給人以安全感的男人。
  
  偶爾聽聽八卦很新鮮,不過久了就讓人厭煩。眼見著談話已經趨向於「你說跡部大人到底喜不喜歡出雲」這種超級無聊的話題,千代櫻敲敲桌子制止了越來越兇猛的八卦風。
  
  人的感情是很難說的,有的時候甚至有點詭異。並不是對方這也好那也好就會喜歡的,每個人的眼光都不一樣,就好比所有人(尤其是男生)都覺得亞久津仁凶暴鬼畜邪佞,千代櫻卻覺得他很有男人味,而且聰明努力又溫柔——這兩下一對比難道不是很詭異嗎?
  出雲可能像是個完美無瑕的瓷娃娃一般叫人憐愛,可是跡部就是不喜歡她(沒有男人會在見到自己喜歡的女人的時候連站都懶得站起來),但是別人也沒有任何權利譴責批評。不喜歡,必定有他自己的理由,出雲也未必就像表面看上去那麼好。
  愛情這種東西總是在互相瞭解並且欣賞的情況下才會產生的,一見鍾情這種事情總讓人不敢相信(至少千代櫻就不相信)。
  她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別人看她學習好運動好才藝好什麼都好,從小到大在亞久津不知道的角落,都數不清有過多少男孩子跟她告白說喜歡她,而她的答案也總是能把少年的心思破滅掉的拒絕。
  那些男人們哪,你們總是只能看見你們想看的,看到我長得漂亮,脾氣溫柔,各方面都很優秀,於是就認為自己陷入了情網。可是你們知道我的另一面嗎?才見過幾次甚至我都不認識你,就宣稱你對我一見鍾情——你憑什麼啊?
  
  哎呀,又走神了,千代櫻你真是道貌岸然,不讓別人談八卦你自己卻在胡思亂想!
  握著筆發現自己足足有好幾分鐘都沒有落下一個字,千代櫻譴責自己的不專心。
  「幹嘛呢,想你家男人了?」高橋戲謔地湊過來低聲問。
  「是啊。」千代櫻淡定地回答。——昨天下午剛打過電話,亞久津當時好像正帶著桃城玉和千代松在遊樂園裡,聽他說幾句話就朝遠處吼一嗓子,貌似快要抓狂了。
  這麼坦蕩而且一點都不羞澀的回答反倒叫高橋失去了吐槽的慾望。
  「算了,真是一點意思也沒有……」嘀嘀咕咕地轉回身去繼續寫資料,高橋心裡突然有一點點惆悵——什麼時候她也能遇到這樣一個男人呢?這麼深遠而且甘美的愛情,是多麼叫人心醉啊,一輩子能有這麼一個男人,怎麼樣都值了!真可惜,她從來都沒有能夠稱為「青梅竹馬」的異性朋友,唉!
  
  那邊的孩子們在揮霍著小小的青春快樂,這廂跡部景吾卻陷入了極度的煩惱之中。
  ——出雲純代子回來了,這叫他怎麼辦呀?
  有的時候也在埋怨,自己為什麼要生在這樣的家庭之中呢?雖然說這話有點身在福中不知福之嫌,可是有的時候確實在想,如果自己是個普通中產階級家庭的孩子,會不會更加幸福一點……至少不至於連婚姻都要受家長的安排。
  也許這就是位高權重的代價,真的叫人很不情願付出。
  他是個世家公子沒有錯,但並不意味著他就像古代的公子一樣一點都不在乎結婚對象是不是自己愛的人——古代可以納妾來跟自己喜歡的女人在一起,雖然說現在也可以養情婦,可是畢竟不是名正言順,平白叫人詬病。最重要的是,作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怎麼可以讓自己心愛的女人連個正正經經的身份都沒有?這種事情他可做不出來。
  可是這話要是拿去跟家長說,肯定會換來祖父一頓怒斥——「純代子哪裡不好,人長得那麼漂亮,家世又高貴足以匹配跡部世家,出得廳堂入得廚房,你還想要怎麼樣的人?不要連個好歹都不知!」
  純代子的好,他也知道,他其實也覺得如果……如果他不是這麼不合時宜地、貪心地想要一個自己真心愛的人的話,他一定會很滿意她的。
  問題是如果愛情能由這些因素決定,那還叫愛情嗎?沒有感覺就是沒有感覺,怎麼也不能突然就變得有感覺!
  就是因為這樣,他才遲遲不能給純代子她想要的那種感情——他不是故意想這麼晾著她,可是根本就沒有愛情,怎麼給呢?他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甚至在訂婚之前根本就不記得有這樣一個女孩子,等他記起來什麼時候見過她的時候(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已經是訂婚時刻了。
  他要是就這麼理所當然地享受著她的單方面付出,還不給回報,他不就成了那種小說上的負心男主角了嗎,這可真是太不華麗了!
  不愛這個女人,有什麼權利享受她的付出呢?也許很多女人都甘心情願付出,但是她們就真的完全不圖回報嗎?別開玩笑了。除了父母對子女的那種付出,其他所有的付出都是希望有一天能夠拿到回報的。
  所以跡部感到非常之糾結。同時在想到出雲的時候,又想到了一個人,而這個人……想到她,他有一絲罪惡感。
  千代櫻。
  也許他真像忍足說的「有精神上的受虐狂」?每次都跟她鬧得天翻地覆,還老是被她打擊到快要腦溢血,可是就是這樣他也老是不自覺地關注她呢∼
  ……人是多麼賤啊。溫柔美好的女人不要,卻偏偏喜歡又冷酷又囂張還完全不把他當回事兒的那個。
  這個女人是很不尋常的。
  他並不瞭解她的家庭,所以有的時候也會很費解,她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若有若無的冷酷,還有她那剛強的性格,強大的氣場……都是哪裡來的?那不是故意裝出來的冷漠,而是屬於成年人的那種……那種經歷了很多事情以後才會有的淡漠。
  可是她已經名花有主了。
  他差那麼一點點,就完全心動了,就差那麼一點點!
  雖然從美國回來以後他就死了心,可是偶爾想起,依然會有一點悵然的感覺,和一絲隱隱的心痛……
  人生,總是這麼多煩惱嗎?
  
  終於,時間到了考試的前一天晚上。
  B班教室裡,所有人都很緊張,幾乎沒有人能學得進去——一個月狂突擊的成果,就看明天了!
  「來來來,學不進去就不要學了,我們去操場玩點好玩的。」高橋笑呵呵地決定,於是大家都如釋重負地蜂擁到操場。
  遊戲很有趣,是美國學生經常玩的。——模擬棒球。
  四個壘,分成Single(一倍),Double(二倍),Triple(三倍),Homerun(全壘打即四分),一隊五個人,每個人從第一個壘出發,回答問題,可以選分值,回答問題答對了才可以走,選幾倍就走幾個壘,四個壘都走完,就算一個人通過,然後第二個人開始走,中間只要有一個人答錯了,這一隊都掛掉。
  每個人拿個紙條寫自己的問題,主要在學術方面,不能太過專業,也不能涉及個人隱私。寫完了之後交給班導老太太(也不知道高橋是怎麼說服她來參加的,真是NB),班導隨機抽取問題提問,可以和同隊隊友商量,但是不准問別人。
  果不其然,這個遊戲很新鮮,大家熱情很高漲。
  千代櫻宣佈自由分組,然後眼疾手快抓過了山本、日高、坂田,再加上高橋——絕對無敵!
  於是夜晚的操場,充滿了歡快的大吼大叫——
  ……
  「啊,不要選四分的題!很難的!快快快,選一分就好啦!」
  ……
  「天啊,你竟然連莫扎特都不知道?遜斃了!」
  
  「啊,累死我了,好爽!」高橋回到宿舍馬上就撲倒在床上。
  「是啊……」千代櫻嗓子都啞了,聲音嘶啞地說。
  「你先去洗澡吧,我待會兒再去。」高橋很大方地讓出了浴室,「早點休息,明天會考一天試。」
  「好。」千代櫻拿著毛巾進了浴室。
  明天,就是檢驗成果的時候了!
  B班,到底能不能實現自己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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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火索


  「這次我們已經達到了我們定下的目標,所以大家應該為自己鼓掌才對!」
  高橋站在講台上宣讀完了這一次考試的各科平均成績,然後同A班做了一個對比——結果令人振奮,除了兩科數學和物理之外,其他的基本上都跟A班處於一個檔次,相差不過0.1,有兩科甚至還高出了A班。
  最後總平均分只比A班少了0.2,真是叫人又驚又喜。
  尤其叫人欣喜萬分的是,千代櫻、高橋優子還有山本誠太郎一舉殺入了年級前五名。而從國中開始就一直獨霸年級第一的跡部大爺的名字旁邊非常醒目地寫著「千代櫻」——二人並列第一,而高橋優子和山本誠太郎緊隨其後,分別佔據第二第三的位置。原本總是第二的忍足和據說「從來都是緊跟跡部大人」的出雲純代子差一點點就掉出了前五名的位置。
  B班的前三名成績叫人感到驚悚——這還是第一次,A班人沒有佔據前五名的位置。同時,B班的人基本上所有人都比入學排名上升了五到五十個名次不等。
  真是戰績輝煌。
  「啊!太棒啦!!!」
  B班一片沸騰的歡呼聲,班導老太太激動得快要心臟病突發——從來沒有帶過這麼後發制人的班級,看來A班的權威要被打破了!
  
  隔壁A班正在講台上總結本次考試的班導聽見這震耳欲聾的歡呼,忍不住臉色鐵青了一下。目光不自覺地瞟了一眼坐在窗邊座位的班長跡部景吾。
  他當然不能對跡部景吾發火,要是他敢這麼幹,估計會成為所有女性生物的公敵吧。
  可是心裡的憋屈不是一點半點的,這麼多年了,無論哪一屆,A班都是當之無愧的權威班級,成績好,體育好,各項比賽大獎從來沒有跑過,可是現在呢?
  B班奮起直追,班上又有一批不比A班遜色的人才作為班幹部帶領,這一次是考試成績直逼A班,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如果是普通的同學,他可以小小批評一下,但是這學校裡面的學生,又有哪一個是他可以輕易斥責的?更不用說這位天之嬌子、學校最大的董事的心愛的孫子了。
  
  跡部不是傻子,哪裡看不出來老師的不悅?
  其實他心裡也極度不好受,就像是一頭獅子,某一天睡覺醒來,突然發現有幾頭張牙舞爪的狼正在一步步逼近自己的領地。
  他對自己班的同學,是不是有點太有信心了?
  
  深深感到極度鬱悶的跡部,一言不發地在上午下課之後出了教室。
  千代櫻剛好在高橋的陪同之下去了學校裡的超市買了畫板、顏料和紙筆回來。
  「恭喜,你們幹得不錯。」淡淡地頷首祝賀,跡部雙手揣在褲兜裡,神色冷淡地跟她們打了招呼之後,去了社團辦公室。
  「謝謝……」千代櫻和高橋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渾身釋放著低氣壓走過。
  「他怎麼了?」眼見著忍足溜溜躂達出來,千代櫻問。
  「你說跡部啊?」忍足帶著促狹的笑意,「男子漢的自尊心受損了唄。」
  「切。」兩個人同時翻了一個白眼,抱著東西回班級去了。
  
  「如果認為輸給女人很丟人,那麼在我們開始全班強化集訓的時候,你們班為什麼一點動靜都沒有?還以為你們胸有成竹呢,鬧了半天是你們根本就沒準備,那輸了怪誰?」
  中午一起吃飯的時候,千代櫻看著一臉陰鬱的跡部,受不了地「啪」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非常鄙視地質問。
  其實單從表面上來看當然不是輸了,只不過你要是考慮到A班基本上是年紀優等生和特權生的結合體,那這個結果可就非常有意思了。所以對於A班來講,不能把其他班級遠遠甩在身後,就是等於輸了。
  「就是啊,難不成你覺得除了你們A班,其他班級都是一堆廢柴?就覺得不應該有其他人贏過你們?真是笑話。」高橋更加無情一點,毫不留情地指責。
  
  跡部給他們吵得一點脾氣都沒有了,抱住頭趴在餐桌上。
  這下子換那三個人大驚失色了。
  「我瞧著你也不像是只為這個煩惱,你怎麼了?有什麼事情?」千代櫻仔細端詳了他一會兒,問。
  跡部沒有說話,只是臉色又黯淡了幾分。
  千代櫻和高橋對視了一眼——果然有問題。
  「嗯,我問你,是單單為了這次的事情,還是摻雜著你的私事兒?如果是後者的話,我們保證不再說話了。」千代櫻問。
  跡部看了她們一眼,沒說話。
  「哦,那看來果真是後者,我們保持沉默。」
  
  這個啊,不是她們不關心他,只不過呢,既然是涉及到私事,那就怎麼也沒有她們插話的立場。還是叫他自己去解決好了,萬一解決不了她們可以幫忙——不過估計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且女人神奇無比的第六感告訴她們,一向是男人中的男人的跡部既然會愁苦成這個樣子,八成是跟女人有關,而女人呢……八成又是跟出雲純代子有關。
  那就更不能插嘴了,根本就不熟的人。而且看樣子出雲也沒什麼想要結識她們的想法,她們自己當然更不會去主動跟她交朋友啦∼真的是愛莫能助呀。
  
  快要一個月沒有見到亞久津了,當然是很想得要命的,週六她回去,當然是給好好做了頓好吃的,兩個人加上千代松,三個人美美吃了一頓,之後千代松自己很自覺地去寫作業了,然後他倆就窩在沙發上膩在一起。
  千代櫻告訴了亞久津這個月的生活,並且得意洋洋地告訴他自己又一次把跡部踩在腳下。然後呢,告訴他自己要學畫畫和彈鋼琴。
  結果呢……亞久津哈哈大笑,極其不給面子。
  千代櫻怒而撲之,兩個人瞬間在地毯上打來打去扭成一團。然後扭著扭著……就變了味道,成了狂熱的親吻和擁抱……
  就在那麼一觸即發的時刻,兩個人猛地回過神來,趕快朝旁邊滾開,千代櫻驚慌失措地從地毯上爬起來衝進了浴室。
  
  天啊……怎麼每次都搞成這個樣子……要不然乾脆……
  不行不行!都還沒成年呢,怎麼能幹這種事情啊啊啊啊!雖然……這個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不過也不能這個樣子嘛……千代櫻你這是在想什麼!
  面紅耳赤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千代櫻猛往臉上潑涼水。
  唉,說到底人還不過是生理動物而已,她早就不是不知人事的小姑娘,亞久津也正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這要一不小心,乾柴烈火的……
  可了不得,她還沒開放到接受沒成年就有那啥生活了……事實上,越是年長,就越是意識到這是個嚴肅的問題,不可以隨便。因為男權社會,怎麼看都是女人吃虧一點的,稍稍矜持一點總是沒有錯。
  
  千代櫻的藝術生涯,正式開始。
  從排球少女一下子轉型成藝術淑女,這變化不管如何都夠驚人。她自己都有點接受不了每天不是在球場上揮灑汗水,而是坐在教室裡面畫架前面對著講台上的石膏雕像畫素描。
  
  搞藝術這玩意兒果然還是需要天分!
  千代櫻看著自己畫板上的不倫不類的正方體,感歎了一下,然後再看看旁邊跟她同時入社但是已經開始畫油畫的那個社團新秀,歎了口氣。
  不太習慣失敗的感覺。不過還好,本來也沒抱著什麼技驚四座的白日夢,所以千代櫻還是老老實實地畫她的幾何體——笨鳥先飛嘛,我每天勤學苦練,還不信就畫不好了,再怎麼天才,沒有基本功也是不行的嘛,況且,誰知道最後能畫成什麼水平呢?
  千代櫻偶爾也會做一下自己幹什麼都是天才的白日夢,不過僅限於自己一個人無聊發呆的時候。
  這可不是什麼狗血的言情小說,什麼女主角一天某種東西都沒學過,然後突然就大放異彩……扯淡呢,那你大放異彩了,人家苦練了十幾年的功夫又算什麼?
  所以千代櫻很平靜地仔細觀察著幾何體,琢磨著該怎麼畫才能更加逼真一點——雖然說這個東西對她來說真的蠻困難的,完全找不到感覺,不過她還是樂在其中。
  
  鋼琴室。
  「彈得還可以,看出來你有好好練習過。」
  面無表情的神指導離開千代櫻的鋼琴旁邊,給了一句不高不低的評價。
  千代櫻則是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
  果然,十幾歲才開始學樂器真的有點太晚了,手都是硬的,彈起來僵硬得很,一點也不靈活。
  不過千代櫻最叫人佩服的一點就是——捨得對自己下狠手。
  第一天來鋼琴班她差點就叫那神指導給打擊到五體投地——手指硬、識譜能力差、樂感也不強。
  手指硬是嗎?也難怪,小的時候習武,手上雖然沒有像亞久津那樣粗糲,卻也有一層薄繭,難怪不靈活——誰手上包了一層硬殼還會靈活的?
  網上查了一個偏方,是一個老中醫的能夠讓手指關節靈活的中藥方子,每天晚上練完琴之後就泡,藥水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而,似乎是有點腐蝕作用,有半個月都火辣辣地疼,似乎是把那層繭皮給硬生生除掉了。千代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不過泡完了一個療程之後,確實是柔軟了很多。而且看樣子手的皮膚也沒收到什麼損害。
  
  識譜能力差?
  很好,那就天天專門識譜,看見一篇樂譜就開始往下順,用盡了所有反應能力,力圖一個磕巴都沒有地把譜子唱下來。
  ——想當年老娘我連續兩個月一邊節食一邊練歌劇魅影舞蹈一邊接受音樂強化訓練的魔鬼日子都撐下來了,還會怕這個?笑話!
  
  樂感不強?
  好呀,那我每天玩命練它五六個小時,節假日練十幾個小時,跟著錄音彈還不行?
  
  就這樣,千代櫻每天玩命把自己往死裡練,練到兩眼都發直才回去睡覺。
  時間被排得滿滿的,她感到自己彷彿成了一架無休止運轉的機器。
  不過感覺並不壞,她不是不會休息的人,身體並沒有什麼不良反應。只是秉持著「學什麼東西都要往好了學,要不然就不學」的原則,她習慣於嚴格要求自己罷了。
  她最大的優勢就是集中力比較強,效率極高,能夠專心致志好幾個小時從事一件事情,所以當然不必拿出那麼多的時間來做這些事情,事半功倍。
  就算她這樣成天似乎忙得團團轉,第一次月考下來,她依然毫不客氣地跟跡部一起佔據著成績單榜首——跡部景吾一家獨大的日子已經終結掉了。
  
  除了學習,為了保持B班的學習熱情不下降,千代櫻還每天抽出時間來給一些成績相對弱一點的人講上兩道題,也算是盡自己身為學習委員的責任。
  反正呢,生活是充實到不能再充實。她覺得非常高興,非常滿足了。
  
  所以,當跡部找到她,直言不諱地說他需要她的幫助的時候,千代櫻感到自己像被雷劈中了。
  「你要我幫忙?喂……先說好,幫忙可以,不過不能是什麼違背原則的事情啊。」
  大大咧咧地坐在跡部的辦公桌上,聽著跡部說完了自己的難處,千代櫻覺得這個世界真是驚悚——也突然明白了跡部為什麼一定要單獨跟自己說這件事情——這的確是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了。
  「所以我已經跟你說得很明白了,我對出雲真的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你知道,日本的法律就是這樣,過了十六歲就可以結婚。依照我爺爺的想法,這聯姻是勢在必行,但我可不打算就這麼讓老頭子隨便擺佈我,他把我當成什麼了?你說的也有道理,出雲很好,我也知道,我也不見得就不會真正愛上她,可是那些都是以後的事情,現在我是決計不會叫人家擺佈我的,誰都不行。」
  跡部皺著眉頭,把腳翹在桌子上,直言不諱自己的不滿。
  「我明白你的想法,所以呢,我會考慮一下怎麼辦的,這兩天就給你答覆。」千代櫻答應。
  「那就好,謝謝你,不過如果真的沒有辦法,你也千萬不要勉強。」跡部看上去很高興。
  
  其實事情很簡單。
  跡部和出雲之間的事情她是不感興趣,不過跡部好歹也算是她的好朋友,認識這麼久了,交情日深,她對跡部的反感早就沒了,就是這麼一個高傲又很硬骨的傢伙居然也會有力不從心的時候,那肯定就是什麼大事了。
  根源很簡單,跡部對出雲沒感覺,也不能心安理得享受她的付出,更不能忍受被當成聯姻的棋子,所以決定必須解除婚約。
  解除婚約是一件大事,不是輕易就可以決定的,而跡部他再怎麼有能力,現在也只是一個家族的晚輩,手裡沒有多少真正的實權——他可不是簡單的大少爺,只會任性。他很明白——沒有實權,你就啥也別說了,乖乖聽人家安排吧,而要他跡部景吾聽從長輩的擺佈,絕不可能。
  所以他準備開始從祖父和父親手裡奪下真正的實權了,這是一件極度耗費心神的事情。
  
  可是他還有網球部需要打理,他需要一個人來幫把手,可以讓他抽出精力來專心對付他家的老狐狸。
  忍足雖說是副部長,不過他那吊兒郎當的樣子實在是叫人很火大不放心,跡部可不放心把重任托付給他。
  想要一個跟他一樣華麗、高傲、充滿了鬥志和王霸之氣的人來當經理,代替他照顧網球部……
  啊哦,似乎選擇只有一個。
  
  千代櫻也很矛盾——她的藝術生涯剛剛起步,正起勁兒呢。
  ……可是跡部也確實需要幫忙,仔細想想,他的網球部雖然強,可是能夠撐起全局的也就他一個而已。對於跡部的選擇,她絕對是支持的——不抱幻想,腳踏實地,非常識時務,這才是個男子漢所為嘛!他一點都不忌諱叫她知道,是不是已經篤定了她一定會幫他?
  這傢伙還真是精明到可惡啊。都已經知道人家這麼隱秘的想法了,能不幫忙嗎?
  雖然有點不悅,不過千代櫻還是很高興——看來跡部是真的把她當朋友看,間接承認她的實力,總是讓她很高興的。
  
  可是……做網球部的經理……想想她都頭大——這是什麼該死的位置啊!
  
  如果你去問問冰帝的大部分女生,她們的夢想是什麼?如果想要實話的話,百分之八十的答案都是——當網球部的經理!
  每年為了爭奪這個位置,女生之間的矛盾總會有一段時間激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待到人選決定之後,才暫時平息下去,等到下一年這個時候到來。
  所以,男網部一般都不用女生當經理,一般都是男生。可是,大概是鑒於這個職位太過敏感,連男生都不願意接手。
  千代櫻覺得跡部是在把她往火坑裡推。
  可是……咦,不對啊,跡部才高一,怎麼就當上了部長?不可能吧?
  
  心不在焉,回班之後一把抓住了冥戶亮詢問,結果得到他難以置信的眼神……千代櫻忽然很有罪惡感。
  跡部果然是部長!
  是在他升上高中後不久,某位高年級的學長不服氣他的作風,於是挑戰,結果華麗落敗,要是普通學長也就罷了,可是那傢伙偏偏就是上一任部長準備委以重任的下任預備部長,這下子可下不來台了,那傢伙也算是有點骨氣,將部長之位拱手相讓,自己退部了。
  跡部這次一反常態沒有露出半點口風,所以整天忙於自己事情的千代櫻自然是不知道的,而她周圍的朋友都認為她應該知道,畢竟她和高橋老是和跡部他們一起吃飯——所以居然沒有一個人來告訴她!
  千代櫻那冷汗是……嘩嘩的啊∼
  
  「好吧,我答應你,不過我可是有條件的。」第二天,千代櫻跑到跡部辦公室裡說。
  「啊嗯,什麼條件,儘管提吧。」跡部喜出望外,一口答應。
  「很簡單,你要負責用一個合適的理由來調我進網球部,同時呢,鑒於你那群腦殘加花癡的親衛隊後援團的瘋狂程度,若是我接任經理以後受到什麼實質上的人身安全威脅或者是被搞破壞,你得負責賠償我的經濟損失和精神損失。」千代櫻可不想當經理以後就成為眾矢之的。
  「沒問題。」跡部滿口答應。
  「那好吧,我就先做做看看吧,只是,能做到什麼地步我也沒有把握,不過既然答應你了,我就會盡力幫你的。」千代櫻說。
  「啊嗯,只要你盡力了就好。」
  
  昨天晚上她剛剛給亞久津打了電話,如實地把這件事情告訴了他。
  當網球部的經理可不是那麼簡單的,搞不好會讓人誤會她想勾引某個正選什麼的,那可渾身是嘴都分辯不清了。
  世界就是很奇怪的,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萬一哪天產生了這種流言蜚語,肯定會傳到亞久津的耳朵裡,她可不想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爛事跟亞久津不愉快,反正她決定了,要是亞久津不同意,她就不會答應的。
  出乎意料,亞久津聽完前因後果之後,說了一句「好可憐的傢伙」,就叫她幫幫跡部。
  千代櫻有點難以置信,「你不會生氣?」
  「生什麼氣,有什麼好生氣的?」亞久津莫名其妙。
  「哦……」千代櫻訥訥地答應了。
  不會吃醋就最好,那她就放心了。果然,談戀愛還是要找神經粗一點的男人!
  那些什麼情情愛愛爭風吃醋死去活來,看到自己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多看別人一眼都要鬧來鬧去的,果然還是電視劇裡的狗血情節吧……千代櫻摸摸鼻子,感慨。
  
  過了幾天,就到了一年一度的隨機抽籤選擇經理的時候了。
  往年的經理嘛,因為跡部大人他精力充沛的很,所以選擇誰都無關緊要,不過今年可不一樣了。
  跡部按了一下鼠標鍵,屏幕上的名單滾動著,停到了千代櫻的名字上。
  改改抽籤系統程序這種事情,還不算難。
  
  「今年的男子網球部經理,是高一年級B班千代櫻同學。」
  廣播裡的聲音傳遍了所有班級,本來上課的時候就心不在焉的眾位女生聽了這個消息,一時間竟然忘了還在上課,炸開了鍋。
  倒不是因為「她只是個交換生憑什麼……」之類的事情,而是「為什麼不是出雲純代子」讓她們驚訝——畢竟人家可是跡部名正言順的未婚妻呀!而且她國二的時候就是網球部的經理,只不過後來出國了而已,現在她回來了,網球部的經理……大家都以為會是她的,畢竟嘛,出雲純代子是有名的才女,加上家世顯赫,人又長得傾國傾城,是公認的最匹配跡部的人,她們拿什麼跟人家比?
  這廂千代櫻和高橋齊齊打了個哆嗦。
  畢竟是好朋友,這種事情完全瞞著她也不厚道,但也不能全部告訴她,絕對不能——這是只有她和跡部兩個人知道的秘密。千代櫻只是淡淡提醒了高橋一下,叫她有個心理準備而已。
  這下子麻煩大了。千代櫻深深吸了口氣——該死的,你真的有必要通告全校嘛?
  不過這方法倒還真是名正言順,也用不著找什麼借口——大家都知道是抽籤選,我有什麼辦法?
  
  這邊千代櫻驚悚了一下,就沒再放在心上,那邊受折磨的人可就是出雲純代子了。
  渾身帶著細微不可見的顫抖,出雲的指甲如果不是修得光滑圓潤的話,肯定已經扎進手心裡了。
  又來了,為什麼又是她!
  千代櫻……
  出雲純代子默默咀嚼著這個名字,感到心裡針扎一樣隱隱地疼。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為什麼,出國一年以後再回來,所有事情好像都脫離了她的掌控?
  跡部他,究竟是怎麼想的?為什麼突然對她這麼冷淡?之前他雖說也不喜歡她,但好歹還是對她很不錯的,可是……可是……現在,不要說在成績上讓他認同了,她上一次差一點就被擠出了前五名,而那個突然出現的千代櫻,居然有本事跟跡部並列第一!技不如人,她無話可說,可是……就連網球部……她都沒有在他身邊的資格了嗎?
  (少女,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喲……)
  
  不得不說,千代櫻的出現攪亂了很多事情原有的軌跡,雖然她根本沒覺察到。
  跡部發完了廣播之後,也坐在辦公桌前面若有所思。
  ——從什麼時候起,他不再把婚姻當成「可以湊合」的事情,而是打算認真找個自己愛的——或者至少是喜歡——的女人結婚了?
  大概是在國一的時候和亞久津和千代櫻重逢的時候吧?看見他們的相處模式,莫名地感到有點失落——是的,有點失落。
  他從來沒有過那樣的朋友,青梅竹馬的朋友,更別提擁有這樣深厚純真的愛情了。
  看他們那樣,彷彿彼此就像呼吸一樣自然,互相關心,互相支持,有一種從靈魂深處發出的對彼此的眷戀和愛護。
  累了的時候,傷心的時候,受挫折的時候,有人疼和沒人愛的對比簡直可以氣死人的。跟他們交往日深,就越是覺得自己有的時候真是可悲——連選擇自己愛人的權利都沒有。
  他不是神,就算他平時高傲華麗精力充沛,可是私底下也會覺得累,覺得煩——可是不同的是,千代櫻可以跟亞久津抱怨、打打鬧鬧轉移注意力,他卻沒有這麼一個人可以讓他依靠。
  倘若他們將來結了婚,必定是幸福得很吧。
  可是他的婚姻會是什麼樣子呢?
  跡部景吾有的時候想起這個場景,就覺得不寒而慄。
  見識過了真正的愛情之後,怎麼可能再心甘情願地跟一個不愛的女人過一輩子?太可怕了。
  他會不會愛上出雲是另一碼事,關鍵是他有沒有婚姻自主的權利。
  
  唉,自己這是犯了什麼傻?
  晚上回宿舍的時候,千代櫻不禁這麼感歎。
  總覺得周圍環繞著黑壓壓的烏雲,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風波乍起


這一章我停在吊胃口的時候了啊∼我要評論評論評論!!
  「千代櫻,神指導請你去他的辦公室。」
  一個陌生的女生站在辦公室門口,臉色陰沉地直呼千代櫻的名字。看她那眼神,似乎恨不得能在千代櫻身上刺個透明窟窿。
  來了來了,這就來了,話說跡部景吾你還真是個威力媲美妲己的藍顏禍水!
  B班人聽見她如此不客氣地直呼他們學委大人的名字,頓時就很有意見,教室裡所有人一瞬間都盯著她看。
  千代櫻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書,看看表,快上課了,看來下節課肯定會遲到。
  「謝謝你,同學。」淡淡地道謝,千代櫻看都沒看這個腦殘,直接走過她身邊上樓去了。
  唉,要嗆聲也來點高段位的行不?這種貨色你們也好意思拿出來?想要當反派也好歹敬業一點吧?
  那個女生估計是學生會的幹事之類的?反正她一直跟著千代櫻上了樓梯。
  「別以為你被抽中當經理就飛上枝頭了,不會讓你如願的!」她恨恨地看著千代櫻一臉平靜,根本就不稀罕搭理她的樣子。
  「是嗎?」千代櫻回頭看她一眼,「隨你們便。」
  腦殘,而且還花癡,你沒救了少女。
  
  既然答應了跡部,當然早就做好面對這「充滿了仇恨的世界」的準備,不過這麼說也太誇張,基本上這麼對她的只有傳說中的後援團成員什麼的,她自己班級裡的同學倒是對此很是樂見其成。
  但是話又說回來,如果她不是他們的副班長加學習委員,自身實力不俗讓他們只有仰望的份兒的話,如果她只是個平凡普通的小女生,估計這幾天已經被輿論給嚇到精神崩潰了吧。
  這就是個很賤的世界,捧高踩低。
  
  「千代同學,請坐。」
  推開門的時候,神太郎是坐在轉椅裡背對著她的,讓她坐下以後,才轉過身來,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聽我母親提起過你,說你很有點音樂天分,你最近在鋼琴上的表現很不錯。」他淡淡開口。
  「謝謝老師。」千代櫻受寵若驚——這傢伙居然誇她?天要下紅雨了?
  不過……他的母親?
  千代櫻想了一下,姓「神」的——不會吧!
  那不就只有一個人——神涼子夫人?
  我的老天爺,神太郎是神涼子的兒子?!!
  千代櫻心裡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差點就表現出來了,好歹她還有理智,硬是把震驚壓了下去。
  「我聽說你也是美術社的成員,不過,做了網球部的經理以後,還有精力顧得過來這麼多東西嗎?」
  「應該是顧不過來的,」千代櫻老老實實回答,「所以我準備先退出美術社。」
  「嗯。」神太郎點頭,過了一會兒,突然又開口了,「網球社經理可不是個容易做的位子。」
  「看出來了。」千代櫻點頭,「這還沒開始當呢,我就感覺到了。」
  「什麼?」
  「敵意。」
  沉默。
  「你倒是很敏銳。」神太郎也不知道是笑了一聲還是哼了一聲。
  「老師過獎。」千代櫻不敢多話,回答。
  神太郎像鷹一樣銳利的眼神看了千代櫻一眼,「我不知道跡部是為什麼,特地跑來跟我說一定要讓你做網球部的經理,想必你是有很多過人之處,既然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多謝老師費心。」千代櫻點頭。
  「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很多觀念才剛剛形成,做一些錯事是難免的,我不希望你像前幾任經理那樣,什麼都不敢說,生怕觸怒了誰。要是你受到了來自某些人的威脅,你千萬要來告訴我,至少要讓我知道這件事情,我是學校的監督,絕不能允許在我的任上出現什麼不該有的、不名譽不光彩的事情。」神太郎的口吻雖然有點居高臨下,但是意圖無疑是非常好的。
  嘛,你倒是對學生之間的事情很瞭解嗎。千代櫻暗暗笑了一下。
  「謝謝老師,不過老師,我也不能受了任何委屈都跑過來跟您訴苦,那您非得被我煩死不可,可是要是真的出了什麼大事情,我也不是傻瓜,也沒有忍氣吞聲的習慣,我一定會來尋求您的幫助的。」千代櫻真誠地道謝。
  「那就好。」神太郎點頭,揮手,讓千代櫻走了。
  
  雖然有點震驚於神太郎的開誠佈公,但總的來說千代櫻覺得還是很正常的。
  學生老把老師當傻子,以為老師什麼事兒都不知道——其實正好相反,絕大多數的事情老師都知道,就看管是不管了。只是可能在冰帝當老師也不容易,不像公立學校那麼大權力,但也絕對不可能對那些鬧得很大的事情什麼都不清楚。這位神太郎看樣子更不是簡單的人,也是啊,年紀輕輕——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就能當上冰帝的監督,真是厲害。
  估計從來沒有哪個社團的事情讓學校這麼焦頭爛額了吧?好端端的女孩子正事不幹,天天琢磨著帥哥王子的,還時不時因為爭風吃醋鬧出點事端來——可是人家正主兒根本就懶得看她們一眼,真是大小姐一群,吃飽了撐的。
  搞不好跡部也快受不了了,才想出來叫她當經理的吧?
  因為她跟國中時候的那個網球部打交道比較多,除了跟忍足和冥戶關係好點之外,對其他人基本上都是很平淡的,也從來沒拿他們當回事兒,估計叫這群驚弓之鳥挺有安全感?而且她網球也打得好,人也厲害不是什麼任人欺負的善茬兒,跡部是不是想叫她來鎮壓一下鬧得不像話的那群花癡母貓?
  
  回班級的路上,對面有個人走過來。
  那身影,瘦長高挑個兒,就是看上去飄乎乎的,嚇人。
  千代櫻定睛一看,哦,出雲純代子啊。
  「你好,出雲同學。」下意識地打了個招呼,卻被出雲的眼神給嚇出一身冷汗。
  漆黑的眼睛空空洞洞的,彷彿深不見底的古井一樣陰陰森森,本來想掩飾的怨恨和懷疑因為太過濃重而掩藏不住流露出來,看得千代櫻寒毛直豎。
  出雲純代子輕輕撇過頭,嘴角扯出一絲冷笑,接著就走了,半聲都沒出。
  千代櫻給驚得心跳加速,一路上不斷回頭看。
  你至於嗎?不就是一個網球部經理的位置?
  經理經理,說得好聽,說白了就是個伺候人的活兒,你爸媽生你是給別人當奴才的啊?
  
  傳說出雲純代子從國中開始就默默跟隨在跡部身邊了,也是大家公認最配得上跡部的人。
  恐怕出雲純代子自己也是這麼想的。
  不過,少女你怎麼就不想想,別人「公認」管個鳥用啊?跡部就是不承認你你能怎麼辦?付出也是要有限度的!
  有些男人的心是再怎麼溫柔嫻淑也留不住的,他們是純粹的雄性動物,骨子裡面帶著原始的浪子情懷,總是渴望能追星逐月,餐風飲露,像一匹狼一樣奔馳在廣闊的天地裡,沒有拘束。
  嘴上說著心裡眼裡只有跡部一個人,可是出雲純代子她真的就瞭解跡部是個什麼樣的人、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嗎?
  不見得。否則她也不會總是用自己的標準來對待他了,她眼裡的跡部,恐怕只是她心目中白馬王子形象的綜合體,事實呢,卻是嚴重偏離幻想軌跡的。
  ——跡部景吾長得英俊不假,不過腦子卻沒跟他浪漫俊美的長相匹配,他很務實,崇尚實力;儘管很博學,腦子裡卻沒啥文藝神經元;而且他也談不上溫柔什麼的,甚至偏向於暴躁自戀。
  如果他愛上你這沒話說,他自然會好好對待他愛的女人,可是當他不愛你的時候,把你自己的幻想強加於他身上來付出,就很白癡了。
  所以從本質上來講,千代櫻倒是覺得他和亞久津很接近——都是像野獸一樣的男人,血管裡流淌著暴力和浪跡天涯的因子。
  不要去試圖留住這種男人的心,他們有他們自己的世界。你所要做的是吸引他,成為他世界裡那個不得到手不罷休的星星和月亮。
  千代櫻突然覺得,原來自己如此奮進鬥志昂揚,是不是也潛意識中存了這種想法?
  不管是不是這樣,至少,她能夠叫亞久津這樣的男人對她死心塌地,讓跡部就算不情願也不得不承認她,就證明她的做法才是正確的。
  叫他來追逐你,而不是你跟在他後頭試圖留住他。
  別相信什麼狗屁的「女人太優秀嫁不出去」這種鬼話,難道就為了嫁出去,能優秀也不優秀了?說出這話的人八成是個腦子有問題的男人——你自己追不到不敢追這種女人,就希望全天下女人最好都是白癡都不如你對吧?
  本質上來講,這個「永遠跟隨在跡部大人身後」就很有問題——難道你就沒試著超越他?你就這點出息,甘心永遠跟隨在一個男人身後做一個影子,而不是與他攜手前行?
  
  所以我們就知道,人和人的境界果然就是不一樣的。
  能入得了千代櫻的眼的男人,多半都具有這種特點——男子氣十足,小白臉、或者是喜歡嬌小柔弱女生的她根本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也難怪她死活就不明白——向日岳人和什麼芥川慈郎、丸井文太還有瀧荻之介什麼的有哪點值得喜歡了。都多大的人了,還整天幼稚吧唧的跟貓貓狗狗似的眼睛裡只有吃的,要麼就是行為舉止女裡女氣的叫人看著就想抽他,當自己是七八歲小男孩兒呢?
  不過鳳長太郎有人喜歡她還可以理解——女人不都喜歡溫柔體貼的嘛。
  
  一路胡思亂想地回到了班級,千代櫻跟老師道了歉之後就回到座位上坐下。
  高橋又走神了。
  這兩天不知道她怎麼了,動不動就自己發起呆來,問她什麼事情,她也不說,就一個人在那裡玩憂鬱。
  晚上回到宿舍,千代櫻實在忍不住了,抓住高橋的領子硬逼她說出什麼事情搞得她這麼魂不守舍。
  「嗯……你先去洗澡吧,你出來我就告訴你。」高橋死命掙扎。
  「好,這是你說的啊。」千代櫻丟下她,換衣服進浴室洗澡。
  出來的時候,高橋坐在凳子上兩眼發直,雙手使勁兒絞著自己的衣服。
  「真是夠了,你到底怎麼了,說話!」千代櫻大怒。
  
  「喂,你說,如果我要去追求手塚國光,成功率有多大?」高橋直愣愣地看著前方,問。
  千代櫻一腳踩在本來放在牆角,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滾到了中間的排球,仰面直挺挺栽倒在地,發出一聲巨響。
  這毫無防備的一跤摔得她眼冒金星,被嚇了一大跳的高橋從地上拉起來的時候,她還是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千代櫻顫顫巍巍地坐在床上,揉著自己的後背,求證。
  「我說,我想去追求手塚國光,你說成功率有多大?」高橋非常耐心地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為什麼所有的事情都要趕在一起發生呢?千代櫻真是無語問蒼天。
  ——先是跡部要陰謀奪權以爭取婚姻自由;
  再是自己因為當網球部經理被後援團女生視為眼中釘,受到無數恐嚇和威脅;
  最後呢,自己的好朋友看上了青學的極度寒氣冰山並且決定當泰坦尼克號,她不但要支持她,還要當她的心理輔導。
  
  難不成我的日子真的很無聊?
  千代櫻趴在床上,哭笑不得。
  
  話說高橋和手塚認識也已經很久了,自從她認識了千代櫻以後,也就間接認識了手塚。不過……她啥時候對手塚產生火花的?果然一見鍾情還是很稀罕的吧,大家都是慢熱型的。
  「這個啊,我也不知道。」高橋回答得很乾脆,「我只是上個月逛街的時候在體育用品商店碰到他了,跟他聊了幾句,然後一起吃了一頓飯。我覺得他真是個完美的好男人,你看,長得又英俊,性格又硬漢,光站在那裡一句話不說就有一種威嚴的感覺,而且話還不多,也不會對你問東問西的,他肯定是個負責任的男人,難道這些還不夠我喜歡他的嗎?哦,雖然現在我還談不上愛不愛的,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不知道什麼叫愛的感覺,但是手塚國光我真的很有好感,一直都是這樣,所以我想追他——因為我估計他是不會來追我的。」
  「這理由是足夠了,不過啊,這個成功率……我還是不要告訴你的好,免得打擊你的自信心。」千代櫻點頭。
  「你不用說我也知道,肯定是沒一個成功的對吧?」高橋叉著手靠在桌上,並沒有啥誇張的表情,乾脆地說,「他那硬邦邦的傢伙,估計是還沒開竅,而且肯定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女生搞煩了。不過我也不會死纏著他,我自己也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呢,先做朋友就好,多相處一下,說不定會有什麼進展呢。」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千代櫻摸著下巴,「那你準備怎麼辦?」
  「這個週末我自己去找他,我就問問他肯不肯跟我交個朋友就好。」
  「那要是他不肯呢?」
  「他肯定不會不肯。不過你也要幫幫我才對,畢竟你認識他時間比較長。」
  「好啊,我肯定會幫你的,不過具體還是要你自己努力才行。」千代櫻答應。
  
  不是她自誇,她周圍的朋友,沒有一個是……呃……怎麼說,那種「純粹青春少女」——即整天腦子裡只有衣服、首飾和男人的那種喜歡做白日夢的少女(比如美少女戰士?),換句話說,她才不跟那種女生交往。她的朋友,基本上都跟她一樣——聰明、漂亮、性格中帶有一些強悍的因子、在某一方面很是出類拔萃,而且她們很少關注誰是帥哥誰是校花之類的新聞,也沒有說長道短的習慣。
  都是這樣意志堅定、優雅美麗的女孩。
  說手塚討厭高橋那倒是不可能的,他們那一大群人國三的時候一起出去玩過好幾次,看樣子還蠻談得來的,只不過手塚估計就是把高橋當個「熟人」來認識了而已,手塚國光的目標很遠大,而且他的心思都在學業和運動上,沒什麼時間來想這種事。高橋決定主動出擊倒是沒錯,看好一個好男人千萬別猶豫,下手快准狠,這才是王道。
  要是高橋真能成功,那還真是不錯,估計會創個記錄吧。
  
  千代櫻腦海裡浮現出一副長著手塚臉的冰山被長著高橋臉的大火燒化的畫面,神經質地哈哈大笑出聲。
  「你怎麼了?」
  對面的跡部和忍足一臉駭然地放下碗,看著千代櫻突然爆出吃吃的笑聲。
  千代櫻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過於忘形了,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沒事兒,沒事兒。吃飯,吃飯。」
  
  剛剛走出餐廳門口,就被站在門口的出雲攔下了。千代櫻她們背對著門坐的,所以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來的。
  千代櫻一看到出雲那雙眼睛就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有事嗎,出雲同學?」
  出雲定定地看著她,目光裡閃耀著一股明亮的光芒,卻就是不說話,千代櫻給她看得渾身發毛,正在考慮是不是要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的時候,出雲終於開口了。
  「千代櫻,我不認為你有資格當網球部的經理。」
  此言一出,聲音雖不是很大,但餐廳裡一時間鴉雀無聲。
  「嘛,這個,你是不是搞錯了,你認不認可不管用,關鍵是我已經被選出來了,你想怎麼樣啊?」千代櫻想了想,回答,根本不稀罕跟她爭論。
  「是嗎?那麼,你敢接受我的挑戰嗎?」出雲輕蔑一笑。
  「那要看挑戰是什麼了,我也不像你,從小受精英教育,什麼舞蹈花道之類的玩意兒我可不會。」千代櫻回答。
  「網球部的事情,就用網球來解決吧。打網球,你總應該會吧?」出雲聞言,笑得更加意味不明。
  「會是會,只不過你以為你自己是誰啊?你挑戰,我就一定要接受嗎?接下來你是不是又要提出什麼賭約,約定賭輸了的人一輩子不准踏入冰帝網球場之類的?」千代櫻依舊用她波瀾不驚的話把人氣個半死。
  「你不是個世家小姐嗎,那你就應該很清楚這一點,我只不過是個剛剛從山吹來的轉校生,怎麼看網球部的經理都不可能是為我一個人特設的位子,任命都已經下來了,哪還由得我把它當賭注,說不干就不幹?我又不像你們這種特權階級,這麼個玩法學校把我開除了你負責啊?」
  
  這話一出,出雲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她確實沒有想到這一點,也忘記了這麼做等於是在挑戰神監督的權威。
  「好,既然你有這種顧慮,我就替你打理好這些問題,保證你可以有不幹的權利,也不會被學校處分,這樣可以了嗎?」她面沉如水。
  「說什麼瘋話,我什麼時候答應過接受你的挑戰了?」千代櫻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覺得我沒資格,那你又多有資格,你倒是說出來聽聽啊?就因為你長得漂亮出身高貴你就覺得你可以為所欲為?」
  出雲的確是這麼覺得,只不過這理由私下說說被眾人默認還可以,但是要光明正大說出口,可有點王婆賣瓜之嫌,出雲從小受的是大家閨秀的教育,怎麼可能這麼不謙虛?所以她一時間竟無法反駁。
  
  大小姐出身的人做事情果然跟平頭百姓不一樣,就知道以自我為中心。
  你要挑戰的話私下裡來找我,我肯定奉陪,不過在大庭廣眾之下你就這麼挑釁,我要是答應你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你想挑戰就挑戰,你想打賭就打賭,賭約還由你來定,你以為你自己是誰?
  你不尊重我,你也別想我尊重你。我管你是哪路神仙。
  千代櫻雖然也有熱血的時候,但那也要看對什麼事什麼人,這「網球部經理之戰」明面上是爭奪網球部經理的位子,可是實際上在眾人心目中就是個「有資格跟在跡部大人身邊的女人的位置」之戰,贏了的人總會被打上點奇怪的烙印。
  千代櫻有男朋友,避嫌還來不及,哪會讓自己陷入這種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局面裡。她可不想亞久津咆哮著殺上門來。
  
  這真是一個猛拳擊出卻打在棉花包上。踢到鐵板的感覺想必不太好吧?
  跡部和忍足同千代櫻她們告別以後,回到辦公室,跡部就迫不及待地哈哈大笑——這是他被「聯姻危機」搞得很鬱悶的這段時間裡他最開心的一次。
  忍足也忍不住笑了,「其實吧,只要她損的對象不是我,我還是很喜歡看她把挑釁的人噎得說不出話來的,好爽。」他笑道。
  「啊恩,本大爺同感。」跡部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忽然嚴肅起來,「出雲這次被落了這麼大一個面子,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本大爺倒是很願意看看她吃癟的樣子,不過但願她別出什麼拿千代家人威脅她的事情,否則本大爺絕對不會放過她。」他答應了千代櫻不會讓這些無聊的爭鬥對她有什麼實質性傷害的,他可不想毀約。
  「應該不會吧?出雲看樣子不是那樣的人。」忍足道。
  「哼,本大爺可不會高估她的人品,什麼事情還是先往壞處想想做好準備的好。」跡部哼了一聲。
  「你可真無情。」忍足笑道。
  「切,像你一樣唧唧歪歪的,惹上一堆桃花債就叫有情了?」跡部不屑地給他一個白眼。
  
  「你好帥,我更崇拜你了。」高橋一臉敬佩地拍著千代櫻的肩膀。
  「好呀,那就跪地參拜我呀。」千代櫻翻個白眼。
  「哎,你居然這麼不給冰帝第一公主面子,就不怕遭到什麼報復?」
  「切,她自己先來招惹我的,我不過是自衛反擊而已,活該。什麼冰帝第一公主,就這涵養還公主呢,真是扯淡。」千代櫻不以為然,「我就說跟這種大小姐沒什麼好說的,跟這種以自我為中心的人講道理等於對牛彈琴,要不是人太多我得壓抑我的暴力衝動的話,我絕對一耳光撂倒她你信不信?」
  「信,信,好啦,不要再鬱悶了,你自己也知道嘛,有什麼好鬱悶的,冰帝裡這種人可多得很,你要是每個都生氣你會被氣死的。」高橋安慰道,「嗯,被她這麼一打岔我都忘記說了,你什麼時候幫我給手塚君打個電話旁敲側擊一下?」
  千代櫻的注意力馬上被轉移了,兩個人接著研討手塚的內心世界以及征服冰山的策略……
  
  千代櫻的經理生涯正式開始。
  這天社團活動的時候,千代櫻跟在跡部身後走進了網球場。
  「這位千代櫻同學,就是我們網球部新來的經理,她將擔任經理至學年結束,大家歡迎。」
  跡部介紹完她,千代櫻鞠躬打招呼,並說那句老話——「請多多關照」。
  哎,話是這麼說,可是她還真沒指望這群人能「關照」她什麼,不要找麻煩就不錯了。
  估計昨天把出雲惡損了一頓的消息已經人盡皆知,搞不好這些人都認為她根本沒有勇氣接受挑戰,所以肯定也是很不屑的認為她是一個膽小鬼。
  沒辦法,人就是喜歡把自己的思想往別人身上套。
  
  大家解散的時候,千代櫻很意外地看見了幾個人。
  「千代學姐好,好久不見!」
  齊刷刷地鞠躬問好,是鳳長太郎、日吉若還有樺地崇宏。
  「喲,是你們啊,你們不是還在初等部呢嗎?怎麼在這兒啊?」千代櫻很驚訝。
  「哦,部長……呃……是跡部學長叫我帶著初等部的來打練習賽。」日吉若已經成為了初等部的部長,只不過還是改不了叫跡部「部長」的習慣。
  「這樣啊,好呀,讓我看看你們的技術進步了沒有。」千代櫻倒是很高興,能見到幾個熟人總是好的。
  「嗯……比賽完了之後千代學姐可以指點我們一下嗎?」日吉若小心翼翼地問。
  「在這兒?」千代櫻驚了一下,「還是算了吧,我可不想叫他們認為我故意炫耀什麼的,週末你們訓練的時候我去初等部找你們好吧?」
  「是,學姐。」
  「那就快點去熱身,自己沒帶水吧,我給你們準備點。」千代櫻揮手趕他們去熱身了,自己往經理室走過去了。
  
  我討厭整理資料!!
  千代櫻一邊往筆記本電腦上自己設計的球員數據庫裡輸入各個正選的資料,一邊在心裡怒吼。
  你說冰帝這麼大個學校怎麼社團裡的管理就這麼落後呢?都什麼年代了,還是一大盒一大盒的書面資料放在櫃子裡,倒是很齊全,從建校開始的球員資料都在,但是怎麼也不說派專人整理整理把它變成電子版的,這樣調個資料多費勁!
  千代櫻前兩天特地問了跡部這方面的事情,跟高橋兩個人晚上回宿舍熬夜設計了這個數據庫,好幾天都沒睡足,我容易麼我!
  先把正選的弄好再說,其他的非正選慢慢來吧。
  數據庫每個個人板塊分成四大部分——基本資料、身體狀況、訓練計劃、近期訓練效果。數據庫跟校園網絡連接,隨時更新,方便得很,不過只有部長、副部長還有她三個人可以進去,防止有人偷竊數據。
  計算機她不怎麼通,就是提出個構想兼編一編基本程序框架,細節完善多半都是高橋弄的,果然很有點高橋的風格——界面很精緻很賞心悅目。
  
  這廂,打完比賽休息一會兒的正選們正在從放在場邊的大筐子裡拿鹽汽水喝。
  經理本來不是端茶倒水伺候人的,可是呢,歸功於眾位NC加HC少女為了多看帥哥而格外慇勤,冰帝的經理——其實還包括其他盛產帥哥的網球部——逐漸演變成了一個高級女僕的角色。
  不過千代櫻才懶得伺候一群大少爺,網球部管理方面需要完善的事情多得很,哪來的閒情逸致去看帥哥——更別提那所謂的帥哥比她家亞久津差遠了。
  於是,三個大筐,一個放鹽汽水,一個放乾淨毛巾,另一個用來裝髒毛巾,要喝水要擦汗自己去拿去,千代櫻報告神監督以後,聯繫了洗衣房,將冰帝網球部設置為一個固定的收髒衣物的點,每天會有專門的員工來收髒毛巾髒衣服什麼的。
  真不明白了,有這麼方便的資源為什麼不用?
  ——也許之前的經理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千代櫻坐在跡部專屬的陽傘下面噼裡啪啦往筆記本電腦裡敲資料,根本就沒聽見球場大門那邊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
  等千代櫻感覺到不對勁兒的時候,出雲純代子再次以她神出鬼沒的行為方式把千代櫻給嚇了個結實。
  你XX的屬鬼的不成?走路就不能帶點聲音?!!
  千代櫻抬頭就看見出雲那古井一樣詭異的眼睛沉默地盯著她,驚得她靈魂出竅。上面那句話差點就脫口而出了。(其實你冤枉人家了,人家明明引起很多騷動的)
  
  喂,我說,她怎麼能隨便進來的?跡部都不管的嗎?
  ——跡部呢?不見了?
  心下明白跡部恐怕是有事情(就是奪權的事情)偷偷溜走了,而副部長忍足肯定是唯恐天下不亂,把她給放進來了。
  很好,忍足,晚上你等著被我打死吧你!
  
