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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言情] 《妝容聖手》作者:草草(全書完)

[原創言情] 《妝容聖手》作者:草草(全書完)






書名:妝容聖手
作者:草草
 
作品簡介:

  一句話文案:整容女醫師+化妝師的穿越。

  坑爹版文案:徐曼青的穿越,真真是抽到了下下籤:穿到這上無爹娘可靠,下有拖油瓶甩不掉,六親少靠鄰里不幫的坑爹年代,想用這整容化妝的一技之長混口飯吃,還需要很多技巧!

  文藝版文案:徐曼青當時不過是想找根救命稻草靠一靠,誰知道有些男人一旦沾上,就不那麼容易甩掉……

※全文共177章,章節順序、名稱皆無誤。

※全文總字數:602,405字。

※本文男主角一直到了第90章才終於出現,不過還好存在感還算強烈,情感線發展起來尚可自圓其說。


[ 本帖最後由 globe 於 2014-4-28 15:3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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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風水輪流轉,這次抽到的是下下籤

  很多事實證明,在一個人勢頭正旺、啥事都一帆風順的時候,往往意味著倒霉的事情已經尾隨在身後了。

  正如月盈則虧、盛極必衰的道理一般,事業得意,情場也總算要混到多年的鐵樹要開花的階段之際,徐曼青忽然抽到了一張下下籤。

  這道籤真的很背,而且不是那種多添些香油錢或者多拜拜菩薩化化太歲就能給解決的問題。

  這問題真的很棘手,很大條。

  因為她,竟!然!穿!越!了!!!

  實際上,徐曼青早就過了那種會做「穿越」美夢的荳蔻年華。

  混到現在,她今年已經芳齡二十八了,若是要虛上一虛,那也能算是二十九了。

  用委婉一點的話來說,徐曼青就是那種典型的大都市中的大齡未婚女青年,俗稱「剩女」。

  徐曼青在事業上是極其成功的,雖然之前也曾遭遇過不小的挫折。

  只是,這個社會對女人的評價實在過於嚴苛。

  男人若是四十歲高齡未婚,甚至是離異狀態(且無論離異次數是否≧1),但只要月入斗金,有車有房,當然,如果是吃公家飯或者是在某某壟斷性資源型國企工作,那便會被世人尊稱為「鑽石王老五」,不愁找不著對象。

  而女人,則往往熬不過三十歲的大關。

  甚至只是到了二十七八,若是連個對象也沒有,周圍的親戚朋友連看你的眼神兒都不一樣了,活像是在看什麼性無能一般……

  而且,「工作(賺錢)能力」這一項對於女性來說簡直是一柄雙刃劍。

  這能力太低了,又被說是「花瓶」(有外貌優勢的前提下)。

  這能力太高了,男性同胞會覺得壓力太大,以至於天朝的女博士被戲謔地稱成第三種人類,被黑化的速度簡直比間桐櫻還快。

  徐曼青雖然還沒有成功成為這第三種人類,但也差得八九不離十了。

  以至於周圍的親戚朋友甚至是鄰居大媽,都把她當成得了麻瘋病的燙手山芋一樣,恨不得立刻丟出去。

  至於她願不願意被接住,似乎已經不重要了。

  終於,在處於名為「孝順」的強大道德壓力下,徐曼青憤懣地向雙親提出了只能最後再去相一次親,如果這次再不中標,以後就絕不再去參與這種不能為社會創造任何價值的無聊活動中去了。

  徐爸徐媽也知道自己這個女兒向來心高氣傲,能這樣聽他們擺布到現在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

  況且之前幾次相親,也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著實曾湧現出過幾個極品渣男,雷得徐曼青是外焦裡嫩,使得原本還不是很抵觸這種介紹男女交配的中介行為的徐曼青,終於也徹底站到了厭惡相親一族的隊伍當中去。

  不過老天確實比較喜歡開玩笑。

  就在徐曼青萬念俱灰,幾乎是沒有抱著任何期待的情況下去參加的最後一次相親,竟然出現了「王八看綠豆——對眼兒了」的奇蹟。

  對方是在本市市檢察院工作的檢察官。

  之前因為工作太忙沒時間顧及女朋友而分了一次手。

  這檢察官還挺長情,和前女友談戀愛就談了八年。

  不過現在這位前女友同志已經成功結婚生子了,他也總算從被甩的陰霾中走了出來,決定不再單戀一枝花。

  兩人第一次見面,談得還算不錯。

  檢察官的三觀跟她的都挺相符,特別是婚姻觀和家庭觀,讓徐曼青給他加分很多。

  在飯局結束的時候,檢察官主動要求把徐曼青送回家,臨走的時候,很委婉地開口問了下一次見面的時間。

  這種心頭被小鹿亂撞的感覺,徐曼青已經很多年未曾有過了。

  檢察官的眼睛黑白分明,就站在她家院外的丁香花籐下,那般一瞬不瞬地看著她,認真且專注。

  徐曼青已經記不得那天的月亮是圓的還是缺的,也不記得天空是否掛有星子。

  唯一記得的是檢察官身後的那盞昏黃的路燈,昏黃的燈光將檢察官高大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背光的他的臉,讓她看得不是那麼清楚,但卻讓她覺得那種屬於男性的線條很剛毅很美好,甚至還夾帶著那麼一點點的性感。

  丁香花的氣味彌漫,徐曼青從來都不知道,這種原本應該是淡雅清甜的味道為何在今晚顯得如此魅惑動人。

  她只記得向來口齒伶俐的自己在被他問到之後竟然只會傻站在原地,半天沒有給出答案。

  最後還是檢察官笑了,直接說了一個時間和地點,輕輕地反問了她一句「好不好?」。

  徐曼青根本沒聽清日期,更沒有搞明白那天自己到底有沒有空閒時間可以約會,竟然就這般缺根筋地點了頭,回答的那個「好」字幾乎比蚊子的嗡嗡聲還要小。

  檢察官笑了。

  牙齒很整齊很白,一看就知道是個不抽煙的好同志。

  這笑容燦爛得幾乎要閃瞎了徐曼青的眼——那陽光中又帶著那麼一點正氣凜然的氣質,讓徐曼青無端想到了矗立在市檢門口的那兩頭高大威猛的石獅子。

  在渾渾沌沌地進了房門之後,徐曼青踢掉了高跟鞋,完全沒有搭理叫她吃水果的老媽,直接奔上了自己的臥室,把自己砸在了柔軟的床上。

  老天啊,這鐵樹開花的感覺,還真不是一般的……那啥啊……

  徐曼青忍不住捧著自己紅得發燙的臉懊惱。

  完全無法用言語來形容這種初見悸動的感覺,就跟得了心臟病似得,一想起那檢察官的臉,徐曼青只覺得心臟的某塊肌肉就忍不住要抽抽兩下。

  發了一會兒呆,徐曼青又鬼使神差地站起來將自己的窗簾拉開了一個小角。

  那檢察官竟然還站在自家院外沒有離開,只不過站立的地點跟之前的稍微有了些差別。

  高大的身影靠在路燈柱子上,有些慵懶的意味。那視線看著的,竟然就是徐曼青房間的方向。

  就這樣,徐曼青戀愛了。

  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大齡未婚女青年,在這種歲數談戀愛,無一例外是奔著結婚去的。

  否則就跟毛太祖說的那樣,不以結婚為前提的戀愛,都是耍流氓。

  徐曼青對此深以為然。

  其實真不是她太挑,主要是之前遇到的都是扶不上牆的的貨色。

  可只要是遇到了合適的,進展真的可以用「神速」二字來形容,因為就算她和檢察官能等得起,他們的父母也等不起了。

  今兒下午六點,兩人一起約好下班了之後去看房。

  因為市檢的位置在徐曼青受訪的電視台與看房地點的中間,所以徐曼青打算採訪結束後直接往市檢趕,兩人會合之後再一同去看房。

  可意外就發生在這天下午。

  徐曼青剛下出租車,就看到自己檢察官男友跟一個女的在檢察院門口不遠處拉拉扯扯,言語間似乎還有爭執。

  當下,徐曼青心裡便咯登地漏跳了一拍,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等她再走近一些,檢察官看到了她的身影,神色顯得更加慌亂。

  「曼青,你聽我解釋……」

  那與他糾纏的女人轉過身來,徐曼青這才看清了她的長相。

  這真是一張讓她感到無比熟悉的臉,跟自己每日在鏡中看到的倒影竟有七八分的相像。

  再看看一臉緊張的檢察官,徐曼青心裡忽然明白了些什麼。

  那女人見了她,就瘋了一般地朝她哭喊,說什麼求她把男人還給她,說她現在已經一無所有了,而只有這個男人的愛。

  徐曼青當時就很想笑,忍不住反問了一句——當時你選擇棄他而另嫁他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會有今天?

  那女人愣了一下,然後也不服輸地尖叫道:「你覺得他為何要找你?不就是因為你長得像我?」

  徐曼青被那女的話堵得一愣,看向檢察官的眼神也有些複雜起來。

  那女的見自己占了上風,又開始朝著檢察官哀哀哭泣道:「我知道之前的事是我不好,可是,可是你知道我是為何會離婚麼?」

  其實沒人想問她這個問題,所以她便迫不及待地立刻回答了。

  「因為,因為我前夫無意中發現,我的孩子不是他的……」

  聽及此,無論是徐曼青還是檢察官,都呆愣在當場。

  聽這女人的言下之意,那孩子難不成是檢察官的?

  無論事實的真相如何,被這種男友與前女友糾纏的狗血劇碼深深雷到的徐曼青,只覺得是被人用鞋拔子抽了臉一樣難受。

  那女人顯然是故意在市檢門口堵人的,而且估計還打著諸如「你不依我,我就把這件事鬧大」之類的算盤,讓檢察官完全沒有退路。

  遇到徐曼青,則完全是個意外。

  若這女人只是胡攪蠻纏,徐曼青倒還不至於會這般憤怒。

  畢竟到了他們這種年紀,誰之前沒經歷過幾段感情?

  況且,當時檢察官也並沒有刻意隱瞞他的上一段戀情,只不過是沒說明她和她前女友竟長得如此相像罷了。

  可偏偏這一點,才是最致命的。

  難怪這檢察官在第一次見到自己之後便如此積極,看來還是對這個前女友餘情未了,在自己身上產生了移情作用罷了。

  徐曼青忍不住冷笑——這男人也不知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道理,陰溝裡翻船了之後偏還非要找她這種模樣的,實在是匪夷所思。

  既然一個有意復合,另一個又試圖糾纏,徐曼青實在想不出自己有什麼「棒打鴛鴦」的道理,況且,這中間還夾雜了一個孩子的問題。

  徐曼青只覺得很頭疼,不想攪入到這淌渾水裡面去。

  推掉了一切採訪,徐曼青自我放逐了三天,每天都悶在家裡狂吃狂睡。

  直到三天後檢察官直接殺到了她家裡,跟她說,那女人的孩子不是他的。

  其實,現下,不管那孩子是不是他的,徐曼青已經覺得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對著自己這張臉,跟自己牽手接吻甚至做愛的時候,心裡想著的到底是誰。

  此刻的徐曼青倒是很冷靜。

  她微笑著拒絕了檢察官,給出的理由是「我無法跟一個永遠都無法看清內心的男人在一起」。

  沒有一段婚姻可以忍受這種猜忌的心理,就算他們兩人之間或許真的有愛,但也經不住疑心日復一日的消磨。

  於是,檢察官失魂落魄地離開了,徐曼青再也沒有收到過他的消息。

  原以為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的時候,意外卻發生了。

  在結束一期美容專欄的雜誌採訪之後,徐曼青剛走出雜誌社的大門,就冷不丁地被人狠狠推了一把。

  她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還沒等反應過來,只聽到身邊的人爆出刺耳的尖叫聲。

  之後,一陣劇痛閃過,她的身體被飛馳而來的一輛汽車撞飛,徐曼青在瞬間便失去了意識。

  等睜開眼,她已身在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第2章 搞清現狀著實不容易

  顫巍巍地睜開眼,徐曼青好不容易才讓雙眼對上焦距,眼前的景象差點讓她以為自己是被車撞到什麼特別落後的破爛農村裡來了。

  「我不是應該在醫院麼?」

  皺著眉頭,轉動眼珠子四周看了看,可周圍的景象完全無法讓她說服自己這裡是某某鄉鎮診所。

  家境還算不錯的她,自出生起就住在樓房裡。

  雖說一開始住的是改革開放初期流行的那種大板房,但後來家中經濟條件好轉,她又陸續搬了幾次新家,一直換到了近郊的獨門小院之後才總算沒再搬了。

  可眼前這土坯房還真真是讓她開了眼——這木製結構的房子,牆壁用厚厚黃土糊著,屋頂也只是鋪了毛氈和稻草,竟然連片瓦都沒有。

  放眼望去,這房間之外對著竟然就是做飯用的灶台,多年的炊飲皆在這個角落,火煙已經把牆面薰得焦黑,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屋梁上掛著一段布繩,繩子下端懸著一個竹籃子,看樣子是用來盛放肉菜或是剩飯,防止被鼠蟻偷吃的。

  再環視自己躺著的房間四周,除了身下的炕床,竟然連張多餘的凳子桌子都沒有,更別提尋常人家都應該有的櫃子了。

  屋裡的地面也只是被夯實了的泥土地,估摸是人在上面走的時間久了,竟然還被摩擦出了些許光亮來。

  這間完全可以稱之為「家徒四壁」的簡陋土坯房,真真是讓徐曼青開了眼。

  徐曼青心中疑惑不解:難道是她在出車禍之後便被肇事司機帶到荒郊去「拋屍」,誰知拋屍未成,反倒被善良的村民給救了下來了不成?

  可她從未聽說H市周邊有如此不發達的地區啊!

  周身疼得厲害,徐曼青只覺得自己的骨架都似要散開一般,特別是頭上疼痛最甚,抬起手來一摸,指尖果然摸到了厚厚一層的繃帶。

  「呃……」

  徐曼青呻吟一聲,試圖通過聲音來吸引別人的注意。

  果不其然,在聽到她的動響之後,外面立刻由遠及近地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徐曼青滿心期待地轉頭看著「房門」的方向——其實這間屋子並沒有門,就只有個土框子罷了,估計這家人是窮得連門都裝不上了,布簾子也沒有一張。

  可惜,來人並沒有讓徐曼青眼前一亮。

  只見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小男孩,身上穿著打著各種補丁的粗布褂子,手忙腳亂地從外屋奔了進來。

  「姐姐,你終於醒了!」

  小男孩撲到徐曼青躺著的炕前,握著徐曼青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徐曼青有些尷尬,只因她著實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能讓這個小男孩看到素不相識的自己醒來會如此欣喜若狂。

  「呃,小弟弟,不好意思,請問這裡是哪裡?你家裡的大人呢?」

  估摸著跟小孩說話會說不清楚,徐曼青只想著趕緊找他家的大人來商量商量,至於怎麼報答都是後事,先想辦法回到自己家裡才是正經。

  那小男孩聽徐曼青這般一問,吃驚地抬起頭道:「姐姐,你到底是怎麼了?是不是把頭撞壞了?你不記得奮兒了麼?」

  徐曼青只覺得頭痛,這小男孩嘴裡說的什麼糞兒不糞兒的,她是完全反應不過來。

  那男孩見徐曼青滿眼疑惑,不禁悲從中來,哭得更是難過。

  「姐姐,我知道之前出的事對你打擊太大……可現下爹也去了,這家裡能靠上的人只有姐姐了。若姐姐再出點什麼差錯,你可叫奮兒如何是好?」

  徐曼青看了一眼那男孩牽著自己的手,只覺得瘦骨嶙峋,指節竟大得可憐,哪裡像是這個年紀的孩子會有的手?

  又在話語間聽聞這孩子的爹似乎也不在了,難道這家裡只有他只身一人?

  徐曼青勉強打起精神,扯著嘴角微笑道:「好孩子,你先別哭。姐姐我之前發生意外撞到了腦袋,現下渾渾噩噩的什麼都記不清了,你若是知道些什麼,就先告訴我,若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我一定不會推辭的。」

  那男孩抬眼看到自家姐姐露出的微笑,竟就這般愣在了當場。

  他是多久沒有見到自家姐姐這樣溫和地對他微笑了?其實從內心深處來說,他是極怕這個年歲與他相差甚大的姐姐的。

  姐姐長得像他們死去的娘。聽爹說娘長得很是水靈,當年是他們洪村裡的一支花,姐姐生下來就完全繼承了雙親的優點,即便是在這種窮苦環境下長大的,也絲毫沒有折損她的美麗。

  可惜美人的脾氣向來不大好,自娘去後,爹又一直對酷似娘親的姐姐疼著寵著,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給了她,弄得她後來心氣越來越高,整日打雞罵狗的,跟自己弟弟竟也親近不起來了。

  「姐姐,爹當日要去項家給你退婚,誰知婚沒退成,反而被軍爺訓斥了一頓。在回途的路上魂不守舍地,車翻下了田溝,竟就這般去了……」

  那名喚奮兒的小男孩邊哭邊說,可徐曼青愣就是一個字都沒聽明白。

  「小弟弟,你在說啥呢?這裡到底是哪裡?可不可以告訴姐姐?」

  徐曼青耐著性子引導,但也止不住隱隱地心急,只希望趕緊搞清楚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到底是哪裡,也好通知家人來接她。

  只是這地方別說電話了,似乎連個電燈都沒有,桌邊只有燒得只剩半截的蠟燭。徐曼青原以為天朝的經濟發展也算是日新月異,但萬萬想不到竟然還有這種連電都沒有通到的落後地方。

  奮兒只當自家姐姐是摔糊塗了,便提醒道:「姐姐,這是洪村啊!我們自出生就在這兒待著了,你怎麼會忘記了呢?」

  徐曼青聽言,詫異道:「自出生就在這兒待著?怎麼可能?」

  可她明明是H市土生土長的姑娘啊!怎麼會跟這個勞什子的洪村扯上關係呢?

  徐曼青越想越覺著奇怪,這男孩跟自己親密的模樣,看著就不像是跟被救回來的陌生人的關係。

  若不是這男孩的腦袋出了問題,那就是她的腦袋出了問題。

  徐曼青只好僵笑著問道:「小弟弟,今天幾號了?」

  她只想知道現下離自己出事到底過了多少天,估計自己的父母已經急瘋了吧?

  「什麼幾號?」

  奮兒歪著腦袋,一臉不解地看著自家姐姐。

  「就是,今天是哪年哪月了?」

  徐曼青換了一個說法。

  「哦,現下是德順三年四月初二啊!姐姐你睡了三天了,難怪不記得。」

  徐曼青一聽這明明是古代才會使用的年號,腦中嗡地一聲,不好的預感接踵而至。

  忽然想到這些年來有事沒事看的各種狗血小說和電視劇,難不成這種違反科學常理的事還真能讓她給碰上?

  「什麼?德順三年?!」

  奮兒點了點頭,滿臉的淚痕還掛在那裡。

  「快,快扶我起來,這屋裡有沒有鏡子……」

  見徐曼青提到鏡子,奮兒露出有些畏懼的神色。

  姐姐從小就愛美,自從在村東頭的麻姑家裡看到過一面銅鏡之後,回家便吵著要爹爹給她買。後來爹爹用賣麥子的餘錢,買了一面小銅鏡給她,只是後來娘病重,爹爹又拿銅鏡去典了換錢買藥。姐姐還為此鬧了好幾天,最後是被爹爹刮了一個耳光才算是消停了下來。

  見奮兒半天不答話,徐曼青只好問道:「水呢?水總有吧?給我打盆水來可好?」

  自己身上疼得厲害下不來床,徐曼青無奈之下只好指使童工了。

  奮兒還以為是一向愛乾淨的姐姐醒來想要洗臉,便趕緊跑到院裡給徐曼青打了一盆水,端到她的床邊,還順手扯了布巾子,一併遞了過去。

  誰知徐曼青根本沒接布巾子,反而搶過了水盆,探出頭來看著自己水中的倒影。

  水中的人,長相倒是跟原本的自己有七八分神似,但明顯不是同一個人。

  水盆中的倒影要年輕許多,氣質也沒有自己的那般沉穩老練,眉眼中端的是稚氣,但卻有著無限的青春活力。

  徐曼青顫抖著伸出手來摸了一下包著額頭的厚紗,又略略檢查了一下身體,這才發現自己除了頭上有明顯的外傷之外,身上都是些皮下出血所造成的瘀青,明顯不可能是經歷嚴重車禍之後留下來的。

  「難不成,我穿越了?」

  而且,還是傳說中的魂穿?

  恭喜女主,終於在醒來的第一時間裡,搞清楚了自己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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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身子的原主人似乎不大討人歡心

  意識到這種極端事態發生的可能性,徐曼青頓時只覺得天旋地轉,身子一歪,差點沒摔回到炕上去。

  奮兒見自家姐姐似又要暈厥的樣子,嚇得趕緊衝上前去張開雙手,試圖抱住徐曼青。

  可奮兒這一看便知道是長年營養不良造成的小胳膊小腿,哪裡有力氣能撐住徐曼青的身子?只見兩人抱在一起之後又砰地一下摔回了炕上。還好炕上鋪有一些陳年的棉被,粗麻製成的被面都被漿洗得泛了灰白,幾乎無法辨認出原來的色澤。

  不過好在被褥再壞也還是被褥,總比直接摔在泥地上來得強。

  奮兒見徐曼青一副完全打不起精神來的樣子,又想起至今尚未入土為安的爹爹,更是悲從中來,只得抱著徐曼青嚎啕大哭起來。

  徐曼青原本是真的眼前一黑、直想暈過去的,但也實在是耐不住奮兒在自己耳邊這般大聲哭泣,無奈之下她也只能硬是撐著,連著狠狠地咬了幾下嘴唇,這才靠著痛楚的刺激把些許神智給拉了回來。

  抱著這個被餓得皮包骨頭的小蘿蔔頭,徐曼青想起自己這莫名的境遇——感情受創不說,還遭遇了車禍被撞到這種鬼地方來,竟也忍不住陪著奮兒一塊掉起了眼淚來。

  「姐弟」倆抱頭痛哭了一陣,雖然哭泣的箇中理由相差甚遠,但總之就是有可悲可泣之事,感情倒是完全沒有摻了一點假的。

  待這般發洩了一通,哭著哭著,眼淚的庫存也似乎被耗盡了,徐曼青漸漸冷靜了下來,用手撈起方才奮兒放在自己炕旁的布巾,給他擦了把臉。

  「好了,我們都別哭了,只要天沒塌下來,總會有辦法的。」

  徐曼青這般安慰著自己的便宜弟弟,同時更是在安慰自己。

  「好弟弟,姐姐的腦子真的被撞糊塗了,關於你關於爹爹關於這個家的所有事情,我真真是一點都記不得了。你別嫌棄姐姐,好好把事情發生的來龍去脈都給我說道說道。」

  這樣也好讓她徹底弄清楚自己現下的境遇,否則別說找到回到現代的方法了,就怕是連眼前的難關都快要熬不過去了。

  給奮兒細細地擦了臉,小蘿蔔頭抽抽噎噎的也總算是停下來了。看到自家姐姐如此溫柔地對待自己,奮兒頗有點受寵若驚。

  放在以前,若是他這般哭得把鼻涕眼淚往姐姐身上抹的話,早就被幾個大巴掌給呼到一邊去了。

  「你方才說,你叫奮兒是嗎?這是小名兒吧?你大名叫什麼?」

  看徐曼青問得認真,表情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奮兒也開始相信姐姐是真的記不得之前的事了,這才慢慢點頭回答徐曼青的問題。

  「嗯,我大名叫徐奮。娘親說這是男兒當自強,要我奮發圖強的意思。」

  徐曼青點了點頭,摸了摸奮兒的大腦袋,心裡想著老天雖然跟她開了個天大的玩笑,但還好沒給她改姓。

  說不定這家人是自己幾百年前的祖宗,不然怎麼哪兒都沒去,就偏就穿到了跟自己一個姓兒的地方呢?

  「那我呢?我叫什麼?」

  奮兒乖巧答道:「姐姐跟我一樣也有個小名兒,叫青兒。」

  徐曼青想了想:「這麼說,我的大名就叫徐青了?」

  「姐姐真聰明!」

  這倆姐弟一問一答的,幾乎耗費了一個時辰,徐曼青這才把整個事件的邏輯發展給整理出來了。

  這個小地方叫洪村,是距離大齊朝都城咸安五百多里的外圍小村落。

  這裡的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無外乎都是些耕田放牧的活計,種出的莊稼和養成的禽畜多往京都咸安供應。

  如今是惠帝登基的第七年,年號為德順,是一個徐曼青從來未曾聽說過的朝代。

  徐青和徐奮所出生的家庭,原本是洪村裡還算不錯的一戶人家。

  爹爹徐大壯身上雖然有些市井小民的通病,但總體而言還算是一個顧家的男人。

  徐家上一輩分家之後,徐大壯分得好幾畝不錯的水田,種莊稼收成極好,在靠山隴邊處還另有幾畝旱田,可以用來種些桑樹和牧草用於養蠶放牛。

  也就因為徐大壯為人還算踏實,竟討到了當年的洪村一枝花,也就是他們娘親黃氏當老婆。

  成婚後兩人也算是過得和和美美,次年就生下了徐青。

  徐青雖說是個女娃兒,卻甚得徐大壯的寵愛,只因她長得像娘親黃氏,且美貌甚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徐青從小便被鄰里四方說成是鑲了金的玉女,是供在觀音娘娘跟前的金童玉女裡的那個粉妝玉琢的女娃兒投的胎。

  一開始,徐大壯見自家女兒被人這般誇,只會撓著後腦勺不好意思地傻笑,可等人漸漸誇得多了,就連他自己都有幾分當真了。

  等徐青再大一些的時候,徐大壯還特意帶著她和她的生辰八字去給鄰村的道姑算了算。

  那道姑見了徐青本人,又看了她的生辰八字之後,竟然大呼「貴人啊,真是難得的貴人啊!」音量大得差點沒把徐大壯給嚇了一跳。

  可等徐大壯打算細細問道此事的時候,那道姑卻在那裡故弄玄虛地搖頭晃腦,嘴裡說著什麼「天機不可洩露」、「總之此女之命是貴不可言」一類的話,之後便再也不肯詳說了。

  徐大壯向來相信這種鬼神之事,又想起自家女兒自生下來就得了各方的稱贊,甚至連名字都是村裡的里長給選的,這不就是不同於別人的「貴不可言」麼?

  徐大壯越想越覺得此事可信,帶著徐青回家之後,就更恨不得把最好的東西都用在女兒身上了,有時候就連黃氏對著徐青都說不得一句重話的。

  在徐大壯眼裡,徐青將來是必是要飛黃騰達的。

  可放在這種封建的古代,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既不能考科舉致仕又不能外出經商賺錢,除了嫁人一途之外,徐大壯實在想不出徐青還能有什麼別的門路能「大富大貴」了。

  故而,徐大壯不僅寵壞了自己的女兒,還從小便向徐青灌輸了這樣一種思想觀念,那便是「她有朝一日定會嫁入豪門」。

  至於這「豪門」能豪到什麼程度,徐大壯也想像不出來。

  他這輩子在洪村裡混,雖說日子過得還行,但怎麼說也不過是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兄弟罷了。

  這咸安城他倒也在趕集的時候去過,可去的那些都是北邊的集市。

  四九城裡遵循著這樣一種分布格局,那便是東貴西富南貧北賤。

  像徐大壯這樣的身份,頂多也就只能在南邊和北邊混混,再往東西線上走,那便開始有看門的門吏和守衛的官軍了。

  那皇帝老兒住的宮殿,徐大壯也只能遠遠地望到那凸出城牆的一闋,多的也就看不著了。

  在徐大壯的眼裡,那潑天的富貴也不過是田畝百傾,奴僕成群,穿金戴銀,每頓飯都能有羊肉泡饃吃罷了,再多的就已經超出了他的想像能力,憑空是捏造不出來的了。

  那徐青被自家老爹這般慣著,明明就是一個出身農家的姑娘,平日裡竟然一點兒農活也不幫忙做,燒飯織布更是完全不會,後來是黃氏看著徐青再這樣下去真真是除了臉蛋兒長得還行之外,再無一技之長了,這才強壓著讓她學了縫衣和刺繡。

  可惜這刺繡還沒等繡出隻水鴨子來,在徐青被針刺了兩回手指頭之後,她便哭叫著不肯再學了。

  徐大壯竟也幫著她,說沒見哪個富貴人家還要小姐夫人來親手刺繡的,還說以後要是徐青能嫁入豪門,光是伺候她的針線娘子就能有十幾個,又如何輪得到她來動手?

  黃氏為此被徐大壯好一頓罵,便也死了那調教自家女兒的心。外加此事發生後不久,黃氏又懷了徐奮,也顧不得那麼多事了,這徐青也就又被打回原狀,整日裡做她的貴婦白日夢去了。
第4章 依舊是做妻or做妾的老問題

  可惜天不遂人願,黃氏懷徐奮的時候胎位不正,生產的時候遭了一天一夜的罪,穩婆不知道從血房裡進進出出的倒了多少盆血水,這才把徐奮給生下來了。

  可這般一折騰,黃氏的命也去了大半條,病根就這樣落下來了。

  自黃氏生產後,老徐家多了一口人,可得力的勞動力卻減了一個。

  平日裡都是黃氏負責燒飯漿洗和縫補的活計,可現下她卻連床都起不得,還得人在一旁伺候著,更別提什麼幹活了。

  於是,這些繁重的活計都落在了徐青的身上。

  徐青對此怨言甚重,覺得就是因為這個弟弟的出生,把她原本安樂閒適的日子給整沒了。

  對於這個弟弟,她實在是一點好感都提不起來,平日裡也是愛搭不理的,若不是還有黃氏的眼睛在一旁盯著,搞不好直接就把徐奮丟在一旁餓死了事了。

  黃氏在床上病歪歪地躺著,每日光是湯藥費就要花上好大一筆。

  好在徐大壯對黃氏有多年的夫妻情分在,倒也沒在湯藥上克扣過,反而還賣了山隴邊的那幾畝旱地,就為了給黃氏籌醫藥費。

  徐奮一天天地長大,黃氏也眼看一日枯槁過一日。

  徐青見徐大壯為了給黃氏治病賣了不少田地,心中很是不忿。畢竟這家裡的恆產就只有擺在眼前的那麼一點,整日這般入不敷出的,蛋糕只能越切越小,日後等到她談婚論嫁的時候,能給她陪嫁的嫁妝都要被拖累沒了。

  徐青雖然小家子氣,但也不至於為此怨恨自己的親娘,所以這滿腔的憤懣,就都轉嫁到徐奮的頭上了。

  徐青不止一次地在徐大壯面前暗示這徐奮就是老徐家的喪門星,自一出生就把娘親給折騰去了半條命,而且砸了那麼多錢醫治竟也不見絲毫好轉,反而還每況愈下。

  而且自徐奮出生之後,又恰好碰上年景不好,別說那些畝旱地了,就連平日裡收成極好的水田都欠了收。

  徐大壯起初也不大願意相信自己的兒子命中帶煞,可畢竟經不住三人成虎。徐青平日裡念叨得多了,他也把自己遇到的各種不順心的事相互聯想了一下,竟還真是開始相信徐奮天生就是顆喪門星,是投胎到徐家收債的了。

  這事雖然在徐大壯心裡生了心結,但徐奮怎麼說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這虎毒尚且不食子,他雖然心中埋怨,但也做不出什麼喪盡天良的事情來,只不過難免在日常言語多加冷落,平日裡見到徐青欺負徐奮,也不懶得說句公道話罷了。

  徐青見徐大壯明顯擺出一副不想多管的樣子,而黃氏也病得有心無力,徐青更是下了狠手地欺負徐奮,經常克扣徐奮的吃穿用度,弄得好好的一個快十歲的孩子看起來瘦弱得竟只有七八歲的身量。

  黃氏苦熬了多年,終究是沒能撐過去。

  在黃氏離世的那年,咸安一帶又逢多年不遇的旱災,多少戶人家險些要斷糧,徐家多年被虧空,連黃氏的棺材本都拿不出來了。

  最後,徐大壯只得賤價變賣了一畝水田,這才給黃氏簡單地辦了喪事。

  黃氏走後,這些年的虧空已經讓這個家裡一貧如洗。

  徐青整日裡愁眉苦臉唉聲歎氣——家裡這般光景,哪怕是她再長得貌若天仙,沒有嫁妝也不會有好人家願意上門來提親。

  眼看著徐青的年齡一天天地增加,馬上就要到及笄的歲數了,奈何徐大壯整日跟鄰里說著自己女兒終有一天會嫁為貴婦之事,弄得村裡的適婚男兒的人家都不敢「高攀」,真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可徐家的境況又一日不如一日,等徐青終於願意放下身段考慮自己婚事的時候,洪村不錯的人家的男兒郎基本上都與別家的閨女下定了,剩下的一些要不就是年齡不合適,要不就是家境條件比現在徐家還要差。

  徐青是怎麼也嚥不下去這口氣,整日裡又哭又鬧的,最後還是徐大壯忍無可忍地刮了徐青一個耳光,徐青這才消停了下來。

  徐青就這般苦熬到了十四歲。

  在大齊朝,女子十四歲未嫁,父母是要獲罪的。

  徐大壯現下是徐家唯一的男性勞動力,若是再被關進牢裡去,徐家就更沒指望了。

  被逼無奈之下,徐大壯只好托了村裡有名的花媒婆,讓她去別的村子甚至是更遠些的地方問問,看能不能給徐青說上門婚事。

  這媒婆收了錢,辦事倒也利索老練。

  這媒婆的行當其實賣的就是那識人的眼力,而且徐大壯家的閨女在洪村裡可是「出了名」的,徐家心裡在想些什麼,她最是清楚不過。

  這徐家這些年弄得不上不下的,現下又拿不出嫁妝來,卻成天還想著要把閨女嫁個好人家,著實是件為難事。

  不過雖然事情是為難一些,但好在徐青不是有一張花容月貌的臉蛋麼?這倒是一個不錯的賣點。

  這花媒婆挑來揀去的,幾日後便給徐大壯回了話。

  眼下這合適的就只有兩條路。

  一是把徐青嫁到鎮上的王員外家做妾,二是嫁到咸安城郊的項家做妻。

  這王員外在這京郊村落的十里八鄉還算有名,連徐大壯都聽說過他的「事跡」。

  倒不是因為王員外年紀大得足以做徐青的爺爺,而是他家有悍妻,這些年來折騰死的歌姬小妾不知凡幾,嫁進王家就跟半邊身子進了鬼門關似的。

  可徐青卻依舊堅信自己必能成為豪門貴婦,雖然王員外家只能算得上是富庶的鄉紳,跟她想像中的「豪門」還有那麼點差距,但近日裡她著實受不了村裡其他姐妹們各種冷嘲熱諷的話,心中一急,竟然不介意為妾,求著徐大壯一定要把她嫁到王員外家裡,好在那些尖酸刻薄的小妮子們面前「吐氣揚眉」一番。

  徐大壯這人雖然是個目不識丁的大老粗,但那骨子裡的心氣勁兒倒還是有的。

  一想到自家辛辛苦苦捧在手心裡養大的閨女,如花似玉的年紀就要去陪一個比自己年紀還大的糟老頭子睡覺,徐大壯心裡活活就能給憋出口血來,再想到王員外家中「威名遠播」的正妻,更是不允許徐青往火坑裡跳。

  徐大壯活了這麼些年,雖然談不上有眼力勁兒,但這所謂的大戶人家的門門道道他也聽說了不少,若徐青嫁進去是個正頭娘子的話,出了什麼事娘家人就算再不得力,也尚且能去縣衙老爺那擊鼓鳴冤告上一狀,可若是那些從偏門抬進去的妾,被正房太太尋個由頭活活整死,官府也是決計不管的——誰讓人家是妻你是妾呢?該!

  徐大壯已經死了老婆,可不想自家閨女被人這般糟踐,便又尋了花媒婆,把王員外的那門親事給回了。

  可現下已經火燒眉毛,里正為了徐青的婚事已經來徐家催促多次了,若還不趕緊把親事定下來,待到徐大壯獲罪,里正也定會被牽連。

  徐大壯沒轍,現下只剩下項家的兒子項望山可以考慮了,便趕緊找來花媒婆仔細打聽此戶人家。

  這一番打聽下來,這項家的遭遇跟徐家還真有些像。

  只不過,老徐家死的是媳婦,而項家沒了的是當家的。

  話說這項家之前的光景可要比徐家最好的時候還要好上不少,可後來家中突逢變故,項家當家的沒了,只剩下項寡婦帶著一個兒子過活。

  好在項家的族長是個秉持公正之人,生生攔住了那些搶著要過繼項望山的項家其他房的叔伯們,讓項望山跟著自己的母親張氏過活。

  明眼人心裡都清楚,那些項家的叔伯們看上的哪裡是項望山本人?想要過繼項望山,只不過是看上了這項家二房的田產罷了。

  最後為了平息族內的紛爭,項家族長只能做主將二房的田地折價賣給其他房的叔伯們。畢竟項望山當時還小,根本無法打理這麼多田地,而那張氏在出嫁前本是一戶秀才家的閨女,算得上是小家碧玉,長得端是弱柳扶風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是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還不如折價換了銀子壓在箱底,平日裡再做些刺繡和縫補的活計,也足夠將項望山拉扯大了。

  張氏生怕自己的兒子被人搶了去,無奈之下也只得接受族裡的建議。

  好在在族長的幫襯下,田地雖然轉手了,但價錢卻沒有比市價低多少。拿到了銀子,項家母子日後的生活也算是有了保障。

  可村裡畢竟機會少,加上又沒了田地,張氏乾脆一咬牙,將屋舍也給賣了,拿銀子在咸安城南邊盤下了一個獨門小院,又托了人給她介紹些針線活計,遠離了族裡的各種煩心瑣事,也算是安頓了下來。

  原本項望山在十五歲的時候曾經說過一門親事,可這被說親的閨女竟然染了肺癆,這一病起來,一時半會地又要不了人命,但若項家趁火打劫嚷嚷著退婚又不合適,故而只能乾等著。

  這一等就等了三年多,那閨女眼看是要不行了,那戶人家見項望山被耽誤,也只得鬆了口,兩家才算正式退了親。

  於是這十八歲的「大齡未婚男青年」項望山,現在便需要找一個媳婦了,若在期限內找不到,張氏就要去蹲班房,故而也沒空細挑慢選了。

  這項家和徐家,怎麼看怎麼就像是趕鴨子上架的一對兒。

  徐大壯了解項家現狀之後,歎了口氣,便把徐青的庚帖交給花媒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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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徐青的詭計

  等徐青知道自己的親事就這樣被定下來了之後,心中那口氣怎麼也順不下來,甚至還為此跟徐大壯大吵大鬧了一番,逼得徐大壯又動了手,又是打又是罵的,弄得雞飛狗跳、家無寧日。

  當時正值農忙,雖然家裡閨女不省心,但徐大壯也沒有閒工夫成日盯著徐青,畢竟田裡的活計是一天都落不下的。

  徐青知道徐大壯已經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非得把她配給那個什麼寡婦的兒子了。如此這般,她多年的豪門貴婦夢就要終結於此,到時候嫁到那戶人家去,不也是面臨著伺候婆婆服侍丈夫、每日為了兩三文錢就計較半天的苦日子?

  若真如此,還真不如死了的乾淨!