  出雲的目的再明顯也沒有了——不挑戰千代櫻她就是不罷休。
  「忍足副部長,我想借用一下網球場,可以嗎?」
  彬彬有禮地朝著忍足,出雲的聲音好像黃鶯一樣動聽,只可惜千代櫻現在暴躁得很,沒心情欣賞她有多美。
  「你到底想要幹嘛啊……」千代櫻簡直無語了,都把話跟她說得很明白了,她不是白癡吧?
  出雲沒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千代櫻,彷彿在等她說什麼。千代櫻才懶得理她,自顧自坐下來繼續工作——我看看咱倆誰能扛過誰?
  穿著名牌網球運動服的絕美少女,就這麼在眾目睽睽之下,跟網球部的新經理對峙著。
  「你不跟我打,是因為怕打不過我嗎?」
  出雲純代子終於還是沒有沉住氣,說話了。
  「隨便你怎麼說好了。」千代櫻頭都懶得抬。
  「你看不起我嗎?覺得我不配成為你的對手?」
  喂喂喂,我說,這話可是有點歧義的少女,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的喲。
  千代櫻覺得這傢伙真的很欠揍。
  嘿,你還別說,我還真的挺看不起你。不過我可不會把這話說出來平白招人罵。
  「你要是就是想跟我打場球呢,我可以陪你打,不過你要是想就這個事情在經理這個問題上做什麼文章,恕我不奉陪,原因我跟你說得很清楚,這不是我自己能決定的事情。」千代櫻站起來,居高臨下地冷冷看著她。
  「好,那就打一場球好了。」出雲微笑。她就怕千代櫻是個死硬派,就是不跟她打,那她也無計可施。
  不過,只要她答應比賽,到時候她輸了,自然會讓大家認為她不配做網球部的經理的——而且……出雲瞟了一眼那三個大筐——她也沒有盡到一個經理的責任。
  別的不說,網球,出雲自信自己不會輸。
  自從八歲那年看到跡部景吾開始,她的心裡就有了他的影子,為了想和他有共同語言,她專門請求父親請了專業教練教她,後來去美國的時候師從了一個退役的職業網球手——她的實力是公認的強。
  
  男生們很興奮。幾個出雲純代子的擁護者更是幸災樂禍——純代子的網球是出了名的厲害,這次的經理要完蛋了!
  就在正選們很期待的時候,冥戶亮咂了咂嘴,轉身走開。
  「走吧長太郎,我們去別的地方練習一會兒。」
  「咦,冥戶你不看嗎?多難得的機會。」一個正選奇怪地問。
  「有什麼好看的,注定的慘敗局面。」冥戶不耐煩地說。
  「啊……也是,估計千代櫻會敗得很慘——」
  「不要誤解我的話,」冥戶轉眼冷冷地看著他,「我說的是出雲純代子!」
  「……」那個正選被驚悚到了。
  
  就女生來講,出雲還算不錯。
  不過……哼。
  冥戶亮哼了一聲,轉身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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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作孽不可活

  從換了運動服到走到球場上的時候,千代櫻胸口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叫她不知道是哭好還是笑好。
  ——貌似自從進了冰帝之後,這種感覺出現的次數比以往十六年加起來還要多的樣子……果然是氣場不合嗎?
  千代櫻感到很無奈。難道她看起來很好欺負?或者是很欠揍?……不至於吧?可是為什麼她不去招惹別人,卻老是有人上門惹她啊?
  
  看著對面穿著一身銀灰色名牌運動服的出雲純代子……不知道是什麼名牌,她對這個東西一向沒有研究……算了,現在不是研究這個的時候。
  別怪她心狠,雖然她也理解出雲的痛苦。
  ——要是有哪個不長眼的么蛾子敢覬覦她家亞久津,她絕對會毫不留情收拾掉那傢伙——不過可不是什麼「網球部的事情就用網球來解決」這種言情小說式話語,她會直接上手把那賤人打到去掉半條命。
  可是我已經答應跡部了,要幫他把網球部撐起來的。你又偏偏就是他行動中的主角——其實,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很願意告訴你為什麼——你永遠這樣緊緊追逐他,只會加快他逃離你的速度。
  可是我不能。
  
  看著一臉冷漠加隱隱恨意的出雲純代子,千代櫻發現自己生不起氣來。
  本來嘛,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大家都不容易。她生氣也只不過是討厭出雲自我中心的行為而已,並不是就討厭她這個人,——至少,她是用一顆真心來對待跡部的,這一點就很讓千代櫻欣賞。
  只可惜,她在錯的時間,錯的地點,遇上了一個不知道是對是錯的人。
  
  打敗她,她會很愧疚;但是不打敗她,或者是不狠狠打敗她,她千代櫻以後就沒法在網球部立足了。
  對不起了,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不要怪我。
  
  千代櫻掏出個皮筋把自己已經及腰的長髮隨意紮成個馬尾,往頭上套了個發圈固定住散落在額前的頭髮。
  平平常常的黑色緊身短褲,天藍色的運動背心,白色的運動鞋。
  卻莫名地,和靚麗的出雲純代子平分了秋色。
  
  再度抬起頭來看出雲的時候,眼神已經變得無悲無喜,平靜好似一泓深不見底的湖水。
  網球場上的眾人,莫名地,只感到一股鋪天蓋地的戰意和騰騰的殺氣,彷彿風暴時高達十幾米的海浪一般霎時席捲了全場。出雲純代子身上帶著的高貴、冷漠,彷彿脆弱的一葉扁舟,在這狂暴的浪潮下粉碎到一點都不剩。
  被這洶湧的氣勢掃蕩過的每個人,都打了個冷戰。
  ……看來,事情可遠遠沒有那麼簡單。
  她扛著球拍,悠閒愜意的姿勢站在場上,可是雙眼的目光卻好似兩把利劍一樣會把人一劍穿心。
  心理承受能力弱一點的,額頭上已經有冷汗流下。
  
  「你準備好了沒?」
  微微抬起下巴,千代櫻不帶感情地挑眉問出雲。
  「Which?」
  「正。」
  出雲的發球權。
  
  嗯,她可能是練舞蹈的吧?
  千代櫻摸摸下巴,仔細端詳了一下出雲的發球姿勢,帶著一股融入到骨子裡的優雅纖柔。
  跳舞這樣跳倒是很美,只不過這是網球啊少女。
  還以為你有多厲害,不過如此。
  速度還可以,只是力量差得太遠。
  我就說我不喜歡跟女孩子打球,你看,一點意思都沒有。
  千代櫻左跨一大步,腰一扭,略微估計了一下力度,有分寸地輕鬆打回。
  不過也許是因為遺傳基因以及後天的訓練,她的「有分寸」對一般人來講已經足夠艱難了。
  出雲猝不及防,接球的瞬間拍子就被震飛出去。
  
  「15-0!」裁判椅上的球員高聲宣佈。
    「……」眾人無語。
  出雲當經理的那一年,許多非正選的球員都跟她打過球,沒有幾個能贏她的。正是靠著這個,再加上工作也很盡責,出雲在網球部倒是有點威望。
  可是,今年從山吹來的經理是什麼人物?看著瘦瘦高高的一個女孩子,可是出雲面對她,簡直是毫無還手之力!
  
  「喂,跡部啊,你在校外?哦,沒什麼大事,就是出雲來網球部找千代櫻挑戰了,我們都在看哦。」
  球場邊的忍足接起響了好幾聲的手機,喝了一口鹽汽水,吊兒郎當地說。
  跡部的冷笑聲連在旁邊站著的向日岳人都聽見了。
  ——好恐怖!!部長什麼時候學會了這麼個笑法?
  
  十五分鐘,說短不短,說長,卻也不長。
  就跟貓耍耗子一樣又殘忍又冷酷,順帶著還叫你毛骨悚然。
  雖然距離比較遠,但是出雲運動服上衣的後背已經有了一片洇濕的痕跡,是個人都看得出她已經耗費了大量的體力——她的動作已經開始遲緩了。
  千代櫻還是一臉悠閒地站在那邊的場地上,以左腿為軸,右腿四周跨出半步,畫出一個很圓的圓。
  這個姿勢,怎麼看怎麼眼熟……
  「那不是手塚國光的……」
  有人已經叫喊出來了。
  「看著很像,不過還是有細微差別的。」忍足托著眼鏡仔細看著。
  ——手塚的「手塚領域」利用給球加上的旋轉,讓從各個角度被打回來的球都回到自己的一步之內的範圍裡,主要就是給人的心理打擊比較大——因為手塚的左手在國中的時候一直都處於負傷未痊癒狀態,回球的威力自然不會太大。
  那時候的手塚國光,主要是以技巧取勝的。
  但千代櫻就不同了,這個人從來都不會被動防守,一定會抓住一切機會迅猛出擊,以虎狼之勢襲擊對手,給予肉體和心靈上的雙重打擊。
  不單單是那種「吸球磁鐵」式的回擊,利用離心力,每一下都帶著比上一次更加強大的力量,像一顆炮彈一樣,直接把你的心理防線轟成廢墟。
  
  ……接不住!根本接不住!連……連一個球都無法回擊!
  出雲覺得自己已經麻木了,只是一次一次機械地跑動,然後機械地被震飛手裡的拍子。而對面的人,過了半個小時了,還連滴汗都沒出。
  這……就是實力的差距嗎?
  饒是她抱著一顆滿滿的決心,此刻也忍不住快要崩潰了!
  原來……鬧了半天,是我在自取其辱啊!
  
  「還打嗎?撐不住的話就認輸吧,反正又不是什麼要緊的比賽。」千代櫻覺得煩了,這麼個玩法有意思嗎?搞得她好像是在虐待女同胞一樣,都沒法跟認真打,別到時候這傢伙昏倒在地,那可就烏龍了。
  他們說出雲純代子自幼開始學網球,還師從什麼美國職業選手……這話的真實性她倒是不懷疑,畢竟人家有的是錢。不過呢,一般來說,貴族們打網球多半都是娛樂和鍛煉而已,世家子弟估計沒幾個真正從事網球行業的吧?網球自從誕生並在歐洲普及以來一直都被認為是一種高貴的運動,出雲學網球恐怕只是為了跟跡部有點共同語言,其本質就不一樣了——唉,其實看她的架勢就能猜出幾分來,一點侵略性和凶狠勁兒都沒有。
  出雲純代子雙手撐著膝蓋,幾乎咬碎銀牙。
  比賽到這裡,敗局已定,而且還是慘敗。可是天生的高傲卻不允許她就這麼低頭認輸。
  「我不會認輸的。」面色蒼白,搖搖欲墜,出雲純代子硬撐著道。
  「那好。」
  好吧好吧,不認輸就不認輸好了,我們繼續打,反正也快結束了。真不知道又是哪裡觸怒了你大小姐的驕傲了,面子難道比自己的身體健康還重要?你本來就不算健壯,別到時候你真的因為脫水什麼的昏倒在地,黑帽子還不是要扣到我頭上來麼。
  千代櫻腹誹著,一邊無聊地扔起球,一個低手重發球。
  頭一次打這種一次「虎炮」都用不上的比賽,總感覺缺了點啥,不太對勁兒的感覺。不過對於這種檔次的對手,用不著殺雞用牛刀。
  
  「雖然我不太喜歡出雲,可是還是忍不住同情她了。」冥戶亮歎了口氣,「這簡直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
  「悲劇加鬧劇。」站在旁邊看的日吉若毫不留情地補充。
  剛剛才聽忍足說了一下這件事情的大概,日吉若覺得自己毫不同情。
  你要捍衛你自己的愛情沒人管你,可是你也得講理吧?人家都已經跟你說得很明白了,你卻不達目的不罷休。
  那既然這樣就不要怪人不留情了,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一局終了!千代櫻勝,比分6-0!」
  
  終於結束了。
  所有人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雖然是很有愛的一局,可是實力相差過於懸殊,反倒叫人心生不忍。
  出雲是典型的技巧型選手,因為她的身體一看就有種弱柳扶風的架勢,絕對使不出什麼力量來。
  可是你看看千代櫻的身材,那種完美的流線只能由常年的運動打造出來。看似很瘦的四肢上肌肉貼順,就像一頭輕盈矯健的雌豹一般,蘊含著叫人眼暈的速度和爆發力。面對這種技巧出色,力量媲美怪物的對手,出雲怎麼可能贏?
  可是人家還並沒使出全力,估計連三分之一的實力都沒有拿出來吧。
  
  「來吧千代,沒有打過癮吧?既然已經換了運動服,就再跟我打一局如何?」冥戶亮一看比賽結束,馬上抓住機會。
  「喂!冥戶前輩,明明是我們先說好的!」日吉若不滿。
  「日吉,千代學姐不是答應了改天再跟我們打嘛。」長太郎提醒。
  「……是哦,我忘了。」
  
  千代櫻可是個連跡部都不一定打得過她的女人,你又算是哪根蔥啊你?
  看著出雲純代子帶著一點淒愴卻依舊挺直的背影,冥戶亮有那麼一瞬間替她覺得很不值——她知道跡部從來沒有在意過她嗎?
  你把你自己全部的愛都用來愛一個也許永遠也不會愛你的男人,萬一將來遇到一個值得你愛的人,可是你卻再也沒有力氣來愛,豈不是很可悲的事情嗎?
  可是人也許就是這個樣子的,飛蛾撲火,明知道是毀滅還義無反顧。
  真不知道是該感動,還是該說一聲「人性本賤」?
  
  暗暗歎息一聲,冥戶亮的粗神經難得有一點屬於少年的傷感。
  不過瞬間他就把這個跟自己無關的女人忘到了腦後,因為他看到千代櫻上下打量他一下,然後對他比了個拇指向下的手勢——跡部經常對他做這個手勢。
  冥戶亮的小宇宙瞬間就燃燒起來了!
  
  千代櫻暗自慶幸比賽的情景沒有被大肆傳播,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也感覺很奇怪,不過這總歸來說是好事——因為她不認為叫出雲純代子魂斷神傷是個什麼光彩的事情,嚴格來說,這件事本來就不應該跟她有什麼瓜葛,但是既然她也是當事人之一,就不能不採取點措施。
  把傳播八卦的快樂建立在當事人的痛苦上總是一件很不道德的行為,雖然那天觀戰的人很多,部內的部外的都有。千代櫻管不著別的班級怎麼說,但是她不允許自己的班級盛行這種八卦風——只要一聽到班級有人談起這件事,就立馬以凌厲的眼神制止。兩三天以後,也就無聲無息了。
  網球部的人自然在跡部的嚴令之下把嘴巴封得嚴嚴實實——跡部不是個無情的男人,雖然無法回應這樣的愛意,卻也絕不能叫出雲受到什麼羞辱,不然的話他成了什麼男人了?
  畢竟,喜歡一個人並不是什麼罪過。
  網球部球員看著千代櫻的目光中卻摻雜了敬畏,還有一點畏懼。生怕前一段時間對她的不敬被她記恨,然後遭到報復。
  千代櫻才懶得管他們怎麼想,反正不能指望這群本質上的大少爺自己有什麼管理社團的先進經驗,她就自己寫計劃,跟跡部討論一下以後再上報給神指導就好。
  ——而且她有更高興的事情需要操心呢!
  
  「你到底在傻笑什麼?」吃飯的時候,高橋終於忍不住了。
  「明天山吹網球部的來打練習賽。」跡部回答。
  「……哦……」難怪。高橋瞭然地點點頭。——男朋友要來了,能不高興嗎?
  呵呵,說起男朋友,她的進展也不錯喲。她管千代櫻要到了手塚的MSN號,告訴他自己是誰以後成功地將他加進好友名單裡,有的時候能在網上碰到,聊幾句。以前是大家出去玩,沒設呢麼單獨說話的機會,現在不一樣了,高橋覺得自己還是很有希望的。
  真的很希望能跟他在一起。
  她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不過沒關係,慢慢來,她有足夠的耐心織一張情網,非抓住你不可!
  跡部和忍足莫名其妙地看著突然鬥志昂揚氣來的高橋,然後回頭看千代櫻,那眼神分明是在問——
  她又怎麼了?
  
  千代櫻抬頭看他倆一眼,淡定地回答:「優子正在幹勁兒十足地追求手塚呢。」
  「呵……」兩個人好不容易才消化了這句話的意思,倒吸一口冷氣。
  跡部突然又有一種狂笑的衝動,只是顧及到他大爺的華麗形象,要是在這裡笑出來,會很驚世駭俗,於是硬生生忍住,憋得腹部肌肉好痛。
  千代櫻說得沒錯,交對了朋友真是一件叫人快樂無比的事情:
  手塚——宿命的對手,有他在,跡部就覺得自己的生活充滿了無窮的動力。
  忍足——損友一枚,基本上是用來在社團裡欺壓和奴役的。(忍足的地位好悲劇)
  千代櫻和高橋優子——難得的異性朋友,她們教會他好多以前根本不知道的關於女孩子的知識,比忍足這個半瓶醋的經驗強多了。
  
  山吹眾人的到來帶來了一些新鮮感……不,是叫人眼珠子掉在地下的驚悚感。
  冰帝的眾人就看著他們平常一張木板臉的毒舌經理從經理室衝出來飛奔出去,然後被山吹的那個部長亞久津仁一把撈起來抱在懷裡轉了兩圈,笑得那叫一個春光燦爛。
  寂靜無聲。
  「你們……你們不要隨便就把別人給無視了啊!」
  過了一會兒,跡部在眾部員的凝視中,無奈地開口。
  「抱歉,忘形了。」千代櫻毫無愧疚感地一笑,從亞久津身上跳下來,整整自己的裙子。
  又快半個月沒見面了,上個週末她忙著跟高橋一起編寫數據庫來著,都沒回家看看,想起來覺得好愧疚。
  
  「經……經理……那個是你的男朋友?」千代櫻帶著山吹眾人到專門的來客更衣室換衣服,一個土豆雄兵甲戰戰兢兢地問她。
  「對呀。」千代櫻心情很好,所以不吝惜地微笑著。頓時把幾個菜鳥驚艷得一塌糊塗。
  
  「經理她……果然很強大!」眾人聚在一起感歎——怪不得什麼籃球社足球社的前輩追她她根本都不搭理,原來人家早就名花有主了!而且看那個男生的樣子就知道是個極度不好惹的主兒……——此為不認識亞久津的人的感慨。
  
  原來亞久津的女朋友竟然就是他們冰帝網球部的經理!早就聽說過「惡魔拍檔」的名頭,亞久津名不虛傳,就是沒見過傳聞中的另一個主角,原來……原來……天,這兩個人果然是天生一對!——此為認識亞久津的人的感慨。
  
  噯,原來小說裡寫的狗血故事是真的來源於生活啊,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藝術來源於生活」,果然真理。
  千代櫻看著面前一堆「傳說中的親衛隊成員」,感慨。
  「我警告你,不要以為你是網球部的經理,就能夠接近跡部大人!」
  「……」千代櫻無話可說。面對這種NC,根本沒有解釋的必要。千代櫻開始考慮怎麼辦了,是乾脆一頓暴揍把她們打到□,還是……不不不,不能這麼莽撞,既然要打擊,就一次解決,免得以後還得受她們騷擾。
  話說,NC就是NC,威脅人的時候就不知道先把手機收走嗎?如今這反派的素質也江河日下了呀∼
  千代櫻看著眼前口沫橫飛的傢伙,長得好抱歉的說……,不動聲色地把手伸進口袋裡,根據自己的記憶,找到了錄音程序,然後打開。
  「我有男朋友。」千代櫻淡淡地說。
  「有男朋友還想勾引跡部大人,你真是不要臉!!」另外一個NC義憤填膺。
  「這話怎麼說?說具體點。」千代櫻回答。
  「你明知道出雲純代子是跡部大人的未婚妻,你還故意示威給她看?」
  「示威?你的意思是她前幾天打球輸給我的事情?哦,不好意思,那是她自己找上門的,我可沒去惹她,再說了,技不如人就別逞強,你該不會認為就因為她是跡部的未婚妻,我就應該輸給她才對?」千代櫻簡直無法理解這群青春期少女在想什麼——正常人都死絕了嗎?
  「你……!」
  「怎麼了,說不出話來了?說白了你們就是不想要你們後援團以外的人當經理就是了唄,幹嗎不痛痛快快說出來啊?」千代櫻笑道,「不過看看你們這素質,想當經理,等到下輩子去吧。」
  哦呀,這麼快就找來了?
  千代櫻眼角瞥到了亞久津銀白色的頭發出現在天台門口,不過NC少女們還沒看見。
  偷偷對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先別輕舉妄動——她還沒錄完證據呢!
  「你這個賤人!」
  「啊,你除了會罵人之外還會幹嗎?」千代櫻哼了一聲,「罵人也罵不出點新意來,你真是沒救了少女。」
  「不要以為我們後援團是好惹的!最後一次警告你,少打著經理的幌子接近跡部大人和忍足大人,不然有你好看!」
  「是嗎?比如?」千代櫻笑問。
  為首的少女使了個眼色,幾個看上去就像不良少女的慢慢逼近過來。
  
  「敢碰她一下,我保證你們都會死得很慘。」陰沉沉的聲音蘊含著暴風雨來之前的先兆,亞久津猶如地獄裡來的魔鬼一樣渾身燃燒著看不見的火焰。
  千代櫻覺得好玩,亞久津可忍不住了——這都是些什麼人啊!這女人成天就是跟這些人打交道?
  看著渾身閃爍著戾氣的亞久津,有人認出他就是山吹的部長。
  「你……你想幹什麼?」被嚇得渾身發抖,為首的女生還是色厲內荏地質問,「這裡是冰帝的地方,你不要太過分——啊!!!」
  千代櫻目瞪口呆地看著亞久津一腳上去,那個女生飛起來,狠狠撞在天台的高高的鐵絲網上——換句話說,要不是有這個鐵絲網,她現在已經摔下去成一塊肉餅了。
  「喂,你不是說你不打女人的……嗎?」千代櫻眨眨眼睛,問。
  「不好意思,一時間沒控制住。」亞久津回答。
  亞久津的確不打女人,不過前提是——女人不來惹他或者是不來惹他身邊的人,比如他家老太婆、百合子阿姨,還有就是千代櫻。
  光是惹到他也沒關係,他不跟女人計較,不過要是有人敢碰千代櫻一根手指頭,他才不管那人是男是女。
  ——欠揍的人就該挨揍,不分性別。
  
  「很好,你們有兩個選擇,第一,一個一個上來,就跟那賤人一樣的下場。」亞久津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看著已經呆住了的女生們,「不過我還是不喜歡打女人,所以,第二個選擇,給我跪下自己抽自己耳光,抽到我滿意為止。二選一,選吧。」
  「你……你竟敢……你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嗎?」
  「我不管你們是什麼人,」千代櫻慢悠悠地開口了,舉起手中的手機,「就算你是天皇老子也沒關係,很不巧呢,你們犯了個錯誤,我手機裡清清楚楚錄下了你們說的每一句話,現在我補充一句,」她微微一笑,「你們可以毫髮無傷地走,不過我就會把這份錄音拷貝好幾份,分別寄到你們家長手上,還有送到神監督那裡。」
  
  「啪!!」
  「一!」
  「啪!」
  「不行,重來,一!」
  「啪!!!」
  「二!」
  「啪!!」
  「二!」
  「啪!!」
  「三!」
  ……
  亞久津仁靠在牆上悠閒地數數,網球部的眾人極其無語地看著跪了一地的女生們抽自己耳光。
  
  當天晚上,有人看見一群女生哭著往回走。
  這件事的結論就是——
  找人嗆聲之前,一定要搞清楚對方是誰。
愛在何方


  出雲家的大宅,是一座大得很誇張的日式古宅。
  宅子建在東京郊外的山中,佔地將近三百多畝,日式的園林(其實也就是中國古典園林的改造形式而已)古典雅致,青翠的植物剛剛澆過水,葉片上的水珠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金色的光芒。庭院裡潺潺的溪水流過,清澈見底。匯進正中庭院中的小湖,波光粼粼。
  在這寸土寸金的東京,這麼一座宅子就是渾身上下閃耀著「MONEY」的代表。
  
  「小姐又沒有吃飯嗎?」
  出雲老太爺看著女傭端進來的一口也沒動過的飯菜,吸了一口手中的煙斗,吐出一大口煙霧。煙霧裊裊騰騰,連屋子裡的人的臉都晃動不清。
  「是的,老太爺。」女僕垂頭,恭敬地回答,「屬下已經勸了很久,可是小姐還是沒有胃口。」
  「爸爸……」坐在飯桌前的出雲現任當家人出雲城宗歎了一口氣,「您就不要再為孫子輩的人操心了,您的身體最近又不太好,千萬不要再勞累過度。兒孫自有兒孫福,純代子跟景吾那孩子的事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出雲老太爺點點頭,接過女傭端上的清淡的紅棗桂圓粥,喝了一口。
  「我啊,是很好奇才對。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孩子,才能把我這個孫女給弄得這麼狼狽?」
  出雲純代子一向是他的心肝寶貝,從小,她就非常優秀,氣質高雅,才華橫溢,容貌又是萬里挑一的出色——這樣的天之驕女,自然是心高氣傲的,能看上眼的也不是一般人。八歲的時候,在跡部家的宴會上見了跡部景吾一面,回來,就念念不忘。
  他這個祖父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而且倘若這事情能成,出雲家和跡部家聯姻,這真是一門極好極好的親事啊。等到純代子十二歲的時候,他就跟跡部老爺子商量,給兩個孩子訂了親事。
  只可惜啊,年紀越大,就越是體會到,世事……真是由不得自己來掌控的啊……也許是年輕的時候不知道保重,現在他的身體,隔三岔五就出點問題,叫一家子都跟著擔驚受怕。
  不過聽了那個小姑娘的建議,這幾年堅決戒掉了咖啡和茶,多吃些蔬菜水果、紅棗桂圓什麼的東西,倒是好轉了一些……只是那個小姑娘,好像已經不在「四季」打工了,不知道現在在哪裡呢?
  「那個姑娘並沒有什麼背景的,她是今年剛剛從山吹到了冰帝的交換生,就在冰帝待一年就走了。」出雲城宗道,「據手下回報說,那個姑娘非常非常出色,在山吹的時候就是門門拔尖的學生,到了冰帝以後依然是這樣,她似乎跟景吾關係很好,景吾……似乎也對她與眾不同……」言語之間稍顯生硬,似乎對此有所不滿。
  「是嗎……」出雲老爺子腦海裡一閃而過那個咖啡店裡穿著旗袍,端著托盤,總是一臉自信的微笑,青春靚麗的那個小姑娘,不知道為什麼,心下總是有點不同的感覺……「你也說過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這些長輩,就不要插手了吧……倘若……」倘若到最後純代子還是得不到景吾的心,那也無法,只能說他們無緣份。
  當初要不是看著純代子實在是喜歡他,老爺子他就算動心,也就未必下得了這個決心——跡部家那個小子,將來是要做大事的,這樣的男人的心,不會被兒女私情拴住的……純代子又是一個典型的大家閨秀,她能收服這樣的男人嗎?出雲老爺子很懷疑這一點。
  跡部家那個小子眼光也高得很哪……他不是這麼沒見識的老人,不是他對自己的孫女沒有信心,只是感情的事情誰也說不準,就像穿鞋一樣,舒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別人看著那鞋子再好看,只要穿著的人覺得不舒服,他就是寧可光腳也不肯再穿上的……
  
  而越過重重的庭院,你會看到,一個穿著櫻花色和服的少女,正坐在屋子的迴廊下,癡癡地望著庭院裡絢爛的花朵。
  那天挑戰,沒有取勝不說,反而自取其辱。千算萬算,她根本就想不到,不是千代櫻不肯戰,而是她的實力強悍到可怕的地步……就算是跡部,也不一定能贏得了她吧……
  ……景吾……
  輕輕地在心裡默默念著這個名字,出雲內心是滿滿的酸澀和脹痛。
  為什麼,為什麼所有青年才俊都為她傾倒的時候,就只有他,從來不將目光投注在她身上呢?是她不夠好嗎?她配不上他嗎?
  八歲那年的夜晚,她至今記憶深刻……
  那天,是他的生日宴會。跟著父母去參加的她,在跡部夫人的親切招呼下上去彈奏了一曲優美的鋼琴曲。當時穿著白色西裝的他,坐在一旁,滿臉的高傲。
  「景吾,你也上來演奏一曲吧。你看純代子彈得多好。」跡部夫人笑道。
  「好。」小小的他,器宇軒昂,走上前來,拿起那把剛剛作為禮物送給他的玻璃小提琴,眉頭一揚,像他一樣狂傲華麗的音符就從琴弦上傾瀉而出。
  ……
  印在她小小的心裡的,就是他張狂華麗的影子,以及那一句「沉醉在本少爺的華麗美技之下吧」。
  永無止境地追求,她瘋狂地將自己的能力不斷提升,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夠坦坦蕩蕩地站在他身邊,陪在他身旁,看他站在世界的頂端。
  明知道跡部從來沒有將心思放在自己身上過,她還是安慰自己「他那樣的男人不會有時間來想自己的愛情」,雖然他從沒承認過她,但也同樣沒有搭理過其他女人……除了那一個……
  千代櫻……
  明明就是個出身平民家庭的女孩子,靠著交換生的名額才來到冰帝,可是為什麼,她卻在那個女生身上看到了那種彷彿跟跡部如出一轍的性格?
  危機感逼得她快要發瘋了。跡部,從沒有看他跟哪個女孩子開心地說話、互相鬥嘴的,可是他,忍足,還有千代櫻和高橋優子,他們四個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那麼要好的?難道,去了美國一年,情況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也明白,千代櫻跟跡部之間,必定不會有什麼的,因為那個女孩面對她的時候,眼神非常坦蕩,毫無半點心虛的感覺。但是跡部呢?他是這樣子的嗎?
  她不敢去想……生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可是,在寂靜的夜裡,那種名為「害怕」的情緒會把她攪得痛不欲生——
  她的愛情,會有結果嗎?
  
  忍足侑士正在出席一個大型庭院聚會。
  身上的水藍色西裝沒有一絲皺褶,領帶柔順而挺括。他嫻熟地跟每一個與他的家族有關係的人物打著招呼並且寒暄。
  寒暄也就罷了,為什麼……要帶著她?
  不著痕跡地看著站在他身側的栗卷凌乃,一絲冰冷的厭惡悄悄滑過眼底。
  他本來就不喜歡這樣長得嬌美柔順、小巧玲瓏的女孩子,好像洋娃娃一樣幼稚的長相,小孩子的身材,對於喜歡成熟美艷風格女性的他來說,真是無法忍受。
  跡部回去忙他的事情了,高橋跑去青學繼續她的追求手塚之路去了,千代櫻應該和亞久津騎著機車狂飆在神奈川的盤山公路上,就只有他一個要帶著沒有感情的未婚妻陷入討厭的應酬交際。——忍足侑士感到自己被朋友給拋棄了。
  
  最近發生的事情還真不少。
  出雲的歸來,讓跡部如驚弓之鳥,開始迅速謀劃著什麼事情。
  他不知道跟千代說了什麼,千代櫻很快就進入了網球部,當了經理,並且開始迅速而且有效率地逐漸接手網球部的管理。
  想到這裡,忍足感到有點受傷——他就這麼靠不住,讓跡部非要叫千代櫻來幫他嗎?
  不過說來說去,還是怪他自己平時吊兒郎當的,難怪跡部覺得他靠不住。
  靠在華麗的絲絨沙發上,忍足瞇著眼睛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前幾天跡部也隱晦地提醒了他——若是不想將來受人擺佈,最好現在就開始慢慢從老一輩手裡奪權。
  忍足也隱隱猜到了他在做什麼。並且心思也開始動搖了。
  他畢竟還是太天真了,以為在父母面前明顯地表露出對栗卷的不喜歡,他們就會重新考慮他的婚事。
  他不是完全反對包辦婚姻,反正……他真正喜歡的人他永遠也得不到手。
  ——因為他瞭解千代櫻,看上去奔放而且有野心的她在感情這方面非常正經嚴肅。她對她的愛人死心塌地,忠誠不渝。亞久津對她也是一樣,他們之間沒有別人插手的餘地。
  何況……包辦婚姻也不是沒有好處,至少將來夫妻不和睦,他可以不用責怪自己。
  只是……為什麼非得是栗卷呢?
  只要看到她,他就會不自覺地拿她和千代櫻做對比,越是對比,越是感到無趣。
  千代櫻有的時候確實也很暴力很囂張,可是也正因為她的性格就是這樣不容許別人隨意挑釁自己的威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所以反倒目光清澈,眼神裡沒有含著陰毒刻薄的尖刺。所以很多女生——他知道她們私底下因為男生們蜂擁著追求千代櫻,就罵她狐狸精什麼的,卻又從來不敢招惹她。
  女人啊……就是這樣,眼睛裡只看到別的女人在魅惑自己喜歡的男人,卻又看不見,根本就是那些男人自己貼上去的。
  他知道,不只是他自己,連跡部也喜歡她。
  ——但是她沒有給他們任何一點機會,確切的說,她沒有給過其他任何男人機會。
  她和她青梅竹馬的愛人,彼此忠誠不二。
  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愛情。
  忍足也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望著哪裡,反正他忽然很惆悵。
  
  千代櫻是不知道自己的朋友們都在幹嘛,反正這個週末她回家去了。千代松好久沒有看到她,粘在她身上不肯下來,跟他玩鬧了好半天他才安生了。
  今天早上趁著千代松還沒有醒,趕緊跟亞久津開著車出去了。
  快到十一月了,天氣漸漸轉涼,穿著風衣長靴騎摩托正好,拉風的很。她穿著黑色的秋季風衣,騎著她黑色的機車,亞久津穿著同一款的白色風衣,騎在銀白色的天王星上,兩個人一路從東京飆車到了神奈川。
  「天台虐囚事件」過去兩三天,千代櫻還是有點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一方面震驚於這個世界上腦殘為什麼如此之多,另一方面,驚訝於亞久津的心狠手辣,毫不憐香惜玉。
  後來呢,又想到在亞久津面前如此張牙舞爪也不會有任何危險的女人估計就只有她一個,就覺得心情大好,好到晚上睡不著覺。
  多麼極品的男人,她可真是太幸運了!
  越看亞久津越是有愛,千代櫻簡直要溺死在幸福裡面了。感謝上帝,給她一個如此好的男人。
  她本身就沒多少浪漫細胞,所以對於滿口甜言蜜語的男人半點好感也沒有。
  她不是個喜歡做白日夢的小女人,她不要求她的男人把全副身心都放在她身上,因為她也做不到把男人當成自己的全部世界,沒有資格這樣要求,也從來沒這麼想過。
  她若是愛一個人,就死心塌地地愛他信任他,不會像一般陷入戀愛的女孩子整天疑神疑鬼的折磨自己。一旦確定了自己的心,她就不會懷疑。
  她不需要男人事事體貼入微對她噓寒問暖,只要他適度關心她一下,當有事情發生的時候能夠作為一個堅實的依靠,這就足夠了。
  男人跟女人的思維方式本來就不一樣,所以不要指望日子過久了男人還把什麼結婚紀念日情人節之類的東西牢牢記在腦海裡——不浪漫的男人不一定就不是好男人,評價一個男人的標準是他能不能擔得住事兒,而不是什麼莫名其妙的浪漫不浪漫。
  她愛的男人是那種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只要在他身邊有安全感,這就夠了,足夠了。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她絕不肯輕易交出自己的心。
  就連跟亞久津也是這樣,在一起十六年,才捅破了窗戶紙。
  
  發洩掉這一段時間以來因為種種事情產生的一些鬱悶之情,把車子寄放在停車場,亞久津拉住千代櫻的手,沿著海灘慢慢地向遠方走去。
  掌心裡的溫度屬於他唯一愛上的女人。不是那種所謂的嬌柔細嫩的觸感,而是一雙長著薄繭,能幹有力的、可以經受住任何風雨的手。
  那屬於一個傲骨錚錚的女人。
  看上去是她依賴著他,可是事實上誰依賴誰這個問題很難說清。
  從小就因為私生子的身份受到或多或少的歧視和欺負,若不是有她在一旁開導,他不知道從小就比較暴躁的自己如今會變成什麼樣子。因為有她在,很多一個人很難以克服的心理障礙都毫無困難地越過了。他看清楚世態炎涼的同時,倍加珍惜自己現有的幸福。
  千代櫻是堅強的,自信的,他不知道她的自信和強悍的性格來自於哪裡,但是這在他們成長的路上始終是一個精神支柱。
  她永遠不會倒下,而他呢,要保護她,自然更不會倒下。
  別人不知道,別人只看見他們的優秀,羨慕他們現在的優裕的家庭條件,只有他們自己清楚,長到這麼大,經歷過的心酸不知道有多少。
  小的時候那段長達五六年的艱難的時光歷歷在目,家庭條件奇差無比,孩子蹣跚學步,母親們年紀輕輕,為了養孩子必須在外打拼,木村奶奶年事已高,行動不方便,只能看著他們,卻不能照顧他們。媽媽沒有時間給他們做飯,沒有時間關注他們的學業如何。別的小朋友吃著母親親手做的營養便當,他們只有學校裡免費的營養午餐;別的孩子有父母在週末節假日帶著出去玩,他們的母親為了賺生活費在公司加班加點,就為了那些加班費;沒有父母接送上學,三個小時的車程他們路都走不太穩的時候就開始自己來回上下學……
  換了別的孩子,不知道會是什麼情況。
  可是比他還小兩個月的千代櫻,還夠不到案板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自己踩著凳子學著做飯,學著洗衣服做家務,迷路的時候自己想辦法看路牌找回家而不是站在原地嚎啕大哭……
  於是他的心智自然也就開始快速的成長起來,那時候他就已經明白,世界上沒有誰能靠得住,萬事都只能靠自己。所以面對同齡人的來自人類本性的排擠和嘲笑,他從來沒退縮過,無論是怎樣孤立無援的境地,他都絕對不讓他們受到任何人的欺辱——誰都不可以欺負他們,沒有人可以!
  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過去,他們就這麼互相扶持著長大。
  有你的日子裡,無論怎樣的艱難困苦,都是如此輕易就可以度過。
  十六歲的年紀,他們都在為愛情迷茫。可是我已經知道,你就是我一生的愛,是可以跟我一輩子攜手,走過任何風雨的那個人。
  一雙高挑的背影,牽著手在沙灘上前行,面對未來的時候,脊背始終是挺直的,任何風雨都打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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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果輝煌


  「情況如何?」
  千代櫻挑眉看著眉飛色舞幾乎要春心蕩漾的高橋優子,「你是不是要告訴我你已經成功登頂了?」
  「吶吶吶,還沒有啦,不過啊……嘖……估計我很快就可以在山頂插上勝利的旗幟啦!」高橋一臉幹勁十足。
  「是嗎?有什麼新進展?」
  「不告訴你!」高橋神秘一笑,低頭寫自己的演講稿。
  她想起千代櫻告訴過她,追求心上人,絕對不要跟在他後頭追逐他,而是要成為他的世界裡遙遠的星星月亮,叫他得不到手誓不罷休。
  所以,這次競選對她來說也是個絕好的機會。她已經邀請了手塚來看她的電視辯論——動用了自己和跡部的關係硬是拿到了一張入場券。看到她把這寶貴的入場券當作釣男人的籌碼,跡部差點氣瘋了……不過最後還是拿了一張給她,免得自己被兩個女人的怨念給搞死。
  「切,稀罕!」千代櫻撇嘴,也回頭電腦上打自己的稿子。
  
  學生會的終極競選終於要開始了,最後一輪是可以媲美總統選舉的電視辯論——辯論會通過學校的閉路電視在各班級實況轉播。屆時冰帝的所有學生都會觀看,沒能抽籤到現場觀看的,就在電視裡看。
  想必會盛況空前。
  
  千代櫻從沒經歷過這麼正式的選舉,一時間覺得心驚肉跳。她本就不擅長演講之類的東西,所以看著高橋幹勁兒十足,她覺得七上八下的。
  不過說一千道一萬,電視辯論畢竟也不是演講,用不著口沫橫飛花團錦簇,只要有足夠的說服力就可以了。
  千代櫻一向是務實的實用主義,她寫不出來那種極具語言才華的稿子,所以主要是以簡練的語言來羅列事實和數據。
  想到這裡她真是感謝跡部,要不是他想辦法讓她當了網球部經理,她或許還發現不了冰帝社團管理效率低下這一弊病,這個弊病不只是網球部一家有,她去了實地考察所有的社團,結果大同小異。這也是學生自主管理幅度過大導致的不可避免的結果——雖說都是上流社會的大小姐大少爺,可是真正有商業管理的真材實料的又有多少?還不都是些混吃等死的米蟲!
  她要競選的是副主席兼組織部部長,社團管理正正好好是在這一塊的範圍之內——簡直是天助我也啊!
  
  她看了對手的名單——簡直就是冤家路窄啊!她就不明白她是不是真的跟出雲純代子八字不合,怎麼什麼事情都能遇上她呀?
  ——出雲純代子也競爭副主席和組織部部長的位置,狹路相逢,必定會是一場惡戰。
  同樣的,她也從跡部那裡磨到了一張入場券給亞久津。
  反正,不管他感不感興趣,有他在那裡坐著,她的心就能安定不少。
  
  華麗麗的電視辯論終於開幕!
  首先上場的就是我們的跡部大爺。他的對手是同為A班的一位姓綠川的男生,溫文爾雅,是很會討女性喜歡的長相,估計是想用長相拉票?不過千代櫻對此的預計很悲觀——雖然跡部的性格叫熟悉他的人不敢恭維,不過論英俊……很少有男生可以跟他匹敵啊。
  她還真是不知道常常叫她一句話噎得說不出話來的跡部口才竟然如此之好,看來他只是不習慣損人而已,而她呢,只是逞口舌之快罷了。
  辯論的主題很寬泛,天文地理文學藝術無所不包,但是說真的,千代櫻覺得這就像是知識競賽,哪裡是競選,涉及冰帝管理的東西根本沒有多少嘛!話說人扯起來還真是能扯,話題不知道怎麼就偏離了。
  不過跡部倒也真不是浪得虛名,他侃侃而談,游刃有餘,盡顯他的華麗之風。他顯然注意力也不在這上面,不斷將主題拉回正題。
  不過對手也很不賴,非常博學多才,兩張演講台之間隱隱閃爍著電閃雷鳴的火花。
  計時一個小時的辯論結束的時候,全場掌聲雷動。
  千代櫻和高橋優子也玩命鼓掌——好兆頭啊好兆頭!
  
  等到輪到她上場的時候,千代櫻腿都有點軟了。
  從另一側上台的出雲純代子看樣子是格外打扮了一下,盡顯她高貴大方的氣質,一舉一動彷彿都帶著優雅的風——相比之下,千代櫻就不免有點灰頭土臉的醜小鴨感覺。
  抽籤結果是出雲先發言。她的準備不可謂不充分,PPT做得精緻華麗,盡顯冰帝的大家風範,綿延百年的校史大氣磅礡,顯赫的各項賽事的戰績叫人眼花繚亂。她的稿子寫得的確文采非凡,配合著她的恰當的動作,真是光芒四射。
  千代櫻仔細地聽著她的話,努力思考著待會兒該怎麼回應。
  「……我自信,我當選的話,會秉承著冰帝的校訓和宗旨,帶領冰帝走向輝煌。」出雲的演講結束,同時開始發問,「請問千代同學,眾所周知,你是來自山吹的交換學生,恕我冒昧,請問你如何在短短的兩個月的時間裡瞭解冰帝並且能夠有自信使冰帝的戰績永葆輝煌?」
  
  眾人靜默,聽著千代櫻如何回答。
  「的確,眾所周知,我來自東京的另外一所私立學校山吹中學。」千代櫻平靜地開口,「可是,也正因為如此,正因為我有過在不同的學校的體會,所以我能更好地瞭解冰帝並且根據我的瞭解來詮釋這裡的一切。我既然身在冰帝,就是冰帝的一員,不必再糾纏於我到底來自哪裡的問題。」
  「我沒有那樣高遠的眼光能夠洞察前後綿延百年的校史,我只知道,所有能夠屹立不倒的東西,必定有它過人的思想內涵來支撐。但是也正如我所言,一個機構存在太久,弊病也必然會從小一點點積累,到現在成為一種隱患。」
  說到這裡,千代櫻看到台下的評委們嚴肅的表情,微微一笑。
  「『戰績輝煌』嗎?那麼就讓我們一起來看看最初建校的十年和從現在往前追溯的十年冰帝各方面的成績如何。」
  隨著千代櫻的動作,身後大屏幕上列出一張很長的表格,不過上面的每一個字都能夠看清楚。
  「我就不去念這上面的內容了,時間緊迫。」千代櫻停頓了一分鐘以後,轉過身來面對觀眾,「我們前進的路上不能只看見光輝的部分,而是需要不斷的反思,這一張表格,是我在檔案管理通過整理了一大盒子資料而得出的結論。大家可以看見,情況並不如我們想像的那麼樂觀。
  往大了我也就不說了,我們就來說說我通過抽籤而擔任網球部經理的這兩個月的時間我所觀察到的現象。
  第一,管理鬆散不成章法。我第一次到休息室的時候,發現的就是滿地的髒衣服、髒襪子、公用球拍疏於保養,環境之髒亂差令我難以相信這是以環境整潔美麗出名的冰帝的景象。
  
  第二,資料管理不完善——這是社團管理中最嚴重的問題。
  如果需要查找每一個球員的資料,我就必須去翻找堆積在書架上的落滿了灰塵的資料夾中的陳年舊紙,說句實話,冰帝的硬件條件在全國也是數一數二的,可是我卻找不到一個可以讓我方便快速調出資料的工具,在這個信息高度發達的時代,電腦是每個社團的必備之物,但是電腦真正的使用程度又有多少呢?也許是因為通曉先進計算機知識的人不多,但是這不是理由。我通過對平行的十個運動社團的調查,發現的都是同樣的境況——那裡的經理不是作為部長的左右手來輔助他進行管理的,而是做著端茶倒水遞毛巾這樣跟高級女傭沒什麼兩樣的工作。
  ——我再補充一點,用電腦抽籤來選擇經理,在我看來本身就是一個非常荒謬的主意。 
  
  第三,社團訓練計劃不科學,不具有持久性和合理性。在我觀察球員訓練的時候,我發現很多隊員並不是不努力,恰恰相反,他們的努力程度甚至比正選球員有過之而無不及,而造成他們戰鬥力不但無法往上提升反而不斷下降的最大因素就是——缺少科學的訓練方法。我通過數據對比和咨詢專業醫生得出一個很可怕的結論——運動社團的成員普遍都患有不同程度的肌肉疲勞症!而這一點,顯然沒有人注意過。不合理的訓練計劃,會對運動員的身體造成難以想像的傷害。」
  千代櫻一條一條詳細闡述著她任職冰帝網球部兩個月以來的所見所聞。一條一條列出,全都是眾人忽略掉的地方,於是就看見台下的觀眾們臉色瞬息萬變。
  「第四……
  第五……」
  千代櫻身後的大屏幕上的幻燈片配合著她的講解不斷變幻,翔實的數據,無可置疑的照片和專業運動機構的診斷結果……儘管她的語調很平靜,但聽上去就是叫人汗流浹背。——誰想過這繁華的表面下掩蓋了這麼多的問題?
  
  「冰帝一向以素質教育和學生自主管理聞名,但是我也要說,過猶不及。」千代櫻看看時間差不多了,還剩最後十分鐘,便結束了闡述開始總結,「我們都只是十幾歲的少年,論心智論身體都不足以憑自己的力量支持如此龐大的校園運轉,我不想危言聳聽,但是我認為,冰帝的各項成績都處於逐年下滑的結果,未嘗不是因為學生自主管理幅度過大。所謂『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老師的參與和意見都至關重要而絕不是可有可無的。
  一滴水可以反射出整個太陽,今天網球部的問題,絕對不是僅此一家,而是普遍存在於所有社團的或大或小的隱患。我今天站在這裡,是要競選學生會的副主席和組織部長的職位。
  我不會說『我可以帶領冰帝走向輝煌』這樣的話,因為我很清楚我只是個學生,沒有那麼大的本事。我可以保證的是,今天我提到過的這些問題,我都會盡我的努力採取措施想辦法解決,或者說,我已經開始著手解決。所以大家不必擔心我會食言,我很少做出承諾,但是我一旦承諾了,就必定會做到。
  剛才會長之戰的辯論非常精彩,如果我可以當選為副主席之一,不管最後是綠川同學還是跡部同學獲勝,我都發誓會盡我最大的努力來幫助他實現他的雄心壯志,私心來講,為了鍛煉我自己的能力;公心來講,我也願意為了冰帝這樣優秀的學校的發展,來貢獻我自己的一份力量!
  謝謝大家。」
  
  演講結束,千代櫻對台下鞠躬行禮。
  觀眾沉默了,一秒鐘以後,如雷的掌聲叫人耳朵都暫時失聰。
  千代櫻回頭看了看面色蒼白的出雲純代子,輕輕一笑。
  
  接下來是高橋優子和A班本田君的辯論。
  高橋和千代櫻屬於同一個風格,求真務實,從來不誇誇其談,也不炫耀自己的語言技巧。
  公眾想要的聽到的是候選人會採取什麼樣的具體措施來解決迫在眉睫的問題,而不是聽他作出空洞的承諾。
  這裡不是美國總統競選,這裡只是一個小小的校園,是不是合格的領導人,很快就可以見分曉。
  不過高橋比之千代櫻又多了一個特點——風趣幽默。演講輕鬆而且切中肯綮,千代櫻已經看見台下的老師和同學們笑的同時連連點頭了。
  不像千代櫻,高橋顯然經過了很多次這種陣仗,她跟跡部一樣從容自若,顯得信心十足。同時,靚麗的外貌也為她贏得了不少加分。
  千代櫻毫不懷疑高橋和跡部獲勝的可能性,她比較擔心的是自己會不會贏。畢竟出雲也不算差,而且她估計會得到更多男性的支持。
  哎,要是朋友們都贏了,就自己輸了,可真是有點遺憾啊……千代櫻覺得渾身都麻了,緊張得小腿抽筋,坐立不安。倒是跡部比她自己有信心得多,不斷安慰她——同在休息室的出雲被無視了個徹徹底底。
  感情上跡部當然是偏向千代櫻的,但是就算他跟千代櫻不熟,他也絕對會投她的票——千代櫻的風格是他喜歡的,雖然語言不怎麼出彩,但是卻句句懇切,言簡意賅。如果能有她和高橋跟他一起,那他就前所未有地有信心了。
  ——延續了百年的學校,需要一股清新的風氣來推動它走向新的時代。
  
  辯論結束,大家開始無記名投票,每班都有老師嚴格監視著,嚴防作弊。
  學生們一邊感歎著今年的辯論真是精彩無比,一邊將手裡的票投進投票箱裡。
  半個小時以後,投票完成,高一年級五個班的投票箱被送進禮堂裡。
  開始唱票。
  「會長:跡部景吾;副主席:千代櫻、高橋優子;學生會秘書:忍足侑士;組織部長:千代櫻;宣傳部部長:高橋優子;文藝部部長:綠川秀一;體育部部長:本田泉……」
  「會長:跡部景吾;副主席:千代櫻,高橋優子;……」
  「會長:跡部景吾;副主席:千代櫻,高橋優子;……」
  「……」
  兩個幹事在上面唱票,旁邊各有一個老師監督。
  每一張票都是表格,寫好了職位的,只要填進去就可以了。
  一張一張的票唱下來,千代櫻怦怦亂跳的心臟終於滿滿平靜下來了,四個人站在一起,緊張地等待結果宣佈。
  「會長職位——跡部景吾!」
  「兩位副主席——千代櫻、高橋優子!」
  「宣傳部部長——高橋優子!」
  「組織部部長——千代櫻!」
  「學生會秘書——忍足侑士!」
  「文藝部部長——綠川秀一!」
  「體育部部長——本田泉!」
  「學習部部長——出雲純代子!」
  「紀檢部部長——山本誠太郎!」
  ……
  兩個老師一人一句,宣佈結果。
  「冰帝學院高等部一年級學生會選舉電視辯論賽到此結束!高一新任學生會組成,希望各位當選的同學嚴於律己,遵守自己的承諾,讓高一年級成為高等部的驕傲!」
  站起來總結的是神太郎監督。
  
  「哦也!成功啦!」
  四個人興奮地抱在一起,慶祝以後還是可以維持這個耀眼的小團體一起共事。隨後就是當選的候選人們互相握手表示慶祝,還有和沒當選的候選人握手以示友好。
  「你的目的達到了喲。」千代櫻大力握了出雲純代子略顯冰涼的手,無視了她的黯然,悄悄對高橋說。
  「是嗎?」高橋惶惑地看著台下。
  「手塚眼睛裡的讚賞和光輝……我看見了呢!你沒看見嗎?」千代櫻拍著她的肩膀,「我聽說他前幾天也剛剛當選學生會長,你就是他要追逐的星星月亮了!」
  「但願如此吧!」高橋長出了一口氣。
  
  「啊恩,看來本大爺推薦你當經理果然是正確的選擇,你這個女人還算華麗。」
  四個人坐在操場的草坪上,面前堆著一堆吃的東西,還有飲料。跡部舉起手裡的瓶子對千代櫻說,「演講很精彩,祝賀你!」
  「同喜同喜,你也很不錯,我們今天都表現的很好。」千代櫻回敬他。
  「來來來,乾杯!」
  
  吃喝了一陣之後,跡部對他們說,「嗯,忘了告訴你們了,本大爺交了個女朋友。」
  ……
  「呵……」
  「砰!!!」
  三人齊齊倒地。
美女排行榜和跡部的女朋友


  「跡部你在這裡干——呵——————!」
  「啊你們干什——」
  看到辦公室裡的景象的一瞬間,高橋和千代櫻倒吸一口涼氣,一人一邊掐住了忍足的胳膊。
  忍足猛然間受到這樣的襲擊,疼得差點就尖叫出來,被兩隻手死死摀住嘴巴。
  「不好意思,打擾了,你們繼續。」高橋優雅地輕輕關上門,三個人對視一眼,拔腿跑出了教學樓。
  「我們剛剛見到的不是幻覺,對吧?不是吧?」千代櫻抓住忍足求證。
  「我想應該不是……吧。」忍足眼裡被掐出來的眼淚好不容易才憋回去。他沉默了幾秒鐘,回答,只不過口氣也不太自信。
  「我知道我應該早就有心理準備的……可是他能不能給我們點時間適應一下啊啊啊啊!」高橋捶著牆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笑。
  「算了,反正已經認識他這麼長時間了,應該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他應該也不是為了嚇唬咱們的……你不要告訴我你沒有看見跟在我們後面的出雲純代子。」千代櫻很快恢復了鎮定。
  
  剛剛推開門的一瞬間,他們看到一個跡部坐在轉椅裡,背對著門口,而一個女生……坐在他的大腿上。烏黑的長髮低垂,看上去很像是在……雖然千代櫻不太相信跡部會這麼輕佻,也很難相信他會允許某個女生坐在他大爺尊貴的大腿上,但是……的確很像在……接吻。
  但是——最震撼的是,那個女生……看上去還不像是跟他們同級的。
  「我真不敢相信,這種事情,怎麼看都應該是忍足才幹得出來的吧……」高橋皺著眉,撫著自己的胸口。
  「喂……不要當我不存在啊!」忍足無力。
  「女生之間的談話男生少插嘴,邊兒呆著去。」兩個人同時斥責。
  忍足張大了嘴,瞪大了眼睛,然後委委屈屈地站在一邊作小媳婦兒狀。
  過了一分鐘,出雲純代子衝了出來,以她平常不太可能辦到的速度跑過他們身邊。身後,地上有星星點點的水跡。
  「啊哦……」三個人一起面面相覷。
  「這傢伙到底在幹什麼啊?」高橋歎氣,「不喜歡就不喜歡吧,也用不著這個樣子呀……」
  「Stop。」千代櫻伸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我們該去弄宣傳片的事情了。」隨即一臉淡定地走開。
  
  好吧,跡部,你就暫時沉浸在你的桃花峪裡不要出來了,等我們辦完正事回來再說!
  
  「我拿來了這個東西,或許有點用?」
  社團辦公室裡,忍足從書包裡掏出一份捲成筒的大紙。
  「這是什麼?」
  「……今年的『冰帝美女排行榜』的前十名。」忍足推推眼鏡,回答,「我剛剛發現,從娛樂大樓裡撕下來的。」
  高橋和千代櫻馬上把他推到了一邊,湊在一起看。
  「不錯啊,小櫻,你是第十名呀,正好卡在榜尾!」高橋看完了,哈哈大笑地拍著千代櫻的肩膀。
  「……你很得意是吧?」千代櫻白了她一眼,——高橋優子,第八名。
  ——出雲純代子……第一名,好驚悚的名次。
  問題的關鍵就在於,這是綜合了高等部三個年級的總排名!!
  千代櫻倒是覺得真是榮幸——女人嗎,就算是對容貌沒有那麼高敏感度的女生,也會在意自己是不是美女的問題的。她還不知道冰帝這樣的學校也會玩這種「某某排行榜」之類的東西呢,不過現在看見自己名列榜中,還是很高興的還有點意外的。
  因為她雖然漂亮,但是還是不太符合日本傳統的審美標準——或者說不太符合亞洲人的審美標準。
  她不是很白——皮膚帶著小麥色;身材也不夠瘦——運動女孩不可能會很瘦,而男生對於「瘦」的標準簡直是難以置信的苛刻;眼睛也不夠大——倒是偏向於狹長的丹鳳眼類型……
  綜上所述,何止是一個「榮幸」可以形容的,——簡直是叫她受寵若驚。
  而日本人眼裡的標準美人什麼樣的?——看看出雲純代子就知道了。
  
  「剛剛那個女生——我是說坐在跡部大腿上那個,」忍足推推眼鏡,「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應該是這個排行第二,高二年級的羽光蝶子,馬術社社長。」
  「看不出來啊,她還有戀弟傾向啊。」高橋接口。
  「不不不,不,她跟我們一樣大,只不過是跳了一級而已。」忍足雲淡風輕地說。
  「哇,還是個天才?!」千代櫻接話——跳級生?了不起。「不過還真是夠奔放的啊。」
  
  ……暈,話題怎麼又繞回這裡來了?看來跡部今天把他們給雷壞了。
  千代櫻無奈地揉著太陽穴。
  
  算了,先轉移轉移注意力再說。
  「你是說,從這裡面挑人?」
  「董事會的要求不就是品學兼優、而且還要形象好的嘛,我們可以綜合兩方面來考慮呀,這個難道不是很有用嗎?」忍足笑嘻嘻地說。
  「好主意,選擇交叉點肯定沒有錯。」高橋贊同。
  
  估計是看著秋天到了,氣候秋高氣爽的,冰帝校園裡景色也好,學校董事會前兩天發下通知,說是要為學校拍一系列的宣傳片和宣傳畫冊,請了著名導演來,下個星期就會到。
  而各年級學生會的任務就是——挑模特兒。
  是學校的宣傳片,當然用學校自己的學生當模特兒,基本要求就是「品學兼優,形象良好」之類的,因為要實地拍攝各個社團的活動,所以就等於是要有真本事又要漂亮的作為形象代表。每個年級十個,再從裡面選出主要的五個來。
  可是你還真別說,冰帝大概是因為有錢人家孩子比較多,長得好的還真是不少,可是呢,上鏡的卻不多。
  千代櫻上輩子學法醫人類學的時候,人體面部骨骼看多了,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個人長沒長著「Camera Face」——也就是所謂的「鏡頭臉」,看著好看的上了鏡搞不好會十分一般,看著一般的呢,也許上鏡了就很漂亮。
  按理說這本來應該攝影師自己來挑的,可是冰帝這麼多學生,還要每個年級都有,每個社團也都有,哪裡顧得過來,只好先選出一些可以的來試鏡。
  鏡頭臉的基本條件就是輪廓必須要深邃,亞洲人本來面部就平,要拍的好看必須得化上濃妝,可是問題是——化了濃妝那還像學生樣子嗎?一點都不青春不清純的,那還不如請明星算了呢。
  所以這個任務可真是很艱巨啊!
  
  「行了,人都哭著跑走了。不用再裝了。」
  辦公室裡,剛剛還坐在跡部大腿上的女孩冷眼看著出雲純代子甩上門跑出去以後,馬上跳下跡部的大腿,整理好裙子和頭髮,往另外一張椅子上一坐,淡淡地說。
  「是嗎?那就好。」跡部也若無其事地往外面看了一眼。
  「搞不懂你,不喜歡就明說,幹嘛這樣折騰人家。」羽光蝶子歎了口氣。
  「你以為我不想?只是跟她明說了,她搞不好會使什麼招數讓我祖父大人把婚期提前呢!」跡部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既然擺脫不了,那就想辦法噁心噁心她,叫她認清楚形勢。」
  「我真的有點懷疑跟你聯手是不是錯誤的了……」羽光蝶子聽完了跡部的想法,愣愣地說,「你真的蠻殘忍的啊……」
  「長痛不如短痛,現在殘忍一點,免得以後相互折磨。」跡部不為所動。
  對,就是這樣,免得日後真結婚了,那可就毀了。
  就像他父親和母親一樣……那可真就毀了……
  想到這裡,跡部愣愣地看著窗外開得繁華燦爛的玫瑰花——但是說實話,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什麼。
  「你就這麼輕易就相信我了?你明知道我也是很喜歡你的,你就不怕我事後賴賬賴上你?」羽光蝶子問。
  跡部回過神來,輕輕一笑,「不怕。因為你不會賴上我。」
  「呵呵……」羽光乾笑,半晌,呼出一口氣。「我的確不會賴上你,如果說之前還對你心存幻想,那麼現在我已經完全清醒了……跟你玩,簡直就是找死。而且,我也沒有這麼下賤……」她看著跡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閃動著難以理解地情緒,「我沒這麼下賤,會甘心做一個人的替代品。」
  「你看,跟聰明人打交道地好處就在於此。」有些會叫人難堪地話,就不用說出口了。
  跡部滿意地點點頭。
  
  就像他一貫地挑選合作對象的準則,跡部的奪權之路上,他不可能一個人就走完全程,尤其在剛剛開始的階段,他需要一個夥伴。
  羽光蝶子就是在這個時候進入了他的視線。
  她擁有不輸給出雲純代子的美貌,性格也屬於比較剛強的那一類,最重要的是,他在她眼睛裡看見了跟他一樣的……野心。那是世家子弟特有的,帶著高傲的眼神,同時又散發著不甘心被長輩和家族掌控命運的強橫。
  她跟某個人……很像。而且她還多了一樣——雄厚的背景。
  跡部心裡一個閃念,合作就非常愉快地達成了。
  羽光家比出雲家差一點,但基本上也屬於同一個檔次。再加上他明顯的感情傾向,會讓老爺子仔細考慮考慮這門親事的可能性,而他會趁這個跟羽光家合作的機會,再拿過一些實權來。
  他也知道羽光蝶子對他有好感,這樣做無疑有飲鴆止渴的嫌疑,但是……跡部覺得這個主意很好。
  就像他給自己定下的標準——娶不到愛的女人,至少要娶一個跟自己合得來的女人,這是底線。
  身為跡部家的獨子,不管怎麼樣,婚姻都是他無法逃避的責任,那他幹嘛不在自己能力範圍之內找個比出雲更合他心意的呢?
  也說不上是不是找個替代品之類的東西,但是跡部發現自己確實比較傾向於這樣類型的女人——他是個喜歡挑戰的男人,不喜歡過於溫柔或者柔軟的東西。
  
  「哈,讓羽光蝶子和出雲純代子還有我們兩個一起出鏡?你真有創意,那可有好戲看了。」千代櫻撇嘴,對忍足的提議表示鄙視。
  「看看,就憑你這素質,這輩子都別想當演員。」忍足反諷回來。
  「兄弟,我根本就沒想當演員。叫我跟關係僵硬成那樣的女生在鏡頭前面親親熱熱和和美美,那你還不如殺了我呢。」千代櫻翻白眼,「你在這兒意淫管個什麼用,到時候還不是要聽導演的,我現在就要祈禱他挑不上我,但是真要我演的話我也沒有辦法。」
  千代櫻自己的臉型,就是傳說中的Camera Face。而且她既在美女排行榜上,又在好學生排行榜上,是非去不可的。
  她去美女公司給她送飯的時候,見過他們拍廣告——好艱難,青春飯也不是那麼好吃的啊∼!當時在片場就有個看上去像個三流小導演的傢伙拉住她問她要不要試鏡——也許是對美女這個Boss的變相馬屁?誰知道,反正千代櫻的驚悚是大過飄飄然的虛榮,忙不迭地就找借口溜之大吉。
  
  當天晚上三個人氣勢洶洶地跑去找跡部讓他說清楚白天的驚悚事件,結果呢,辦公室裡留了個條子,跡部跑了。
  隔天,校園裡被一件特大新聞轟動了——跡部大人和高二年級的羽光蝶子開始交往,跡部公然承認了羽光蝶子是自己的女朋友!
  然後,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顯得很憔悴的出雲純代子,無一例外帶著同情。
  ——正牌未婚妻被第三者搶走未婚夫!
  羽光蝶子馬上成了眾矢之的,原本跟她很好的同學都開始躲著她,然後動不動就有人寫信塞進她鞋櫃裡罵她是狐狸精、不要臉的第三者。
  而跡部大人的反應則是——將罵得最凶的幾個女生「請」進了神指導的辦公室。
  
  而他的三個朋友被他這一連串的驚悚事件弄到無語,乾脆不再管他,連問都懶得問。
  
  「你還挺仗義的啊,我還以為你會把我撂在那兒不管呢。」羽光蝶子一邊往腿上的淤青上擦藥膏,一邊笑得挺開心。
  「你這個笨蛋……打不過不會跑啊!」跡部歎氣。他剛剛把這傢伙從一堆看上去就很欠扁的女生男生中間救出來。
  說白了都是他的錯,他光記著這傢伙跟千代櫻很像了,卻忘了一個致命的弱點——她不會功夫,更不會打架。等到想起來急急忙忙趕去救援的時候,這傢伙已經挨了好幾下子,卻不知道怎麼還手。
  他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慶幸還是應該遺憾——這要換了千代櫻,估計手邊撿起根木棍來就得把那群人往死裡打了,但是等他過去搞不好就得「收屍」,到時候他還得賠償醫療費……
  算了,這個先不想,不會打架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千代櫻那類型的暴力加鬼畜女人,一萬個裡面估計也找不出來一個。
  叫他非常憤怒的是,他沒想到居然還有人敢動大爺他的女朋友!
  「我也想啊,可是那麼多人圍著我往哪兒跑!」羽光蝶子憤憤地說。
  「笨蛋,發現不對勁兒你不會打電話給本大爺啊!」跡部瞪她。
  「手機沒電了啊……」羽光蝶子一臉「能打電話我難道會不打嗎」的表情。
  「行了,先不說這個……誰動的手?」跡部擺擺手,精明地問。
  「木村永。」羽光回答。
  「那就很明顯了……他可是出雲的『護花使者』。」跡部一臉諷刺,「他曾經放出話來說看本大爺不順眼很久了。」
  「……這麼說我就是個炮灰?」羽光蝶子想了想,有點悲憤。
  「雖然不想讓你心情不好,可是……你還是接受現實比較好,看本大爺不順眼的人,很多。」跡部想了想,決定實話實說,「但是本大爺也同樣看他們不順眼。所以,放心,以後沒人敢隨便欺負你的,我說過要護著你,肯定不會食言,你自己也小心……哦,你還是多跟本大爺那三個朋友在一起比較好,這幾天千萬注意,別落單,發現什麼恐嚇信之類的東西,一定要來告訴我。」
  「好呀。」羽光蝶子點點頭。
  ——她自己什麼德行自己清楚,也就是腦子聰明點,挺擅長玩心理戰術,有商業天賦,也明白什麼該知道什麼不該知道。
  但是下降到物質層面就不同了,除了馬騎得好點之外,沒啥運動是她擅長的。體力耐力也不行,別說動武了,跑都跑不了。
  而且……跡部的朋友,她也很有興趣認識認識——據說都是些強人呢。
  她的確不甘心當替代品,她是真的喜歡跡部。
  和出雲不同,她知道跡部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算不上溫柔,也不浪漫,有些暴躁,還有很大的自戀,但是這些都不算什麼,誰沒有缺點?
  繡花枕頭她見多了,一個一個比他騷包多了,每一個都有一張很好的臉蛋,但沒有一個有他的實力。
  自戀點不是啥大不了的缺點,最怕的就是自戀還沒實力,那就噁心人了。
  羽光蝶子雖然也不敢恭維他的某些作風,但是她知道跡部就是自己想要的那種男人——帶著無窮的野心和能力,他的目標是世界的巔峰。
  她也很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能讓跡部那麼另眼相待。
  不管到最後能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起碼,她知道幸福是要自己去爭取的。
  因為除了她自己之外,沒人會替她打算的,家裡的男人們,要麼就是覬覦她手裡的繼承權,要麼就是琢磨著怎麼讓她在聯姻中發揮最大的利益。
  跟跡部合作,是她這輩子遇見的最好的機會。因為他們兩個,都是家族裡地位最高的孫輩,也都是活在虎狼的環伺之中。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不管怎麼樣,她總是要試一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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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場的故事……


  大峪田馬場。
  
  「嘿,這位是羽光蝶子,本大爺的女朋友。」
  跡部介紹,然後轉過身來對羽光,「忍足你肯定認識,這幾位是千代櫻、高橋優子、手塚國光還有亞久津仁。」
  「幸會,請多多關照。」羽光蝶子爽快地打招呼。
  「請多多關照。」幾個人一起說。
  「行了,今天本大爺請客,你們願意怎麼玩就怎麼玩吧。」跡部豪爽地一揮手。
  
  千代櫻他們挺驚訝——跡部該不會是真的認真了吧?看看他對出雲的態度,再看看對羽光的——天差地遠啊!
  高橋卻沒心思管這件事情——她要拿下的目標近在眼前,哪裡還有工夫管跡部如何如何。
  一個月以來,跟手塚相處倒也是很愉快的,只不過因為手塚實在是冰山過頭了,連個表情都看不出來,她也真的不知道他的態度如何。
  千代櫻倒是很興奮,難得有機會騎馬——自從上次訓練營回來,她都好長時間沒騎過馬了。沒辦法,騎馬可不是平民百姓玩得起的運動。
  
  「幫我照顧著點羽光。」
  來馬場當然要騎馬,趁著羽光蝶子她去牽馬的時候,跡部壓低聲音對千代櫻說。
  雖說亞久津就在旁邊,但他也不避著——要是當著人家的面跟人家的女朋友竊竊私語,這不是挑釁嘛。所以他很坦蕩地跟千代櫻說了,再說……反正亞久津肯定已經知道了。
  千代櫻愣了一下,點點頭,也沒多問。
  跡部微微頷首以示感謝,「你們倆會騎馬吧?我給你們挑兩匹?這兒的馬都很不錯,雖然血統不算怎麼高貴,但是都還可以。羽光馬騎得不錯,最擅長盛裝舞步,可以讓她教教你們。」
  「盛裝舞步?免了,我就喜歡騎著馬狂奔。」千代櫻臉皮抽搐了一下。
  
  手塚看樣子不會騎馬,正在那裡聽羽光蝶子講解動作要領。高橋優子就在一邊看著,也不插嘴。
  聰明的做法。
  千代櫻暗自點頭。
  「喏,這兩匹,英國種的。」跡部拉了兩匹馬出來,一匹黑的,一匹白的。
  千代櫻馬上就朝白馬撲過去,就聽跡部對亞久津說:「黑的是母的,性格很溫順的……」
  亞久津馬上也朝白馬撲過來了。
  「我喜歡白的!」千代櫻瞪眼。
  「我不騎母馬。」亞久津堅持。
  「哼,你有潔癖啊,什麼都要白的,衣服也要穿白的,車也是白的,現在連馬都要騎白的?」千代櫻抓住韁繩不放。
  「那又怎麼樣,世界上只有白馬王子,你見過黑馬王子?」亞久津脫口而出。
  「……!!」你是說你認為自己是白馬王子?
  千代櫻張口結舌,被他的無恥深深震撼。無言地放開白馬,轉向黑馬。
  亞久津得意洋洋,翻身騎上白馬——反正只有兩個人聽得見的對話,再怎麼無恥也不會有人知道。
  其實他根本就不是非要騎白馬不可,只不過,論體力和速度,同種的公馬總是比母馬優秀一些的。
  如果真的像跡部擔憂的那樣,今天搞不好會在這裡出什麼事……那他就更不能掉以輕心了。羽光蝶子他管不著,但是絕對不能讓千代櫻被牽扯進去。
  
  「哦,你學得還真快呀,看樣子你很適合騎馬喲。」
  看著手塚很快就掌握了要領,一會兒就穩穩騎在馬上,羽光蝶子讚歎。
  「謝謝誇獎。」手塚點點頭,看了看一旁悠然自得地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往前走的高橋。
  她騎得很好,不過剛才什麼也沒說。
  想必是知道他不會騎馬,給他時間慢慢學吧……
  手塚想到這一點,不由得微微一笑。
  
  男人都是很有點莫名其妙的自尊的,你不是不可以比他厲害,但是他不喜歡你表現出來比他厲害,這樣會讓他有自卑感。
  手塚雖然網球厲害,但他終歸不是十項全能,另一方面他也是個有自尊心的普通少年,也希望能在自己心儀的女孩面前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
  沒錯,心儀。
  手塚通過千代櫻認識了高橋優子,一直就感覺不錯。聰明的女孩子,一點也不矯揉造作,爽朗大氣,優雅漂亮——這樣的女生誰都喜歡不是嗎?而且她也是運動類型的,也很博學多才,幽默風趣,兩個人是很有共同語言的。
  他徹底被征服是在上次去看她的競選電視辯論——那種瀟灑大氣的風度,侃侃而談的從容,精闢有力的話語,更是讓不擅長語言表達的他萬分欣賞。
  他終於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了。
  
  一行人騎著馬悠哉游哉走啊走,主要是為了等手塚熟練加上千代櫻他們再次熟悉騎馬要領。
  羽光蝶子還真是名不虛傳,騎馬動作那個優美那個瀟灑啊,叫幾個人看得目瞪口呆。看她後背略凹,身體微微前傾,虛坐在馬上,嫻熟地轉彎、飛躍橫欄、盛裝舞步邁障礙,還真是頗有那麼點風華絕代的意思。
  「好厲害。」幾個人劈裡啪啦鼓掌。順便瞅了一眼跡部——你的眼光還算華麗!
  「那是,也不看看本大爺是誰。」跡部得意洋洋——他當然要選最好的!
  
  「跡部少爺,沒想到您也來這裡了。」
  就在幾個人欣賞羽光騎術地時候,旁邊一個涼冰冰的聲音響起。
  眾人「刷」地回頭,就看見一個面色蒼白的年輕人騎在一匹棕色的馬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這邊來的。
  羽光蝶子的臉一下子就白了。跡部的火「噌」地一下就竄上來了。
  「幸會,木村君。」跡部冷冷地回答。
  啊∼
  幾個人眼神對視了一下——這個傢伙就是前兩天惹得跡部大發雷霆的那個居然對羽光蝶子一個女生動手的木村永啊!
  看不出來呀,長得斯斯文文白白淨淨的,居然是個衣冠禽獸?!
  千代櫻用自己解剖刀一樣的經驗眼光上下掃瞄一眼——肌肉鬆弛,體型鬆垮,從襯衫領子裡看到的脖頸部位沒有明顯肌肉,結論——戰鬥力低下,可以輕易擺平!
  轉過頭和亞久津對視,手勢——一!意為一級戰鬥力。
  這廂跡部根本就沒心情搭理他,調轉馬頭,示意羽光跟上。
  「原來你喜歡這種類型的女人啊,跡部,本來還以為你會更有眼光一點呢。」木村永看樣子是來故意找茬兒的?
  跡部沒搭理他,逕自走開。
  木村永火了,驅馬橫擋在跡部的那匹純黑色阿拉伯馬前面,咄咄逼人。
  「太過分了,你這麼做,把純代子置於何地?」
  
  哦喲,我們聽到什麼了——純代子?好親熱的叫法!
  這幾個人何等聰明,一句話就聽出問題來了——出雲純代子被甩,誰會義憤填膺?當然是她的仰慕者們。當然不是說他們就想看見出雲跟跡部在一起,問題的重點在於——是出雲被甩,而不是她甩了跡部。
  不動聲色地策馬移動,幾個人形成了一個包圍圈,把木村和跡部包圍起來。羽光蝶子極有眼色地躲到了千代櫻和亞久津身後。
  看這架勢不太妙,不過沒關係,要是動武的話……這小子死定了。
  關鍵是,除了他之外,這個馬場裡還有誰讓跡部這麼大戒心?估計不是他,因為幾跡部看樣子根本沒料到會碰見他。
  「你這種人……你這種人根本配不上她!」木村永惡狠狠地拿馬鞭指著跡部。
  「本大爺根本就沒想『配』她!」跡部哼哼一笑,不屑。
  「純代子有什麼不好,你不要她,非要這個女人!」木村指著羽光的方向,眼睛裡一抹陰狠。
  「她沒什麼不好,只是我不喜歡她,這就是最大的不好。」跡部半點火氣都沒有,挑著眼角微笑,「你這麼喜歡她,幹嘛不去追求她,來找我有什麼用?難不成你就真的希望看見她嫁給我?」跡部顯然是近墨者黑……哦不,是近朱者赤……
  「你……」木村永雙臂青筋暴突,眼睛都紅了。
  
  要不是他的家世根本比不上出雲家,他怎麼可能不去追求她!
  自從在國一的時候看見她,他的心就徹徹底底陷了進去,無奈,她的眼睛裡只有跡部一個人。
  可是跡部並不在意她。
  他看著她總是失落,卻又總是抹抹眼淚再次迎上前去,心疼得不得了。
  但是他沒有辦法。
  
  反正不管這少年心裡怎麼言情,其他人卻是看他頂不順眼——
  打女人的男人,都是混蛋!
  並沒有規定說男人就一定不能打女人,有些女人確實很欠揍這沒有辦法,要忍氣吞聲也實在有點強人所難。但是前提是這女人的確做了觸犯你的切身利益冒犯你的尊嚴的事情,那打還算是有個理由——你這算什麼?就因為你心目中的女神失戀了,然後你就去打那個「搶了她位子」的女的?
  你是個男人,還是個潑婦?
  
  不得不說,情人眼裡出西施啊……亞久津那次其實不也是打女人嗎?可見這女人的評價標準的確是很善變地,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說時遲那時快,木村永突然一鞭子就朝跡部抽過去了。
  眾人大驚,不過呢,跡部一隻手抓住鞭子,另一隻手毫不客氣地掄起自己手裡地那根鞭子一鞭就抽到他臉上。
  鮮血淋漓。
  臉上豁開一大口子,好慘。
  眾人呼了口氣。
  「這鞭子還你對我女朋友動手,你這個孬種。」跡部冷冷笑。
  
  ——帥!
  接著上呀,把他抽到渾身是血在地下打滾求饒!
  高橋和千代櫻在心裡狂喊,眼光灼灼地看著互拼的兩個男的。
  不過很可惜,一鞭子就完了。
  「放棄純代子選擇那個女人,你會後悔的跡部!」木村永摸著自己臉上的傷痕,惡毒地看了一眼羽光,不過準確地來說,他的眼神沒有落在羽光身上,只收穫來自千代櫻和亞久津的殺氣騰騰的陰冷眼神兩枚。
  論氣勢,他無論如何也抗不過惡魔拍檔的攻擊加成吧……
  「我不管以後會不會後悔,反正現在不再抽你一鞭子我一定會後悔——」跡部微笑著趁他轉過頭來地一瞬間,再次一鞭子補上。
  
  技術不錯,兩邊臉頰的傷痕很對稱。
  千代櫻心裡評價。
  同時她也有點心裡發毛——跡部打人的時候,那眼神,雖說凶狠程度不如亞久津,但是卻有一種叫人膽寒的東西在眼睛裡……
  看來她果然是無知者無畏吧……
  千代櫻默然。
  
  手塚和高橋並排騎行。
  剛剛高橋似乎有意無意地擋在了他身前,並且隨時變換角度,就是不讓木村永看到他。
  手塚有點不解。
  高橋看出了他的疑惑。
  「那木村永,一看就是個瘋子,你看他連沒什麼關係的女人都下得了手打,就知道他是個不擇手段的敗類。你不是他們那些大家族的人,沒有他們那種勢力,千萬不要捲進這種是非裡面去。」頓了頓,又道,「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今天實在是不該邀請你來的。」
  「不是你的錯。」手塚搖搖頭,「我自己願意來的。」
  高橋笑了笑,眼神有點憂鬱,「記住了,你千萬千萬不要跟木村永這傢伙扯上任何關係,哪怕一點點都不可以你知道麼?碰到他趕緊走開,連句話都不要跟他說。他家是黑道上的,黑道這玩意兒,沾了就脫不了身了。」
  「嗯。」手塚點點頭,又開口,有點遲疑,「那你們……千代桑和亞久津君不都是……」
  「我們都是跡部的朋友,也是同學,無論如何都會碰面,所以還是乾脆就不要躲。千代和亞久津那屬於煞神級的人,一般沒人敢惹他們。但你不同,我不知道木村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所以還是防患於未然的好。」高橋看著他,眼神很坦蕩,有著毫不掩飾的關切,「對不起,讓你看見這種狗血的事情……」
  「不用道歉,這不算什麼……」手塚微微一笑。
  這一笑,真是春雪消融,大地回春的感覺,英俊到無法形容……
  高橋看得呆住了,一時間連自己是誰都快忘了。
  手塚看她這樣兒,覺得好笑,細長的鳳眼促狹地瞇了一下。
  這一下子又把剛剛回過神來的高橋給打回花癡狀態去了。
  
  「喂,那邊兩個,別忙著卿卿我我了,來一起比賽呀!」
  千代櫻拉開喉嚨吼了一嗓子。
  高橋趕緊調轉馬頭過來了。
  
  「讓我們紅塵作伴,活得瀟瀟灑灑
  策馬奔騰,共享青春年華
  對酒當歌,唱出心中喜悅
  轟轟烈烈,把握青春年華
  ……」
  千代櫻上輩子從來不看電視,小的時候家裡沒有,就沒有培養出來這個愛好……後來長大了有錢了,她工作也忙得要死要活,沒時間看。
  不過她倒是記得她小的時候巷子裡的夥伴看《還珠格格》看得如癡如醉,第一部的主題曲就是這個……
  雖然有點雷,但是還真是滿符合他們現在這個樣子的不是嗎?
  ——一群青少年男女,鮮衣怒馬,意氣風發,揮手揚鞭,端的是一個風流瀟灑……只是但願他們的生活不要像瓊瑤劇一樣狗血……哈,哈哈,……
  
  「喂,我快追上你了啊,你小心點喲∼」高橋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她騎的馬漸漸離千代櫻越來越近,不過還是趕不上亞久津,千代櫻正和亞久津卯足了勁較量誰比較快呢。
  「你做夢——啊!小心!」
  藉著從林間穿過的陽光,千代櫻看到了前面兩棵樹之間,有一條若隱若現的陰影。
  「絆馬索」這三個字在腦海中出現。
  但是人在緊張的時候是說不出來完整的話的,千代櫻一聲大叫,已經是能做到的極限了。
  身體自動反應,拚命拉緊了手裡的韁繩,只是……
  千代櫻就感到身子一沉——身下的馬已經被絆馬索給絆住了……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臉朝下衝向地面,千代櫻大腦裡一片空白。
  
  「吾命休矣!」千代櫻腦子裡這麼想著,但是猶自不肯放棄,趁著往下倒的一瞬間把腳從馬鐙裡脫出來,雙手抱住頭,身體往前弓,準備以後背著地……
  落地的一瞬間有一雙手從後方抱住了她的腰,硬生生當了她的肉墊,身下一聲悶哼。
  仁!
  千代櫻來不及叫出聲,趕快扭腰從亞久津身上翻下來,隨即又摟住他的腰用力往旁邊一拖——
  健壯的馬匹先是往前跪倒,然後再側滾到了旁邊,恰恰好就在剛才兩個人躺著的位置。
  「轟」的一聲,煙塵四起。
  
  千代櫻和亞久津呆呆地看著那兩匹俊美的英國馬就這麼折斷了腿倒在地下慘叫嘶鳴,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直到嚇壞了的跡部和羽光發瘋一樣衝過來才回過神來。
  「優子!」
  因為騎得比較慢而沒來得及救人的手塚大叫著往絆馬索的另一邊衝過去,幸虧高橋勒馬及時,馬沒踩到絆馬索,但是她卻叫這急剎車給生生甩出去了。
  她也算厲害,半空中轉過身子來後背著地,就是摔得比較重,不知道扭傷了那裡還是摔出了內傷,現在躺地下動不了。
  千代櫻和亞久津倒是沒有傷筋動骨,就是弄得灰頭土臉,千代櫻腿上和亞久津胳膊上還擦破了一大塊皮。
  
  跡部陰沉著臉招來擔架把高橋抬走,她沒什麼大事兒,就是手腕脫臼了,加上腳踝扭傷。起不來是因為這一摔給她摔得眼冒金星七葷八素的,並不是因為受了重傷。
  好好的馬場聚會變成了一場差點危及生命的災難,眾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跡部憤怒得七竅生煙,他明白這應該不是針對他的這些朋友,而是針對他或者羽光設下的狠毒陷阱。而他的朋友居然差點就當了替死鬼,這讓他情何以堪!
  也幸虧他們身手不一般,換了一般人,也許真的會出人命的!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可叫他怎麼活?
  大峪田馬場一向是這些上流社會的人們經常來的地方,向來以保安和安全措施一流著稱,可是竟然出了這種事情。經理吼叫著叫專業技術人員去現場,叫保安去調監控錄像,然後戰戰兢兢地站在跡部少爺面前,汗流浹背。
  跡部沒有過多責怪經理——能進這個俱樂部的人身份都不一般,他哪能看得出來誰是兇手?淡淡地斥責了幾句,便去看監控錄像了。
  此時幾個人都坐在醫療室裡上藥,亞久津和千代櫻胳膊腿上擦了很多酒精消毒,疼得呲牙裂嘴,而高橋正臉色發白地讓醫生給自己的手腕復位,咬住牙硬是忍住沒叫出聲來。
  「嘶……疼死了……」看著自己紅腫的腳腕,高橋倒抽著冷氣,回頭看見手塚的表情,嚇了一跳,「手塚君,你怎麼了?」
  手塚站在一旁,看她疼得直冒汗又死活不肯叫出聲來的樣子,心疼得不得了,自責到似乎馬上就要以死謝罪。
  「是我的錯,我沒有保護好你……」
  這廂高橋被驚到了。
  「這怎麼會是你的錯呢?你在後面,我們誰也不知道前面有絆馬索啊……」轉念一想——大概這就是男人的自尊了吧?不過手塚這麼自責,看樣子是心裡有她的咯?這樣一想,高橋瞬間就忘了腳腕上的傷。
  「別站在那裡呀,好啦,不是你的錯,不過你看我這麼難受,你來安慰我一下如何?」
  高橋紅唇抿起,笑靨如花,手塚一時間呆住,不知道該說什麼。
  「過來,借你肩膀給我靠靠唄?」高橋勾勾手,手塚就乖乖走過去。高橋毫不客氣地靠在他身上,感受著他結實的肌肉,寬闊的胸膛,那叫一個心猿意馬。
  
  坐在外間沙發上的千代櫻看得入神,連亞久津叫她都沒聽見,直到突然被拉到他懷裡,撞了個結實。
  「怎麼了?正看到緊要處呢!」千代櫻掙扎著想再去看。
  「喂,給你當肉墊就這麼報答我?」亞久津有點著惱,硬是抓住她肩膀把她扭過來。
  「啊!」千代櫻猛然想起來,頓時緊張起來,內疚萬分,「你背上有沒有事兒?給我看看!」說罷就去掀他衣服。
  「現在才想起來,你這個沒有良心的女人!」亞久津氣得半死,打開她的手,不理她了。
  「啊啊,別啊亞久津大人,我錯了還不行嗎?我錯了我錯了,你別生氣啊……」千代櫻一看情況不妙,趕緊飛撲上去從後面抱住他磨蹭,「你要怎麼樣你說好了。」
  「真的?」亞久津眼睛一亮,「那……」
  「……你想幹嘛?」千代櫻「嗖」地往後一竄,眼神警惕。
  「過來。」亞久津瞇著眼睛,勾手。
  「……」千代櫻慢吞吞地蹭過去,「哇啊!」
  被他一把拉住放在大腿上,抱在懷裡。
  「讓我親到飽。」亞久津在她耳朵邊說。
  「你你你不能在這兒啊……」千代櫻耳朵瞬間變成兩個生牛肉卷的顏色,掙扎著想跑,被死死抓住腰就是跑不脫。
  於是外間雞飛狗跳,裡間濃情蜜意。
  跡部看完了監控錄像回來,正好看到這一幕,臉色七彩變幻。
  「本大爺真是低估了他們的神經粗壯程度……」

嫉妒

  跡部正在頭疼呢,突然想起來——忍足呢?
  慌忙走出醫療室左右找了一圈,沒有。
  模模糊糊好像記得忍足在一開始的時候跟他說他要去喝杯咖啡,當時他只顧著跟羽光說話,就隨便答應了一聲,然後忍足就一個人騎著馬走掉了。
  跡部鬆了一口氣。剛掏出手機想打電話給忍足,就看見忍足從外面衝進來了,只是臉色蒼白好似鬼魂一般。
  「他們……他們沒事兒吧?」忍足聲音發抖,問。
  「他們能有什麼事兒,虛驚一場唄,那些傢伙神經比鋼纜還粗呢。」跡部想起來剛剛看見的打情罵俏,心下不爽,哼了一聲。
  「那就好……」忍足鬆了一口氣。
  「話說回來……你剛剛都在哪裡?」跡部摸著眼角的淚痣,有點不滿地問。
  「我嗎?說出來怕嚇死你……我剛剛去看了一場好戲。」忍足淡淡地說。
  「是嗎?」
  
  跡部渾渾噩噩地坐在了長凳上,腦海裡都是忍足剛剛的話。
  「我知道,那個設下絆馬索的人是誰了……」
  ……
  「確切的說,不是『她』,而是『他們』。」
  ……
  「她說,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
  
  跡部把手從額頭上拿開,發現自己手心裡全都是冷汗。
  他簡直不能相信,那個如此陰險惡毒的人,會是那個和他一樣高傲優秀,並且……溫柔的美麗少女!
  哈!溫柔!
  真是一個笑話。
  從大家庭裡出來的女孩子,有哪個是一塵不染的?也就他自己這麼以為吧!
  他總以為,面對他的時候她可以稍稍帶一點理智——既然清楚地知道兩個人之間沒有可能,幹嘛還死纏著不放手;他總以為,就算她真的不如表面看上去那樣純良,可是總歸是有自己的驕傲,不屑於使這種卑鄙的手段的;他總以為……
  看來我真是太高估你了,出雲純代子!
  跡部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恨恨地握拳。
  
  等到亞久津和高橋他們從醫務室裡出來以後,看見忍足和跡部站在走廊裡,臉色青黑加上蒼白,都嚇了一大跳。
  「這是怎麼了?」高橋緊張地問。
  「你們倆怎麼臉色這麼差?出什麼事情了麼?」千代櫻接著問,「設絆馬索的人找到啦?」
  「……」跡部沉默了一下,「我們換個地方談這件事。」
  
  於是一行人坐著跡部家的豪華版勞斯萊斯來到了跡部家的莊園。
  看他們臉色嚴峻,幾個人也顧不上感歎這一輩子也未必有機會來的豪華地帶,匆匆跟著跡部穿過庭院來到他自己的專屬小樓前面的院子裡。
  「是出雲純代子,木村永……還有……」忍足陰沉著臉咬牙說出一個個名字。
  「還有栗卷綾乃是不是?」接話的是亞久津。
  「什麼?!」幾個人都驚了。
  「你怎麼知道?」忍足瞪瞪眼睛。
  「能讓你臉色這麼差勁兒的,除了你那個未婚妻,不做第二人想。」亞久津聳肩,」我一直就看那個女人不順眼,但是沒想到她居然這麼喪心病狂。」他臉色冷漠地說。
  「為什麼呢?」高橋問。看著面色一直處於發白狀態的羽光蝶子,「就因為羽光嗎?」
  「這真是一個叫人費解的問題,這樣幾個人摻和在一起,這種組合……我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跡部閉著眼睛,口氣冰冷。
  「怎麼說?」手塚還是沒有明白。
  「出雲純代子喜歡跡部而不可得,栗卷綾乃喜歡忍足而不可得,木村永又是出雲的狂熱追求者……」千代櫻歎了口氣,「出雲一直被跡部冷淡,羽光又是她最大的情敵……忍足也不待見栗卷,所以,出雲恨羽光,栗卷恨忍足……或者還有我吧,木村恨跡部……羽光是馬術最好的,她應該在賽馬中最快才對……如果不是這樣,那麼依照我的性格,我應該也很喜歡爭勝……而跡部……他就更不用說了,所以,無論絆馬索絆倒的是誰,他們中都至少有一個人會得利。」她僵硬地看了一眼跡部和忍足,「不過今天他們失算了。」
  「……」手塚瞠目結合,在他的觀念裡,從沒有想像過一個小小的青春期的戀曲失意,能夠演變成牽扯到蓄意謀殺的大場面,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種行為模式。
  「天啊……他們到底在想什麼?」高橋喃喃自語。
  
  「是啊,就為了這愛不愛的事情,就能做出這種殘忍而且毫不顧忌會牽扯無辜的事情來……他們都瘋了!」忍足無奈,同時又感到渾身發涼。
  人和人,果然是不一樣的吧?
  他也喜歡千代櫻,他也為她不喜歡自己而偷偷傷心過,也私下嫉妒亞久津……
  但是……傷心歸傷心,嫉妒歸嫉妒,叫他去做點什麼事情陷害亞久津,他還是根本做不出來,或者說——根本沒有過那種想法。
  拋開道德上的準則不談,就單單從經濟角度來論——就算亞久津真出了什麼事情,或者是他倆分手了,千代櫻就會喜歡上自己嗎?
  ——這種可能顯然太小了嘛!
  所以他完全無法理解出雲和栗卷為什麼膽大包天到居然敢這麼做,要知道,那可是跡部家的繼承人啊!
  萬一絆馬索絆倒的是他,他要是真出了什麼事情,難道他們還真以為跡部家會不知道是誰做的?
  他們想過後果沒有?
  ——顯然,沒有。
  就為了「我愛的人不愛我」這種事,兩個女人加上一個男人全都失去了理智和腦子。該說他們什麼呢?
  忍足找不出來形容詞。
  
  他在馬場的時候,他周圍的人全都是一對一對的——亞久津和千代櫻,高橋和手塚,跡部和羽光……就剩他一個人形單影隻。沒來由的,心情突然很惡劣,就巴不得趕緊離開不要看見他們。
  惱火之下,他馬也不想騎了,自己一個人就往咖啡屋那邊走過去。
  經過一片小花園的時候,他看見出雲純代子坐在亭子裡,一個人哭。
  ——哦不,她不是「一個人」,忍足看得很清楚,坐在她對面的男人,就是剛剛被跡部抽了兩鞭子在臉上的木村永。
  另一個……是他那「單純善良」的未婚妻。
  不知道這三個人怎麼會湊到一起的,但是直覺告訴他絕對沒有好事兒,於是,悄悄走進花園裡,隱身在一株很粗的銀杏樹後面。
  然後就聽到了類似於「絆馬索」「報復」「賤人」這樣的字眼。
  他趕緊悄悄溜走,準備回去找他們,卻發現一個人都沒了。
  他趕緊問了工作人員,才知道他們都在醫療室,這消息把他給嚇壞了。
  
  千代櫻以前講過一個故事——
  一群「情緒」在一起玩捉迷藏。「瘋狂」負責找人。
  「愛情」躲在玫瑰花叢裡,「瘋狂」來到這裡的時候,魯莽地撥開了花叢,卻聽到「愛情」一聲尖叫,原來玫瑰花的尖刺扎瞎了它的眼睛。
  愧疚的「瘋狂」決定,以後永遠跟隨在「愛情」身邊,充當它的眼睛。
  這後果就是——
  愛情總是盲目的,而瘋狂總是伴隨著它。
  
  愛情催生瘋狂,而「求之不可得」的瘋狂又催生嫉妒,而嫉妒又加重了瘋狂。
  這是多麼可怕的循環。
  
  不得不說,這個計劃雖然簡陋,但是卻很有效果——
  不管絆倒的是誰,都至少有一個人會得到報復成功的快感。
  而若是沒有成功,也沒人能知道這是誰幹的。
  簡單,而且惡毒。
  如果不是忍足碰巧聽到了的話。
  
  其實忍足他真的很希望自己從來沒有聽到過。
  
  另一邊,千代櫻心裡是涼冰冰的。
  她沒想到,綾乃居然這麼恨她,竟然恨不得她死!
  究竟是怎麼了,情況發展到這麼誇張的地步?
  到底是什麼時候,她們之間居然勢同水火?
  生命的威脅猶如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沒人能無動於衷。
  千代櫻不在乎吃苦,不在乎生活條件如何,但是很在乎自己的人身安全。
  醉過方知情濃,死後才知命重。她才不想在這麼燦爛的人生裡再遭到一場飛來橫禍。
  這一次是絆馬索,那麼下一次是什麼?——一輛失控的車在馬路中央把她撞飛?她親愛的弟弟千代松被人綁架?……
  越想越覺得渾身發冷,千代櫻幾乎要把椅子的扶手都給握斷。
  沒錯,女人嫉妒起來,真是比毒蛇還可怕。
  可是,最冤枉的就是,千代櫻根本不知道是哪裡得罪了她。
  什麼「昔日的好友反目成仇」這種過於文藝的話,似乎有變成現實的趨勢啊……
  千代櫻覺得頭疼。
  
  「你們不用擔心,本大爺會用最快的速度解決這件事。」跡部靠在他的躺椅裡,看似漫不經心實則眼中精光畢露地握緊了拳頭。
  「是嗎?我表示懷疑。」高橋冷笑一聲,低著頭不看跡部。
  「行了,優子。」千代櫻阻止她繼續說下去,「這不是跡部的錯。」
  她很有管理才幹,她很聰明,她很暴力。
  但是很遺憾,她不知道怎麼玩陰謀詭計。
  千代櫻突然覺得自己有點腦殘。
  也許是從來沒有生過害人心的關係,她對於別人加諸於她自己身上的陷害不知道怎麼還擊。這個世界從來不是非黑即白,許多灰色地帶,你身處其中,卻不知道如何自處,這才是最可怕的境地。
  這場沒有結果的會談就在沉悶的氣氛中結束。
  
  不過跡部心裡倒是有了一些計較。
  沒有充足的證據,顯然不可能跟出雲撕破臉。
  但是要他跟出雲在一起,沒門。
  出雲純代子徹底變成了跡部的黑名單上拒絕來往對象的頭一個——當然,這是私下裡的。
  在別人看來,跡部好像突然發現了出雲的好,對她漸漸地溫和起來。
  因為跡部在千代櫻隱晦的提醒之下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行為——是不是因為他對出雲過於冷酷了,才導致她如此喪心病狂?
  上流社會嘛,永遠是以和為貴,因為大家都多少沾親帶故的。
  所以至少表面上,在跡部沒有成為真正意義上的跡部家主之前,跟出雲家的第一繼承人出雲純代子鬧僵是一種極其不明智的行為,會讓他和羽光都陷入困境,進而也許會牽連到他們的朋友。
  不過跡部他自己心裡清楚——一滴水能夠反射出整個太陽。
  如果說他之前只是純粹因為個人喜好問題不願意接受出雲,那麼經此一事,他和出雲就真的再也沒有半分可能——他絕對不娶一個這樣的女人,就算她是為了所謂的愛情,也不行。
  
  上流社會的骯髒事千代櫻是不清楚,但她不喜歡這種似有似無的危機感。
  既然沒有玩陰謀的能力,那還是把事情挑明了說好,就算是誤會也罷什麼也罷,總之得有個明面上的結果。
  千代櫻敲響了栗卷家的大門。
  她清楚的記得,上一次離開這個大門的時候,她內心的冰冷和失望。
  而這一次,她就是帶著冰冷和失望來的。
  這扇門背後的內容,離她的世界越來越遠。
  看吧,連管家都不認識她了,看著她好一陣茫然,才突然爆發出「哦,原來是千代小姐啊,好久不見!」這種驚呼。
  
  「喲,小櫻啊,真是稀罕……坐吧。」
  聽聞這樣的開場白,千代櫻狐疑地瞇起眼睛——為什麼她好像聽到了想要刻薄人的姨太太的腔調?
  看來人的記憶真的靠不住,記憶裡的栗卷綾乃,永遠是那個聲音溫柔,軟軟甜甜的小女孩子,而不是面前這個穿著帶蕾絲花邊的蘿莉洋裝,渾身散發著「我是公主」氣息的富家小姐。
  千代櫻感到一陣無力。看了看面前放著的草莓果汁,決定一口也不喝。
  
  「似乎我們已經有很久都沒有面對面說過話了,對吧,綾乃?」千代櫻沉默了一下,還是先開口了。
  「是嗎?」栗卷捧著杯子,笑瞇瞇地說。
  「是啊,久到我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了。」千代櫻非常誠實地說,「從國一的暑假開始,就再也沒有過了。」
  栗卷沒說話。
  「我只是感到非常費解,為什麼我們之間會變成這樣子?我做了什麼得罪你的事情了嗎?」千代櫻決心問個明白。
  「你說呢?」栗卷綾乃突然眼神幽深。
  「我說不出來,所以來問你一個答案。」千代櫻非常乾脆,「從那個時候開始就越來越疏遠,我可以感覺到你看我的眼神裡都帶著輕蔑。我只想知道——為什麼?」
  「你……還敢來問我為什麼?」栗卷綾乃的眼神突然變得怨毒,「你是真的不知道你做了什麼,還是故意跑來向我示威?」
  「這話怎麼說?」千代櫻坐在沙發上沒動,根本就沒把她的氣勢當一回事兒。
  「你明明知道我在說什麼!」栗卷完全失控了,跳起來就把杯子扔了過去。
  千代櫻側頭躲開,伸手抓住杯子放在茶几上——這點攻擊力,根本不在反擊範圍之內。
  「我要是知道我就不會來找你了。」千代櫻重重地一拍桌子,「綾乃,無理取鬧也要有個限度!你——」
  講到這裡,她突然明白栗卷在吵什麼了,只是她不明白這有什麼可吵的。
  「是因為忍足侑士嗎?」她冷靜下來,「你是不是以為我跟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
  話一講得太直白,反倒叫人不好發作,所謂吵架,就是某種程度上的雞同鴨講。
  栗卷綾乃頓時偃旗息鼓。
  一看她這反應,千代櫻就明白自己擊中目標了。
  可是她也頓時就悲涼了。
  能讓女人反目成仇的,不是錢財,也不是權力,而是男人。
  這話果然很真理。
  