  徐青吵過之後,自知自家爹爹也靠不住,便想著與其求人還不如自救。

  求徐大壯改變主意這條路看來是行不通了,徐青轉念一想,便又把希望寄托在了素未謀面的王員外身上。

  話說這花媒婆雖然在說親時與那王員外說了不少自己的好話,但王員外畢竟沒有見過徐青本人,就算花媒婆是說破了嘴皮子,王員外也不過是覺得她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罷了,估計根本就沒把她徐青這個人放在心上,否則也不會在花媒婆回了話之後就這般輕易地撇過不提了。

  徐青深知自己的賣點就在那傲人的皮相上,若不設計讓王員外親眼看一看自己的長相的話,她這輩子是根本不可能進得了王家的門了。

  於是乎,徐青就特意趁徐大壯外出農忙的時候偷偷溜出了家門,下了狠心花了不少銅板跟王員外家的門房打聽,好不容易才打聽到王員外明兒會陪自家悍妻到鎮上的玲瓏繡莊採買布匹的消息。

  徐青得知這個消息,覺得是連老天都在幫她,不禁心花怒放,當下立刻趕回了家裡,把黃氏尚未過世前家道殷實的日子裡做的壓箱底的淺綠套裙給取了出來,到了那日,更是用上了平日裡稀罕得緊的胭脂水粉,裡裡外外地將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的,這才偷偷溜出了門去。

  早早地就來到玲瓏布莊裡守株待兔,徐青在門口轉悠了半天,這才看到有兩頂不錯的轎子從遠處慢慢走了過來,那轎子邊還步行地跟著倆伺候的丫頭,徐青一看,更是羨慕,心下更堅定了自己以後就要過這種被人伺候著的日子的決心。

  見目標快要到達,徐青這才款款走入玲瓏布莊裡,裝出一副在挑選布料的模樣來。

  那布莊掌櫃自然不知徐青的真實目的,還真以為是哪家的俏麗小娘子今日出來買布做新衣,還熱情地迎了上去,給她介紹起最近流行的花色來。

  徐青一邊跟掌櫃打著哈拉,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瞅著那兩頂轎子。

  那轎簾掀開,先是從第一頂轎子裡走出了一個矮胖的中年婦女。

  只見那女人膚色黝黑,滿面橫肉,頭上雖然綴著金簪,但也還是掩不住一身悍氣。徐青是第一次親眼看見這傳說中整死過不少丈夫的侍妾的女人,一想到以後極有可能就要在這女人手下討生活,當下只覺得心肝兒有些許打顫。

  待第二頂轎簾掀開,裡面走出的卻並非是與那女人年齡相仿的王員外,反而是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

  徐青沒見到目標人物,心下焦急,可又見那兩頂轎子之後卻也再沒有其他轎子,心下思忖著莫不是王員外今日出了什麼狀況,沒能按照原計劃前來布莊?

  徐青心下憤恨,但臉面上卻不能表現出分毫來,任頭腦思緒是各種煩亂糾結,卻還是要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來假裝挑選布料。

  那矮胖女人前腳剛踏進布莊,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地說著話,那如洪鍾一般的聲音絲毫不經掩飾,竟能讓布莊裡裡外外都聽了個清。

  「你爹那老不修的,昨日還信誓旦旦地說要陪我來買布!誰知昨晚就和那李通去喝什麼花酒,弄到現在都爬不起來床!」

  那女人人未到聲先至,弄得布莊裡的人紛紛側目。

  那跟在她身後的年輕男子面上過不去,趕緊湊過去低聲勸解道:「娘,這是在外面,你就少說兩句罷!」

  徐青原本就豎著耳朵在聽那邊的動靜,如今得知那年輕男子竟是王員外的兒子,心中不禁大喜過望。

  她還以為今日就要把最好的機會錯過了,但誰知天無絕人之路——這王員外的兒子不知道要比那年邁的王員外本人好上多少倍!真真是山窮水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於是,徐青便依照原定計劃進行,不過現下勾引的對象換了個人,變成了王員外的嫡子王志遠。

  徐青自然是沒有多餘的錢買布匹,看了一下之後就只花了幾個銅板挑了一條繡花的手絹。將錢付了之後,徐青便拿著手絹假意往布莊外走,低頭行走之間一個「不小心」便撞上了正要往裡走的王志遠。

  王志遠原本還將注意力放在自家娘親身上,誰知忽然被人這麼撞了一下,差點沒摔了個狗吃屎。

  好不容易穩住身形,王志遠剛想對那不長眼的人開罵,卻發現那與自己碰撞之人反而被他碰倒了在地,定眼一開,還是個花容嬌俏的小娘子。

  王志遠這人,長相只能說是中規中矩,但好在身型遺傳了他爹,不像他娘那般「魁梧」。

  王員外雖然不喜自家悍妻,但對於這個嫡子,卻是極其疼愛的,且王志遠二十一歲那年就考上了秀才,這也算是給王家爭了口氣,在家裡地位很是超然。

  只不過王志遠不僅身型遺傳了王員外,連那好色的脾性也接了個八九不離十。

  王妻深知自家兒子的品性,擔心王志遠會因為沉迷女色而耽誤了向學一事,故而在給他抬了正房太太進門之後,就嚴令沒中舉之前都不許納妾。

  若不是有他娘在一旁如同防狼防虎地盯著防著,王志遠的姨娘都不知道要抬了多少個了。

  徐青雖然一開始便打算假借摔倒來引起王志遠的注意,但誰知這一做戲還真有點做過了。

  被王志遠這麼一撞,徐青摔得不輕,那一屁股摔在地上,那眼淚是真真的疼得飆了出來。

  故而在徐青抬頭的那麼一瞬間,王志遠便只看到了那張梨花帶雨,貝齒輕咬,似在強忍著疼痛的俏麗容顏。

  王志遠被王妻管得嚴,連在書房裡伺候的丫頭一個個的長得連王妻都不如,又哪裡能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過這般水嫩得如青蔥一般的年輕女子?

  徐青見王志遠看到自己的臉後那驚為天人的表情,身上雖痛,但心下卻知事情已成了十之八九,表演得更是賣力起來。

  那玲瓏布莊的老闆見有客人在店內摔倒,趕緊過去攙扶詢問。

  王志遠本就歡喜徐青的外貌,方才被撞到的那點惱怒也頓時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也趕緊關切地詢問起來。

  徐青給王志遠福了福身子,故作羞怯地說了一句「多謝公子關心,我沒事」,便立在那裡不再多言了。

  玲瓏布莊的老闆見徐青摔得不輕,似連路都走不穩的樣子,便主動提出要雇車送徐青回家。

  王志遠本還想多問徐青幾句,可原本已經先行進入內室的王妻聽見動靜出了門來,也只得訕訕作罷。

  王志遠深知自家娘親不喜歡這等年輕美貌的女子,也不想給徐青多惹麻煩,便從袖袋裡掏出了銀子塞給布莊老闆,讓他務必把人安全送回家去。

  徐青巴不得有人送她回去,這樣一來,王志文就能通過布莊老闆的口得知她的姓名和住家地址,上門提親了。

  徐青朝王志文道了謝,也未多做糾纏,便隨著布莊的伙計走了。
第6章 偷雞不成蝕把米

  徐青頗有心機的這一撞,確實讓王志遠就這般惦記上他了。甚至在徐青跟著店伙計出門的時候,王志遠就這樣呆呆地看著徐青那窈窕的背影,差點沒把眼珠子看得掉了出來。

  失魂落魄地回到王宅之後,一想起徐青方才那張淚眼迷離的俏臉,王志遠只覺得身上像是著了火一般,晚上輾轉反側地就是睡不著覺。

  硬是熬到第二天天明,王志遠便派了貼身小廝去玲瓏布莊打探徐青的消息。這一調查,才知道原來徐家原本是有意嫁徐青過來給他爹為妾的,只是後來不知為何又給回絕了。

  王志遠琢磨了一下,便猜測那徐家並非真心不想讓女兒為妾,只不過是覺得自家娘親過於凶悍,而且王員外年歲也太大了些罷了。

  但若納妾的對象變成自己,那整件事看起來就沒有那麼不靠譜了。

  況且現下他的正房妻子正懷著孕,他與妻子分房也有那麼幾個月了。之前就見自家娘親有那麼點要給他納妾的意思。畢竟這一憋就要憋上一整年,是個男人都受不了。

  若是他此刻堅持一下,他娘親想必也會鬆口,剩下的就是看徐家人願不願意將那徐青嫁過來了。

  王志遠既然派人打聽了徐青,自然知道徐家老爹已經把徐青的庚帖遞給項家了,好在項家那邊還未來得及上門提親。

  其實,就算項家正式去提親了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只要徐家不點頭,人總是不可能進得了項家的門的。

  所以當務之急,就是要說服徐家老爹。只要徐大壯回心轉意,那徐青早晚都得是他王志遠的人。

  於是,王志遠立刻就行動了。

  一方面,他自己整日故意挑原配的錯處,還當著他娘親李氏的面朝原配發火。同時又在言語中不斷向自己的原配暗示是時候該主動向婆母提提給他納妾的事情了。

  如此三番鬧將了沒幾天,那原配太太便摸清了丈夫的想法,自然知道此刻自己若是阻著攔著,壞了他的好事,以後還真別想要有好日子過了。

  所以那原配只好哭哭啼啼地頂著大肚子求了李氏,主動提了要給王志遠納妾一事。李氏原本還在猶豫,但現下見兒媳婦已經主動請求了,又不想為了這事讓王志遠和兒媳婦感情不和,再說自家兒子子孫繁茂也是很有必要的,故而便點頭答應了給王志遠納妾一事,只不過說人選還需斟酌。

  但無論如何,李氏是已經鬆口了。

  另一方面,王志遠暗中派自家小廝帶著不少貴重的禮品登門拜訪,勢要把徐大壯拿下。

  那徐大壯這些年過的都是勒緊褲腰帶的日子,一下見到這麼多珍貴的禮物,雙眼立刻發直了。

  這細細問道來,才知道這小廝竟然是王員外家派來的。

  一開始,徐大壯還以為是王員外本人派的人來說道結親的事,本不大樂意,但後來聽那小廝說,自己是受了王員外的嫡出長公子王志遠的托來的,立刻便傻眼了。

  徐大壯之前之所以能如此絕決地回絕掉與王員外家結親,無外乎出於兩點考量——一是王員外年歲甚大,著實是委屈了徐青,二是王員外的原配李氏過於凶悍,他只怕徐青嫁入王家是有進無出。

  可若是說親的對象換成了王志遠,那情況便完全不一樣了。

  且不說這王家家境殷實,而且還聽說這王志遠年紀輕輕就中了秀才,以後若是考上舉人,更是前途不可限量。

  再一打聽,發現王志遠除了家中正妻之外,多年未曾納妾,看起來也並非是個濫情之人。

  如今王志遠打發了貼身小廝給徐家送來如此重禮,那便說明是極看重徐青的。雖然徐大壯也不甚明白為何王志遠偏偏屬意自家女兒,但受人如此對待,心中卻也是十分受用的。

  於是,原本阻撓徐青嫁入王家的兩大阻礙頓時消失了。

  雖說徐青嫁給王志遠也只能是個妾,但他們這種人家裡嫁出的女兒,是有資格被聘為貴妾的,如此這般,就算是王志遠的正頭娘子也要忌憚徐青三分,不可隨意打罵懲罰。

  再說這來日方長,若徐青真能把王志遠的心給攏住,以後也不是完全沒有被扶正的機會的,畢竟這古代女人因為難產的死亡率極高,誰也說不好能一輩子占著那茅坑不是?

  徐大壯越想越覺得此事靠譜,頓時鬼迷心竅,十分後悔自己當時手快將徐青的庚帖交給了項家。

  如今若是要跟項家退婚,也極有可能會惹來官司。

  那小廝見徐大壯又是欣喜又是彷徨的,自然清楚他在顧忌什麼,便也把話給說開了。

  那小廝的言下之意便是只要徐大壯點頭,項家那邊根本就構不成任何阻力。就算那項寡婦順不過這口氣真去衙門告了,他們王家在衙門裡也不是沒人的。

  畢竟連納采都沒有進行,只是交了庚帖罷了,更無賴的事情也不是沒見過,只要有錢有人,都不愁擺不平,難不成王家還會怕了一個寡婦不成。

  可除此之外,還涉及到徐青的閨譽問題。

  雖然這庚帖給了花媒婆的事,徐大壯也沒跟別人說,但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若是到時候從花媒婆那漏了點什麼口風出去,徐家也確實有些難做人了。

  那小廝又拍著胸脯道,這些事他家公子早就想好對策了。花媒婆那邊只要用錢堵上她的嘴就行。退一萬步講,就算這事最後真漏了出去,那也沒什麼。畢竟這日子是自己過的,酸甜苦辣都得自己受著。可能一開始是會對徐青的閨譽有些影響,可若時日久了,別人只有看著徐家吃香喝辣的份兒,那點影響幾乎就可以忽略不計了。

  徐大壯見王家都如此放話了,心中的石頭也算是放下來了,又想起之前徐青為了自己的婚事鬧得厲害,如今若是讓她聽說議親的人變成了王志遠,肯定更是想要嫁到王家去了。

  這次若是他再不點頭,估計徐青真得把房子給點了才能解恨。

  考量了半天,徐大壯抽著旱煙,終於朝王家的小廝點頭了,並答應會盡快去項家一趟,好把徐青的庚帖給要回來。

  王志遠那邊得到小廝的回復,心中竊喜,沒想到一切竟然那麼順利。

  為了給徐大壯壯膽,王志遠當天還派了幾個家丁到徐家去,打算到時候若是項寡婦不願意退親,那便仗著人多勢眾逼也要逼著她點了這個頭。

  徐青見自己的好事將成,高興得差點沒一蹦三尺高。那日見徐大壯出門,更是按捺不住興奮,想著日後嫁入王家吃香的喝辣的,天天有人伺候著,再也不用沾什麼農活家務了。

  待徐大壯到了項寡婦家,誰知卻出了誰都未曾料到的意外。

  這一進項家的門,徐大壯便看到幾位佩刀的軍爺站在大堂內,而項寡婦則站在一邊偷偷抹淚。

  這一問才知道,那幾位軍爺是負責徵兵工作的,如今西北有戰亂,軍中缺人,故而朝廷發了話,要徵調數萬男丁入伍。為此,每個縣都被分派了徵兵的任務,今兒這些軍爺就是來給項家發徵
召狀的。

  項家畢竟不同王家。

  縣衙的主簿平日裡也拿了不少王家的孝敬錢,像王志遠那樣家境殷實又中了秀才的,這種事情是怎麼也攤不到他身上去的,但項寡婦這種門第的人家,就算只剩下這麼一個兒子,遇到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便首當其衝,無論如何是要被充入人數中去的了。

  項寡婦也是今日才知道這消息,見軍爺直接來家中通傳,便知道此事已經沒有回旋的餘地。一想到自家兒子要被拉到西北去打仗,這眼淚就怎麼也止不住地往下掉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恰好徐大壯便來了,得知這項望山要被徵去打仗,又想著自家女兒極有可能還沒過門就要守那望門寡,心中更是堅定了和項家退婚的打算。

  那些軍爺見項家忽然多了這麼些人來,心中奇怪,便多餘問了幾句。

  徐大壯極少跟官門中人打交道,自然不敢隱瞞來意,便說了今日是想來和項家退婚的。

  誰知此話一出,那領頭的軍爺立刻就翻了臉。

  原來,這朝廷為了穩定軍心、保護軍婚,皇帝特意頒了一道旨,凡與被徵入伍之人議親的的,一律不許因此事退婚,但取而代之的補償便是,兩家人都可以按月到縣衙領取朝廷發放的補助。

  現下徐大壯才知道,這節骨眼上若是真要鬧著退婚,那就是抗旨不尊,是要掉腦袋的事情!

  徐大壯頓時懵了,王家的那幾個家丁一聽是涉及到抗旨一事的,也紛紛不敢吭氣。

  只是那項寡婦一聽徐家竟然是要來退婚的,哪裡受得了這種雙重打擊,兩眼一翻就給昏過去了。

  那些軍爺都是行伍出身的人,平日裡最看不得徐大壯這種攀附之人,便出聲訓斥了一頓,直把徐大壯罵得抖如篩糠,這才作罷。

  徐大壯一行人被罵了回來,一路上恍恍惚惚的,在趕牛車回洪村的路上,也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道,那牛車竟然翻下了田埂,腦袋正好砸在路邊的凸石上,竟就這樣一命嗚呼了。

  徐大壯退婚不成反而命喪的事,很快就在洪村裡傳開了來。

  王家見此事變得如此複雜,更不想捲入其中,趕緊跟徐家撇清了關係,甚至連給徐家送過禮的事也矢口否認了。

  而王家原本就沒有派媒婆來議親,洪村的人也抓不到什麼由頭,只覺得那徐大壯是自己異想天開要把女兒嫁給王志遠為妾,自作主張地去項家鬧著退婚罷了。

  這件醜事竟就這般如火如荼地傳開了來,徐青沒了爹不說,還這般被人指指點點,只好整日以淚洗面,哀歎自己命不當時。

  可惜倒霉的事還不止如此。

  想不到那項望山也是個極有骨氣的。

  當日他原本是出門採買糧食,誰知一回家便見自家娘親昏厥了過去。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是徐家想攀附權貴,要改變主意將女兒許配給王志遠做妾。

  項望山當下並未多言,待項寡婦的情緒平靜下來之後,便說服自家娘親主動去跟徐家退婚。

  項寡婦也想通了,俗話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而徐青跟自家兒子連夫妻都算不上,這種時候想要退婚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

  只是她未曾想到那徐大壯竟然會願意自家女兒嫁入王家做妾,便也只能哀歎道不同不相為謀。

  既然已經看清了徐家的真面目,項家也就絕了跟徐家結親的打算。

  項寡婦便又托了花媒婆去洪村走一趟,主動提出要跟徐家解除婚約。

  朝廷頒布的法例禁止的是女方提出退婚,但若是男方自願退婚,也不是不可以的。

  那花媒婆見自己忙活了那麼久竟然哪邊的禮錢都沒收成,對徐家也是一肚子怨氣。在登門退婚的時候說話很不客氣,聲量大得還引來了左鄰右舍的人在一旁指點嘲笑,什麼嫌貧愛富、妄想麻雀變鳳凰的各種譏諷之語從四面八方朝徐青湧來。

  徐青長這麼大,又哪裡受過這樣的侮辱,當下也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魔,一氣之下竟尖叫了一聲,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她就朝梁柱狠撞上去,當下鮮血四溢,嚇得圍觀的眾人都傻了眼。

  花媒婆見這好端端的竟然鬧出了人命,趕緊撒丫子跑了。

  好在還有幾個好心的鄰里趕緊幫忙找了大夫,這才把徐青的命給吊住了。

  可惜,當「徐青」再度醒來的時候,內芯卻已經換成了徐曼青。

  可見這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偷雞不成蝕把米。

  徐青這般一鬧,不僅鳳凰夢沒做成,還把自己的小命兒給整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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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無奈之下只得賣田

  徐曼青聽徐奮說著,只覺得自己腦袋更疼了些。但恍惚之間,又似有一些零星的細節逐漸被勾起,這才想到這可能便是屬於徐青這個身體的記憶。

  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清之後,徐曼青只得為徐青那早逝的青春感到可悲可歎。

  若不是她一門心思只想著富貴榮華,又哪裡會整日做著與自己的身份不相符合的白日夢?殊不知那富貴雖好,可又豈能是白享的?

  這徐家在王家眼裡,也只不過是寒門,就算真的能讓徐青如願以償地嫁入王家為妾,這所謂的好日子也不知能享用多久。

  畢竟徐青在徐家是被偏寵慣了的,如果入了王家,那便只能是伏低做小、低人一等,且不說還有王志遠的正房太太打壓,就算是當家主母李氏,也斷然不會讓一個小妾給翻了天去。

  如此這般,徐青那倔強脾氣怕是熬不到生出一兒半女就能給自己折騰沒了。

  再說這徐大壯,也是個眼皮子淺的人。

  若當初他能堅持立場,不為王志遠的蠱惑之言所動冒然去項家退婚,也不會遇到後來被軍爺訓話的事而弄得神情恍惚,就這般翻車下溝沒了命去。

  要知道雖然項家是只得一孤兒寡母,家境也不富裕,但怎麼說也有項家的老族長暗自幫扶著,總也差不到哪裡去。

  而且項家的兒郎大多爭氣,雖然項望山是被點去入伍當兵了沒錯,可也保不齊以後立下戰功衣錦還鄉啊!

  這徐家與項家也算是門當戶對,徐青嫁過去就是個實打實的正頭娘子,做人腰板也能挺直了。

  況且之前便聽說項家寡婦性子軟懦,一看就知不是個會欺負兒媳婦的婆婆。這次徐大壯去項家退婚,若不是因為惹怒了項望山,估計項寡婦也不會主動遣花媒婆來退婚的。

  如今徐大壯沒了,徐家的田畝也早就被黃氏的病給拖累得七七八八了,屋舍更是只剩下眼前的這個土坯房。

  在無利可圖的情況下,徐家其他房的叔伯們斷然是不願意接手徐青和徐奮這兩個拖油瓶的。

  再說,徐青因為與項家和王家的婚事糾葛,雖然還不至於淪落到身敗名裂的地步,但也差不離了。如此這般,眾人皆把徐青看成是燙手山芋,恨不得趕緊甩了才好,更別說是幫襯一把了。

  如今徐青的身子內裡換了芯,為人處世的方法本就不可能與徐青相同。但饒就是如此,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徐大壯還沒有下葬,眼看著家裡就要揭不開鍋了,底下還有個便宜弟弟要贍養。

  要解決目前的困境,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徐曼青用布巾給徐奮細細地擦了臉,看這小蘿蔔頭為了自己和徐大壯的事情哭腫了雙眼,又想到平日裡雖然徐青對他百般苛難,但也沒能減少半分徐奮對自己的依賴之情。

  想到自己一來到這個異世便如此苦悶,好在還有一個弟弟視她做親人,就算不為自己,也要為這個善良乖巧的孩子謀出一條活路來才行。

  「奮兒,姐姐真是對不住你,竟然把這個家拖累到這等田地。」

  雖然這蠅營狗苟的事並非是徐曼青本人所為,但無論如何,她接收了徐青這副身子已經成為了既定事實,既然如此便沒有推卸責任的餘地,是福是禍都只能由她一力承擔。

  代替徐青向徐奮道個歉,也並沒有什麼不合理之處。

  徐奮見自家姐姐雖然遭了大難,但醒來之後似乎性子都變了不少,心中一高興,竟然忍不住又有些喜極而泣的跡象來。

  「傻孩子,莫哭了,你方才不是說爹爹的遺體還未下葬嗎?可是家裡怎麼沒見停靈呢?」

  徐大壯雖是徐青的親爹,但對她徐曼青而言卻是一個實打實的陌生人。如今徐曼青忽然記起徐大壯的屍身在出事後還未入殮下葬,只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連忙向徐奮探問徐大壯的屍身在何處停放。

  「姐姐,你傷了腦袋,難怪不記得了。按照咱洪村的規矩,爹爹是在咱家屋外過世的,所以只能在出事的地點停靈,是不能移到裡屋的。」

  徐曼青只覺得這規矩還真有點荒誕得可笑,不過這樣一來,她也就免了要跟徐大壯的屍身同處一室的尷尬,也並不算是什麼壞事。

  「那我們要趕緊想想辦法,好讓爹爹入土為安才是。」

  徐奮連忙點頭,若徐大壯的屍身再不處理,怕很快就要腐化發臭了。

  可一旦涉及到喪葬一事,免不了就是個錢字。

  徐曼青看著徐家這般家徒四壁,看樣子是拿不出斂葬的餘錢來的。好在在屬於徐青的模糊記憶中,徐曼青記得自家還剩下三畝水田,便立刻開口問起徐奮來。

  徐奮自然知道自家田契被藏在哪裡,可一聽徐曼青的意思,似是要將水田變賣來湊徐大壯的喪葬費,耐不住小臉也跟著變色了。

  「可之前爹爹說過,若是連這三畝水田都沒有了,徐家也就完蛋了,姐姐莫不是要賣了這田地……」

  徐曼青又何嘗不知這田地就是莊稼人的命根子,如今若不是逼不得已,她也不會出此下策。

  「可現下也是火燒眉毛沒有辦法,再說這三畝地也不用全部變賣,只需要變賣一畝應該就能湊個薄斂的錢,也好讓爹爹入土為安。」

  徐奮無奈,也只得點頭將田契找出來交到徐曼青手裡。

  現下手中雖然有了田契,但要以什麼價格變賣給誰,也是個大問題。

  且不說從小便在城市裡長大的徐曼青從來就不了解這種桑種農耕之事,而且她也算是初來咋到,怎麼可能知曉這田地的市價?這些田地是徐家最後的本錢,關係到她和徐奮日後生死存亡的大問題,若不能賣個好價錢,徐曼青心裡這口氣也是怎麼也順不了的。

  「奮兒,你可知道咱們村裡有哪家人比較厚道又有餘錢,能買下我們這畝水田的麼?」

  徐奮思忖了半晌,小心回道:「我看只有里正家合適……」

  徐曼青問道:「你倒是給姐姐說說原因?」

  徐奮道:「我們現下只想賣出一畝水田,可這些田地都是連著的。若賣給別家,離他們自家的田地就有些遠了,耕種起來不方便。而我們家的水田正好和里正家的只隔了一個田埂,想必他們接手是最合適不過的。」

  「而且里正在咱村裡素有賢名,辦事也算公正。如今我們是為了給爹爹下葬,無奈之下才決定變賣田地,村裡多少雙眼睛都在看著的,所以他給的價錢應該不至於會太離譜。」

  徐曼青點了點頭,心中暗歎這徐奮果然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才這個歲數就能把賣田地這樣的大事說得井井有條,想必是個可造之材,只可惜生在了徐家不得重視,真是白白糟蹋了這樣的好苗子。

  「如此這般,就按你說的做。等明兒我便去里正家裡走一趟罷!」
第8章 莫名其妙多個幫手

  第二日一早,徐曼青便醒了。

  剛起身,便聞到了灶台上飄出食物的香味來,定眼一看,原來是徐奮正在灶台邊忙活著做早飯。

  徐曼青有些不好意思,想不到她堂堂的成年人,竟然讓個未成年的弟弟來伺候自己。

  徐曼青趕忙過去詢問,才知道現下只不過是辰時(早上七點至九點)而已,跟平日裡徐曼青起床上班的時候差不多,其實並不算很晚,可誰知徐奮起得竟然比她還早。

  徐奮見徐曼青湊過來,趕緊轉身將她推回房門道:「姐姐你不是最討厭廚房油煙麼?趕緊走遠些吧,莫把你的衣服都薰味兒了。」

  將徐曼青推回了房裡,徐奮指著屋裡的水盆道:「我給姐姐打好洗漱的清水了,姐姐也趕緊收拾收拾吧,吃完早飯還要去里正家的。」

  徐曼青看著那個說完話之後又急忙忙轉身趕回廚房看火的小身影,不由得眼眶一熱。

  想到在這陌生的世上,竟只剩下這個還跟自己的這副身軀有著割不斷的血緣關係的弟弟了,而徐奮又如此貼心善良,真不知道以前的那個徐青是長歪了什麼心眼,竟然能這般苛待徐奮。

  徐曼青一邊洗漱,一邊暗下決心,她這個做姐姐的,以後定要讓徐奮過上好日子才行。

  在飯桌上,徐奮一個勁地往徐曼青的碗裡夾饃饃。

  「姐姐你之前受傷……要多吃點才能恢復得快些。」

  徐奮統共也只不過烙了三張饃,竟然把兩張大的都給了徐曼青。

  徐曼青皺眉道:「你把饃都給我了,自己才吃這麼點麼?」

  「不礙事的,我人小,飯量也小。」徐奮低頭啃著手中的饃饃。

  難怪徐奮這個歲數了才長出這副體格來,原來都是營養不良給鬧的。其實這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食量並不小,只不過是出於關心她,才這般孔融讓梨罷了。

  徐曼青只覺得鼻頭一酸,眼淚差點沒被徐奮的乖巧懂事給逼下來,但又怕徐奮見到自己莫名掉淚會擔心,只得趁徐奮低頭啃饃的空子趕緊用手背將淚給擦了,又把自己碗裡最大的一張饃撥回了徐奮碗裡。

  「姐姐不餓,你在長身體呢,要多吃些才是。」

  看到徐曼青把饃推到了自己碗裡,徐奮有些吃驚,下意識地抬頭盯著徐曼青看。

  換做是以前的徐青,是斷然不會這般對他的——姐姐自醒來之後,果然性子都變了不少啊……

  徐曼青被徐奮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便用筷子敲了敲徐奮的碗邊,微笑道:「莫要看了,趕緊吃飯才是。」

  徐曼青只不過是無意的一笑,但徐奮看到徐曼青那張燦若桃花的臉,竟覺得自家姐姐真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再沒有女人能生得像徐曼青這般好看了,也難怪爹爹生前會這般疼寵姐姐。

  看徐奮終於不再推拒,徐曼青這才跟著低頭咬了一口饃。

  在前世,她也不是沒有吃過饃,可是那時候的饃,都是白米細麵精細做出來的,跟這種農家最原始的饃,根本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這農家做的饃,哪裡捨得用什麼精細的白麵,都是用粗麵和著些糙米磨成的粉給烙出來的,要是遇上年景不好,還會往裡面摻糠,光是賣相就不是那麼好看,吃進嘴裡,更是乾硬得不行,徐曼青沒有心理準備,第一口咬得有些大了,差點沒能吞下去,還是趕緊喝了幾口水才把卡在喉嚨的饃給頂下去了。

  看徐奮吃得是一臉香甜的模樣,徐曼青真是有口難言。

  她上輩子過得雖不是頂好頂好的,但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至少在吃食上還是非常講究的,想不到現在竟然淪落到只能啃這粗麵饃饃的境地,還真是有點命途多舛的感覺。

  不過好在徐曼青向來是個獨立堅強之人,適應力也快。反正這條命也是多餘揀來的,既來之則安之,只要以後的日子過得不比今天的差就好了。

  勉強將手中的粗饃就著水吃完,徐曼青簡單收拾了一下,便將田契小心翼翼地收入懷裡,打算出門去里正家裡一趟。

  徐奮被她留在家裡看家,徐曼青也知道這徐家出了這麼多不光彩的事,這一趟出去肯定得遭不少白眼。她自己受著也就算了,可不想徐奮也跟著遭這個罪。

  果不其然,才剛出門沒走幾步,四周左鄰右舍的三姑六婆們正湊在一個院裡剝苞米,原本還聊得熱火朝天的,一見徐曼青的身影,便立刻消了聲去,比那鋸了嘴的葫蘆還要安靜上一些。

  徐曼青心中當下一沉,便知道這些人方才在說道的對象肯定是她了。

  這農村鄉里的,最怕的就是這些閒言碎語,況且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估計要不了多久,這十里八鄉都會聽說她徐家的事了。

  徐曼青雖然心中不快,但奈何嘴長在別人身上,她也管不住啥,當下便只得低頭快步走開。

  誰知腳步還沒邁出去多少,身後就被人給叫住了。

  「我說這不是老徐家的青妞麼?這會子身體大好了吧?能出門了?」

  徐曼青不得已,只得回過頭來,發現對她說話的是一個穿著藏青色粗布褂子的中年婦人。

  徐曼青也認不得那婦人是誰,只得在嘴上打哈哈道:「多謝嬸子記掛了。」

  眾婦人見徐曼青竟然真的停下腳步回頭作答,且言語謙恭,哪裡有平時那副用鼻孔看人的傲慢姿態?

  若放在往日,徐青一見這般鄉野農婦,便只覺得她們與自己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的,就算被人叫住,也斷然不會停下腳步的,只當是沒聽見一般直接走了去,別說答應一聲了,那是理都不帶理會一下的。

  那中年婦人見徐曼青還真轉過身來回話了,還覺得有些驚訝。想到之前她家的那口子跟徐大壯的私交也算是不錯的,她本人也與黃氏交好,但誰知老徐倆口子竟然說去就去了,著實突然得很,怎麼說都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覺。平日裡雖然確實不喜徐青的作為,但現下徐家算是遭了大難,照常理來說她是應該幫襯一把的。

  「你爹他……你現下想出什麼好的法子沒?」

  坐在一旁的婦人也趕緊接了腔,跟方才的藏青褂子婦人不同,徐曼青一看,便知道這婦人的問話純粹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八卦心理的。

  不過既然徐家已經這般聲名狼藉了,此刻倒也不怕破罐子破摔。徐曼青自知人言可畏的道理,想著還不如將自己準備去里正家裡買地籌錢的事兒先抖摟出來,也好在輿論上給里正家增加點壓力。

  徐曼青對著這堆長舌婦人也著實掉不出眼淚來,只得低下頭假裝用袖子捻了捻眼角,低聲回道:「我哪裡想得出什麼辦法?但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老父曝屍荒野,無計可施之下只得向里正家求助,若他能大發善心買了我家一畝水田去,我爹他也就能入土為安了。」

  徐曼青此言一出,在場婦人無不驚詫。

  要知道,在農戶人家裡,賣田可是件天大的事兒。況且徐家這些年來,多餘的田地都賣得七七八八了,如今就剩下那三畝水田,本就只夠吃穿納稅的,如今一下又賣去三分之一,以後估計徐家都得揭不開鍋了。

  那藏青褂子的婦人見徐曼青掉淚,也忍不住捻了眼角,但她在家裡實在是個說不上話的,外加婆母凶悍,平日裡錙銖必較,又何來多餘的錢接濟徐曼青?

  低頭想了一下,又覺得雖然錢上的事她是幫不上忙,但現下既然知道徐曼青要去里正家裡商量賣田的事,她怎麼說也是清楚這田間地價的,若是能陪著徐曼青一起去,也不至於叫這姑娘吃了虧。

  「青妞,要不就讓張嬸陪你去如何?」

  見那藏青褂子的婦人主動開了口,徐曼青真是求之不得,趕緊上前朝那張嬸福了福身子,千恩萬謝了一番。

  那張嬸從來沒被徐青這般對待過,而現下徐曼青卻對她這般禮遇有加,她心中很是高興,只覺得這忙還真不算白幫的,便趕緊放下了手中的活計,跟著徐曼青一道朝里正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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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又一個難題

  徐曼青跟在張嬸身後一邊走著,一邊低聲哀哀道:「嬸子,是我命苦,早早就沒了爹娘,以後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還得請嬸子多幫襯著點才是。」

  張嬸自己就生養有閨女,可惜皮相不好,整個就是個黑胖的妞兒,哪裡像徐曼青這般可人。她也算是看著徐青長大的,心中不能說沒有半分憐憫之情,只不過那點好感早就被被以前那個徐青的傲嬌性子給磨沒了。

  如今徐曼青待人有禮溫和,再加上語氣悲切,著實是能讓人掬上一把同情淚的。

  張嬸轉過身來,抓著徐曼青的手道:「別的嬸子不敢說,但定不會讓你那田價低了去,再說里正家也確實不缺那點錢,你家那田又是頂好的,有嬸子看著,你大可以放心。」

  徐曼青趕緊點了點頭,對張嬸是滿心滿眼地感激。

  張嬸又走了幾步,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徐曼青幾眼,歎氣道:「可就算這田能賣個不錯的價,可你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喲……」

  這徐大壯出事,項家又退了婚,徐曼青又已經這個年紀了,親事沒著落不說,名聲還給敗了去,往後日子之艱難,便可想而知了。

  徐曼青也跟著歎氣道:「如今我哪裡想得這麼多,只能先讓爹爹入土為安了再說。都說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偏不信老天爺能把我逼死了去……」

  這話是說給張嬸聽的,也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張嬸見這青妞確是經了大事之後豁然懂事了,說話也比以前靠譜了許多,至少沒有整日提著日後會嫁入豪門一事了,心中也放心了不少,便盤算著日後若那些婦道人家們再說道起青妞,她也一定要幫襯著多說兩句好話才是。

  兩人一路拉著家常,總算走到了里正家。

  正好里正剛從田裡忙活回來,正在給耕牛卸犁,見張嬸帶著徐曼青來了,便知道是有事商量,趕緊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迎了上去。

  張嬸倒也直爽,開門見山便說清了來意。

  雖然賣地一事實在不應該是她們婦道人家出面,但徐大壯一去,徐家便已經沒有當家的了,徐曼青又是個雲英未嫁的姑娘,自己一人前來就更不合適了,張嬸順理成章地變成了徐家的代言人,跟里正談了起來。

  里正倒也不是不直爽的人,而且徐家的水田確實是頂好的,如今又有張嬸在一旁盯著看著,里正也不好趁火打劫欺負徐曼青一個小姑娘。

  最後商量來商量去,里正給了五兩銀子的價格,這對於一個富農來說,也是一筆挺大的銀錢了。

  徐曼青對大齊的物價沒有什麼概念,但見張嬸聽到價碼後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知道這價格是十分公道的,便立刻從懷中掏出了田契,遞給了里正。

  里正連忙擺手道:「現在還使不得,使不得。」

  原來,這里正家裡目前也並沒有五兩銀子的現款,還得到鎮上的銀莊去兌換。再說這田地過契,還需要有保人在場,並在洪村的地契簿上做登記變動之後才銀貨兩訖的。

  好在這事以前徐青也從未經手過,不懂規矩也算正常,所以才沒有引起里正和張嬸的懷疑。

  兩家當下便約了時間,由里正出面請保人作證,再正式交割銀兩和田契。

  可如今徐家卻急需銀兩安排斂葬之事,里正倒也爽快,直接先拿了一兩銀子,當著張嬸的面給了徐曼青,就說是買田的訂金。

  徐曼青千恩萬謝地接下了——在這種三文錢難死一條好漢的時代,能立刻拿到現銀真的是比什麼都重要的事。

  等兩邊都客套得差不多了,徐曼青正打算著告辭離開,誰知里正卻看著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樣,就知道他是有話要說。

  張嬸自然也看出來了,看了徐曼青兩眼,心中也有幾分明白,便主動開口問道:「不知里正還有什麼要交代青妞的。」

  里正見張嬸開口問了,便歎氣道:「如今老徐也去了,徐家沒了個當家的,這青妞的婚事……」

  徐曼青這才想起,她這個年紀的女孩若還不嫁出去,徐家的家長是要獲罪的。可如今徐家已經沒了當家的,若官府那邊追究起來,這罪可就要落在里正身上了。

  徐曼青這才想起這棘手的事來——萬萬想不到她雖有心獨立,但世道卻一定要逼著她找個男人庇護,心中頓時煩亂如鼓。

  經歷前世那場戀愛,最後被傷了心不說,還被那檢察官的前女友給害得喪了命。

  徐曼青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內心總覺得天下烏鴉一般黑,天下的男子皆不靠譜。

  可現代社會的男性至少受過教育,還懂得何為尊重女性。可在這未開化的封建時代,女子皆被視為男人的所有物,基本上只能充當生產和洩欲的工具,跟商品貨物無甚差別。

  徐曼青一想到這裡,就只覺得世道艱難,渾身空有餘力卻也無處發。

  雖然當下並沒有什麼主意,但徐曼青還是故作鎮定,朝里正福了福身子道:「里正且請寬心,這事我心中自有主張,斷不會拖累里正就是。」

  里正看這徐曼青在經歷大難之後似成長不少,又聽她這般一說,還以為這姑娘已經有了盤算,頓時放心不少,這才將客給送了出去。

  一路上,張嬸見徐曼青的神色有些恍惚,便知道她是在擔憂自己的婚事了,便寬慰道:「青妞你也不用那麼著急,畢竟你爹剛去,按照大齊律法本應該守孝三年的,但你這又是適婚的年紀,雖說不用守孝三年,但也還有半年的寬限期,仍是有時間慢慢盤算的。」