  「好吧……讓我們理理清楚……你到底誤會我什麼?」千代櫻櫻冷靜地問。
  「你明知道他是我的未婚夫,你卻還要接近他!」栗卷尖叫出來,然後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跟你從幼兒園就認識了,你從小就優秀得能把別人打擊死,成績好,體育好,人緣也好,身材也好,長得也漂亮……你什麼都好!而我呢,和你相比就是一隻醜小鴨!
  只要跟你在一起,再也沒人會把目光放在別人身上,我受夠了,我從小就活在你的陰影裡面,怎麼都掙不脫!無論我怎麼努力,永遠也無法趕上你……你永遠是校花、是學校第一美女、是永遠考第一的天才……我受夠了!你知道嗎,上學的時候,別人看到我,總會說『啊,這不是千代櫻的好朋友嗎』,他們永遠不會說『哦,這是栗卷綾乃』!
  你什麼都有了,為什麼還要跟我搶我唯一擁有的比你好的人!你明知道忍足君不喜歡我,我也知道他看不上我,可我以為只要我不放棄,我總有一天可以得到他的心,可是為什麼你總是要去接近他?
  進了冰帝之後,我以為我永遠擺脫你的陰影了,可是呢,上了高中,你又來了!你不但來了,而且還跟跡部君和忍足君成了好朋友,你得獎學金,競選學生會副主席,甚至跡部君還讓你當了網球部經理!……所有的好事都被你佔盡了,為什麼?憑什麼!!」
  
  千代櫻聽著栗卷歇斯底里的尖叫和質問,覺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個很荒謬的夢,荒謬到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只能在沙發上坐著,等著她把火發完。
  等到栗卷尖叫到嗓子都啞了,坐在地下嚎啕大哭。
  千代櫻沒有去扶她或者安慰她,就是坐在那兒看著她,看她還能怎麼鬧下去。
  
  看來愛情不但催生嫉妒,而且還催化自卑。
  其實聽她這麼一吼,千代櫻倒是完全理解了。換作是她,從小因為腿部殘疾而不能正常運動,肯定造成了心靈上的創傷,如果再有個近乎於完美的好友的存在,那簡直就有點糟!
  有心理缺陷的孩子性格一般都不會很剛強,他們都帶著某種程度上的懦弱、自卑和陰暗。而她的存在,則是激發出栗卷內心陰暗面的那個催化劑。
  不用她說,千代櫻也知道,自己即使在四肢和心智都健全的同齡人裡面絕對也是少有的佼佼者,她很優秀,這是真的,但如果這種對比被加諸到相對弱勢的那一方而不是強勢的那一方,就顯得格外悲慘了。
  她說的也沒錯,栗卷綾乃從小就生活在千代櫻的陰影下。
  
  「所以……你就決定要跟出雲純代子合作,來陷害我們?」千代櫻輕聲問。
  栗卷沒有說話。只是恨恨地看著她。
  「造成你這麼多年的自卑,我很抱歉。」千代櫻歎了口氣,想方設法讓自己的話聽起來不要那麼帶有優越感,「可是這不是你變壞的理由。你知道出雲純代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嗎?她不是也一樣比你優秀太多,在她身邊你就能沒有陰影了?我才不信。綾乃,你不能把自己的失敗歸結於別人的成功,這很離譜,也很荒謬。
  你得明白,這個世界不是以你為中心的。換句話講,就算我早就知道我對你造成了心理陰影,我也不會因為你就停下我的腳步,我不會因為你成績不好就放棄我的優秀來陪你,我也不會因為你所認為的你的缺點就放棄我的優勢,就為了照顧你,這不可能。你明白嗎?同樣,你也別怨忍足不喜歡你,你為什麼不反省一下,你身上有哪一點值得他喜歡你?你想要某個人的認同,你至少要在某些方面做得比別人出色,而你,有嗎?除了在這裡自怨自艾,你做過什麼努力?
  不錯,我是成功,我是聰明,那又怎麼樣?這是我自己的努力換來的,不是藉著什麼家庭背景得到的,所以我問心無愧。我用我自己的努力掙得今天的成功,你又有什麼資格來指責我?」
  千代櫻喘了口氣,覺得自己出離憤怒。而且還覺得自己在跟一個陷入了腦殘境界的小女生說話。
  「至於你說的什麼『我接近忍足』,不管你信不信,那完全是無中生有。或許你還不知道吧?我有男朋友,就是亞久津仁。不管你眼中的忍足有多麼優秀,在我眼裡總是仁更勝一籌的,既然如此,我為什麼要去接近他?你的意思是,因為他是你的未婚夫,所以我根本就不應該認識他,對不對?開玩笑!你自己沒本事抓住他,就乾脆希望所有女生都不要靠近他?你,以為你自己是誰?」
  千代櫻從來都沒像今天這樣意識到自己竟然是一個這麼冷酷的人,可是看著栗卷綾乃的樣子,她真的無法生起一絲憐憫。
  她對她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也知道這麼一番話說下來,她這輩子都別想再進栗卷家的門。
  可是,事情總歸是要有個結果的。
  「你要是聰明點,就別再跟出雲純代子攪和在一起,我不知道你想達成什麼目的,但是,我很惜命的,聽明白了沒?」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索性再做絕一點。
  千代櫻一把擰住栗卷的下巴,緊緊盯著她的眼睛,神色冰冷地丟下這句話,轉身走出了栗卷家的大門。
  屋子裡,栗卷綾乃用了好半天才平息了自己心中的驚恐。
  越是軟弱的心靈,就越是不能擺脫童年時烙印在心上的痕跡。
  ——這真是個悲哀的事實。無論她怎麼怨恨千代櫻,怎麼用恨和嫉妒來武裝自己,這麼多年過去,她依然沒有跟千代櫻叫板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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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進行曲(1)


  作為一個單身母親,亞久津優紀與其說是成功,不如說是運氣好。
  每天朝九晚五上班下班,自家有暴力傾向的親生兒子都沒時間管居然沒變成街頭小混混反而長得一表人才出類拔萃,自己工作順利一路升職做到如今的職場精英,不得不說優紀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薄命紅顏——只要有錢嘛,生活總不會苦。只要肚子填飽豐衣足食生活平安,還真沒什麼事情能叫人肝腸寸斷。
  不過世界上沒有人是完美的,所有人都有自己倒霉的一面——不算上生了兒子的那一場,優紀已經失戀了二十次了。
  二十次!放誰身上都是個挺驚駭的數字,更不用說放在一個美女身上了。所以優紀從一開始的接受不了到平靜再到最後的淡定無比——分手就分手,別指望我巴巴地追你。
  所以說女人一旦漂亮過頭了就真不是什麼好事兒了,優紀覺得……自己估計是這輩子男人運不太好吧,雖說年過三十了依然還有男人狂熱追求倒也不是不高興,不過呢……你既然都三十多的人了,自然不能跟十七八歲二十來歲的小姑娘們相比,她談戀愛可不是為了玩了,就是衝著結婚去的,可是混蛋男人就是那麼多——跟你玩玩可以,結婚,我要慎重考慮。
  就這麼一慎重考慮,多半下場就是被優紀一腳踹了。
  ——一開始就告訴過你我談戀愛是為了結婚,答應得好好的說得天花亂墜,臨了不想負責任?你當我蘿莉啊任由你耍著玩?去死。
  
  千代櫻不在,亞久津就帶著千代松回大宅子裡面去住了,自然跟自家老太婆接觸就比較多了,也知道她一直在談戀愛就是談不出個結果,在自己兒子面前還遮遮掩掩生怕被他知道——大概是N久之前那次「寶馬男事件」把她驚著了,連電話都不敢在他面前打。
  這種氣氛著實很詭異,所以某一天吃飯的時候,亞久津同學開口了。
  「老太婆你的男朋友怎麼樣了?」
  「……」優紀沒料到自己兒子來了這麼一句,頓時驚得手一哆嗦,勺子掉進了湯盆裡。
  不過看了看兒子的臉色,發現他很平靜,不像是要挽起袖子把那個男人打成殘廢的樣子。
  「還好吧……」優紀有點戰戰兢兢。
  「你打算跟他結婚嗎?」亞久津繼續很平靜地問,「或者說,他跟你求婚了嗎?如果我沒搞錯的話,你們已經交往一年了吧?」
  「是。他已經向我求婚了,可是我在考慮要不要答應。」優紀沉默了一下,乾脆地說。
  亞久津波瀾不驚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用顧慮我,趁著你還年輕,能嫁就嫁一回吧,省得到老了遺憾得很。」頓了頓,「不過我是不會跟你住在一起的,我基本上已經可以經濟獨立了,所以你不用管我。」過了一會兒,又加上一句,「你為我付出的已經夠多了,現在該為你自己考慮一下了。」
  此話一出,優紀的眼淚瞬間就下來了。
  亞久津一看,大感頭疼,沒等她說話,就趕緊收拾了桌子去洗碗了,剩下優紀和百合子在客廳裡感歎。
  優紀那是感動得眼淚嘩嘩的——她一直都很愧疚沒能在兒子小的時候多陪陪他,造成了他現在這種冷酷暴戾的性格。不過說一千道一萬,孩子還是自己的好,她也知道這孩子就是有點彆扭,實際上是很關心她的。
  現在她想結婚了,又覺得對不起兒子,所以打定主意,要是自己兒子不喜歡自己的男朋友,那她就無論如何都不會跟他結婚的——兒子從小到大受的委屈已經夠多了,沒道理還要看繼父的臉色。
  這次現任男友川端次郎的求婚她一直都沒答覆,其實她是很滿意他的,但就是怕兒子不喜歡他,剛好亞久津升上高中以後就忙得很,所以就想著什麼時侯讓這兩個人見見面也好。
  沒想到啊,兒子居然這麼說。
  「你為我付出的已經夠多了,現在該為你自己考慮一下了」——優紀覺得,聽到這句話,自己現在就是死了也值了。
  
  亞久津自己在廚房裡洗碗,覺得說出這些話來,自己的心情真是豁然開朗。
  他一直都有種負罪感,覺得自己耽誤了他家老太婆——要不是有他的話,老太婆何至於這麼晚才結婚?女人一輩子能有幾個好韶光,偏偏優紀最燦爛的年華就在養家餬口中度過,硬是到了三十多歲還沒個歸宿。
  小時候是出於「害怕管陌生男人叫父親」和對母親的獨佔欲,看哪個男人都不順眼,就是不喜歡她的男友,即使那個男人實際上挺不錯,優紀為了不讓他不高興也放棄了。現在想起來覺得挺對不起她的。
  反正現在自己也這麼大了,用不著長輩保護了,沒道理再拖著她。
  於是抱著這種心態,亞久津仁終於鬆口了。
  說完之後,他也如釋重負,當天晚上就打電話告訴了千代櫻。
  兩個人半晌沒說話,感慨良多。
  
  優紀結婚的日子很快就定了下來,就在下個月。
  所以這個月的月底,川端次郎邀請了他自己還有優紀的親人朋友一起吃一頓飯,就算作訂婚。
  千代櫻和亞久津兩個小輩自然也在受邀之列。接到老媽電話的時候,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皺皺眉。
  據悉川端次郎是某個大公司的總裁,身價不菲。所以定下的飯店也是很高檔的——希爾頓大酒店頂樓的旋轉大廳。
  「這就叫『一起吃個飯』?」千代櫻沒好氣地把兩個人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穿過的高級禮服拿出來打算送到專門乾洗店去整頓整頓,亞久津在一邊打電話預約美容沙龍準備讓兩個人拾掇得可以拿得出去。
  ——他們的生活真是在兩個階級之間來回跳竄,明明就是小人物而已,卻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跟上流社會有不少接觸,真不知道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這就是家大業大帶來的壞處,有點什麼風吹草動都得請上一大幫子人。」亞久津接口。
  
  其實想想看他也就理解了,他家老太婆,再怎麼漂亮也三十多歲了,要不是事業成功資本充足,恐怕還真是「剩女」堆裡的。
  可是這樣就更不好找了,她是堂堂大企業的高層,怎麼可能「下嫁」給沒事業的男人,可是中年的、事業有成的男人們多半都是有家有室的,所以這選擇面實際上非常之窄。豪門世家什麼的根本不用指望,她也不稀罕……這麼一說她能嫁出去還真是非常運氣……
  
  亞久津很無奈——到時候婚禮上他還得讓老太婆挽著走過紅地毯把她送到新郎身邊——真是怎麼想怎麼災難,不過誰叫老太婆的爹媽不知身在何方呢。
  千代櫻比他更無奈——到時候美女百合子當伴娘,她就得擔任一個雷人之極的角色——花童……想想自己穿著白紗裙,拿著紅玫瑰往新娘身上灑的場景,她就覺得自己快要昏倒了——靠,插兩個翅膀就能Cos愛情天使啦!
  
  忙忙活活地就到了訂婚宴的晚上。
  優紀一行人收拾得格外體面,坐上了大老闆川端次郎派來接人的賓利。
  優紀穿著一襲「華倫天奴」寶藍色無肩帶裹胸長裙,簡潔的設計,配上白色的珍珠首飾,真是典雅大方,又美艷驚人。不過此時她正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看樣子緊張得要命,百合子安慰地握住她的手。
  後座的亞久津和千代櫻湊在一起拿著MP5看電影,黏糊在一起的同時還得小心別把禮服給弄皺了。
  反正宴會的主角又不是他們,權當開開眼好了。
  千代櫻穿的照例就是她最愛的那一身白色真絲長裙,那個時候木村奶奶給買的。雖然後來美女又因為「女孩子一定要有幾件穿得出去的衣服」這個理由又給她買了很多相當高檔的衣服,她還是就喜歡穿這一件。
  不過說一點也不緊張是假的,畢竟不是富家子弟,出席這種正式場合還是會有點惴惴不安。
  
  深呼吸一下,千代櫻挽著亞久津跟在迎上來的川端次郎和優紀身後走進了飯店。一路上那金碧輝煌的裝潢真是叫人大開眼界,千代櫻強迫自己不要左顧右盼,目不斜視地跟著大人們上了電梯。
  川端次郎的樣子很出人意料,完全顛覆了千代櫻想像中的「啤酒肚大叔」形象,他今年45歲,長相精明強幹,談不上多英俊,就是個一般人,不過氣勢很沉穩威嚴。他身材不算很高但是很健壯,體型健美,想必是常年堅持鍛煉不鬆懈的結果。聽優紀提到他離過婚,有個兒子,就是不知道今天會不會出席。
  他和優紀是在一次商業酒會上碰見的,美艷雍容而且精明強幹的優紀一下子就吸引住了他的眼球,但因為上一次婚姻的失敗,他對美女總是心有餘悸。
  但是接下來的合作項目裡他和優紀嘗試著接觸以後,發現感覺相當不錯——優紀是個美女,但是沒有通常女人見到他就硬貼上來的毛病,而且談吐優雅,工作認真,也不囉嗦不八卦,人前從不出風頭,行事低調。
  川端次郎身為老總,最欣賞的就是這種老實聽話又能幹的屬下了,所以非常欣賞優紀的才幹,於是就順理成章邀請她吃飯……再加上兩個人脾氣很對付,於是一拍即合。
  
  在亞久津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川端次郎的同時,川端次郎也在端詳著他。
  一個月前他求婚,優紀居然沒有答應,反而猶豫了半天,他奇怪之下詢問,聽說是優紀顧慮到兒子,正想想辦法見見亞久津,亞久津卻鬆了口,倒是讓他感到有些意外——因為他從來不敢低估孩子對母親的影響力,尤其是亞久津這樣強勢霸道的兒子,他敢說,要是亞久津不接受他,優紀肯定不會嫁給他。
  想到這裡,川端次郎心下反倒有點感激亞久津了,一向嚴厲的態度也不由得有些溫和了起來。再看看亞久津對他也非常有禮貌,平時老聽到優紀抱怨兒子太暴戾,兒大不由娘之類的話,可是現在一點囂張跋扈的樣子都看不出來。
  再看看站在旁邊的千代櫻,氣質沉靜,高貴美麗,真是一對萬人稱羨的璧人。
  亞久津和千代櫻對於川端次郎的觀感都還不錯,心下感歎,果然年齡漸長,眼光也變好了,這叔叔跟以前那些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啊,層次明顯拔高了N級。
  
  出了電梯,眾人邁入頂樓的旋轉大廳,這大廳是四面玻璃的,往下一看,東京市的景色一覽無餘。
  乖乖,果然奢侈是沒有極限的,一個訂婚儀式而已,就搞得這麼隆重,那麼正式婚禮呢?是不是還要來個玫瑰花瓣鋪成的地毯什麼的?千代櫻咋舌。
  賓客很多,而且一看就都是有錢人,穿的衣服那叫一個高級,談話的架勢那叫一個高貴,嘖。
  和亞久津老老實實坐在窗邊沙發上拿了杯飲料慢慢喝,在場的大人物看樣子比較多,還是不要四處亂轉的好,有些人啊,估計他倆這樣的還沒資格認識呢。
  千代櫻不動聲色地放鬆著自己已經開始酸痛的腳,一邊慢慢打量著周圍的人。優紀估計是去了化妝間還是什麼地方的,反正她和百合子都不在。
  「哎?……千代桑,亞久津君?」
  這聲音聽上去簡直像是從地獄裡面出來的。
  千代櫻和亞久津抬頭,僵住。
  ——出雲輝夜姬,出雲純代子。
  God bless me!
  千代櫻心裡咯噔一下,想了想,還是站起來打招呼。
  這個世界怎麼這麼小啊,啊?出雲輝夜姬,出雲純代子,果然是一家子!
  「你們……怎麼在這裡?」出雲純代子的聲音像是難以置信。
  「不好意思,其實我們也不想在這裡,只不過,今天訂婚宴的主角之一,」亞久津不懷好意地停頓了一下,慢條斯理,「是我媽媽。」
  「什麼?你媽媽是川端先生的未婚妻?」出雲輝夜姬的聲音好似見鬼一般。
  「是呀。」亞久津冷冷地回答。
  
  結束了毫無營養的對話之後,千代櫻問亞久津:「她不追你了?」
  ……剛剛怎麼看怎麼也不像是癡情女對上絕情男的場景呀,倒像是來示威卻被威壓。
  「好像是吧。」亞久津漫不經心地回答。
  「為啥?」
  「我哪知道啊?」亞久津依舊漫不經心,「她追不追我關我啥事。」
  好回答。
  千代櫻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
  
  川端次郎站在大廳門口,表情非常不悅。
  「你們好好找了沒有,就來回報我說找不到?」森冷的語氣嚇得面前的保鏢身體僵硬。
  「老爺,我們真的找過了所有少爺願意去的地方,可就是……」
  「夠了,滾吧,要你們何用?」川端次郎揮揮手,不耐煩地轟他們出去了。
  川端次郎生著悶氣從服務生的托盤裡拿了一杯香檳,這個時候,已經畫好了妝的優紀走過來找他,這才讓他的臉色緩和了一點。
  「真是對不起,優紀,明康他……」川端次郎覺得很丟臉——他的獨生子川端明康一向行事隨心所欲,毫無章法,而且脾氣還喜怒無常,連訂婚宴這樣的重大場合都不出現,甚至連個話都沒有,這簡直就是明擺著往他這個父親臉上打耳光,暗示出他的家教有多麼失敗。
  「啊,沒關係,小孩子都不喜歡這樣的正式場合,你看那兩個——」優紀笑笑,指了指一杯接一杯喝果汁的那兩個人,「要不是我們把他們抓來,差點就讓他們跑了。」說罷輕輕一笑,「你的保鏢抓人技術有待加強啊。」
  「呵呵……你不生氣就好。」川端次郎總算圓上了面子,乾笑。
  
  終於開始了。
  服務生把一個很華麗的蛋糕推了出來,放在一長桌的宴席前面。主角站在中間,然後百合子站在優紀旁邊,千代櫻和亞久津站在川端次郎旁邊。
  川端次郎講了幾句場面話,表達了自己的喜悅和激動,然後眾人紛紛表示祝賀,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至少禮物是實打實的。
  
  「作為亞久津優紀女士的兒子,亞久津君是不是也應該說幾句話表示祝福呢?」說話的是出雲輝夜姬。
  怎麼說呢,世界上就是有這種欠揍的人。
  千代櫻就奇怪了,這種場合一般沒有你這種小輩插嘴的份兒吧,沒看見周圍那麼多長輩?你還大家閨秀呢,怎麼這麼不著調。而且就算是提議亞久津講幾句話,也不該由你來提出吧,你算哪顆蔥啊,你家大人也不管你,真是養女不教如養豬。
  
  亞久津聞言挑挑眉,看了看川端次郎和他家老太婆,看他們都用一種期待的目光看著自己,於是點點頭,舉起手裡的酒杯朝他們示意了一下。
  「首先,我要感謝我的母親。媽媽,您辛苦了,您辛苦了這麼多年,全都是為了我,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您對我的付出我一輩子也報答不了。
  今天是您的訂婚宴席,作為您的兒子,我由衷地為您找到自己的幸福感到高興,希望您的生活越來越好,祝願您越來越漂亮,青春永駐,快樂常在。日後若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請您記住,我永遠在您身邊支持您。
  其次,感謝川端先生。
  謝謝您給了我母親一個好歸宿,也謝謝您邀請我來參加訂婚宴。您是一個成功的男人,您的風度也令我心折,所以我相信您必定會給我母親她想要的幸福。作為她的兒子,我還是想要對您說,請珍惜我的母親。也祝願你們生活幸福美滿。」
  
  這番話說得真叫一個情真意切,風度翩翩。
  優紀瞬間就熱淚盈眶了,川端次郎也微笑地看著亞久津,場面真是感人至深。
  千代櫻保持著微笑,一邊在腦海裡狂笑——小樣兒,讓你挑釁,讓你找茬,傻眼了吧?
  出雲輝夜姬的意圖倒是沒有錯,她覺得依照亞久津的脾氣,看見自己母親改嫁,一定心裡很不爽,而他又不擅長說場面話,所以……
  亞久津的確不是很善於言辭,脾氣也不是很好,不過他很知道什麼叫分寸,而且不善言辭並不代表不會說話。而且他根本對老太婆結婚這一件事情沒什麼不高興的感覺,也幸虧千代櫻有先見之明地預見到可能發生的「表示祝福」事件,事先寫了一段話叫他背熟,以防萬一。
  亞久津是彆扭,不是沒有良心,只不過不知道怎麼表達罷了。現在既然有現成的表達,他說的時候自然也就帶上了自己的感情,哪裡有不感人的道理。 
  
  倒是出雲輝夜姬,你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傢伙,在人家訂婚典禮上橫插一槓子,而且還帶有挑釁意味,亞久津好歹是主角之一的兒子,你呢?我看你怎麼收場,你個沒教養的!千代櫻腹誹。
  千代櫻早就有這樣的疑問了——不是說這些人都是上流社會的嗎?怎麼迄今為止她卻見到了這麼多教養和身份不匹配的例子呢——尖酸刻薄、爭風吃醋、傲慢自大……這些毛病都是跟誰學的?還是說對著比自己地位低的人就連掩飾都懶得掩飾了?這樣說來,他們的所謂行為舉止,都是對於跟他們一個階層的人來說的吧?
  嘖,這豪門小姐富家少爺當得可真是不專業。
  
  走回窗邊的位子準備接著坐下吃點東西,卻看見他們的位子上坐著個年輕人。乍一看之下,跟川端川端次郎長得有幾分相似——
  「這傢伙不會是傳說中的川端明康吧?」千代櫻低聲問亞久津。
  「應該就是。」亞久津打量了一下他。
  容長臉,白皮膚,不大的眼睛透出一股說不出來的討厭的感覺,薄嘴唇,身材略顯單薄……長得跟川端次郎是差不離,但是氣質卻差了十萬八千里,怎麼看都帶著股輕佻的紈褲子弟的味道。
  「我們趕緊撤吧,別讓他看見我們。」千代櫻從容地轉過臉,挽著亞久津趕緊離開。
  這麼重要的場合都遲到,還一副理所當然的大爺樣子,什麼玩意兒啊!幸好他似乎沒看見他們,不然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婚禮進行曲(2)

  結婚,是人生大事,也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
  今天就是優紀的婚禮了,川端次郎那個腦抽的,居然把婚禮定在了早上八點。所以,一群人凌晨四點就起來了。
  千代櫻和亞久津的記憶裡,他倆從來沒有起的這麼早過,精神都是恍惚的。從各自的臥室裡出來,眼神直愣愣地跟對方打個招呼,然後一起進了盥洗室,刷牙,洗臉。鏡子裡面倒映出的兩張睡眼惺忪的臉看上去格外有喜感。
  「……困死了……」千代櫻打著哈欠,困得眼睛都睜不開,而一邊的亞久津,眼睛都是閉著的,似乎在無意識機械地動作手臂刷牙。
  冰冷的水沖刷在臉上,才讓她稍稍清醒了一點。
  她不知道自己的情緒是怎樣的,似悲,又似喜,優紀是真的要結婚了,這個事實讓她不由得想到,是否有一天,她也會在美女的婚禮上給她拉著拖在地上的婚紗裙擺呢?
  好容易把自己從睡眠的深淵裡拉出來,千代櫻往包裡塞了一瓶美女的卸妝水然後跟亞久津下去樓下坐進了豪華轎車裡。
  她打算等婚禮一結束就把臉上的妝擦掉再去吃喜宴,不然的話她總會錯覺自己臉上的粉會掉進菜裡。
  汽車一路風馳電掣到了美容院,早就有等在門口的職員鞠躬將一群人迎進,看來今天這裡是被包下啦?好氣派。
  
  她的禮服居然是一件蓬蓬紗裙!
  千代櫻看著自己要套上身的潔白禮服,黑線。一旁的亞久津一邊被化妝師扳著臉化妝,一邊使勁試圖扭頭看她,嗤嗤直笑。
  真囧,難不成還真要COS愛情天使?上帝保佑她吧。
  唯一萬幸的是,紗裙雖然是蓬蓬裙樣式,但是看上去一點也不幼稚,總算是上帝沒有拋棄她。
  當然,是否事後會招來亞久津的嘲笑,就不再考慮之列了……
  
  川端家的地盤還真是挺大,居然自己還搭了一個婚禮帳篷。
  白色的帳篷,裝飾著無數鮮花和絲帶,鋪著長長的紅地毯,綠草如茵,草坪上放著金色的西式雕花椅子,旁邊還有一個很大的舞池。賓客們已經三三兩兩來到了婚禮會場,正互相打招呼談笑。但是亞久津和千代櫻因為有重任在身,沒法過去參加社交活動,陪著新娘在休息室呆著。
  
  八點整,婚禮正式開始。
  優紀穿著從希臘訂製的帶有復古風的豪華版婚紗,光是看著就覺得很重,後面的裙擺長兩米多,千代櫻一邊拿著深紅色的玫瑰花瓣往空中撒,一邊還得留神腳下別踩到那長長的裙擺,好在她定力比較強,笑容很燦爛,花瓣撒的很有氣勢,所以估計也沒人看到她時不時往腳底下瞄一眼的舉動。
  前方的亞久津穿著黑色的修身西裝,那叫一個英俊瀟灑啊,看得千代櫻魂兒都快飛了,他很莊重地伸著手臂讓優紀搭著,一副父親送女兒出嫁的樣子——當然,這個形容有點讓人冒冷汗。不過正宗的西式婚禮都是老父親陪女兒走紅地毯的,優紀的父親不知道遠在哪個天邊,所以只好由她高大英俊的兒子代勞。
  千代櫻不知道亞久津現在心裡怎麼想,在婚禮開場前他一個人盯著天花板發了好久的呆,但是開始之後他表情就很正常了。
  想必也是很惆悵的吧?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兒了?那天晚上他們倆把寶馬男揍了一頓,優紀對著亞久津叫他滾出去的時候,亞久津抱著她,渾身都在發抖,也不知是氣的,還是傷心的硬是不讓自己哭出來。
  如今他卻是能這樣淡定地送母親出嫁了。
  也許這就是成熟的標誌。
  
  長長的紅地毯終於走完,撒完了花,千代櫻便不好再站在婚禮的高台上,便和亞久津悄沒聲兒地告退了,走到觀眾席上坐下來休息休息。
  「你這送嫁花童的形象很經典呀∼」
  背後有人低低笑著,湊過來說。
  千代櫻驚了一跳,回頭一看,居然是跡部和忍足,此刻兩個人看著他倆的婚禮儐相裝束,都感到樂不可支。
  「本大爺待會兒就讓人給你找兩個天使翅膀插在背後,咱們留個影。」跡部惡劣地笑著。
  千代櫻看著手裡剩下的小半籃子玫瑰花,尋思著待會兒一定要尋個機會把它扣在跡部頭上。
  咬咬牙,心想在人家婚禮的重大時刻聊天很不厚道,所以強迫自己轉過身去,專心聽著神父的婚禮祝詞。
  
  好容易熬完了婚禮,千代櫻站起來走出去拿點吃的喝的墊墊肚子,她覺得自己都快餓暈了。打眼一看,跡部在旁邊站著,頓時暴力傾向上腦,掄起籃子就要玩死他。
  「別,我媽在不遠處呢。」跡部後退一步,用嘴角發佈這個信息,然後眼角示意不遠處正在聊天的兩個貴婦。
  千代櫻不情願地放下了籃子,眼觀鼻鼻觀心作淑女狀。
  過了一會兒,跡部媽過來了。
  「景吾。安籐家的二小姐來了,你去請她跳個舞吧。」高傲的口氣跟跡部如出一轍,而且還不允許你提出自己的意見,只不過徐娘半老了,做這種姿態怎麼著也不如年輕的看起來討喜,讓人看著就反感。
  跡部媽長得倒是真不錯,氣質也很高華,只不過看人都是居高臨下的。
  「跡部夫人好。」千代櫻規規矩矩地鞠躬行禮,只不過抬起頭來的一瞬間,跡部夫人的臉色在五秒鐘之內由紅潤轉為煞白,最後看上去馬上就要暈倒了似的。
  千代櫻莫名其妙。跡部景吾一把扶住自己的母親,不解地看了千代櫻一眼。
  「小櫻,你在這兒啊,剛剛優紀叫我來找你,說是叫你去跟小仁跳舞。」
  美女百合子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
  「啊——!」
  跡部夫人發出一聲恐怖的叫喊,然後華麗麗地栽倒在地,渾身顫抖,指著百合子說不出話來。
  這一聲尖叫那可不是一般的嚇人,千代櫻覺得自己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這是怎麼個情況?
  回頭看看百合子,千代櫻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百合子臉上依然微笑著,眼睛裡卻閃著黑漆漆的寒光,彷彿一根毒針一樣,直直□跡部夫人心窩子裡,她的微笑看上去就好像是死神的催命符。
  「哎呀,這不是跡部夫人嗎,好久不見,您安好啊?」慢吞吞吐出的字眼,浸泡著濃濃的恨意和鄙視,兜頭蓋臉澆在眾人心上。
  這廂千代百合子氣定神閒居高臨下,那廂跡部夫人臉色煞白渾身發抖,兩下一對比,氣氛是無比詭異。
  千代櫻看著實在是費解,趕緊攬住美女的肩膀,硬是把她拖走了。只是一碰美女,就感覺到她身上都僵硬了,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攥成了拳頭,牙也咬得緊緊的,一副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的表情。
  「美女,你怎麼了?」千代櫻晃晃她。
  「……」百合子恍惚了一下,搖頭,「沒事。你趕緊去找小仁吧,他在那邊的涼亭等你。」看千代櫻憂心忡忡的表情,她強調了一遍,「我沒事兒,你別管我了,趕緊去吧。」聲音有點古怪地高。千代櫻看她不對勁兒,死活不肯走,硬是把她帶到舞池邊坐下,這才上去找亞久津去了。
  
  「百合子阿姨怎麼會認識跡部夫人的?」
  舞池裡,千代櫻和亞久津牽著手跳舞的時候,千代櫻把剛剛遇到跡部夫人的事情告訴了亞久津,換來的是一個疑惑的眼神。
  「誰知道是怎麼回事,你是沒看見,那女人臉色白的跟鬼似的。」千代櫻想起來就覺得很不爽,當然她可不會認為是自己長得太醜的緣故,她以前根本沒有見過跡部的老媽,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兩個女人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恩怨。
  這恩怨還不能小了去了,不然的話美女幹什麼笑得跟個催命鬼似的。雖然這樣說是蠻不厚道的,但是那個表情的確夠滲人。
  萬一真有什麼,那事情可就大條了。
  跡部家是什麼人家?豪門巨賈。他們家是什麼人家?平頭百姓。這萬一想找麻煩,不是鐵定只有吃虧的份兒?
  千代櫻簡直憂心忡忡了。
  「不要胡思亂想,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隨便說,他們自己解決就是了。」亞久津安慰地拍拍她的背。
  「唉,你不是女人,不知道我的感覺,我跟你說,女人的第六感是個很奇妙的玩意兒,有的時候準得可怕。日本是個傳統社會,咱倆這樣的身份,終究是個不尷不尬的,誰知道當年美女她們到底經過什麼事情,我們的父親到底是誰……這些都是很微妙的事情,你知道,什麼金錢權勢的,一般都不會讓女人之間搞成什麼不共戴天的仇恨,只有男人會讓兩個女人結成那種怪裡怪氣的氣氛……」千代櫻也沒有心情跳舞了,拉著亞久津走出來坐在涼亭裡的長凳上。
  「你想太多了。」亞久津把她拉過來抱住,「就算是這樣又怎麼樣呢?也不能改變什麼。你憂慮的問題其實我也想過,你肯定也看得出來我家老太婆和百合子阿姨都不像是一般人家出身的。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就是我們是某個豪門的私生子,可那又能怎麼樣?我們又不是不能自己養活自己,不可能任他們搓圓捏扁。」
  雖然是不怎麼在意「父親是誰」這種問題,但對於自己的身世還是有某種程度上的憂慮——能一輩子不知道最好,可萬一真攤上一個叫人無法自處的背景,又該怎麼辦?
  不過,不管怎麼樣,她只要和亞久津在一起就夠了,有他在身邊,就無所畏懼。
  「沒錯,就算真實身份比較叫人難堪,那又怎麼樣?反正我們倆在一起就夠了,就算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也不算什麼。」千代櫻微微一笑。
  「那我們接著去跳舞好了。」亞久津站起來,把她拉走。
  
  這件事就這麼揭過去了,真正的當事人心裡可沒有這麼豁達。
  
  跡部景吾看著自己母親臉色蒼白渾身癱軟地提前退席,心下詫異——自己這位強勢無比,慣於追求完美的母親大人居然失態成這個樣子,他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看到。千代櫻的媽媽自己是頭一次見,可是母親卻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心頭驀然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跡部頓時就沒有心情了,走過去跟川端先生道了歉,然後自己也退席了。
  
  這廂千代櫻和亞久津也遇上了麻煩。
  跳舞跳得有點累,走到自助餐桌旁邊準備拿點喝的,正好跟川端明康打了個照面。
  心下暗暗叫苦,表面上卻不得不笑著打了個招呼,自我介紹了一下。
  川端明康上下打量了兩個人幾下,哼了一聲,表示不屑。
  亞久津有點不高興,皺了皺眉頭。
  「不要以為你媽媽嫁給我父親,你就飛上枝頭了,川端家可不會承認你。」他趾高氣揚地對亞久津說。
  「我也不稀罕你們川端家的承認,別自作多情。」亞久津冷冷地回答,然後千代櫻見勢頭不對,趕緊拉著他走人。
  「……不過是個沒名沒分的野種罷了,還敢跟我擺譜——」
  誰知道川端明康是發了什麼神經了,估計是喝醉了?不經大腦思考的話脫口而出。
  千代櫻和亞久津同時出手,川端明康話音未落,就挨了兩記重拳,飛出去四五米,剛好落在往這邊走過來的川端次郎和優紀腳下。
  場面頓時就僵住了。
  千代櫻先發制人,假裝沒看見兩人,「川端明康,把你的嘴給我好好洗洗乾淨,這就是你們川端家的家教?我都替你丟人!」一邊用力推了亞久津一把。
  亞久津心領神會,臉色一整,「你少在那兒大放厥詞,今天是你爸和我媽的婚禮,你不去祝福也就罷了,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不要以為我媽嫁給你爸,我就飛上枝頭了?你一個二十多歲的人,說出這種話都不會覺得自己丟人嗎?要不是看在我媽的份兒上,我今天非叫你好看不可!」
  說罷兩個人才抬頭,「才」看見了家長。
  川端次郎的眼神一下子冷厲下來,黑著臉看著被打得嘴角出血的兒子,覺得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結果就是鬧事的三個人都被第一時間送離現場,塞進豪華轎車拉回家去了。
  好好的心情,被突發的兩個意外搞得一塌糊塗。
  本來從小到大因為身份問題遇到的不愉快已經夠多了,緊低調慢低調都還避不開這種叫人難堪的冷嘲熱諷,這下子優紀嫁入豪門,亞久津卻沒有改姓,以後免不了要進入上流社會的社交圈子……真是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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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力與野心

  「都半夜十二點了,她怎麼還不回來!」
  千代櫻在屋子裡來來回回踱步,緊張得神經都要崩潰。
  他們倆先被送回來了,回來燒了飯吃,洗了個澡,等著美女回來。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人影,眼見著快要凌晨了,千代櫻急得要跳高。
  「我出去找找。」亞久津穿上衣服準備出去。
  「你要去哪裡找?」千代櫻無力阻止道,接著又自責萬分,「我真不應該先離開的!我明明知道她今天不太對勁兒,我還以為她會跟優紀聊天什麼的就沒叫她,可是……啊啊啊啊啊!」她在生自己的氣。
  「別喊,趕快打電話給老太婆。」亞久津拿著頭盔拉著千代櫻往外走。
  千代櫻拿著手機給優紀打電話,心下萬分抱歉打攪了別人的新婚之夜,可是她也沒有辦法。
  優紀聽說百合子現在還沒有回家,大為擔心,馬上就要出來找,被千代櫻阻止。她和亞久津騎著摩托車沿著從婚禮現場回來的路慢慢找。
  
  走到半道上,左顧右盼的千代櫻突然看見了一家打烊的酒吧門口有兩個人,然後旁邊還有一群像是流氓的人——
  「媽!」千代櫻尖叫一聲,趕緊跑過去,亞久津緊隨其後。
  「喲∼哪兒來的漂亮妞兒——啊!」
  胡言亂語是一定會有的,所以挨拳頭也是必須的。
  美女和那個旁邊的陌生男人看上去狼狽不堪,千代櫻暴怒,頓時失去理智,和亞久津大開殺戒。
  劈手操起門邊的一根廢舊鋼管,千代櫻看見那些流氓居然敢對她家美女拉拉扯扯,大怒,操著鋼管就把那些人往死裡打。
  打到橫屍一地才罷手,千代櫻還不解恨。剛剛那群人明顯是打架的老手,看那副痞子樣子絕對是慣犯,拿出手機就想報警。
  「別,小櫻,別!」美女驚魂甫定,趕快阻止。
  「為什麼?」千代櫻不解。亞久津不動聲色地捏捏她的手,千代櫻不再問,把美女和那個男的扶上摩托車,趁還沒有人發現這邊的動靜,溜之大吉。
  
  真是要命,兩個大人居然還要兩個孩子去找,「今天晚上要是我們沒去找你們,我看你怎麼辦!你一個單身女人,半夜十二點了都不回家算是怎麼回事!——這個男人是誰?」
  回家了把百合子扶到沙發上,千代櫻怒道。
  美女被她這麼一頓吼,居然半點脾氣也沒有,老老實實坐在沙發上,也不回答。
  千代櫻無語,跑去房間裡拿出來醫藥箱,給她手上的擦傷上藥。那邊亞久津去自己房間裡拿了一套衣服遞給那個一身西裝被搞得跟抹布一樣的男人叫他換衣服。
  
  「好了先生,請問您到底是誰,為什麼會跟我母親從酒吧裡出來?」收拾好了之後,千代櫻雙手環胸,不客氣地問。
  「我是跡部流光,跡部財團的當家人。」男人抬起頭來,一雙眼睛清清冷冷。
  千代櫻倒吸一口冷氣——「你不要告訴我你是跡部景吾的父親!」
  「你認識景吾?」跡部流光點點頭,「我確實是他的父親。」
  「你……」千代櫻說不出話來——你不是已經有老婆了,怎麼還跟我媽拉扯不清?
  她當然沒這麼說,「哦,難怪不讓我報警,報了警的話你明天就得上小報頭條了。」
  「小櫻……」美女無力,「不要這麼說……」
  「那你叫我怎麼說啊,啊?媽?」千代櫻沒好氣地反問,「跡部先生,我今天剛剛見過你的夫人,這麼正式的宴會你不跟你夫人在一起,反倒跟一個單身女人半夜去酒吧,我倒是想問問你想幹什麼?!」
  跡部流光沒答話,反倒是美女怒了,「小櫻!我不記得我有教導你這麼跟長輩說話!」
  「哼!」千代櫻冷哼一聲,轉身上樓去了,彭的一聲把門摔上。
  亞久津一看千代櫻跑了,自己呆在這裡更是不倫不類,趕緊也上樓去,敲開千代櫻屋子的門進去了。
  
  千代百合子無力地靠在沙發上,半晌,輕輕說了一句,「你還是趕緊走吧。」
  跡部流光沒有說話,苦笑了一下,慢慢站起身來打電話給自己的司機。
  極度沉默的五分鐘以後,司機到了。
  跡部流光拉開門準備走出去,回頭看看百合子,百合子眼神冷漠,並不看他。
  輕輕歎了一口氣,跡部流光關上門,走了。
  
  千代櫻趴在床上,極度不爽。
  女人的直覺不是蓋的,況且那麼詭異的氣氛就算是神經再粗的人也感覺到了。美女和跡部流光之間肯定有點什麼,加上今天跡部夫人的恐怖表現,傻子也知道必定有點什麼不得不說的故事。
  「Shit!Damn it!跟誰扯上關係不好,偏偏要是跡部家那來頭大得要死的人家!」千代櫻一邊恨恨地罵著,一邊捶著枕頭。
  亞久津坐在她旁邊靠在床頭上,安撫性地拍拍她,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來——倆人都是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
  千代櫻惱怒得不得了,簡直恨不得在地下打滾。
  幸虧木村奶奶回本家了,不然的話那可好看了。
  
  惱怒歸惱怒,第二天還是要上學。
  千代櫻頂著兩個黑眼圈,帶著一副暴躁的脾氣去了學校。一上午渾渾噩噩過去,中午該吃飯了,忍足出現在B班門口,千代櫻和高橋看見他,就出去了。
  「什麼事?」千代櫻精神萎靡地問。
  「沒什麼事,叫你倆吃飯而已。」忍足笑得很燦爛。
  
  沒什麼事才有鬼!
  千代櫻看著跡部臉上的幾道血紅色的印子和他那黑到極點的臉色,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你這是怎麼了?」壓低聲音問他,千代櫻直覺他臉上的傷痕跟昨天的一切都有關係。
  「社團活動的時候我再告訴你。」跡部陰沉沉地說,千代櫻也就閉上了嘴,默默低頭吃飯。
  
  跡部心情不好,誰也不敢惹他,就連平日上躥下跳的向日都乖乖的不敢鬧著要吃東西什麼的,千代櫻平日就不耐煩應付他,今天更是把他當作了空氣,佈置好訓練計劃以後,就進了跡部的辦公室。
  「我父親昨天凌晨兩點多才回來。」跡部劈頭就是這麼一句。
  千代櫻點點頭,「所以?這跟你臉上的傷有關嗎?」豪門大戶人家的腌臢事情多了去了,但是不管怎麼樣,就算是跡部流光昨天確實是從她家離開的,這也跟美女無關。
  她看著跡部犀利的眼神,面無表情,反正她從來也沒怕過他,所以要是他打著把她看到心虛的主意,那他是注定要失算的。
  她裝聾作啞,跡部也無法可想,只能冷哼一聲,揮揮手轟她走。
  千代櫻乾淨利落地走掉了。
  
  千代櫻飛快地溜走之後,跡部一下子癱進椅子裡。
  昨天的事兒,著實把他嚇到了。
  先是在喜宴上見到千代櫻,他媽媽彷彿見了鬼一般;
  再是父親在喜宴結束之後神秘失蹤,到半夜兩點才回來,母親憤怒地質問司機老爺去了哪裡,可那位司機是父親的心腹,嘴巴緊得像死掉的蚌殼,怎麼都撬不開;
  最後母親哭哭啼啼一狀告到了祖父那裡,這一下子炸了鍋,父親被爺爺半夜裡訓斥一頓,低著頭接受,然後回到他們住的主屋,臉色便冷得像冰一樣。
  他在屋外聽著屋子裡母親又哭又罵,間或提到什麼「那個賤人」「你就是忘不了她」「我又算什麼」之類的話,他就是個傻子也猜出來是什麼事兒了!
  而且這事情,百分之百跟千代櫻家裡有關係,但問題是,千代櫻的母親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自己的母親,堂堂跡部家的當家主母,會在面對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的時候,失態成那個樣子?
  父母的關係不好,不是一天兩天了。只不過他們之間通常都是除了正式場合會一起出席之外,平時都是無視對方的存在……哦,這麼說也不確切,是父親通常會無視母親的存在。
  在跡部景吾的記憶裡,從來沒有什麼場景是一家三口人快快樂樂在一起做什麼事情的,一般都是父親帶著他到公司裡去單獨教導他金融行業的事情,要麼就是母親叫來裁縫什麼的替他訂做高級時裝……小的時候以為家庭就是這樣子,但是長大了以後才發現這種氣氛是如此詭異——父親母親都寵愛他,但是他們互相之間卻連恩愛的假象都懶得做給別人看。
  正在思緒萬千的時候,屋子裡卻開始動起了手。
  大驚之下破門而入,正好看見父母親兩個人表情猙獰,屋子裡的裝飾品砸碎一地,而父親直接操起桌子上的施華洛世奇水晶鎮紙就扔了過來。
  跡部趕緊抓住母親躲開,鎮紙磕在牆上,碎成一片一片,幾片碎片飛濺,劃傷了他的臉。
  傭人們聞聲而至,父親這才臉色鐵青地離開,話都懶得說一句。
  跡部站在那裡,難以相信剛才的事實——父親從來都是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是好聽的男中音,他體格不算強壯,所以看上去比較瘦削。剛才那樣的父親……真的是他所認識的父親嗎?
  好恐怖。
  
  這廂千代櫻從跡部辦公室逃竄出來,心下也是惴惴不安。
  看見跡部臉上的傷,千代櫻絕對肯定跡部夫婦和自己家美女之間一定有什麼往事——而且還是見不得人的往事,可是長輩的事情他們小孩子怎麼插手?跡部家實力如此之強大,萬一要找美女的麻煩,那該怎麼辦?
  天啊,誰來告訴她她究竟是誰的女兒啊?!!
  誰的女兒都好吧,就是千萬別是跡部流光的呀!不然的話跡部景吾豈不是……
  噢噢噢噢,打住打住,不要再想了,自己嚇自己會嚇死人的!
  
  「喂喂喂,我說你在幹嘛呀?」忍足侑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大驚小怪。
  抬頭一看,網球部的部員都站在周圍,正好圍了一圈,滿臉驚悚地看著她。
  千代櫻低頭一看,自己手裡拿著一個大瓶的礦泉水,可是礦泉水已經灑了一地——她不知什麼時候硬生生把一瓶沒開封的礦泉水抓在手裡捏爆了,而且瓶子都被無意識地擰到扭曲。
  茫然了一秒鐘,千代櫻揚手把瓶子扔進五米開外的垃圾桶裡,微笑,「什麼事?」
  
  汗啊!
  忍足無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舊的訓練計劃已經到了期限了,什麼時候開始新的?」
  「這個啊……」千代櫻拿起放在凳子上的文件夾,「暫時先不開始,明天立海大的正選過來打比賽,今天由我負責,看看你們的動作,負責矯正不對的姿勢。」說罷揮揮手,「你們自己去兩個人一組,一個人負責喂球,另一個人接球,我一組一組地看。」
  部員應聲下去。
  這時候有個新晉候補的愣頭青舉手,「經理,你指導的時候我們可不可以在一旁觀摩?」
  此言一出,頓時眾人在心裡暗罵——你這個白癡,誰不知道經理大人最恨別人質疑她的命令,你這不是往槍口上撞嗎!
  「可以。」千代櫻一口答應。
  眾人愣神,然後暗自高興。
  
  如果說一開始對於這位由跡部「欽點」入部當經理的女生有些猜疑和鄙視的話,那麼現在,千代櫻的話在網球部就具有了絕對的權威。
  不僅僅是所有的正選對她言聽計從,甚至跡部本人都不會質疑她的指示,而網球部裡面,是沒有人有膽子挑釁正選的,更不用說是挑釁部長本人了。
  初次見識到千代櫻的不為人知的威力是在一開始整理網球室的時候,千代櫻當著眾人,順口就來了一句:「冥戶,勞駕去外面幫我把拖把拿進來唄!」
  聞者無不驚悚。
  冥戶亮是誰?姑且不論他球技如何,單看這種連跡部都敢於挑釁的膽子,就無人能出其右,好像有史以來還沒人敢指使他去幹什麼呢!
  可是……
  冥戶面不改色地出去了,回來的時候手裡拎著拖把。
  ——!!!
  
  而下一句就是,「跡部,勞駕幫我把桌子上的記號筆拿過來。」
  千代櫻不知道要幹什麼,拿手比劃著櫃子的高度,頭都沒回。
  而跡部抓起筆朝她扔過去,她依舊保持著背對眾人的姿勢,伸出兩根手指夾住了飛來的記號筆,好像背後長了眼睛。
  
  這麼一手徹底鎮住了存有疑問的隊員們。
  ——連部長都能指使得動,這位到底是什麼來頭?
  一時間網球部所有人都沉默了,靜靜地觀望。
  而接下來千代櫻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態度證明了她的確有這個資格。
  先是用了半個月的時間,把兩百多部員的資料輸入了她設計的數據庫裡;
  再是將部員分為了技術型、力量型、全能型三組,依照不同的組別設計針對性訓練計劃,使訓練的目的性更強;
  接下來把上門挑戰的出雲純代子教訓了個體無完膚——要知道出雲的實力,一般候補隊員還不太是她的對手呢!這下子一勞永逸,樹立起自己的權威了。
  最後,她喜歡在訓練的時候在滿場裡面溜躂觀察,幾天之後,點出了幾個看上去並不是太起眼的人——大部分竟然都是一年級生!
  她給出了針對性訓練計劃並且親自擔任助教,三個月以後,這幾個人在排名賽上脫穎而出,成為第一正選候補組的組員。
  這下子所有人都五體投地了,都在訓練的時候加倍努力,期望能得到她的指點。
  至於本來就比較受她偏愛的冥戶亮和鳳長太郎進步更是神速……
  再加上千代櫻本身德行也無可挑剔——低調誠懇,嚴肅認真,不花癡更不腦殘,話也不多。對於跡部來說,千代櫻這樣工作上老實聽話又能幹的屬下當然是老闆的最愛,對於部員來說——他們現在已經私下裡稱呼她為「經理大人」——經理大人存在感很強,很有威嚴,跟部長無比神似。
  ——而且你看她,眼神嚴肅深邃,表情堅毅,想必她一定會和部長一起帶領今年的冰帝走向輝煌的!
  
  什麼嚴肅深邃表情堅毅那都是浮雲,事實就是你面對著一堆幾乎是必定存在的爛事兒卻無能為力,那種感覺簡直教人發瘋——因為那是你父母輩的爛事兒——你只能出現這種表情並且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放在別的地方轉移注意力。
  
  好在,事情還是沒有那麼糟糕的,至於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等以後真正浮出水面才好處理。
  
  高橋已經和手塚確立了正式的關係,榮升為青學「部長夫人」,也已經被介紹給手塚的父母認識。高橋優子人長得美艷大氣,腦瓜聰明,脾氣好又能幹,家庭條件也好,和自己兒子站在一起那叫一個金童玉女——這樣的女孩子上哪裡去找?手塚家當然沒有話說,已經準備了厚禮去拜訪高橋夫婦,兩家人已經商定了等他們高中畢業之後就馬上訂婚,然後送兩個人一起出國留學,等到大學畢業了就結婚——據高橋得意洋洋地告訴千代櫻,兩家父母連房子都給他們買好了!
  自己的朋友這樣順順利利當然是千代櫻樂於看到的,朋友之間就是要境遇相差別太遠才好來往,不然的話,很容易就疏遠了。人當然不應該勢利眼,可是終究是要跟和自己同一個階層的人才能交往得下去的。
  
  而且照目前的形勢看,羽光蝶子很有可能PK掉出雲純代子登上跡部家未來少奶奶的寶座,絆馬索事件發生後,跡部更是巴不得一輩子都別再看見她,所以出雲因為嚴重的感情加地位危機,憔悴了不少,整個人看上去更跟風中垂柳一般叫人憐惜——不過再怎麼叫人憐惜,憐惜她的不是她希望的那個人,那也啥用都不頂。而且這些世家子弟多半都早婚早育,這麼一算,她的時間可不多了。
  
  所以仔細想想,千代櫻覺得自己真是太杞人憂天——生活衣食無憂,自己也有實力更上一層樓,未來前途光明,跟准丈夫的感情也一帆風順,還有啥不滿足的?充其量也就是被身世困擾一下而已,不過她也不是吃素的,想必也不會遇到什麼太過離譜的事情。而且上一輩子的事情小輩人也有心無力,由他去吧。
  ——關鍵是,她和亞久津早就能自己養活自己了,只要經濟上不受制於人,那就什麼都好說。
  反正呢,年輕時候做下的孽遲早要還的,不管時間早晚。
  至於還在誰身上,那就不一定了,自己現在發愁也沒有用。
  千代櫻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準備好了應付將來可能有的疾風暴雨。
那些淹沒在時間中的往事……

  千代百合子覺得自己最近好似一隻驚弓之鳥,總是疑神疑鬼,就連走路都要仔細看看周圍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
  心下也覺得自己真是窩囊透頂,明明事情都已經過去將近二十年了,卻還是忘不掉。
  事實證明,有些事情真的不是時間可以治癒的,尤其是,當事情的根源又出現在你眼前的時候。
  再一次見到跡部流光的時候,百合子覺得真是荒謬透頂——自己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孽,要受到這樣的懲罰?
  就為了跟他在一起,她把什麼都失去了,卻換來這樣一個背叛的結果;而當自己咬牙離開,已經把往事深埋心底的時候,他卻又出現了!就好像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用他那該死的眼睛看著她,還一副欲說還休的表情。
  她氣得發瘋,一個人跑去喝悶酒,結果又被他尾隨而來,出來遇到流氓糾纏,這個養尊處優的大爺差點就掛在那裡,還是她的女兒跑出來找她,這才解了圍的!
  再一次深恨自己年輕時候的輕狂和天真,千代百合子真恨不得去跳樓讓一切重新來過。
  可是好死不如賴活著,她走了倒是容易,她女兒怎麼辦?
  
  從得知自己懷孕到生下孩子的將近一年的時間裡,她無數次站在了死亡的邊緣,卻都在最後一刻改變了主意——她不能就這麼死了,不能便宜了她的仇人!
  剛剛生下孩子的時候,看到她的幾乎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百合子淚流滿面,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有勇氣重新開始生活。
  日子還是要自己來過的,一轉眼,快要二十年過去,她復仇的心早就淡了,可是曾經被壓在黑暗之中的往事終究是藏不住了,開始以一種巨大恐怖的方式籠罩過來,叫人避無可避。
  一開始跟這個人攪在一起就是個絕對的錯誤,到後來自己的人生簡直就成了一個茶几,如今再遇到,堅決不能再被拖進這些泥潭裡面,她好不容易才從過去逃出來,現在的生活也很滋潤,絕對不能再出任何事情!
  
  愛情到底是什麼?
  對正在熱戀中的情人來說,愛情當然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可是對於已經進入了中年,並且面對自己曾經的戀人有可能再度糾纏的情況下,「愛情」不啻就是一個極其諷刺的笑話。
  愛情什麼的,叫它去死好了,老娘早就不是十八歲的少女了。
  百合子坐在窗前,憤憤地想著。
  窗外涼冰冰的月光透過拉開了一條縫的窗簾照射進來,慘白慘白的。
  
  這個時候心煩意亂的人不止一個。
  已經快要凌晨了,出雲家的大家長——出雲老太爺仍然沒有絲毫睡意。
  他的內心正翻湧著驚濤駭浪,彷彿暴風雨裡大海上漂著濃重的烏雲,低沉而且壓抑。他無法忍受地從窗外看了看天空——天邊露出的那一絲黑沉沉的天空,就好像一張冷冷地笑著的,血盆大口。
  「活見鬼」這個詞是多麼的貼切啊,發明這個詞的人,他肯定見過鬼。
  川端次郎的新婚妻子——正確的說是第二任妻子,在酒宴上露出的令人驚艷的笑容——他不確定是不是朝自己露出的——好像一把流淌著毒汁的匕首一樣,一瞬間就刺進了他的心臟。
  還有她的兒子——那個高大的、穿著修身的黑色西裝帶著她走過長長紅地毯的少年……他的眼睛跟那個人是那麼的相似,提醒他自己曾經犯下過的罪孽永遠都洗不清。
  
  優紀躺在豪宅裡寬敞的KingSize大床上,她身邊的川端次郎已經沉沉睡去,而她自己卻毫無睡意。如果你湊近一點,就會發現她眼睛裡是滿滿的惡毒和恨意。
  出雲家的敗類們,你們以為這樣就算完了嗎?
  不,還早得很呢。
  優紀看著自己手上的白金與鑽石組成的名貴鑽戒,冷冷地笑了。
  我會為你報仇的。阿良,請你耐心地,等待吧。
  
  我們總是做了一點點善事,就希望鬼神知道;也總是希望做了天大的惡事,就自欺欺人地希望鬼神不知道——我們太讓鬼神為難了。
  所以,不要心存幻想,做好事的確是有好報的,可是,既然是罪惡,也就不要指望能瞞天過海。
  報應總會來的,只是看時間早晚。
  
  也許身在這個圈子裡的人永遠都不會知道,當優紀舉起盛著香檳酒的水晶杯向在場的所有賓客致意的時候,那枚深埋了二十年之久的手榴彈的拉環就已經被拉開了。
  等到你們所有人用盡力氣再也握不住它的時候,大家就一起閉上眼等著一場血肉橫飛的爆炸吧。
  
  此時此刻,恐怕唯一能安睡的就是千代櫻和亞久津這兩個了。
  因為在優紀的婚禮上表了那麼一演精彩畫面,他倆被豪華轎車載著轟出了會場,也就理所當然地錯過了接下來的真正精彩的畫面。
  如果他們在場的話,一定會被跡部夫人被百合子澆了一身香檳酒、跡部先生雙眼通紅、出雲老太爺心臟病突發的場面所震悚的。
  這場婚禮一定會在上流社會裡流傳,而且經久不衰。
  
  千代櫻睡得很沉,身旁是同樣睡得很沉的亞久津。
  別誤會,這並不意味著他們發生了什麼。
  他們被遣送回來以後,就一直窩在房間裡看影碟,一直看到體力不支睡著。亞久津掙扎著關掉了電視,再也懶得爬起來回自己房間,就順便在千代櫻屋裡睡了。
  只是後來,他們才意識到,這樣無憂無慮的睡眠,這樣沉浸在寧靜之中的夜,是一種多麼大的幸福。
  
  「次郎,你要的文件,我已經有眉目了。」
  等到辦公室裡沒有人了的時候,優紀才放下了自己女機器人一般專業的表情,扭頭看著坐在辦公桌後的川端次郎,笑了笑,稱呼他的名字。
  「放鬆點,優紀,不用那麼緊張。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你儘管放心好了。」川端次郎將近五十歲的臉看起來跟不到四十歲沒有什麼兩樣,此刻他輕鬆地笑著,伸展著自己有點僵硬的身體。
  優紀笑了笑,起身煮了兩杯咖啡,端給丈夫一杯,自己拿著另一杯坐在他對面的旋轉皮椅上。
  看著對面男人精力充沛、精明強幹的樣子,優紀很滿意自己的選擇。
  而川端次郎也看著優紀年過三十卻依然擁有跟剛畢業的大學女生沒有什麼兩樣的容顏和只有在社會上歷練過才會有的氣質,也同樣很滿意自己的選擇。
  當然,他們是不會把讓他們「一見鍾情」的真正原因告訴任何人的,只是心照不宣地一邊啜飲著咖啡,一邊看著對方微笑——共同的秘密和目標會瞬間拉近兩個人的距離,不是嗎?
  「那麼,我們的計劃,就可以一步一步啟動了?」優紀微笑著,問。
  「是的,我的尊貴的女士。」川端次郎舉起咖啡杯,把剩下的咖啡一飲而盡。
  
  誰都不容易。
  跡部夫人——跡部玲正發著高燒,跡部景吾坐在床邊,不斷地給她額頭上換著冰袋,看著母親紅得不正常的臉色和毫無血色的嘴唇,心急如焚。
  自從那天跟跡部流光大鬧了一場,她就病倒了。家庭醫生來診斷過,說是身體本來就不算健壯,又受了很大驚嚇,再加上怒火攻心,所以身體承受不住了。
  跡部景吾接受了這個解釋——又是驚又是怒的,身體能承受得了才怪了,何況自己的母親平時就是那樣敏感的性格。
  只是苦了他自己,根本沒有辦法用任何理由說服自己說自己的家庭一直就是這樣的,沒有出任何問題。
  長輩的事情,於情於理晚輩都沒有理由插手——資格不夠啊。
  
  他甚至都不敢想像,深埋在他們的榮華富貴下面的,是一堆怎樣的腌臢事情,但他可以肯定的是,理虧的必定是自己的父母,否則他們不會一個兩個都跟見了鬼一樣,他們早就鬧起來了。
  他也想過要不要去問千代櫻,從她母親那裡入手,可是千代櫻哪裡是那麼好對付的,她簡直就是他長這麼大見過的同輩人裡最難纏的女人。
  且不說她願不願意知道——她一向以「知道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就算知道也假裝不知道」的準則來生活。就算是她知道了,必要的話她也會把自己的嘴巴閉得像死掉的蚌殼一樣緊。
  跡部景吾覺得自己深深陷在一種詭異氣氛的泥潭裡,過去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家庭背景的複雜,家族勢力的龐大,控制欲極強的祖父,自己無望的愛情……這一切突然讓他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有的時候,甚至是絕望——沒人能告訴他面對這樣的一堆事情該怎麼做,他從小受的教育就是高高在上的,他將會是跡部帝國的獨裁者,所以他必須學會不依靠任何人。
  看看病床上母親蒼白憔悴的面孔,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她躺在床上三天了,可是跡部流光卻只是公式化地來看過兩次!
  他想起從他小的時候就開始的父母之間的相處模式——無窮無盡的婚姻冷暴力。母親是個高傲敏感的女人,她非常強大,可是這樣的強大在每次跟跡部流光對上之後都無一例外地一敗塗地,她的傲氣她的小女人脾氣,遇上一個根本就不憐惜她的人,只能有一種結果——而且這結果一般來說是不怎麼美好的。
  這也就是為什麼他死活就是不肯服從祖父的安排——儘管這樣他會受很大的傷——他不想自己將來也過跟父母一樣的日子,讓自己的孩子再受自己這樣的精神折磨——因為他不能保證他會喜歡他的包辦婚姻妻子。
  他不喜歡出雲純代子也是有原因的——出雲純代子在某種程度上和他的母親有相似之處,她完美、精緻、敏感,骨子裡帶有一種恬淡的傲氣,雖然漂亮,卻是個一摔就碎的瓷娃娃——他不喜歡這樣彷彿不食人間煙火一般的女人。
  他喜歡的是那種……稍稍帶點煙火氣的女人,這樣的女人通常來說,相對世俗一點,但是卻實際可靠。因為做他跡部景吾的妻子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必須有足夠強悍堅韌的心理素質和精神力量來面對一切不可思議但是都可能發生的事情,也必須有更加彪悍的戰鬥能力以對付一切埋伏在前進路上的牛鬼蛇神。——總之一句話,跡部帝國的皇后,必須是一個可以和他攜手並進斬妖除魔的女人,而不是躲在他的羽翼之下,時時刻刻需要他的保護的嬌嬌滴滴的瓷娃娃。
  所以怎麼看,羽光蝶子都比出雲純代子更加可靠一點。雖然他談不上多麼愛她,卻蠻喜歡她的。因此,如果要二選一的話,他的選擇不會有第二種。
  跡部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出神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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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之行

  不管怎麼樣,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生活不會因為任何人的糾結而停下它的腳步。
  跟跡部的深思不同,千代櫻選擇把所有事情拋到腦後,就當它從來沒有發生過——反正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現在所有事情都還沒有浮出水面,你想要想出什麼辦法來也抓不住頭緒,就像是玩那個「打老鼠」的遊戲一樣,總要等到老鼠出來了才能打——而到時候就看誰的手快了。
  所以在這種叫人憋屈的情況下,千代櫻很高興她和亞久津能出國轉一轉透透氣。
  亞久津在山吹當了快要一年的網球部長了,當然深深受到伴爺的寵愛——這就是所謂「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在球技基本上旗鼓相當的情況下,在脾氣乖戾的亞久津和總是笑瞇瞇的乖巧千石清純之間,伴爺的注意力顯然更多放在亞久津身上……
  再加上亞久津有一種無法征服的戾氣,所以考慮到種種因素,這次的全美青少年網球大賽,山吹唯一的推薦名額就給了亞久津。
  
  而趕巧的是,千代櫻半年前在網上一個法醫人類學的論壇上認識了一個著名的美國法醫——凱西•萊克斯,這個剛剛四十歲的女人是個絕對的天才,在美國法醫界聲望無人能及。
  因為論壇上的身份都是真實的姓名和年齡,所以才十六歲的千代櫻以與自己年齡相差太大的紮實理論基礎以及天才的想像力迅速吸引了以挖掘年輕人才為樂趣的凱西的注意力,這對忘年交極其投緣,於是,趁著快要到暑假的時候,凱西真誠地邀請千代櫻來她在加州的法醫實驗室參觀實習——機票錢她出。
  於是千代櫻毫不遲疑地行動了起來。
  正好,為了不耽誤學習,亞久津的網球比賽也是暑假舉行,兩個人當然是要一起走的了。
  
  飛機在加利福尼亞的機場著陸了。
  正是炎熱的天氣,一向陽光燦爛的加州更是熱得夠可以,下了飛機,趕緊叫了一輛出租車,兩個人直奔旅館而去。
  躺在冷氣充足的房間裡,才覺得熱得都快要燒起來的整個人都涼了下來。
  雖然凱西給她出了機票錢,但那是人家客氣,旅館費還是不會有人給出的,而亞久津來參加比賽,更是要自己負擔所有住宿費用,就算是媽媽們給買單,但還是不能亂花錢的。
  所以為了節省開支,兩個人就開了一間房。
  不過千代櫻還是覺得有點尷尬,臨走之前美女和優紀擠眉弄眼的表情讓整個事情都充滿了曖昧氣氛,搞得千代櫻很不自在——她一向不喜歡別人關注自己的私生活,就算對方是自己母親也一樣。
  本來嘛,睡一張床上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小時候他倆晚上玩累了經常就睡一張床上了,結果現在搞得就像是一定要發生什麼似的。
  樓下的老闆娘是個日本人,她看到兩個未滿十八歲的小孩子來開房,又聽到說「要一個雙人間」時,笑得那叫一個……千代櫻看著三八的老闆娘,面無表情地補充了一句——「是有兩張單人床的雙人間」。
  於是老闆娘立馬就尷尬了。
  
  下午的時候,兩個人就分開行動了。千代櫻去找凱西,而亞久津自己跑去網球館報名了。
  凱西熱情接待了千代櫻,帶著她把法醫室參觀了個遍,高精尖的科學儀器搞得千代櫻如癡如醉,上輩子的狂熱又回來了。
  每一種的儀器基本上都沒見過,或者至少是跟原來的差距很大。
  千代櫻不禁感歎,在她轉世的這將近二十年裡,法醫界又有了長足的發展啊!不過也不奇怪,所有跟人有關的學科,基本上都是發展最快的——貼合自身需要嘛。
  但是就算是千代櫻沒見過這些儀器,她也基本上能猜出來是幹嘛用的,這種超乎年齡的聰慧簡直震驚了凱西,她高興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於是,在她專門抽出來的兩個小時之內,千代櫻就自己未來的發展方向跟她做了深入探討,收穫頗豐。
  其中的一條建議頗令她心動——鑒於她已經足夠良好的英文水平,凱西建議她可以近期之內就考一次TOEFL試一試,如果過關了,就馬上開始申請美國名校,選擇生命科學之類有關的科系來美國讀書,然後往法醫人類學家這條道路上發展,在這條路上發展,至少需要一個博士頭銜,而凱西她自己就是博士生導師,到時候,如果千代櫻依然能保持如此優秀的話,凱西保證,自己一定會優先錄取她的。
  
  千代櫻聽聞此言,高興是高興了一下,卻也沒真的太當回事兒——凱西是博士生導師,可是離她上大學要讀博士的時候還早著呢,誰知道到那個時候情況會如何呢?不過人家有這樣的心,她還是很感激的。
  
  千代櫻心滿意足而歸,此時太陽已經西下了,天色幾乎馬上就要暗下來。
  可是……亞久津居然還沒有回來!
  這傢伙別是迷了路找不回來了吧?加州他倆可都沒來過,別出點什麼事可就不太美妙了——話說這間旅館實在是不怎麼引人注目呢。千代櫻穿上本來已經脫下的鞋出門找他去了。
  最好的可能,是他還在網球館;最壞的嘛……千代櫻搖搖頭,攔了一輛出租車,報了網球館的地址。
  
  看來上帝還是蠻眷顧她的嘛,還沒進主場館,就聽見了非常耳熟的亞久津經典惡魔式笑聲。千代櫻鬆了一口氣,好奇著他碰上什麼人了,走了進去。
  場邊圍了一圈人,看樣子都是來參加這個大賽的,此刻他們都一臉興奮地看著場中的兩個人——一邊是用奇怪的方式扭動全身肌肉的亞久津,另外一邊是個瘦高瘦高的金髮碧眼小子,頭髮上還別著一副太陽鏡——似乎是起到發卡的作用?
  此刻兩個人渾然忘我地互相叫囂廝殺,只不過聽上去實在有點雞同鴨講——一個嘰裡咕嚕地用日語叫囂過去,另一個哇啦哇啦地用英語反駁回來……千代櫻目睹此奇景,實在是不知道怎麼辦——當眾狂笑不是一件優雅的事情,但是不笑她又憋得腹肌劇痛。
  看見這麼投入的亞久津,千代櫻百分之百肯定叫他他也聽不見,所以就轉身出去買了個大漢堡站在場邊一邊吃一邊看他們這場彷彿無窮無盡的廝殺。
  不知道過了多久,千代櫻已經三個漢堡下肚,他們才停下來,兩個人都坐在場地裡站不起來。
  亞久津正處於頭昏眼花的狀態中,眼前都是亂飛的金星,突然看見視線裡出現了一雙漂亮的白色低跟涼鞋——當然,穿著這雙鞋的腿更漂亮。
  第一個反應——這不是他不久前才買給千代櫻的嗎?
  第二個反應——抬頭看。
  「唉,我說你啊,不是在機場租了手機嗎?就不會打個電話給我說一聲啊,害得我以為你迷路回不去了呢,急急忙忙跑出來找你。」千代櫻居高臨下地俯視他,伸出手來,笑道,「不過比賽還是不錯的啦。」
  亞久津扯出一抹吊兒郎當的笑,抓住她的手把自己從地上拉起來。
  千代櫻皺著眉看著他臉上的汗嘩啦嘩啦往下淌,變魔術般從自己的超大號手提袋裡拿出一塊冰涼的大濕巾遞給他,亞久津驚訝地接過來擦臉;
  接著千代櫻又掏出一瓶運動飲料,亞久津再度驚訝地接過來喝了;
  最後,千代櫻看了看他身上被汗水浸透的運動服,歎了口氣,掏出了一件新的T恤和一條短褲還有……一塊小香皂。
  「球場後台那邊有運動員浴室,去沖個澡換上一副,然後我們回去了。」輕描淡寫地把手提袋拉鏈拉上,對著一臉「活見鬼」表情的亞久津下達指令。
  亞久津呆愣愣地拿著衣服和香皂往浴室走,一邊走一邊神經質地回頭看。
  「你看什麼?」千代櫻疑惑。
  「我看你會不會像阿拉丁神燈裡的那個神仙一樣突然化成一股青煙鑽進你的手提袋裡去——順便問一句,那個手提袋是我去年夏天買給你的那個吧?不是你從博物館偷來的吧?我記得你去那個法醫實驗室的路上經過博物館來著……」亞久津一臉淡定地回答。
  千代櫻:「……」
  
  相比這種皇帝級待遇,金髮男孩那邊就可憐得多了,沒有水喝沒有毛巾用也沒有衣服穿更沒有香皂去洗澡。所以站在他身邊的那幾個看樣子像是他朋友的少年都用看機器貓的眼神看著千代櫻——眼睛都亮晶晶的。
  千代櫻歪頭疑惑了一秒鐘,接著恍然大悟,拉開提包拉鏈把給亞久津的那一套東西(除了衣服以外)又掏出來一份遞給一個看傻了的少年。
  「你到底是誰啊……」金髮少年愣愣地看著千代櫻,小聲吐出幾個單詞來。
  「我啊,我是你的對手的女朋友啊。」千代櫻悠閒地回答。
  
  等到亞久津洗完澡出來之後,千代櫻已經跟人家很熟了。
  原來金髮小子竟然是為數不多的幾次從越前龍馬口中聽到過的「凱賓•史密斯」,而他周圍的是他的隊友們——也就是去年夏天去日本參加那個什麼「關東青年軍對戰美國西海岸高中」比賽的那撥球員,當時因為她和亞久津去了特種訓練營,所以根本就沒有見過也沒有聽說過這些人。
  「哦,那那個時候的叫……呃……戴維•貝克的那個傢伙怎麼樣了?」
  「他?不知道,比賽完了之後就消失了,大概現在又在哪裡騙人吧?」凱賓滿不在乎地說,「擺脫他才是我們的福音呢,誰還會去管他啊?」
  一群人一起溜溜躂達地往外面走,走到公車站就互相道別了。
  
  「今天感覺如何?還沒開始正式比賽吧?」
  晚上在旅館裡,千代櫻靠在床上懶洋洋地翻閱著雜誌,問正趴在地上做俯臥撐的亞久津。
  「感覺很好,這個傢伙……很強。」亞久津幹勁十足地回答,「果然跟山吹那幫廢物不是一個檔次的,我現在很興奮喲∼明天開始正式比賽,我第一戰的對手是他的一個隊友……叫什麼安德魯的。」
  「別這麼刻薄,那好歹也是你的隊伍呀。」千代櫻笑道,「山吹已經沒落很久了,不可能一下子就恢復往日風采的。」
  「先不說這個……」亞久津突然想起了什麼,站起來就往千代櫻的手提包撲去……
  「你幹嗎?」千代櫻比他動作更快,搶先一步把提包抓在手裡,亞久津撲了個空,一下子趴在了床上。
  「你的手提包真的是一個手提包嗎?是那個我給你買的……」亞久津再一次問。
  千代櫻朝天翻了個白眼,「拜託啊亞久津同學,你好歹從小是受著唯物主義教育長大的,小叮噹什麼的只存在於漫畫裡好吧?」
  「那怎麼……你又不知道我在體育館打球……」亞久津好學不倦。
  「哎喲,這還不簡單嗎?這麼熱的天氣誰不帶點消暑降溫的東西啊?毛巾是旅館的,我只不過拿去浸了水在冰箱裡放了一會兒,然後封進拉鏈袋子裡;飲料是路上順手買的;至於你的衣服嘛……我從法醫室回來的路上路過一個週末橋上集市,那裡有賣自己畫圖案的衣服的——」千代櫻邪邪地看了亞久津一眼,「我一眼看見這衣服,就覺得肯定很適合你穿。」
  「……」亞久津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畫著大朵燦爛向日葵的T恤,覺得世界真是黑暗。
  
  想來凱賓•史密斯很對亞久津的胃口,不出幾天他就經常跟凱賓混在一起了,連帶著千代櫻也跟那一群人混得滿熟。還借此機會嘗到了正宗美國BBQ,體驗了一把開派對的感覺。
  凱賓的交遊很廣,大概是因為父親是網球俱樂部董事的關係,他在運動界很有些門路,向教練什麼的的推薦個把人才簡直輕而易舉——千代櫻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於是對於亞久津跟凱賓走得很近就樂見其成。她心中對未來隱隱有一些打算和不好的預感,但是卻又不是很清晰,所以只好努力做一些鋪墊。
  所以一個星期以後,凱賓提出想要把亞久津引薦給他的父親的時候,千代櫻同意了。
  
  老史密斯跟凱賓長得很像,但是眼神多了些精明和凶狠,千代櫻幾乎可以預見到將來凱賓的樣子了。
  雖然已經年過四十,但是一身的肌肉還是能看出來,想必年輕的時候也是網球選手吧?千代櫻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個在美國網球界頗有點份量的boss,有點奇怪地感到……他頗有點草包的味道。
  怎麼說呢,千代櫻的感覺一向很敏銳,她也相信自己的直覺——這傢伙的眼神雖然凶狠,但是卻沒有蘊含著什麼讓人心生敬畏的成分,只感覺……色厲內荏啊。
  她當下雖沒有說什麼,只是明白告訴他他們現在還在上高中,沒有考慮過出國發展,委婉地表示一切都需要時間來考慮。
  老史密斯看樣子有點不悅,但是也沒說什麼,點頭表示同意,千代櫻他們就告辭了。
  「你似乎不是很喜歡那傢伙啊?」晚上在旅館的時候,亞久津奇怪地問。
  千代櫻在自己的筆記本電腦上敲敲打打了一陣子,回答:「確實不太喜歡。」
  「為什麼?你不是說他很有影響力嗎?」亞久津坐在她旁邊,把下巴擱在她肩膀上。
  千代櫻心跳漏了一拍,頓時有些心猿意馬。
  「那倒是沒錯,可是我感覺……」千代櫻努力平靜自己的呼吸,「他不是個厚道人,空有野心沒有真正的才幹。」
  「那你的建議呢?」亞久津問。
  「美國又不止他一個開網球俱樂部的。」千代櫻輕描淡寫地說,「我們可以通過各種渠道瞭解美國網壇的情況啊。」
  當晚千代櫻就給忍足發了一封電子郵件,請他幫忙查查老史密斯這個人。
  
  第二天忍足回復了,這簡短的資料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第一,這個史密斯不是個有才幹的人,只不過是個依靠祖輩父輩餘蔭的紈褲子弟。
  第二,他不是個有德行的人,據說他旗下的球員們,很多遭遇過潛規則,並且合同都格外苛刻——換句話說,只有落魄到極點,像落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球員,才會去他那裡以換取最後一點希望。
  
  用不著再多,就這兩點就足夠讓千代櫻馬上把亞久津拉得離史密斯遠遠的了。
  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
  資料上提到史密斯曾經跟越前龍馬的父親南次郎比賽過一場,慘敗,之後頹廢了十幾年,直到凱賓去日本比賽的時候還仍然在頹廢之中,只是在那之後,彷彿稍稍振作了一點罷了。
  千代櫻看著資料,眉頭皺得跟漁網一樣。
  
  凱賓是什麼意思?
  千代櫻才不信他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個什麼貨色,卻還提出這樣的建議,若是她沒跟著去的話,還不知道會是個什麼情況呢——她倒不是覺得亞久津是個傻瓜,但是男人看男人和女人看男人是不一樣的,另外,女人的第六感往往奇準無比。
  把一個充滿了潛力的人才引薦給一個已經日薄西山的老闆,這傢伙要麼是嫉妒亞久津,要麼……
  千代櫻搖搖頭,怎麼看凱賓也不像是這種人,她不太相信能讓越前龍馬這麼囂張的傢伙欣賞的人有這麼深沉的心機,這麼惡毒的陰謀。
  那麼,就是他有心重振家族事業咯?
  主意倒是打得不錯,只可惜輪到他掌家業還不知道要幾年呢。
  千代櫻倒不是懷疑凱賓的能力——網球能打得這麼好,除了努力之外也得聰明啊,只是……以老史密斯前十幾年對待兒子的態度……凱賓也有十六七了,富家子弟,她才不相信他腦子裡只有網球呢!
  她是瘋了才會去讓亞久津當父子爭權的炮灰!她寧可把人往壞了想一想,也不能這麼輕易就被什麼熱血的運動情懷所迷惑。
  
  所以接下來的時候凱賓幾次相邀,都被千代櫻不動聲色地打斷了。凱賓也不傻,專門瞅準了幾個打網球少年都在的時候開口,而千代櫻更不傻,也總是假裝被什麼東西吸引,輕而易舉就把亞久津的注意力抓走了。
  凱賓鬱悶得想吐血,但是又無計可施——誰叫人家是亞久津的心頭肉呢?
  
  連續這麼幾次下來,凱賓終於忍不住了,——他先前的判斷錯誤,以為千代櫻就是個雄大無腦的漂亮的姑娘,亞久津對她有絕對的控制力,所以一開始根本就沒把千代櫻放在眼裡。
  可是他現在才發現,兩個人之中有絕對控制力的是千代櫻才對。就算他找到機會拉攏亞久津,千代櫻不鬆口,亞久津也不會答應。
  這個事實搞得他目瞪口呆也惱火萬分,從根本上來講,凱賓始終是老史密斯的兒子,身上流著他的血,也就注定會繼承他的某些性格——比如,男人的自大狂。
  所以當他終於忍不住朝千代櫻吼「男人的事情女人懂什麼,你少插嘴!」的時候,千代櫻一點也不覺得奇怪,說白了她就是故意的。
  千代櫻臉色不變,亞久津卻勃然大怒。
  這幾天他一直在反覆考慮這件事情,少年嘛,誰不想有一個輝煌燦爛的未來?這幾個人實力確實不俗,而凱賓的理想也跟他的很合拍,但是不知道究竟是為什麼,千代櫻就是不喜歡他們,他也無法。
  可是今天凱賓居然敢對他的女朋友大吼大叫?
  去你XX的吧,這世界上除了老子能跟她大吼大叫吵架之外,誰都沒這個資格!她就算再不好,那也只有我能說,其他人統統不得多嘴!
  
  「你說得沒錯。對於男人的事我是不懂什麼。不過,對於這個社會你又懂什麼,說來聽聽?」千代櫻拿起手邊的冰水喝了一口,淡淡地說。
  「這幾天我總在聽你雄心勃勃地談論你的壯志豪情,不過,對於你們未來的發展走向,你能不能給我一個確切的計劃呢?不好意思,我這個人一向很古板,任何沒有計劃的所謂未來,在我看來都是靠不住的。」她冷冷地看著凱賓,「少年,你是不是太過純真了?你以為職業網壇有這麼簡單嗎?你以為這個世界單憑你的一腔熱血就能成功嗎?如果你給不出答案,那就問問你的隊友是不是這樣吧!」
  千代櫻環顧了一下周圍,凱賓的隊友都沉默或者是把目光轉向別的地方。
  果然如此——除了凱賓從小家境優越之外,剩下的幾個人無一不是經受過生活的磨難的,他們可說不出什麼「只要努力就能成功」之類的話——難道他們之前沒有努力過嗎?可結局還不是一樣?
  「我告訴你,成功可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子!成功除了要努力,還要有機遇!對於運動員來講,黃金生涯就只有那麼有限的幾年!你以為有天賦就行了?看看街頭網球場的那些,多少有天賦的人都被埋沒在人海裡,就是因為沒有人扶持沒有人提拔!你說你們要一起努力,我倒是想問問你,你如何去努力?你如何讓知名的教練發現你們?你如何抵抗圈子裡的潛規則?你有這個人脈和門路嗎,遇人不淑的時候你能保護你的隊員嗎?還是說你想再讓一個跟戴維•貝克似的傢伙把你們當傀儡一樣操縱?我可聽說你們那時候連在場上用什麼姿勢打球都得聽他的呢!」
  一頓連珠炮似的發問,千代櫻成功地把凱賓給問懵了。
  「真的想招攬人才,你先證明你自己的領導能力再說!」千代櫻不懈地撇撇嘴,「十幾歲的少年,連現實都沒有認清楚呢,就空談著什麼輝煌未來了?真是可笑。」
  說罷無視凱賓鐵青的臉色,轉身就拉著亞久津走了。
  
  倒不是她想給他來這麼一下子,而是她實在無法忍受凱賓的自大——美國的青少年都是這樣子嗎?自信過頭了。
  你想闖出個輝煌來,你好歹拿出點東西給人看啊?就這麼空口說白話,傻子才信你啊!
暑假裡的事情……

  暑假很長很長,美國孩子的暑假尤其如此。
  千代櫻的暑期實習在亞久津比賽的時候正式開始了。她跟著凱西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像陀螺一樣團團轉。而亞久津除開前幾天比較輕鬆之外,越往上晉級,他就累得越慘,偏偏他還不肯示弱,只是每天回來都累得像是死豬一樣躺在床上動都不想動。
  千代櫻倒覺得這不失為一件好事,亞久津天賦是有的,就是耐心欠缺一點,這次遇到對手不少,好教他知道自己還不算什麼,也好更加在網球上用心一些。
  至於她自己,就更加堅定了自己的職業道路了,忙過了那些最累的時候,她清閒了下來,因為凱西貌似是接到了上級的什麼秘密任務,帶著一堆助手前兩天離開了加州去了俄亥俄,千代櫻的級別還不夠,不能參與一些機密的東西,就在別的地方幫忙打打下手什麼的。她工作嚴謹認真,又不多話,交代下來的任務完成效率很高,所以實驗室的大佬們倒是都很看好她,這還真是教她受寵若驚。
  
  這幾天千代櫻正在跟一個非常有才華的藝術家出身的電腦高手學習根據顱骨構建容貌的高深技術,就在她正拿粘土往一個骷髏頭上粘的時候,有人來找她,說是外面有人要見她,而且那個人看上去好像很有來頭的樣子。
  千代櫻狐疑地出去了,一看之下下巴差點掉在地上。
  「跡部?」她難以置信地叫出聲來——他怎麼來了?
  而且,他怎麼變成這副樣子?
  ——銀白色的頭髮還是很酷的髮型,不過千代櫻一眼就看出,那光澤都不正常了;下巴上有點鐵青色,而且眼睛裡還有紅血絲!
  「你不會是被人綁架了折磨了好幾天吧?」千代櫻一邊脫下自己的實驗服,摘掉橡膠手套,一邊開玩笑地問。
  出乎意料地,跡部一反常態地並沒有馬上譏諷回來,他的眼睛裡閃著灰暗不明的光。
  千代櫻真叫他給嚇著了,尋思著要不要打電話給亞久津叫他來給自己壯膽。
  「你找我有什麼事?」她的口氣也僵硬起來。
  「什麼事你應該比我清楚才對。」跡部的口氣很不好,連帶著他整個人都陰森森的。
  「少賣關子,有話快說,我工作很忙的,沒時間跟你在這兒打啞謎。」千代櫻才懶得理他,看了看手錶,直截了當。
  「……」跡部看樣子氣得不輕,話都說不出來了,憋了好半天才蹦出來一句,「我母親快被氣死了。」
  「然後?」
  「我是來找你,叫你勸勸你的好媽媽,她都三十多歲的人了,也不是小姑娘了,怎麼這麼不上道?非要插足別人的家庭!」跡部一語既出,千代櫻驚得幾乎一蹦三丈高。
  她只覺得腦袋裡面轟隆隆亂響,語無倫次。
  「你說什麼?」
  「我不知道你媽媽跟我父親有什麼過往,但是,再怎麼樣事情都已經過去差不多二十年了,現在我父親為了你媽媽非要跟我母親離婚,這對你來說算不算『事』?」跡部生氣得要命,語帶譏諷,話裡話外全是刺。
  千代櫻張大了嘴,傻呆呆地看著跡部,半晌說不出話來。
  打死她,她都沒想到會出這樣勁爆的八卦!
  深呼吸了一下,千代櫻捂著額頭,「你等等,你等等,你是說……你爸爸跟我媽媽搞外遇,非要跟你媽媽離婚?」
  「沒錯!」
  「所以你就跑來美國找我了?」千代櫻在再次深吸一口氣,「可是你找我有什麼用啊?」
  
  美女,你肯定是瘋了吧!
  晚上回到旅館的時候,千代櫻心裡一遍一遍迴盪著這感歎。巴不得現在就買一張機票飛回日本,可是現在正是旅遊高峰期,機票貴得能叫人氣死。再說……美女要是看到她花她的錢竟然就為了一件不一定是真的的事情回來,肯定會生氣的……
  千代櫻心裡天人交戰,一方面,她不太相信跡部單方面的說法,誰知道是不是那個跡部流光自己死纏著美女抽風呢?另一方面,萬一跡部說的是真的,那可真是壞菜了!她惹誰不好,偏偏是跡部世家的族長?!換句話說,她本人並不怎麼關心美女是否第三者插足這種事情,因為她一直都沒有什麼作為百合子的女兒的自覺,她大部分時間裡一直是把美女當成「閨蜜」來看的。再說,憑著美女的相貌手腕,要想從別的女人手裡搶誰的話那是百分之九十九不會失手的!
  所以最大的問題就是,她是在打一場勝算很小的戰爭,她選錯對手了!這才是關鍵——當第三者沒什麼要緊,要緊的是別把自己給賠進去了,那可就麻煩了!
  於理,千代櫻應該勸解母親才對,但是她一向對於美女的事情都是幫親不幫理的,所以此刻她想得更多的是跡部家的反應——跡部的祖父會是什麼反應?會不會使出什麼下三濫的手段來?
  一想到這個她就緊張萬分。腦子裡自動想像出那個畫面——哭得臉上的粉溝壑縱橫的跡部夫人在老太爺面前哭訴,然後跡部老太爺勃然大怒,派家族打手忍者之類的去「處理」這件事……
  Oh,my god!Shit!shit!
  千代櫻越想越可怕,頓時百爪撓心,忙不迭地爬起來要打電話給跡部要求他保障美女的人身安全。
  電話剛一撥通,千代櫻就意識到不對了——她家美女正牽涉到跡部家的愛恨情仇裡面,她讓跡部保護在他看來是破壞他家庭的第三者,那不是找抽嗎?!
  趕緊把電話掛掉,她轉而打電話給美女。
  
  電話通了,千代櫻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揀著自己在美國這邊的新鮮事給她聽。
  美女明顯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她在忙什麼,千代櫻很喪氣,只好旁敲側擊地問她有沒有什麼新鮮事要告訴自己的,比如……跡部流光?
  話剛說完,美女就「啪」地一下把電話掛了。
  千代櫻愕然地看著話筒,歎了口氣。
  這個反應代表什麼?
  美女和跡部流光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這都是些什麼破事兒!
  千代櫻暴躁地往床上一躺,憤憤地想著。
  從小就是私生女的身份已經夠悲慘的了,好不容易熬到了事業有成身家豐厚,卻又遭遇到飛來橫禍死掉,穿越到了另外一個世界。——這也就罷了,大不了從頭開始就是,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身為小輩卻還要為自己的長輩擔心啊?為什麼美女竟然會是這樣子的人呢?吃一次虧還不夠嗎?為什麼還要發瘋去當小三呢?雖然她是不是真正的小三還不知道,可是,她與跡部流光之間必定有點什麼非常的過去……過去……
  等等!
  千代櫻突然想到一個極其可怕的可能性——美女跟跡部流光有關係是將近二十年前的事情,雖然確切時間不知道,可是……她正是十七年前出生的!那麼會不會有這種可能……這種……看似極其荒謬但是卻真的有存在可能的事情……
  她會不會是跡部流光的私生女?
  
  頭昏腦漲地打開落地窗,亞久津睡得一塌糊塗根本沒感覺到任何事情,千代櫻渾身發抖,站在陽台上吹著風,看著滿天的星星。
  夜裡的海風很涼,她卻汗流浹背,真切地體會到「一身冷汗」是什麼意思。
  
  「你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情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一雙手給她披上一件衣服,亞久津站在她背後,關切地問。
  千代櫻失魂落魄地轉過身來看著他。
  「仁……」千代櫻鼻子發酸,有種撲在他懷裡大哭的衝動。
  然後她就這麼做了,當然,沒大哭,只是不斷深呼吸讓自己在這個溫暖的懷裡冷靜下來。
  
  等她冷靜下來,卻發現亞久津僵硬得像塊木板。
  然後千代櫻就囧了——因為她剛剛發現,她自己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吊帶睡裙,而亞久津上半身……什麼也沒穿——而兩個人此刻正緊緊抱在一起。
  亞久津正動用自己全部的意志力來抵抗這種香艷的誘惑,他覺得自己快撐不住了,但是不想放開。
  低頭看看千代櫻,她臉頰發燙,手足無措,咬著嘴唇不知道正在想什麼,她抬頭,正對上亞久津燃燒著火焰的眼神。
  千代櫻本來就漂亮,此刻這樣一副茫然又尷尬的表情,細長嫵媚的丹鳳眼波光流轉,簡直是致命的誘惑。
  「我明天……沒有比賽。」亞久津嘶啞地說。
  「嗯,很好。」千代櫻閉著眼睛回答。
  腦海中最後一根名為「理智」的弦「啪」的一下繃斷了,亞久津一把抱起她,轉身回了屋裡。
  
  千代櫻的理智很清楚,真的。她並沒有想過今晚會跟亞久津有點什麼,然而……
  管它的!反正遲早都會發生,早一點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另外一方面,她心中始終有一點點的惴惴不安——大家族都是盤根錯節的,她真怕跟亞久津的關係夜長夢多,索性一了百了。
  退一萬步講,如果她將來真的發生了什麼事,她……也不會後悔了!
  想及此處,千代櫻忽然有一種解脫感和一種「豁出去了」的決心,這兩種感情一作用,她便更加熱烈地回應亞久津有些狂亂的吻了。
  須臾之間,衣衫落地。雖無什麼紅燭高照,但氣氛是一樣的熱烈……
  
  次日一早,醒來。
  千代櫻迷迷糊糊中覺得自己渾身都疼,尤其是腰,好酸好軟。
  拚命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被子蓋得很嚴實,而奇怪的是,她一點也不熱。
  對昨晚的事情很清楚,千代櫻實在是起不來,兩眼一閉,又想要睡過去了。
  「醒了嗎?」亞久津的聲音在一邊響起,帶著些好笑。
  「醒了……」雖然這樣回答,千代櫻的眼睛卻還是閉著的。
  又睡了一覺。
  
  再次醒來就是真的醒了,努力從床上爬起來,亞久津正好推門進來,手上拎著一堆吃的東西。
  千代櫻懶洋洋地打了個招呼,然後就呵欠連天地進了浴室,關上門。
  亞久津把東西放在桌子上,然後盯著自己睡的那張床癡癡呆呆。
  床上啥也沒有——正確地說,是現在啥也沒有了。
  早上他起來把床單悄悄拿去浴室洗了,然後再送到樓下洗衣間裡——不幸的是正好一位大嬸在負責洗這些東西。
  看著床單上沒有完全洗乾淨的紅色印子,大嬸的笑容很……
  亞久津努力維持著自己臉上的表情,然後出了洗衣間的門就落荒而逃。
  
  不管怎麼樣,這事情是確實發生了。
  所以儘管有點尷尬,但是兩個人並沒什麼其他感覺——哦,當然,還有感覺就是很銷魂。
  
  看來人悶久了就是需要找一個發洩的出口啊。千代櫻洗完澡,感覺神清氣爽了。
  和亞久津互相色迷迷地看了一眼,在心裡感歎一下對方的滋味之美妙,千代櫻慢悠悠地拿了個漢堡坐在床邊吃,一邊還欣賞著他的身材。
  「嗯……那個,你昨天到底怎麼了?」亞久津到底還是個少年,不像她一樣臉皮很有厚度,被她過於露骨的目光看得渾身發燙,終於想起來問她了。
  「沒什麼,就是昨天跡部來找我了,說是我家美女和他爸爸有一腿,現在他們家正陷入水深火熱的家庭戰爭之中,他來找我興師問罪來了。」千代櫻輕描淡寫地說。
  「然後?」亞久津眼睛裡那種精明的神色已經好久沒有出現過了。
  「……」千代櫻沉默了一下,「我懷疑我是跡部流光的女兒。」她很平淡地說。
  
  死一樣的沉默。
  亞久津乾笑兩聲,「那麼,咱們倆半斤八兩。」聲音裡說不出的諷刺。
  「你什麼意思?」千代櫻狐疑。 
  亞久津打開手提電腦,找出來一張照片,千代櫻一看,頓時傻眼。
  
  那是一個和亞久津酷似的青年,只不過他的頭髮不是沖天的而是規規矩矩的西裝頭,穿的卻是一身黑色的騎裝,騎在一匹白色的駿馬上,看上去格外意氣風發。他的面孔和亞久津的一對照,看上去格外違和。
  而照片下方有一行小字:出雲城良二十五歲生日攝於大峪田馬場。
  落款的日期是二十年前。
  
  「看來二十年前發生了很多事啊。」隨便哪一件拿出來都足夠在他們的生活之中引起一場大地震的了。
  千代櫻呵呵笑了兩聲,心裡說:你們這一群殺千刀的怎麼不去死啊。
  
  那麼照這樣推斷,亞久津就肯定是出雲城良的遺腹子。然後呢,這個出雲城良……
  千代櫻毫不懷疑這個叫人毛骨悚然的巧合——出雲家現任的當家人曾經無數次在報紙和電視上出現,他的名字叫做出雲城琮。
  而有資格在大峪田馬場拍照的姓出雲的人,不會很多吧?
  所以按照年齡推算,出雲城良肯定是出雲城琮的哥哥,而亞久津是出雲城良的兒子,然後你再想一想,出雲家現在只有兩個女兒,以出雲城琮的年齡,再生孩子的可能性很小。
  出雲家,基本上處於香火斷絕狀態……
  呵呵,真是很大的笑話不是嗎?
  千代櫻真的連死的心都有了。
  
  與其說是度了一個暑假,不如說是看了一場懸疑片——還是那種集灰姑娘、金枝欲孽、金粉世家、教父於一體那種類型的。
  千代櫻頂著火辣辣的日頭從東京機場出來的時候,深深覺得,如果自己能平安活到老,一定要寫一本傳記,名字就叫《生命中那些無法不狗血的事》(…)。
  定了定神,她拉著行李箱,和亞久津一起,坐上了出租車,準備回去面對一場驚天動地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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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帝宣傳片(1)

  回到日本的千代櫻心情絲毫沒有放鬆下來,反而陷入了一種惶惶不可終日的恐懼之中。
  究竟恐懼從何而來?她也說不清楚,只覺得頭頂上籠罩著一層厚厚的烏雲,隨時可能突發一道閃電把她劈成一塊焦炭。
  她跟跡部的關係逐漸微妙起來。學年結束後,她有機會選擇是回到山吹還是繼續在冰帝,她選擇了繼續留在冰帝。可是,暑假裡卻發生了那麼一件叫人無地自容的事情,她的處境就馬上變得尷尬起來。
  高橋忍足他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直覺兩個人之間變得很奇怪——他們倆再也不用鬥嘴來表達友誼了,而是改為互相之間客客氣氣。雖然學生會的工作並沒有因此而受到影響,可是卻彷彿有什麼東西……丟失了。
  友誼……難道真的就到此結束了?
  千代櫻常常無聲歎息。
  但是這也無可奈何,只要一天百合子跟跡部流光糾纏不清,他們之間就永遠不會再有交集了——倒不是說她就想跟跡部有什麼「交集」,只是,她再不像出現像栗卷凌乃那樣的情況了——友誼無聲終結總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難過之餘,還有一絲悵然。
  
  這種沉悶的氣氛一直持續到著名廣告策劃竹內介之帶著他的大部隊來到冰帝為這所著名的私立學校拍攝耗資巨大的廣告宣傳片為止——或者說暫時為止,畢竟號稱「冰帝之王」的跡部景吾是決不會讓私事妨礙了正事的。
  千代櫻私下裡很懷疑,這種豪門世家會讓子弟輕易拋頭露面嗎?
  但是,跡部少爺是一個不能以常理來推測的人。所以,他要在這部宣傳片子裡占主角,也沒有人有什麼話可以說——人家既是理事長之一的孫子,又是學生會長,還是網球部長,他不出鏡誰出鏡?
  話說回來,這種情況正好迎合了跡部大爺無比自戀的特質也說不定……
  
  只是叫她頭疼的是,她也被選中上鏡了——事實是,導演一看到她就指明了要她一定要出鏡。
  這完全是托了她長了一張CameraFace的福,而有這種深邃輪廓的亞洲人不多。
  千代櫻在跡部不知道的時候偷偷觀察對比過她和跡部的長相,不知道是由於心理因素還是確實如此——他們倆之間並沒有什麼相似的地方。
  此時此刻,就算是沒有經過證實的推測也能給她以心理安慰——任何能證明她跟跡部流光沒有關係的推測。因為她實在不能夠接受一個花花公子式的人物是她這個身體的生父這種事情。
  
  這部名為《百年冰帝》的巨型廣告宣傳片正式開拍了,導演計劃是將冰帝的過去、現在和未來完美地結合在一起。這就需要冰帝的老校友、現在的高年級學生、小學部國中部的低年級學生一起來合作。
  冰帝的老校友們現在基本已經是各行各業的佼佼者,他們很願意為這個自己度過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的地方做一些貢獻,於是你就可以看到時不時有豪華轎車停在門口,意氣風發的大老闆們互相寒暄握手的畫面。
  千代櫻看著這些經常出現在電視、廣播、報紙上的人物出現在自己面前,很沒出息地激動了一把。她主動申請當了志願者,在片場幫忙打雜,以便近距離觀摩廣告是怎麼拍出來的。
  高橋一向是喜歡湊熱鬧的,總是千代櫻做什麼她也跟著做什麼。於是她也興致勃勃地來了,同樣,她們倆來了,忍足也來幫忙了,於是這號稱「冰帝鐵四角」的成員只有高傲華麗的跡部大人沒有湊熱鬧。
  忍足和高橋不以為意,千代櫻則是著實鬆了一口氣——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和跡部相處了,他不來正好。
  於是她埋頭幹活的時候,受到了來自那兩個人的追問——他們都想知道她和跡部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果可以的話千代櫻真的很想告訴他們實話——她已經快要被這種氣氛給逼瘋了。
  可惜她無論如何也不能,事關隱私,而且還是非常非常不光彩的隱私。
  「沒什麼,只是有點意見不合罷了。」她輕描淡寫地躲開他們的追問,抱著一大摞資料不動聲色地趕快離開。
  
  有人看著自己。
  千代櫻在自己的辦公桌上整理資料,忙活了一陣,站起來倒杯水喝休息一下,突然感覺到背後有一道涼冰冰的視線。
  「有事嗎?」
  千代櫻頭都沒回——最近幾天用這種眼神看她的除了跡部不會有別人。
  「你倒是很悠閒啊。」
  來了來了,又來了。話說跡部這把聲音說起刻薄話來還真是說不出的合適,叫人一聽見就想抽他。自己不過是中途休息一下喝杯水,他也要找茬——你想幹嗎啊你,想找我單挑還是怎的?
  「你少廢話。」千代櫻把最後一口水吸進嘴裡去,擦擦嘴,冷冷地回答,「我忙得很,沒功夫跟你吵架,還有時間來找我茬,咱倆到底是誰比較閒啊?」
  是個人都最討厭工作的時候被人挑刺,再加上她和跡部最近很是有些不對付,千代櫻說起話來就格外沒好氣。
  跡部冷笑了更大一聲,慢慢踱過來站到千代櫻桌子對面。一副「我就是想找茬」的樣子。
  「你到底想說什麼?」千代櫻也不整理資料了,雙手環胸,往椅子背上一靠。
  「你知道我想說什麼。」跡部也雙手環胸,挑眉。
  千代櫻心下忍不住冷哼一聲,面上卻沒表現出來。
  「我都告訴過你了,有時間在這裡找我的茬,你不如去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你什麼意思?」跡部皺眉。
  「哈,你有空跟我在這裡死磕,還不如勸勸你的好爸爸去呢。」千代櫻微微一笑,面不改色地說。
  跡部氣結——他要是敢插手他父親的事情,還用得著從千代櫻這裡下手嗎?
  「勸勸你媽媽很難嗎?」跡部怒吼。
  「那勸勸你爸爸很容易嗎?」千代櫻語氣平淡地反問。
  再度冷場。
  其實父母出了這種事情,最尷尬的莫過於為人子女者了。又沒有資格管,然後勸也多半不會管用——除了忍受之外還能做什麼呢?
  其實如果換一個女人的話,跡部也不會當回事兒——他父親就是這個德性,他在外面的情婦很多,還老喜歡拈花惹草的,他母親鬧了半輩子也沒鬧出個什麼結果來。讓他不自在的就是——現在這個女人是他關係一直很好的朋友的母親!這就有點不是滋味了,大少爺他活了十幾年,還沒碰到過這種惱人的情況,想生氣呢,又沒法生氣——一來這又不是千代櫻的錯,二來,他也沒有遷怒的壞毛病。
  所以只好時不時地冷嘲熱諷幾句,其實他又何嘗不知道,這種事情永遠都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自己那偉大的父親若是行為檢點,也不會這樣。
  只是恐怕這些人根本沒想過——他們表了這麼一演,叫子女們的臉往哪裡擱?
  都多大的人了,還來這一套,丟不丟人啊?!
  