  徐曼青聽說還有半年時間可以轉圜,放心不少,可又想到她的名聲已經狼藉至此,想必在這半年內也找不到什麼好人家來,頓時又不免愁容滿面。

  張嬸又哪能不知徐曼青的難處?可現下哪怕她說破了嘴皮子,也不可能立馬能幫徐曼青找到門合適的親事來。

  這洪村是別說了,就是再遠一些的村落,估計也把這事給傳遍了。

  這徐曼青嫁人一事,還真就成了老大難的問題。

  徐曼青原本想托張嬸幫忙處理徐大壯的白事,可又實在不清楚辦這喪事到底要花多少錢,萬一這一兩銀錢不夠的話,也不好意思開這個口,只好先回家與徐奮商量看看。

  徐奮倒是個靠譜的,因為之前經歷過黃氏的喪禮,知道若是薄葬的話,五錢銀子便也足夠了。

  徐曼青想了想,便分出了六錢銀子來,讓徐奮領著自己到村裡的小市集,用剩下的四錢銀買了些蔬果肉蛋改善伙食。之後才拿著六錢銀子和一籃子蛋,來到了張嬸家中。

  恰好張嬸那口子外出農忙,家中只剩下張嬸的婆母和兩個孩子。

  張嬸見徐曼青尋上門來,本是高興,但一看婆母那黑下來的臉,心裡便咯登了一下,趕緊往布巾上擦了擦手,迎了上來。

  徐曼青自然知道張嬸的婆母不待見自己,可這農戶家庭,可以不待見人,卻沒見不待見錢財的。

  徐曼青一進門,就立刻給張嬸的婆母福了福,順口問了安,又把手上的那籃子雞蛋遞了過去,那婆子的臉色才算好了一些。

  寒暄了一番之後,張嬸趕緊把徐曼青扯出了門外,在小院裡說話。

  徐曼青將那六錢銀子塞給了張嬸,請張嬸幫忙張羅徐大壯的喪事。

  張嬸一見有六錢銀子,心下便明白了許多,反正她以前也不是沒幫忙張羅過,現在又有一錢銀子的利可圖,倒是一點都不虧的,便把錢給接了下來。

  徐曼青見張嬸痛快把活接了下來,心裡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該愁的,就是自己那該死的「婚事」了……
第10章 新的挑戰

  張嬸手腳十分俐落,才沒兩天的功夫,這裡裡外外都張羅好了。

  小到壽衣壽鞋,大到吹喪送行的小樂隊,都弄得井井有條。

  按照習俗,徐大壯是死在外面的,家裡不能停靈,所以就沒有守靈一說。

  將人放入薄棺之後,便在路旁燒了紙錢供了貢品,算了個吉日吉時,便要下葬了。

  徐曼青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為徐大壯披麻戴孝,然後在送葬的過程中哭喪。

  這古時候的哭喪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為了盡兒女對父母的孝道,那是哭得越慘烈越好。

  之前黃氏過世的時候,那沒心肝的徐青只覺得哭喪實在有失她的顏面,一把鼻涕一把淚不說,還要把自己弄得蓬頭垢面、邋邋遢遢的。故而黃氏下葬的時候,徐青也就拿帕子抿了抿眼角的淚就算過了,這件事也被鄉裡鄉親拿來當話柄說了許久,別家的娘親都喜歡用這個反面例子來教育自家的閨女,嘴上老愛說諸如「你若是再鬧,就跟徐家那閨女一般了,仔細以後嫁不出去」之類的話。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說多了就會有言靈,總而言之現下徐曼青看樣子是真的嫁不出去了。若這次給徐大壯的哭喪再不表現好些,以後更是要被別人戳穿脊梁骨了。

  徐曼青一開始也有點擔心自己會哭不出來,畢竟她和徐大壯實在是八竿子打不著一點關係。

  可真正披麻戴孝起來,徐奮作為徐家唯一的男丁又在隊伍前哭著舉瓦盤,徐曼青跌跌撞撞地跟在後面,旁邊又有五服內的親戚一道來送葬,這哭聲一起,徐曼青只覺得自己心中跟著咯登了一下。

  一邊走著,徐曼青只覺得自己上一輩子死得實在是冤枉。

  自己的命沒了不說,只留下父母二人白髮人送黑髮人,這麼大的年紀,竟然進入到了失獨家庭的可悲行列中。

  徐曼青還未來得及承歡膝下,卻已成為車下亡魂,想到日後自己的父母逐漸老去卻無所依,不禁悲從中來,眼淚就這般滂沱直下,怎麼止也止不住。

  來到這未知世界已有一些時日,不僅生活上捉襟見肘,以後的日子也沒能安排出來個方向,徐曼青只覺得自己是渾身的勁沒處使,日後還極有可能要仰仗著某個男人的鼻息生存,各種壓力撲面而來,弄得她喘不過氣。

  這下正好藉了機會,這般名正言順地大哭大嚎一場,也不用顧及什麼形象顏面,只管涕淚橫流就對了。

  徐曼青這一哭,還真是讓洪村的人對她有了極大的改觀。

  誰說徐家的閨女不孝順了?你看那哭得肝腸寸斷的模樣,幾乎要趕上孟姜女了。

  那梨花帶淚的姿態,竟無意中讓在場男人的心肝都酥了一半,頓時輿論便又開始一邊倒了。

  最後,徐曼青哭得實在是厲害,在徐大壯棺木入土的時候,險些體力不支給厥了過去。

  好在張嬸一直在徐曼青身邊跟著,見她臉色煞白狀況不對,趕緊扶她到一邊灌了幾碗水,這才緩了些勁過來。

  無論如何,徐大壯的喪事總算是辦完了,徐曼青「得體」的哭喪,也給她的形象加了不少分,外面的負面輿論也沒有之前那般如火如荼了。

  可她的婚事,卻依舊是懸在頭上的利劍,若不趕緊解決,真有可能就要把她給劈成兩半了。

  徐曼青在家中休養了一日,滿心滿腦想著的就是怎麼把自己嫁出去。

  想不到在上一輩子她完全不在意的問題,現在卻要這般絞盡腦汁地冥思苦想——看來這世道就是公平的,這邊不平衡了,那邊就要找補過來點,總之就是有你愁的時候。

  這新找一門婚事,已經是極其不靠譜的了。

  且不說自己的名聲因為被項家退婚一事已經臭了,二來徐家也確實拿不出來嫁妝了。在大齊,沒有嫁妝就想入個好人家做正頭娘子,幾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徐曼青甘願做妾。

  可徐曼青是萬萬不願意做妾的。

  若不是被逼無奈,她連「妻」都不想當,更何況是個妾。

  思來想去,最後竟然也只剩下一條路可以走了。

  徐曼青歎了口氣,咬了咬牙,決定要親自到項家走一趟。

  徐奮一聽徐曼青要去項家,倒是嚇得不輕,還以為徐曼青腦子又不清楚了,要去項家討個說法。

  可徐曼青又哪裡是要去項家討說法的?這事本來就是他徐家做的不地道,雖然徐大壯因為這件事死了,可也不能倒打一耙,把錯推在別人身上。

  可雖然現下她是有了主意,但事情也不是十拿九穩一定能辦好的,故而也不大願意跟徐奮細說,只說是去看望一下項寡婦,別的也沒有多說。

  徐奮見自家姐姐十分堅定,也攔不住,只得眼睜睜看著徐曼青拿了一塊五花肉、一籃子雞蛋,又抱了一隻蘆花老母雞,托張嬸找了輛進城的順風牛車,嘎吱嘎吱地就往城裡去了。

  徐曼青的算盤其實是這樣打的。

  既然她不想真正嫁人,但又必須要有個嫁人的由頭,那便只有項家是最合適的選擇。

  畢竟項望山被征入伍,這一去也不知是幾年的事,能不能活著回來都另說。

  只要能解決眼下這個戶籍和名分的問題,徐曼青一點都不介意守什麼望門寡。退一萬步講,若項望山到時候真活著回來了,若他人還不錯,那就勉強湊合著過下去。若他真嫌棄自己,那她便討一紙休書,自己帶著徐奮過活。

  她偏不信,那項寡婦尚且可以獨自一人拉扯大一個孩子,她徐曼青這個現代的獨立女性,會養不活徐奮一個娃兒!

  可這個想法,也只不過是徐曼青自己一廂情願罷了。

  畢竟這婚可是項家主動來退的,既然項寡婦都狠下心不怕兒子室中無人了,可見徐家當初的行徑也確實太傷項家的心了。如今徐曼青這般巴巴地找過去,項家會不會回心轉意,確實也是個未知數。

  徐曼青心中也沒底,但想著無論如何也要一試,總好過最後逼急無奈嫁到破落人家,甚至是委身為妾。

  只要能名正言順地生活下去,不用擔心著要被官差拉去蹲局子,她便什麼都不怕了。

  牛車咯登咯登地走著,徐曼青坐在車轅上,雖然身下顛簸得難受,但滿眼的景色卻是非常怡人的。

  農耕文明盛行的社會,環境尚未受到污染。

  家家戶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田陌阡橫,滿眼碧綠,光是那空氣質量,就不知要比徐曼青之前生活的大城市要好了多少倍。

  車把式是張嬸的舊相識,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車上今兒坐了一個年輕靚麗的小姑娘心情大好的緣故,竟頂著一張滿是褶子的臉哼吱哼吱地唱起小曲來。

  那是徐曼青從來未曾聽過的曲調,剛聽著還覺得有些怪怪的,後來卻越聽越順耳,間或還能跟著喝上兩句。

  那車把式見徐曼青如此親和,根本就不像傳言那般傲倨,心中對她很是歡喜,中途休息的時候還將自己用著的草墊讓給了徐曼青,好讓她坐得更舒服些。

  在牛車上晃蕩了快一個時辰,一路上越走人氣越旺,路上開始能碰見各種行人車馬廂轎。等到人煙越來越密集的時候,徐曼青這發覺自己已經到了咸安城的城郊。

  遠遠地,便有青灰色的高大城牆矗立而起,將外城和內城分隔開來。

  那從城內走出來的人,臉上總多多少少地帶著一些驕傲的神色,似乎因為自己是皇城根下的居民而感到有那麼點高人一等。

  而在外圍排隊等候官差驗身進門的,則多多少少的總有那麼點怯色,看起來一副底氣不足的樣子。

  等輪到徐曼青的時候,守門的官差見是一個老丈領著俏生生的閨女進城,便也沒多盤問,直接放人入城了。

  到了道路的分叉口,車把式便讓徐曼青下了車,指了一個方向讓她走到頭,便能到了那項寡婦住的石河子胡同裡了。

  徐曼青跟車把式道了謝,又約好了回程的時間,兩人這才分道揚鑣,各幹各的事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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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難免要碰點釘子

  徐曼青邊打量邊往石河子胡同裡走,發現這胡同雖然不過處於咸安城的外圍,拿到現代來說,都要至少遠到六環外去了,但這胡同的屋舍還算齊整,腳下的路也是用粗糙的青泥板磚鋪成的,雖打磨得並不算平整,但總比鄉下一下雨就會黏滿鞋底的泥子路要好得多了。

  徐曼青歎了口氣——這城裡就是城裡,哪怕再外圍一些,隨便拿出來一件屋舍也要比她和徐奮當下住的土坯房要好得多,這城鄉差別,是無論什麼時代都客觀存在的。

  徐曼青一邊走著,俏麗又陌生的身影倒也吸引了不少探究的目光。

  好在這個時辰還守在家裡的大多是看小孩的婆子和漿洗縫補的媳婦們,青壯的男人是一個也沒碰上,這倒讓徐曼青緩緩鬆了口氣。

  低著頭猛搗步子,徐曼青不敢多做停留,護緊了自己懷裡的東西只顧走路。也不知是不是以前小說電視看多了,總覺得俏姑娘進城總會引起些登徒紈絝的注意,然後男主角就會順理成章地跳出來英雄救美。

  可惜這可不是幻想出來的狗血世界——徐曼青相信這登徒紈絝是必須有的,但救美的英雄卻未必有,搞不好只不過是更大的登徒子跳出來黑吃黑罷了。

  感覺到周遭一直有視線往自己身上刺,徐曼青只恨自己家裡太窮,買不起所謂的帷帽,這張臉還真是個礙事的存在。

  好不容易走到胡同的盡頭,徐曼青擦了一把額上的虛汗,靜下來喘了口氣,又在心中默想了一下待會的說辭,這才抬手敲了敲門環。

  過了不多久,便聽到屋內隱隱傳來一聲「就來了」,聽聲音就知道應該是項寡婦。徐曼青心中不知為何有些莫名的緊張,這可一點都不像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人該有的心理素質。

  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纖瘦的中年女子的身影出現在徐曼青面前。

  項寡婦開了門,原本還以為是鄰里鄰居的找她有事,誰知一開門,竟看到一個陌生的姑娘,右手提著個竹籃子,左手抱著隻母雞站在她家門外。

  項寡婦還覺著納悶,直覺以為這俏生生的姑娘是找錯門了。但這姑娘模樣確實生得好,那瓜子臉蛋杏核眼,配上那窈窕的身段,說一處是一處的,雖不過是素面朝天粗褂布裙,但愣就跟畫裡走出來的仙子一般。

  項寡婦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這才出聲問道:「小娘子是要找誰呢?」

  在項寡婦打量自己的同時,徐曼青也在做著相同的事。

  其實在項寡婦開門露臉的時候,徐曼青便愣了神。

  這項寡婦年歲也不過就四十出頭,並不算老的,若打扮起來還能有幾分風韻。可徐曼青萬萬沒料到的是,項寡婦那眉眼表情,特別是說起話來的時候嘴角翹起的弧度,竟跟自己在現代的老媽有六七分的相像!

  故而項寡婦剛一開聲,徐曼青就抵不住移情作用的強大功效,眼眶立馬就紅起來了。

  項寡婦見那姑娘半天沒回話,只是猛盯著自己的臉看,看著看著還紅了眼眶,眼看就要哭出來的模樣,心中更是覺得奇怪,忍不住又問了一遍:「小娘子,你到底要找誰呢?」

  被項寡婦提了醒,徐曼青這才幡然醒悟記起了今天特意來這一趟要做的正經事兒。

  徐曼青趕緊放下手中的籃子,雖然有些滑稽,但也抱著那隻蘆花母雞給項寡婦福了福。

  「小女子唐突了,請問這裡可是項家的宅子?」

  項寡婦見徐曼青說出了項家,可見根本就沒有敲錯門,心中一頓,臉上立刻露出戒備的神情來。

  「你是?」

  徐曼青嚥了嚥口水,低頭小聲地回道:「我,我是徐家的閨女,名叫徐青……」

  可惜還沒等徐曼青自我介紹完,便看到方才還滿面和藹的項寡婦立刻落了臉,二話不說便把門砰地一聲給關了起來。

  徐曼青雖被那木門碰了一鼻子灰,但也明知此番前來定不會一帆風順,心裡早有準備,便又敲了那門環道:「求項大娘可憐可憐青妞,給我開開門吧!我就跟您說幾句話,說完我就走,絕不多做糾纏,真的!!」

  項寡婦一開始還以為徐家的人是要來找麻煩的,項望山在臨走前還特意交代過,千萬要小心提防著徐家。但又見徐曼青在門外求得哀悽悽的,而且手上還拿著籃子抱著母雞,看著實在不像是來尋仇的架勢。

  可人心隔肚皮,誰又知道讓她進了門來會不會就撒潑大鬧?搞不好那籃子裡還藏著把尖刀也說不定。

  如今項望山已經隨軍入了營,家裡除了她一個寡婦再無他人可靠,若這徐家的人真不要命了地鬧起來,她雖不怕進衙門說理,但也著實不想沾染這些鬧心的麻煩事了。

  徐曼青在外面哀求多時也不見項寡婦心軟,便也知道項寡婦是疑心病重了。

  這也怪不得人家,畢竟徐家剛出了人命,若徐家人心眼長歪了偏要記恨項家的話,也不是不可以的。

  徐曼青咬了咬牙,知道今天不上那苦肉計是不行了,便索性心下一橫便跪在了項家門前,也不說話,只是不斷地抹去臉上的眼淚。

  這城裡不同鄉下,鄉下地廣人稀,每家每戶距離都算不得太近的。可這城裡地皮精貴,這胡同裡一溜串兒都是連在一起的小跨院,哪家有點什麼事,這左鄰右舍的立馬就有人知道了。

  徐曼青這一跪,那些好事的街坊鄰居立刻就圍過來指指點點了,還有些膽大的,開聲就問徐曼青是何人,為何要在項家門前跪著。

  徐曼青自然不會回答這些問題,只是一個勁地抹眼淚。

  見她跪了許久項寡婦也沒給開門,周圍就有人出聲勸徐曼青起身回去了。可如今項家可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徐曼青又哪裡肯輕易放棄,故而就算是膝蓋疼得鑽心了也不願意起身回去,她就不信今天把這石板跪穿都跪不出那項寡婦來。

  俗話說寡婦門前是非多,之前項家還說有個兒子項望山在,謠言什麼的也找不上門來。而且項寡婦平日裡行事異常低調,除了出門接送刺繡漿洗的活計之外,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就連日常採買也是項望山負責的。

  可誰知如今好端端地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項寡婦也萬萬想不到,這徐家的人臉皮竟然比那咸安城的城牆還厚些,一個未出嫁的閨女,竟然就這樣直愣愣地找到之前跟她議過親的人家裡來了。

  項寡婦原本是鐵了心不願搭理徐曼青,硬是聽她在外叫了半天門也沒做回應。

  後來見門外聲音沒了,還以為徐曼青知難而退地走了,剛想坐下來喝一杯壓驚茶,誰知卻又開始聽到門外那些鄰里街坊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聲。

  項寡婦的神經立刻又緊繃了起來,趕緊小心翼翼地跑到門邊聽起門來,這才知道這徐曼青根本就沒有離開,反而就這般跪在她家門外了,如此這般才引來了街坊們的側目。

  項寡婦這心裡是七上八下地直打鼓。

  這開門吧,又怕徐曼青是來鬧場子的,這不開吧,萬一這鄰里街坊看出點啥來,這項家的名聲以後還要不要了?

  這一猶豫糾結,就又耽擱了好大一會。

  後來還是一個胖大媽看徐曼青跪著著實是難受,便幫著敲了幾下項寡婦的門,勸著說還是先讓小姑娘進門說話才是,不然這樣裡外僵著也不成樣子。

  項寡婦被逼無奈,最後也只得開了門。

  徐曼青又再次得見項寡婦的身影,一時間喜不自勝,趕緊撐著酸痛的膝蓋站了起來。

  項寡婦瞅了徐曼青跪得蒼白的小臉,心中也不好受。她本就不是鐵石心腸的一個人,最最見不得別人受苦。若不是因為之前那些扯不清的官司,她也斷然不會讓一個俏生生的姑娘家在她門外拋頭露面地跪了這麼許久。

  圍觀的眾人見項寡婦總算開了門將徐曼青領了進去,這才算是漸漸散了去。

  可項寡婦畢竟不知道這徐曼青到底是何來意,戒備心依舊極重,也不伸手接徐曼青遞過來的東西,只是遠遠地站在另一邊,開口問道:「你來項家到底有何要事?你別忘了,我們兩家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第12章 大功告成

  見項寡婦語氣十分不善,徐曼青便知道自己心中盤算的事若不下一番功夫,怕是難以善了了。

  反正跪一次是跪,跪兩次也是跪,為了保住小命不蹲牢子,徐曼青連自己的臉面都沒法要了,也不在乎再委屈自己的膝蓋一次了。

  只見徐曼青忽地又在項寡婦身前跪下,就差沒伸手抱住項寡婦的腿了。

  「求項大娘給青妞一條活路吧!」

  項寡婦見她如此大的陣仗,一開口就是要死要活的,心中也端得有些害怕,只得顫抖著聲音強作鎮定道:「項徐兩家如今退了親,你我不拖不欠,我又沒要害你性命,如今你來問我要什麼『活路』作甚?真是不知所謂!」

  徐曼青抹淚道:「項大娘,如今我爹爹都去了,之前徐家得罪您的種種,還請你包涵則個。」

  「但事情到了這個份上,我也不怕大娘您說我沒臉沒皮,我知道這已經是我最後的機會了,便也只能忝著臉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徐曼青說到這,還要刻意露出一副小女兒家的嬌態樣來,可誰又知道此刻她心中真是苦不堪言,畢竟芯子裡的靈魂離這種青澀的少女時代已經有點遠了,現下卻又不得不模仿蘿莉的嬌羞狀,實在是有點力不從心……

  「其實,當初我知道爹爹給我配到了項家,心中是十分歡喜的。都說項大哥為人實在,能文能武,在這十里八鄉也是素有賢名的。若不是之前與項大哥指婚的小姐實在是福薄,這等好事也斷然不會輪到我的頭上。」

  所謂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一開始就先給項寡婦戴頂高帽,果然便見項寡婦原本陰沉的臉色好轉了不少。

  「我原本已經將自己關在閨房中繡嫁衣,誰知那王員外家的公子不知被什麼豬油蒙了心,竟然遣人到我家來提親,說要抬我做貴妾。」

  徐曼青哭道:「可我是斷斷不願委身為妾的呀!俗話都說寧為窮人妻,不為富人妾,我若嫁到王家,那可真真是進了火坑啊!可誰知爹爹不知是被王公子下了什麼迷藥,竟然被他說動,便打定主意要來項家退親。」

  「我當時是千般阻撓,可爹爹卻不聽我勸……」

  「最後,竟落得個死了都進不了家門的下場……」

  雖然說這些話是有點對不起徐大壯,可如今徐曼青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只能求她的便宜爹爹在泉下莫要怪罪才是。

  「項大娘,這都是我們徐家的報應,我也說不得什麼。」

  「如今,因為項家退了親,王家那邊更是翻臉不認人,甚至還反過來誣賴我爹是異想天開要將我嫁予他家為妾。可是項大娘當初也是看到的呀!那王家的家奴,當初還陪著我爹來項家退親的。」

  項寡婦對此自然是心中有數。

  「里正已經多番催促我趕緊另尋親事,可是我已經下了決心,這輩子,是非項大哥不嫁了!」

  「求項大娘行行好,看在青妞孤苦無依的份兒上,就收了我入門吧!何況在我爹去後,我家沒了當家的,若我再被官差抓去蹲牢子,我弟弟可怎麼辦啊?」

  項寡婦聽得一愣一愣的,也覺著這徐曼青很是可憐,但終究是多了個心眼,哪願意這般容易就信了徐曼青的話。

  「徐姑娘,既然你這般直白,我老婆子也不怕與你多說幾句。」

  「在跟你家提親之前,我也不是沒托人打聽過,雖然只是傳言不足為信,但卻也聽說你自小就是打著算盤想嫁入豪門享富貴的。開始我是水過鴨背,全當是左耳進右耳出了,可後來在那節骨眼兒上又出了王家的事,你又讓我如何信你?」

  徐曼青自然知道以前的徐青是個什麼樣的人物,想到自己既然占了人家的身子,自然也得幫她擦屁股圓謊,這才苦著臉解釋道:「若我說完全沒有肖想過,也確實是騙人的。可那種不切實際的想法也只是在年幼無知的時候隨口說過,誰知便被鄉裡鄉親們記牢了。待我長大了,他們也總是愛拿幼時的童言來取笑於我。這一來二去的,假的也都變成真的了。」

  見徐曼青言辭懇切,項寡婦一時難以分辨真假,又想起項望山臨走前交代的話,便還是決定要鐵了心腸,今日一定要把徐曼青給回絕了才是。

  畢竟這人心隔肚皮,現下徐家真可謂是大難臨頭。俗話都說人在屋簷下,都得矮三分,她又如何得知這跪在自己身前的徐曼青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徐大壯已經不在了,這死無對證的,嘴巴又長在徐曼青的身上,她自然是怎麼編故事都可以的了。

  再說現下項望山已經隨軍遠去,家中忽然多了這麼個俏生生的媳婦,若自己彈壓不住,惹出點什麼么蛾子來,可真是不好收拾了。

  「你還是回去吧,如今我們兩家退了親,本就應該避嫌。你這樣冒冒失失地就闖到我家來,也不怕失了閨譽?!」

  徐曼青見項寡婦語氣冷淡,心中頓時涼了一截,便知若再不使出殺手鐧,估計今日這趟門是白來了。

  只見徐曼青緩緩抬頭,眼神與項寡婦直視,不卑不亢地道:「項大娘,人心都是肉長的,我素來聽聞項大娘待人和藹,今日對青妞如此絕情,也只能怪我們徐家先對項家不住。」

  「我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只想最後把自己的心裡話說出來,最後若項大娘還搖頭說不,那青妞也只得認命了。」

  「我知道,別人都說我嫌貧愛富,可我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就算我多做解釋,別人也只當我是巧言令色,不足為信。」

  「如今我徐家正是落難,此番說法似乎更沒有說服力,但我是真心想嫁入項家,此話若有假,那便讓我遭天打雷劈,死後進那阿鼻地獄受盡酷刑,不得好死!」

  這發毒誓在現代來說不痛不癢,花花公子在泡妞的過程中可以被一天被雷劈個幾次都沒關係,可對這迷信盛行的古代而言,還真不是隨意能說出口的話了。

  果不其然,項寡婦見她發了如此重的毒誓,臉色都跟著變了變。

  「如今項大娘一人獨守項家,裡外都沒個照應,若是抬了我入門,還能相互幫襯著。對項家也不是什麼壞事。」

  「況且我爹一去,我們徐家也拿不出陪嫁的嫁妝了,項大娘若肯答應讓我入門,我也不求項家的綵禮,只要大娘能給我弟弟一處容身之地就好……」

  「若項家真能待我如此,我當結草銜環,報答項家。」

  徐曼青語氣頓了頓,繼而正色道:「無論日後項家如何,我定生是項家人,死是項家鬼,絕無二心。」

  此話一出,那便是表明了自己不會改嫁,若項望山真的戰死沙場,那她便要守一輩子的望門寡。

  這等承諾,不是隨便哪個女子都能說出口的,必定是心智高潔的貞烈一輩才能有此豪言。

  「當然,若項大哥功成名就、衣錦還鄉,覺得我這名聲有損的女人不配當他的媳婦的話,我定會自請下堂,絕無怨言!!」

  「今日此番話語,我可立下字據為證。若日後我有任何不軌之舉,項大娘只管用我的字據去官府討個說法就是……」

  「這、這……」

  項寡婦又哪裡會想到這俏生生的姑娘家竟然會把項家所有的顧慮都打點得如此周到,幾乎把她可以用來拒絕的理由無形中全給打回去了。

  徐曼青見項寡婦面色有猶豫,知道她內心已經動搖,趕緊打蛇隨棍上道:「大娘,你也知道這沙場上刀劍不長眼,您也不想……萬一……」

  徐曼青沒敢把話說全,但此話一出口,項寡婦果然臉色煞白。

  若項望山在沙場上真就有個三長兩短,死後就真的連個供奉他牌位的人都沒有了。

  就算想要拜託項家的族長從宗族過繼個孩子到項望山名下養著,但若項望山沒有媳婦,那也是沒法行事的。

  到時候若是再要找個媳婦,就更難上加難了。不會有人睜著眼睛往屎坑子裡跳的。

  如今這徐曼青已經言明自己會一直守著項家,這樣一來,項望山名下也不至於虛空,倒是一個可以考慮的對象。

  「可,青妞啊……你才這個歲數,又長得花容月貌的,我怕這時間長了,你……」

  徐曼青見項寡婦聽了自己的一番剖白之後,已經開始稱呼起她的小名了,心中頓時燃起了巨大的希望,便又加把勁地表白自己的心跡。

  「項大娘,不瞞您說……如今青妞是走投無路,若今日破釜沉舟地來卻被項家拒之門外的話,那今後也沒臉再做人了,就打算在回去的路上,投了河一了百了算了……」

  項寡婦見她說要尋短見,立刻痛心道:「糊塗!糊塗啊!!你若是這樣走了,你的幼弟何辜啊?!」

  徐曼青抹淚道:「如今項大娘若願意讓我入門,實則是救了我的命,還救了我弟弟的命!」

  「就看在這份天大的恩情上,我也是無論如何都要報答的。別說是克盡婦道守著夫君,就是讓我為項家上刀山下油鍋,我也是眼皮都不帶一眨的。」

  這番肉麻話一說出來,徐曼青自己都覺得胳膊上起滿了雞皮疙瘩。可一看到項寡婦臉上露出的欣慰笑容,心下便也知道這事是成得是八九不離十了。

  在大齊,若女子的娘家父母不在,帶著幼弟幼妹一起嫁到夫家也是常有的事。

  況且徐奮已經是個半大小子了,再養兩年就能撐門戶了。這項家現下就剩她一個婆子,就算徐曼青嫁進來,沒個男人撐場面也難免會受人欺負。

  況且她之前在托人打聽徐青的時候,也順道聽了中間人對徐奮的評價。人人都說那徐青雖然性格不好,但那幼弟徐奮卻是個極好的,若不是因為生不逢時,日後讀個書中個秀才也不是不可能的。

  這般一想,這買一送一的買賣,項寡婦只覺得十分划算,況且若是兩家婚事能成,徐曼青也能每月在官衙那邊多領一份補助,吃穿都不是什麼大問題。原本的那些擔憂,還真就有點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來,好孩子快起來,別跪著了,地上涼得很。」

  趕緊將徐曼青從地上拉了起來,見她裙擺沾了灰,項寡婦還很自然地伸手給她拍了拍。

  那項寡婦給自己理衣服的動作神態,還真跟自家老媽太相似了。

  徐曼青忍不住又紅了眼,拉著項寡婦的手道:「大娘,你放心,我一定會像孝順自家娘親一般孝順你的。」

  見徐曼青說得真誠,項寡婦也不由得笑了。

  兩人又嘮了一下家常,最後在徐曼青的堅持下,請來了街上專門幫人寫書信立字據的秀才,把自己方才的那一番承諾都變成了白紙黑字,畫了押之後穩穩妥妥地交到了項寡婦手中。

  項寡婦現下手中有了徐曼青立的字據,心中的大石也便放下了。送走秀才之後,便應承會托人向徐家提親,盡早把徐曼青抬進門來。

  徐曼青見事情辦成,心中一塊大石便落了地,臨走前還不忘幫項寡婦把水缸中的水都打滿,這才告辭出了門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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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事故體質

  徐曼青見項寡婦終於答應,心中的大石便也暫時落下了。

  至少這牢子是不用蹲了,也不必擔心蹲完牢子之後會被官府強行配人了。

  要知道像她這樣到了年紀還議不上親的女子,會被世人瞧不起不說,若最後弄到要官府出面拉去配人,那配的不是官奴就是下九流,到時候可真只剩下落髮當姑子一條路了。

  雖然到現在都不知道這項望山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但怎麼說也算是正正經經的人家出身,這一出征也指不定要多少年才回來,這燃眉之急算是解決了。

  徐曼青心理壓力頓減,走回去的路上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思及入了項家的門之後就能和徐奮搬到城裡來住,屆時她會想辦法謀個差事,多多賺錢,若是能供徐奮上個私塾那就更好了。

  一路走到和車把式老頭約定的地點,可時間還有些早,車把式一時半會地估計也過不來。

  原本徐曼青是極有興趣參觀參觀這大齊古都風貌的,可她一來人生地不熟的,連路都不認識,根本不知該往哪逛,二來她也知道自己這張臉頗容易招蜂引蝶,都說皇城腳下紈絝多,下至地痞無賴上至官富二代,隨便誰她都招惹不起,所以還是乖乖地在原地候著車把式,趕緊回家把好消息告訴徐奮來的好。

  也不知徐青這副身體是不是傳說中的事故體質,她本就是好端端的站在一旁等著,可這天轉眼就變了顏色。

  方才出項家門的時候還晴空萬里的模樣,可這一刮風便立刻陰沉了下來,沒過多時,豆大的雨點就這般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這雨來得實在是突然,街上的行人多數都沒帶雨具,紛紛拔腿往家中趕,原本還算熱鬧的小街道,三兩下便沒人了人影。

  徐曼青心中猶豫,可若是要折回項寡婦家裡去,也是要淋上一大段路,若就在原地等著,眼看就要成落湯雞了。

  這古代跟現代不一樣,醫療條件很落後,聽說傷風感冒啥的就能要了人的命。徐曼青不敢托大,只好四下張望尋找避雨的地方。

  幸好不遠的街邊有個不知誰家用前院開的梅子鋪,正門下方有個凸出的屋簷可以避一避雨。徐曼青趕緊走了過去,站在屋簷下用袖子擦去臉上的雨水。

  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就看到梅子鋪前有人出了門來,只聽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道:「公子,這可如何是好?今日出門沒帶雨具。」

  看那說話的樣子,似乎是大戶人家家裡的小廝。

  之後又聽得一男子的聲音回道:「真是霉氣,今日沒乘自家轎子出來,偏就遇上下雨!都怪那婆娘,仗著自己懷孕非要吃什麼城裡的酸梅,還巴巴地一定要讓我親自來買!真是上輩子欠了她的!」

  「是是是,夫人是比較嬌縱了些,難為爺了!」

  徐曼青站的角落比較偏,說話的男子沒有發現她,嘴上也就沒個遮攔。

  徐曼青聽著只覺得氣悶——一個女人辛辛苦苦地為自己的丈夫生養孩子,懷胎十月生產之苦豈是一般男人所能理解的?現下只不過是害了喜想要吃點梅子,或者也只不過是想找個藉口引起丈夫的注意,誰知卻引來這等厭惡。也不知這男子是不是就是這大齊的典型代表,若真是如此,嫁這種不知冷熱的人還真不如守望門寡了。

  徐曼青還未來得及在心中腹誹完,便又聽那小廝安慰道:「爺您放心,如今夫人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老夫人肯定會盡早抬一門妾室進來服侍爺的。」

  徐曼青心下一沉,這些男人,妻子懷孕吃個梅子就嫌煩,可納妾尋歡的事可一點都沒落下。

  那男子立刻回道:「說起來就是氣惱!若當初不是出了那等意外,徐家那俏生生的小娘子早就在我屋裡伺候著了,現在想起來還來火!」

  徐曼青一聽那男子提到「徐家」,心下一個咯登,也不知道是不是所謂的怕什麼來什麼——若說話的人是那王員外家的王志遠,那可真是糟糕透頂!

  「爺莫惱!話說這天涯何處無芳草,大齊女子多得是,爺這等相貌身家,還愁納不到好的?」那小廝繼續狗腿著,「不如,待會咱陪爺去翠花樓消遣消遣?」

  那男子回道:「若不是遇上下雨,去翠花樓的時間倒是綽綽有餘,可現下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麼時候,若時間太晚,我怕娘又叨叨我。」

  徐曼青聽得眼角直抽抽,這男人還真是沒藥救了,一門心思想抬妾室入門不說,還不忘偷偷摸摸地尋花問柳,也不怕惹上什麼不三不四的髒病!人品實在是有夠差勁!

  以前的徐青真是被豬油蒙了心,這般看來,若徐青真被抬進王家,王志遠又是這樣的花心貨色的話,下場也必定好不到哪去。

  徐曼青心中厭煩,又見雨勢轉小,打算耳不聽為淨,趕緊離這些沒良心的男人們越遠越好。

  誰知腳剛抬起走沒兩步,就聽身後有聲音喚道:「這,莫不是徐家的小娘子?」

  徐曼青見自己被認了出來,方才說話那廝果然就是王志遠那混球沒錯了,心下一沉,便打算當沒聽見,徑直加快腳步往前走。

  可那王志遠對徐曼青可以說是魂牽夢縈。

  都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

  上次的事情因為項望山被召入伍而被橫插一槓攪黃了,徐曼青直接躋身進入王志遠「偷不到」的名單中。

  想讓狼不惦記肉,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兒。故而只是眼角的餘光不經意間撇到了徐曼青的背影,王志遠偏就這樣眼尖地認出她來了。

  可喚了一聲,也沒見那小娘子回頭。

  王志遠有些猶豫,不知是不是真就認錯了人。

  可雖說王志遠猶豫,他身邊的小廝斷然不是吃素的。常年在人下狗腿,自然要摸清自家主人的脾性和喜好。既然王志遠拉不下身段上去詢問,可他作為小廝倒是不怕的,當下便衝出了梅子鋪去拉扯徐曼青。

  徐曼青又哪裡會想到在自己刻意不搭理的情況下,這王家的人竟然還敢當街對良家女子拉拉扯扯的?