  「算了,這些事情……沒法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千代櫻歎了口氣,揉揉酸疼的脖子,並不看跡部。
  她不像跡部,她對美女可是沒有絲毫畏懼之情的。當她回到日本的時候,就毫不客氣地用可以稱得上質問的口氣詢問了百合子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
  可是得到的答案卻是很叫人吃驚。
  「是真的。」百合子很大方地回答,正在千代櫻吃驚於她的如此之理直氣壯,百合子又開口了。「他們欠我的,統統都得還給我才行。」
  千代櫻一直都認為百合子是一個溫柔如水的漂亮女人,可是剛剛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裡閃著如淬了毒的匕首一般鋒利怨毒的光芒。她漆黑的眼睛看起來格外詭異,千代櫻當場就被鎮住了,張口結舌——最恐怖的並不是你突然遇到一個叫人害怕的對手,而是你相處了多年的人卻突然露出另外一張面孔。
  其實想想也不吃驚——當初千代櫻出生的時候,她們簡直是一無所有,而十幾年的時間,百合子就從一個一無所有的女人一步一步登上了事業的頂峰。這其中除了她本身的聰明能幹之外,絕對不排除她的手腕心計在起作用。
  而現在,一直蟄伏的百合子,要開始做什麼了嗎?
  千代櫻沒有敢再問下去,事實上,當看到百合子燃著恨意和瘋狂的眼神,她就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寬恕什麼的,真的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說著比什麼都容易,可是做起來卻是千難萬難。——當事情真的發生在你自己身上的時候,你就完全沒有能力說服自己去「寬恕」了。
  
  為什麼上一輩的恩怨總要牽扯到下一代?
  事實上不牽扯是不可能的,因為下一代總是上一代生命的延續。
  父母之間相互不對付,孩子之間的關係自然也好不起來,仇恨的氣氛是會傳染的,很少有人能抵抗住它的侵蝕——若是可以不牽扯下一代,那麼羅密歐朱麗葉應該快快樂樂終成眷屬才對。
  
  雖然知道這個道理,但是千代櫻依然希望自己和跡部之間的關係不要走到那一步。
  
  正在僵硬之間,跡部的電話響了。
  千代櫻看著跡部的臉色一變一變的,最後冷得像是冰塊,——比手塚還冷。
  「好的,我馬上就回去。」
  說完,跡部狠狠剜了千代櫻一眼。
  千代櫻立馬就毛了——你XX的,出了事情你不去想辦法解決倒先遷怒到我身上了?
  「你什麼意思?」千代櫻操起桌上的鎮紙就朝跡部扔過去了。
  「你真是有個好母親!」跡部抓住鎮紙,惡狠狠地再扔回來,「怪道生出你這樣的女人來!」他頭昏腦脹,傷人的話不加思索脫口而出。
  千代櫻勃然大怒,上去就一把抓住了跡部的昂貴衣服領子。她手勁兒本來就大,此刻更是恨不得掐死這個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傢伙。
  「哼,彼此彼此,就你媽那上不得台面的德性,怪道生出你這樣的兒子來!連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還好意思沖別人發威?!」千代櫻挑著眉冷笑。
  若說起刻薄話來,十個跡部也不是千代櫻的對手。
  跡部臉色鐵青,一拳就朝千代櫻招呼過來。
  千代櫻更怒,一閃身躲過去,回手就是更狠的一拳,結結實實招呼到跡部的臉上。
  兩個人本身脾氣就不算太好,此刻簡直殺紅了眼,不要命地扭在一起廝打。
  
  直到到處找他們倆的忍足和高橋破門而入,大叫著撲過來拚命把他們倆分開以後,兩個人才清醒過來。
  高橋死死從後面抓住千代櫻,忍足玩命架住跡部。
  「你囂張什麼?不過就是個私生女而已!」跡部完全失去了理智。
  「哼,你又狂個什麼勁兒,有本事叫你那個狗屎爹別去招惹我媽才是真的!就會在這裡衝我發火,算什麼東西,你個廢物點心!」千代櫻此時已經恢復了理智,冷笑著整理衣服。
  「哼哼……」跡部突然也冷笑起來,「說話要小心哦,你最好祈禱跡部流光不是你父親喲∼」
  「哼哼……做夢去吧他,」千代櫻不屑,「我倒覺得應該小心的是你才對,別忘了,就算是真的,我也比你大,憑你怎麼樣也管不到我頭上來。」
  兩個人完全無視高橋和忍足驚恐的目光,兀自在那裡惡狠狠盯著對方。
  
  跡部摔門而去,千代櫻也虎著臉離開,剩下忍足和高橋在那裡大眼瞪小眼,完全不知所措。
  他們又不是聾子,當然聽到了剛才兩個人失去理智的時候對對方吼叫的話。
  高橋捂著胸口,瞪著眼睛在那裡大口喘氣;忍足捂著臉,無力地靠在辦公桌上。
  ——剛才不勸架就好了,叫他們倆打個兩敗俱傷我們再進來也不遲啊!
  兩個人心中有志一同地吶喊著。
  
  千代櫻走到草坪上坐下來,仰頭看著頭頂上的藍天白雲,她覺得自己恐怕這一生都不能忘記跡部朝自己吼的那句話了。
  表面上看不出來,其實他心裡還是看不起她的吧?又或者,以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就看不起了?
  反正不管怎麼樣,他說這樣的話出來,就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千代櫻慢慢低下頭來,用手背擦了擦不知道什麼時候流滿了臉頰的眼淚。
  事情終究還是發展成這個樣子了。
  她心裡,有點麻,有點疼。
  
  呆呆地坐了一會兒,千代櫻站起來,回到被砸得一團糟的辦公室。
  高橋和忍足已經不在了,千代櫻鬆了一口氣,蹲下來慢慢地撿著地上散落的文件和鎮紙的碎片。
  轉而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明天,就是他們這些現在的冰帝學生的鏡頭了呀!
冰帝宣傳片(2)

  「請參加宣傳片拍攝的同學到操場集合——」
  廣播裡傳來的聲音,讓千代櫻的胃開始古怪地痙攣起來。她使勁控制著自己努力往外走,而不是抱住門框不撒手。
  昨天跟跡部大打出手,到今天就要開始拍片子,兩個人還要合作——這是什麼事兒啊?
  今天早上上學正好撞上跡部的豪華私家車開到校園門口,他大爺正好在帶著白手套的司機的伺候之下邁出車門。
  看到這種情景,千代櫻就覺得胃痛——尤其是,跡部今天似乎還刻意收拾了一下自己——他還穿著校服沒有錯,但是那灰紫色的頭髮似乎比平日更加閃閃發亮……領帶上還帶了一枚一看就知道很昂貴的(其實不用看也知道,他怎麼可能戴便宜的東西?)藍寶石領帶夾,估計是特別訂做的,因為那藍寶石的顏色跟他的眼睛一模一樣,那叫一個「交相輝映」啊。
  千代櫻直接跳過了抽筋的步驟,撒腿就從他後面竄了過去,然後很淡定地走進了校園,假裝根本沒有看見他……
  估計他也會假裝沒看見自己吧?那就好了,因為昨天剛剛瘋狂廝打過後,今天要是再很和諧地互相打招呼,那就不太正常了……她的神經是很強悍沒有錯,但是也沒有強悍到這種地步。事實上,她覺得自己能夠忍住不一拳揍上他又直又挺的鼻樑,就證明她的涵養已經很好了。
  
  雖然每走一步就恨不得這是第一步,永遠也不要有盡頭,一直耗到地老天荒——千代櫻還是準時到達了集合地點。看著離自己不遠,神色冷淡彷彿自己才是找茬的人一樣的跡部,千代櫻突然覺得自己很憋屈——你在這兒小心翼翼個什麼勁兒啊,罪魁禍首都如此的囂張了!
  想到這一點,她立刻就把心放回了肚子裡,等著看導演怎麼安排。
  
  「學生會長跡部同學、副會長千代和高橋同學、秘書忍足同學——請你們過來這邊站在這裡。」
  導演指著鏡頭前面一塊白色的佈景板,念名單。
  千代櫻若無其事地走過去站好,按照導演的指示和高橋一起站在跡部身旁略略靠後一點的地方。
  她敏銳地感覺到跡部僵硬了一下,然後恢復正常。暗自歎了一口氣——本來好好的朋友,居然又走到了今天這種境地。
  是她運氣太不好,還是人品有問題?
  
  胡思亂想之間,高橋重重地戳了她一下,千代櫻回過神來,發現跡部已經開始華麗無比地說他的台詞了。
  千代櫻囧了一下,然後趕緊在跡部說到「成功不是偶然的,需要天分、努力——還有適當的機遇——」的時候微笑著恰當接口:「而這裡,就是展示你自己的華麗舞台。」
  說「華麗」這兩個字的時候她在心裡暗暗嘔吐了一下。
  
  ——冰帝確實是很華麗的,但那只是表面現象,其中也同樣有許多許多的陰暗面,絕對比平常的私立學校多得多。
  就好像,一株開得艷麗無比的花。
  人們只看到在土壤上生長出來的美麗,卻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土壤下面有什麼。
  厚厚的泥土覆蓋住了所有恐怖的東西,多少犧牲者的屍骸,都被掩蓋在一片平靜的表象下。
  在這裡求學的所有人,都身處在這樣的環境之中,就看你是成為澆灌花朵的屍骸,還是成為那株花的一部分了。
  接下來就是高橋和忍足的部分。
  
  再然後就是各個社團的展示,每個社團都只有十秒鐘的時間。
  在這十秒鐘裡,挑出自己最上得了台面的成員,展示自己的成果,還得有美感——很艱巨的任務,作為最大運動社團網球社的經理的千代櫻為此耗費了無數腦細胞。
  跡部和忍足已經是主角了,就不要再搶別人風頭,然後就是要在正選裡面選出五個來——頭一個被踢掉的就是樺地——雖然千代櫻並不是有什麼歧視,樺地也是很有實力很有背景的,只不過這位仁兄的長相要上鏡頭還是實在是有點……,再加上他平時都幾乎不說話,要說話就是那句經典的「Wushi」,實在是讓人很囧啊。所以千代櫻毫不猶豫地就刷掉了他。
  向日她也不想要,不過人長得好看就是佔便宜,跡部親口下「聖旨」指名他參加,千代櫻就算不願意也無法——私下裡她覺得自己對向日似乎偏見太深,但是她就是不喜歡他。
  
  展示社團完畢,學生會頭兒再次出現,這次遇到了很大難題。
  導演要求他們互相有「眼神交流」,要表現出相互之間的「信任」「友誼」……
  千代櫻感到好痛苦——為什麼這個宣傳片不早一點拍呢?偏偏要在和跡部鬧僵的時候才開始……就算是前兩天也比現在好啊!昨天剛剛大打出手,今天就要表現「友誼」和「信任」,開玩笑也不是這麼開的吧?!
  
  於是千代櫻很糾結,糾結的結果就是挨了狠狠一頓批評,被責問「為什麼一個這麼簡單的眼神就這麼難做?你們不是關係很好的搭檔嗎?」。
  「他XX的,有本事讓你變成我來試試?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千代櫻低眉順眼,一臉憂鬱地看著導演,心下狠狠把他鄙視了N倍。
  最後搞得導演無法,揮揮手叫她滾蛋,換成高橋來跟跡部配合,千代櫻當一個稱職的佈景板。
  
  不知道手塚看見這個鏡頭會有什麼反應。——不知道會不會把桌子掀了。
  千代櫻看著高橋和跡部眉來眼去相視而笑,腹誹。
  反正她一點也不介意沒有自己的戲份,對她來說,低調才是真理。……雖然由於很多原因,她現在跟「低調」基本扯不上什麼關係。
  也許是因為出身的關係,她對所有「能夠把自己的臉讓很多人知道」的東西都懷有一種恐懼感。
  對她來說,出名絕對不是一件好事,那些無孔不入的消息靈通者會挖出她的祖宗十八代來!到時候私生女的身份一被披露,美女和跡部流光的事情被發現,她本來就很艱難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子?她想都不敢想!
  ……雖然她很懷疑她有沒有十八代祖宗——這樣說似乎缺乏必要的敬意——但是也不想因為他們而日子難過。
  
  跟跡部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日子居然如此快就終結了。
  千代櫻雖然早有預感,但是沒想到它居然來得這麼快。
  「噢,那麼看來是你想要做的事情都完成了,也好,這樣我就能空出時間來學習我想學的東西了。」千代櫻淡淡地說著,「那麼你需要我什麼時候卸任?」
  「越快越好。」跡部面無表情。
  「好,就這樣辦,不過交接還是需要一些時間的,你知道,忍足只負責訓練的事情,其他的事情都是我在管,我今晚會給你一張事務明細表,然後還有這一年的收支表格……我想,最快應該是明天下午吧。」千代櫻半個磕巴都不打地說完了話,然後就離開了社團辦公室。
  一路上忍不住心都在發冷。
  並不是因為以後不再當網球社的經理了——事實上,她還很高興這一點。而是因為跡部說出這種話的時機,任何人都忍不住會認為這是過河拆橋、卸磨殺驢。
  看來「想到什麼就去做」這種行為模式還真是他大爺的人生美學啊……快得都不給她一點反應的時間,就把她幹淨利落地踢出了網球社。
  她大概能瞭解他的想法,既然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那就沒必要勉強自己接受對方,反正網球社經理並不是非她不可,何必還讓自己受這種精神折磨?
  只是他這樣做,是單純的心血來潮,還是暗示出跟她徹底決裂?如果是後者,那麼忍足和高橋又會如何去做?
  不過無論怎樣,她也不會怪他們的。
  人嘛,哪能不受一點委屈?生活生活,生下來就是要幹活的,既然要幹活,就要學會忍受並接受不公平。
  而且正好一年的任期也到了,跡部重選經理的理由更加順理成章。
  如果不是出了這一檔子事情的話,千代櫻或許還會有一點點不捨,可是現在,她比跡部還巴不得自己趕緊離開網球部。
  做好每一份工作就是了,不要太計較得失,反正,她做得如何大家有目共睹的。
  再一個好處:她用不著再承受來自女生的無聲忌恨了。
  
  千代櫻的卸任一石激起千層浪。
  首先就是高橋和忍足的難以置信和網球部的議論紛紛。
  ——千代櫻估計是他們有史以來遇見過的最好的經理了,能幹,話少,好相處,實力超強而且管理事情是一把好手,跡部到底有什麼不滿意,居然要換掉人家?而且,他想換成誰?
  千代櫻本人的態度則自然得多,有人問起,只是說自己想學畫畫,沒那麼多時間來兼顧網球社,半句都沒有提跡部的不是。
  沒有必要提,也不能提——最重要的是,就算她提也沒用。
  所有的不平,都只能自己認下,沒別的原因,就因為那個人是自己惹不起的。
  她真感覺有點累了,再也不想管什麼狗屁的網球部事務了,反正她不過是用過就丟開的臨時助手而已。再說,她還真不怎麼在意這件事本身,她在意的是它背後代表的意義。
  
  其次就是女生們的反應。
  幸災樂禍者不少,但是更多的是疑問。
  眾所周知,跡部大人的護短基本上跟他的球藝一樣有名,而千代櫻一直以來都是他的朋友,為什麼……?
  千代櫻在班裡人緣也挺好,班裡同學紛紛表示遺憾。
  
  最沒想到的是神太郎的反應。
  他明顯很錯愕——以跡部的為人,他一定是重視能力勝過一切的,可是這次的決定明顯沒有足夠有說服力的理由。
  對於跡部,一向的印象如此,所以就壓根兒沒有往私人恩怨上想,可是跡部居然給不出一個恰當理由!只是含糊說自己現在有足夠的精力照顧網球部,不用再設置經理位置——言下之意,竟是要廢掉經理位子了!
  為什麼?雖然在千代櫻的改革下經理已經不是原來的高級女僕角色,但是也並沒有因此而出現「兩頭大」的情況,換句話說,經理並沒有奪部長的權力呀。
  神太郎一向重視規矩和傳統,任何反傳統的事情都要經過慎重考慮。跡部出此言,讓神太郎很不解而且很不悅。
  但是考慮到種種原因,神太郎還是答應了,簽署了千代櫻送上的離職報告和各種報表,表示網球部的部務交接順利完成。
  
  千代櫻呼了一口氣,感覺身上的重擔一下子輕了好多,高興得直想仰天大笑。至於跡部,他願意怎麼樣就怎麼樣好了,反正當初是她答應幫忙的,現在既然不需要她了,而她又跟跡部搞到這種地步,還是離開的好。
  
  忍足則覺得事情大條了。
  千代櫻走了,要從哪裡找一個各方面都不輸給她的人啊?忍足倒不是不高興跡部的回歸,那天在辦公室的戰爭也著實讓他很震撼並且決定牢牢封住自己的嘴巴不發表任何意見——可是歸根結底事情還是要人去做的。他由衷地希望跡部不要是出於衝動而做下這種看上去實在不夠理智的決定。
  他不太相信跡部能在一手把全部部務抓起來的情況之下還能有足夠的時間來保持自己的學業和運動水平不下降,就算他很聰明,但是時間也是有限的。
  
  別的不說,單單就選拔人才來說,就是一項大任務。
  千代櫻曾經跟他說,這一屆的正選水平很高沒有錯,但是下一屆的人才似乎有點凋零的趨勢,一旦他們這一屆的畢業了,冰帝網球部就要面臨實力大幅度下滑的危機。所以必須從現在開始就著手培養接班人。
  日吉已經升上了國三,下任部長基本上就是他了,鳳長太郎還可以再留兩年但是冥戶卻要比他先畢業,所以長太郎終究還是要回歸單打陣線。但是除開這兩個人,照目前看來,冰帝的候補和新人裡竟沒有可以挑雙打大梁的人才了!單打也缺人,候補基本上以二三年級為主,一年級少得可憐。為此千代櫻還曾經去了別的運動社團考察,看看能不能挖到幾個寶貝回來。
  看似繁華似錦的冰帝,其實也隱藏在重重憂慮之中。千代櫻就是在這樣一個情況之下努力探索一個相對人性化而且比較健全的選拔模式——其目的就是在於在網球部青黃不接的時候保證賽績不要下滑太厲害——全國大賽是每年都有的,但是頂尖的人才卻不一定每年都有,一旦出現這樣的情況,就要矮子裡拔將軍,提前開始針對性強化訓練,就是為了讓這批「矮子」不要太「矮」。
  有些人雖然天賦不夠,但是經過訓練之後還是可以成為不錯的選手的。
  
  忍足驚歎於千代櫻的深謀遠慮心思縝密,她對網球部的付出真的可以說是鞠躬盡瘁了,自從她擔任經理以後,網球部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作為副部長,也很願意跟她繼續合作,來把網球部帶上一個高峰——是真正的高峰,不是單單從某個方面來講的。
  賽場上的戰績,包含著無數幕後人員的心血和努力,而這一切都要被跡部這個魯莽的決定中止了,溫和紳士如忍足,也不由得感到惱火。
  關鍵就是,他不相信跡部這個決定是出於公心,這才是最大的問題。可是他似乎也沒有什麼資格去跟他說——換成他自己,整天跟個有一個破壞自己家庭的母親的人在一起工作,他也會受不了。
  於是忍足也有點興味索然了。
  
  耗時一個月、耗資好幾千萬日元的《百年冰帝》在各大電視台的黃金廣告時段播出了,反響很巨大。
  最直接的後果就是,千代櫻和高橋總是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羨慕嫉妒恨的視線——這年紀的小女生多半都會做點不切實際的明星夢,而被挑中上鏡的人數實在是有限,也就由不得她們不忿了。  的確,論相貌,高橋和千代都稱不上多麼頂尖,而輪家世更是排不上號,這樣兩個人居然代表了冰帝的形象——千代櫻毫不懷疑自己成為了很多人的眼中釘。
  但是也沒辦法,看著漂亮的人上鏡不一定好看,關鍵在於面部骨骼結構,通過鏡頭光線折射之類的作用,會把人的相貌有一定程度的改變,而專業的攝影師一眼就能看出來某個人適不適合上鏡。
  另一個副作用就是,不停地有星探出沒在冰帝周圍等待挖角的機會。
  千代櫻對此絲毫沒有感到榮幸,而是有種深深的恐懼和不勝其煩。為此她回家的時候都讓亞久津過來接她。
  
  最近她和亞久津都陷入了無形的麻煩之中,她呢,就不用說了;亞久津則對那張通過不知名郵件發送過來的照片感到心煩意亂——能發給他的人一定是他認識的,但是他認識的人裡誰會這麼做?
  優紀再婚以後,又懷孕了,他不願意打擾她的新生活,所以現在他基本上不和她聯絡,就是隔一段時間打電話問候一下。
  他更不敢拿這個去問優紀,生怕她情緒一激動,有個什麼好歹,那可麻煩大了。
  而最關鍵的就是,出雲家知不知道他的存在?
  小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曾經盼著能夠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這份期待在長大的過程中漸漸淡薄,最終消失。而在他根本不想知道的時候,事實卻幸災樂禍地跳到他面前,強迫他接受。
  他到底做了什麼孽,要經受這樣的折磨?
  
  冰帝因為這部廣告片子而受益匪淺,排隊等著進入冰帝讀書的富家子弟更多了。但對於當事人來講,除了拿了一筆小報酬之外,根本沒有什麼益處可言。
  
  然而,生活的腳步卻不會停下。
  千代櫻猛然發覺,距離期中考試竟然只剩下一周的時間。著實把她驚到了——時間總是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悄悄就溜走了。
  再怎麼鬱悶再怎麼難過,還是要好好學習的。這兩個月她很少有時間來關注自己的學業了,這一周可不能再分心——萬一考試沒考好,估計又要落人話柄說什麼被跡部大人趕出經理位子傷心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貨色云云,這種酸話她仗著耳朵尖沒少聽到。
  不過想看笑話的人注定會失望的。千代櫻從來不把傷心事放在心裡太久——久了會發霉。
  
  被人看笑話的是跡部——考試榜單下來,千代櫻、高橋、忍足仍然穩居前三名,而一向高居榜首的他居然排在了第五!
  然而跡部都還沒來得及挫敗,學生會的期中總結又要開始了,他這個敗北的人當然不會被推上去講——千代櫻本來以為學生會長講話是慣例,所以班導找到她,叫她趕快寫總結的時候她還有點反應不過來——鬧了半天講話是要第一名的學生來講的,只不過以往跡部都是第一名,所以大家也就習以為常了。
  但是這一次就鬧出不一樣來了,平常高高在上慣了,偶爾一次屈居人下,跡部就覺得很不是滋味,但偏偏這還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別人——全國大賽東京都大賽也近了,事情多得要人命,而這回可沒有千代櫻鞍前馬後地任勞任怨,若不是他自己非要自己管理網球部,也不至於分心這麼多。
  所以說,古人的「三思而後行」真是絕對的真理。
  跡部長這麼大終於體會到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句話的真諦。千代櫻把所有事情都跟他交代得妥妥帖帖了,但是這麼多事情,饒是他再怎麼帝王、再怎麼優秀也不是一個人幹得過來的,縱使有忍足幫他,也不夠用的。而且忍足對自己的時間也有安排,根本抽不出這麼多時間來幫他。
  幾方面作用相加,就造成了今天這種焦頭爛額的局面。
  跡部這才體會到,平日習以為常的事情,原來是這麼珍貴。
  事已至此,他已經焦頭爛額並且估計有很長一段時間要繼續這麼下去,直到他找出合理的安排來。
  
  死鴨子嘴硬。
  忍足從大堆需要簽字的文件上抬起頭看了看臉色已經發青的跡部,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千代櫻的存在感還真是強,沒有她在,似乎社團辦公室都空空的了。
  當下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趕快把千代櫻找回來,可惜不要說人家願不願意回來,就是跡部自己也死活拉不下這個臉去——剛剛說了傷人的話,再怎麼臉皮厚也厚不到這個份兒上。
  那麼就只好採取另外一個辦法——趕快再另選一個經理。不俗的管理能力和不少的專業運動知識而這缺一不可,這樣一來,人選簡直沒有選擇——高橋打理自己的排球部事務,千代櫻跟跡部掰了,羽光有自己的馬術社要打理……所有的選擇都指向一個人——出雲純代子。
  不樂意也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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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我父親

  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千代櫻好不容易從《百年冰帝》和卸任風波之中掙脫出來,正想趁著這個聖誕節假期好好休息休息的時候,另一件事情又發生了。
  
  「……」你TM怎麼不去死!「您好,跡部先生……好久不見。」我倒是更希望跟你永遠不見。
  真他XX的,兩個月前剛剛跟他兒子鬧翻而且還大打出手,轉眼就見到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之一就在平安夜的時候坐在她家的客廳裡——生活真是狗血。
  拋卻掉千代櫻因為自己有可能是他女兒而產生的噁心感之外,跡部流光,老實說還真不是個叫人討厭的男人——但是,叫千代櫻不討厭他的前提是,自己不是他女兒而且他也沒有跟自己的老媽搞在一起。
  所以,千代櫻討厭跡部流光。
  而這個厚顏無恥的傢伙居然對她露出那種表情?——喂,搞清楚,姑奶奶我可不是你的女兒,不要用那種叫人想吐的慈父目光看我!
  
  強忍著操起手提包就砸死他的慾望,千代櫻面無表情地鞠躬打招呼,然後就準備閃人。
  
  「小……呃……千代櫻?」跡部流光在背後叫她。
  很好,算你識相,沒叫我「小櫻」。千代櫻露出一個堪稱猙獰的微笑,「什麼事?」
  「過來坐下吧。」美女淡淡開口了。
  長痛不如短痛,索性一了百了。
  千代櫻咬咬牙,強迫自己走過去坐下。
  「在你開口之前,讓我先猜猜——你是不是要告訴我,我是你的女兒,今天你準備來同我商討這個問題?」千代櫻冷冷地看著跡部流光。
  「嗯……」跡部流光沒想到千代櫻一點情面也不留,「部分來說是這樣的。」
  「那麼另外一部分是什麼?」
  「我……我想讓你歸宗。」
  難以相信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厚顏無恥的人!千代櫻硬生生把到了舌尖的髒話吞回去,閉口不語。
  她一向幫親不幫理,這肯定是美女的意思,美女既然想報仇——或者不管別的什麼,別說她還真有可能是跡部家的私生女,就算她不是,此刻也必須是!
  電視上上演的什麼私生子風波總是搞的結果無比慘烈,大家都執著於一個問題——私生子到底是不是某老爺的真正的兒子女兒之流,如果是那麼家產要怎麼辦……
  千代櫻特奇怪——搞清楚這一點,以現代的科技不是太容易了?做個親子鑒定就什麼都明白了唄,用得著猜來猜去搞得你死我活麼?
  現在她彷彿有點明白了,因為她自己就身處其中。
  親子鑒定當然很簡單,但是,有兩個極可能發生意外的環節。
  
  第一,要去哪裡做?
  醫院都是人開的,機器也是人操作的,當某些人需要某些特定的結果的時候,黑白都能顛倒,何況是一個大家都不一定看的明白的基因圖譜?你怎麼肯定這個利益集團裡的某些人不用一些特別的辦法篡改結果?
  私立醫院,那結果是啥還不都是老闆說了算?
  公立醫院,更不可能——私生子本來就是醜聞,大家都要捂得嚴嚴實實,怎麼可能自曝其醜?豪門世家一向是狗仔隊最喜歡追逐的對象,這樣一宣揚,大家的臉都別要了!
  第二,文化程度問題。
  科學家不是一抓一大把的,同理,玄之又玄的基因圖譜不是誰都能看得懂的。就算醫生指著屏幕說「看,這幾段序列基本上是一樣的,可以肯定有血緣關係的幾率是百分之百」,一群腦子裡只有爭權奪利的傢伙誰能看得懂?誰又能不懷疑這是故意做出來的電腦圖像,畢竟現在科技那麼發達。
  
  總之,看起來很明白的問題,其實是有很多悖論在裡面的。所以,一句話,我們不能去做親子鑒定這個東西。
  那就沒招了。
  千代櫻很無奈。她最恨被人擺佈,但是這個要擺佈自己的人還是相依為命了十八年的親媽!
  「等等,」千代櫻一擺手,「你怎麼知道我就是你的女兒?」
  「我知道你恨我這麼多年對你不聞不問,可是相信我,我一直都不知道你的存在啊!如果當年我知道了,那麼你如今就是跡部家的小姐而不用跟著你媽媽姓……總歸這都是我的錯,現如今我既然有辦法可以補償你,我自然希望能夠這麼做的。」依然是一副慈父的口氣。
  如果主角不是自己……或者說這是電視劇的話,千代櫻說不定還能感歎以下這個老爹還不算太狠,至少還知道要補償一下。但是,問題就是,她早就不是單純不知人事的年紀了!
  「然後呢?歸宗之後改姓跡部,拋棄我十八年來的姓名,然後變成跡部家的小姐,被拿去聯姻以鞏固跡部景吾的地位?」我靠,你們都當我是傻子啊?!
  千代櫻很怒——最該生氣的是我才對吧?可是我自己都沒對私生子的身份有什麼想法了,這群人來湊什麼熱鬧?我從來也不想招惹你們,你們就不能把我當空氣一樣?跑這裡來表演那一門子的父慈女孝啊?你自己去「慈」好了,不過別指望我「孝」你!
  
  一般來說,私生子因為不被承認,所以根本不能姓自己本來應該的姓,只有在得到家族承認之後,才能有姓氏和合法地位。
  但是,問題是,這是二十一世紀,不是中世紀!姓名什麼的不過就是個代號而已,你想施恩一樣給人家「賜姓」,也得看當事人稀不稀罕!
  如果千代櫻不是個穿越人士的話,搞不好在十幾年世俗的壓力之下,心理早就承受不住,為了以後可能的榮華富貴,她還巴不得這樣——就算是被當作聯姻工具,可是以後子女的地位就都改變了啊!
  但是很可惜,千代櫻已經習慣了「私生」的身份了。而且她也從來不是個虛榮的人,什麼依靠家族勢力之類的都是瘋話,俗話說得好麼,「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有自己才是靠得住的。
  就算身份地位高貴如被漢武帝金屋藏嬌的陳阿嬌,最後還不是鬱鬱而終在長門宮?若要說家族勢力,在如今已經沒有君主集權的社會,憑他怎麼權勢滔天,她還就不信跡部家真能厲害過當年陳阿嬌家的勢力了——她的老媽可是連皇位繼承都能操控的!千代櫻可不相信跡部家可以操控日本的首相競選。
  「……我是你的父親!」跡部流光沒想到千代櫻這麼不給面子——明明看上去是很有教養的女孩子啊!
  「是嗎?拿出證據來呀。」千代櫻不屑地撇撇嘴,「你想說服我,那就拿個能明明白白證明我的身份的東西來,空口說白話,當我這麼稀罕做你的女兒?別拿我當傻子耍,我已經成年了,身份已經不掛在父母名下了,就算你想私自改變我的身份逼我承認,那也要我同意才行!」說完,拍拍屁股走人。
  切,裝什麼裝啊?前十八年不管不問,等到長大了有利用價值了再想要認回來利用?做夢!兔子急了還咬人呢,真把我逼急了,大家魚死網破,看看在「可憐的被冷血豪門蹂躪踐踏的私生女」和「權勢滔天仗勢欺人的豪門世家」之間,輿論更同情哪一個!
  千代櫻咬著牙想。
就在千代櫻躺在床上在腦海裡把跡部流光劈成碎塊的時候,燈火仍然通明的東京國際機場,一個身穿休閒西裝,外罩灰色風衣的高大男人拉著一個行李箱從出口走出來,坐上了一輛出租車。
  「希爾頓大酒店。」略帶點德國式生硬有力的日語簡短地吐出幾個單詞。司機一腳踩上油門,呼嘯而去。

  後視鏡裡映出的是一個中年男子,是一張西方面孔,高鼻子,灰眼睛,嘴唇嚴肅地抿著,刀刻一般的面孔沒有什麼表情,這副嚴肅的樣子很能給人以某種錯覺進而不由自主地服從他的命令。

  安德魯•沃特森看著車窗外東京輝煌的夜景,突然有一種猶在夢中的感覺。
  伸手從衣兜裡掏出一張折得平平整整的紙,不知道第多少次地展開,看,微笑——這種表情出現在他臉上的表情在二十年裡十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

  很好,現在他已經來到這裡了。久違的日本東京。。

  他馬上就可以知道了。  


  安德魯再仔細端詳著手上這張紙——這其實是一張大海報的一部分,他只剪下來其中的人物,把景物都丟掉了——看著畫面中央吸血鬼打扮的漂亮的少男少女,微微點點頭。
  很快……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千代櫻氣得翻來覆去睡不著,正在床上打滾,門輕輕響了一下,亞久津高大的身影靜悄悄地溜了進來。


  嘟嘟嘴,往邊上挪挪空出個地方來,亞久津非常熟練地摸黑掀開被子躺進來,手臂一伸,把千代櫻拉到自己懷裡。

  「怎麼,還在生氣?」。
  「哼……」千代櫻悶悶地哼了一聲,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著,「真是讓你說著了,從來就不是咱們去找麻煩,而是麻煩總是主動找上咱們!真是見了鬼了。」


  「嘛,再怎麼麻煩,也得一件件解決不是麼?」。

  「話是這麼說,可我一想到我可能是跡部流光的女兒我就……」千代櫻嘬嘬牙花子,歎氣,突然發現亞久津的手正在自己只穿了吊帶背心和內褲的身上亂摸,而且某個地方明顯有了變化……「喂!你到底是來幹嘛的?」。


  「安慰你呀。」亞久津專心地把手往背心裡伸……。

  「你就這麼『安慰』我?」千代櫻一把按住他的手,膝蓋用力頂了他一下。
  「是呀。我們來運動一下轉移注意力嘛,小時候不都是採取這個辦法的?」亞久津格外加重了「運動」的咬字。

  真暈!千代櫻被他的無恥深深震撼,說不出話來。

  好吧……她也不是什麼純情少女,「運動」的滋味,她也不想假清純說自己不要……
  那麼就「運動」吧,反正都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為「運動」過後的關係,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千代櫻已經恢復了平靜。
  不過這份平靜在看到班級服務輪值的同學捎過來的一封信之後就徹底被打破。
  「我是安德魯•沃特森,你能否在明天放學過後來四季咖啡廳見我一面?因為我可能是你的父親。」

  千代櫻感覺似乎有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呼吸頓時困難起來。安德魯的簡潔然而爆炸力十足的短短幾十個字的信把她「轟」地一下炸得暈頭轉向。


  上帝,我到底是哪一輩子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孽,你要這麼懲罰我?

  千代櫻捏住信封,上面有個簡潔的德文印章「沃特森」,剛硬的線條跟信的內容的字一模一樣。
  她是不會德文的,不過跡部這傢伙會說七種外語,其中就包括了德文,她就跟著他多多少少學了一點子罷了,也就勉強能認得幾百個單詞……

  想到這裡不禁心下惻然——好好的朋友,就這麼斷了……

  吸了口氣,千代櫻把信收好,塞進了書包裡。

  「明天我陪你去。」亞久津把信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連信封都沒放過,然後拍板決定。
  「好。」千代櫻蔫頭耷腦地往他旁邊一坐,無力地靠在他肩膀上。

  今天是星期六。四季裡人格外多。

  千代櫻環視著這間對自己意義頗重大的咖啡廳,不出意外地看見了幾張經常在電視上露臉的面孔。

  再往進走一走,招呼客人的侍應生是那時候打工時關係不錯的同事,看見了她。千代櫻對他做了個「找人」的口型,然後就接著往裡面走了。

  中國風情區裡,靠窗戶坐著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白色的襯衫筆挺筆挺,領帶就好像是被縫在衣服上一樣貼順,一枚鑲著黑耀石的領帶夾一看就不是凡品。深棕色的頭髮,典型的日耳曼人長相,線條剛硬,唇線緊抿,面前放著一杯咖啡,一塊黑森林蛋糕,他眼睛低垂著正在看手裡的報紙。
  千代櫻直覺就是這個男人。觀察了他一會兒,走上去。亞久津跟在她身後

  「安德魯•沃特森先生?」明亮柔和的聲音在面前響起。

  安德魯微微笑了一下,放下報紙,打量著眼前的漂亮姑娘。

  高挑個兒,小麥膚色,黑色的眼睛大而有神,眼窩比較深,烏黑的頭髮帶一些自來卷,鼻子窄而挺直,好像玫瑰花一樣飽滿鮮亮的嘴唇——能看得出和那個百合花一樣的女子的八分相似,輪廓卻要深邃得多——不折不扣的混血兒長相。

  這些打量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兒,安德魯站起來,伸出手,千代櫻倒抽一口冷氣——這人比一百九十公分的亞久津還高出一小塊來!。

  心下吃驚,手上的行動卻不受影響,千代櫻泛起一絲微笑,伸出手去跟他握手。
  

  如果真是這傢伙是我爹,那倒不錯——起碼比跡部流光好吧。

  略帶點詭異的疑似父女見面的場景結束,千代櫻介紹亞久津給安德魯認識,兩個男人互相問候——亞久津拿出了他很久都不會用一下的晚輩見長輩的恭敬,安德魯看起來心情挺不錯。
  問候完了,卻不知道該怎麼起頭——「你就是我爸爸?」還是「你是不是我爸爸?」……怎麼問都覺得詭異。

  「嗯,那個……您說您是我的……父親?」躊躇了一下,千代櫻決定打破這種尷尬的沉默。
  「我自己也不是很確定。只不過見到你的真人,我倒是確定了不少。」安德魯點點頭。
  「您怎麼……找到我的?日本和德國可不近。」

  安德魯掏出了一張看上去不是那麼新又有折痕的紙,千代櫻接過來一看,感慨頓生——這不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吸血鬼莊園」系列的照片之一麼?久到幾乎自己都忘記了,相冊也不知道被塞在哪個角落裡了,卻事隔三四年,引導著安德魯找到了自己。

  「就是你們倆吧?」安德魯看著還是一副冰塊臉,但是表情比較柔和。

  「是呀。上國中的時候拍的,當時不見有什麼反應的,怎麼……」

  「那家影樓在歐洲生意很好的,吸血鬼麼,本就是歐洲的東西,自然要拿去做宣傳的……」安德魯淡淡地說著,「我去年去英國的時候看見的。」

  「哦……」千代櫻應了一聲,不耐煩這樣試探下去了,索性張口就問:「你願不願意跟我去做個親子鑒定?」

  「嗯?」

  「我也不瞞你,我家的事兒,亂得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說清楚的,不獨你一個跑來,還有一個也要認了我歸宗呢,」千代櫻嘲諷地撇撇嘴角,「咱們還是快些弄清楚了,我如果是你女兒呢,我也沒話可說,自然是叫你做爸爸的,我若不是呢,你也省得跟我費工夫了,如何?」
  「好。」安德魯言簡意賅,「那麼現在就去?」

  「沒問題。」千代櫻也爽快,安德魯招手叫來侍應生,結了賬,又買了兩塊蛋糕給他們兩個一人一塊,千代櫻也不客氣,道了謝就接過了蛋糕。

 

  出門就叫出租車直奔東京醫院,抽了血樣,被告知結果第二天才能出來,千代櫻同安德魯約好了明天再來看結果,就告別回家去了。

  她有些冷淡,安德魯也不以為意,人都是要處下來的,縱使是親父女,自己之前連她的存在都不知道,十幾年不見,根本就是陌生人而已,哪能指望她親近自己?若她真是一副父慈女孝的樣子,那反倒太詭異。

  慢慢來唄,反正自己的目標很遠大的,他這回來是要在日本住上個幾年的,不急不急,反正遲早也是他的女兒,就算不是親生的也無所謂,他怎麼也不會計較她。


  懷著這種樂觀的想法,安德魯慢悠悠地沿著街道回飯店去了。

  

  這廂千代櫻卻感到很糾結。

  依照她的想法,最好一輩子也別知道親父是誰才好,不為別的,都十幾年沒見過影兒的人,忽然冒出來通知說他是你父親,這實在是叫人在感情上無法接受。

  可是呢,如果安德魯是她爹的話,似乎也不壞——至少這個高大威猛看上去很威嚴有氣勢的男人很符合她的審美,如果非要在跡部流光和安德魯•沃特森之間選一個的話,結果毫無疑問。
  所以千代櫻很矛盾,很有一種百爪撓心的感覺。不可能寄希望於「啥結果也沒有」,那麼就只好祈禱自己是安德魯的孩子——要不然的話就只能成「跡部私生女」了,更悲慘,還有跡部景吾……啊!

  千代櫻對上帝的祈禱中不免就帶上了點感□彩——更加真心實意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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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以前……
千代櫻拿著手裡的文件,翻來覆去地看,一直把每個字都看到快要不認識了,才長長呼出一口氣。

  基因鑒定什麼東西的,本身就屬於她的職業領域,自然,她是能看懂基因圖譜的。
  抬起眼睛看看安德魯,後者仍然一副淡定無比的冰山臉,那表情,彷彿一切都逃不出他的掌控一般。


  「如何?」

  「嗯……」千代櫻把幾張紙捲成筒塞進了手提包裡,心情沒來由地如釋重負。「我的確是你的女兒。」說完就眼光看著別處了,所以錯過了安德魯眼裡一閃而過的狂喜。

  「願意跟我去走走嗎?你一定有很多問題,我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安德魯的口氣很柔和,這種柔和對於他自己來說也是很陌生很不習慣的。

  這個誘惑很大。由不得千代櫻不接受。

  「好吧。」點點頭,千代櫻轉過頭往醫院大門口走去。


  暮色籠罩下的大橋看上去就像是一件藝術品,夕陽的餘暉倒影得海面波光粼粼。
  「您是做什麼職業的?」千代櫻和安德魯並肩走在大橋上,率先發問。

  「我……是退休的政府官員。」安德魯小心地選擇了一個詞。

  「退休?您今年多大年紀?」千代櫻看著安德魯沒有一絲白髮的鬢角和精幹的臉孔,吃驚。
  「四十八。」

  !!比美女大十三歲!他們倆是怎麼搞到一塊兒去的?

  「你很吃驚?」安德魯看著千代櫻的表情,微微一笑。

  「……我媽媽今年三十五……」十七歲生的我。千代櫻低聲說。

  「嗯……說起來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了……有些……」安德魯沉聲道。

  「說來聽聽。」

  「其中涉及一些機密信息……」

  「我不會亂講。」

  

  「好吧,那是……嗯……差不多快要十八年以前吧……」安德魯扶著大橋欄杆,「我作為政府特派人員,來到日本執行任務。」

  「然後?」「政府特派人員」?我還是覺得直接叫「特務」比較好聽。千代櫻不動聲色。
  「某一天我執行任務歸來,那一天很黑,沒有月亮。我騎著摩托車就從神奈川的海邊往回趕,突然我聽見前面有女人的尖叫聲,還有一些聽起來不太正經的人。我想應該就是日本黑社會吧……他們……正準備對那個女人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於是你救了那個女人?」千代櫻已經猜到了故事的結局了。

  「意外總會發生。」安德魯聳聳肩,「而我那時不僅是個紳士,還是個血氣方剛的小伙子。」
  「哦……」千代櫻拖長了聲音。
  「我當然帶著她一路風馳電掣跑掉了,不過很悲慘的就是,那個女孩子當時正懷著身孕,受到過度驚嚇,她……流產了。」安德魯歎了口氣,「血流得我的白色摩托車都快要成了紅色,而她死活不肯進醫院,我只好帶她到了我的朋友開的一間診所,給她墮了胎,我還墊付了大筆醫療費和封口費呢。」


  「然後呢?」

  「這個麼……你知道戰爭和愛情總是相伴的,我愛上了她。」安德魯這回真正微笑起來,「你想像不出當年她有多麼的美麗,你媽媽她……」

  「哦我當然想像得出,她現在就很美麗,何況是二十年前青春最好的時候?」千代櫻打斷他。
  「當然啦,我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美麗的女孩子會這麼悲慘,不過我自己的秘密就已經很大了,我不想再知道她的秘密。」安德魯聳肩,「我陪了她兩個月,等她恢復了,我們就……你知道的……」
  「嗯哼,繼續。」
  「我當時的身份不可能帶走她,而我更不想讓她處於危險之中……我這樣的人,是沒資格結婚成家的。」

安德魯看上去有點傷感,「於是我給她留下了我所有積蓄的一半,希望能讓她好過一點。」
  「然後你就走了?」千代櫻難以置信,「沒有跟她告別?」

  「我留了信給她,只是不指望她能原諒,畢竟,我連自己的性命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丟掉,怎麼能……」

  「喂,你明知道你跟她沒有結果,你還……」千代櫻怒。

  「是我的錯,我給她買了避孕藥也做了避孕措施,就是不希望她有麻煩,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安德魯很愧疚,很不知所措。

  千代櫻無力了。
  怒火噌噌往上竄,她轉身就走。

  「嘿嘿,聽我說……」安德魯趕緊追上她,千代櫻甩開他拔腿就跑,可惜她怎麼可能跑得過一個當了幾十年特務的男人。
  「我現在不是……那種身份了,以後也不會是了,而且我……」安德魯抓住千代櫻,無奈地說。
  「你們一個個都擺出一副『不是我的錯,但是既然你出生了我就要負責』的嘴臉給誰看啊!」千代櫻怒吼,「不是你們的錯是誰的錯?既然知道錯了你幹嗎還要去做?我只不過想平平安安過一輩子,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啊?」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一把推開安德魯,扭頭就走。
  一頭撞進一個懷抱,千代櫻愣了一下,撲到亞久津懷裡就嚎啕大哭。

  「回去,回去!我不想再看見這些人了!」一邊哭一邊怒吼,千代櫻又氣又恨——為什麼這些大人一個個都不知道什麼叫「責任」啊?跡部流光就不說了,百合子到底是抽的什麼風?還有安德魯,你是個特務你居然敢勾搭無辜女孩子,萬一出了點什麼事你來負責啊?——哦,你當然不用負責,因為你早就跑回德國去了嘛!

  「好好好,回去,我們回去。」亞久津慌了神,趕忙摟著她抬手攔了一輛出租車,絕塵而去

  可是回到家裡,依然有更多的事情要面對。

  「夠了!你要玩這種把戲到什麼時候啊?」

  千代櫻感覺自己的面部肌肉都扭曲了,用盡力氣朝百合子吼道。

  到底想要幹什麼,你能不能跟我通個氣兒先?我是你生的沒有錯,但是不代表你就有權利把我當傻子耍著玩。

  更何況,你並不是我真正意義上的親媽……

  亞久津見勢不妙,趕緊又拽著她離開家裡,上了開往市裡的公交車。

  東京的公寓是有些日子沒來了,灰撲撲的屋子讓千代櫻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努力打掃,幹起活來自然也就不糾結了,等到把屋子收拾得能住人了以後,千代櫻已經恢復了冷靜,坐在沙發上摸著下巴思考。


  跟安德魯發頓脾氣並不是她本意,只不過她實在是對這些人無語了而已。不過話說回來,誰沒有個年少輕狂的時候?仔細想來,似乎也不是那麼不可原諒。畢竟她沒受過啥罪,一路還順風順水得意非凡地長大,已經夠好的了,自己不能這麼不知足。

  只是,如果這是命的話,那她上上輩子一定做了什麼大大的虧心事,所以才落到竟然運氣背到連著兩輩子都是私生子的地步。

  生氣歸生氣,她可不認為安德魯是個什麼善茬,狼就算老了也還是狼,爪牙不鋒利了但是狠勁兒還在——況且安德魯也不怎麼老。他估計是因為自己是他失散海外的女兒,長得又漂亮得不行,肯定覺得新鮮,已經格外容忍了吧?鑒於此老頭輝煌的幾十年特務經歷,千代櫻當然不會天真地把「真感情」這種詞用到他身上。

  人就是這樣,喜歡你的時候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如果你不珍惜這份喜歡,可了勁兒折騰,等到人家不喜歡你了,你自己說吧,你是個什麼?

  發過脾氣也就發過了,自己還是不能不認他這個爹。她千代櫻從來都不是什麼傲骨錚錚寧死不屈的正人君子,相反,她比較欣賞「識時務者為俊傑」這種哲學。——在你自己能力沒有達到能翻天的地步的時候,你還是老實一點好,尤其是,如果不想變成「跡部私生女」的話。
  ——其實變成跡部私生女本質上也還是私生女,但是可怕的是以後就和跡部景吾拉上了親緣關係,千代櫻一想起這種事情就想跳樓。

  綜上所述,千代櫻還是咬牙決定跟安德魯搞好關係。

  這廂跡部流光正在陷入一團亂麻之中。百合子對他說的話在耳邊一遍一遍迴響——「二十年前的愛情,又何必拿到今天來說?我早就已經對你絕望了,只是女人一生之中總要嫁一次,就算是你也無妨。只是我話說在前頭,你可不要指望我當你的外室什麼的,想要我,就離婚,光明正大地娶我進門,我若不是你正經的太太,那就什麼愛情什麼幸福都別跟我提了。你的那個老婆,我是不想見到她,我知道她背後的娘家勢力你也動不得,不過你別忘了,她的娘家,也是我的娘家。二十年前的我能帶給你的東西,她可帶不來,二十年後也是如此,你以為我的好父親會在意是誰當跡部太太麼?只要跡部太太是他女兒就行。我只跟你說一句話:『有她無我,有我無她。』怎麼選擇你自己思量。」
  跡部流光坐在書房裡,感到頭痛欲裂。二十年前的一幕一幕,都如海浪一般在眼前洶湧澎湃。
  


  那時候他是多麼的光芒四射,就像他兒子今天一樣,跡部流光少爺是冰帝無可置疑的王。他的人生道路已經被鋪得平平整整金光四射。

  似乎上天看不得他如此囂張,派下個人來殺殺他的銳氣。平津百合子,就這麼在國三那一年的春天沐浴著漫天飛舞的櫻花走進了冰帝的校園。

  平津家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新貴族一級,比不上跡部家,但是比大多數人家還是好一些的。平津百合子也算是個世家女子中的異類了——琴棋書畫哪一樣都不通。不是因為沒條件學,只是因為興趣完全不在這方面而已,可是人家的聰明勤奮卻是叫人沒話可說的。第一回的期中考試,看上去溫和安閒的平津百合子一鳴驚人,乾淨利落地將總是毫無爭議佔據榜首的跡部流光打下了神壇,從此拉開了兩個人明爭暗鬥的序幕。


  跡部流光從小到大還沒見過這種比他還囂張的女生,只不過人家的囂張是深藏在優雅美麗的外表下面的,平時完全看不出來,但是同為一種人,跡部流光可從來不敢小瞧她,大考小考,學生會競選,體育隊全國大賽,平津百合子都保持著那種微笑,不漏聲色地跟他私底下廝殺得頭破血流。

  就像那句老話,戰爭和愛情總是相依相伴,跡部流光也是個傲氣到極點的人,表面上恨得咬牙切齒,心下卻暗自佩服,不知道什麼時候,這種佩服就轉變成了愛慕。

  如果結局是兩個人的盛大婚禮,那無疑就不會有千代櫻的存在了。訂婚前夕,跡部流光記得自己明明沒喝多少酒的,可是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邊躺了個赤身裸體的女人,身下還有一灘血跡。

  悲劇由此產生。那個女人是平津玲奈子,百合子的同父異母妹妹。

  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無話可說。

  「玲奈子也是不錯的,既然做下了,不能不負責任。」

  他驚訝於父親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來,明明他很喜歡百合子的,明明是他點頭讓兩個人訂婚的!怎麼……


  到這個份兒上,跡部流光再看不出貓膩,他就白活這麼些年了。一剎那間,他頓時心灰意冷。

  這才想起,訂婚前的半年,百合子的母親去世了,她的父親幾乎是前後腳地續了弦,聽說她的繼母帶進來一個比她小一歲的女兒,聽說……平津先生毫不猶豫地就讓她冠上了「平津」這個姓,這位半途□來的正牌私生女平津玲奈小姐,做千金小姐做得倒是很舒服。

  之前一直沒有注意過,現在仔細一看,平津玲奈子,眉眼之間竟然有五分跟百合子相似。
  於是,明白了。他和百合子,不過都是利益交換之下的棋子而已,不同的是,百合子是棄子,他還得繼續當他的棋子。

  訂婚有,婚宴更有,只不過都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個人而已。

  當他低下眼,帶著近乎絕望的心情把結婚戒指套在平津玲奈子手上的時候,他差點忍不住就折斷那纖細白嫩的手指。

  而百合子,自那一夜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在他面前。幾天以後,他手下回報了百合子的死訊——是平津夫人的手下干的。

  他麻木地撕掉了那慘不忍睹的現場照片,一頭栽倒在地。

  都已經到了訂婚的關頭,還能被人硬生生拆散,這樣諷刺的結果,是不是真的說明了他們有緣無份?

  跡部流光不想再想了,不敢再想了,再想下去他就真的要痛死過去了,——人都已經死了,還能怎麼樣?