  可現下因為下雨街上基本沒有其他行人,徐曼青也不知能跟誰求救,只能被生生地攔在了路中。

  「哎!爺,還真是徐家的小娘子!」

  那小廝扯住了徐曼青的手臂,趕緊跟王志遠打了招呼。

  王志遠一聽,立馬被喜悅沖昏了頭腦,頓時也不顧被雨淋了,直愣愣地就衝了過來。

  徐曼青皺眉道:「幹什麼?!你們是何人?拉我作甚?快放開我!」

  王志遠沒想到徐曼青的反應如此冷淡,轉而想起她有可能是沒能認出他來,便耐著性子解釋道:「小娘子莫急,你忘了?那日在玲瓏布莊,你摔倒了,是我……」

  未等王志遠說完,徐曼青便冷冷地打斷道:「不好意思,小女子前段日子撞傷了腦袋,很多事情記不得了。若無要事,還請趕緊放開小女子才是。」

  王志遠一聽,心下有些愧疚,又想起之前確實聽說徐大壯死後,徐青尋短見的事,估計那時候確實是傷到了,現下竟然不記得自己了。

  「小娘子莫怕,我立刻讓人找轎子送你回去。」

  徐曼青哪裡肯答應。

  莫不說這王志遠就是害死徐大壯的間接凶手之一,且之前徐家項家王家本就牽扯不清,若這次再讓他雇轎子送自己回去,肯定又會落人口實。

  徐曼青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項家這根救命稻草,是怎麼也不能讓它在這節骨眼上沒了的。

  「我跟公子素不相識,俗話說無功不受祿,小女子有手有腳,自然懂得要怎麼回家,不牢你費心。」

  徐曼青一邊說著,一邊試圖掙脫小廝的箝制。

  那小廝沒得王志遠放話,又哪裡肯輕易放開徐曼青?徐曼青掙了半天,也沒能掙脫開來。

  王志遠見徐曼青動作有些大,也怕招惹是非,便用眼神示意自家小廝把徐曼青拖到梅子鋪旁邊的小巷去。

  徐曼青見狀,也不知這色胚打的是什麼算盤,心下大急,也顧不上許多,只能大喊起救命來。

  王志遠見徐曼青竟然大聲求救,趕緊捂了她的嘴就往巷子裡拖。

  徐曼青用盡力氣掙扎,趁空狠狠地咬了王志遠一口。

  王志遠吃痛,下意識地把徐曼青一把甩開,誰知甩得有些用勁,徐曼青頓時摔在一旁隆起的破草席上。

  還沒等徐曼青回過神來,便聽到自己身下有人暴喝一聲:「是哪個狗崽子擾了爺爺我的清夢!」

  徐曼青嚇得魂飛魄散,趕緊連滾帶爬地讓到一邊去。

  原來那破草席下竟然睡著一個人,草席被掀開之後,男人的腳邊有好幾個歪倒的酒瓶子。

  再定眼一看,雖然那男子模樣狼狽鬍子拉雜,但身上的衣飾卻是不差,估計是昨晚喝高了直接就睡在這街邊小巷裡了。

  徐曼青本想向那男子求救,可這廝偏又是個醉鬼,誰知道會不會是個比王志遠還凶殘的貨色?她可沒傻到還沒出狼窩就進了虎穴。

  王志遠見有第三者在場,自然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只得笑道:「無事無事,只不過是和這位姑娘起了些爭執罷了。」

  徐曼青現下只求趕緊離這些臭男人遠遠的,也不想多做解釋,站起身來便要走,誰知腳步剛抬,就被那醉鬼扯住了手腕。

  「可我剛才睡得朦朦朧朧的,就聽到有女子求救,而後又看到你們把她拖入小巷。如何?是想在天子腳下行不軌之事麼?」

  王志遠也沒想到這醉鬼如此不依不饒,頓時怒道:「你又不是官差,有什麼資格管老子的事?」

  那醉漢挑了挑眉,「我若偏要管呢?」

  徐曼青夾在幾個男人中間,當下直冒冷汗。

  雖然她很慶幸這個醉漢給她解了水火之圍,但這事若真鬧大,她的名聲可就真不能要了。再說王家有些家底,鬧到官府估計也吃不了什麼虧,最後吃虧的,也只能是她這種平頭老百姓。

  咬了咬牙,徐曼青低頭給那醉漢福了福身子,道:「求各位高抬貴手,小女子不想惹事,只想趕緊回家……」

  那醉漢看了徐曼青一眼,心下也明白了幾分,就把人給放開了。

  「今日這位姑娘不追究,那便算了。」那醉漢對徐曼青道,「你趕緊走,我先看著他們兩個,他們沒法跟著你就好。」

  徐曼青心下感激,趕緊道謝道:「如此這般,就勞煩公子了。」

  一說完,徐曼青便趕緊跑出了巷外。

  「你!」王志遠對著那醉漢極為氣悶,但又無話可說,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徐曼青跑掉。

  好在徐曼青剛跑出去不久,那車把式就趕著牛車過來了。

  徐曼青見了那老頭就跟見了救星似的,差點沒哭出來。

  趕緊七手八腳地上了車,總算是有驚無險地趕回洪村去了。

第14章 弟弟是貼心小棉褲

  因為天氣不好,天邊頭的雲還是黑壓壓的,雨勢忽大忽小,也沒個要停的意思。

  車把式老頭怕雨再繼續下下去泥子路會越來越難走,只得抓緊揮鞭催促拉車的牛撒開蹄子趕路,整個車頓時顛簸得不行。

  徐曼青披著老頭借給的蓑衣,稍微擋去了一些風雨。奈何這古代蓑衣的質量著實不好,雖然已經繫緊了所有的結扣,但還是有不少雨水順著縫隙往裡漏,沒過多時,徐曼青只覺得自己大半邊兒的衣服都被水沁透了,一陣風吹來,讓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不過身體再冷,也比不過從心底生出的那抹寒意。

  若方才不是恰好遇到那醉漢出手解圍,被王志遠糾纏的她還真不知道會落得個怎樣的下場。

  她倒是不怕王志遠真敢對她怎樣,雖然王家是有些家底沒錯,但王家在天子腳下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鄉紳,若王志遠真的膽大妄為犯了事,京兆尹那邊也不是那麼好疏通的。

  雖說王志遠只不過是「餘情未了」,大概是想揩揩徐曼青的油,或者乾脆想瞞著王家把她置為外室。但這都只不過是王志遠本人一廂情願罷了,若這好不容易才說回來的項家的親事又被那不著調的混蛋給攪黃了,徐曼青真是拿把菜刀砍死那姓王的心都有了。

  腦袋裡正在亂七八糟地想著,牛車就已經回到洪村了。

  徐曼青遠遠地就看到了自家的土坯房子,房門處隱隱的還站有一個人,似乎是正在頻頻朝外張望的樣子。

  看到遠處有牛車回村,徐奮一下就認出了趕車的人正是老張頭,心下一喜——自家姐姐終於回來了。

  趕緊回屋拿了把傘,徐奮迎了出去,老張頭見徐家有人來接了,就把徐曼青脫下的蓑衣收下,趕著車呲冷呲冷地走了。

  徐曼青原本是被凍得嘴唇都有些發青了,但看到徐奮一臉緊張地迎了上來,頓時心生暖意,方才被王志遠調戲的那股子怨氣頓時消了不少。

  徐曼青進了屋後,徐奮又趕緊進了廚房,舀出來半桶熱水讓徐曼青擦擦身子,好換身乾爽的衣服。

  徐曼青倒騰了一會,總算是重新穿戴利索了,一出門,又見徐奮手裡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薑湯,給徐曼青送了過來。

  「姐姐,喝點薑湯去去寒氣。」

  徐曼青低頭喝了兩口,也不知道是被那薑味兒辣的,還是被那熱霧給薰的,只覺得自己今日受的種種委屈都算是值得了。

  喝完了薑湯,徐曼青將碗放下,抬頭看了看四處都在漏雨的破屋子,對徐奮說道:「奮兒,姐姐有事跟你說。」

  徐奮當然知道徐曼青此次進城目的不一般,但他畢竟年紀小,見識也有限,只得搬著凳子坐在徐曼青身邊,瞪大了眼睛聽她說。

  「我今兒進城裡求了項大娘,她現下改變主意不退親了,會盡快迎了我過門。」

  徐奮瞪大雙眼道:「這怎麼可能?」一般而言,兩家人若是都鬧到了退婚的田地,不成仇家就很不錯了,鮮少能有像這樣重新下定的,繼而又想到方才自家姐姐在喝薑湯的時候眼眶通紅的模樣,心下一驚,趕緊問道:「難道姐姐又跟項家許了什麼諾不成?」

  徐奮果然聰明,還沒等她把話說完,就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

  徐曼青無奈歎氣道:「這又有何辦法呢?項家退婚本來就是我們徐家不在理,如今我們落魄,又想要項家收留,不做點犧牲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看徐奮立馬紅了眼眶的樣子,徐曼青趕緊安慰道:「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怎麼能動不動就哭鼻子?」

  「雖然你姐姐我立下了字據,以後除非被休,否則絕不改嫁,但這是最壞的情況,項望山也未必會回不來,我也不一定就要守那望門寡了。」

  徐奮見徐曼青故意輕描淡寫地說得輕巧,但繞就是他這種年歲的人都知道,這大齊的女子,最怕的就是丈夫不靠、子嗣無望。若兩樣只是單沾了一邊,倒也還不至於絕望,就像項寡婦那般,雖然丈夫走了,但有兒子項望山在,那就有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

  可若自家姐姐嫁到項家去,那就真是兩頭都不靠譜——連丈夫的面兒都沒見過,就更別提什麼子嗣了。

  現下自家姐姐還年輕,暫時不需要人伺候著,可若等以後老了,又要如何是好?

  徐曼青揉了揉徐奮的髮頂道:「我都不擔心,你擔心什麼?再說了,就算項望山他在沙場上真有個萬一,項大娘也不會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牌位下空虛無人的。到時候在項家宗族裡過繼一個孩子養在我的名下,我也算是後半生有靠了。」

  徐奮紅著眼眶道:「可,可過繼的孩子終究不是姐姐你的親骨肉啊……」

  徐曼青掐了掐徐奮的臉頰,可惜這小蘿蔔頭太瘦,只勉強捏住了一層皮,徐曼青心疼不已,趕緊鬆了手,決定以後要把「將徐奮養肥」當成一個階段性的目標。

  「我不是還有你這個親弟弟呢麼?」

  「我都打算好了,剩下的兩畝水田,我打算都給賣了,這個破屋子就當是個贈品。你現在還沒到能下地的年紀,我又對農耕之事一竅不通,這田地在我們手上也是白瞎,還不如賣了錢的好。」

  「你跟我一起到項家,我看項大娘是個好相處的,恰好項家自項望山走後也沒有男丁可以撐門面,你去了也好給我們孤兒寡母的一個照應。」

  徐奮自然是樂意跟著徐曼青的,但一想到就算那項寡婦千萬般的好,他這外姓人怎麼說也是寄人籬下,這住的時間短的話還好說,可日子一長,吃穿用度什麼的難免會讓人心生間隙,故而心中總覺得有那麼點不安。

  徐曼青又哪能不知徐奮的想法,繼而勸慰道:「那些旁枝末節的事你就別多想了,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

  「再說只要我嫁入項家,朝廷原本就會給我們徐家發一份補助,這補助也夠你吃穿的了。」

  「我已經打算好了,待我名分一定,我就會去托人尋份差事,也好補貼補貼家用。然後給你找個私塾拜了夫子,你就給我好好讀書習字。」

  「姐姐不求你科舉高中飛黃騰達,只要你知書明理,若能考上個秀才更好,以後開堂授課,也能圖個溫飽,我也算對得起泉下的爹娘了。」

  徐曼青話剛說完,徐奮便已經泣不成聲,她怎麼勸也勸不住。

  只見徐奮跪下給自己磕了頭,哭道:「都說長姐如母,以前我還覺得姐姐有些嬌縱,現在大難臨頭才知道現下世間最疼我的人就是姐姐。我若真有一天功成名就,定會將姐姐的事跡上表天聽,也給姐姐討個誥命夫人回來。」

  徐曼青擦了擦眼角的淚,將徐奮扶了起來。

  「傻瓜,誥命都是丈夫給妻子或者是兒子給老娘討的,哪有弟弟給姐姐討誥命的說法?不過你有這份心,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見自己犯了常識性的錯誤,徐奮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傻乎乎地笑了起來。

  徐曼青擰了布巾給哭成了花貓臉的徐奮擦洗了一番,兩人這才一同有說有笑地下廚做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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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以雞代婿

  徐曼青回到洪村之後,想起那日在咸安城裡遇到王志遠的事,心中多少有些不安,只盼著項寡婦那邊手腳能再俐落些,趕緊把該辦的事都給辦了,以免夜長夢多。

  找了個空閒日子,徐曼青則又讓張嬸陪著一起到里正家走了一趟,說是要將剩下的兩畝水田也一並賣了。

  里正自然覺得得奇怪,便隨口問了問緣由。

  徐曼青原本還有些猶豫要不要現在就與里正實話實說,但思及她若嫁不出去,里正也要被牽連,也算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便言辭含糊地說已經找了門親事,到時候要將徐奮也一道帶到城裡去,但沒明說是項家。

  里正一聽自然心喜,原本他還擔心著這徐家閨女的名聲問題,可現下卻見徐曼青已經有了去處,賣田也有了正當理由,便從善如流地答應了下來。

  剛處理完水田的事,徐曼青前腳剛邁進家門,就見徐奮興沖沖地迎了出來。「姐姐,花媒婆來了!」

  徐曼青一聽,心中大喜。估計這項寡婦也是盼兒媳心切,竟然這麼快就又托花媒婆上門了。

  徐曼青難掩心中的喜氣,趕緊理了理髮鬢,快步進了門去。

  這花媒婆本就是摻和這兩家人的事最多的外人,這裡面的門門道道沒人能比她更清楚了。當日她受項家的托來退婚,也是親眼見到這徐家的閨女羞憤撞牆的。

  原以為這事兒就這般板上釘釘,沒有絲毫轉圜餘地了,誰知這人心竟然變得比六月的天還快,才沒半個月的功夫,項家的老娘竟然又遣她來上門提婚了,而且提親的對象還是原來那個徐家!

  花媒婆是吃這行飯的,知道有些暗地裡的事情不應該問那麼清楚,可這事實在是峰迴路轉,十分蹊蹺,饒就是她這般有「職業操守」的人,在碰到徐曼青恰好不在家的情況下,也忍不住跟那年歲較小的徐奮旁敲側擊了起來。

  這徐奮也是個十分機靈的,自然知道什麼事該說什麼事不該說。本來他一個小孩子家家的就不該摻和大人的事,只要花媒婆一問,他就一概露出一副迷茫樣。別說裝不知了,貌似連問題都沒大聽明白。

  花媒婆歎了口氣,也只得端著瓷碗喝著熱水等徐曼青回來。

  還好未等到半個時辰,徐曼青便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張嬸。

  那花媒婆見徐曼青進門,趕緊從小凳上起身迎了過去,一邊笑著一邊拱手說道「恭喜恭喜」,心裡卻暗暗吃了一驚。

  原本花媒婆還以為這徐家當家的沒了勢必要落魄,前不久還聽說徐大壯的殮葬還用的是賣田得的錢,再加上之前親眼目睹徐青撞牆,花媒婆早已做好了會見到一個落魄憔悴的女人的心理準備。可誰知一看這站在自己跟前的徐曼青,渾身上下哪裡帶有一絲一毫枯槁蠟黃的臉色?雖然是一襲粗布綠裙,但愣就是讓她穿出了端莊秀麗來,比第一次提親時候的初次見面莫名地美上了幾分,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

  徐曼青朝花媒婆福了福身子,也算是打了招呼。

  張嬸見那麼快就有媒婆上門來提親了,也是打心眼兒裡為徐曼青感到高興。

  最近這段日子,因為上次出面幫徐曼青賣田一事,兩家人走動挺多。這青妞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個性沉穩了不少,最重要的是知事理懂進退了,更得了她的喜愛。這一來二去的,張嬸都快要把她當成自己的半個閨女了。

  如今這最愁人的婚事若是解決了,那可是再好不過的了。

  張嬸也是方才在里正家才聽徐曼青說親事已經談得差不多了,誰想到剛回家就碰到了花媒婆。

  花媒婆也不含糊,直接就把項家的婚書遞給了徐曼青,然後還要將徐曼青的庚帖再度帶走。

  張嬸好奇地張眼一看,只認得婚書上寫的是一個「項」字,心中頓時大為震撼,不過又思及這提親的可能恰好又姓項,未必是之前退婚的那個項家,才強忍住情緒,沒過多表露到面上來。

  徐曼青接過婚書,立刻將早就用紅紙包好的一串銅錢交給花媒婆算是打賞。花媒婆笑嘻嘻地接過,順口問道:「我此次來還要問問姑娘,這婚期打算定在什麼時候?」

  徐曼青思忖了片刻,回道:「項大娘如今寡居在家,我實在放心不下,只想趕緊去照顧她老人家。我家已無長輩,還請她全權做主就是。」

  此話一出,張嬸早已目瞪口呆,只有早就已經知根知底的花媒婆還在機靈地搭著話。

  「其實項家那邊早就挑好了幾個日子,這次也是一同差我來問問的。既然姑娘這麼說了,我就給項家回一個最早的日子,就下月初八,姑娘看如何?」

  今日已經是二十五了,離下月初八也就還剩下十多天的功夫,照理來說沒有那麼趕的。但無論是項家還是徐家,都已經無力承受再一次的打擊和變故,只想著趕緊把所有事都塵埃落定了才好。

  張嬸現下算是回過神來了,知道這項家竟然又來提親,難免有些不安,便向花媒婆問道:「我聽說項家的小子已經隨軍入伍了,這堂可如何來拜?」

  花媒婆道:「原本項家那邊也想過要在項家宗族裡找一個旁支的未婚兄弟來替項望山迎親的,但現下如此倉促,一時半會的也定不下來……」

  花媒婆看向徐曼青的臉色有些為難:「如今,便只能以雞代婿,要委屈徐姑娘了。」

  張嬸一聽要以雞代婿,難免有些火光,但又思及徐曼青現下的尷尬身份——既無陪嫁又帶著幼弟,而且還是曾經被退過親的,就什麼抱怨都說不出口來,只能生生地憋著一肚子火沒處發。

  相對於張嬸的怒氣,徐曼青倒挺淡定。

  以前她也曾聽說過以雞代婿的習俗,似乎流行於東南沿海一帶。

  這種婚俗也被稱為「公雞拜」,是用公雞代替新郎與新娘拜堂的一種儀式。這種婚俗的形成也挺有意思——在海邊或海島上的漁民,男女兩家擇定婚期後,在成婚當天,如新郎出海捕魚遇上風暴,不能如期趕上吉日良辰,男家便用公雞行拜堂禮。由小姑或伴郎手提公雞,按捺雞頭和新娘交拜。拜堂畢,在公雞頸上懸一條紅布,並將雞關進洞房,以飯食餵養。待新郎出海歸來後,才將公雞放出,故當地民間有「阿姑代拜堂,公雞陪洞房」之諺。

  後來這一婚俗逐漸流傳開來,便發展為適用於有婚約的男方意外身死後要為該男子房中續人,或者男子病重無法起身拜堂等各種新郎缺席的場合。

  如今項望山是隨軍入伍無法親自拜堂,找隻公雞來效勞,禮節上也完全說得過去。

  只不過這以雞代婿的婚俗一般只會在男強女弱的婚配格局上使用,女方一般都出身於貧賤家庭。若女方本身娘家強勢,又是低嫁,夫家是斷然不敢提出這項要求的。

  花媒婆自然覺得這項寡婦提出以雞代婿是為了給徐家閨女一個下馬威。

  畢竟項家這回算是吃了回頭草,有那麼點自打嘴巴的意思。若再不壓一壓徐曼青的威,等到她嫁進項家還真不知要鬧到什麼境地去了。

  只不過這一點還真是有些冤枉了項寡婦。

  畢竟項寡婦自帶著項望山往咸安城裡搬之後,總是害怕自家兒子被宗族的人搶走,已經多年未曾到本家走動。如今這風急火燎地要立刻找人替項望山拜堂,本就是搶了別人家彩頭的事,若不是私交十分好的親戚,是輕易不會點頭答應的。

  這無奈之下,項寡婦也只得提出以雞代婿的法子了。

  徐曼青對這婚俗倒是無所謂的,在她看來,就是跟隻公雞拜堂,也好過給那噁心巴拉的王志遠做妾,心下也沒覺得多委屈,便點頭答應了下來。

  花媒婆見這項徐兩家的婚事這般一波三折地終於定下來了,心中也是歡喜,趕緊收了庚帖要往項家遞了。

  花媒婆前腳剛走,後腳張嬸就拉著徐曼青的手長吁短歎道:「我苦命的青妞喲,我苦命的青妞喲!」

  徐曼青又哪能不知張嬸心中所想,明白她也是好心,不過是在替自己鳴不平罷了。

  只是當下徐曼青真沒有什麼好埋怨的,若不是項家還願意迎她入門,她免不了要蹲牢子配小子。現下有了個名分,她已經很知足了。

  最後反倒是徐曼青把張嬸安慰了一通,張嬸才算是消停了下來。

  捻著眼角,張嬸問道:「婚期那麼緊,你這嫁衣什麼的,都收整妥當了嗎?」

  徐曼青笑道:「都妥當了。」

  這還真是多虧了那位她從未謀面的徐青的親娘黃氏——不是黃氏早就知道自家閨女刺繡女紅拿不上台面,早早地就為她備好了嫁衣,徐曼青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去湊足這些婚嫁用的行頭了。

  張嬸見徐曼青這邊似乎沒什麼遺漏的,便也打算走了。

  徐曼青一路將張嬸送了出去,臨別又拜託道:「嬸子,我爹娘都不在了,我出嫁那日,還想請您來幫忙打點打點才是。」

  張嬸連忙回道:「那是自然的。」

  兩人又閒話了兩句,張嬸這才走了。

第16章 開臉其實是種酷刑

  餘下的時間在彈指間便過去了,等到了五月初七的晚上,便有一位喜娘帶著一個婆子上了徐家的門來。

  因為初八那天掐算的吉時很早,喜娘和喜婆若要到當天再趕來,便只能是凌晨了。

  古時候連咸安那樣的首都城市都難免是黑燈瞎火的(當然,皇宮和青樓勾欄花街除外……),更別提這種不發達農村的小泥子路了。所以這喜娘和婆子便只得提前一些過了洪村來,等初八那日天還沒亮就要把新娘子從被窩裡挖起來打扮上妝了。

  喜娘和婆子都是項寡婦那邊出錢請的,一開始也明說了這新娘的娘家家境不大好,為此還另外多給了一些賞錢,就怕那喜娘和婆子心生不滿不給盡心辦事。

  那兩人收了賞錢自然連聲道好,也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

  可到了這洪村裡一看,還真是傻了眼——這項婆子可沒說這徐家的家境竟然差到只有這麼一座光溜溜的土坯房啊!好在現下已過了端午,天氣已經算是熱的了,若是趕上那些冬天出嫁的,這到處透風的破房子可不得把她們給凍壞了啊?

  雖然心中有些怨氣,但這喜娘和喜婆畢竟是專門給別人辦喜事的。

  喜事喜事,講究的就是「喜慶」二字,無論是富人也好窮人也罷,在那天是最忌諱別人觸霉頭的。這兩人既然接下了這個差事,心中就算有再多不甘,至少在面上也得做得妥妥的,免得壞了自家招牌。

  強迫自己在臉上擺出一副喜氣盈門的模樣,喜娘和婆子在徐奮的招呼下進了門。

  「姐姐,喜娘和喜婆來啦!」

  想到明天就是自家姐姐的大喜日子,徐奮難掩心中的高興。

  這村裡平日消遣娛樂少得可憐,但凡遇上哪戶人家結婚過壽生娃辦喜事擺戲台之類的,都是能吸引全村人眼球的大事兒。哪怕跟自己沒啥關係,但也能去湊湊熱鬧圖個樂呵。

  看著一身紅衣的新郎官騎著高頭大馬來迎媳婦的場面,別提有多歡喜了。

  不過可惜的是明日裡是眾村民是看不到那騎著大馬的新郎官了,取而代之的只是在新娘轎前的喜婆手中捧著的一隻紮著紅綢子的公雞……

  徐曼青本在灶台前看著火候,見徐奮招呼著有人來了,便趕緊在圍裙上擦了把手,理了理頭髮便走了出去。

  那喜娘和喜婆剛在客廳中的矮凳上坐好,便看到一個俏生生的姑娘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哎喲喂,這一看可真不得了,這徐家的閨女果然名不虛傳,還真是一個花容月貌的嬌俏姑娘!——喜娘和喜婆眼前一亮,在心中驚歎道。

  那烏緞似的長髮,像水煮蛋般吹彈可破的肌膚,大且水靈的杏核眼,秀而小巧的鼻子,之下是粉嫩嫩的嘴唇,再配上那凹凸有致的窈窕身段,哪怕只是身著青衣布裙,也掩不住那驚人的美麗!

  這喜娘和喜婆做這個行當年頭也不算短的了,富人家窮人家的媳婦不知接過凡幾,但像徐曼青這般未經打扮便已十分出色的,還真是頭一朝碰到。

  「姑娘大喜啦!」

  喜婆原是看徐曼青看呆了,若不是被比較機靈的喜娘暗地裡用手肘撞了撞,還愣就是沒能反應過來。

  兩人笑盈盈地朝徐曼青作揖賀喜,徐曼青也福了福身子回禮道:「兩位有禮了。」

  只不過是短短幾字,那聲音真是婉轉如黃鶯出谷,好聽得不行。喜娘心中暗歎道,也難怪這項家婆子寧可不顧名聲也要二聘此女為兒媳,若是項家小子沒隨軍出征的話,這豔福可真是享受不盡咯!

  「早便得知二位今日要來,真真是辛苦了。我家也沒有什麼好招呼的,只準備了一頓便飯,還望兩位不要嫌棄才是。」

  早在幾日前,項家就差花媒婆來將婚禮當日的各種禮節都跟徐曼青理了一遍,還特意捎來了些銀子,說是讓徐曼青在婚禮前夜招待喜娘和喜婆吃頓好的——想要馬兒跑,總得給馬兒吃些草不是?

  這幾日徐曼青跟徐奮學著用傳統的爐子燒火做飯,這幾天還真摸索出了些心得來。

  日後若是攢夠了錢要給徐奮上私塾,這做飯的活計可就要落在她身上了。可她剛來的時候連生火都不會,更別提做些別的東西了,若不是有徐奮照顧著,估計病還沒好,全就得先活活餓死。

  今兒一早她便和徐奮去菜場挑了好些新鮮的蔬果蛋肉,就是為了晚上招待這喜娘和喜婆的。

  按理說,這頓飯只要過得去就好,原本也不必準備得如此用心,但徐曼青心中卻有其他的小算盤,所以才沒吝嗇那點請客的小錢。

  將備好的五菜一湯都端上了桌,這葷素搭配得恰到好處,湯水也是用大棒骨熬了數個時辰地泛了白的濃湯,那喜娘和婆子一看這桌菜心中便有些吃驚,這可比一般人家用來招呼她們的好得多了!

  「姑娘何必如此破費……」

  喜娘著實是有些不好意思,方才她剛踏入徐家的時候,著實是對徐家的破落腹誹了一通,心中還想著今晚能有頓窩窩頭果腹就算不錯了,誰知道這徐家姑娘竟然如此看得起她們,還精心準備了這麼多飯菜。

  「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家常菜,兩位不嫌棄我和弟弟的手藝就好。」

  徐曼青說罷便動筷給喜娘和喜婆夾菜,直堆得她倆的飯碗滿滿的。

  見徐曼青這般謙虛有禮,喜娘對她的印象又好了許多,飯桌上句句都在說著徐曼青的好話,那喜婆也不斷附和,氣氛頓時熱烈得不行。

  見那喜娘和喜婆吃得差不多了,徐曼青便給兩人倒了消食的茶水,端起杯子敬道:「明日青妞的大事,還請兩位多多照顧了。」

  「那是那是。」兩人吃得痛快,自然應承得順溜。

  「不知二位如何稱呼?」徐曼青問道。

  年紀不過是三十出頭的喜娘笑道:「我夫家姓范,我也虛長你幾歲,你便叫我范嫂子好了。另外這位是李婆子。」

  徐曼青之前便跟張嬸打聽過,這新嫁娘出嫁,再不濟也會得有隨伺的喜娘和喜婆。

  這喜娘是負責給新娘子梳妝打扮的,這喜婆一般都要膀大腰圓、孔武有力,是專門背新娘上轎和下轎拜堂的。

  這大齊的婚俗重視的是新娘從一而終,故而新娘上轎之後就算哭得再厲害,也不能回頭看娘家一眼的,若回頭看了,便不吉利,一般認為是會有可能被再度休回娘家。而新娘從娘家接出來之後,到夫家之前,雙腳都是不能沾地的,若是沾了地,則會認為這新娘以後有可能會紅杏出牆,跟著其他男人跑了。

  所以這喜婆一定得把新娘背得穩穩當當的,可千萬不能滑落下來,否則無論這男方家和女方家可都不會善罷甘休的。

  可這新娘子的身段可說是環肥燕瘦應有盡有,若遇上個斤兩重的,做喜婆的也只能硬著頭皮背著,可見這賣的是力氣活,風險也挺大。

  徐曼青自知自己的身板和斤兩,也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做喜婆這個行當,所以便把問話的重點放在喜娘范嫂子身上了。

  「青妞有些好奇,想問問范嫂子做這行多久了?」

  范嫂子笑道:「得有七八年了吧。」

  徐曼青一聽,這范嫂子果然是個老行家,這七八年的下來肯定能積累不少經驗了。

  「我以前也挺喜歡在臉上塗塗抹抹的,不知能不能看看范嫂子帶來的那些化妝器具?」

  范嫂子一聽,趕緊把自己隨身帶著的東西攤了出來。

  這新嫁娘想看化妝的東西是再正常不過了,有些是出於好奇,有些則是嫌棄她的化妝材料不好,怕傷了自己的皮膚丟了臉,所以多數都要提前驗驗,若是不合適的,還會提出要用自己準備的妝品,而不用她帶來的。

  看徐家的這個情況,徐曼青應該是純粹出於好奇才要看的了。

  那裝有妝品的木箱子一被打開,便有人工香料的氣味傳來,但並不濃烈。

  裡面擺有大大小小的各色木盒子,徐曼青拿了一個在手上,小心地打開了蓋子來。

  「姑娘你現在拿著的,就是明日要塗在臉上的底妝,不過在上妝前是要開臉的,開臉會有些疼,不過忍忍就過去了。」

  說到開臉,徐曼青心裡還真有些發憷。

  這所謂的開臉,是一種古方美容的方法,目的是為了去除臉上的汗毛,並剪齊額髮和鬢角。開臉成為了一種儀式,是古代女子嫁人的典型標誌之一。

  徐曼青往木箱子裡看了看,果然發現了開臉專用的五色線。

  這開臉的過程她以前倒是有親眼見識過,因為開臉也並非是只有新娘出嫁前才能做,嫁了人後依然可以採用這種美容方法,但此後便不再叫「開臉」,而多叫「絞面」。

  徐曼青的姥姥算是舊時代走過來的人,對絞面情有獨鍾,有時候還會帶著徐曼青一起去老街的手藝人那絞上一絞。

  那時候徐曼青還小,看著這奇怪的絞面過程好奇不已,一直圍著自家姥姥問七問八的。後來姥姥被她纏得煩了,便讓那手藝人也給她絞了一下。

  這一絞可真不得了,真疼得她眼淚立刻飆了出來,身體也很自然地往後一躲,整個人就從那小矮凳上翻了下去,摔了個天昏地暗。

  自此之後,姥姥再去絞面,她是死活都不願意再跟著去了。

  絞面對她來說根本就談不上美容,簡直就是個折磨婦女的酷刑啊!

  後來她長大了,從整容醫師轉行做美妝師之後,也曾研究過這絞面的流程和手法,不過這生生絞掉汗毛的做法,雖然確實能在短時間內讓面部皮膚看起來更加光滑,但由於在絞汗毛過程中面部的汗毛和毛囊受到破壞,很容易導致面部排汗不順暢,進而引發毛囊發炎(也就是長痘或者起疹子),更嚴重的還會引發其他的感染和皮膚病,長久為之,還會使毛孔變大,汗毛粗黑,極易造成面部皮膚鬆弛,加速衰老。

  好在這種帶著痛苦和不科學的「美容」方法已經逐漸被人拋棄,徐曼青了解到它的害處之後也沒再繼續研究,但對它的美容原理還是比較清楚的。

  一想到明日她就要被這五色絲線狠狠地絞一把臉,徐曼青只覺得肝兒疼——可她現下又無法跟這種傳統的婚俗作對,便也只能咬牙挺過去。等入了項家門之後,她可是打死都不願意再絞面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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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還是得虛心學習

  徐曼青放下手中的那盒白粉,不經意地問道:「據我所知,在開臉之前上粉,是為了減少絲線對皮膚的摩擦,而且這粉能幫我們看清汗毛有沒有被清理乾淨是吧?」

  范嫂子連連點頭,還誇徐曼青懂得多。

  徐曼青皺眉道:「可怎麼就只得這一盒白粉?」難道底妝用的也是這盒?

  范嫂子理所當然道:「當然就是用這個,這可是目前市面上我們這種平民百姓能買得起的最好的粉子了,又白又細還有香味!話說項大娘對你也算是盡心的,還特意囑咐我給你用最好的粉呢!」

  徐曼青在心裡只翻白眼——大齊果然是處於美容技術極端不發達的時代,開臉用的粉竟然和底妝用的粉二合一了!換做是現代,開臉用的粉講究的是足夠細膩滑潤,這樣才能減少絲線對皮膚角質層的傷害,而且粉色越白越好,這樣撲上之後才能幫助開臉的人看清臉上的汗毛。照理說開完臉之後是要做一次徹底的清潔和護膚的,特別是要用上收斂毛孔的護膚品,歇息一段時間之後才能上底妝,且底妝的粉的顏色與開臉所用的粉的顏色是截然不同的,無論如何也是無法二合一的。

  徐曼青又接著問道:「這個粉是頂好的,可顏色會不會太白了些?」

  若這粉刷到臉上去,姑且先不考慮貼妝不貼妝的問題,光是顏色就已經趕得上刷牆壁了。

  難道說這時代的審美觀就是要把臉刷成這個顏色那才叫做正常?徐曼青隱約想起某島國的藝妓,那也是要把臉刷得在白天也能嚇死個人才行的。

  若大齊的審美觀已經被定格在非正常的形態,就跟明代流行的裹小腳一類的病態審美觀類似的話,那就算她再厲害也是逆不過這老天爺的。

  范嫂子道:「這粉確實是白了些,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市面上這個價格的粉就是這個顏色,那好的粉當然效果要好上許多,顏色也更接近咱這白裡透紅的肌色。可那調色多難啊!又要往裡兌香料,製作工藝不好的,放沒幾天就變黃變黑了,根本就不能堅持到用完。那種調過色的粉也就只有大戶人家才能消費得起那樣的精貴東西啦!」

  古代防腐技術不發達,摻雜了其他成分在內的香粉容易變質,也是非常常見的事情。

  范嫂子說到了興頭上,又看這時辰還早遠,未到就寢的時候,便忍不住多說了些:「話說我有一次接了個活,是去給那觀音誕上表演的人上妝,不過我分到的活計是給『觀音娘娘』身後隨伺的仙婢上妝。當時我可是使出了渾身解數啊,想著不能砸了自家的招牌不是?化好了還覺得挺滿意。」

  「誰知道等那觀音娘娘上好妝了出來,哎呀媽誒,那個美啊!頓時不知道要把我化的那幾個仙婢比到哪邊天兒去了!」

  范嫂子喝了口水:「後來我一打聽才知道,那請來給觀音娘娘上妝的人可是珍顏閣的大手!撇去技術層面不說,就是她們用的妝品,都是頂頂好的,聽說這咸安城裡貴婦小姐的閨閣裡,用的都是珍顏閣出的胭脂水粉,那能一樣嗎?!」

  就跟那武林大會似的,有時候未必要先比武,只要先亮亮參賽者所用的兵器,高下立馬可分了。

  不過徐曼青倒是不完全認同范嫂子的話。

  有時候兵器固然重要,但再好的東西若到了無能的人手裡,也是發揮不了作用的。

  這器具和能力通常是相得益彰相輔相成的,若珍顏閣的人用跟范嫂子一模一樣的妝品也能化出跟用高級妝品相差無幾的完美妝容來,那才叫做真正的厲害。

  當然,徐曼青也不是那種傻缺憤青式的見不得別人好、提到誰就噴誰的人,雖然對自己的上妝技術還挺有信心,但聽到了珍顏閣所出的上好的妝品,也還是十分好奇和嚮往的。

  可惜她現在手頭銀錢不夠,聽說那一小盒調色香粉就得好幾兩銀子,現在的她是絕對買不起的。

  徐曼青一邊聽范嫂子說著珍顏閣的種種,一邊又細細翻看了其他的器具,發現了描眉用的炭筆和上色用的胭脂。

  徐曼青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傳統復古的淘染在紙片上的口脂,作用相當於現在的口紅,還有另外一個小木盒中裝的也是顏色類似的面脂,是抹在臉上的。口脂和面脂合起來統稱「胭脂」,當然在二者缺一的時候,口脂和面脂是可以替換使用的。

  對於那珍貴的口脂,徐曼青也只是大略看了一下,沒有用手捻起來。傳統的口脂很脆弱,若一個不小心捻壞了,范嫂子估計得鬱悶好久了。

  盒子裡其他的工具,無外乎是一些剪鬢角用的小剪子還有乾淨的白布,連上妝的各種刷子粉撲也是沒有的。

  在心中暗暗地歎了口氣,徐曼青忽然非常想念自己那個很少離身的巨大化妝箱,裡面各種各樣的化妝道具應有盡有,哪會像現在這般寒磣?

  雖然心裡很是失落,但徐曼青可不能在面上表露出半分來。

  合起了小箱子,徐曼青對范嫂子道謝道:「我打小就喜愛這些東西,現下能在范嫂子這一飽眼福,也算是開了眼了。」

  范嫂子見徐曼青嘴甜,臉上笑意不消,又聊了不多會,徐曼青就讓徐奮帶著范嫂子和李婆子到徐奮住的那間屋子休息去了。

  目前也就只有這間屋子是有床鋪被褥的,徐曼青還特意換上了新洗好的單子,雖然舊是舊了些,但也算是盡了心意了。

  范嫂子和李婆子倒是不挑,客套了兩句便歇著去了。

  徐奮今晚跟徐曼青擠一屋,想到明天自家姐姐出嫁,自己能有新衣服穿,心底還覺得挺高興,可又想到姐姐嫁到項家,也不知道未來有沒有指望,還沒高興一陣,臉色就又沉了下來。

  「姐姐,你害怕麼?」

  徐奮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都說待嫁的姑娘十有八九,出嫁前的晚上都會失眠,所以一般都是自家親娘陪著睡的(其實是在做嫁前的性教育知識普及……),可黃氏早早地就走了,只剩下他這一個沒什麼用處的弟弟,也不知道徐曼青會不會對未來的生活感到不安和無助?