  我沒法跟著你去,就只好把我的心跟你一起埋葬,我一生最愛的女人。

  所以對於玲奈子,他真的真的沒有辦法喜歡得起來——他覺得自己能夠無動於衷地面對她,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他不相信她完全無辜,但又沒有證據,何況木已成舟,他也無法。

  只是每當看著她跟百合子神似的臉孔,他總是從內心深處湧上一股惡毒的恨意——若沒有你的存在,百合子就不會死了。

  這種恨意一直到跡部景吾出生,才稍稍淡了一點。但跡部流光是真的高興——繼承人有了,他就不用在父親無形的壓力之下跟一個自己恨得要死的女人同房了。從此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無形折磨玲奈子。


  等到老爺子手中的權力終於被他完全奪走,他就徹底把玲奈子拋到了一邊。他養了好幾個情婦並且故意讓玲奈子知道,他還公然縱容別的女人挑釁玲奈子,看著她一天一天變得不可理喻而且瘋狂,他就覺得真爽——你母親既然為了你這個女兒可以如此殘忍地殺死另一個花季少女,我就讓你們嘗嘗鈍刀子割肉的滋味,豈有此理,若讓你好過了,我就不姓跡部了。

  到底是因為執著於早年情人的死,還是憤恨於自己的尊嚴被踐踏,還是心涼於自己這個人都成了父親手中的交易籌碼,他自己都不知道了,只是長年累月的遷怒和冷落已經成了習慣。他喜歡兒子,不僅是因為兒子聰明能幹,還是因為他長得八分肖似玲奈子,間接地,讓他看見了百合子的影子。但是他卻討厭兒子的媽,看到她他就沒來由火氣上揚。這種矛盾,這麼多年來也是一種折磨,他覺得自己也活該。
忍字心頭一把刀
事情彷彿陷入了一個僵局。

  千代櫻覺得自己手中握著一枚大大的手榴彈——還是拉環已經被拉開了的那種。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砰」地一下炸開,把她炸得屍骨無存。

  而現在,這枚手榴彈的黑煙正在絲絲縷縷往外冒。

  「小子,你到底是什麼人?」
  安德魯把車停在了一處隱秘的角落,看著亞久津,輕聲問。

  千代櫻和亞久津坐在後座,驚魂甫定。

  千代櫻本來以為吧,這個什麼黑社會啊、保鏢、殺手之類的玩意兒離自己的生活還是蠻遙遠的,十五分鐘前,她卻剛剛見識了一場針對她——或者說是針對亞久津而來的暗殺

  十五分鐘前

  千代櫻在沃爾瑪超市珠寶櫃台仔細挑選首飾,正拿著黑珍珠的大耳環照著鏡子往耳朵上戴,亞久津在一旁無所事事地等著。

  鏡子裡,映出來背後的人群來來往往。
  千代櫻突然覺得奇怪——背後隔兩個櫃台的站著的那個穿著長風衣戴著墨鏡的人,已經站在那裡很久了。他既不買東西也不像是在等人,那麼他是在幹什麼?


  不詳的預感像針一樣輕輕紮了她一下,千代櫻不由得有點僵硬。

  硬是忍住了沒有回頭,千代櫻深吸一口氣,把耳環還給櫃台小姐,拉住亞久津就往裡面的衣物區走。


  「怎麼了,不買了?我覺得挺好看的呀?」亞久津突然回過神來,彷彿彌補什麼似的急急忙忙補充——他還以為千代櫻是因為他沒幫她挑首飾惱了呢,趕忙挽回剛才走神的過失。

  「別說話。」千代櫻用力掐了一下他,然後一把挽住他的胳膊,狀似親密地靠到他肩膀上——這時候就很慶幸兩個人的個頭相差不算大了,千代櫻的腦袋正好可以放在亞久津肩膀上。「後面有人跟著我們。」

  說著就拉著亞久津在衣架之間在轉來轉去,閃身到了一個大衣櫃後面。

  「什麼人?」亞久津也聽到了

  「不知道。」千代櫻低聲回答,「總之不是什麼善茬兒。」

  「你的手機在身上麼?」她的手提袋存到了存包櫃裡了,手機也在手提袋裡,不由得心下懊惱。
  「在,打給誰?」亞久津從褲袋裡掏出手機。

  「打給我家那老頭,叫他趕快來接我們。」千代櫻飛快地說出一串號碼,心下暗暗祈禱老頭能快點接電話。

 

  不得不說他們的運氣還是很不錯,安德魯一聽到這個消息,二話沒說,馬上驅車過來。千代櫻和亞久津若無其事地專門往人多的地方走,從收銀台排得長長的隊伍中間硬穿過去,引來了好幾個白眼。

  就算被罵也不敢停下來道歉啊,兩個人豁出去了。一路橫衝直撞到了門口,拉開門出去之後把一大排購物車推到了門前擋著路。

  焦急地四處尋覓,安德魯從車裡伸出一隻手來招呼他們。

  這一刻千代櫻真的感覺——還是有爸爸好!

  安德魯不愧是干特務的,開起車來真叫一個迅猛無比,掐點過紅燈的技術真不是蓋的,剛好就在他們過去之後,紅燈就亮了。三拐兩拐,後視鏡裡的兩輛黑色本田終於消失了。
  


  「如果我知道的話就不會有這樣的麻煩了。」亞久津火氣上揚,但是礙於自己未來岳父的面子,他的口氣還不算欠揍。
  「那麼現在你們打算怎麼辦?」安德魯並未發怒,只是淡淡地問。

  「麻煩您帶我們去川端家吧。」千代櫻想了想,道。

  安德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千代櫻愣了一下,咬咬牙,加了一句,「爸爸。」
  安德魯滿意地笑了笑,驅車前往東京郊外川端家的別墅。

  門衛認識千代櫻和亞久津,毫無疑心地開了門,並且態度還挺恭敬,趕緊打電話上去通報夫人。
  自從優紀懷孕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兒子以來,千代櫻和亞久津經常過來看她,川端次郎年過半百一下子又得了兩個兒子,心情好到爆棚,看誰都是好人。對他們當然也很和顏悅色,囑咐家裡的傭人把他倆當成少爺小姐來對待。不過他們可沒把自己當成什麼少爺小姐,行為舉止還是很中規中矩,也從來不使喚人家傭人——本來就不是他們家,憑啥使喚人家?

  相比川端次郎,亞久津倒是更願意跟安德魯親近——川端次郎是繼父,名正言順但是畢竟不是親生的父親,亞久津實在是親近不起來,而且,很要命的是他還有一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兒子;而反觀安德魯,這男人是自己以後的老泰山,也很名正言順,而且還是他很崇拜的男人類型,想一想要叫他爸爸,亞久津倒是沒什麼反感。

  優紀正在逗童車裡的兒子玩,看見他們,心情很好,一臉慈愛。千代櫻見此情景,再聯想起剛剛他們遇到的事情,不免有點「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的悲涼感,頓時就覺得這幅天倫之樂的畫面刺眼得很——她和亞久津小的時候,何嘗有過這種溫馨的感覺來的?


  努力抿了抿嘴,克制著臉上的不快,笑著跟優紀打招呼。亞久津卻沒這麼多彎彎繞繞,直接劈頭就是一句:「老太婆,你到底當不當我是你的兒子?」

  優紀臉色一寒,「你這是什麼話,你不是我的兒子是哪個的兒子?」

  「我猜猜,出雲城良?」亞久津諷刺地說。

  優紀這下子真的臉色發白了,雙手都在顫抖,「你……你怎麼知道的?」
  「你別管我怎麼知道的,我只問你,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亞久津很不耐煩,「你知不知道,剛剛我和小櫻差點就被人幹掉了!」

  優紀聞言反倒平靜下來,叫來一個傭人把兩個小男孩兒抱走。

  「沒想到最終還是這樣的結果,真是……忍無可忍,我也無需再忍……」她低聲念叨著,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老太婆你到底在說什麼?」亞久津不耐煩起來。

  「你確實是出雲家的子孫——而且還是他們家這一代唯一的男丁!」優紀徹底平靜下來以後,坐到沙發上,一邊喝著茶,一邊慢慢地說著,眼中帶著點幸災樂禍。
  「然後?」

  「你的父親,沒錯,就是出雲城良,他當年是出雲家的長孫,板上釘釘的繼承人。他也是我的初戀情人。」優紀摸著手上大大的鑽戒,看著窗外爬到窗台上的玫瑰花籐,有些失神。「我其實不姓亞久津,亞久津,是我母親的姓氏,只是當年我未婚先孕,我父親覺得我敗壞門風,硬是將我趕出家門。」


  「你未婚先孕,出雲城良都不說什麼?他不負責麼?」千代櫻問。

  「他是要負責的,我跑出來找他,他悄悄買下了一間公寓給我,打算等到我生下孩子,他再用孩子來迫使他的父親答應他娶我。」優紀微微點頭,「他喜歡我,但是他父親不喜歡,其實呢,說實話我們也算是門當戶對,因為當年我的父親是大學校長,而出雲家,還沒有現在這樣發達,只能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豪門。只不過,他父親更加中意他們家世交的女兒罷了。」

  「我就這樣在公寓裡住下來等著,可是我懷孕三個月的時候,阿良他……在來看我的路上被人暗殺了!」優紀的聲音陡然變得痛苦無比,「我為了躲避這些人,連夜收拾東西逃了出來,改了名字,用了我母親的姓氏,然後開始到各個地方去打工掙錢——我和百合子,就是在我打工的地方認識的。」她對千代櫻說。

  「然後呢?」這跟現在我們被人頂上有什麼關係?「啊——難不成……出雲城良是被出雲家的人殺掉的?」

  「出雲家的人為什麼要殺掉他們的繼承人?」亞久津問。

  「阿良的父親,跟現任出雲家主的父親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原本論資排輩,是怎麼樣也輪不到他來繼承家業的,可是如果阿良死了,他父親就絕後了——阿良是他父親年過半百的時候才生下來的,當時他父親都已經快要七十歲了,怎麼樣也不太可能再生出孩子來了,沒有後嗣,家業就落到了二房手上,這是很明顯的。」優紀摩挲著光滑的茶杯,悲傷地說。

  「那麼你……」

  「我隱姓埋名這麼多年,其實就是想要尋找一個機會,把出雲家當年欠我的,都討回來!」優紀恨恨地說,「真是上天有眼,出雲家這一代,除了兩個女兒,竟然再也沒有一個男孩兒,出運城琮也已經五十多歲,他是怎樣也弄不出來一個兒子的!哼,用盡心機奪權,最後還不是要為他人做嫁裳!」


  「那你想要用我做什麼?」亞久津沉聲問。

  「我並沒有想把你牽扯進來,你是我的兒子,我從來就沒有打算過要用你來做什麼。」優紀搖搖頭,「次郎本來就想要他兒子明康娶出雲家的女兒的,到時候只要這件事情成了,我就想要拿出證據,證明你才是合法的繼承人,出雲家,本來就應該是你的!」

  氣氛一時靜默無聲。


  「就為了這個?」亞久津歎了口氣。


  優紀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愣住了,「就為了這個?你什麼意思……」

  「老太婆,我不知道你對出雲城良有什麼執念,」亞久津搖搖頭,「只是對我來說,我知道他跟我有血緣關係,僅此而已了,我沒見過他,在成長之中更沒聽說過他,你叫我為了替他報仇而捲到豪門家的爭鋒奪權之中,這些……對不起,我不想做。」

  「你不想做,可你不能不做,他們已經知道了你的存在,你以為他們還會放過你嗎?」優紀尖銳地說。

  「這就是你嫁入川端家的理由?」千代櫻問。

  「各取所需罷了。」優紀淡淡地說,「我確實也對次郎很有好感。只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不是那麼容易忘卻的……」

  「別說傻話了,真的出了什麼事兒,你那兩個兒子怎麼辦?」亞久津冷冷地說,「我不需要你的保護,可是他們才一歲都不到,旁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川端明康,你要他們怎麼辦?報仇什麼的……或許我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怎麼也好,你已經有一個家了,有老公有兒子了,這些東西……」
  說完搖搖頭,拉著千代櫻站起來,往門外走去。

  門關上一剎那,聽見優紀幽深的聲音——「如果哪一天小櫻像阿良一樣被人害死,你會這樣容易就忘記仇恨麼?」

  亞久津一僵,回頭看,門就在身後關上了。

  單純的,正常的青少年生活,似乎已經成了一種遙不可及的奢望啊。

  千代櫻站在希爾頓飯店高層套房的落地玻璃窗前,看著東京車水馬龍的熙熙攘攘,默默地歎了一口氣。


  安德魯端著一杯白蘭地坐在一邊的扶手椅上,亞久津坐在另一張椅子上。
  「你們跟我回德國去吧。」
  安德魯突然開口了,「你,亞久津,還有你媽媽,我們一起去德國生活,離開日本,怎麼樣?」

  千代櫻心中一動——這未嘗不是個辦法啊!

  他們的生活,已經因為這一個一個的內幕而變得面目全非了,沒有哪個孩子喜歡自己被扯進豪門恩怨裡的——嗯,雖然現在他們還稱不上被扯進來,遊走在邊緣而已,但是想到未來可能會有的黑暗,千代櫻就覺得渾身無力。

  我知道你們心裡怨恨很多很想報仇,不過你們好歹考慮考慮我們的想法好不好!按說我們才是你們恩怨的直接受害人吧?我們都不在乎了,你們在乎個P呀!
  移民德國麼……似乎可以考慮呢!只不過……

  「一定要去德國麼?我們都不會說德語,去了還要上大學,會很麻煩,也不是所有的科系都有德英雙語教學的呀。」千代櫻摸摸下巴,「而且,你要帶我去德國,首先要徵得我媽的同意,她才是我的監護人,這一點你沒有忘吧?」

  「……」安德魯語塞,「讓我再想想怎麼辦,我不能讓你成為這些骯髒的權力鬥爭的犧牲品。」
  千代櫻聞言有一點感動——雖然自己還是有點怕他,但是……怎麼說他也是自己貨真價實的老爸,這樣維護一個從來沒見過面的女兒,也夠難得了。

  說實話她根本不在乎跡部家出雲家如何如何的,唯一有點擔心的就是跡部景吾而已,但是那個傢伙不是個任人拿捏得角色,這份擔心也純屬多餘,再加上兩人之間慢慢疏淡的交情,擔心就更顯得莫名其妙。

  千代櫻一向不善於思考複雜的人際關係,想了想,便把跡部丟到了腦後。
  


  不過眼下倒是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百合子跟跡部流光到底要怎麼樣?
  千代櫻已經直言相告了安德魯來到日本的事情,很不意外地看到了百合子花容失色的模樣,並且千代櫻對待百合子可沒有亞久津對待優紀的客氣,挑明了說她堅決不同意百合子跟跡部流光再糾纏下去。


  她要是真想嫁跡部流光,行!但是條件是別把她千代櫻牽扯進去。僅此一項要求而已,若還不能答應,就不能怪她無情了,到時候她絕對會毫不猶豫地跟亞久津一起遠走高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的。
 

  現在想起來,小時候那些無憂無慮瘋狂而且囂張的日子簡直像是夢一樣。什麼時候,她才能回到那種專心搞研究,空閒時打打網球游游泳的日子呢?

  千代櫻的心情不能說是很高漲的。

  她不信美女會拆散別人的家庭而硬插一腳,就算她成功辦到了,未來也要面對恨不得生吞了她的跡部景吾,除非她能再成功生出一個兒子並且讓兒子取跡部而代之——這一點更不可能

  所以千代櫻憑借十幾年對美女的瞭解,推斷出美女的目標並不是跡部流光——要再次愛上一個拋棄了自己的男人,哪個女人這麼賤啊?

  所以,綜上所述,她想要對付的應該是跡部的老媽,她的私生妹妹。

  她準備怎樣?。


  所有的情況,只能歸結為一個字——忍!

  忍字心頭一把刀啊!這真是一句精闢到了極點的總結。千代櫻不停地深呼吸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到底怎樣,這一切才有個了結?

  而上帝作證,要忍下這一切靜觀其變,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啊!

  按照千代櫻的個性,她無法忍受這種「一切事情都在默默發生」的感覺。要她說,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大家明明白白地坐到一起去,有什麼恩怨情仇,一次解決……不行就PK!這樣悶騷的方式,算是怎麼一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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攤牌
安德魯的提議讓千代櫻心動不已,她也沒去追究安德魯準備怎樣把他們弄出國去。只是事情如此之紛亂糾結,要出國也不是一天兩天能辦得到的,離開日本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應該有個了結。

  要如何了結?千代櫻還沒有頭緒。她不可能直衝沖地跑到跡部家或者出雲家去找人攤牌,千代櫻很為難,實在是厭惡透了這些身邊的人。

  厭惡的同時,也感到深深的受傷——當初剛剛轉世,那還是百合子孤身一人在醫院生下孩子的時候,千代櫻還記得自己曾經半夜裡親耳聽到她說「媽媽會疼愛你的」,現在看來,這句話似乎沒有實現。她不是真的嬰兒,並不是很在意成長過程中百合子對自己的忽略——也許她並不想,但是畢竟還是身不由己吧?可是現在呢?她一意孤行地要報仇雪恨,似乎從來沒有在乎過自己的感受呢。畢竟不是真正的親生母女,莫名其妙地總是隔了一層啊。

  想著想著,思緒不覺漸漸飄遠,又想到了小時候的辛苦,成長之中的不易,突然間竟然生出一股怨恨來——前世今生,她都是在如此努力地生活,為什麼命運還是如此之忐忑?一時間不由得有些萬念俱灰的感覺。都說人的命是老天給的,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她一定是某一世犯下了什麼滔天大罪,才落得兩輩子如此滑稽的命運。

  低頭看著自己手上還沒有完成的學生期中總結報告,千代櫻硬生生壓下心中的極度煩躁,埋頭繼續工作。

  隔著兩個桌子就是跡部的辦公桌,他也在奮筆疾書,兩個人誰也不搭理誰,就當對方是空氣一般。

  高橋和忍足也在,他們倆坐對桌,看看互相之間連話都不說一句的兩個人,無奈地對視一眼,無聲歎氣。

  怎麼就搞成了這個樣子呢?

  就在一年以前,幾個人紅塵做伴,騎馬縱橫的景象還歷歷在目,短短不過一年,意氣相投的朋友竟變成不共戴天的仇敵。其落差之大,叫人如此的心酸。

  跡部嘴上不說,心下卻很不好受。他很傲嬌,很自大,很狂放,但卻不是個無情的人。何況他朋友本來就不多,更遑論「知己」這種奢侈的名詞了。

  關於上一輩子的爛事兒,以他的聰慧和辦法之多,竟叫他打聽出了個七七八八,已經從一開始的震驚和羞恥慢慢冷靜下來,變成了難以言喻的苦澀和傷心。

  ——震驚與自己那個喜怒不形於色,性格冷酷無比的父親居然也有這樣一段刻骨銘心的經歷;羞恥於這種可以稱之為無恥的事情竟然是自己一直敬愛的母親做出的;苦澀於自己恐怕一輩子再也不能和千代櫻有什麼友情;傷心於自己竟出生在這樣一個由無數的謊言和醜聞堆積起來的家庭。

  然而兒不嫌母丑,就算明知道是自己的母親不厚道,他也不能夠指責她什麼。尤其是,現在的跡部夫人由於多年前的虧心事被揭發出來,竟然連自己的兒子都知道了的無地自容和丈夫理直氣壯地重新愛上當年的情人,自己多年的愛戀和苦心經營就這麼白費帶來的打擊,精神幾近崩潰,已經臥床不起了。


  跡部的生活,現在是內外交困。

  家裡的一堆爛事兒就不說了,另一件事更叫他頭痛。

  跡部夫人明確表示了堅決不允許他跟羽光蝶子在一起的態度,究其原因,跡部他自己大概能猜出幾分——羽光蝶子和千代櫻基本上是同一個類型的,而千代櫻又是她媽媽百合子的翻版,兩相作用,跡部夫人要是贊成,那才是怪事。

  羽光蝶子對於這種明確的敵意並沒有什麼表示,只是對於跟跡部的戀情更加小心翼翼,並不是說她要退縮還是怎樣,她依舊站在他一邊,對他一如既往地好,但是也表現出了一種若即若離的態度,這讓跡部更加痛苦——兩個人都不是心裡只有愛情的小青年,他們這種階層,婚姻就是一大家子的事情,長輩若反對,事情是斷不可能成的,而跡部也不太可能真的不顧母親的意願,因為那可能會真的把跡部夫人送上絕路——雖然,他要是破釜沉舟一次的話,這事情是肯定能成的。

  所有的事情都堆在一起亟待解決,跡部長這麼大頭一次覺得自己力不從心

  作為另外一個主要當事人的千代櫻自己卻沒什麼感覺,她天性本就有點冷漠,也不是個很兒女情長的人,在她看來,跡部不過是自己的一個朋友而已,而且還稱不上是關係特好的那種,除此之外再沒什麼別的意義。她一直都覺得,朋友麼,合得來就在一起交往,合不來或者利益有衝突,那就各走各路,誰也別為難誰,她確實有點難過,但是卻遠遠達不到可以稱之為傷心的地步。頂多就是覺得不自在,卻也沒真正影響到她什麼,何況她現在考慮的是怎樣和亞久津一起離開日本這個爛攤子去海闊天空呢。

  所以氣氛就在兩個人一個糾結痛苦一個沒心沒肺之中詭異地僵硬著。

  千代櫻辦公完成之後,把文件往跡部桌子上一扔,文件力度正好地落在桌角上,然後她就拉開門,穿上自己的外套就瀟灑地走掉了,留下跡部和高橋忍足三個人面面相覷。

  千代櫻依舊風光瀟灑,談笑風生,神情自若,彷彿這一切都不能對她造成任何影響一樣,而這一邊,跡部這個大男人,卻頗有點被折磨得心力交瘁之感。

  兩相對比,真是慘不忍睹。

  究其原因,不外乎是一個——放不下。

  入了他大少爺心裡的人,是不會被輕易忘卻的。就像跡部夫人,就像羽光蝶子,就像——千代櫻。

  千代櫻此刻卻並沒有平常看起來那麼輕鬆。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面對的是毀滅還是新生。

  坐地鐵到了離市區很遠的一站,走出來,沿著街道往巷子裡走,在一家其貌不揚的門臉前停下。

  這是一家餐廳,一家千代櫻覺得古怪的餐廳——哪有餐廳開在這麼偏僻的地方的,有生意麼?

  它的門口應答系統更是變態,而且愚蠢。你必須把手伸到靠著牆的一棵人工竹子後面,摸到一個開關,然後按一下,會出現九個圓洞,每個圓洞一個數字,你必須有預定密碼才可以進來,密碼每天更換,要是輸錯了密碼,就會有西裝革履的保鏢大漢出來檢驗你的身份了——這簡直就是一副「老娘今天特別不想做生意」的嘴臉,說句不好聽的——賤透了。

  不過也屬平常,一個連自己親生哥哥都能夠毫不猶豫暗殺的人,會選這種變態餐廳實在是很正常。

  千代櫻討厭這種「把手伸進未知的地方」的感覺。

  門開了,裡面黑洞洞的。牆上的燈是昏暗不明的火把形狀,照得四周鬼氣森森。千代櫻再一次懷疑這家餐廳的目的——這真的是餐廳麼?

  臉上帶著假笑的服務生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鑽出來,領著千代櫻往樓上更加深的地方走去。

  「小姐,這就是了。」服務生擠出一個笑容,退下了,千代櫻格外多看了他一眼——這傢伙的長相怎麼也能當服務生呢?

  推開門,——好在,包廂裡燈光很亮。
  可是等到千代櫻看清楚了對坐在榻榻米上的人的時候,真的愣住了。

  其中一個是亞久津,這不奇怪,令她覺得五雷轟頂的是他對面的那個老人——
  「怎麼是你?」千代櫻好半天才擠出這句話來。

  國中在「四季」打工的夏天,有過一個氣宇軒昂的老人家,千代櫻曾經跟他相談甚歡,而且還推薦飲品,最不可饒恕的是,她曾經把他引為知己,並盼望他經常光顧。

  而現在這個老人,是殺害亞久津父親的幕後主使人。

  而出雲安國先是無比的驚愕,這種表情維持了相當一段時間,才歸於平靜,如果沒看錯的話,似乎有一種名叫「遺憾」的東西從他眼中一閃而逝。


  「真是造化弄人,對吧,小姑娘?」老頭子的聲音還是跟以前一樣,低沉,渾厚,而且威嚴。

  「我倒不覺得,純屬人為——你不覺得現在的情景很符合『因果報應』這個詞兒麼?」千代櫻走到亞久津旁邊坐下來,挑挑眉,面無表情。

  「牙尖嘴利對於年輕人來說可不是個好品質。」出雲安國哼了一聲。

  「兩面三刀對於老人家來說更不是個好品質。」千代櫻輕描淡寫地反擊回去。

  出雲安國再次哼了一聲,這一聲很冷。


  「我們不要閒扯了,老頭子一向有話直說,你要怎麼樣,年輕人?——或許,我應該稱呼你為我的侄孫?」

  「我倒是想問問你要怎麼樣,老頭子?恕我無禮,我不想叫你叔祖。」亞久津嘴角劃出個惡意的笑容。


  「出雲家是我們的,屬於我,我的兒子,還有我的孫子,就算你是阿良的血脈,出雲家也永遠都不會承認你。」

  「你在開玩笑吧?你有孫子麼?據我所知,你的孫子輩只有出雲純代子和出雲輝夜姬吧?兩個同樣白癡的女人,難不成你打算找個倒插門孫女婿?」亞久津哈哈大笑,「還是說你想叫你兒子四五十歲的年紀再搞一出婚外戀弄個私生子?」他表情驟然冷淡下來,「就算你要承認我都不會答應,你當我稀罕你們出雲家麼?」


  「不要口是心非,年輕人。」出雲安國在這毫不留情的嘲諷面前冷下了臉。
  「我沒口是心非,我說的都是實話,從來沒人能命令我,老頭子。」亞久津雙手環胸,表情突然變得冷漠無比。

  於此同時,耳力敏銳的千代櫻也聽到了門外不祥的腳步聲。

  「想要殺人滅口麼,老頭子?」亞久津話音剛落,門就被啪地打開,兩個黑洞洞的槍口指著兩個人。
  「看來你果真老糊塗了,我告訴過你不要喝太多咖啡和茶,免得腦神經衰弱過快,變得老年癡呆。」千代櫻微微一笑。


  「死到臨頭,就別再嘴硬了。」

  「這句話應該我對你說才對。」千代櫻依然微笑,「仁告訴過你了,從小到大,還沒有人能命令我們。」

  話音剛落,出雲安國就感到背後不對勁,不等他回過頭來,同樣一個冰涼的槍管也抵在了他的太陽穴上。

  「動一下的話,你就死定了。」冰冷生硬的男聲,不帶一絲感情的德國口音日本話在耳邊劃過。
  形勢頓時倒轉。

  千代櫻抓住保鏢還沒有反應過來的一剎那,一揮手,桌上的茶杯帶著滾燙的茶水潑到了他們的臉上。亞久津在一旁突然發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手刀砍在兩個保鏢的後頸。

  「真該感謝你的自大和狂妄,你是不是以為對付我們這兩個十幾歲的小孩子,用不著什麼人力就能搞定?」千代櫻收起了微笑,轉成冷笑,「真是一出狗血劇不是麼,誰能想到呼風喚雨的出雲家族族長居然有被扣在兩個小毛孩子手裡的一天?當初你狠下心來殺了你的侄子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也有性命危在旦夕的時刻?」

  「成王敗寇,沒什麼好說的,我判斷失誤,這是活該,不過你們兩個毛孩子又知道什麼?我告訴你,就算時光倒流,回到過去,我依然不會後悔我當初的選擇。大家族有多紛亂不是你們能想像得到的,我是小兒子,又一向不得老爺子的寵愛,將來我大哥繼承了家業,哪裡還有我的立足之地?倒不如狠下心來豁出去一搏。」出雲安國並沒有什麼驚慌失措的表情,而是依舊高傲萬分,「我成功了不是麼?就算你們今天殺了我,也依舊改變不了什麼。」

  「我才不稀罕管你當初怎麼想的,只是你過去的所作所為間接對我造成的傷害,我卻不能忍氣吞聲。」亞久津從他懷裡摸出一本支票簿,「寫吧,照我說的數額寫上,我就放了你,這筆錢不是我勒索,而是你該付,明白麼?」

  「看來我沒有選擇。」出雲安國嘴上說著,卻是一副死裡逃生佔了大便宜的表情。

  「不是都說你身家數十億美元麼?我也不多要,給我一億,美元。換你一條命,很划算了。」亞久津的口氣好像在說「給我一塊錢」那麼輕鬆。

  千代櫻不大相信這老頭子身家數十億美元。但是她也沒耐心去糾纏這件事情,出雲家族他們沒野心,而且也不可能辦得到,關鍵是,他們不是那麼熱血的人,沒有閒心把自己牽扯進無窮無盡的復仇和被復仇之中,但是不管怎麼樣,錢是一定得要的,至於多少麼,反正要盡可能多就是了。

  「殺父之仇」這個詞,聽起來很玄,但是說真的,你不會對一個從來沒見過面,甚至從來都沒聽說過的父親有什麼感情可言,之所以還會覺得有點難過,只不過是因為「知道我們有血緣關係」而已,換句話說,要是你不知道的話,你根本就不會有什麼反應。亞久津本身就不是個特別感情豐富的人——準確的說,他相當冷酷。對優紀這個養大自己的親媽尚且會有不耐煩的時候,何況是一個已經虛無縹緲了二十年的「生父」?

  之所以獅子大開口,不過是為了以後打算罷了——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的。
  

  兩個少年親熱地攙扶著老者,身邊跟著一個帶著笑意的中年男人,四個人一起走出了餐館,沒有引來任何驚奇的注視——怎麼看都是一副親慈子孝的畫面。

  但是沒有人看到兩個少年死死扣住老者的胳膊的手,還有中年男人不動聲色地用槍抵住老者後背心臟部分的動作。


  「不好意思,出雲老先生,在你兒子答應履行條件之前,就委屈您在這兒呆著了。」安德魯鋼鐵一般的聲音泛著叫人毛骨悚然的柔和,他輕而易舉地把老頭子按在扶手椅上,然後拿著一副手銬,將他的手和扶手銬在了一起,其動作熟練得叫人發指。

  千代櫻看著老頭子灰敗的面孔,不由得有些不忍,然而安德魯卻沒有給她出聲的機會。

  「不要可憐他,弒兄之人沒什麼好可憐的。」他冷冷地說。

  「我知道。」千代櫻低低地應了一聲,還是不忍心看,亞久津攬住她,安慰地摸摸她的頭髮。

  「可這是綁架啊……」千代櫻覺得還是提心吊膽,從小到大都很奉公守法的人,頭一次做這種等同於犯罪的事情,還是有些毛骨悚然。雖然說白了出雲安國就是活該,但是一碼是一碼,綁架這種罪行最少也得判個十年八年的。

  千代櫻雖然不是什麼善類,但是囂張也是要有限度的。

  「你們兩個趕快離開這裡,」安德魯輕輕一笑,「放心,我有外交豁免權。」
  

  這意思就是由此引發的後果他自己一力承擔了。

  「這……」千代櫻心下震動,但是亞久津二話不說,對安德魯鞠了個躬,拉著千代櫻就出了房門,沿著來時的路出去——這條路是由希爾頓飯店裡很不顯眼的沒有監控視頻的犄角旮旯組成的,當了幾十年間諜的安德魯深諳此躲避監視的技術,一路帶著他們潛了進來。

  「放心,你以為出雲家敢報警麼?絕對不敢。」等到回到他們自己家,亞久津說。

  「……」千代櫻略略思索,一旦報警,警察若是來了,記者也會來,挖掘豪門密辛一向是狗仔隊的最愛,且不說什麼殘害手足之類的驚天秘聞,光是窺探一下日本數得上號的豪門生活也足夠他們寫出些東西來了。「陰私」這個玩藝兒,在私底下傳播和正式被披露出來,那效果完全是兩樣。

  舉個例子,你私底下聽說某豪門千金私生活放蕩和看到小報上登出新聞「豪門千金私生活放蕩,三個月換十個男友」所帶來的衝擊感是完全不一樣的,前者你可以當作是個笑話和無關緊要的趣聞,後者的話,恐怕所有稍微正經一點的人都會想「天啊,這是真的?這女人真不要臉……」。

  「也是,可是……」

  「他是你老子,而且恐怕也是存了補償討好你的心思的,況且他是什麼人,還用不著我們為他擔心。」

  果然用不著擔心,一天以後,出雲家送來了五千萬美元,現金。。

  千代櫻長這麼大還沒看到過這麼具有衝擊力的畫面——一疊一疊磚塊似的錢整整齊齊碼在箱子裡,這情景實在是太富有港台片的喜感。

  「漫天要價,坐地還錢。」安德魯點了一支煙,抽了一口,「一下子要他們拿出一億美金不太可能,不過這是個態度。你們出國生活讀書,哪一樣不需要錢?雖然我肯定會幫著你們,不過誰會嫌錢多你說是不是?他們要私了,你們覺得如何?」

  

  跟安德魯的淡定比起來,千代櫻和亞久津可是一點都不淡定。這種事情委實叫人太心驚肉跳,就算明知道出雲家是私了的態度,也不能夠這樣毫無心緒起伏地淡定地把五千萬美元存進銀行。

  這種事情,對於當事人來說,私了是最好的辦法——千代櫻和亞久津沒有這個心力也沒這個興趣去追究二十年前的一樁豪門隱私,哪怕這隱私牽扯到自己頭上。

  人呢,其實還是很自私的。對於亞久津這樣的人來說,以自己現在的實力,為了從來沒見過面的父親去搞報仇雪恨這回事,實在是一種抽風的行為,就算這個人是自己的生父也一樣,說是父親,但是沒見過面,更談不上什麼感情可言,這讓亞久津怎麼也無法產生什麼深切的孺慕之情,報仇這種事情就更不要提了——對於他來講,出雲城良只是個活在優紀心裡一個蒼白的影子罷了。死了的人死了,活著的人還是要繼續活下去,為了報仇把自己捲進豪門鬥爭裡送掉小命,亞久津覺得自己沒這麼偉大純孝。

  其實內心深處不是不恨,不是不生氣,也不是不想報仇,只是就算有心,也無力。現在他跟出雲家的實力對比,就像是蚍蜉撼樹一般可笑。

  跟著巨款送來的還有一份協議,出雲城琮親筆簽名印章。根據協議,只要亞久津不要求收回自己的繼承權,不跟出雲純代子爭奪出雲家,出雲家願意再拿出五百萬美元,並且承諾永遠不會騷擾他們的生活。


  好事者肯定會說「拿幾個錢就把人家打發了」這種話,但是對於亞久津來講,卻正中下懷——反正出雲家也沒造成什麼實際性的傷害,他也從來沒有過「出雲家應該是我的」這種想法,換句話說,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應該姓出雲,所以此時不但沒有「被草草打發了」的憤怒,反而覺得鬆了一口氣。


  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協議已經交由東京著名律師事務所做過了法律見證,只要他在兩份原件上簽上名就行,把一份寄到事務所存檔,另外一份自己留著——要報仇也得有那個能力才行,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離開日本這裡的爛攤子遠走高飛。君子報仇,多少年也不晚,只要最終達到目的,給敵人以最大程度的傷害就行了。

  希望這就是結局了!千代櫻無比虔誠地希望此事就此了結。

  不得不承認,當過特務的就是不一樣,安德魯聯絡了他以前的搭檔——不用說也都知道是一群牛人,將所有他們威脅過出雲安國的證據銷毀得一乾二淨。

  有個厲害的老子就是省事兒啊!千代櫻感歎,安德魯如此巧合地出現在她的生活陷入危機的時候,而且還這樣不辭辛苦地幫她,不管怎麼樣,這聲「爸爸」都是要叫的。

  「我這樣幫你當然不是白幫的。」安德魯直截了當地回答,「我老了,也許過不了幾年平靜的生活了,我為我的國家奉獻了我的青春,盡了我的義務,現在我想要過安安靜靜的日子了,我想要個老婆,想要孩子,更想要做祖父,看著我的血脈延續下去。我也許不是個好人,但是我會是個好父親。」頓了一下,「你願不願意帶著你的男朋友跟我回德國去?我有房子,也有錢,等到我死了,我所有的遺產都是你的,我只是想要個家。」


  「當然,」千代櫻笑著看他,「當然,爸爸。」。
離別,最後的事情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千代櫻和亞久津開始忙忙碌碌地辦理出國留學申請大學的事情。正好時間到了十月,如果他們能夠申請成功,還可以趕得上明年一月開始的冬季學期。

  百合子和優紀情知反對也沒有用,痛快地在監護人意見上簽了名,並且開始為兩個人置辦厚實的冬服,德國的冬天還是比較冷的。

  優紀不再提報仇什麼的事情,但是亞久津知道她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這女人的犟勁兒完美地遺傳給了他,他知道她一定是在積蓄力量,準備一擊必殺。也許,就在不久的將來吧。

  百合子這段時間看上去心情並不好。

  還有跡部景吾也一樣。千代櫻偷偷問過高橋和忍足,原來,跡部夫人快要不行了。跡部家請了最好的醫生來看,得出的結論是,她已經油盡燈枯了。

  這一點也不奇怪,豪門裡掙扎了十幾年,得不到丈夫的心,得不到自己本來期待的幸福,甚至連自己兒子的婚事都不能做主,心力交瘁之下,好得起來才怪。不過最大的驚嚇還是來自於百合子,本來以為被自己害死的姐姐居然還活著,而且還生了自己丈夫的孩子(跡部夫人始終不知道千代櫻的真實身份),本來已經被掩埋掉的罪惡感被毫不留情地挖了出來,丈夫跟她徹底決裂,兒子雖然還孝敬她,卻也帶上了一種彷彿是蔑視的感覺——其實這是她自己的心理作用而已,跡部景吾還是一樣孝敬她的,只是人已經陷入了幾乎是四面楚歌的境地,無論怎樣似乎都只有死路一條。

  這方面來講,百合子報復的手段真的很在行——什麼激烈的話都不用說,什麼挑釁的舉動都不用做,簡簡單單地抓住軟肋,就摧毀了一個人費盡心思得到的一切。

  千代櫻一方面對跡部夫人覺得頗有同情之感,另外一方面卻也不覺得百合子有什麼錯——什麼「冤冤相報何時了」這種聖母說法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雖然報復不是件好事兒,但是受到傷害的人也同樣有討回公道的權利。若說誰是這種倫理悲劇的始作俑者,跡部夫人和百合子的父親都得算在裡面。

  這世間的事情,講的無非就是「因果報應」四個字。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不該屬於你的東西,怎麼都不是你的,搶來了最後也要失去。

  但是另一方面,百合子卻也沒有因為報復成功而透出什麼喜悅來。就算明明覺得對方活該,看到這種比死還難受的境況,也沒有辦法幸災樂禍得起來。反而覺得頗有一種悲哀的感覺。至於為了什麼悲哀,就很複雜了。

  這一天千代櫻回到家,沙發上坐著個蒼老的老頭子。看到千代櫻,他表情非常複雜,混合著愧疚和遺憾。

  「放過她吧,她已經沒有任何可能威脅你了。」老頭子把視線轉回百合子身上,帶著一絲懇求。

  「說來說去你還是為了她來的。」百合子眼裡透著恨意,這種程度的恨意已經很久沒出現過了。她的手攥成拳頭,青筋都快爆出來了,「為什麼?我才是你名正言順的孩子,她才是名不正言不順的那個!當年你喜歡她就罷了,我什麼時候為難過她?你以為她嫁進去就是跡部少奶奶?你以為別人不知道她是你的私生女?就算你想跟跡部家聯姻,當時我嫁給跡部流光幾乎都已經成了定局了,你為什麼還要為了她來破壞我的婚姻?就憑她會撒嬌討好你?從小到大,我哪裡讓你不滿意了?你說啊!她是你女兒,難不成我就不是你女兒?你一個大男人,這樣是非不分,還有臉來叫我原諒她?憑什麼?我憑什麼要放過她?」說罷冷笑一聲,「說來說去,造成她現在這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情況,你也逃不了干係!你當跡部老太爺不知道她是私生女麼,跡部家的兒子什麼時候需要委屈自己娶個私生女了?再說了,就她這德性,也配當豪門大戶的當家主母?你當把她嫁進去就萬事大吉了,想沒想過那副小家子氣的樣子,叫人家有多難堪?你讓人家吃蒼蠅,人家自然也不會給你好!」


  老頭子臉色蒼白,像是被人活生生從體內挖出一塊內臟來。

  「你……」

  「我什麼我?你當過了二十年,我還是當年那個善良純潔的小女孩子,吃了虧也得忍氣吞聲?」百合子冷笑著,「本來我不想把她逼到絕路的,就衝著你是非不分,不說給我一個交代反倒替她求情,我就絕不會放過她的,除非她死了,否則一輩子都別想安生!當年我的日子怎麼過來的你有問過我一聲麼?現在她不過是得到自己應該得的,你就一副慈父的樣子,擺這副臉給誰看!」說罷露出一個叫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當著老頭子的面把門摔上。

  千代櫻目瞪口呆。過了一會兒,回過神來,搖搖頭,上樓去了。

  父母和兒女的緣分,有深的,自然也有淺的。緣分深的,就算什麼都不好,也照舊爹疼娘愛;緣份淺的,就算樣樣都出類拔萃,也還是討不了好。似乎只能如此解釋,不然無法說明為什麼百合子這樣好的女兒,居然被自己老爹害得成了如今這樣。雖然日子不壞,但是相比她本來應該嫁入豪門做風光的當家主母的命運,還是慘了點。

  不過誰又能說這不是命呢?

  千代櫻坐在床上呆呆愣愣地想著這些事情,這十幾年的命運委實有些戲劇化,叫她想來的時候,都覺得如在夢中。

  太過入神,連亞久津開門回家都沒聽到。

  「想什麼呢?」兩個信封在眼前晃了晃,千代櫻回過神來,看見亞久津手裡拿的不是——

  「大學的通知到了。」亞久津高興地坐到她旁邊,拆開寫著他名字的信封。千代櫻忙不迭地搶過拆信刀打開了自己的信封。

  「親愛的櫻•千代,我們很榮幸地通知你,你已經被德國海德堡大學法醫人類學專業錄取……」

  喜悅一下子充滿了千代櫻的心臟——經過了這麼長時間的鬱悶,終於等來了一個好消息。希望,這就是柳暗花明的預兆了吧!

  「終於搞定了。」兩個人同時鬆了一口氣,接下來就是等待簽證批下來了。
  「嗯,你剛才去哪兒了?」千代櫻問亞久津。

  「去看了看老太婆。」亞久津聳聳肩,「這一去,怕是十年之內見不到了……」有一點惆悵,「百合子阿姨答應跟安德魯結婚了麼?」

  「怎麼可能這麼快……」千代櫻搖搖頭,「剛剛回來,我那位從來沒見過面的親愛的外祖父過來了,居然是來給那個女人求情的,百合子把他臭罵一頓轟出去了。本來我想跟她說安德魯的事情的,可是現在我看她啊,現在是不把跡部的老娘整死不罷休了。」

  「壞事兒的老頭子!」亞久津厭煩地搖搖頭。

  「管他呢,各人有各人的宿命,我們也不是上帝,管不了這種拯救蒼生的事情。」千代櫻無力地閉上眼睛,「跡部夫人在跡部家裡也沒什麼威信,恐怕她就是掛了也沒幾個人會受影響吧?說實話,她這輩子最大的運氣就是生了個好兒子。不過,換了我的話,我寧可不要那麼心比天高,老老實實過日子就好。」

  「哼,好兒子……」亞久津哼了一聲。
  「嗯?」千代櫻聽出他話裡怪怪的味道,「我怎麼問到某人身上散發出一股醋味兒?」

  「切,裝蒜,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跡部和忍足都喜歡你……」

  「啥?」千代櫻驚訝,「忍足我能感覺的到,但是跡部……」

  「什麼?你能感覺得到?!喂,那你把我當什麼!」亞久津一蹦三丈高。

  「瞎激動什麼呀,我又不會對他們有什麼意思。」千代櫻忍不住笑了,「我可不是自戀狂,覺得自己能征服世界上所有的男人——我征服你一個就夠了。」

  「真的?」

  「真∼∼∼的!」千代櫻摸摸他的胸口替他順順氣,「咱倆打小兒一起長大的,我是怎麼樣的人你難道還不知道麼?」勾勾手指。

  「嗯∼∼」亞久津湊過來,被千代櫻一把擰住臉,「正好我還要同你理論理論,說實話,出雲輝夜姬,你跟她……嗯?」。53e3a7161e428b65688f14b84d61c610
  「哎呀呀放手,你這個潑婦,」亞久津用力把自己的臉拯救出來,「行了行了,還不許我偶爾吃一下醋麼……你……」他突然有點情緒低落,「說真的我總有點危機感,你長得那麼漂亮,又聰明,喜歡你的男生太多了,我……唉……」

  「少來這一出了,」千代櫻翻了個白眼,「你以為你就不帥不聰明麼?哼,喜歡你的女生也不比喜歡我的男生少呀!都已經在一起多少年了,還說這種幼稚的話不覺得無聊麼?」

  「是有點無聊……」亞久津得寸進尺一把把她拉過來放到自己腿上,「那我們來做點有意思的事兒?」


  千代櫻突然悟了——「敢情你本來就是想要做這個『有意思的事兒』的吧?居然還裝得跟個小媳婦兒一樣!我居然會上你的當!」

  被揭穿的亞久津邪惡地笑了一下,反身將千代櫻壓倒……

  東京國際機場

  

  「……媽,你自己保重。」千代櫻有點哽咽,緊緊抱了一下百合子。
  
  「嗯……」百合子早就已經淚流滿面,被她領著的千代松皺著臉,突然嚎啕大哭。

  「小松……」千代櫻歎了一口氣,抱起他,「別哭,過兩年你大了,讓媽媽帶著你去德國找姐姐玩。」


  千代松的臉哭得跟個花貓一樣。前一段時間足足有半年,千代櫻和亞久津陷入生活泥潭之後中,都有點顧不上他了,他看他們不高興,也不很敢纏著他們,現在好不容易姐姐哥哥有時間陪他了,他們卻要離開了!

  千代松哭著點點頭,順從地被百合子接過去抽噎著不說話了。

  「桃城阿姨……」千代櫻跟桃城媽媽擁抱,「真是謝謝您照顧阿鬆了。」

  「哎,沒什麼啦……」桃城阿姨緊緊抱著她,「我可說好了啊,阿松將來就是我的女婿,你們可不能反悔喲……」

  「當然當然……」打著哈哈,千代櫻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阿松,又看了一眼被桃城武抱著的桃城玉——嘖,阿松,我知道你將來長得一定很帥很拉風,但是你可要當個柳下惠,不能做對不起你的小「青梅」的事情喲,不然姐姐我一定打斷你的腿!


  「唉,學姐要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呀……好可惜,都不能跟學姐請教了……」桃城有點頹喪。

  「桃城,你要是被從正選裡踢出來,我一定會知道的,到時候……」千代櫻一邊拍著桃城的肩膀,一邊笑得不懷好意。。1c9ac0159c94d8d0cbedc973445af2da
  「……」桃城和湊熱鬧來送行的青學眾人集體無語。

  「喂,你老爹的房子夠不夠大?到時候我跟國光去找你們,食宿就你包了啊!」高橋一點都不傷心——她和手塚也已經決定要一起去德國,大概就在一年以後了。手塚同時被好幾個球隊的教練看中,將要正式出道進入職業網壇,他根據自己嚴肅而刻板的性格,選擇了同樣嚴謹的德國教練。而高橋想了想,她因為要繼承家裡的事業,要學習紡織工業方面的專業,而德國的工業技術在世界上數一數二——又不用跟手塚分開,又可以完成自己的目標,真是兩全其美。

  「美得你呀,」千代櫻翻了個白眼,「住我家裡可以,但我一定要把租金提高兩三倍!」

  而另一邊,亞久津正無奈地安慰著撲在他身上嚎啕的優紀。

  「行了老太婆,你把我的衣服都弄髒了……反正你現在是闊太太了,想我的話去看我不就得了麼……你們女人真是麻煩,不就是出國留個學而已,搞得好像是生離死別,多誇張啊……」一邊看著微笑地看著這一幕的川端次郎,「川端先生,這老太婆就拜託您多照顧了。」


  「有什麼事情解決不了,不要忘記給我打電話,我雖然不是什麼權勢熏天的人物,但是也一定會幫你的。」川端次郎笑著,「你媽媽養了個好兒子,小伙子,你會很有前途的。」

  「跡部……他還是沒來。」忍足很無奈地說。

  「沒關係啊,替我們跟他道個別。」千代櫻聳聳肩。

  「飛往柏林的航班還有十五分鐘起飛,前往柏林的旅客,請您馬上登機……」
  
廣播的聲音響起,千代櫻和亞久津朝眾人揮手,得到眾人一致的揮手回應之後,進入了登機口。

  長長的走廊通向飛機門,千代櫻和亞久津握住彼此的手,走向了新的生活。
 

  「是嗎……他們已經出發了……」跡部放下手中的電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從寬大的玻璃門,走到了夜風冰涼的陽台上。

  仰頭看著星光璀璨的夜空,他突然覺得自己是那麼渺小,改變不了任何事情,心中沒來由一陣惆悵

  想必,他們十幾年之內是不會回來的了。若不是被牽扯進這些爛事情裡面,他們也不用這樣背井離鄉,到國外去重新開始。

  就讓這一切靜靜地掩埋在塵土之下吧,有生之年若是能再見面,希望我們已經不再忌恨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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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新生活
隨著輕微的一下震動,飛機終於著陸了。


  千代櫻覺得自己坐在座位上都快要起不來了,渾身發僵,腳也浮腫,此刻知道自己已經到了德國,真是無比欣慰。

  不是沒出過國,只是那個時候不過是出國玩一圈而已,而這一次,是拋卻了自己的祖國,要在這片新的土地上重新扎根了。

  跟著尚屬陌生的父親,和自己的男友一起,去一個新的國度,重新開始生活。聽上去很浪漫,千代櫻卻倍感壓力。

  ——他們從來沒有來過德國,不會說德語,不知道德國的風俗習慣,卻要開始在這裡上大學,工作乃至生活不知道多少年,這一切的一切,讓她有些茫然,有些惶恐。

  「不用擔心,德國也不是只有德文,很多公共場合和大學裡都有德英雙語教學的。」安德魯拿出手機,打電話給他的司機叫他來接人之後,拍拍千代櫻的肩膀,「我知道你最初很有可能不適應,但是我也相信你會很快熟悉起來的,對嗎?」

  ——拜託啊,老頭子,你不適合說這麼溫馨的話好吧?

  千代櫻大汗,只能訥訥點頭。亞久津什麼也沒聽見,他正忙著四處張望呢。
  

  老頭子的車來了,千代櫻大驚——居然是輛加長林肯!

  戴著白手套的司機為他們打開車門的時候,千代櫻感到一瞬間的暈眩:

  ——老頭子,你到底是做什麼的啊?重點是——你沒貪污吧?

  「爸爸,不要告訴我你住的是城堡哦!」千代櫻坐在環形真皮座椅上,開玩笑地說。

  「我正在考慮在奧地利買一個古堡。」安德魯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千代櫻&亞久津「……」

  「不過我估計我可能沒那個精力去修整它了,買古堡很便宜,但是修起來可真是不小的一筆錢……」安德魯聳聳肩,「你們覺得搬到奧地利是個好主意麼?」

  「你帶我們到德國來,我們已經申請了海德堡大學,然後你又要搬到奧地利?」千代櫻求證道。

  「唔,我是說我退休以後。」

  「?」千代櫻疑惑,「你沒退休?」

  「啊,還沒有。雖然我很想退休,不過……大概還要再幹上個十年八年的吧。」

  「那你現在……」千代櫻感到一種巨大的驚嚇正在向自己壓過來……

  「啊,我現在正在當聯邦政府的情報部長。」安德魯輕描淡寫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剛下飛機卻筆挺如剛剛從乾洗店拿出來的西服。

  !!!!!!!!
  情報部長情報部長情報部長……靠,這不是相當於前蘇聯的克格勃頭子的角色……麼!

  不過,這種事你告訴我……合適麼?

  「沒關係的,阿諾德是我的人。」安德魯好像會讀心術一般回答。

  ……算了。

  「算了……就算你是德國總理,對我來說也沒什麼不同。」千代櫻往椅背上一靠,「頂多就是帶來點虛榮感,我還是得自己奮鬥。」

  「嗯,你很好。」安德魯讚賞地點點頭。

  閒話中,車子到了目的地。

  是一座典型的北歐風格別墅,黑瓦白牆,造型典雅,三層樓,附帶一個很大的院子。

  牛b啊!還能說什麼呢?人口少就是有人口少的好處啊,好處大大的!



  千代櫻頓時雙眼放光——她由來已久的養狗夢想就要實現了!——當然,前提是老頭答應。

  還沒有進院子,就看見院子裡衝出來一個不明物體——

  「汪汪!」

  低沉渾厚的叫聲,黑白色的毛,長得像狼一樣,這這這——這不就是一條狗麼?還是她最喜歡的哈士奇!

  只見那條狗衝到安德魯面前,站起,把爪子扒在安德魯的衣服上,不停搖尾巴。安德魯則用力摸了它的頭幾下,然後一本正經地對哈士奇介紹說:「凱撒,這是我的女兒千代櫻,還有她的男朋友亞久津仁,以後他們要跟我們住在一起喲,來,握握手。」

  凱撒?