  徐曼青摸了摸徐奮的腦袋:「別家姑娘憂心的也不過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對未來的夫君和婆婆,可我的『夫君』在軍隊裡,明兒我是肯定見不著了,婆婆之前我就已經見過了,你說我有什麼好怕的?」

  徐奮想了想也是這個理兒,見徐曼青一副想得很開的模樣,這才笑嘻嘻地挨著自家姐姐睡了過去。

  看著徐奮睡得香甜,徐曼青給他掖好了被角,心中卻也還是難免有著一些不安。

  雖說她是魂穿過來的,可畢竟不是什麼萬能的人,況且又抽到了這樣的下下籤,現下做什麼事都是在給徐青擦屁股。就算她有心想做范嫂子那樣的喜娘行當賺錢糊口,但這妝品工具也是靠錢財砸出來的,沒有好的妝容妝面做宣傳,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是白搭。

  看來明天還是得要認真觀摩范嫂子上妝的手法和最後成型的妝面,也好更深入地了解大齊民眾的普遍審美觀,為以後的日子鋪好路才是。
第18章 左彈一線生貴子,右彈一線產嬌男。一邊三線彈得穩,小姐胎胎產麒麟

  徐曼青在腦袋裡天馬行空地盤算著,誰知沒過多久就睡了過去。

  思想有些不受控制,在亂七八糟的場景中出現了形形色色的人。

  時間彷彿回到她出事的那日,她就這樣定定地站在路邊,明明知道自己要面臨不測,但卻怎麼樣都挪不開腳步。

  忽然有人重重地推了她一下,她向馬路中間倒去。

  在那一瞬間,她回過頭看了一眼,發現推她的人並不是那個女人,而是王志遠。

  一片血色之後緊接著是一片慘白,有人伏在她床前哭。

  那哭聲是隱忍而克制的,卻帶著無窮無盡的悲傷。

  「媽,你別哭了……」她走得本就不甘心,那胸腔中的悲痛瞬間指數倍地膨脹起來,幾乎要將她的身體撐破。

  那伏在她床頭的人抬起了臉,徐曼青愣了一下。

  那面孔不是她記憶中的母親,而是項寡婦。

  「姐姐?姐姐!」

  徐曼青又感覺到一陣猛烈的晃動,徐奮的聲音在十分遼遠的盡頭響起。

  感覺到自己的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徐曼青從自己光怪陸離的夢境中抽離出來,只覺得頭痛得厲害。

  「姐姐,你做噩夢了麼?怎麼哭了?」

  徐奮是被徐曼青的夢囈吵醒的,小心翼翼地爬起床來點了燈,才看到徐曼青的枕頭早已被淚水打濕。

  徐曼青接過徐奮遞過來的布巾抹了把臉,不好意思地道歉道:「方才夢到爹娘了……有沒有嚇著你?」

  徐奮臉上的表情也是懨懨的,大概不是因為沒睡好的緣故,只不過是聽到徐曼青提起爹娘,不由得也一並傷感起來罷了。

  「現下什麼時辰了?」

  如今窗外還是一片漆黑,徐曼青雖說來到大齊已經一段時日了,但也沒能習慣這種沒有鐘錶的日子。

  「剛打過更,現下是卯時了。」

  徐曼青睡意全無,也差不多到了要起床上妝的時間了,索性掀開被子下了床來,打算去灶台燒些熱水備用。

  「姐姐,今天你是新娘子,什麼事情都不能沾的,不然嫁到夫家就是勞碌命!」

  徐奮急急忙忙地跑過去搶了徐曼青手中的活,俐落地用木勺從桶裡往鍋裡舀水。

  徐曼青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睡在徐奮屋子裡的范嫂子和李婆子已經穿戴整齊出了門來。

  范嫂子和李婆子已經換上了職業的行頭,穿著一身紅。

  「恭喜姑娘賀喜姑娘了!」

  出門第一句話自然是要道喜,可惜一看徐曼青那有些紅腫的雙眼,就知道這姑娘必定是哭過了。

  不過范嫂子和李婆子倒是見怪不怪,基本上沒有哪家閨女在出嫁前不這樣哭一場的。

  徐奮把昨天就蒸好的油膜給熱了,又在小鍋裡下了苞米茬,沒多會兒,苞米茬粥也熟了,四人圍在桌前簡單地吃了早飯。

  范嫂子精神頭好,有說有笑地將方才有些沉悶的氣氛一掃而空。

  吃完飯,徐曼青很自覺地用熱水洗了把臉,便回了自己的屋去,快速地收拾了一下床鋪,又在櫃子中將那壓箱底的喜服給拿了出來。好在徐青愛美,自己平日裡倒收有些銀簪和鬢花,加上項寡婦委託范嫂子給帶過來的一套頭面,也算是勉強夠了。

  拾掇好了全副行頭,徐曼青便打開了門,范嫂子和李婆子果然已經候在門外了。

  「拜託二位了。」徐曼青低眉順目地給兩位福了一福,盡量做出合時宜的待嫁新娘的嬌羞模樣來。

  范嫂子和李婆子連連應是,臉上笑得燦爛。

  徐曼青暗自咬了咬下唇,沒想到上輩子做不到的事,這輩子竟然就這樣糊裡糊塗地完成了。可見若真是逼急起來,人的潛力總是無窮的,今天這嫁人的事,她索性當成是社會教學課來看待了。

  徐曼青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好了心理建設,關好門轉過身來。

  立夏早已過了,天亮得要比以前要快些。

  原本徐曼青還有些擔心過於昏暗的燈光會影響上妝的效果,可看遠處的天際已經有些微微發白了。

  李婆子已經輕車熟路地將新的中衣拿了起來,她是專門伺候新嫁娘更衣的——出嫁這日,徐曼青由裡到外的衣服必須都是新的,寓意著新生活的開始。

  雖然徐曼青少有在旁人面前寬衣解帶的經歷,不過想著她這輩子應該也就這一回了,便也俐落地將身上的舊衣服除了去,在李婆子的伺候下一件件地將喜服穿上。

  這穿喜服也是有講究的。

  這裡外嵌套不說,就連綁帶繫結扣也是非常有講究的。

  徐曼青作為新嫁娘,理應矜持,現下就算有再多的好奇和問題也是不能問的,只能一邊套著喜服一邊聽李婆子在那念叨著各種帶著吉祥祝福的套詞。

  將圍腰的帶子繫好,雖說徐曼青此刻仍舊是素面朝天長髮披肩,但那煥然一新的穿著襯得她氣色極佳,雖說離真正嫁人的實質還有些差距,但她此刻看來確實是眉眼含春、面泛桃花。

  范嫂子在一旁看著,心中只感歎道這老徐家真真是山窩窩裡飛出了金鳳凰,在這種簡陋的環境下,徐曼青竟然能將那普通到極點的喜服穿出了豪門閨秀的氣場來,也著實難得。

  將身上的服裝打理好,接下來便輪到范嫂子上場了。

  徐曼青房間的窗戶朝北,范嫂子攙著徐曼青朝窗戶方向坐下,又在從張嬸家借來的小木桌前擺了一面銅鏡子,好讓新嫁娘時刻能看到自己的妝容。

  范嫂子先用撲子沾了白粉,均勻塗在徐曼青的面部。一般而言髮際線邊緣汗毛較多,故而要更重地塗抹。

  待抹好粉後,范嫂子便拿出五色絲線,分別扭成兩股細線,變化成有三個頭的「小機關」,然後兩手各拉一個頭,線在兩手間繃直,另一個頭用嘴咬住、拉開,成「十」字架的形狀。

  徐曼青自然知道這就是要給她開臉了,雖然心中對即將到來的疼痛已有預期,但身體還是難免瑟縮了一下。

  范嫂子也不手軟,只見她雙手上下動作,那兩股線就有分有合。

  俐落地將兩線貼近姑娘的臉面,扯開、合攏三下,立刻就能絞掉臉上的汗毛。

  可惜才沒絞兩下,徐曼青就疼得飆出了淚來。

  臉部本來就是毛細血管和神經特別豐富的地方,再加上她的毛孔本身就細小,開臉對她來說著實是一件折磨人的事。

  但這一關是無論哪個大齊女子都要熬過去的,范嫂子一邊開臉,一邊唱起大齊傳統的用於祝福新人的「開臉歌」來:

  「左彈一線生貴子,右彈一線產嬌男。」

  「一邊三線彈得穩,小姐胎胎產麒麟。」

  「眉毛扯得彎月樣,狀元榜眼探花郎。」

  「我們今日恭喜你,恭喜賀喜做新娘。」

  歌詞沒有什麼特別深奧的用詞,端的是通俗易懂雅俗能賞。

  畢竟這平頭百姓家的姑娘沒幾個是有機會看書識字的,若是唱出來一首文縐縐的歌讓人聽得如墜雲霧裡,就失去了最本質的意義了。

  范嫂子的聲音清脆甜美,那古調也就只有宮商角徵羽五個音,十分好記。

  這首開臉歌在開臉的過程中被來來回回地唱著,徐曼青在第三遍的時候已經將它牢牢記下了。

  也多虧了范嫂子的歌聲,才多少分散了一些徐曼青的注意力,臉上也彷彿沒那麼痛了。

  待用絲線絞面的過程終於結束,范嫂子將方才隨手給徐曼青綁起的辮子散開,用木梳順髮後,在後腦殼上挽成「轉」。

  范嫂子給徐曼青用的是當下廣受大齊民眾喜愛的「凌雲髻」,挽好髮髻之後插上簪子及各種飾品,最後用簪花將固定髮髻的小夾子巧妙地遮蓋住。

  簪好簪花之後,范嫂子又從木箱子裡拿出了小剪子,將方才故意留出的徐曼青耳邊的兩縷鬢髮小心地修剪起來,剪好後又用帶有些油劑和黏稠感覺的膏狀物體往上抹了抹,鬢角便被很好地固定在了徐曼青的臉側。

  用布巾將方才用於開臉的殘粉給擦了去,雖然還未開始正式上妝,但徐曼青的整體造型已經初步成型。范嫂子在心中感歎著眼前這像仙子下凡一般的美人,手上又再度拿起了方才的那盒子白粉,輕輕地往徐曼青的臉上撲去。

  可惜這粉子不太貼妝,饒是徐曼青的皮膚再好,上好之後也是有種明顯的浮粉的感覺。

  徐曼青看了銅鏡裡自己的倒影一眼,心想用這粉還不如自己素顏呢!畢竟徐曼青的身體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年紀,正是最青蔥可人的時候,上這粉,還真是糟蹋了原本的好皮膚。

  雖說那粉子雖百般不是,卻也有一個好處,就是幫徐曼青遮住了眼下那淡淡的黑眼圈。

  范嫂子上好粉後,又用炭筆給徐曼青細細地描了眉,並用手指蘸了點面脂輕輕地塗抹在她的眼皮上。

  徐曼青這才意識到可能這時候的妝容藝術還沒有發展出獨立的眼影來,新娘妝一般也只求面色紅潤,連眼部用的都是跟腮紅一般的顏色。

  眼妝在這種簡單粗暴的情況下被上好之後,范嫂子又繼續用手指蘸了些面脂,但這次不再是用她自己的指腹上妝了,而是將面脂塗抹在掌心靠近手腕的突起的有肉部位,抹勻後輕擦在徐曼青的臉上。

  果然,在上了面脂之後,徐曼青那張被粉子撲得有些慘白的臉終於染上了粉色,整個妝容也因為這簡單的點綴而鮮活了起來。

  范嫂子拿出了那片珍貴的口脂,往上塗了一些清水,好讓被陰乾的顏色融化開來。待處理好之後,便遞到徐曼青的嘴邊示意徐曼青用唇抿一下。

  徐曼青這才發現,原來這大齊用的還是較為原始的需要用水暈化開來的口脂。

  她隱約記得這種原始的口脂發展到後來會被添入牛髓、豬胰等物,使其成為一種稠密潤滑的脂膏,這樣不僅上妝更容易,而且還給人一種唇部光滑飽滿的感覺。

  徐曼青心中微微一動,將這小小的細節記上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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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順利出嫁

  在妝上得差不多的時候,門外又傳來一陣賀喜聲,徐曼青一聽,就知道是張嬸和里正來了。

  因這徐家已經沒了長輩,所以徐曼青特意拜託了張嬸來充當那個給她蓋紅蓋頭的重要角色。

  話說以大齊的風俗,紅蓋頭是在上妝完畢之後由新娘的母親親手蓋上的,也寓意著母親親手將自己生養的寶貝閨女嫁出去,從此成為別家的人了。

  閨女出嫁這件事,對於親娘來說著實是既高興又感傷。

  若像徐曼青這樣出嫁前就沒了娘的,就要托找一位全福人來給她上蓋頭。

  所謂的全福人就是「五福俱全」的意思,即是在上父母、公婆俱在,在側則為有夫君,在下兒女雙全。由這樣的人送嫁,也能討個吉祥的意頭。

  而里正則是作為此次送嫁的主事,頂替的是徐大壯的一家之主的角色。

  因為這徐家不像一般的大戶人家,父母死後還有合適的地方可以供奉靈位,按理兒說在沒有靈位的情況下,新娘出嫁是應該到父母墳前磕頭拜別的,可這在有喜事的情況下去到陰氣重的墳邊,都會擔心沖撞到其他不乾淨的東西,把晦氣帶到婆家去。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女方這邊都會找個「替身」,代替自己的生身父母受了女兒的拜別禮,也算是全了自己的孝義。

  徐曼青這段日子裡和張嬸走得近,一來張嬸真有些嫁閨女的心情,想送徐曼青這一程,二來,徐曼青又能蹭得張嬸個全福人的福氣,可謂是皆大歡喜。至於里正,則是因為徐家僅剩的三畝水田他都接手了去,這一來二去的也算是跟徐家有緣,這回被請來受禮,也算是有面子的事,所以張嬸剛開口提了提,他便忙不迭地應下來了。

  可里正畢竟不是徐曼青的親爹,是不能看到上完妝的新嫁娘的模樣的,故而里正剛一進屋,就端坐在了大堂主位上老神在在地喝茶水,張嬸則連忙進了裡屋去看徐曼青。

  這門兒吱呀一開,只見一個眉嬌目俏的新嫁娘正這般端莊地坐在床上,身邊放著馬上就要派上用場的紅蓋頭,范嫂子和李婆子分別立於兩側,見張嬸進來,便笑著互相福了福身子。

  「哎呀!我這莫不是眼花了吧?這是哪位王母娘娘身邊的珠玉仙子下凡來了?閃得我簡直要繞不開眼咯!」

  張嬸邊說邊笑,用詞雖有些誇張,但也還算是應景的。

  徐曼青聽了忍不住嬌嗔一句:「哪有嫂子說得那麼誇張!快別笑話我了。」

  張嬸坐到徐曼青身邊,拉著徐曼青的手拍了拍:「嬸子這哪是嘲笑你?誇你都還來不及呢!你這模樣真真是百裡挑一的好,就算今日是被送進宮去做妃子,嬸子我也不帶心虛的。」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便見徐奮一臉興奮地在外頭敲門提醒道:「姐姐,快準備準備,迎親的隊伍都已經走到村頭了!」

  張嬸這才收了說笑的心思,十分鄭重地雙手拿起了紅蓋頭,將徐曼青那花容月貌給蓋了起來。

  張嬸一邊蓋,一邊念叨了幾句吉祥話,想到她自己的女兒今年也十一歲了,過不了幾年就要像青妞這樣嫁出去了,這觸景動情地一下就紅了眼眶,彷彿徐曼青就是自己親閨女似的。

  徐曼青被蓋上了蓋頭,這天地間霎時就變成了紅彤彤的一片,視線嚴重受阻。

  被范嫂子攙扶著慢慢挪動腳步走了出去,已經能聽到嗩吶的嘹亮聲響了。

  張嬸在里正身後站好,范嫂子扶著徐曼青在草蒲上跪下,朝端坐在正位上的里正磕了三個頭。

  里正看徐曼青舉止恭謙,滿意地捋了捋下巴的山羊鬍,文縐縐地說教道:「你出嫁之後必要謹記三從四德,萬事以夫家為天,好好相夫教子,延續香火,才能不負父母對你的期望。」

  徐曼青聽這訓話聽得嘴角未免有些抽抽,好在有紅蓋頭遮擋著彼此的視線,徐曼青也不必再刻意裝出順服的模樣來。

  待里正訓完話,徐曼青便簡單地回上一句:「女兒定當謹記父親教誨。」便算完事了。

  時間掐得剛剛好,這例行的出嫁訓話一結束,項家迎親的隊伍就到達徐家門口了。

  不得不說古代的喜樂隊伍實在是過於張揚,幾支嗩吶就把曲子吹得震天響,生怕是別人不知道今日東家有喜似的,全靠這足以穿透耳膜的聲音來昭告天下。

  這迎親的隊伍一到,徐曼青就更不用再說什麼了,因為自己那點聲音完全被喜樂給蓋了過去,估計這一路聽過去還真的得落得個頭暈耳鳴了。

  張嬸見這邊都準備妥當了,便朝門邊守著的徐奮點了點頭,徐奮這才把大門打開了來。

  那候在門外的一眾人等見徐家開了門,登時高喊「迎新娘咯!迎新娘咯!」一邊作勢要往門裡衝。

  徐奮作為項家的小舅子,自然要充當攔門的重要人物。

  原本重點應該是要攔住今日要來迎親的新郎官的,可惜新郎不在,只有一個喜娘捧著的一隻紅冠長尾大公雞,這想鬧騰也著實是鬧騰不起來。

  徐奮便只好照例收下了喜娘給的一個紅包,然後便讓開了路去。

  「姑娘,該上轎了。」

  李婆子見儀式進行得差不多,便彎腰在徐曼青耳邊提醒了一句。

  徐曼青微微點了點頭,便趴在了李婆子身上讓她背了起來,一陣小小的顛簸之後,她就被送到了喜轎裡。

  「起轎咯∼」

  一聲嘹亮的吆喝響起,緊接著不知是誰點燃了連串的鞭炮,劈劈啪啪地炸得震天響。

  喜樂再度奏了起來,若不是被紅蓋頭遮擋住了視線,徐曼青一定能看到向來門庭冷落的自家門前今日聚集了裡三層外三層前來觀禮的村民們,還有不少孩童一路跟著迎親的隊伍後邊跑,若不是少了個正兒八經的新郎官,還真就有那麼點全套辦齊的感覺了。

  嘀嘀噠噠的喜樂一路未停,徐曼青坐在轎子裡,感受著這最為原始的人力交通工具,那一顛一顛的感覺在剛開始的時候還真是有些新鮮。

  可惜為了防止新嫁娘好奇掀開蓋頭偷看,這轎子的窗竟然是被封死的,只有透過那隨著轎夫行走的動作而略有些外掀的轎簾縫隙,徐曼青才能勉強看到一些地面。

  只不過這僅有的一些畫面實在是太過於單調無聊,今日徐曼青起得有些早,被這轎子這般上下顛著,竟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又有一聲吆喝乍起。

  「新娘子到咧!」

  隨即又是一陣漫天的鞭炮聲,夾雜著恭喜賀喜的聲音不絕於耳。徐曼青這才意識到,她終於被送到項家來了。

  被李婆子背出了喜驕,徐曼青的腳剛落地,便聽到司儀喊道:「拜堂咯∼」

  話音剛落,徐曼青手裡就被塞進了一段紅綢子,只不過牽著另一端的不是新郎,而是綁著一隻公雞。

  「一拜天地!」

  那負責抱雞的喜娘也跟著徐曼青一起跪了,壓著雞脖子朝地上磕了磕,那公雞也是被折騰得夠嗆,一路咯咯咯咯地抗議個不停。

  待那傳統的三拜完成,主婚司儀便又高唱道:「送入洞房!」只留下那公雞和項寡婦一人在外面負責招待前來賀喜飲宴的賓客。

  徐曼青坐在喜床上不敢隨意動彈,畢竟她身邊還有范嫂子和李婆子在盯著,就算是累得厲害,也只得挺直了腰板沒有吭氣。

  也不知等了多久,大概是外頭的喜宴進行得差不多了,才又聽到三姑六婆七嘴八舌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范嫂子在徐曼青身邊笑道:「看來是鬧洞房的人來了。」

  徐曼青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看來這古代民眾的生活實在是沒有什麼樂趣可言,連個新郎都沒有的洞房也要鬧,徐曼青真不明白有什麼好值得鬧的?

  估計是這些閒雜人等都是對她這位新娘子的長相覺得好奇,一定要來看上一眼就對了。

  聽到門被吱呀一聲打開的聲音,徐曼青便聽到有人帶頭喊著「掀蓋頭了!」

  果然,那喜娘便一手抱著公雞,一手拿著秤桿,乾淨俐落地就將徐曼青的紅蓋頭給挑開了。

  就在蓋頭挑落的那一瞬,原本吵雜得快要翻了天去的聲響霎時安靜了下來,大伙兒看著眼前這位「含羞帶怯」的新嫁娘,登時就愣在當場了,硬是驚豔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以前都只在說書的人口中聽過,那真正的美人兒,是眉若彎月、眼若星子、唇若櫻子、面若芙蓉。當時眾人也只覺得說書的人慣於信口開河,可今日真得一見,還真是當場就看傻了眼。

  場面登時有些尷尬,後來還是范嫂子給圓了場。

  「怎麼一個兩個的都被新娘子的國色天香給迷了去,連恭喜的話都不會說了?還想不想討喜糖吃啊?!」

  范嫂子算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大伙兒這才從方才初見徐曼青的姣好容貌的震驚中反應過來,趕緊將「早生貴子」、「三年抱兩」、「花開並蒂」一類祝福的話滔滔不絕地說出口來了。

  氣氛頓時又熱烈了起來,和諧的聲音再度填滿了整個房間。

  只不過,這來鬧洞房的除了多數是看熱鬧的,有時候也難免有一兩個是那種想不開想給別人家找晦氣的。

  就在一片恭喜賀喜聲中,徐曼青忽然聽到了一句不算小聲的嘀咕:「這望山又不在,招一個長成這樣的媳婦進門,真不知道嬸子在想些什麼……」

  聽到這句話的人還真不算少,其中也包括徐曼青。

  一直在徐曼青身邊伺候著的范嫂子臉色立刻便沉了下來,徐曼青也順著聲音看向來人,便看到個矮胖黑短的婦女臉上帶著明顯的不屑,直接就給徐曼青拆台來了。

  徐曼青也不說話,只是臉上露出了尷尬的表情,似又帶有些難以言明的委屈,讓人看著就忍不住揪起心來。

  范嫂子脾氣火辣,最最看不得這種專門挑場子潑冷水的人,立刻笑著回道:「妹子說得是,項兄弟若是娶了你去,這怕是一輩子都不用操這個心咯!」

  此言一出,其實就是明著在諷刺那婦人生相難看的,雖不帶一個髒字,但一點情面也沒留,惹得周圍深有同感的眾人登時哈哈大笑起來。

  那黑胖婦人被大家這般嘲笑,面子上自然下不來,暗地裡狠狠地剁了幾回腳,便縮到一邊去了。

  范嫂子接下來便是游刃有餘地進行了餵徐曼青生餃子,在床上鋪撒四物的小儀式。在代表徐曼青給湊熱鬧的眾人發了喜糖之後,這才把閒雜人等都給清了出去。

  那負責抱雞的喜娘在出門前,也把那公雞塞到了徐曼青懷裡,並囑咐說這公雞只要將牠綁在床底一晚上,明兒就能給放出去了。

  徐曼青心下一鬆,她之前還聽說這以雞代婿的風俗是要將雞一直綁到夫婿回來才可解開,可這項望山又不是出海打漁的漁夫,快則一兩天慢則三四天就能趕回來的,所以這麼長時間地將雞綁在房間裡也不是個事兒,故而只需要象徵性地綁上個一個晚上便完事了。

  喜娘交代完,也拉著范嫂子和李婆子一同退下去了。

  徐曼青看了眼自己懷中的公雞,忍不住用手揪了揪牠的雞冠。

  「你可別亂拉臭臭啊!」

  那公雞還真像有靈性似的,歪著頭咯咯地抗議了兩下。

  折騰了一天,徐曼青只覺得累壞了,將雞腿上的紅繩綁在床腳上之後,就不想再管別的事了。

  褪去了喜服,坐在飯桌前飽食了一頓,徐曼青滿足地伸了個攔腰,洗漱之後一沾枕頭,便沉沉睡去了。
第20章 兒媳婦也可以是貼心人

  新房裡的床上用品一水兒都是嶄新的,高床軟枕的不知要比洪村的條件好了多少倍。

  徐曼青美美地睡了一覺,幾乎是一夜無夢。

  原本徐曼青還有點擔心在沒有鬧鐘的古代,出嫁第一天無法按時起身給婆婆請安的,但真是多虧了床底綁的那隻「雞丈夫」,天才剛濛濛亮,牠就已經忍不住蹦躂著引吭高歌了。

  這一聲嘹亮的近距離雞啼,差點沒把徐曼青給嚇得翻到床下來,瞬間就把所有的瞌睡蟲給嚇得沒了影,外帶著連額上都開始飆出了那麼點冷汗。

  徐曼青撫著自己被嚇得活蹦亂跳的小心肝,翻身下床一下就把那隻花公雞撈了過來,狠狠地捏了兩下牠的雞冠子。

  「你小子那麼勤快做什麼?嫌你姐姐我還不夠慘的啊?嫁給你就算了,還要被你嚇!我容易麼我?!」

  那公雞跟徐曼青大眼對小眼,對視兩秒之後,忽然很不屑地撇開了頭去,頗有一副「我為何要把你放在眼裡」的囂張感。

  被一直雞紅果果地鄙視了,徐曼青只覺得又好氣又笑,也不知道是不是穿到了這副年輕的軀體裡來的緣故,智商水平好像還真的跟著有些下降了。

  將手中的公雞給放了,徐曼青整理好了床鋪,草草洗漱之後便換了一身素淨的衣服,坐在妝台前將自己的頭髮給挽了起來。

  這古代的髮髻,她會挽的樣式還算是多的,畢竟以前也曾經受聘為某個知名的劇組做定妝,那時候她便藉機把各種髮髻的類型好好地研究了一番,只不過平日的工作裡少有能用上的機會,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然會要用到自己身上,只能說世事無常。

  徐曼青瞄了一眼妝台上的首飾盒,雖然她之前便跟項寡婦明說了自己不要任何綵禮,但項寡婦也還是貼心地給她準備了一些頭面。除了昨日出嫁前用的那套之外,這首飾盒裡還有些樣式別致的簪子和花鈿,更適合日常使用。而且更為難能可貴的是,她在裡面發現了一對金製的耳環。

  在這連銀元寶都難得一見的大齊,一般人家能拿出這樣一對金耳環來給新媳婦,實在是十分不錯的了。看來這項家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殷實一些,可惜當時的徐青真是被屎糊了眼,放著這樣一戶好人家不嫁,偏要去給那沒心沒肺的王志遠當妾。

  徐曼青歎了口氣,只能說性格決定命運,徐青那樣的性子,無論是嫁到哪家估計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徐曼青原本打算樸素一些,什麼首飾也不戴就這般素面朝天地去拜見婆婆,可又想到這首飾盒是婆婆送的禮物,若不用上那麼一兩樣似乎有點打婆婆的臉了,於是才細細地在盒子裡翻找了一下,尋了一支樸素大方的銀釵,在髮髻上比劃了一下之後,便叉了進去。

  在銅鏡中上下打量了一番,徐曼青對自己的妝容覺得還算滿意,既不過於豔俗又有新嫁娘的喜氣,不出意外的話應該能討得婆婆的歡心,這才出了門去。

  果然,當下時間還早,項寡婦的房裡還沒見動靜。

  按照大戶人家的規矩,新媳婦是要一直站在門外等候婆婆傳喚之後才能進去請安的,但項家算是尋常小戶,因離得本家遠,也不需要拜祠堂和見旁系的叔伯親戚,哪裡用得著這樣死板的規矩,徐曼青也沒乾等著,直接就打水進廚房裡燒了,想著水好了項寡婦應該就會起身了,正好可以用上這溫水洗漱一番。

  果然未過多時,便可隱約看見項寡婦屋的窗前有人影在晃動。

  徐曼青舀好水端過去,在項寡婦門外輕聲喚道:「娘,您醒了嗎?」

  項寡婦在裡頭應了一聲,沒過多久就開了門。

  徐曼青隨著進了去,給項寡婦跪下磕了個頭,「媳婦給娘請安了。」

  項寡婦見徐曼青如此乖巧懂事,心中也是歡喜,見徐曼青給自己請安,趕緊就遞了個紅色的荷包過去,又從自己手腕上褪了一個玉鐲子,套在徐曼青的手上。

  「進了我們項家的門,以後就是項家的人了,也難為你這般等我們家望山,若他終有一日衣錦還鄉,我定不會讓他負你。」

  徐曼青一聽,也知道項寡婦是在表態了,趕緊露出一副嬌羞表情道:「娘您說什麼哪?這都是媳婦應做的本分。」

  項寡婦說了兩句,就讓徐曼青站起身來了,並沒有像尋常婆婆那樣總喜歡訓話訓個半天,以達到給給新媳婦一個下馬威的目的。

  項寡婦始終是個心軟的,徐曼青心中清楚,只要她安分守己,在項家的日子想必是會很好過的。

  看項寡婦訓完了話,徐曼青就將熱水端了進來,伺候項寡婦洗漱。

  其實項寡婦平日寡居慣了,凡事都喜歡親力親為,也從來沒用人伺候過,如今有個小媳婦站在自己身邊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洗漱,心中還覺得別扭,便交待徐曼青以後不必服侍她洗漱了。

  徐曼青倒也不矯情,直接便應下了,接著又笑道:「那我先去將早飯做一做,娘您先忙著。」

  項寡婦應了一聲,看徐曼青出了門去,心中的大石也算是落下了。

  看來這徐曼青在進門前和進門後性子是一點都沒變,都是那樣的謙和有禮,幹活也勤快,完全沒有當初打聽來的傳言裡說的那般笨手笨腳、拈輕怕重的壞習性,看來她堅持將徐曼青迎進門真不算是個錯事。

  傳言畢竟是傳言,這十有八九都是誇大了的。

  項寡婦坐在飯桌前,看徐曼青準備好的油膜和玉米茬粥,旁邊還放著兩小碟醬菜,跟她平日裡弄的差不多,也算是有模有樣的,眼中露出了贊賞的神情。

  徐曼青在心底暗自吐了吐舌頭,這完全是多虧了徐奮這幾日對她的突擊指導,現下她不僅能弄出簡單的早飯了,連家常菜都能做出好幾道來,至少在回門之前,應付項寡婦是完全沒問題了。

  都說第一印象最重要,這三天裡她可要好好地表現表現,也好為以後的安逸生活打下堅實的基礎。

  項寡婦一邊用早飯,一邊問道:「昨天還真是委屈你了,望山不在,還得讓雞在你屋裡待了一夜。」

  徐曼青照例要裝嬌羞沒接話,項寡婦又吩咐道:「這隻花公雞可是特意挑選的,是頭一窩小雞裡個頭最大最好的,長出雞冠子來之後就一直分開養著。我們這都有個說法,若是家裡面有男人出門打仗,就要養這樣一隻公雞在家裡,一來是辟邪鎮宅,二來聽說這公雞有靈性能感應,若牠好好的,就說明你男人在軍隊裡也是好好的。」

  徐曼青聽得一愣一愣的,原來這雞的作用還不止是可以代替男人贏取媳婦,而且還有這等神奇的卜問凶吉的意思在裡面。又思及以前的通訊實在是不發達,若真有士兵戰死了,家裡人搞不好要幾年後才會收到噩耗。

  也難怪古代的人要這般迷信,估計這樣做也只不過是想輾轉寄託一下對親人的思念罷了。

  「所以這隻雞一定要養好了,可不能讓牠出什麼岔子。」

  徐曼青趕緊點頭應下了,若這雞要真被她養死了,那罪過可就大了,看來以後她都要把這隻雞當成大爺來供著才行啊……

  「你家裡娘親去得早,有些事你年紀小,身邊沒人提點著你,或許你也不大清楚。」項寡婦笑道,「平日裡我也不會攔著你不讓你出門,只不過新嫁娘在回門前是不能去別家串門的,以免自己的福氣被別家分了。」

  徐曼青點了點頭,心下卻想,這習俗應該不是怕福氣被別家分了這麼簡單吧?

  貌似聽徐奮提起過,說新嫁娘若剛入門,第二日就去了別人家,不就有點那麼紅杏出牆的意思了麼?所以至少都要被關著三天,等到回門那日才給放出去。

  項寡婦此番話已是故意避重就輕了,不過這是風俗,就是皇帝嫁公主也只能這樣,徐曼青也就趕緊點頭應下了。

  項寡婦又道:「回門那日你就把徐小爺給接過來吧,他一個半大的孩子,自己一個人在村裡待久了也不合適。」

  徐曼青見項寡婦主動提起要接徐奮進城的事,心裡十分感激。若項寡婦刻意不提這檔子事,她是不好主動提的。

  這項寡婦果然是個心善的,徐曼青眼眶一熱,又趕緊給項寡婦夾了幾筷子菜。

  「娘,您多吃些,您太瘦了。」

  項寡婦這輩子就只有項望山一個兒子,項望山雖好,但估計是因為爹去的早,項望山從小性子便獨立慣了,很少黏人,長大之後還頗有些莫測高深的樣子,有時候連她這個做親娘的都不知道兒子到底在想些什麼。

  她有時候難免會羨慕那些有女兒命的,身邊有個貼心小棉襖一樣的乖巧人兒,不知得多舒心啊!

  項寡婦看著那給自己夾菜的徐曼青,心中更是歡喜,至少在項望山隨軍出征的時間裡,她有這乖巧的媳婦兒陪著,日子似乎也沒有之前那般難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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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回門

  在新環境裡待了兩天,徐曼青總體來說適應良好,待到回門那日,項寡婦提前尋了一家家裡有毛驢兒的小娘子,囑咐好了今日要陪徐曼青一道回門。

  這新媳婦兒騎毛驢兒回門是大齊平民百姓的普通婚俗,那毛驢兒還得經過一番小小的打扮,不僅驢背上要墊著厚厚的繡花紅布,額頭中間還要掛上一段帶花的紅綢。

  畢竟新娘入門的時候是被紅蓋頭蓋著,臉蛋兒旁人是見不著的,待到回門那日,都會由丈夫牽著小毛驢,小毛驢馱著新媳婦,光明正大地出門遛一遛,頗有些昭告天下的意味在裡面。

  可惜項望山出征在外,沒有男人可以幫徐曼青牽小毛驢,但好在借毛驢的那戶人家有個和徐曼青年齡相仿的小娘子,就由她來代這個勞了。

  待到回門那日,徐曼青提了一手項寡婦給精心準備的回門禮,早早地就候在了門口,等著那小娘子過來接她。

  到了約定的時辰,果然看到巷口有人騎著毛驢兒慢悠悠地晃蕩進來了。

  領頭的那毛驢兒年歲不大,養得膘肥體壯的,看起來挺精神,但沒多做打扮,反倒是它身後跟著一頭個子小點的腦袋上掛著紅綢子。

  一個身著天藍褂子的姑娘側身坐在大毛驢兒身上,用根細長的桿子吊著一串胡蘿蔔懸在毛驢眼前。毛驢看著胡蘿蔔只覺得眼饞,吭哧吭哧地往前賣力邁著步子,把它胸前掛著的一串小銅鈴晃得叮噹響。

  項寡婦見那小娘子一來,趕緊迎了上去,那姑娘也趕緊跳下毛驢來,笑嘻嘻地朝項寡婦直說恭喜,等終於有空閒轉過臉來仔細打量項寡婦身後站著的徐曼青的時候,還是被徐曼青那過於標緻的面孔驚得愣了愣。

  「哎呦喂,我說項大哥怎麼那麼有福氣呢,出征在外也能招來這麼水靈的媳婦兒!項大娘,您的好日子在後頭呢,項大哥以後若是立了軍功封侯拜相了,可千萬千萬別忘記我薛靈啊!」

  薛靈說起話來鬼靈精怪的,模樣不做作嘴巴又甜,難怪容易招人喜歡。

  徐曼青也笑著回道:「趙娘子也是個出挑的,今日真是多謝你了。」

  薛靈的夫家姓趙,按禮貌上來說是要被稱為「趙娘子」的。

  「別見外,大伙兒都是街坊,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啦。」

  徐曼青也不客氣,笑著點頭應了。

  薛靈將徐曼青扶上了毛驢,又從項寡婦口中知道之前徐曼青沒騎過,便趕緊指點了一些小竅門,看徐曼青很快便適應了,這才牽著韁繩把人給帶走了。

  毛驢晃悠悠地走著,出了城門之後,薛靈也上了大毛驢的背,領著頭在前面走。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徐曼青這才知道這薛靈的夫家是開豆腐坊的,平日裡這些毛驢就負責拉磨磨豆子,若是遇到哪家有新媳婦要回門,也會接一接出借毛驢兒的活計,賺個紅包錢。

  薛靈調笑道:「誰知道這回不僅毛驢兒被借了,連我這老闆娘也被借走啦!」

  兩人聊得開心,也不覺得路上的時間長了,說著說著就到了洪村。

  果然剛到村口,徐奮就已經候在那了,見自家姐姐騎著小毛驢兒精精神神地回來了,別提有多高興了,衝過去特親熱地叫喚了起來。

  徐曼青見到徐奮也高興得緊,下了毛驢狠狠地揉了幾把徐奮的腦袋之後,才將人給推到了薛靈面前。

  「這是你趙嫂子。」

  徐奮乖乖地問了好,這才領著兩人回了屋裡。

  見到徐家那破陋的小土坯房,薛靈臉色都沒帶變一下的,進了門就跟回自己家似的,直接找了把小木凳就坐下了,絲毫沒有嫌貧愛富的性子,著實能讓人打從心眼兒裡喜歡。

  將毛驢身上馱著的禮物卸了下來,徐曼青分揀出來一些分別給張嬸和里正家裡送了去,再度回家之後,便問徐奮道:「東西都收拾好了麼?」

  今日回門還有一件重要的任務,就是將徐奮帶到項家去。

  徐奮的東西簡單得很,除了幾件還能看的衣服之外根本就沒有別的了,徐曼青簡單地替他查看了收拾出來的包袱,想想這個小破屋子也沒有什麼好值得留戀的了,便跟薛靈說可以回項家去了。

  薛靈也喜歡那乖巧的徐奮,笑著提議道:「我看這時候還早,徐小哥若是喜歡,咱可以先將毛驢兒放回我家去,我領你們到市集上逛逛。」

  徐奮一聽能去逛市集頓時兩眼放光,可又不想讓徐曼青為難,沒敢立刻答應,可又實在是按捺不住心中對熱鬧的嚮往,只好這樣張著大眼看著徐曼青,無聲地徵求同意。

  徐曼青看徐奮那一臉的小狗樣,笑著回道:「那就麻煩你帶路了。」

  徐奮年紀小,隨便跟誰一塊坐毛驢都成,可徐曼青畢竟是第一次騎,薛靈便讓徐奮跟她坐一塊了。

  徐奮長這麼大,可進咸安城的的次數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如今又能騎毛驢又能逛市集,都要高興壞了。

  一行人回到薛靈家,將東西都暫時寄存了,這才到了集市去。

  集市在這個時辰也正是熱鬧的時候,大街上人來人往的,賣各種小玩意的、賣蔬菜水果雞鴨魚肉的應有盡有。

  徐曼青給徐奮買了串冰糖葫蘆,跟在薛靈身邊慢步走著,看著徐奮在前方跑跑跳跳的背影,忽然想起之前打算給徐奮上私塾的事情來,便小聲向薛靈打聽了一番。

  薛靈一聽徐曼青問起私塾的事情,又看了看徐奮,立刻了然於心。

  「說到私塾,咸安城這般大,這開的私塾沒一百也有幾十,但好的差的、貴的便宜的都有。」

  「最好和最差的我便都不說了,最好的咱平民老百姓進不去,最差的還不如去學門手藝來得有前途,我就挑些中間的說。」

  「這拜夫子之前要帶著徐奮和拜師禮去給夫子瞧上一眼,若夫子覺得合眼緣,就會考問幾句。若覺得孩子不錯,夫子就會收下拜師禮,若覺得不行,就會婉拒說名額已滿之類的給推脫掉。」

  「拜師禮一般都得三兩銀子起跳,好一些的還會要到十兩銀子。每個月的束脩是一兩到五兩銀子不等,就看你想要給徐奮拜到哪位夫子名下了。」

  徐曼青一聽這價格,心中咯登了一下。

  想到之前為了給徐大壯斂葬,一畝上好的水田也只不過賣了五兩銀子,現下一個拜師禮最少就得花去三兩,這京城的消費水平之高,果然不是鄉下地方出來的人可以想像的。也難怪一般門戶的孩子都上不了學,就目前來說,這上私塾也得是大齊的中產階級才能做到的事。

  說來說去,要想謀個好的出路,沒有銀子果然是萬萬不成的,徐曼青尋思著:來這出門找活計的計劃要趕緊提上日程了。

  徐曼青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挺重,越發想趕緊了解一下這大齊的女性用品市場,可這市集從頭逛到尾,布莊首飾店胭脂閣都大概看了個遍,但就是沒見著到傳說中的專以賣胭脂水粉出名的珍顏閣。

  徐曼青有些好奇,順口問了一句,那薛靈見徐曼青一開口就問起珍顏閣,也有些吃驚。

  「這珍顏閣賣的都是稀罕貨色,怎麼可能會把店面開在這種地段?你若想去珍顏閣,那就得徑直走到東邊的朱雀大街去,看到大街中段門面兒最大的那間,就是你說珍顏閣了。」

  徐曼青一聽,覺著這珍顏閣遠比她想像中還要高端得多,而且離他們現下所在的地段似乎還有不少距離,想到今日他們姐弟二人已經麻煩薛靈許多了,再刻意繞到那邊去就有些說不過去了,便只得作罷。

  扯著徐奮到了賣文房四寶的小店裡,徐曼青打算給徐奮買了一套筆墨紙硯,可徐奮一聽到價格,最差的一套都要五錢銀子,立刻擺手說不要了。

  徐曼青知道徐奮是怕她花錢,可這錢不花出去,以後就更賺不回來,說什麼也是要把那套東西給買下來的。

  徐奮見徐曼青挺堅持,想了想便說買白色的宣紙還不如買本字帖和灰色的草紙,這樣一來他可以用毛筆蘸著清水在草紙上照著字帖練,清水乾了之後便消了痕跡,如此這般可以反覆用很多次,既省墨水又省紙張。

  徐曼青覺得這提議不錯,便應下了,還和薛靈一起直誇徐奮聰明懂事,弄得小傢伙雙頰通紅,挺不好意思的。

  薛靈也是個精乖的,見徐曼青挑好了,又軟磨硬泡地殺了一會價,硬是把價格殺到了三錢才算罷休。

  一行人逛得盡興,這才歡天喜地地回家了。

  薛靈將姐弟倆送了回去,臨走的時候徐曼青把方才從回門禮裡勻出來的一包禮物塞到了薛靈手裡,以表達對她相伴一日的感謝。

  薛靈連忙推脫,說什麼也不肯要。

  「這項大娘之前就已經打點過了,你這些東西我可不能要。」

  徐曼青笑道:「你可別以為銀貨兩訖了就能撒手不管我了,以後要仰仗你的地方還多著呢!」

  像她這種初來乍到的新媳婦,要趕緊跟靠譜的左鄰右舍建立好盟友關係才行啊!