  ……很彪悍的名字。


  但是更彪悍的是,剛剛的熱情愛犬現在真的化身為狗版凱撒——它立刻變得很正經,端坐在地上,頭抬得高高的,然後鄭重地伸出一隻前爪……

  千代櫻驚訝得忘了反應,直到凱撒不滿地輕輕「嗷」了一聲,她才如夢初醒,趕快伸手抓住那只前爪,大力搖了搖。

  然後凱撒滿意了,接下來輪到亞久津「覲見」「陛下」了。

  不過很可惜,亞久津認為他自己才是「陛下」。

  凱撒放棄了跟亞久津對峙,鬱悶地低聲咆哮著回到院子裡自己的大狗房裡去了。
  「……你真幼稚。」千代櫻看著亞久津哼哼著一副得意的樣子,點評。

  亞久津瞪了她一眼,拎著行李跟著走在前面的安德魯進到屋子裡去了——他還故意把千代櫻的行李丟下,意為——我不幫你提行李了!

  ——等等,你真的是亞久津仁麼?為什麼你突然變得……

  突然覺得有點驚恐的千代櫻自己兩隻手一隻一個提起巨大的行李箱,跟著走回到房間裡。

  不過,這也是好現象——他們已經多久沒像小孩子一樣做些蠢事了?

  也許柏林的空氣,能帶給他們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我叫羽光蝶子
我叫羽光蝶子,十八歲。


  我來自關東一個很大的家族,具體到底有多大,我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逢年過節,都會有一系列無聊的宴會等待我參加。

  我不知道只有我自己這樣想,還是我的同齡人都差不多——宴會真是個扯淡的玩意兒。

  花那麼多錢,浪費那麼多紙張做請柬,難道只是為了大家穿得漂漂亮亮,湊在一起虛情假意?

  不過可惜,小的時候我能趁大人不注意溜掉,隨著年齡漸長,個子漸長,再加上長得不錯,我變成了一個比較顯眼的目標。

  哦,對了,我就是在十六歲的宴會上認識跡部景吾的。

  說起來我們羽光家族有個非常非常之不人道的傳統——族長有權利決定自己同輩人或者小輩人的婚姻。當然我們小時候就被教育「一切都是為了家族的利益」——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在現代社會裡依然有這樣荒謬的存在,不過據我的爺爺,現任族長,那個臉板得比鋼板還硬的無趣老頭(對不起,面對一個剛愎自用的老頭,我實在對他尊敬不起來)說,我們家族在戰國時代是以培養勇猛的武士聞名的。

  好吧,我承認這種光榮的傳統能保持到現在很不容易,只不過現在這句話似乎應該改稱「我們家族是以出產質量上乘的聯姻工具出名的」才對。

  別誤會,我不是有什麼怨言——這個俗話不是說麼「一飲一啄,莫非前定」,生在大家族,享受了世間少有的榮華富貴,自然要為家族做出貢獻。

  我很明白這一點,所以我從來也不跟老一輩在婚姻問題上發生什麼衝突——對我們這樣的人來說,愛情什麼的都是浮雲。對我來說也是一樣——嫁誰都是嫁。

  我小的時候曾經見過我的小姑姑——她最受寵愛——跟爺爺爭取婚姻自由而失敗最終被迫嫁給大她將近二十歲的離婚帶孩子有錢男人的慘烈經歷,我不認為我能夠比小姑姑當年還受寵,所以,邏輯上講,我爭取婚姻自由的努力是打水漂的。

  既然無法改變現實,那麼就改變自己吧。

  說實話我不是沒資格競爭未來族長的位子,只不過通常這個位子很難落到女孩子頭上。

  可是我只能豁出去了——我們這一輩跟我關係最不好的堂兄偏偏是有力的競爭者,要是他上位的話,我一定會被他嫁給一個最爛的男人!

  壓力很大,需要奮起啊!


  冰帝學院真是個好地方,因為在這裡我能找到很多跟我處境差不多的人,當然,我們都隱藏得很深。


  不過我總能發現一些驚喜。

  比如這個跟我一樣大但卻比我低一個年級的傢伙。

  他是塊肥肉——不是麼?至於理由我沒必要多說——無非就是那麼一些。
  但當時我作為二年級的學生會長跟他第一次碰面的時候,我在他眼睛裡看到了一些我們共同的東西——不肯被人操控的慾望,還有希望站在世界頂端的野心。

  這大概就是他找上我的理由。

  「這個忙很容易,我很榮幸幫你,只不過,你也清楚我想要什麼,我們……合作愉快?」我這話一出,他的愉快顯而易見,於是我們握住了對方的手,交換了一個心有靈犀的笑容。

  其實出雲純代子有什麼可怕的呢?一點都不可怕了。只不過她的美貌的確無與倫比,大概見過的女生都會自慚形穢吧。

  不過不包括我,我對於漂亮不漂亮這回事,其實不太敏感——漂亮又怎麼樣呢?我從小到大也常被人誇「這孩子長得多水靈」啊。

  況且,我相信對於見慣形形□美女的我們這種階層的人來說,漂亮實在是不怎麼值錢。不然的話跡部也不會找上我啊,直接跟出雲純代子好不就得了?

  再有……說句不好聽的,我不相信跡部這種崇尚肉體和精神雙重力量的運動少年會看上一個類似於林妹妹的人物,看看他僅有的女性朋友就知道了——

  千代櫻,挺拔高挑,健美有力,眼神犀利,性格強勢,腦子也好使;

  高橋優子,千代櫻的好朋友,一樣的,健康,高個子,體育健將,頭腦敏銳而且精力充沛

  總之,我判斷我還是比較符合跡部的胃口的。至於他為什麼不追求千代或者高橋麼……大概是因為他沒機會了,千代有個青梅竹馬的男朋友,高橋麼……人家正在卯足了勁兒立志要征服情學的那位冰山帝王呢!

  所以呢,真是天賜機遇,——管他是不是把我當成他真正夢中情人的替代品,錯過了這麼好的機會,我真要一頭撞死算了!他可是跡部家的獨生子,總好過其他不知所謂的人吧?我需要他替我增加爭奪族長之位的籌碼,而他需要一個能夠跟出雲純代子匹敵的女人來證明出雲不是唯一的選擇,以此來擺脫他討厭的女人。

  雖說是各取所需,不過我們倆還挺配的不是麼?誰都沒有奢侈幻想,只是要合作愉快罷了。

  我真的不稀罕愛情麼?其實也不是,只不過現實沒給我追求愛情的機會罷了。

  


  於是這演戲一樣,目的是為了「氣死出雲」和「奪位大計」的戀情就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開始了。


  跡部大爺的女朋友果然不是好當的,我馬上成了「搶走人家未婚夫的第三者」這種狐狸精角色,然後就成了眾矢之的。


  跡部不得不好幾次飛奔來把我從一眾不識好歹敢冒犯他大爺威嚴的人中間救出來。

  至於其它的什麼課桌上潑油漆啦,櫃子裡放詛咒紙條啦……那真是不一而足,我都已經習慣了。

  跡部發現了情況,大怒,幾個折騰得最厲害的女生被請到指導辦公室去了。
  還好,要是他把我丟下不管的話,我就慘了。

  我很想告訴他「辛苦你了」。

  進展了兩三個月,終於沒人整我了。

  只是好像有點事與願違——是與我的「願」相違。

  從第一次我坐在跡部大腿上摟住他脖子假裝親他,然後出雲失魂落魄跑掉,然後我們被他的朋友撞見開始,事情就似乎在往一個未知的方向滑落。

  我發現我開始控制不住自己了,這可怎麼辦?

  雖然已經打定主意決不允許自己淪陷,可我還是在他不經意間流露出對千代櫻的喜歡的時候有那麼一點點傷感。


  我也沒法責怪出雲啊,天下女人,這方面都是一樣。 

  之前跟他說過「我沒這麼下賤,會當別人的替代品」聽起來簡直有點遙遠了。

  當時我這麼說,是篤定了我絕對不要愛上他。

  可是當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時候了呢?

  事情彷彿一節脫了軌的火車車廂一般,衝出軌道往深淵裡滑去。

  跡部和千代似乎一夜之間就變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敵,看到對方就恨不得掐一架。把我們所有人都搞得莫名其妙。

  再後來,我聽到了一些風聲——千代櫻似乎是跡部父親在外面的私生女!
  我先是驚呆了,不能夠相信這樣殘酷的事實——沒人比我更清楚跡部心中隱秘的感情了,這樣的羞恥的事情……啊,天哪!為什麼上一輩做下的孽總是要由下一輩來承擔呢?
  看到他在沒有人的時候流露出來的脆弱,看到他近乎絕望的瘋狂眼神,我再也沒有心力來浪費在小小的嫉妒上了,所有的隱隱的失落和不甘都轉化為深深的同情。

  我真的想安慰安慰他——如果我有這個資格的話。

  後來的後來,千代櫻和亞久津君一起走了,跟著她真正的父親,兩個人一起去了德國留學。
 

  只是當我見到跡部的母親的時候,我震驚於她的狀況。

  她似乎已經神智不清了,看到我就朝我撲過來,瘋狂的樣子似乎恨不得要掐死我。

  太奇怪了,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她呀?

  然後我就發現,她根本沒在看「我」,而是在透過我看別的什麼人。我覺得尖銳的長指甲幾乎要扎穿我的頸動脈(當然,等我事後發現只破了皮,我幾乎要感恩了),可是她是跡部的母親,又那麼瘦弱而且瘋狂,我沒有一點辦法可以掙脫她——真難以想像,究竟是什麼樣的恨意才能讓一個久病在床的人爆發出如此瘋狂的能量?我只好努力扶住她,等待驚慌失措的看護們把她弄走。
  

  「委屈你了……」跡部默默地說出幾個字,然後拿著酒精棉球擦著我脖子上的傷口。

  我忍不住了,抓住了他的手,然後仰起臉來,認真地告訴他,我喜歡上他了。

  「我真的沒有想要發展到這一步,只是……我有辦法控制住我的理智,卻沒有辦法控制住我的感情。」我有點想哭,「我……我只是想要當上家族族長,然後廢除這個聯姻制度的,可是……」
  他慢慢蹲下來,看著我,雙手搭上我的肩。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麼?你……你知道我愛的不是你麼?」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堅定地看著他的眼睛,「可是你也知道你所期望的都是不可能的,為什麼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呢?你並不討厭我,對不對?我們也已經相處這麼長時間了,你告訴我,如果沒有千代櫻,你有沒有可能愛上我?」

  他沉默了一下,「我想是有的。」


  「這對我來說就夠了,至少,我還有機會。」我苦笑了一下,「我告訴你,不是為了要讓你承認什麼,只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也不想苦苦忍耐著,一直以來,先下手為強都是我的原則,會不會被拒絕我不在意,可是我要是不說,我自己會後悔的。」

  他沒有說話。

  「我不知道你媽媽是怎麼回事,可是……我能感覺出來她不喜歡我,你是個孝順的兒子,我絕對不會說要你為了我跟家裡鬧翻這種話,可是……我還是必須要告訴你……也許我說這話有點太過自大,可是,你已經沒機會得到千代了,如果再錯過我,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我站起來,覺得自己的手有點發顫,「老頭子快要決定下一任家主了,要是我父親當不上的話,那我競爭再下一代家主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到時候,如果是那個跟我關係最不好的堂兄上位的話,那我……我就不知道我會被嫁給誰了……」

  我說的是真話。

  我不相信他對我沒有感情,退一步講,就算是真的不愛我,也還有友情在,與其盲婚啞嫁,還不如選擇我,要家世,我有,要相貌才藝,我也有,要管家能力,我更有。只是我一定要告訴他另一個危險的可能——而這個可能變成真實的可能性也很大。

  就當是一劑猛藥吧,看看能否對他起作用。

  之後我再也沒有跟他提起過這個話題。

  我們之間的合作還是照樣進行著,我開始代表陪伴父親出席一些場合,參與一部分商業決策,並且開始作為我父親名下產業的代言人跟我同輩的人打交道了。

  我雖然希望跡部可以跟我結婚,但是我真的沒敢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我依舊不動聲色地在祖父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努力博得他的欣賞,只希望這一切努力不要白費。
  那天晚上的話好像從來就不是我說的一樣。

  說來我也覺得很有點丟臉——那一晚上是我第一次忍不住在男生面前哭。
  

  窗子外面有人!


  我一個激靈醒來了,當看到那個扒著窗框的疑似賊的人的時候,我被雷劈中了。半個月沒見他,他居然以如此戲劇的方式出現在我面前!

  「你你……老大,爬窗是羅密歐的工作,你要是摔出個好歹來,我就死定了呀!」

  我趕忙打開窗戶讓他進來,只是他剛剛站穩,就一把抱住了我。

  他帶著古龍香水的味道充斥在鼻間,一時間我呆若木雞。

  「對不起,讓你這麼傷心。」他在我耳邊低沉地說,「你說得對,我的確有點太過死腦筋了,這幾天我也想了好多,要是錯過了你,我真的會後悔的。」說罷他看著我,「你那天說過得喜歡我的話,還算數麼?」

  這一次是我第二次在男生面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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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
在柏林跟安德魯過了兩個月以後,千代櫻和亞久津啟程去了海德堡。他們將在那裡開始四年——或者更長——的大學生活。

  德國的大學最像傳說中古老時代的歐洲大學。事實上,海德堡大學是德國最古老的大學,也是德意志神聖羅馬帝國繼布拉格和維也納之後開設的第三所大學。十六世紀的下半葉,海德堡大學就成為歐洲科學文化的中心。

  這個大學做出過許多世界性的貢獻——比如,著名的在物理學上有里程碑意義的「能量守恆定律」,就是海德堡大學提出的。

  如此悠長的歷史,使這裡浸透了時間的滄桑感。但同時,新建的教學區又展示著現代社會蓬勃的生機。

  儘管海德堡大學有無數來自世界各地的學生,在這裡,他們似乎都被同化成同一種人——在學業上刻板認真,極度刻苦;在校內競選活動和演講上,又活躍得彷彿天下都掌握在他們手中。
  千代櫻深深著迷於這種氣氛,久違的熱情和動力,又再次爆發了出來。



  海德堡大學有英語教學,但他們也希望學生的德語能達到一定水平,所以他們提供各種各樣的德語研習班——從最簡單的開始,一直教到你可以聽懂專業的術語報告。

  學德語第一條——把英語忘掉。用德語說,用德語思考。

  千代櫻深知其中的不易——他們早就已經過了學習外語的最佳年齡了,再從頭學起一門語言,談何容易,何況每天還有做不完的報告、演講和練習作業。

  千代櫻憑著老朋友凱西•萊克斯法醫的推薦信和自己優異的成績進入了法醫學專業——醫學是海德堡的主要院系之一


  而亞久津選擇了以他的性格來看比較詭異的學科——心理學。同時他還選修了很多運動心理和身體調節方面的選修課。

  出乎千代櫻的意料,他已經規劃好了自己的職業道路——年滿十九歲的時候正式出道進入職業網壇,一邊打球一邊上大學,得到世界冠軍以後——那時候應該已經大學畢業了——再退休做專門的網球教練。

  千代櫻想,大概十幾年以後會有一位叫做亞久津的「魔鬼教練」,而他的名聲會傳遍網球界。

  

  又過了半年,高橋優子和手塚國光也來到了德國。但他們兩個沒有跟千代櫻他們會合,而是進入了同樣享有盛名的慕尼黑工業大學。

  慕尼黑工業大學的課程設置主要基於工程科學和自然科學。手塚鍾情於工程方面的東西而高橋要繼承家業,所以千代櫻認為他們兩個人簡直是心有靈犀,天造地設。

  雖然離得不算近,但是四個人在放假的時候總會找個時間聚一聚——千代櫻開著安德魯送給她的新轎車先跟亞久津跑去慕尼黑,然後四個人開著兩輛車出去到各處遊玩。

  德國遊遍以後,他們開始不定期籌劃著到世界上其他國家去旅遊。

  四年下來,他們幾乎已經跑遍了世界各地——去澳洲看埃爾斯巨石和大堡礁;去埃及探索金字塔;去南美洲過狂歡節;去歐洲各國體驗風土人情;甚至連西藏都去過一次。 

  當然,從手塚和亞久津出道,正式踏上職業網球手生涯開始,千代櫻和高橋基本上都是跟著他們跑的——因為有學業的緣故,他們的比賽基本上都只能在暑假,他們去哪裡,千代櫻和高橋就跟著去哪裡。她們倆打工賺錢兼陪著他們的男朋友——其實多半都是她倆出去瘋狂購物了,手塚和亞久津就一邊訓練、比賽,一邊抽空跟她們去玩。

  千代櫻心滿意足——這就是她盼望了兩輩子的生活啊。

  從高中開始的友情,在異國他鄉延續著,這是多麼難得的緣分。

 

  日子總是過得像流水一般快。

  這是2012年的六月份。

  當千代櫻站在講台上作為優秀畢業生代表發表講話的時候,她發現天空是如此的藍。
  

  畢業了。

  千代櫻的學習生涯卻還沒有結束。法醫人類學家可不是讀到學士就可以上任的職業,至少,你要有博士學位。

  於是她將要啟程往世界上科技最發達的國家——美國去了。她考上了哈佛醫學院,這所世界一流學府已經對她打開了大門。她彷彿看到自己朝世界著名法醫的目標又邁進了一步。

  而亞久津和手塚一直是保持著同步,先在德國出道,然後一躍成為了網球新星,最後被美國名教練看中,打算挖他們到美國去。

  當然,還有很多其他的事情。

  比如,手塚和高橋將在八月份舉行婚禮。

  又比如,在千代櫻生活裡消失了好幾年的跡部景吾突然發來消息告訴他們四個人,他將在九月結婚——新娘是羽光蝶子。

  再比如,七月,她就要和亞久津邁進結婚禮堂了,六月初她告訴兩個媽這件事情的時候,百合子和優紀在電話裡尖叫著要馬上買機票到美國來,親眼看著自己的寶貝結婚——他們還要帶上一大堆人來,並且已經開始三天兩頭一個電話討論他們婚禮的種種細節——比如婚紗的樣式,西服的樣式還有宴會桌上要擺什麼樣的花……

  經常半夜被電話吵醒的千代櫻和亞久津認為她們倆的更年期絕對提前到了。
  因為他們本來只打算辦一個簡單的婚禮,然後用省下來的錢出去大玩特玩一頓的,可是現在看來,這婚禮的規模幾乎要比得上奧斯卡頒獎典禮。

  七月初,他們來了,也就代表著婚禮之災正式開始了。

  安德魯把婚禮安排在他的一個小莊園,並且決定把莊園送給新婚夫婦——千代櫻一直到現在也沒搞清楚他到底有幾個房產,以至於如此大方就可以把一個規模在她看來已經很不小的房子送給她。

  然後優紀和百合子一起趕來——當然,還帶來了大筆錢,還有兩隻名為千代松和桃城玉的正太和羅莉。

  「這是你們倆的花童。」百合子死死摟著千代松在身邊,微笑著摩挲著他的腦袋——千代松正齜牙咧嘴地想逃走,因為桃城玉正在百合子看不到的角度朝他做鬼臉,偷偷取笑他。

  千代松回以怒視——你媽媽沒跟來,你就造反了,死丫頭!。

  千代櫻則摩挲著下巴玩味地看著千代松。

  當年她出國,他才六歲,在機場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直到她保證到德國以後也會給他寄東西發email,然後百合子也跟他保證會帶他來德國玩,他才不哭了。

  所以,他們姐弟之間並沒有變得疏遠起來,她基本上還是看著他長大的。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有一種滄桑感——這小子今年已經十歲了。

  想當初他被人放到他們家門口的時候啊……啊啊啊啊!不能想了,當年我十二歲,現在我已經二十二歲,快要奔三十啦!

  她絕對是被婚前憂鬱症感染了。

  婚前是一片亂七八糟,讓千代櫻覺得……婚禮如果能出現她們期望之中的效果,那可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奇跡。 

  但是不得不承認,奇跡也是會發生的。

  婚禮進行曲的音樂響徹四周,綠茵茵的草坪上擺放著大大的、用花束和常青籐條裝飾的婚禮拱門,拱門對面是大排雕花椅子,上面坐著打扮得衣冠楚楚的來賓。

  椅子分成兩個區,中間的空道鋪著紅色的地毯。


  千代櫻扶著高橋的手走下從美容店直接接她回來的豪華轎車,穿著華麗的婚紗,頭上還戴著頭紗。

  紗簾把視線隔斷得模模糊糊,千代櫻還是能看到穿著白色西裝的亞久津站在婚禮拱門下,打扮得同樣英俊的手塚穿著深藍色的西裝站在他身邊。

  突然想起了那年他們幾個人一起去馬場騎馬,亞久津那句「世界上只有白馬王子,你見過黑馬王子?」的名言來。

  千代櫻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從容地邁著優雅的步伐朝他走過去。

  今天是我們的婚禮。

  不算長的紅地毯,似乎長得有一個世紀。

  和他攜手走過的這二十多年人生,一幕一幕都從眼前滑過,兩個小孩子的身影慢慢變高變壯,漸漸和眼前的人重合到一起。

  亞久津臉上又是那種熟悉到不得了的惡魔式笑容,這代表他的心情High到了極點。

  千代櫻終於走到了拱門下。

  交握的雙手,感覺是如此溫暖。

  「我們今天聚在一起,是為了慶祝一對相愛的人的結合……在上帝和來賓的見證下,他們的愛情將結出甜蜜的果實……」

  老牧師悠長的聲音響起,夏日的午後充滿了灼熱的氣息,還有愛情的甜蜜。
  「千代櫻小姐,你是否願意嫁給亞久津仁先生,從此與他相伴一生,不論貧窮富有,不論健康病痛,都不離不棄,用愛和榮耀充滿生命,直到死亡把你們分開……」

  「我願意。」

  「亞久津仁先生,你是否願意娶千代櫻小姐,……」

  「我願意。」


  「新郎新娘,交換戒指。」

  手塚和高橋站在一邊,拿出裝著戒指的絲絨錦盒,遞給了千代櫻和亞久津。
  千代櫻拿起大一點的男士戒指,戴在了亞久津左手的無名指上。

  亞久津拿起小一點的同款女士戒指,戴在了千代櫻左手無名指上。

  「主啊,賜福給這只戒指,她給予而他戴上,在他們的生活中繼續賜予你的恩典,直到生命的盡頭……」

  如果你把兩隻手的手指尖對在一起,然後嘗試分開,你會發現,你可以輕易分開大拇指、食指、中指和小指,可是無名指,卻是分不開。

  左手代表上帝賜給我們的運氣,而無名指是上帝賜給我們的伴侶。父母孩子和朋友,都有離開我們的時候,而伴侶,確是要相伴著走過一生。

  「現在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老牧師帶著笑結束了他的祈禱。

  亞久津掀開了千代櫻的頭紗。

  帶著笑意,他們親吻上對方的嘴唇。

  鐘聲響起的時候,站在一旁同樣打扮得正經無比的千代松和桃城玉拿起裝在籃子裡的玫瑰花瓣可著勁兒地拚命灑。


  之後的八月份,輪到手塚和高橋精神緊張了,因為兩家的父母搭乘同一班飛機趕來了。

  還滯留在美國等待另一場婚禮的百合子和優紀帶著手塚媽媽和高橋媽媽出去逛街,並且傳授準備婚禮的經驗……

  至於千代櫻和亞久津則非常盡職盡責地陪伴著高橋和手塚度過無休無止的試婚紗試禮服時間,耐心地坐在一邊給予意見——投桃報李麼,上個月他倆結婚的時候人家也是這樣陪他們的。而且他們正在蜜月期間,教練體貼地給亞久津一個月假期。

  又是一場對別人來說繁瑣無比但對當事人來講什麼都不用操心只管到時候結婚的結婚儀式。手塚和高橋辦的也是西式婚禮,然後呢……然後就意味著青春女郎霎時間變成了家煮婆,儘管新出爐的「亞久津太太」和「手塚太太」都還是青春妙齡。

  對於自己被冠上了「亞久津太太」這個稱謂,千代櫻還是很不習慣,有時候壓根反應不過來別人是在叫自己……不爽,有點喪失自我的感覺。

  這天四個人一起喝下午茶。

  「要不然,我的朋友叫你『亞久津太太』,然後讓你的朋友稱我『千代先生』?」亞久津摸著下巴,思考,很認真地回答。

  「真是個好提議!」對面的高橋和手塚大笑——好吧,只有高橋大笑,手塚麼,他要是大笑起來,估計會讓人肝膽俱裂。

  「說起來,你現在應該稱我為『優子』才對——如果你不想稱我『手塚太太』的話。」笑夠了以後,高橋優子很認真地對千代櫻說,「稱呼什麼的,就是個稱呼罷了,至少,冠夫姓也有不少便利的條件呢,對吧?」

  「比如?」

  「每次我去訓練場找國光,只要告訴他們我是『手塚太太』,門衛連問都不問就讓我進去了!」優子得意地說。

  「……」千代櫻默了一下,轉頭問亞久津,「那上次你去我們實驗室給我送東西,門衛是怎麼讓你進去的?」

  「哦,我告訴他們我是『亞久津櫻的先生』。」亞久津鎮定地回答。

  「……真不公平。」


  「有什麼不公平的,美國這麼發達,女人還不是要冠丈夫的姓氏麼,也沒見他們有什麼改變。」優子聳聳肩,「社會傳統而已,沒必要在這個上面糾結嘛。」

  好吧,稱呼的問題,到此結束。
很多年以後……
「早安,爸爸,媽媽,還有老弟。」亞久津寧子穿好衣服下樓,跟家人打招呼。

  「早啊,老姐。」亞久津耀光從煎雞蛋上方抬起頭來,含糊不清地回答。

  「早,寧子。」亞久津夫婦齊聲回答。

  「咦,今天不吃日式早飯?」寧子拉開椅子坐下,隨口問了一句。

  「很久沒吃西式的了,今天就吃西式的唄。」千代櫻——現在已經改名為亞久津櫻——回答。

  「快點,老姐,今天開學第一天呀。」狼吞虎嚥吃完的耀光催促,「哇,我們以後就在日本上高中了,多酷啊。」

  「切,有什麼酷的……」寧子撇撇嘴,「本來我都已經被史密森私立錄取來著,誰知道爸媽突然就被調回日本來……當初為了考史密森我費了多大勁兒啊,這回全打水漂啦!」一提到這個她就覺得鬱悶。


  「別這麼說,你的成績好到哪裡都方便不是麼?」耀光勸慰,「況且我們要去的冰帝學園水準基本上跟史密森也差不多呀。」

  「那你的橄欖球怎麼辦,那不是你最心愛的運動麼?據我所知,日本高中似乎沒有橄欖球隊吧?至少大部分都沒有。」


  「無所謂呀,我可以去打網球、打棒球——別忘了我可是學校全能體育明星喲。」

  「是呀是呀,到時候日本的小女生就會圍在球場周圍喊『亞久津sama』了,對吧?我猜這肯定能滿足你荷爾蒙爆發的青春少年慾望,就像那天我們去參觀聽到的那樣。」寧子不懷好意地挖苦,「就是不知道你還能不能隨心所欲地釣到你想要的馬子。」

  「嫉妒我就直說呀。」耀光不為所動,反而示威性地擺了一個健美先生的pose,展示他手臂強壯的肌肉,「羨慕吧?早就告訴你要多喝點牛奶和蛋白粉,那樣你就不會每次都打不過我了。」

  「大猩猩。」寧子爆毒舌。

  「棺材板。」耀光反擊,還加上動作——眼光來回上下掃了一眼寧子瘦削略顯平板的身材。

  寧子額頭青筋畢露——這種諷刺對於她這樣在歐美出生長大,崇尚□性感身材的「香蕉女孩」來說不啻是最大的侮辱,無比迅猛地跳起來朝耀光撲去,耀光反應極快地一擰身跳起來拔腿就跑。

  客廳裡傳來扭打成一團的稀裡嘩啦聲,亞久津仁和亞久津櫻恍若未聞,繼續喝著牛奶看報紙

  等到這對活寶每天早上必有的掐架完畢,亞久津櫻看了看牆上的表,然後朝著客廳喊:

  「你們有十分鐘時間收拾盤子、洗澡換衣服、整理書包然後出來坐車,過期不候!」

  「都怪你!」寧子和耀光互相指責著衝上樓梯,然後又因為誰先用浴室再次擰成一團,最後以耀光被寧子一腳踹中鼻樑從樓梯上滾下來,寧子趁機佔領浴室而告終。

  耀光一邊詛咒一邊爬起來去收拾書包。

  亞久津夫婦已經拉開門去車庫了。

  

  「十、九、八、七、六、五、四……」亞久津仁掐著表數數,數到「一」的時候,寧子和耀光跌跌撞撞互相下絆子兼連滾帶爬地衝出家門。

  「很好。」千代櫻拉下墨鏡,等他們上車以後腳踩油門衝了出去。

  在美國生活了十五年以後,他們再次回到了日本。

  千代櫻(我還是叫千代櫻吧,亞久津櫻好彆扭)讀完了法醫學博士以後,在美國Jeffersonian研究所工作,今年開始,研究所在日本成立了分部,千代櫻作為美籍日本人兼研究所最好的法醫,被派往日本擔任領導工作。

  亞久津則作為圈內小有名氣的網球教練被日本一家網球俱樂部高薪聘請來擔任總教練。

  就這樣,事情來得比較突然,他們不得不在孩子們將要上高中的時候舉家遷回日本。寧子和耀光卯足了勁兒考上的著名私立高中只好說再見。

  再次踏上日本土地,兩個人無比感慨——一切似乎都沒怎麼變,就彷彿時間停止一般。

  可是一切卻又都變了——學生時代的熟人和朋友都早已紛紛結婚生子,他們的孩子也都差不多上中學了。

  同學聚會上,當年他們四個人的朋友——青學、山吹、冰帝的老校友們坐在了一起,大家拉著手互相感慨著——當年的青蔥歲月早已不再,該是下一輩的時代了。

  兩個月以後,手塚夫婦也帶著孩子回國了,因為高橋老先生覺得自己精力不濟,想要退休,要女兒女婿回來繼承家業打理公司。

  總之,所有人現在又聚在一起了。

  當然,最讓人無語的還是我們的跡部大爺。

  「喲,手塚,好久不見,當年我們沒有分出勝負,不過我的兒子一定會打敗你兒子!」

  這是他見到手塚的第一句話。


  「……跡部,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幼稚啊!」

  呆了半晌,手塚國光頗為懷念地感歎,當然,臉上是一如既往的冰山表情。

  千代櫻和高橋(手塚)優子哈哈大笑。

  世界上果然有些人是永遠不會變的——比如跡部景吾。

  他閣下一如往昔,絲毫沒因為人到中年而有半分收斂——唯一的改變是不再自稱「本大爺」,其他的……不說也罷,反正大家都懂的,對吧?

  至於孩子們之間的小插曲麼……大人們似乎都不知道。

  「本少爺是跡部德明。」「小跡部景吾」——跡部德明高傲地伸出手,跟手塚家的兩個兒子和亞久津家的一男一女打招呼。

  「……」有點黑線的四個人看著這個比自己矮上半頭卻一本正經西裝革履的傢伙,覺得世界很荒謬——原來爸媽以前描述的「自稱本大爺」、口頭禪「本大爺的美學無處不在」……都是真的!我們一直以為是傳說來著!

  「手塚君,當年本少爺的父親和你父親沒有分出勝負,本少爺一定會打敗你!」
  等到大家都互相認識了——當然,不認識的也就姓手塚的和姓亞久津的而已,其他孩子,基本上都是互相認識的——跡部問手塚家大兒子手塚邦久喜歡什麼運動,邦久答「網球」之後,跡部無比狂傲地宣言。

  「哈哈,哈哈……好說,好說。」被美國學校女孩子們稱為「本世紀最溫柔男人」的手塚邦久冷汗直流,努力忍住一拳打上他鼻子的衝動——看,他其實也不是那麼溫柔的。 

  至於他的弟弟,比他小兩歲的手塚邦直則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

  這次見面拉開了日後青學和冰帝新生代網球王子曠日持久的爭霸戰的序幕

  至於將要進入冰帝的耀光和寧子,看著跡部德明,同時無語。

  他倆都覺得未來的路途真是一片黑暗——我們現在改主意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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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們的煩惱

大概是因為有四分之一白種人基因和生長環境的關係,亞久津耀光一點也不像亞洲人——他十六歲,身高一米八,因為長年打橄欖球的關係,他相貌英俊,肌肉發達,寬肩窄腰長腿,身材極其健美——在美國狂追他的都是校內的一級美女——啦啦隊長那一級別的。

  正如他自己所宣稱,他是校內的體育明星。他也具備歐美體育明星的一些普遍特點,比如……花心。

  他姐姐曾經非常肯定地告訴他「如果你再這樣下去,就會把自己搞成一個爛貨,最後當你遇見你的真命天女的時候,你就有的受了,沒有女人會願意嫁給一個花花公子的」。

  他當時認為寧子純屬恐嚇他罷了,沒想到這話竟然一語成讖。

  一向在女人堆中無往而不利的他踢到鐵板了。

  這塊鐵板不僅又漂亮又聰明,而且似乎還有一副鐵石心腸。他現在算是體會到美國少年們追求他姐姐時候的感覺了——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啊。

  他為了追求她可謂是犧牲一切——不但抱著老姐的大腿死皮賴臉一口一個「好姐姐」央求她替他製造機會,而且還答應讓老姐隨便掐他擰他都不還手……這對於每天要跟老姐掐一架的他來說,簡直是喪權辱國——不過為了達成目標,什麼都無所謂了。

  早知道的話,以前不要這麼風流就好了……耀光哀歎。

  他確實喜歡過他的一些女朋友,但是有幾次戀愛其實談不談都不要緊,他不過是打發時間罷了。

  追求人是要用真心的,這個他知道,他也確實用心了,真的用心了,只可惜他過往的獵艷歷史太悠久,導致「鐵板」完全不相信他。

  不得不說亞洲和歐美的文化差異確實太大。在耀光看來,男人感情經歷太簡單也不完全是件好事兒,閱歷淺薄,這代表他以後可能很容易受到誘惑。

  他自己完全知道他是確實要跟她認真的,他經得見得多了,對於自己的心思非常清楚——他真的動心了,而且他對女人已經有免疫力,絕對不會經不住誘惑——可她為什麼就是不肯理他呢?

  亞久津寧子很同情自己的老弟,但是她更同情她自己。

  據她觀察,只要她那花心的老弟這次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並且一如既往地堅持下去,他離成功已經不遠了——幸村伊蓮不是討厭他,只是她一向個性保守而且謹慎,對他這樣的花花公子不可能這麼快接受而已。

  但她是可以肯定她不喜歡跡部德明的。

  跟他相識簡直就像是一場災難的序幕。

  她從來沒見過哪個男生能自戀成這樣兒的,這要是在美國,這小子一定會被群毆,但是這是在日本,該死的居然還有如此瘋狂的為他著迷的大群女生。

  她很懷疑——她們真的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麼?迷戀他基本上都是因為他那豪門巨富的家世、英俊過人的臉蛋和網球場上的英姿吧?

  這些也是她喜歡的特質,她之前交過的兩個男朋友也差不多都這樣子,只不過她覺得……單憑這些就如此迷戀一個人似乎有點不靠譜呀。

  而且……比較起來的話,跡部德明的個性實在是堪憂。他那華麗的做派和「本少爺」的自稱已經很讓她抓狂了,更別提毒舌、暴躁和自戀混合在一起的脾氣……嘖。


  尤其讓她不能夠理解的是——明明就是跡部他自己主動追求她的,她還根本沒答應跟他怎麼樣呢,為什麼這些瘋狂的少女們就作出比如拆她課桌和劃她儲物櫃這種行為呢?要是因為覺得她「勾引了跡部少爺」還可以理解,但是問題是人人都知道她根本沒答應他好吧?

  另外讓她自尊心受挫的是,雖然在美國的時候被稱為「最難追的冰山美人」,但是追求者還是前赴後繼,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到了日本,除了最開始的那一段時間,她就再也沒有收到過情書了呢?!


  

  最讓她受不了的還是跡部的態度,明明是他追求她吧?可他的語氣彷彿就是「我追求你是你的榮幸,快跪下來感謝我」一樣。好比說,拿了兩張電影票想請她去看電影,他要是說「我買了兩張票,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去看?」那她八成就會答應,因為她很想看那部電影。但是一聽到他說「本少爺今天晚上包了場,你陪本少爺一起去。」她就頓時火冒三丈,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

  ——該死的,你以為你是誰?


  唯一比亞久津寧子還鬱悶的是我們的跡部德明少爺。

  他就不明白了,他真的有這麼討厭嗎?這認知跟從小到大的經歷實在是太過相反,以至於他不能相信這一點。

  叫他說,他這個冰帝之王栽倒在一個又冷酷又毒舌又暴躁的女人手裡,才叫不可思議。(你們倆真是半斤八兩)

  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對亞久津寧子動了心的,也不明白為什麼——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不能容忍別的男人追求她了。

  他母親總是告訴他叫他別這麼傲慢,試著變得親和一點,謙虛一點,但似乎高傲和自信天生就是流淌在他血管裡的——當然,這兩種品德過頭了就是傲慢和自大了。

  無奈之下媽媽只好預言——世界上總是一物降一物,他將來一定會遇到一個讓他嘗盡了挫折和苦頭的女孩子。

  遇到亞久津寧子之前,他只把這個當作是他媽媽試圖矯正他性格未果之後的火冒三丈的發脾氣。但是事實證明女人的確有預言方面的不可思議天賦。

  跡部的思維是很正常的天生政客的思維——如果你真的想要一個東西的話,就別管用什麼途徑得到它,最終把它拿到手才是真的。

  所以自「電影票事件」之後,他死活也想不明白,明明這女人就想看這部電影的首映想看的不得了,為什麼還不跟他一起去呢?那可是白金包廂的座位呢。

  他覺得自己已經夠「親和」的了,可她還是翻著白眼轉身走掉。氣得他當場就把電影票扔進垃圾桶——至於後來便宜了誰就不知道了。

  但是跡部家的人從來不輕言放棄,只要寧子一天名花無主,他就一定不會放棄。
  

  於是日子就在這樣糾纏中一天一天過去——少年們,你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
  


  青春裡總有煩惱,但是就算是煩惱,在日後回想起來,也會變成溫馨搞笑的回憶。
  這,就是生活呢。
一個時代的結束
啊,世代交替的感覺總讓人傷感。

  但是這又是個非常模糊的界定——誰也沒法精確劃分新舊時代。因為新一代茁壯成長的時候,老一代還沒退出歷史舞台呢!

  人到中年,操心的無非就是三件事——事業,家庭,兒女。

  所以當耀光抱住她大腿死皮賴臉要求她辦一個午後Party,邀請她所有的朋友來參加時候,千代櫻的諷刺在喉嚨裡卡了半天,最終還是沒有吐出來。

  這就是命啊!操心操心,年輕的時候為了自己的未來操心,中年的時候呢,還得扮演慈母——當然,她不是後媽,但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慈母」——貌著被上司破口大罵的危險推掉手頭的鑒定案子,去為兒子的青春期戀曲牽線搭橋,這他X的都是什麼事兒?難道這小子都不懂得泡妞就是要自己去泡才有其中樂趣的麼?

  「好吧小子,雖然我很奇怪你這青春期種馬男孩兒為什麼突然變成了深情專一的癡情種子,但是我還是樂於見到有一個如此強大的女孩讓你吃點苦頭——至少能夠認識到你不是世界上最後一個男人。」千代櫻放下打遍了所有朋友(主要是中學時代的那些)號碼的電話拎起車鑰匙準備出去採購,耀光立馬狗腿地跟上準備跟去拎包。

  「別這麼說我的貴夫人,難道您不想早一點抱上可愛的孫子?日本真是個好地方,十六歲就可以結婚。」耀光對千代櫻的諷刺毫無反應——他們家一點都不傳統,他跟他媽媽什麼話都可以胡扯,「當然,這也不完全是好事兒,所以我才這麼著急呀,我長這麼大才遇到一個讓我如此心動的女孩子——你知道,我的原則之一就是,『看到好貨就立馬上前搶』,不先下手為強,讓別的人搶了先怎麼辦?By the way,您知道她有多麼迷人的,對吧?」

  這是廢話。

  千代櫻的國中和高中時代跟幸村精市可沒少打交道。所以當她聽說這個折磨得她兒子日夜思念的女孩子姓「幸村」的時候,她立刻明白了耀光見到幸村伊蓮時的感受——不過同時讓她憂慮的是,「幸村」這個姓氏可不只是代表了無與倫比的美貌,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比如無與倫比的腹黑。
  想起當年幸村精市溫柔的微笑、他落在切原赤也頭上凶暴的拳頭還有他微笑著對真田說「輸了的話,就殺掉你哦真田。」的表情,千代櫻就覺得胃痙攣。

  突然有一種認命的感覺,千代櫻歎了一口氣——兒孫自有兒孫福,管它的呢。而且話說當月老也是父母的傳統職責之一,對吧?

  於是盛大的下午茶派對就拉開了序幕。

  千代櫻在請帖上寫了「請攜夫人和子女出席」,所以當天他們的大花園裡格外擁擠。

  身為圈內名氣很響的法醫和授課費高得驚人的私人網球教練,尤其還有一個大地主一樣的資產階級父親和一個嫁入豪門做貴夫人的母親,亞久津夫婦顯然是不差錢的。

  設在花園裡和游泳池邊上的派對格外熱鬧。

  她的朋友們都很上道——顯然大家都明白「攜夫人和子女出席」的意義何在,呵呵,呵呵。

  游泳池、小網球場和地下室裡的室內娛樂設施都成了年輕人們的天下,至於他們的父母……大家已經不是擁有小強一樣生命力的少年時代了,還是坐下喝紅茶咖啡兼互相吹吹牛,炫耀一下吧。

  於是大家在充滿了——

  「哎呀,XX,你們家的女兒似乎跟我家那個臭小子差不多大呢……年輕人還是要有玩伴好,對吧?」

  「真的呢,我怎麼都沒發現……你們家住在哪裡呢?改天我們應當去拜訪呢……」
  「真的,歡迎歡迎啊……」

  ——這樣對話的過程中看著自家的青少年或者玩得其樂融融或者互相掐架摔跤。
  

  難道我人生的奧義已經變成「三姑六婆」了麼?

  千代櫻突然覺得有點悲憤。

  獨佔了整個兒一把涼傘的當然是跡部——隨著他結婚生子執掌大權,他已經從「少爺」升格成了「老爺」。

  但是時光似乎沒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唯一的作用就是使得他更加風度翩翩——當然,前提是他別開口。


  「好久不見了跡部。」千代櫻在不遠處躊躇了一下,走到他桌子跟前,「介意我坐下麼?」

  「當然不介意,而且,的確是好久不見了,千代。」跡部從他重要的公文上面抬起頭,「這麼多年不見,你還是風采依舊呀。」

  「這句話更適合形容你自己呢。」千代櫻微笑,「你還好麼?」

  「沒法兒更好了,奪權成功,取了個很好的老婆,生了個兒子——還能怎麼更好呢,對吧?」跡部懶洋洋一笑。

  「你說的對。」千代櫻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端起紅茶來喝了一口,「你兒子怎麼樣?」

  「哈,他告訴我他最近正在追求一位叫做亞久津寧子的女孩子,你猜他怎麼樣?」跡部戲謔地說。

  「哦,那基本可以肯定他受了很多苦。」千代櫻點點頭,「我女兒告訴我最近有一位長相英俊家世過人學習運動全能的男孩子正在追求她,只不過唯一遺憾的一點就是那個男孩子的性格實在是考驗人的忍耐力,她問我該怎麼辦?」

  「哦,那你說什麼?」跡部突然興致勃□來。

  「我說,那你們真是天生一對兒,因為你跟他是半斤八兩——龜笑鱉無尾。」千代櫻回答。

  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突然同時笑起來。

  「你真是一點都沒變。」

  「你也一樣。」


  「那麼……你父母親怎麼樣了?」過了一會兒,千代櫻突然開口問。

  「能怎麼樣呢?出來混,總是要還的,當年種什麼因,現在就結什麼果。」跡部無所謂地攤攤手,「自從被你母親狠狠涮了一把以後,老頭子突然對權力失去了興趣,跑出去環遊世界了——現在,大概在厄瓜多爾或者是危地馬拉吧。至於我母親麼……她已經去世將近十年了。」

  「……對不起。」千代櫻愣住,沉默一會兒,小聲說。

  「還能怎麼樣呢?要說對不起,你媽媽確實對不起我母親,可是……誰叫我母親當年用了這種不光彩而且殘忍的手段得到了不應該屬於她的東西?榮耀和光環確實有了,可是背後的心酸也絕對是她沒有預料到的,也許死亡反倒是種解脫。」跡部擺了擺手,「我看著都覺得累,何況是她。說真的,當年你們兩個那麼匆忙就離開了,我心裡倒是舒了一口氣,確定你不是我父親的女兒的時候,我覺得上天對我還是很厚道的,不然的話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了。」

  「是啊……」千代櫻有點恍惚,「那麼出雲家呢?」

  「出雲家?你居然還記著她呀……」跡部低笑了一聲,「大概你從來不看財經新聞之類的東西吧……否則的話你就應該知道,早在五年前就已經沒有什麼『出雲家』了。」

  「什麼?」千代櫻詫異。

  「他們的所有產業都被川端、木村兩家突然崛起的巨型企業聯手圍攻,最後被吞併了,出雲家的老爺子親自宣佈了破產,然後那位老爺子大概是實在承受不住這種『祖宗的基業就敗在他手裡了』的打擊,當天晚上就自殺了。」跡部的語氣輕描淡寫。


  「……那麼……」千代櫻被這個消息震到了,訥訥不成言。

  「哦,出雲純代子和出雲輝夜姬麼,讓我想想……哦,出雲純代子嫁給了木村永,好像是為她父母爭取到了一些股份好渡過晚年。然後出雲輝夜姬我倒是沒注意,偶爾聽見蝶子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八卦消息……好像是早就出國留學然後嫁了人,倒是躲過了一劫。」跡部聳肩,「大概就是這樣了。」

  「出雲純代子這樣的女孩子居然嫁給了那個……」千代櫻就算對她沒什麼好感,也沒料到這個結果。

  「沒什麼不好,木村永對她還是不錯的。」跡部嘲諷地一笑,「她身體又不算太強壯,又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家道又敗落了,還能嫁個對她好的人,已經是上天格外厚待她了。」

  「呃……你倒是很事不關己……」千代櫻歎了口氣。

  「都已經多少年前的老皇歷了。」跡部嗤笑。

  「那忍足怎麼沒來?」千代櫻問。


  「他……咳……到現在還是黃金單身漢一枚。」跡部咳嗽了一下。

  「什麼!」千代櫻大驚。

  「我就說他腦子裡幻想太多了,醫學院畢業以後,死扛著就是不肯跟你當初那個小朋友栗卷結婚,最後栗卷家裡人受不了了,自動退了婚,之後他也不肯去相親,也不肯接受家裡的安排。搞得他爸媽暴跳如雷,把他關起來,他半夜從窗口逃走,拿著他的全部積蓄——又管我借了一筆錢,跑去非洲了。」

  「去……幹什麼?挖金礦?」千代櫻張口結舌。

  「跟著紅十字會去非洲當赤腳醫生了。」跡部從文件夾裡摸出一張明信片,「前兩天還給我寄來一張明信片,從南非。」

  千代櫻無語地接過,是照片做成的明信片——忍足侑士帶著太陽鏡,坐在大太陽傘地下喝冰飲料,摟著一個火辣艷麗的白人美女。他曬得成了棕黑色,要不是那臉上標誌性的笑容,千代櫻簡直認不出來他。


  「上次足有半年沒有他的消息,我還以為他死在哪裡了,差點就要動用我家的力量去找他了,後來我才知道他在剛果叢林探險的時候遇到一個原始非洲部落,他治好了酋長的病,然後那位沒有兒子只有十幾個女兒的酋長要把女兒都嫁給他,還要立他做繼承人……」

  千代櫻放聲大笑。

  「他死活不肯,惹毛了酋長,差點讓酋長給殺了,好不容易才逃出來,一路從中非跑到南非,這才躲過追殺。」

  「這……這聽上去簡直就像一部傳奇小說……」千代櫻捂著笑痛了的肚子,虛弱地說。

  「誰說不是呢,事實上他已經把他的經歷寫成一部充滿了『奇幻』『瑰麗』『壯烈』的愛情羅曼史小說,把手稿寄給我,讓我幫他出版。」跡部把明信片塞回去,又掏出一本封皮華麗的硬皮小說——足有四五厘米厚,遞給千代櫻,「事實上我覺得他樂在其中呀。」

  千代櫻拿過來一看——囧,這不就是前幾天她手下幾個小助手拿著看得如癡如醉的那部據說是「年度暢銷書排行榜第一名」的新書麼?看得那叫一個廢寢忘食,簡直連驗屍的時候都恨不得捧著,把她氣了個仰倒。

  這居然是花花公子忍足侑士寫的!

  「不過他一定會遇到他生命中的女人的。」千代櫻做結論。

  「但願如此。」跡部感歎。

  「爸!!!」兩個人正在感歎之間,跡部的兒子——他的翻版跡部德明從網球場一路跑來,「你以前是冰帝的網球部長,對吧?」

  「當然了。」跡部回答,「怎麼,你對此有什麼疑問?」

  「那邊……手塚邦久他們,還有亞久津耀光那個傢伙,都說你打不過他們的爸爸,從學生時代就打不過!」

  「什麼!!!」跡部大怒。

  「你肯定能打得過對吧?」跡部德明繼續問,「他們要去找他們爸爸跟你比賽呢!」

  「比就比,誰怕誰!」跡部跳起來。

  那廂手塚和亞久津一臉無奈地站起來,跡部立刻水仙氣場全開。

  

  彷彿昨日重現,跡部景吾和手塚國光穿著運動服走到場中。

  十幾年過去了,這兩個男人的身材好得還是會讓人口水嘩啦嘩啦往下流,當年的羽光蝶子、千代櫻、高橋優子,現在的跡部夫人、亞久津太太、手塚太太一瞬間熱血沸騰,高喊著「景吾/手塚/國光/加油!給他點顏色看看!」

  所有大人們一瞬間彷彿全都回到了少年時代,呼啦啦擁到網球場邊上。

  「哼,本大爺的美學,每一天都在閃耀著光輝!」

  跡部景吾把衣服往天上一扔,摸著自己的淚痣,狂傲地宣佈。

  「啊。」手塚國光回答還是一成不變。

  當然結局也還是萬年不變的——兩個人又打到癱在地上起不來。

  休息完後,輪到亞久津和跡部單挑——這次亞久津取勝。

  至於原因——轉行很久的跡部和手塚當然勢均力敵,而一直打網球教網球十幾年的亞久津自然勝他們一籌。

  耀光很得意,跡部德明和手塚邦久很喪氣。

  當然,下一句話就是他們互相宣稱「我們全國大賽見,手塚,本少爺一定會讓你成為我的手下敗將!」。

  目睹此情此景,三位母親不禁笑了起來。

  「真是多謝你了,老媽,我覺得伊蓮對我好了很多呀,我這個下午茶派對的主意很好吧?哇,老爸好勇猛!」晚上耀光一邊狗腿地給千代櫻捶背,一邊得意地匯報戰果。

  「那可真是恭喜你了小子,好了,去睡覺吧。」千代櫻捏了他臉幾下,拍拍他腦袋,「祝你好運。」她最後一句話意味深長,並且抬眼看了看樓上,可惜沉浸在幸福裡的耀光根本沒看見。

  興高采烈的耀光剛剛上樓,就被一直等候在樓梯邊的老姐飛撲上來一把壓在地下。 

  「我就說老媽怎麼會有這種閒心,原來是你小子出的主意!」寧子坐在他身上,把他死死壓住動彈不得,一臉猙獰,不斷折屈著手指關節,「你倒是爽了,你知道我被該死的水仙花折磨了多久麼?我非整死你不可!」

  「喂,你……」耀光驚慌失措,剛想掙扎,就被一把摀住了嘴。

  「想還手?好呀,你來呀,明天我就把你小時候的□送給伊蓮!」寧子一臉邪惡的笑。

  耀光:「……!!!!!!」(淚流滿面——該死的老姐,我明天就把你的□送給跡部!)


  「今天玩得開心麼?」回到臥房,亞久津正靠在床頭看書,千代櫻笑問。

  「不錯。」

  「要不要我給你按摩按摩?」捏了一把他結實的上身,千代櫻邪惡地微小。

  「好啊。」亞久津瞇瞇眼睛,突然跳起來,撲倒千代櫻,「不過在此之前先讓我給你進行一下『按摩』如何?」

  千代櫻奮起反擊,可惜力氣已經大不如前,反抗未果,然後……

  ——拉燈黨——

  「喂,我愛你。」黑暗中,亞久津輕輕地說。

  「嗯,我也愛你。」千代櫻靠在他胸口,回答。

  一個時代不管怎麼燦爛輝煌都有結束的時候,但是令人安慰的是,總會有新的時代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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