  薛靈見徐曼青很堅持,最後也拗她不過只好把禮物收下了,臨走時還小掐了徐曼青一把,湊過去小聲地罵了一句「真是個機靈的小蹄子」,但模樣確實是高興的,看樣子是已經把徐曼青當成自己人了。

  徐曼青別了薛靈,帶著徐奮進了項家,給項寡婦磕了頭之後,便又到廚房張羅晚飯去了。

  被鍋裡的水氣蒸得暈乎乎的,徐曼青抹了一把汗,還沒想出個頭緒來,徐奮就進來幫忙了。

  徐曼青知道項寡婦是個心軟怕事的,平日裡最怕的就是寡婦門前是非多,如今她這新嫁進來的雖然還算不上是正兒八經的寡婦,但也算是半個了。

  如今想要說服項寡婦放她這個新媳婦出去幹活,這難度也絲毫不比當初那次勸她將自己娶進門來得低啊!
第22章 萬事開頭難

  徐曼青想了許久,最後便也覺得此事不能操之過急,畢竟她現在是剛進門的新婦,還沒安生兩天就開始心思亂飛,很容易給人一種不安於室的感覺。

  而能將這件事提上日程的突破口,便是徐奮上私塾的事情。

  像項寡婦那樣娘家可以算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小家碧玉,原本就把讀書一事看得很重。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種代代相傳的傳統觀念,幾乎已經成為了一種烙印在腦海裡揮之不去的精神鴉片,也不知是不是項望山本身好武,否則怎麼會這個年紀了也還沒下過考場?可項寡婦不會反對徐奮上私塾這事卻應該是十拿九穩的。

  自從那次在集市上買了筆墨紙硯之後,徐曼青就開始不大讓徐奮沾手家務的事情了,反正現下在家裡閒著也是閒著,她手腳向來麻利,做那點活也費不了什麼功夫,還不如節約出時間來讓徐奮好好練練字,這字若寫不好,跟拿狀元也是無緣的。

  好在大齊的文字和文化跟徐曼青在歷史書上接觸到的古代文化差不離兒,就連那漢字都是一模一樣的繁體字。可惜徐青出身農家,本就沒有受過教育,搞不好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說難聽點就是個文盲。所以哪怕徐曼青對三字經、論語、詩經什麼的都還算熟悉,但也是不能幫忙輔導徐奮的,否則穿了幫麻煩就大了。

  那項寡婦見徐奮勤力,也不知是不是對他產生了移情作用,還真是非常照顧這個小蘿蔔頭的。

  項寡婦不僅親自指導徐奮練字,還將壓在箱底的以前的秀才老爹留給她的書都翻了出來讓徐奮用。

  有時候徐奮遇上書中不懂的字或者是不明白的句子,都樂意去請教項寡婦。

  這一來二去的,兩人之間的感情增益不少,可若說這樣就能到了項寡婦同意她出門攬活兒的程度,確實也還欠點火候。

  那日,項寡婦從外面接了幾件刺繡的活計,繡品也不複雜,就是在幾條絲質手絹的邊角上繡些小花,可項寡婦畢竟是有些年歲了,眼睛難免老花,那細線半天穿不過針眼兒,下手繡的時候也要將手帕拿離眼睛很遠才能對準位置。

  徐曼青看著項寡婦著實辛苦,但自己在刺繡這個行當上又確實是一無是處。

  畢竟現代人誰還會去穿手工縫製的衣服,就算要穿,那也是請裁縫來做,斷然是不可能自己親自動手的。

  項寡婦對徐曼青女紅不好這件事倒也不埋怨,畢竟在第一次決定要去徐家下聘將徐青抬進門來的時候,早就打聽到這個缺點了。現下既然已經將人娶進門了,就更沒有什麼埋怨的由頭了。

  徐曼青坐在項寡婦身邊看了半晌,這刺繡幫不上忙,穿針還是可以給點力的。

  項寡婦也由得她幫忙穿針,看徐曼青沒一會就把針給穿好了,便只得搖頭歎息道:「老咯,老咯。」

  徐曼青見項寡婦在感慨,便趕緊打蛇隨棍上地試探道:「娘,都怪我不好,這刺繡女紅樣樣都拿不出手,本還想為你分憂,可我這手一拿針就變成了腳似的,著實沒辦法。」

  項寡婦笑道:「我也不怪你,每個人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東西,其實也不止你一個閨女女紅不好的。」

  徐曼青頓了頓,又開聲問道:「娘,那您看有沒有什麼其他合適我做的活計可以多掙點錢的?我一整天閒著在家也是無事,又想到若日後想送徐奮上私塾,這拜師禮和束脩的錢……」

  項寡婦一聽徐曼青提到這茬,臉色果然僵了一下。

  「徐奮上私塾的事情還急不得,而且他現在早就過了讀幼學的年紀,若是要跟同齡人一起,那便要先自行在家補好功課。」

  「別的我不敢說,但幼學啟蒙方面,我這個老婆子是不會輸給那些講課夫子的,我覺著還是先在家給徐奮練好字,將基礎打好。急忙著送他去,到時候跟不上教學進度也是不合適的。」

  徐曼青想想也是,雖說大齊也隱隱地有一種封建時代特有的「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風氣,但項寡婦卻是個例外。

  估計是當年項寡婦的老爹想著自家閨女以後必定是要為夫家傳宗接代的,高深的東西不用學,但幼學啟蒙卻非常重要,故而就教了女兒這一手,想不到誤打誤撞還用到徐奮身上了。

  徐曼青心懷感激地站起身來朝項寡婦福了一福:「媳婦在這裡替奮兒謝過娘了。」

  項寡婦趕緊將她拉起來:「都是一家人,沒好說什麼謝不謝的。」

  「可這拜師禮和束脩花費甚多,我擔心日後會給家裡造成負擔……」徐曼青還是不死心。

  項寡婦自然也是知道這咸安城裡私塾的行情的,這徐曼青為自家弟弟的未來籌謀,本應是無可厚非之事,可她畢竟是新婦,再加上項望山出征在外無法圓房,感覺這段婚姻還是充滿了各種變數。若徐曼青長相再普通一些,就跟薛靈那樣的,她估計掙扎一下也就放人出去謀活計了,可徐曼青這臉蛋這身段,放出去拋頭露面的只怕會招來閒言碎語。

  「這事我另外再想想辦法,現下先別急。」

  項寡婦頓了一下,見徐曼青臉上隱隱地有些失落,又轉移話題道:「今日是初一了,你嫁過來也快一個月了,也該去衙門口那邊領這個月的補助銀子了。如今你嫁了過來,徐家也能多領一份,項家的這份你也一起收著存起來,就當是我給奮兒盡一份力了。」

  項寡婦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已經是做了相當大的讓步了。徐曼青雖然心中感激,但又想到這兩家人的補助銀子加起來也不過只得三錢,這樣一來,也不知道要存上多久才能湊齊徐奮的教育經費了。

  可今日項寡婦的態度已經非常明顯了,雖然沒有明說,但項寡婦心中就是抵觸徐曼青出去做活的事情,徐曼青也沒轍,只得暫且停了這個話題,簡單收拾了一下便要去衙門口領月例銀子。

  徐曼青自上次回門之後,為了安項寡婦的心便一直待在家中沒再出來,在這種沒網線沒電視沒娛樂的時代,差點沒把她給憋瘋了。

  雖然今日的最終目的沒有達到,但怎麼說也是難得的出門放風的日子,也算是個小小的安慰了。

  衙門口和衙門其實不是一個概念。

  衙門是正兒八經的官老爺和官差辦公的地方,而衙門口只是衙門在城中的分支,負責辦理一些分發米糧補助和登記造冊之類的雜事,東南西北都各有一個,徐曼青今兒要去的衙門口是離項家比較近的南口。

  出門前項寡婦就給她指了路,後來又擔心徐曼青找不著北,還交代她先去趙家一趟,最好能讓薛靈陪著她走一趟。

  薛靈原本就是個愛玩的,平日裡除了早晨那段時間要幫忙蒸豆腐,其他的時間也挺空閒的,見徐曼青來尋她,二話不說就跟著出去了,兩人一路有說有笑的,也沖淡了不少方才的哀愁。

  見徐曼青說話之間有些無精打采的,薛靈還以為是她被憋悶了,趕緊說了不少趣事想要逗她開心,可後來細問才知道,原來徐曼青是在為徐奮湊學費而發愁,這才了然道:「這男人找活計還好說,女人找活計卻是非常不容易的,你心中是不是已經有什麼盤算了?」

  徐曼青也不打算隱瞞,就將自己對化妝感興趣,想學著范嫂子那樣當喜娘的計劃給說出來了,誰知話剛說完,便被薛靈劈頭蓋臉地潑了盆冷水。

  「這喜娘的行當講究家族傳承,可不是什麼人想半路出家都成的。」

  「你別看范嫂子這樣,其實她娘原本就是這十里八鄉有名兒的喜娘,那一手上妝的功夫,也是得到周圍人的認可的。」

  「況且就算你婆婆答應讓你出來做這個行當,可也得有喜事的人家知道你這號人物,願意上門請你才成啊!」

  「這范嫂子家裡上一代就經營了快一輩子,傳到她這代,已經有固定的攬活兒的門路了。你這初來乍到的,如果沒有個師傅願意帶你,又怎麼可能會有這種好事落在你頭上?」

  徐曼青哪裡想到想找個活幹還有這麼多的門門道道,咋聽之下也有些灰心喪氣。

  「那我去拜個師傅也不成麼?」

  薛靈本不想這麼打擊徐曼青,可現實擺在哪兒,說再多的好話也是改變不了的。

  「這喜娘其實是一個很有賺頭的行當,你想啊,哪家哪戶結婚能少得了這個角色啊?若家裡兒子多的,得辦上好幾次呢!可就是因為好賺,所以才肥水不流外人田,婆傳母母傳女,就算哪家人沒有合適當喜娘的媳婦子,那也還有堂系表系的親戚,除非你能攀上什麼人願意帶著你入門,否則就憑你自己一人是成不了事的。」

  徐曼青歎了口氣,看來這萬事開頭難是放在哪個時代都不會錯的真理。

  見徐曼青臉色不好,薛靈趕緊安慰道:「你也不用這麼惱,這事兒雖然是難辦些,但也不是沒門路的。耐著性子多打聽打聽,或許會有機會的。」

  徐曼青苦笑了一下:「阿靈,你家那口子是做買賣的,你平日裡的消息也比我這整日被關在家裡的人靈通多了,若真有什麼好的機會,可千萬要告訴我才好。」

  薛靈見徐曼青這般信得過自己,自然是滿口應下。

  待兩人談得差不多,這衙門口也到了。

  衙門口其實很好認,初一是每個月發補助銀子的日子,早就有一溜串的人排在那兒等著領錢了,薛靈和徐曼青尋到了隊尾,乖乖地隨著人流排起了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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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搶劫犯帶來的豔遇

  隊伍移動的速度還算快,排了一會就輪到徐曼青了。

  徐曼青上前出示了官府發給項家和徐家的文書,那負責派發銀錢的小官差一看來領錢的是個俏生生的小媳婦,差點沒盯著徐曼青的臉看呆了去。

  站在一旁的薛靈見徐曼青被看得面露尷尬之色,趕緊閃身過去擋住了小官差的視線。徐曼青順手將領來的錢讓薛靈幫拿著,她則用手指蘸了紅油畫押。

  徐曼青領了錢自然就要離開隊伍往回走,徐曼青邊走邊打算將袖帶中的荷包取出來將銀錢裝起來,可誰知剛把錢接過手,便忽然有一陣疾風掃過,一股大力將她狠狠地推了一把,若不是站在身邊的薛靈眼明手快地將她拉扯住,估計她現下已經摔了個狗啃泥了。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只聽薛靈驚叫道:「搶錢了!光天化日下搶錢了!!」

  徐曼青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方才揣在手中的錢就這麼沒了!

  薛靈一邊尖叫著一邊要提起裙擺去追那搶劫犯,可徐曼青方才掃了一下那人的背影,一看便知是個年輕男子。就憑她們二人的腿腳,根本是攆不上那人的,就算能攆上,打也是打不過的,搞不好還會惹上其他的危險。

  「別、別追了……」

  徐曼青被薛靈拽著跑了幾步,眼看那人的身影越跑越遠,徐曼青趕緊扯住了薛靈讓她停下腳步。

  「哎呀!這可如何是好!那麼多銀錢竟然被那浪人給搶了!」薛靈氣得直跺腳,看來這搶錢的人是早就在盯著他們這溜今天來領取補助的人了。

  她們二人都是容易下手的弱女子不說,銀錢領的還是雙份,被當做搶劫對象似乎還真有些理所當然。

  徐曼青也有些驚魂未定,撫著自己的胸口安慰著正在裡面活蹦亂跳的小心臟。

  不遠處的官差聞訊趕了過來,見這受害的是兩位年輕女子,趕緊安慰道:「兩位小娘子莫慌,那銀錢一定能給你們追回來。」

  薛靈膽色明顯比較大些,就是方才被搶的時候臉色白了一下,反應也是極快的,現下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見官差信心十足地在那拍胸脯保證,便好奇問道:「可這賊人都跑遠了,你們如何這般斬釘截鐵地說銀錢能給咱追回來?」

  那幾個官差但笑不語,果不其然,沒到一盞茶的時間,便見遠處有一匹高頭大馬緩步小跑了過來,待那大馬跑近,只見那馬上坐著一個身著官服的高大男子,馬背上還馱著一個似乎是被打暈了的人。

  「喲,果然是捕頭來了!」

  幾個官差上前行了禮,將馬背上駝著的人給揪了下來。

  那高大男子翻身下馬,神色還算愉快。

  「不枉費我蹲點守了這麼久,總算把這宵小給逮住了。」

  那高大男子轉過身來,和顏悅色地問道:「你們就是方才的受害者?」

  待視線移到了徐曼青的臉上,那高大男子微怔了一下,驚訝道:「你不是上次那位……」

  又看了眼徐曼青將頭髮挽上去的婦人裝扮,「你已經成親了?」

  徐曼青聽那男子一說,這才將眼前的面孔跟記憶對上號來。

  這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那日在暗巷裡幫她解了王志遠的圍的那個醉漢。

  可惜那日她慌裡慌張的,而又因為這男子原本是喝醉睡在垃圾堆裡的,渾身弄得邋裡邋遢不說,還滿臉都是新冒出來的鬍渣,也難怪她一時半會沒法立刻跟眼前這張周正乾淨的臉對上號來。

  薛靈在一旁看那男子竟然認得徐曼青,心下很是狐疑,忍不住開口問道:「你們認識?」

  徐曼青心中一個咯登,暗叫不好。

  雖說她和這個男人只有一面之緣,且他還有恩於自己,再度相遇本應該好好道謝才是,但此刻卻好死不死地有薛靈在場,若將事實真相說出,難免就會牽扯出王志遠來,就怕到時候是越描越黑,若是薛靈忍不住與項寡婦說道此事,她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我,這……」

  那男子見徐曼青滿臉為難的神色,心下也是了然,便主動開口解釋道:「上次我喝得半醉,走在路上掉了個錢袋子,是這位姑娘拾到還我,可惜當時我也沒好好道謝,想不到今日還能碰上。」

  徐曼青想不到眼前的男子竟然如此有風度,不但沒有把那日救人一事說出來邀功,還反而將做好事的名頭安在了她的身上,著實是個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

  薛靈一聽恍然大悟道:「我就說天理循環,善有善報呢!今日還以為這錢被搶了就如同肉包子打狗一樣有去無回了,誰知竟然是我們青姐兒之前積下了福德,今日就得貴人出手相助了。」

  那男子微笑應是,又將從犯人身上搜到的銀錢還給了徐曼青。

  薛靈一看這男子又是騎馬又是穿官服的,也不知道是哪個品級的捕頭,心下更是尊敬,開口閉口都是恩公恩公的。

  那男子被薛靈叫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主動道:「既然相識一場,也不必如此客氣。我姓吳名岳澤,是負責南區治安的捕頭,你們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來衙門尋我便是。」

  徐曼青和薛靈都覺得有些受寵若驚,這吳岳澤雖然官階不高,但卻是個有實權的,拿到現代相當於公安分局的局長了,況且她們兩家人都在南區,指不定以後還真有能仰仗到他的地方,連連福身拜謝。

  吳岳澤笑道:「兩位不必謝我,這宵小平日裡五體不勤卻沉迷賭博,沒錢花了就專挑老弱婦孺下手,我們設線守了他幾天了,今兒他終於耐不住又出來犯案了,也多虧了兩位小娘子協助,才能這麼快將這小子逮捕歸案。」

  這領導說話向來都非常有藝術,徐曼青哪敢居功,趕緊撇清道:「若不是有吳捕頭出手相助,我還不知道要如何回去跟婆婆交代,捕頭替老百姓除暴安良,是真正居功至偉的人才對。」

  又閒扯了幾句,旁邊有官差似有正事要請示,徐曼青和薛靈也趕緊告退了。這一次徐曼青緊記了教訓,趕緊將銀錢藏了起來,這財可萬萬不能再露白了。

  兩人剛想起步往家中走,又聽到吳岳澤在身後喚了她們一聲。

  「兩位娘子稍等。」

  又見那吳岳澤朝身邊的小官差吩咐了兩句,也不知說了什麼,只見那小官差直點頭,然後就按著腰間的佩刀朝她們跑了過來。

  「捕頭不放心兩位娘子,讓我送你們回家中去。」

  薛靈自然是連連稱好,可徐曼青心下卻小小地打了個激靈。

  這捕頭難道對老百姓都是這般和顏悅色、思慮周全的?

  可待她悄悄地回過頭去,卻發現吳岳澤根本沒有往自己的方向看。

  徐曼青拍了拍胸口,只覺得自己似乎是自作多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便又轉回頭去跟著薛靈一道走了。

  小官差將徐曼青送回了家,項寡婦見自家兒媳婦是被官差護著回來的,還以為是犯了什麼事,也受到了不小的驚嚇。但後來聽說是在領銀錢的時候被搶了,這才緩過勁來,對那小官差又是感恩戴德了一番。

  薛靈在項家待了一會,見天色不早也該回去做飯了,這才起身告辭了。

  徐曼青將人送到了門外,見項寡婦沒有跟出來,又忍不住小聲地叮囑薛靈道:「之前跟你說的那件事,還請姐姐你幫忙多留意才是。」

  薛靈性子直爽,拍著胸脯一口應下了。

  可這一等,就讓徐曼青又等了一個多月。

  這一個多月裡徐曼青每日就被關在這小跨院裡,除了做家務還是之外還是在做家務。

  徐曼青真的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這現代白領知識女性就要生生地被熬成深閨怨婦了,可就在接近絕望的當口,這好消息卻也跟著來了。

  話說那日徐曼青正在捧著一盆米糠餵雞。

  項寡婦怕那隻當初用來做項望山替身的花公雞過於寂寞,乾脆一下就給牠配了四隻小母雞作伴。

  這幾隻雞也沒釘籠子關起來,只而是用竹篾在小跨院的泥地上圍了一小塊地,讓這幾隻小傢伙有了個相對獨立的棲息地。

  那花公雞整日雄赳赳氣昂昂的,那竹籬笆也圍不住牠,牠只要一撲騰翅膀就能飛出來了。

  不過牠飛出來也不走遠,想回窩的時候就又撲騰回去。

  徐曼青已經無聊到要自己給自己找點樂子。跟這花公雞對眼兒對多了,也漸漸培養出點感情來了,想到在現代大家養隻什麼寵物都會給牠取個名兒,這花公雞也跟她的寵物差不多了。

  徐曼青想了想,又想殺殺這畜生的威風,一開始便叫牠「小花」,餵雞的時候,就「小花小花」的一通亂叫。

  這花公雞還真是有點靈性,看徐曼青這般叫喚牠,索性連東西都不吃了,飛到籬笆上站得高高地,用一種幾近輕蔑地眼神看著她。

  徐曼青得罪誰也不能得罪這隻公雞,若它真有個好歹,項寡婦能把自己給煮了。

  見那公雞絕食抗議,徐曼青只得狗腿地叫道:「花大爺,該吃飯啦!」

  那花公雞聽了,這才咯咯啼了兩聲,似乎是在宣告著勝利,之後才撲騰著翅膀飛到地上啄食了。

  徐曼青真恨不得揪那花大爺的雞冠擰上兩把,可又想到自己現在竟然淪落到跟一隻公雞較勁的境地,不由得悲從中來,情緒低落地蹲在身邊看花大爺啄米。

  「你要是真能給我帶點好運來,我就是叫你一輩子的花大爺也無所謂啊!」

  徐曼青話音剛落,便聽到了外邊傳來敲門的聲音。

  趕緊站起身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徐曼青趕過去開了門,才發現薛靈一臉喜氣地站在門外,笑得見眉不見眼的。

  「我說姐姐,是啥喜事讓你樂成這樣?」

  薛靈抬腳進了屋來,悄聲問道:「你家婆婆呢?」

  徐曼青往裡屋看了一眼,便道:「在午睡呢。」

  薛靈點頭:「那敢情好,今兒來找你,是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的。」

  「你之前托我的事兒,總算有眉目了!」
第24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徐曼青一聽,心下大喜,趕緊拽著薛靈的手追問道:「是什麼好消息?快給我說說。」

  薛靈知道徐曼青心急,還故意裝出一副扭捏的模樣磨蹭了老半天,弄得徐曼青哭笑不得,直求爺爺告奶奶的把薛靈逗樂了,那小妮子才總算把整件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來。

  跟這件事扯上關係的還真不是什麼陌生人,就是那日給徐曼青送嫁的范嫂子。

  話說這范嫂子的家也在這咸安城的南片兒,離徐曼青和薛靈也不過隔了兩條胡同,平日裡也會經常幫襯薛靈那口子開的豆腐坊子,這一來二去的早就熟稔了。

  那日薛靈正在顧攤子,就見范嫂子來買豆腐。薛靈向來會把別人拜託的事情放在心上,又看范嫂子做的就是喜娘的行當,招呼起來就更熱情了一些,還特意找了些話題閒扯了半天。

  在言談之中,薛靈暗自打量了范嫂子幾眼,發現她的臉比平日裡圓潤了些,身材好像也變得有些豐腴,氣色也是極佳的。

  薛靈腦筋向來轉得快,見范嫂子滿面紅光,心下便猜是不是有什麼好事,果不其然,話剛一問出口,范嫂子就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說是有喜了。

  這范嫂子雖然在婚後育有一子,但中間又隔了好幾年,肚皮也不見有動靜。

  在大齊,只有一個兒子是十分不保險的事,這醫療衛生條件不好,戰事也時有發生,說不定什麼天災人禍的孩子就會半路夭折去。范嫂子也想多生幾個,但奈何夫妻兩日夜耕耘也未見成效,久而久之就有些心灰意冷了。

  誰知剛給徐曼青送嫁之後沒多久,范嫂子便開始有了害喜的症狀,找來大夫把脈,立刻被確診出了是喜脈,范嫂子簡直是高興壞了。

  薛靈見范嫂子言談中提到了徐曼青,也趕緊打蛇隨棍上,立刻給徐曼青說起了好話來。

  「這青姐兒確實是個有福的,你看那面相那身段!說不定是送子娘娘投胎的呢!」

  范嫂子連連稱是。

  她對徐曼青的印象確實是極好的,而且聽說徐曼青嫁入項家後一直安分守己孝敬婆婆,入門沒多久就已經有了賢名,她當日果真沒看走眼。

  可是做喜娘這個行當的,最忌諱的就是沖喜。

  如今范嫂子有喜,在生產前是自然不能再去送嫁了,否則二喜相沖,很容易就會撞出麻煩事來。

  這樣一來,范嫂子的那個位置,就得有人來接替。

  薛靈趕緊不著痕跡地問了,才知道原來范嫂子已經招呼自己一個遠房的表妹來接應這個差事了,似乎沒有什麼徐曼青可以介入的餘地。薛靈得知之後也不好多說什麼,又聊了幾句便將范嫂子送走了。

  可誰知沒過多久,范嫂子又來買豆腐,可一看那樣子就不如上一次那般喜氣洋洋了,笑容淡了不說,就連眉宇間似乎帶有點不爽利。

  薛靈眼尖,立刻抓著范嫂子的手問了起來,范嫂子正愁沒人可以吐苦水,這才唉聲歎氣地跟薛靈抱怨了一通。

  這惹范嫂子煩心的不是別人,正是她那不省心的表妹。

  近來,頂了她位置的遠方表妹幹活不利索,送嫁的時候頻頻出錯,連累著她都被人投訴了好幾回,又是賠禮又是道歉的,錢一點沒賺回來不說,名聲還都給賠了進去。

  原先跟她一直搭檔多年的李婆子對此也是怨言甚多,最後還忍無可忍地放出了話來,說若范嫂子再不考慮換人,她就要跟范嫂子拆伙了。

  薛靈笑道:「你說是怎麼回事,我活了這麼多年,也還真沒見過那麼驢的人。」

  「她那表妹有一次給別人開臉,一開始方位就坐錯了。新娘子在開臉的時候本來應該是坐北向南的,她直接犯了大忌諱,讓新嫁娘朝西坐了,這不是在咒人家一路向西麼!」

  「幸好那次有李婆子在旁邊提點著,沒讓東家發現,趕緊把方位給調回來了,才沒出什麼大事。」

  「可後來她又出了差錯。也不知道她是心裡慌張還是怎麼回事,在有一次給新娘開臉的時候,竟然忘了唱開臉歌,後來還是那新娘子憋不住出開聲問了,她這才後知後覺地唱了出來。可一路唱得磕磕巴巴的,弄得新娘子的臉都黑了一半。」

  這開臉歌是祝福新嫁娘嫁入夫家早得貴子的,若這開臉歌沒唱好,這不就暗示說新嫁娘到了夫家求子不易?還真真是觸了送嫁的大霉頭的。

  「這都不是最嚴重的!」

  薛靈看徐曼青聽得一臉驚訝,這才把最勁爆的八卦給抖摟了出來。

  「你猜怎麼著,她最近一次可真是犯了大錯兒了!原本范嫂子接到了一戶還算不錯的人家的請託,就讓她去了,這筆生意若是做好了,至少能有五兩銀子的進帳!」

  「可誰知可能就是因為她之前出錯太多,沒了底氣,再加上又是遇到了大客戶,范嫂子難免心急,就多叮嚀了幾句,弄得她在送嫁前的那天晚上整宿沒睡著,到了送嫁那天臉色蠟黃蠟黃的,就跟得了什麼怪病似的。」

  「如果單是這樣那也便罷了,可她竟然在給新娘開臉的過程中打起了瞌睡,一不小心就把新娘的半邊眉毛給一並絞了去!」

  「啊!這樣也太……」

  徐曼青一聽,也忍不住捂嘴小聲驚呼起來。

  「對啊!哪家人結婚不注重個新人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啊?可新娘子的眉毛都不見了一半,還齊什麼眉啊!」

  「那新娘子當場就大哭大鬧起來,雖說這眉毛可以用炭筆補一補,但怎麼樣也不如自己本身長的眉毛好啊!」

  「你也知道,這新娘和新郎都是在新婚之夜才能第一次見上面,新娘子還指望著自己能有一個好妝容,好給未來夫君留下個最佳印象呢,誰知道就這麼一下半邊眉毛就沒了……」

  徐曼青歎氣道:「那這事最後是如何收場的?」

  薛靈道:「那家人自然是到范嫂子家裡大鬧了,還說要砸了范嫂子的招牌。范嫂子是又賠禮又道歉的,不僅一分錢沒敢收,最後好像還倒貼了不少銀子才讓這件事情平息了下來。」

  「所以范嫂子的那個遠方表妹是萬萬用不得了,可這臨時臨急地要再去找一個合適的人,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徐曼青好奇道:「我還以為范嫂子遇到了這些事,索性也就不找人替她了?話說直接暫停接單子,等生完孩子再出山不就好了?」

  「傻妮子!」

  薛靈好笑地用手指戳了戳徐曼青的腦袋。

  「喜娘這個行當經營的就是口碑,你這停了個一年半載的不接活,這原本找你的活就都會落到別人家去了,等到你生完孩子坐完月子再復出,黃花菜都涼了。」

  「這生意講究的就是源源不斷,更可況是斷上這麼久?范嫂子若是想要保住自己的招牌,就得趕緊找個靠譜的人來替她接單子。」

  「所以……」

  徐曼青看著薛靈,心裡已經明白了七八分。

  「所以我便跟范嫂子推薦你了你呀!」

  徐曼青心下自然歡喜,但總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

  「范嫂子願意?」

  她畢竟跟范嫂子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的關係,范嫂子現在是被形勢所逼,無奈之下所以鬆了口,但應該也會相應地提出條件來的。

  「范嫂子原本也遲疑了一下,但估計她那邊是一時半會找不到合適的人來頂替了,便鬆口說願意讓你去試試。」

  「你找個時間去范嫂子那,她若真覺得你合適,就會教你上妝的技巧和送嫁的規矩。不過范嫂子也說了,這事若是成了,你得磕頭認她做師傅,以後你若是能獨立門戶攬活了,也得顧及她那邊的生意才是。」

  徐曼青點頭應道:「那是自然的。」

  如今她有渾身的本事就只缺一個平台,若范嫂子真能給她鋪路讓她上了戰場,她自然是不會忘記范嫂子的恩德的。

  薛靈看了一眼項家的內室,又壓低了聲音交代道:「這事還未板上釘釘,你也不必告訴你家婆婆讓她煩心了。」

  「范嫂子知道你家情況,若她真看上你了,肯定會出馬說服你婆婆放你出去。到時候我再在旁邊幫腔上一兩句,這事準能成。」

  徐曼青一聽,心下對薛靈更是感激。

  「姐姐的恩德,我也是斷然不會忘記的。以後等我有錢了,天天頓頓都吃你家的豆腐!」

  薛靈鬼靈精怪地捏了她臉頰兩把:「知道你不是白眼狼,不然姐姐我也不會這麼賣力幫你。」

  「范嫂子那邊也挺急的,我看你乾脆今兒就跟我過去一趟,讓她試你一試,否則她那邊還真要開天窗了。」

  兩人聊到快要收尾,項寡婦的屋裡便窸窸窣窣地有了動靜。

  薛靈朝徐曼青眨了眨眼睛,表情很是狡黠。

  只聽她朝裡屋喊了幾句,「項大娘,我來找你家青姐兒玩了!」

  待項寡婦穿戴整齊出了門來,兩人又親熱地聊了幾句,薛靈才藉口說想要找徐曼青陪著去逛一會兒街看看布料,項寡婦自然沒有不同意的,便任著這兩個小妮子出去了。

  兩人一路徑直往范嫂子家裡走,果然沒走多遠就到了。

  薛靈抬手敲了幾下門環,范嫂子便來開了門。

  「恭喜嫂子賀喜嫂子了。」

  徐曼青進了門就給范嫂子福了福,這古代的女人一輩子的希冀都寄托在自己的兒子身上,如今范嫂子有喜,確實是件天大的喜事兒。

  范嫂子眉眼帶笑地將徐曼青給扶了起來,又將這許久未見的人兒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露出滿意的神色。

  「聽薛丫頭說你想做喜娘這個行當?」

  徐曼青見范嫂子如此開門見山,她也不多做避諱,直接便點了頭。

  「我沒有做女紅的天分,自小便愛擺弄胭脂水粉,上次見嫂子給我上妝,心中很是歡喜,也想著若是以後能像嫂子這樣當個喜娘便是最好不過的了。若嫂子能帶我入門,我必定會牢牢記得這份恩德的。」

  這次來見范嫂子,其實就跟現代的求職面試是一樣樣的。

  這就職動機很重要,表明自己會忠於公司的心跡也很重要。

  徐曼青將該說的話都一道說了,范嫂子知道她是個明白人,便也放心了不少。

  「那你隨我入堂來吧。」

  徐曼青一聽,便知道范嫂子是要出題考自己了,便點了點頭,跟著范嫂子進了范家內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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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牛刀小試

  跟著范嫂子走進了范家的內堂,徐曼青一路上不動聲色地左右打量了一番,果然這喜娘的行當是收入頗豐的,不僅這范家的宅子比項家的大上了不少,那屋裡的裝潢和家具也比平常老百姓家的好了許多,若再從牆面上裝飾的一些照壁和字畫還有客廳犄角裡擺放的花瓶看來,范嫂子家裡絕對能算得上是大齊的中產階級了。

  徐曼青一看,更是覺得這喜娘的行當對於古代的女人來說是個很有奔頭的職場,越發堅定了要做好這一行的決心。

  待進到內堂,果然看到一八仙小桌上擺滿了上妝的妝品和用具,徐曼青看著都不眼生,基本上在上次范嫂子給自己送嫁的時候就已經看得七七八八了。

  范嫂子在八仙凳上坐了下來,朝徐曼青問道:「有給人絞過臉麼?」

  這開臉絞面原本就是送嫁上妝的重頭戲,范嫂子一開口就給徐曼青揀了個重活,可這也並非是有意要給徐曼青什麼下馬威,而是她現下時間緊迫,沒那麼多時間好好培養個徒弟了。

  徐曼青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道:「以前娘親還在世的時候有幫娘親絞過。」

  但徐曼青轉念一想,在范嫂子這樣的資深「前輩」面前不好托大,於是話鋒一轉,又補了一句:「可自從我娘過世之後就沒有絞過了,約莫有些手生了。」

  范嫂子點點頭表示理解,有些人家為了省錢,讓自家女眷互相給對方絞面也是常有的事,便拿起了那五色絲線道:「之前你出嫁的時候也見過我給你開臉了,你今兒就幫我絞絞面,我也好看看你的手勢。」

  薛靈在一旁聽著有些犯難,便開口道:「嫂子,這一開始就要青姐兒絞面,是不是難度有些大了……」

  徐曼青趕緊暗自裡扯了薛靈一把,示意她不必幫腔說話,薛靈也是個機靈的,見徐曼青扯了扯她的衣袖,就把話頭給中途打住了。

  徐曼青雖然嘴上說的謙遜,但心下卻知道今兒一定要在范嫂子面前端出真功夫來才行。

  畢竟現下范嫂子不是真的要收一個徒弟來教,而是要找個能頂事的幫她穩住這盤生意。如今范嫂子那遠房表妹已經是個靠不住的,范嫂子可沒脾氣也沒膽量再把這關乎生計的事情交到另一個半吊子的手裡了。

  「那青妞就獻醜了。」

  徐曼青用手指捻起五色絲線,熟練地將細線搓成三縷,在薛靈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徐曼青快速地將手中的細線挽出結扣來。

  將其中一個線頭咬在嘴裡,徐曼青雙手玉指翻飛,細線在她手中就像是有了生命似的,指哪絞哪,該絞到的一處都沒落下,不該碰的地方一點也沒沾上,沒一大會兒功夫,就把范嫂子的半邊臉絞得乾淨滑溜了。

  范嫂子也沒料到徐曼青竟然如此上道,這開臉絞面的功夫一點都沒比她這個在這行浸淫了七八年的人差,心中對這年輕的女子也開始暗自佩服了起來。

  但畢竟作為前輩,范嫂子是不好把太多的贊賞寫在臉上的。

  范嫂子清了清嗓子,又問道:「那日送嫁的時候給你唱的開臉歌,你可還記得?」

  徐曼青自然是記得那首歌的,只是若范嫂子一問便立刻唱出來,好像也顯得太有心機了,便搖頭說只記得個大概。

  范嫂子立刻將那歌唱了一遍,徐曼青在一旁輕輕跟著和,待到第三遍的時候,她便已經能獨立將整首歌兒唱出來了。

  這俗話說得好,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如今這徐曼青將這開臉歌一唱,那范嫂子的遠房表妹立馬不知道被比到哪邊天兒去了。

  且不說之前為了要教那不省心的表妹唱好這首歌,范嫂子不知道是白白地被氣死了多少腦細胞,待那表妹在跟著唱了快十多遍之後終於能自個兒唱出來了,可那天生的公鴨嗓子愣就是把一首好好的開臉歌給唱得多出了幾分怨氣來,哪像這徐曼青唱得如黃鶯出谷般悠揚婉轉,簡直是要甜得膩死了個人去。

  其實考到這裡,范嫂子心裡對徐曼青的信任已經到達七八分的程度了,但按照行規歷來都是考三問三,現下才試了兩樣,還差最後一項。

  范嫂子想了下,便又拋出了個難題,其實這一題已經超越所謂的「面試」級別了,基本上是喜娘崗前培訓結業考試的時候才會出的題目,但徐曼青的表現實在太好,范嫂子也不得不提高題目的難度了。

  「如此的話,你便試試一邊唱開臉歌,一邊把我另半邊臉絞了吧。」

  薛靈一聽這題目,立刻有些為難地看了眼徐曼青。

  話說這絞面和唱開臉歌分開來做並不算特別難,但要一邊絞面一邊唱開臉歌,可就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來的了。

  要知道在絞面的過程中,徐曼青必須用牙咬著其中一端線頭,然後雙手碼著線往人的臉上絞。

  這樣一來,在咬著線的過程中又要唱開臉歌,而且還得抑揚頓挫字正腔圓,不練上一陣子還真是做不好的。

  想像一下在自己的牙口不能隨意活動的情況下,同時又要做到清晰地吐字發音是個怎樣的光景?

  要「做到」或許還勉強,但要「做好」就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了。

  范嫂子見徐曼青沒搭腔,也覺得自己是有些強人所難了,剛想開口說算了,誰知徐曼青卻笑著回了一句:「若嫂子不嫌我愚笨,我倒是願意試試。」

  范嫂子本身就是一個八面玲瓏性子堅強不服輸的人,若不是有她這樣的性格和韌勁,就單憑那個做木匠的丈夫,范家也不會有今日這樣的光景。范嫂子平日裡喜歡的就是那種既活絡又有腦子的人,見徐曼青不懼怕困難且躍躍欲試的樣子,心中對她的評分不由得又高了一些。

  「好,你也不必緊張,我知道這一開始就讓你做這個是有些難為你了,做不好也沒關係,以後慢慢練就是了。」

  聽范嫂子的言下之意,收徐曼青為徒的事已經是八九不離十了,徐曼青心下一喜,身上更是沒了包袱,下起手來就更乾脆俐落了。

  將五色絲線的線頭咬在嘴裡,徐曼青開了腔,一邊唱一邊動手給范嫂子絞起了臉來。

  若是換成一般的生手,總是沒法在一開始就將這兩件事融會貫通地做好的,出現的情況很有可能是唱歸唱,絞歸絞,無法給人一種齊頭並進的感覺。

  可在范嫂子眼裡,這徐曼青做事情簡直就像是受了神仙點播一般,天生就是吃這口飯的。

  都還用不著她提點,徐曼青就已經會隨著歌曲的節拍來操縱手中的絲線了。

  每到一個節拍點,徐曼青手中的絲線就會很有默契地絞彈一下,這一唱一彈配合默契,被服務的人也會不禁覺得賞心悅目、心情舒暢起來。

  待徐曼青將范嫂子的臉打理好,那開臉歌也正好不多不少地唱了三遍。

  徐曼青將手中的絲線放了下來,微笑著錯開了身子,好讓范嫂子仔細看清銅鏡中自己的臉。

  范嫂子仔細地打量了一番,發現整張臉細膩光滑,一點多餘的毛銼都沒發現。

  范嫂子看完,不由得歎了口氣:「如今真的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哪!」

  徐曼青福身道:「我實在是班門弄斧了,其實對於送嫁的事情,還是有很多地方沒有弄明白的,青妞要向嫂子學習的地方還多著呢。」

  范嫂子趕緊將徐曼青扶了起來,薛靈在一旁看著,對徐曼青露的這一手先是震驚後是贊歎,佩服得是五體投地的。

  見范嫂子對徐曼青很是喜歡,薛靈也趕緊在一旁推波助瀾地道:「如此這般,那便趕緊給師傅倒茶吧!」

  這打鐵得趁熱,否則容易夜長夢多不是。

  范嫂子笑著戳了戳薛靈的腦袋瓜子笑道:「知道你胳膊肘子向來不往外彎,死命護著青姐兒不是?還怕我看不出來?」

  薛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我不是看著青姐兒合適做這事麼!您看您是急著尋人,青姐兒又正好急著給她弟弟湊學費,這不剛好就是打瞌睡遇上個大枕頭麼,上哪找這樣的好事兒去?!」

  薛靈的一番話說得范嫂子和徐曼青都笑了起來,范嫂子道:「我倒是願意喝青妞這拜師茶,可這事還真不是她一個人說得算,若她婆婆不點頭,那也是沒轍的。」

  徐曼青一聽范嫂子提到了項寡婦,趕緊福身一拜道:「這事還得勞煩范嫂子出面才是。」

  「那是自然的。」要婆婆放一個剛入門的新婦出來做喜娘並非是件容易的事,其中難免還有變數。

  范嫂子應道,「這拜師茶,等你婆婆點頭答應了我再喝也不遲。」

  徐曼青點頭應是,臉上不禁露出些許擔憂的神色來。

  范嫂子看在眼裡,拽了徐曼青的手安慰道:「你也不用過於心焦,以我和你婆婆的交情,由我去開這個口,她應該不至於會拂了我的面子的。」

  「這事兒你就當不知道,我明兒就去你家求你婆婆放人去。」

  徐曼青聽後大喜,高興得不知要說些什麼才好。

  「若日後我和弟弟能混出個名堂來,定不會忘了嫂子的恩惠。」

  范嫂子笑道:「我看你的弟弟徐奮也是個上進的,若你真能送他入了學堂,搞不好還真就能中個狀元光耀門楣呢!」

  徐曼青點頭應著,心裡只期盼項寡婦那關趕緊過。

  只要自己能有機會走出那小跨院,這好日子還會遠嗎?
第26章 項寡婦點頭了

  范嫂子手腳也快,待到第二日,還真的提著禮物到項家來了。

  給范嫂子開門的就是徐曼青,雖然兩人心裡對今兒這事早已是心照不宣了,但項寡婦畢竟是被蒙在鼓裡的,做戲也得做全了別落下把柄才是。

  徐曼青客客氣氣地將范嫂子迎到了廳堂裡,項寡婦見說范嫂子登門拜訪了,也趕緊理了理髮髻迎了出來。

  范嫂子一見項寡婦,便拉著項寡婦的手「我的親姑姑喲」的一通叫,差點沒把徐曼青的雞皮疙瘩給抖摟一地。

  見范嫂子拉著項寡婦的手進了內堂說是「有事商量」,徐曼青正好也徹底貫徹了一個乖兒媳婦的角色,只在外院兒待著沒有跟進去。

  可天知道徐曼青有多想裝個針孔攝像頭把廳堂裡發生的事都看個一清二楚,可這也只不過能在腦殼子裡想一想罷了。

  徐曼青緊張得腦門直跳,正好那花大爺又一搖一擺地從遠處走了過來。

  徐曼青索性蹲下身子,一把將花大爺撈了過來,一下下地給牠順著那油亮油亮的毛。

  一開始那花大爺不知道徐曼青是在耍什麼么蛾子,還咯咯地撲騰了好幾下,可後來又被徐曼青撫得舒服了,倒也沒再繼續掙扎了。

  「花大爺,你說今兒這事能成不?」

  歪著頭看徐曼青在那裡朝自己說話,花大爺完全不知這奇怪的人類在那自言自語地嘀咕些什麼,可見這女人扁著小嘴看起來蠻可憐的樣子,牠就朝著她啼了一聲。

  果然那小女子臉上露出笑來,狠狠地搓了牠的冠子一把。

  「若真跟你說的那樣能成,我以後天天給你餵黃小米吃!」

  待范嫂子從廳堂走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徐曼青抓著隻花公雞的模樣。

  見范嫂子和自家婆婆出來了,徐曼青趕緊將手中的花大爺給放了,在圍裙上擦了把手迎了過去。

  范嫂子依舊跟方才入門那樣眉眼帶笑的,從中實在是得不出什麼特殊的訊息來。

  「這天兒也不早了,我還得回去給家裡那口子做飯呢。方才托老姑姑的事,還請多體恤體恤,早早回了我才是。」

  徐曼青一聽,便知道項寡婦並沒有馬上答應范嫂子的請託。估計是項寡婦覺得茲事體大,還是得抽時間想一想。

  待范嫂子一走,徐曼青果然被叫進了內堂來。

  項寡婦看著自己這俏生生的兒媳婦,心下難免有些擔憂,便將范嫂子今日登門的目的給一一說了。

  「你說這范家的怎麼誰人家都沒看上,就光瞧上了你呢?」

  要說心中完全沒有疑問是不可能的,畢竟之前徐曼青也有意無意地提過想要出去找活計掙錢給徐奮掙學費的事,這時間還沒過多久范嫂子就尋上門來了——難道是這青妞兒暗地裡去請托范嫂子的不成?

  雖然睜著眼睛說瞎話是有點對不住項寡婦,但徐曼青這次是鐵了心要做喜娘這個行當,在這種關鍵的時候撒點兒善意的小慌也變得十分必要了。

  「不瞞婆婆說,之前我確實是動過要出去尋活計賺錢的事情,所以薛靈過來玩兒的時候,也無意間跟她提起過。不過後來婆婆覺著不合適,我也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了。」

  「也不知是不是薛靈把我隨口說的話記在心上了,見范嫂子那邊正好有個空缺,就幫我在嫂子面前美言了幾句。」

  「也難得嫂子不嫌我愚笨。可我既然是項家的人,萬事還是要聽婆婆的。」

  「若婆婆真覺得不合適,我便去范家把這差事給回了,也好讓范嫂子趕緊找下家去。」

  項寡婦一聽這事還跟薛靈那妮子扯上關係了,倒也不覺著奇怪。

  薛靈自陪徐曼青回門之後就與項家走得很近,畢竟徐曼青一嫁進來丈夫就不在身邊,若沒個知心的姐妹說說話,日子久了都能悶出病來。

  所以徐曼青有什麼心事讓薛靈知道了,倒也是無可厚非的。

  薛靈家的那口子是開豆腐坊的,每日都會跟人打交道,消息靈通得很,若是真無意間給徐曼青牽了線搭了橋,也是合情合理的。

  婆媳倆正說著話,薛靈那妮子就來了。

  一進門,那清脆的聲音就甜不膩地給項寡婦打了招呼,開門見山地給范嫂子當起說客來了。

  「這范嫂子為人是真沒話說的!想當初我和青姐兒都是她送的嫁,在她手下做事,那肯定是吃不了虧的。」

  薛靈自然知道項寡婦在擔心什麼,又狠下猛藥道:「我知道大娘是在為青姐兒操心呢!其實還真不用擔心,若青姐兒接了范嫂子的差事去,和她搭檔的不就是李婆子麼!」

  「李婆子做這行也快十年了,輪起資歷來可比那范嫂子還要老些。有她在一旁看著,青姐兒能出什麼事啊?」

  項寡婦想想也是,畢竟這送嫁的行當不同其他,都是熱熱鬧鬧眾目睽睽的,哪可能生得出那麼多貓膩來?

  而且徐曼青若是出去接活,那也必定是要配著李婆子的,李婆子她也算熟,為人也實誠,倒是完全可以放心托付的。

  「可是,你看這望山人也不在……」

  這徐曼青雖說已經嫁入項家了,可實際上還是個未曉事的黃花大閨女呢!項寡婦心裡還是覺得有些七上八下的拿不定主意。

  薛靈一聽便急了:「就是因為項大哥不在,所以才要趕緊地湊學費讓徐奮上私塾呀!」

  「徐奮早一天出人頭地,你和青姐兒娘倆不就有個靠山了麼?」

  「這事兒若再拖沓下去,下次說不準就沒這麼好的機會了!」

  項寡婦一聽也是這理兒,沉吟了一下終於轉過頭來朝徐曼青問道:「喜娘這一行,你做得來麼?」

  徐曼青趕緊回道:「我女紅刺繡不行,但就愛這擺弄這些胭脂水粉的。若這幾日好好跟范嫂子學一學,應該是沒有大問題的。」

  薛靈在一旁幫腔道:「就是就是!說句不好聽的,若青姐兒真不行,范嫂子也斷然不會放她出去接活的呀!那豈不是又砸了自家的牌子麼!」

  徐曼青但笑不語,項寡婦看了兩眼這些小妮子們,終是敵不過薛靈的軟磨硬泡,這個頭總算是點下了。

  薛靈一看項寡婦同意了,高興得一蹦三尺高,趕緊提了裙擺就要去范家通報喜訊去。

  項寡婦思忖了一下,便又拿了些銀錢塞到徐曼青手裡,交代道:「既然下了決心要做喜娘,那你也必是要拜范家的為師了,你跟薛靈一塊去,用這些錢買點東西給送過去,也算是全了咱的心意。」

  徐曼青心裡感激,忙不迭地接過錢道謝了一番。

  兩小妮子出了項家的門便一路笑,她們倆誰都沒想到這事兒會如此順利,原本還以為要磨個三五天的,誰知道項寡婦心地如此柔軟,這才說了半天就把這事情給定下來了。

  徐曼青對此倒是心裡有底,其實她上次跟項寡婦談這事之後,估計她婆婆就已經思忖良久了。如今見這確實是個不錯的機會,在有了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反倒是淡然了,答應得也相對快了些。

  兩人買了東西一路提到了范嫂子家裡去,范嫂子一開門,便看到兩姑娘精神奕奕地出現在自家門口,便知道這事兒成了。

  喜氣盈盈地將徐曼青和薛靈迎進了屋,范嫂子喝了徐曼青斟的拜師茶,又收了禮受了拜,如今兩人師徒的名分算是正式定下了。

  扶著徐曼青在一旁的八仙凳上坐好,范嫂子道:「如今你拜到我門下來,不久之後便是要出去接活的,這銀錢分派的事情,我也需先跟你說明了。」

  徐曼青點點頭,虛心聽教起來。

  「這喜娘的收入主要由兩部分組成,一部分是之前便會和東家商量好的傭金,另一部分就是雇主的打賞。」

  「打賞的數目有多有少,不同的主顧差別很大,若你真表現好了,慷慨的東家的一個打賞就夠你吃半年的,當然也有許多小氣地摳著、掰著算計的,這便說不好了。」

  「這打賞的錢,我是一概不會過問的,能賺多賺少,以後就全憑你自個兒的本事了。」

  「至於這傭金,我這邊會做個抽成,你看三七開如何?你占大頭。」

  徐曼青一聽,這范嫂子果然是厚道的。

  不僅領了她入門,這傭金還只抽三成。而且以她現在的手勢,范嫂子是明知道以後她徐曼青是必定會獨立門戶單幹的,但也沒刻意漫天要價地剝削。

  徐曼青笑了笑,「這怎麼成?」

  范嫂子一聽,還以為是徐曼青對這抽成有意見,畢竟她那遠房表妹來頂班的時候,她是一分錢都沒抽的。

  「那……」

  「我說,至少得五五開。」

  這下輪到范嫂子驚訝了,一般來說這從家境不好的人家出來的孩子,對一個銅板都要斤斤計較上半天的,誰知道這徐曼青還真是人窮志不短,竟然在份子錢上做出了這麼大的讓步來。

  最後兩人讓來讓去地扯個沒完,還是薛靈嚷嚷著取個中,將傭金抽成定在了四六開上,依舊是徐曼青占大頭。

  范嫂子對徐曼青很是滿意,當下就說讓徐曼青從明天起過來上課。

  徐曼青趕緊點頭應下了,這對於她來說可是非常重要的崗前培訓,自然是要打起十二萬分精神認真對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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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正式上崗+遇到難纏份子

  約好了做崗前培訓的時間,徐曼青在接下來的十天裡每天都會去范嫂子家報到,由范嫂子手把手地傳授上妝技巧及送嫁的各種規矩。

  對於徐曼青來說,范嫂子的上妝技巧實在不能算是上得了台面的,就連一些基本的手勢在她看來也並不OK,但大齊送嫁的繁複規矩對於徐曼青來說卻是一個全新的領域,這次拜師的重點也就在學習這些她不甚明了的繁文縟節上了。

  大齊送嫁歷來講究,生怕自家的喜事與天地鬼神沖撞,各種為了避免沖撞的禮節也非常多。

  越是富貴的人家,對這種事情就越發講究,雖未到皇宮貴族的程度,光是相對較好的鄉紳富豪的送嫁迎娶就有整整三十六道大禮節,而家境最一般的人家,如徐曼青出嫁的時候,也是最少保有六道最基本的禮節的。

  這些東西不僅一開始就要跟東家商量好,最重要的還是在送嫁當日在拜堂之前,喜娘一定不能出簍子,若是漏掉了其中一兩個環節,不僅事後被追究起來會十分麻煩,口碑聲譽之類的無形損失就更不在話下了。

  徐曼青坐在一邊聽著范嫂子有條不紊地將送嫁規矩一一道來,真恨不得能像在現代那般掏出紙筆好好記錄一番。

  可莫說大齊的紙墨昂貴,就算她捨得拿來用,可現下自己一個文盲的身份也是不允許她讓別人知道她識字的。

  無奈之下徐曼青只得硬著頭皮強迫自己單憑腦子一一記下,但那三十六道規矩實在是過於繁複,再加上除此之外還有非常多的注意事項,比如送嫁當日什麼話不能說哪些字眼、顏色和事物不能出現,這一摞東西砸下來,饒就是徐曼青這種接受過現代高等教育的人都難免覺得有些暈頭轉向,愣是花了好幾天才把整個流程給順了出來。

  徐曼青對自己的差強人意的表現不算太滿意,可在范嫂子眼裡看來卻足夠令人嘖嘖稱奇的了。

  用范嫂子的話來說,她自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之後,便立刻將那扶不上牆的遠房表妹叫了過來,可至今也還未教給她這完整的三十六道規矩。倒不是說范嫂子有什麼私心想要藏著掖著,實在是拿遠房表妹接受不能,光是最基本的六道規矩就已經廢了十多天的功夫都沒有順下來,更別說是要人老命的三十六道大禮了。

  「我起初還盤算著,你資質定比我表妹要好,六道規矩不在話下,但卻不大敢肯定你對那三十六道規矩能一下就學下來。我還想著如果不行,就先讓你往上學到中間的十二道,這樣一來也能接一些小有講究的小富人家的生意了。」

  范嫂子喝著茶,頗為滿意地看著眼前的徒弟。

  「誰知你竟然在十天內就把這三十六道規矩都給順了下來,方才那遍試練也如行雲流水一般毫無紕漏,讓我這做師傅都覺得已經教無可教了。」

  徐曼青聽言趕緊道:「我這也是怕丟了師傅的臉,這才費了狠勁逼自己把規矩都記下了,聽徐奮說我這幾日連做夢的時候都在念叨著著您總結出來的順口溜,連覺都是沒睡好的。」

  范嫂子欣慰道:「我知你勤力,若我表妹能有你一半的聰慧和韌勁,也不至於會這般丟我的臉面。」

  「雖說她是給你留下了一個爛攤子,但好在我多年的牌子還在,剩下的還就得靠你幫我挽回點顏面了。」

  徐曼青趕緊接話道:「徒兒定當盡力。」

  范嫂子笑道:「我那老搭檔李婆子現在對我可是信任度直減,我今日跟她提了一下你已出師可以接活的事兒,可她愣是打死都不相信有人能在短短的十天內將那三十六道規矩都給順下來了,說明兒一定要來開開眼。」

  徐曼青心下了然,這范嫂子的崗前培訓結束了,現下是李婆子要來做結業驗收了。

  若過得李婆子那關,她就能開始接活兒了。

  「明日我必當盡力。」

  徐曼青按捺不住內心的興奮,只想著日後賺足了錢送徐奮去拜師的場景,嘴角忍不住堆滿了笑意。

  待到第二日李婆子來驗收成果,徐曼青那沉著冷靜舉止得當的表現,果然讓李婆子驚訝得下巴磕子都快要掉下來了。

  整個過程堪稱完美,饒就是她這個在送嫁行業中浸淫了快十多年的人也生生地挑不出一點錯處來,再加上徐曼青原本就天生麗質嗓音甜美,許多上妝及攙扶的動作莫名地多出了幾分高雅和別致來,看得她是嘖嘖稱奇。

  一通試畢,李婆子也是一條腸子通到底的直爽性子,在忍不住點頭誇贊之外,當著徐曼青的面就開始埋汰范嫂子道:「你若是一早就找了這個青丫頭,也不至於像前幾日那般憂心憂命,白白地抓掉了大把頭髮了。」

  范嫂子聽了果然毫不客氣地剜了李婆子一眼:「我說你就不要再繼續落井下石了,如今我也算是亡羊補牢,你也不用再胡亂嚷嚷著要跟我拆伙了。」

  其實這范嫂子和李婆子的搭檔早就出了默契,徐曼青自然看得出來是范嫂子是不好明著遣退了自家的表妹。怎麼說也是親裡親戚的,若這個口由范嫂子來開,鐵定大家面上都不好過,整不好以後連親戚都沒得做了。

  李婆子畢竟是外人,而且這事也是關係到李婆子生計的,李婆子開這個口一來是名正言順,二來她也不並怕得罪那勞什子的遠房表妹。

  這樣一來范嫂子唱白臉李婆子唱黑臉,弄一齣雙簧來順順當當地就把人給遣走了,私底下兩人心裡都跟明鏡兒似的,根本就沒有要拆伙的打算。

  徐曼青見李婆子已經默認自己能成為她新的臨時搭檔了,心中也是歡喜,趕緊斟了杯熱茶送了過去。

  李婆子接了,臉上笑得也歡暢。

  畢竟這事兒解決了,以後大家才有銀子進帳不是?

  果然,在徐曼青「上崗」之後,范嫂子就繼續開始接生意了。

  雖然徐曼青在「培訓」和「結業考試」中的表現都異常出色,但那畢竟都是些虛擬的場景,充裝新嫁娘的也只能是范嫂子。

  可一旦接了生意,那是真槍實彈地上,一條路就要走到底的,若真做錯了可就沒有修正的機會了。

  范嫂子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放心不下,一開始給徐曼青接的都是些比較偏遠的小戶人家的生意,而且也多是只要求六道基本禮節就可以的。

  徐曼青倒也不惱,這羅馬不是一日建成的,她一口也吃不成一個胖子不是?

  而且有這些小門小戶的生意也算是不錯的,畢竟也能給她練練手熟悉整個流程。況且肉再小也是肉,慢慢吃著嚼著,消化得好了,總會有大魚大肉送上門來的。

  在順利完成了四個活計之後,徐曼青連東家的打賞外加約定的酬勞,一共有近三兩銀子入帳。想起之前官府給派發的一個月才幾錢的補助銀子,直感歎道這靠人真不如靠自己,光是小戶人家就如此有賺頭,若以後能碰上大戶,真可謂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了。

  徐曼青為人兩世,這做人的禮節還是會的。

  從三兩銀子中抽了一兩出來打點了各種禮物,分別給范嫂子、李婆子和這次幫了大忙的薛靈送去,當然最後也不能落下家中的項寡婦和自己的寶貝弟弟。

  徐曼青在送嫁這一行可說是如魚得水,自然也不吝惜這點錢。怎麼說這也是自己的老本行了,只要走得順當,不愁以後沒好日子過。

  只是,也不知道要熬多少筆小生意才能引來一條大魚呢?

  徐曼青難免在心中盤算著,但又想著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路是得一步步走的,於是便放了平常心來對待這件事,可誰又曾料到就是徐曼青的這份平常心,還真讓她遇到了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話說徐曼青在三個月間零零總總地接了咸安城遠郊近十筆生意之後,范嫂子對她也逐漸放寬了心,開始給她接一些咸安城裡邊的活計。

  畢竟這城裡城外不能同日而語,別看只有那一道城牆之隔,但若是名聲在城外受了損,怎麼的也不會太影響這四九城裡的生意;可若城裡的生意有一筆做砸了,那可就不得了了,不出三天,這一片兒區的就都會給你傳個遍。

  再加上城裡喜娘這個行當競爭也挺激烈的,就算雇傭你的東家因為面子問題家醜不外揚,可這同行可恨不得落井下石地砸得你不能翻身。

  在上次吃了大虧之後,范嫂子也越發謹慎,若不是徐曼青表現得實在是好,她也沒想著那麼快就接下城裡的活計。

  可經上次那變成了老鼠屎的遠房表妹的一個攪和,范嫂子在城裡的生意可以說一度是慘淡經營,如今雖然徐曼青能上得了台面了,可這幾個月間來找她的生意可以說是寥寥無幾,別說是徐曼青,就是范嫂子自己都快急得滿嘴長泡了。

  可便就在今日,還真有一個「香餑餑」自己送上了門來,范嫂子一聽是城裡武員外的嫡親長女要出嫁,現下想重金聘請喜娘。

  這麼大的一個餡餅從天上砸下來,范嫂子一下子就被砸懵了。

  歡天喜地地收下了訂金將人送走之後,這靜下來了一想才發現有些不對勁。

  這武員外可說是這南片兒區裡混得最好的一家了,他疼寵嫡親閨女的事幾乎是人盡皆知,如今這閨女出嫁,他必定是砸了大錢要給女兒風風光光地送嫁的。

  可既然如此,為何那麼多家喜娘不找,偏就找到了她的頭上?畢竟她尚未生產,明眼人都知道肯定不會是她范嫂子本人親自去送嫁的。

  既然如此,范嫂子就更想不出武員外找自己的理由了。

  范嫂子立馬聞到了其中不對勁的味道,趕緊出門打聽去了。

  這不打聽不知道,一打聽可不得了!

  原來這武員外是武舉人出身,後來在官場混了一陣子也不是很得意,索性退出官場藉著這些年認識的人脈,下海開了個威武鏢局,做起了保鏢送鏢的行當來。

  這些年是賺得盆滿缽滿的,可武家畢竟不是什麼書香門第,這閨女也被武員外寵壞了,雖然平日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小姐,但脾氣可還真不是一般的火爆。

  這家境寬裕的新嫁娘在出嫁前,如果擔心自己出嫁當日的妝容不好,是可以要求送嫁當日的喜娘來先化一次妝的,區別只是不用開臉,就光是上妝看妝面。

  這種特殊的環節稱為「試妝」。

  若試妝不合適,東家便很有可能會辭退喜娘另雇他人。

  果不其然,這武員外家在尋到范嫂子之前,就已經拒了快十數家了。

  這被拒的喜娘名單裡面好的差的都有,也不知這武家小姐是不是想逼著父親出天價去聘請珍顏閣的妝師,所以才這般胡攪蠻纏的,再加之聽說這裡面有好幾家喜娘都是被那脾氣火爆的小姐用棍棒攆出來的。

  范嫂子嚇得夠嗆,心裡直犯嘀咕:也不知那些喜娘是哪裡做得不對,竟受到這種粗暴對待。

  范嫂子搞清楚了狀況,這香餑餑立馬成了茅坑裡的臭石頭,拿在手上丟也不是揣懷裡也不是,頓時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直轉。

第28章 難啃的骨頭未必不香

  於是乎,徐曼青和李婆子才剛下工,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被范嫂子十萬火急地給招到范家去商量對策了。

  沒敲幾下門,那木門便吱呀一下打開了。

  徐曼青一看,來開門的竟然是范嫂子的丈夫,平時她都會叫他一聲老范。但大齊畢竟講究個男女授受不親,雖然一屋子三個女人都是各自有夫家的,但項家的情況大家都心知肚明,徐曼青嫁了跟沒嫁也差不多,故而每次只要徐曼青來,老范就會很自動自覺地回避開,說起來前一次見面也不過是她拜師的那天由著范嫂子介紹才跟這老范打了個照面而已。

  如今明知自己要來,卻是老范來開門,徐曼青下意識地便開口問道:「范嫂子怎麼了?」

  果不其然,老范苦著一張臉回道:「說來話長,先進來再說吧。」

  一聽范嫂子這邊出了狀況,徐曼青和李婆子也顧不上勞累了,趕緊三步並做兩步地往內堂走。

  一進內室的門,便見范嫂子如今正躺在床上,額上覆著條沾濕的布巾,哼哼唧唧的外帶臉色蒼白。

  「嫂子,你這是怎麼了?」徐曼青著急問道。

  范嫂子見徐曼青來了,才睜開了眼眼淚就下來了。

  「你說我都活到這把年紀了,竟然還這般眼不明心不亮的!今個兒一得意忘形,就給攬了禍事了。」

  老范在一旁歎氣道:「你也別氣了,大不了以後不吃這口飯!你若是動了胎氣可如何是好?!」

  范嫂子哽咽道:「你這死鬼說得倒輕鬆!這副招牌可是我老娘給我傳下來的。她老人家過身前迴光返照那會兒,可什麼也沒囑咐我,就心心念念地惦記著她傳給我的招牌,還說了若我沒給她顧好,她就是死了也合不上眼的!」

  老范見自家媳婦已經把事情上升到了這種高度,也無話可說了,只得安慰道:「如今事已至此,你一個人在這裡煩悶有什麼用!你不是說青妞是個能頂事的人嗎?現下李姐也來了,那便趕緊與她們說道說道,也好想出應對的法子來不是?」

  范嫂子這才氣若遊絲地將武院外那家的糟心事給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原本我們在這城裡的生意已經每況日下了,如今又來了這麼個燙手山芋!這若是去試妝吧,到時候再讓武家的小姐給攆出來,我這招牌還要不要了?若不去吧,還得把武家預付的訂金三倍地賠回去……」

  李婆子聽了在一旁也是長吁短歎的,這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若是沒有之前那遠房表妹壞了她們這鍋粥,這次就算是被武員外家的閨女給拒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畢竟在她們之前也被拒了十數家不是?

  可如今她們在城中的生意已經是壞到懸崖邊兒上了,若這次再搞砸了,可就真的難有翻身的餘地了。

  況且武員外給的訂金可是二十兩銀子的巨款,若要三倍退賠,那便要賠六十兩。

  這可差不多是要把范嫂子的老本都給啃光了,這般騎虎難下的情況下,也難怪范嫂子氣急攻心地倒床上去了。

  徐曼青一開始還以為是什麼個天大的事兒,這一聽才知道,原來只不過是遇上了一個難纏的上妝對象罷了。

  別人不知她徐曼青的底細,可她自己卻是最了解自己的斤兩的。

  放在現代,經她手定妝的大明星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而且十有八九都脾氣極大,動不動就挑三揀四的。她就不相信這武員外家的閨女能比這些明星們還難伺候!

  「嫂子你先消消火,這賠六十兩什麼的也太不值當了,還不如冒險一試呢!」

  徐曼青一邊將覆著范嫂子額頭的布巾取下來換了新的,再重新蓋上。

  「青丫頭,你對這事兒有把握?」

  畢竟試妝沒有李婆子什麼事,她也幫不上忙。原本聽到范嫂子這麼說她也是愁眉不展的,如今卻看到徐曼青一派氣定神閒的樣子,便有直覺覺得這小妮子心下估計已經有了盤算了。

  徐曼青故意歎氣道:「事已至此我們已經退無可退了,還不如放手一搏呢!」

  「嫂子,你也該把這件事往好處想想。原本我們在城裡的生意就已經這樣不好了,如今不就是缺一個鹹魚翻身的機會嗎?」

  「雖然這武員外家的閨女是把前頭十幾個喜娘都給攆出來了,但也不一定說明她也會對我不滿意啊!」

  「再說了,這事已經找到我們頭上來了,若真不成,估計這咸安城裡就只剩下珍顏閣的妝師可以找了。我們原本就不如珍顏閣的妝師來得名氣大,又不是個輸不起的。」

  「前頭都有那十數家給我們墊底兒了,加我們進去也虧不到哪去的。」

  「可是……」

  范嫂子見徐曼青這麼一說,心中是好受些了,但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徐曼青笑道:「嫂子,你就別可是了。」

  「都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說這武員外家跟那虎穴比差遠了。若這次真砸了,那我們就先做城外的生意!雖然賺得是少了些,但多接點活計慢慢經營著,名氣總能起來的。」

  金子放在哪都能發亮不是?

  徐曼青好一通說,這才把范嫂子那口氣給順下去了。

  見范嫂子可算是能爬起來吃飯喝粥了,徐曼青這才放下心來。

  「既然這樣,我明兒就去跟武員外家約個時間,你去給他家閨女試個妝罷。」

  徐曼青笑著應下了。

#     #     #     #     #     #

  范嫂子約的時間是武家下定兩日後的早晨。

  這新嫁娘一般都是早晨出嫁,約在早上試妝倒也算是合乎常理。

  徐曼青拿著地址騎著毛驢,一路問人地往武員外家裡去了。

  這段日子去城外送嫁,經常得仰仗著毛驢兒代步,如今徐曼青的騎術雖不能說是爐火純青,但也能說是得心應手了。

  驢蹄兒在青石板路上踏得輕快,徐曼青的心裡也難掩職業化的激動。

  就跟模特一樣,頂級的模特兒能把所有的衣服都穿得好看,而不論衣服本身好看與否。

  妝師也是同樣一個道理。

  說到底,化妝不就是要遮醜露美,力求將自己最好的一面給展現出來麼?

  若能將一個美人給化美了,那便算不上是什麼厲害。反而若是能把最一般甚至不好看的人給化美了,那才是頂級妝師所要追求的境界。

  看來這武小姐也是對自己要求非常嚴格的人,否則也不會把十幾個喜娘都給攆出去了。

  徐曼青一邊騎著毛驢兒,一邊在心中想著有可能出現在武小姐身上的各種情況,然後一一地做出初步的應對策略來。

  可還沒來得及等她把思路理個遍,今兒的目的地已經到了。

  在這號稱是南片最豪華的宅邸前下了驢,徐曼青上前敲了敲門環,果然就有門房出來接應了。

  微笑著將手中的帖子遞過去,那門房一看,便知道這眼前俏生生的小姑娘就是今日要來給武家大小姐試妝的妝師了。

  看著眼前這笑面如花的小娘子,門房忍不住歎了口氣。

  他可是親眼看著前邊十幾個喜娘被攆出去的,這其中還不乏有喜娘行當的老手了,可還是經不住小姐的折騰,有的心理素質差些的,還是哭著被轟出來的。

  如今看著小喜娘的年紀,就知道不可能是這行的老手,估計等會見到自家小姐,只需三言兩語地就會被罵哭跑走了吧?

  不過雖然心中是這麼想的,但門房還是挺恭敬地將徐曼青給請進去了,倒不是說他有多瞧得起徐曼青,而是這妝師關係著他家小姐是否順利出嫁不是?

  徐曼青眼睛可不瞎,只消一眼就能看出門房是用那種帶著些許輕視和憐憫的眼神在瞧著自己的了,看來這武家小姐果然不是盞省油的燈,待會估計有場硬仗要打了。

  門房一邊在前頭領著路,一邊跟徐曼青說道:「請小娘子待會先隨我去拜見老爺夫人,之後便會有丫鬟來領你到小姐的閨房去。」

  徐曼青點頭應許,待走到正堂的時候,果然瞧見了在主位上端坐的兩人。

  徐曼青一邊行禮一邊不著痕跡地打量了這武員外和夫人。

  只見這武員外端的是一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身材魁梧皮膚黝黑眼若銅鈴,一雙眉毛又濃又黑,若再留個絡腮鬍,立刻就能COS三國裡的李逵了。

  而那武夫人則是細皮嫩肉弱柳扶風一般的,雖然樣子不算頂出眾,但也算是張秀氣瓜子臉,跟那大熊一般的武員外在外貌上看來還真是有些不搭調。

  徐曼青心想,若這武小姐長相肖娘還成,若像足了她爹的話……

  可惜女兒向來容易遺傳父親的長相,徐曼青忽然有些了解這武小姐為什麼會將那十幾個喜娘都給攆出門去了。

  拜過了武家家主夫婦之後,便見武夫人喚了一個丫鬟出來。

  「就勞駕小師傅多費心了……」

  武夫人心中也是有些忐忑,如今已經是請到第十五位師傅了,若還真不行,估計自家丈夫就要被那挑剔的女兒給氣壞了。

  其實這丈夫被氣壞了都還算不了什麼大事,若是自家女兒這彪悍的名聲傳出去,這可讓她的未來夫家作何感想啊!

  沒有人比武夫人更希望今日這個妝師能成事的了,可誰知一待接見,卻發現這妝師竟然只是個比自家女兒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那原本滿懷希冀的心也頓時涼了一半,只覺著今日這試妝十有八九是成不了了。

  武夫人頓時也沒了招呼的心思,揮了揮帕子就讓小丫鬟將徐曼青帶到武小姐的閨閣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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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一語道破玄機

  那小丫鬟帶著徐曼青在宅子裡拐了好幾個彎,雖然這院子還有沒大到會讓人頭暈的地步,但足以見得這宅子的規模了。

  還沒來得及欣賞一下這武家宅邸的景致,剛走近一個秀氣的院落,徐曼青便立刻聽到了內裡乍起的聲音。

  「我都說了不要再試妝了!那些喜娘一個比一個糟糕,趕緊地用掃帚把人給我攆走,讓爹給我請珍顏閣的妝師過來!」

  一道清脆的罵聲端的從屋裡傳來,緊接著徐曼青又聽到另外一道聲音小心翼翼地勸道:「小姐您就別鬧騰了,昨個兒老爺發火都說了,若這次的喜娘還被您趕出去,就讓您出嫁當日蓬頭垢面的,啥妝都不用化了。」

  「再說、再說老爺也不是不願意花錢給您請珍顏閣的妝師,只是他最近走鏢要仰仗的那個什麼官來著,那官宦人家嫁閨女都沒能請到珍顏閣的妝師,若他真給你請了,豈不是要壓那當官的一頭?」

  「老爺做鏢局生意也不容易,求小姐多體諒體諒吧!」

  那道聲音求得懇切,果然見那武家小姐立刻悶不吭氣了,可估計還是憋屈的厲害,緊接著就聽到一陣劈哩啪啦的聲音,待領著徐曼青的小丫鬟切切諾諾地上前通報說今兒的喜娘來了之後,過了好半晌內裡才有丫鬟打了簾子讓徐曼青進來。

  徐曼青走進屋裡一看,好傢伙,這上好的茶具如今都變成了碎片,七零八落地砸了一地,若是走路不當心,還很有可能會被那碎瓷片割到腳。

  那大丫鬟趕緊朝一旁的小丫鬟使了個眼色,吩咐那小的趕緊把這又是碎瓷又是茶水茶渣的地面給收拾乾淨。

  聽那大丫鬟的聲音,徐曼青便認出她就是方才出聲勸說武家小姐的那位了。

  待那一地狼藉都被收拾好了,那武家小姐還是生著悶氣背對著徐曼青坐在八仙凳上,明知徐曼青已經進屋許久了就是不肯給個正臉,若是換成別家脾氣不好的,早被這傲慢無禮的大小姐給氣壞了。

  徐曼青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要嫁人的是這武家小姐又不是她,這正主兒不急,她這做喜娘的又急個啥?

  見徐曼青很是自來熟地在一旁的小几子前側身坐下,也不打算說話,只是氣定神閒地四處打量,絲毫沒有尷尬的神色。

  那大丫鬟哪裡見過這般沉著冷靜的小喜娘?往日若是大小姐上演這一齣,有些喜娘還沒等進門都已經被嚇軟腿了,進門之後更是哆哆嗦嗦地請安問好,哪有這樣自己坐下,啥也不說的,甚至連招呼都不帶打的?

  估計這武小姐也是等她開口等得心裡搓火,看那都快要被芊芊玉指絞爛的絲帕便可見一般了,連徐曼青都為那無辜的絲帕覺得可憐。

  徐曼青這會兒倒是率先開口了,不然這滿室寂靜的,還真讓人腦門子疼不是?

  「我說……」果然,徐曼青一開口,滿屋子的人除了那大小姐以外都刷刷地將視線落在她身上了。

  「我說能給我上杯茶麼?等了這麼久還真是有點口渴了。」

  這話表面上聽著只不過是討杯茶喝沒什麼問題,可耳尖的一聽,就知道是徐曼青正在藉這事在諷刺武家小姐的待客之道呢!

  雖說徐曼青是個接活送嫁的喜娘,但又不是你威武鏢局的雇工或者奴僕丫鬟,雖然出身是沒你武家小姐好,但也是良民百姓的,沒必要非得看你臉色過活。

  如今她徐曼青都已經進了內室許久,被人這般晾了半天不說,不給看座也不送杯茶過來,還得讓她自己開口要,若是說出去,這閨閣小姐的禮儀還真是會被人笑掉大牙了。

  那武小姐一聽,果然火大地轉過身來了。

  「都叫你走了你沒聽見嗎?還這般厚著臉皮進來,真真是見錢眼開的貨色!」

  「我跟你說,我就是看不上你這種沒名沒氣的,若是請不到珍顏閣的妝師,我、我……」

  「我就不嫁了!!!」

  武小姐這兩日也估計是跟自己的親爹置氣得厲害,今日原本想給徐曼青一個下馬威,誰知非但沒達到既定目的把徐曼青攆跑,反而被這小喜娘氣得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也算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趁著那武大小姐回頭罵人的時候,徐曼青上下打量了這位脾氣忒大的小姐一番。

  幸好,這武小姐無論是身型還是樣貌,都遺傳了自家娘親的模樣。

  身材嬌小可愛,臉盤也是秀氣的瓜子臉,留著厚厚的齊劉海,露出一雙水靈的大眼睛。皮膚雖然不是那麼白,但也不至於像她爹那般黑,整體而言還算是個端正標緻的小姑娘。

  那武小姐在一旁邊哭邊說氣話,可鬧了半天反而看到徐曼青眉眼帶笑地望著自己,絲毫沒有打退堂鼓的意思。

  等武小姐哭夠了鬧疲了,見徐曼青還是這般雷打不動,這下輪到這位大小姐沒脾氣了,總算是消停了下來。

  「你、你怎麼還不走?」

  待這武小姐傻傻地冒出這樣一句話來,徐曼青立刻就被逗樂了。

  雖說她現下看起來沒比這武小姐大多少,但實則這內芯都已經是快奔三的心智了。這比自己小了十多歲的姑娘家腦子裡想些什麼,徐曼青可門清得很。

  一旁的丫鬟戰戰兢兢地遞過濕帕子去給自家小姐擦臉,那大丫鬟趕緊打圓場道:「也請這位小娘子莫要見怪,實在是前面試過太多次妝讓小姐都疲乏了,難免會有想要一步到位直接請最好的妝師來的想法。」

  這短短的幾日就上妝卸妝那麼多次,加之大齊的化妝品質量實在一般,也難怪這武小姐火氣這般大了。

  徐曼青笑道:「武小姐,請恕我直言,您究竟是真的嫌之前那十幾個妝面沒化好呢,還是就非得雞蛋裡挑骨頭要逼你爹去請珍顏閣的妝師以滿足您的虛榮心呢?」

  「若是前者,我還能姑且幫您一試。可若是後者,真用不著你這般大費周章地趕,我立馬就可以走了。」

  那武小姐見徐曼青問得一陣見血,又見徐曼青一身布衣卻難掩驚人的花容月貌,還真有那麼點悲從中來的意思,哀哀哭道:「我又何嘗想為難爹爹……」

  「可……可你這般長相的人,又如何會了解我的苦楚!」

  這漂亮的小喜娘分明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那武小姐心下又不爽利了。

  徐曼青這些年來看的各色面孔加起來,都不知道要比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小姐多了多少,如今一看這武小姐的相貌和裝束,再想起方才所見的武員外和武夫人的模樣,心下早已明白了八九分了。

  見這武小姐確實並非貪慕虛榮的人,徐曼青的語氣都比方才緩和了不少。

  「武小姐,無論你今日是否留我,有些話您還是聽我一句勸。」

  「你如今因為這妝面問題就攆了十數個喜娘走,這面兒上是嫌棄那些喜娘上妝技法不好,可哪有個個都不好的道理的?」

  「這事放在外人身上可能看不透什麼,可你爹娘可得多難過啊?」

  那武小姐聽徐曼青這般一說,立刻眨巴著眼睛迷惑道:「這關我爹娘啥事?」

  徐曼青語重心長道:「這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如今小姐卻因為嫌棄這父母給你的樣貌長相而大發脾氣,還拋出寧可不嫁的話來,這話聽在愛你疼你的父母耳裡,不就是拿刀子在割他們的心嗎?」

  想她徐曼青魂穿到大齊,至今尚且不知自己的父母是什麼狀況,每每午夜夢迴皆憂心不已。可這武小姐能承歡膝下,卻身在福中不知福,竟拿著自己的未來百般要挾。

  往小了說是女孩子家家的耍任性,往大了說那便是不孝了。

  這武小姐一聽,當場就愣在那了。

  想起之前自家爹娘唉聲歎氣的模樣,特別是她的爹爹,臉上更是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

  如今被徐曼青這麼一說,她還真有點明白過來了。

  暗自糾結了半晌之後,那武小姐又悶聲道:「可,可我真不是故意挑剔,確實是那些妝面化得不合我的心意啊……」

  徐曼青一聽也隨著放下心來,看來這武家小姐雖然難纏,但也不是個沒心沒肺的二缺,還算是個一點就透的。

  可那武小姐依舊是個心高氣傲的,雖然她自己也覺得徐曼青的話有理,但也耐不住被徐曼青這般挑釁。

  思忖了一下,那武小姐便放話道:「既然是專門給人上妝喜娘,你若是能一眼看出我想要什麼樣的妝面,我便英雄不問出處,讓爹爹下重金聘了你!」

  「可若你應答不出,也別怪我覺得你沒本事,剛才從哪兒來的就從哪兒離開吧!」

  徐曼青一聽,又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只見她站起身來環視了屋內一圈,這才走到一幅掛著的畫軸旁細細端詳了起來。

  武小姐和一眾丫鬟也不知這徐曼青到底在故弄什麼玄虛,都忍不住將視線放在了她的身上。

  只見徐曼青不急不緩地伸手指著畫中的一隻鳥兒道:「若我沒猜錯的話,小姐的苦惱,定是與這隻鳥兒有關吧?」

  回過身來,只見那武家小姐愣在了當場。

  徐曼青雖未點破,可那從那武小姐變換的臉色看來,自己果然是猜對了。
第30章 柳葉兒彎彎

  徐曼青所指的鳥兒不是其他,正是「畫眉」。

  那武小姐見那徐曼青好指不指卻正好指到了畫眉身上,不僅臉色跟著變了,就連看向徐曼青的眼神兒都跟方才不一樣了。

  想不到這小喜娘看起來年紀輕輕的一臉稚氣,還以為身上不會有兩把刷子。

  可誰知愣就是前邊那十幾個喜娘都無法一眼看出的癥結,竟然讓這小喜娘一語道破「天機」了!

  武小姐愣了半晌,之後便揮手讓丫鬟們退了出去,接著用狐疑的眼神看著徐曼青,問道:「莫非你以前見過我?」

  徐曼青微笑搖頭:「我確實是今日初見的小姐。」

  武小姐轉念想想也是,就算這小喜娘以前無意間見過自己,可她出門的時候向來都是現在這個打扮,斷不會將自己最怕見人的部位給露出來。

  若這小喜娘沒有撒謊,那剩下的唯一解釋,就只能是她確實有真本事了?

  武小姐掙扎了半天,瞪著圓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徐曼青一番,之後才咬唇道:「大小姐我說話一言九鼎,既然被你說中了,那我就姑且讓你試一試!」

  徐曼青笑著福身道:「那就多謝小姐賞臉了。」

  武小姐見徐曼青給了台階,趕緊就坡下驢了。

  只聽她輕哼一聲:「你可別得意得太早,若待會試妝的妝面不合我心意的話,照樣拿掃帚攆你出去。」

  徐曼青聽了只覺得好笑,這武小姐就喜歡死鴨子嘴硬,明明自個兒心裡對她的本事好奇得不得了,卻還是放不下架子,硬要放點狠話來找回場子才算甘心。

  徐曼青也犯不著同那才十四五歲的武小姐一般見識,便也不再說話,只是將自己帶來的裝著各色妝品的小木箱放到了八仙桌上,打算抬手將武小姐的劉海給弄上去。

  可還沒等徐曼青接近,便被那武小姐抬手擋住了。

  「等、等會兒!」

  武小姐一看徐曼青那用得有些發黑了的木箱子,臉上立刻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你該不會是要用這破箱子裡的東西給我上妝吧?」

  徐曼青自然知道武小姐看不上她帶來的妝品,便也從善如流道:「我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喜娘,自然不會有珍顏閣的妝品。不過若是小姐你介意的話,我倒是可以用你自己的妝品給你試妝。」

  武小姐二話不說,趕緊把自己最好的妝品都給擺到台面上來了。

  徐曼青一看,這有錢人家的小姐用的妝品倒還都是些上等貨色,頓時心花怒放。

  今日就算這武小姐最後不聘自己,徐曼青也不覺得虧了——這好歹也是一個見識一下大齊高檔化妝品的好機會啊!

  武小姐見徐曼青一臉興奮地擺弄著自己的妝品,原本那好不容易升起的一絲絲佩服之感也頓時消失無蹤了。

  這小喜娘,明顯就是一個沒見過高檔貨色的鄉巴佬啊!

  待徐曼青將那些妝品裡裡外外地研究了個透徹,這才愛不釋手地將手中的瓶瓶罐罐給放了下來。

  「好了,現下咱可以開始試妝了。」

  見徐曼青這麼一說,武小姐僵了一下,然後隨即紅了臉惡狠狠地朝徐曼青瞪了一眼,開聲警告道:「待會可不許笑話我。」

  徐曼青歎了口氣:「拜託,我的大小姐,我既然已經猜到了,就說明我早已有心理準備了,您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我笑誰也不敢笑你啊!否則不得被你用掃帚攆出去呢麼?」

  被徐曼青反將一軍,道行明顯要嫩上一大截的武小姐頓時臊成了一張大紅臉,索性把心一橫,便將自己動手將那厚厚的齊劉海給掀上去了。

  這齊劉海一被撩上去,武小姐那常年來不見天日的眉毛和額頭霎時露了出來。

  也難怪這武小姐對妝面的反應這麼大,若今日不是有徐曼青這種超專業人士震場,在看到長在武小姐那秀氣瓜子臉上的兩道又粗又長又濃又黑的蠟筆小新式的眉毛時,真的會忍不住笑場的……

  好在徐曼青夠鎮定夠專業,才能在看到那幾乎是從武員外臉上原封不動地搬過來的兩道眉毛時完全無動於衷,鎮定自若。

  自把自己的眉毛露出來後,武小姐一直一瞬不瞬地盯著徐曼青的面部表情看。

  若是這小喜娘不知死活地跟前面幾個喜娘一樣笑出聲來,或者露出一副驚訝不已的表情的話,她便立刻讓丫鬟將她攆出去。

  誰知徐曼青不僅沒有露出任何異樣的神情,反而老神在在地拿著夾子幫她把齊劉海給固定好了。

  見徐曼青這般平靜,反而輪到武小姐有些不淡定了。

  「你、你看我這模樣,妝面能化好麼?」

  其實真不能怪前面的那些喜娘道行不夠,饒就是武小姐本人對自己這兩道雄赳赳氣昂昂的眉毛都覺得有些自卑和心虛。

  平日裡還多得那厚厚的齊劉海的遮蓋,這兩道眉毛才沒有被外人看去。

  可在出嫁那日,所有的新嫁娘都是要將頭髮束起的,而且額頭也要裸露出來,斷沒有用劉海遮擋的道理。

  所以這前頭的十幾個喜娘,其中有一大半是連妝都沒來得及上,只不過是在看到這武小姐的濃眉之後露出了各種不該露出的表情,直接就不知所以地被攆出去了。

  剩下為數不多的幾個雖然勉強忍住了笑,但最後化出來的妝面也不過爾爾,完全就沒能改變武小姐這大粗眉的狀況,氣得她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到現在都沒能把送嫁的喜娘定下。

  徐曼青心下了然。

  這大齊的上妝術,目前只發展到了畫眉的階段,而絲毫沒有「修眉」的概念。

  大約是受傳統文化影響,大齊人覺得這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能有損的緣故。

  若是別家姑娘的眉,確實可以在不做修剪的情況下用畫法來做補充,可這武家小姐的眉毛確實可以算是「天賦異稟」,誰也沒料到這武家小姐身段和臉蛋都非常聰明地遺傳了自家母親,可就偏偏這兩道眉完全接了父親的班,搭在一起是徹頭徹尾地格格不入,也難怪武小姑娘跟吞了火藥似的一點就炸了。

  見徐曼青端詳了自己半日也未曾言語,武小姐都快急哭了。

  「你倒是說說話呀!你不是說有辦法麼?」

  徐曼青歎了口氣,無奈道:「辦法自然是有的,只是……」

  武小姐一聽,立刻眼前一亮:「但說無妨!」

  「只是,若我要往小姐臉上動刀子的話……」

  那武小姐一聽,真真是嚇得臉都白了。

  「動、動什麼刀子?」

  徐曼青一看,便知道這武小姐是想歪了。

  「你也不必緊張,我不過是想給你修眉罷了。」

  「修眉?」

  武小姐只聽說過畫眉,這修眉一詞,今兒確實是第一次接觸,著實新鮮不已。

  「嗯,就是用剃刀將小姐您的眉形重新修整一遍,不過這樣一來,就怕到時候您爹娘會怪您不孝了。」

  武小姐一聽,趕緊道:「只要你有辦法把我這眉毛整好,我敢保證我爹娘絕對不會說些什麼的。」

  「再說了,我平日裡出門都是用劉海蓋著,也就只有家裡最親近的人才知道我的眉毛長成了這個樣子,就算是弄了,不讓外人知道就沒事了。」

  既然當事人都同意了,徐曼青便笑道:「可惜我現下沒有工具,還得煩請小姐將您父親的剃鬚刀給請來,我才好動手。」

  武小姐立刻風急火燎地差丫鬟去將她爹的剃鬚刀給取過來了。

  待徐曼青接那剃須刀來一看,這刀不知要比尋常女人用的修眉刀大了多少倍,但好在刀面鋒利,小心些用應該也沒事。

  武小姐見徐曼青拿著把鋒利的剃鬚刀上下比劃著,看樣子不似很熟手的樣子,忍不住擔心道:「你,你不會是根本就用不慣這刀子吧?若是把我眉毛剃壞了怎辦?」

  徐曼青道:「若我真把小姐您的眉毛剃壞了,我二話不說就讓您把我手指給跺了成不?」

  這威武鏢局別的不說,跺隻手指什麼的,簡直不在話下。

  見徐曼青都下了這樣的軍令狀了,武小姐又糾結了片刻,最後乾脆兩眼一閉朝徐曼青說了一句「動手吧」,那模樣比讓她上斷頭台來得還可憐些。

  徐曼青一手拿著剃刀,一手扶著武小姐的額頭,小心翼翼地將那過於粗黑的眉毛一點點地刮掉了。

  徐曼青一邊刮,一邊考慮著眉形的問題。

  若是大臉盤的人且五官長得比較開的話,則適合畫粗一些的眉毛;若是長臉的人,則眉角應適當翹起;而像武小姐這種天生瓜子小臉五官緊湊的,彎長秀氣的柳葉眉則是首選。

  可武小姐的眉長得實在是濃密,徐曼青刮了半天,終於將那兩大搓眉毛修成了兩道彎月牙之後,也依舊面臨著其他問題。

  這武小姐的眉毛在眉頭部分長得很長,就跟茂盛的灌木叢似的,與眉身和眉尾很不搭調。

  徐曼青放下剃刀之後,又拿起了之前給新嫁娘修剪鬢角的小剪子,小心翼翼地將那過長的眉頭給剪平了去。

  待眉頭修剪完畢之後,那兩道已經有了雛形的眉毛還是有些過於濃密。

  徐曼青歎了口氣,跟武小姐道:「待會會有些疼,小姐您忍著點。」

  接著徐曼青便拿起了小鑷子,有選擇性地將一些多餘的眉毛給拔了出來。

  武小姐被拔得直抽冷氣,但又聽徐曼青在一旁不斷地安慰說「快好了快好了」,這才眼淚汪汪地忍了下來。

  待臉上的酷刑終於消停了下來,武小姐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睜開眼睛,可動作卻被徐曼青喝止了。

  「再等會兒!」

  徐曼青拔完眉毛之後,看武小姐現下的眉毛已經有了合適的疏密,但可惜她的眉尾不夠修長,始終還欠缺那麼點柳葉眉的韻味。

  徐曼青拿起削尖了的炭筆,沿著眉身的方向順勢將眉尾延長。

  可這要將眉尾延長也是很有講究的。

  眉尾最佳的長度是從唇角到鼻翼外端連成一條線,然後眉尾就在這條線的延長線上收住既能達到最好的效果。

  徐曼青仿造著真眉毛的走勢細心地一根根地描繪著眉尾,待一刻鐘之後,才將一邊的眉尾描完,可見工序之精細嚴謹。

  待兩邊眉尾都描好之後,徐曼青用布巾將貼在武小姐臉上的碎眉都給掃掉,之後才輕聲道:「小姐,現下可以睜開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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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關於價值

  見徐曼青在自己臉上來來回回搗鼓了那麼久,又是上刀又是拔毛的,雖說這武小姐只能閉著眼睛紋絲不動地坐在梳妝台前,可心裡就不像是面兒上表現的那樣平靜了。

  畢竟這雙要人老命的眉毛已經跟了自己那麼多年,以至於她在大夏天的時候被那又厚又長的齊劉海捂得額頭上都長滿了痱子,也不敢把劉海撩起來。

  這又難免讓人想起在她十多歲的時候的傷心事兒。

  十多歲的年紀正是一個女孩兒活潑好動,對世界充滿了新奇和認知欲望的時候,可她卻因為這雙惱人的眉毛,整日只能龜縮在閨房裡。唯一能做的事兒就是透過那窗格子,用滿是羨慕的眼光看著來自家串門的小表姐小堂妹們在院子裡捉迷藏、跳皮筋。

  天知道那時的她有多想加入到這個充滿了歡樂的集體活動裡。

  可她在房裡偷偷試過,只要稍稍一蹦高,在落地的瞬間那齊劉海就會不受控制地翻起來,她那粗黑的眉毛就會立刻露出來。

  她真的是害怕極了。

  上次有個小表妹只不過是在額上長了顆還沒有半個小指甲蓋大小的黑痣,她的三姨就在那裡哭天搶地地說這痣長得真不是地方,若是以後讓人知道嫁不出去可就麻煩了。

  那個年紀的小姑娘已經有了美醜的觀念了,她縮在內室裡聽了三姨的話更是心憂不已。自那一日起,她更是下了決心,絕不能讓家人和貼身丫鬟之外的人知道自己有這兩道見不得人的眉毛!

  她在閨房裡一縮就縮了好幾年,弄得親戚朋友都以為她天性就是這般的溫婉喜靜,覺得這武員外家裡是歹竹出好筍了——武員外明明是個舞刀弄槍的粗野漢子,卻能生出個這般甜美可人的閨女來。

  外面人的不明知,內裡的人卻又因為她的年少早慧而越發地遷就疼寵她,可她原本就是瘋丫頭一般的性子,卻每每在同齡的伙伴玩樂之時,偏只能裝出一副待在閨閣中看書繡花的假象來。

  這怨念曠日持久地累積起來,沒有人能比她更厭煩自己的這雙眉毛了。

  武小姐不知不覺地在那神遊天外,竟沒注意到在自己臉上忙活了半天的徐曼青終於停下手來了。

  聽到那小喜娘說可以睜開眼了,她忽然覺得自己的心不知為何跳得飛快。

  說句實在話,今日初見這小喜娘,原本自己也沒對她報什麼期望。

  可這小喜娘卻跟通了天似的,竟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讓她感到驚訝,甚至到了後來,她都已經沒法兒在那小喜娘面前擺出大小姐的譜兒來了。

  越是如此,她便越難以抑制地從心底裡生出這樣一種希冀來——這年紀輕輕貌美如花的小喜娘,或許真能將她從這麼多年的束縛中拯救出去。

  於是,她顫巍巍地抖著眼皮子,終於將眼睛睜開了。

  那小喜娘手上捧著面銅鏡,面帶微笑地站在一旁。

  恍惚了一下,她總算看到了自己在銅鏡中的倒影。

  那如粗黑毛蟲一般的眉毛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兩道彎長的柳葉喜眉,配上她的大眼睛,端的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斯文秀氣來。

  看那武小姐傻愣愣地盯著自己鏡中的倒影看呆了不說話,徐曼青笑著問道:「如何,還算滿意嗎?」

  誰知那武小姐沒有答話,反而在下一秒撲到了徐曼青的懷裡,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此刻那倒映在銅鏡中的臉龐,不正是她多少次午夜夢迴、心心念念著想要擁有的模樣麼?

  這種場面徐曼青以前是見多了。

  在轉行做化妝師之前,她其實是一名整容醫師。

  但她所從事的整容分支,並不是現在大眾意義上所理解的那種為了追求更美而吹毛求疵的那種整形美容。

  她的專業,是疤痕修復。

  自能夠獨立操刀之後,在她手中修復的各種燒傷燙傷以及車禍事故等在人身上留下的疤痕,可以說是不計其數。

  在見到那一個個病人拆開了紗布,在鏡子中重新見到自己原本的模樣的時候,都無一例外地會像今日這小姑娘一般熱淚盈眶。

  那種看到病人含著喜極而泣的眼淚向她道謝的歡喜模樣,那種用自己的雙手化腐朽為神奇的感覺,讓徐曼青更加徹底地愛上了自己的這份工作,並總是以此為傲。

  可以想像,用自己的雙手幫助別人將那些原本被種種意外弄得支離破碎的生活和夢想重新編織起來,是一件多麼幸福及快樂的事。

  只不過天不遂人願,徐曼青在她的整容事業發展正好的時候遇到了車禍。

  這車禍不大不小,卻正好傷到了她的手指。

  雖然最後沒有落下殘疾,但卻徹底結束了她的整容醫師生涯。

  徐曼青為此懊惱和傷心了許久,還一度因此一蹶不振。

  後來還是自家老媽安慰她說,替人找回美麗的途徑並非只有做整容醫師這一行。

  化妝、服裝,甚至是香水製造等各種行業,都是能給人帶來自信和幸福的產業。

  徐曼青這才重新站起來了。

  深思熟慮之後,她選擇了化妝師為職業,讓一切從零開始。

  徐曼青一直覺得自己是幸運的,雖然天降橫禍讓自己與整容醫師無緣,但她自此又有了新的奮鬥目標,而事實上轉行成為化妝師的她也表現得十分出色,可還沒等她高興得多久,又遇到了穿越的破事。

  幸好老天待她不薄,在一邊軟聲安慰一邊輕拍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武小姐的背時,那種熟悉的成就感又重新降臨了。

  徐曼青微笑著,替這個哭得梨花帶雨的武小姐高興,更替她自己高興。

  可就在兩人都感動不已的時候,武小姐的閨房外忽然乍起一道聲音,生生地把徐曼青嚇了一跳。

  「是誰欺負我的寶貝女兒了?啊?!」

  回過頭來一看,只見那武員外氣急敗壞地在門口吹鼻子瞪眼的,活脫脫像個奪命閻王。

  話說方才武員外聽下僕來報說,小姐派了丫鬟來取他的剃鬚刀。

  武員外一聽,可納了悶了。

  自家的寶貝女兒不是正在閨房裡試妝嗎?怎麼忽然莫名其妙地派人來取剃鬚刀了?

  武員外越想越不對勁,生怕自己的女兒出什麼問題,趕緊放下了手頭的活計三步並作兩步地往女兒的房間趕去。

  果然才剛走到房門口還沒來記得推門進去,便聽到女兒在內裡哇哇大哭的聲音。

  這還了得?

  武員外一急,狠蹬了一腳一下就把武小姐的房門給踹開了,習慣性地炸著嗓子大喝一聲,眼看就忍不住要出手為女兒討回個說法了。

  可誰知進門一看,武員外和隨後聞訊趕來的武夫人都有些傻眼了。

  這閨房裡只得自家女兒和那小喜娘兩人,雖然自家閨女哭得極其可憐,但一看那架勢,卻是完全撲在了小喜娘懷裡的,怎麼看怎麼不像是被欺負了的模樣。

  「怎麼?是有賊人闖入麼?」

  武員外腦筋難免有些秀逗,因為他真想不出來為何自家女兒試個妝能試成這副模樣。

  武小姐見自家爹爹闖了進來,趕緊背過身去用絲帕擦了擦臉,之後才轉過回來。

  「爹……娘……」

  終於看到自家女兒的模樣,雖然還是素面朝天的模樣,但那兩道粗獷的眉毛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秀氣彎長的柳葉眉。

  面對女兒這般翻天覆地的變化,武員外立刻呆住了,反而是武夫人先回過了神來,幾乎是喜極而泣地衝了過去抱著自家閨女邊哭邊笑道:「我的兒啊!好了,這下可真是好了!」

  武小姐抱著自家娘親「嗯」了一聲,聲音中還帶著濃濃的鼻音。

  待那娘倆膩歪了一陣,又見那武夫人捧著女兒秀氣的臉是看了又看——這困擾了自家閨女多年的心結,今日總算是解開了。

  「謝謝爹娘給我尋了這麼好的喜娘來!」

  武小姐起身朝自家爹爹福了福身子,想起這段時日來自己給雙親帶來的各種麻煩,她也感覺到有些內疚了。

  最近武員外也算是在自家閨女身上受了不少窩囊氣,見如今女兒的眉毛問題解決了,性子也變得和順乖巧了,直樂得是擊掌大笑道:「好啊!果真是好!」

  雖然事實上武員外完全是瞎貓碰到了死老鼠,但只要結果是對的,那便算是皆大歡喜了。

  武員外一高興,立刻就從衣袖內袋裡掏出來一個銀元寶,二話不說就塞到了徐曼青的手裡。

  徐曼青這輩子是第一次看到大齊的銀元寶,之前聽說一個銀元寶就是十兩。如今武員外這一打賞,就足夠她在洪村買兩畝上好的水田了。

  「這怎麼使得……」

  雖說在旁人看來,徐曼青確實是做了一件挺了不得的事,可對於徐曼青本人來說,這修眉畫眉算是上妝的基礎,這打賞在她看來有些多了,心裡反而不是太踏實。

  誰知還沒等徐曼青把話說完,那武小姐立刻接了話茬道:「你就收下吧!在我看來能把我這眉毛修成這樣,別說是十兩,一百兩我都願意給的。」

  那武小姐高興地拉著徐曼青的手道:「我的喜娘就定你啦!別說別家的了,現在就算爹給我請珍顏閣的妝師我也不幹呢!」

  徐曼青看著那抓著自己的手撒嬌的小姑娘,心中更是高興。

  倒不是因為自己今天做成了一樁大生意,反而是那種因為自己的雙手而給他人帶來自信和快樂的感覺,讓她再度找到了存在的價值。

  「小姐您的眼睛都哭腫了,我看得趕緊讓人用冷水給你敷敷眼睛,待會還要不要試妝了?」

  武小姐一聽,立刻高興地說了句「要的要的」,就趕緊吩咐身邊的丫頭打水去了。
第32章 順利送嫁

  既然已經解決了最根本眉毛的問題,那麼剩下的上妝問題就已經不能稱之為問題了。

  加之武小姐傾情提供的上等妝品,徐曼青用起來更是如虎添翼,整個妝面化出來幾乎堪稱完美。

  當然,這一「完美」只是相對於大齊時代的妝品所能及的最高標準而言的,與徐曼青在現代時化出的妝容相比,依舊有很大的上升空間。

  武小姐拿著鏡子照了又照,雖然還未開臉,也未配上新娘髮髻,但整個臉蛋是光豔照人。平日裡那略顯幼嫩的稚氣被蓋了去,端的多出了幾絲成熟和端莊來,非常符合新嫁娘的身份。

  武小姐滿意得是贊不絕口,又想從自己的貼身小金庫裡掏出荷包來賞徐曼青。

  這一次,徐曼青倒是擋下了。

  「武員外方才打的賞已經夠多的了,小姐便不用再賞了。」徐曼青笑道,「若你真有心謝我,還不如以後給我多介紹幾門生意呢!」

  這武家小姐的堂親表親一大堆,若再算上這些小姐們的待嫁閨蜜,數量極為可觀。

  古代沒有什麼特殊的做廣告的門路,靠的就是這口口相傳了。

  武小姐倒也爽快,立刻便答應下來了。

  「這還用你說,就你這手藝,要出名兒是遲早的事!」

  徐曼青雖說算是胸有成竹,但也不敢托大。

  「也不知這珍顏閣的妝師能化出什麼樣的妝面來?」

  可惜這大名鼎鼎的珍顏閣所接的客戶都是些非富即貴的人,像她這般出身的人又哪裡有機會能見到那些達官貴人臉上的妝?

  徐曼青歎了口氣,在這種信息不對稱的時代,想要做到知己知彼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武小姐翻了個白眼兒道:「說真的,這事我可幫不上你。你別看我之前吵吵嚷嚷著想找珍顏閣的妝師,但我自己也沒真正見過她們化出來的妝面的。」

  「不過就是有一次觀音聖誕上,那位扮演滴水觀音的小娘子的妝就是出自珍顏閣妝師的手,我遠遠地看過,但看不真切。那觀音的妝面當時還轟動了全城呢!」

  武小姐話音一轉:「可惜這觀音聖誕三年才辦一次,去年剛辦過,你若想看,還得再等兩年。」

  徐曼青一聽,這兩年也夠久的了。

  雖然心中難掩失望,但徐曼青只是想了想就掀過去了。

  沒得與別人比也沒什麼,先超越自我便已經很好了。

  從武小姐閨房試妝出來,便有丫鬟將徐曼青請去了主廳商量送嫁當日的禮節問題。

  武家家底挺殷實,武員外和武夫人商量了半天,最後確定要走二十六道大禮。

  這已經是徐曼青目前遇到的走禮最多的人家了。

  要知道,這走禮的數目和支付的酬勞可是成正比的——走的禮節越多,喜娘的收入便越高。

  之前武家已經付過二十兩訂金了,只要當天送嫁順利,就會再支付三十兩的酬勞,而且打賞另算。

  徐曼青從武宅出來,臉上都止不住笑。

  這錢多不壓身,一想到武家小姐能高高興興地出嫁,自己也能給寶貝弟弟攢夠上私塾的學費,徐曼青哪能不開心?

  騎著毛驢顛兒顛兒地往回走,徐曼青想起今日范嫂子送她出門時憂心忡忡的眼神,忽然很想來一下惡作劇。

  待驢兒慢騰騰地走回了范嫂子住的胡同,徐曼青在敲門前特意將笑容斂住,裝出一副垂頭喪氣的頹喪樣子來。

  范嫂子一開門,就看到臉色不怎麼好的徐曼青牽著毛驢站在門外,便趕緊招呼著將人拉了進去。

  「青妞啊!今兒這事兒……」

  范嫂子說了兩句,心下也難受得厲害,也不知道這青丫頭是在武員外府上受了什麼窩囊氣了,平日裡總是笑意盈盈的臉龐今天竟然拉了個老長。可想要開口問吧又真不好問,若徐曼青真是被那潑辣的武小姐攆巴出來的話,那得多丟人啊?

  范嫂子拉著徐曼青的手臂上下打量了一番,也不知道這被衣服遮住的地方有沒有被打出傷口來?

  一想到都是因為自己疏忽大意沒弄清楚狀況就接了這筆生意,范嫂子真是悔不當初,一屁股坐在凳上就哎呦哎呦地直捶胸口。

  徐曼青一看這玩笑可不能繼續開了,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范嫂子見徐曼青笑了,先是看得目瞪口呆的,後來轉念一想,又覺得貌似有戲了,頗有些不可思議地開聲問道:「難道這事兒……成了?」

  徐曼青也不打算打啞謎了,直衝著范嫂子點了點頭。

  「啊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聽到這振奮人心的消息,范嫂子先是拍著大腿高興了一陣,然後又想到這徐曼青方才是誑了自己一把,便又好笑又好氣地佯裝要擰徐曼青兩下。

  徐曼青趕緊笑嘻嘻地躲了去,嘴上直討饒。

  范嫂子這心裡的大石頭總算是放下了,自家的招牌總算是保住了。

  興奮過後,范嫂子便好奇地問了問徐曼青是如何「收服」那難纏的武家小姐的。

  徐曼青一五一十地說了,但又有些擔心范嫂子會將武家小姐大粗眉的事情說出去,還特意告誡了一下自家師傅要替客戶保守隱私。

  范嫂子笑道:「那是自然,虧你能想出這樣靈巧的法子來。若說這修眉,我也真真是第一次聽說,只是這大齊女子大多不願更動自己的眉毛,生怕是折了福分沒了孝道,沒想到這劍走偏鋒的在這武小姐身上卻派上用場了。」

  徐曼青回道:「那可不是?平日裡我們喜娘做生意一般就做一次過,可武小姐說了,以後要雇我定期上門給她修眉,她自己一人可做不來這事。」

  這經營長期客戶也是做妝容生意的生財之道,徐曼青盤算著以後可以逐漸發展出一批像武小姐這樣的回頭客才是。

  徐曼青又笑著把武夫人要給自己和李婆子重新定做一套喜娘服的事兒說了,范嫂子聽了也直說好。

  畢竟這喜娘在送嫁當日是要全程陪在新嫁娘身邊的,若還是穿著之前的「工作服」,雖說也還過得去,但怎麼也沒有新做的好。

  況且徐曼青現下穿的還是范嫂子的那套喜娘服,腰身啥的都有些寬了。

  如今武夫人發了話要給她新做一套,她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了。

  接下來的幾日,徐曼青都在為武家的送嫁準備著。

  不僅去了裁縫店量身製衣,徐曼青還抽空去了一趟打鐵鋪,打算打磨一套合用的鋒利小刀片,以後專做修眉用。

  這眉形不好的人可不止武小姐一個,修眉這種基本的化妝技術只要假以時日,肯定能在這咸安城紅火起來的。

  到了送嫁當日,徐曼青早早地便穿上了新製的喜服。這喜服不僅布料是暗金繡花的上等貨色,剪裁也是各種修身妥帖,襯得徐曼青越發的精神飽滿。

  那二十六道大禮她早已爛熟於心,跟李婆子趕到武家大宅的時候,天才剛濛濛亮。

  接下來的事情也就順理成章了,徐曼青按部就班地給武小姐開臉上妝更衣,並按照之前商定好的髮飾給武小姐盤好了髮髻。

  身邊負責伺候的大丫鬟趕緊遞上了一整套赤金的頭面,好讓徐曼青將各色髮飾首飾給武小姐配上。

  徐曼青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齊全的頭面。

  大略過了一下目,錦盒中的首飾足有十幾樣之多。

  其中大鳳釵一對,小鳳釵兩對,金籠帶珠耳墜一副,並蒂雙蓮項鏈一條,牡丹富貴手鐲兩對和金箔簪花若干。

  徐曼青記下了首飾的款式,想著大齊的金銀器製作工藝還算出色,這雕龍畫鳳的功夫已經有了。

  徐曼青想著,待日後若是有時間,還得抽空去一趟首飾鋪,好了解了解這市場行情,畢竟首飾搭配也算是妝容的一部分嘛。

  這次送嫁,徐曼青尤其用心,光是上妝就花快一個半時辰。

  在幫武小姐蓋上紅蓋頭的時候,就連徐曼青自己都對今日的妝面感到滿意。

  未過多久,武宅門外就傳來了熱鬧的喜樂聲,徐曼青領著武家小姐一個一個禮節地過,待終於熬到鬧洞房之後,徐曼青可算是徹底累壞了。

  拿著零零總總又快有十兩銀子的打賞,回到家裡的徐曼青也來不及高興,腦袋一沾枕頭就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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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被輕薄了

  成功賺到了穿越後的第一桶金,徐曼青心中很是快活。

  如今她手上積積攢攢的也有近五十多兩銀子了。

  可這數目實在是不夠的,若不吃不喝不用,也勉強只夠付徐奮一年的束脩費用,可若想多定製些上妝工具或是買入上等的妝品,這點子錢根本就不夠看。

  就拿她上次去鐵匠鋪定做的一組刀片的花費來看,十二枚小刀片就足足去了二兩雪花銀。

  那鐵匠師傅還口口聲聲地說若不是看在她長得俏的份兒上,他可不願意為了這麼點小東西重新倒個模子呢。後來也是徐曼青一再保證以後會定期來這上貨,那師傅才勉勉強強地答應了下來。

  錢的問題雖然已經沒有那麼緊迫了,但若想在名氣沒開之前掙得更多,除了送嫁之外,還得再另闢蹊徑才行。

  徐曼青在心中盤算了一段時日,又在城南的胭脂鋪做了一趟市場調研,發現還真沒有見到那種油膏狀的口脂。

  現下市場上的口脂無論貴的便宜的,都是將那山花碾碎熬煮爛了之後,再將汁液提取出來染到布上去,陰乾之後封存妥當,待到用時再用水渲染開。

  但水畢竟不是有機溶劑,用這種口脂上妝,通常在暈染用的水沒有乾之前看起來是挺好的,但一旦水分蒸發乾了,這唇上的顏色就會變得晦暗甚至乾裂,沒有那種均勻飽滿的感覺。

  徐曼青在穿越前雖然沒有從事過化妝品的製造工作,但也曾經研究過不少配方。

  現下在這工業化落後的大齊雖然很多東西造不出來,但用來做基礎的油膏狀口脂的條件卻是具備的。

  徐曼青想自己動手試試看,可又想看看那珍顏閣到底有沒有研究出這種類型的口脂。

  若珍顏閣已有,那她便不是首創人,以後說出去也頂多算是個仿造者,用現代的話來講就是「山寨貨」。

  徐曼青並不想這麼早就跟已經發展得如日中天的珍顏閣槓上,於是便下了決心要去看一看那傳說中的珍顏閣了。

  這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在那麼多人嘴裡聽說了這珍顏閣,徐曼青也知道那地兒就是針對有錢有權的人家的小姐開的。

  既然要到那種地方去,還想親眼看看那所謂的高檔妝品,若是穿得太寒磣,估計是連門都進不去的。

  可徐曼青在衣櫃裡翻了半天,這家裡最好的衣服還是當時嫁入項家來的時候項寡婦給定做的一身粉色碎花小襦裙,再加上配套的斜開襟褂子,也不過是普通人家姑娘的打扮,不過是衣服的料子稍微好一些罷了,可再好也不過是薄棉質的,跟那些名貴的綾羅綢緞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徐曼青沒轍了,想著這珍顏閣應該也至於會這般明目張膽地將她叉出去,只要能進去轉上一圈估計就能知道個大概了,只是若想讓珍顏閣的人將樣品拿出來給她看估計是不大可能了。

  於是徐曼青對此也只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期望值並不算很高。

  找了個空閒日子,徐曼青自己一人騎著小毛驢就晃蕩過去了。

  這珍顏閣所在的朱雀南街街口的牌坊處有官兵守著,只許行人、轎子和裝點精美的馬車通過,是實打實的富人出沒區。

  徐曼青的小毛驢是禁止進入的,無奈之下她只好在街口找了家客棧寄存,交了幾個銅板的草料費,然後徒步走了過去。

  這朱雀大街果然是咸安城裡的核心區域之一,街道兩旁的建築都比別處要高大不少,更別提那繁複的裝潢和華貴的門面了。

  徐曼青沒走兩步,就見身邊來往穿梭著各色華貴的轎子,其中也不乏有用數匹馬拉著的華麗馬車,也不知道裡面坐著的都是些什麼身份的人。

  徐曼青害怕招惹是非,盡量貼著街道邊緣低頭快步走,只想著趕緊到達目的地才是。

  路過了幾家首飾店和布莊,徐曼青抬眼一看這街對面,一個偌大且華麗的門面十分搶眼。

  雖說還算不得是雕梁畫棟,但也差不離兒了。

  一個買胭脂水粉的地方能發展到這種地步,其受人追捧的程度可見一般。

  徐曼青吸了口氣打算往珍顏閣裡走,還沒進門的時候,正好看到店小二將客人送了出來。

  徐曼青定眼一看,這客人的打扮也跟她差不多,不過身上穿的料子比她要好上一些,再一細看,發現那被送出來的姑娘梳著個丫鬟特有的鬟髻,徐曼青心下一愣,才發覺這被送出來的人的身份可能只是個丫鬟。

  果不其然,徐曼青便聽見店小二客氣恭敬地給那丫鬟模樣的女孩說著「給趙小姐問安了,若有新貨一定會通知府上」云云。

  徐曼青頓時有些眼暈,想不到這大戶人家的丫鬟竟然穿得比她還好,這古代社會的階級等級劃分真是太令人氣餒了。

  等那店小二客客氣氣地將那小丫鬟送走,回過身來便見到一個穿著樸素的女子站在自己身邊。定眼一看,這女子的相貌真是沒得挑剔的好,但看樣子和打扮又不像是哪個大戶人家的丫鬟,便也客氣作揖道:「這位夫人是要來珍顏閣選購妝品麼?」

  原本徐曼青還以為這珍顏閣裡的人可能平日裡伺候大客戶伺候慣了,估計看不上她這種清粥小菜式的平民百姓,但看這店小二態度還算客氣,並沒有那種想像中的那種用鼻孔看人眼高於頂的傲氣,心下倒是暗暗覺得有些吃驚。

  徐曼青也客氣答道:「這位小哥言重了,我不過是一介小小的喜娘,哪裡能稱得上是什麼夫人?只不過是受了雇主的托來這替要出嫁的閨閣小姐選購一些口脂罷了。」

  那店小二一聽,便也笑著將徐曼青迎進了門來。

  「珍顏閣的口脂共有十六色,從價位上劃分有三十二種可供挑選,不知小娘子需要購買哪個檔次的?」

  徐曼青一邊聽著店小二的介紹一邊走進這珍顏閣來,四周環視了一下,果然見這閣內的裝潢異常別致,就連補充照明用的燈籠都是紅木六角精雕的宜陽宣燈,腳下踩著是軟軟的粗布毯子,裡頭的貨架整齊有序,分門別類地將各色妝品陳列其上。

  閣內的香氣氤氳,但又不似平常胭脂閣裡的那種庸俗的脂粉氣味,反而像是特意用香爐焚出來的清香,獨有一種雅致和高貴情調在。

  徐曼青在心中暗歎一口氣,也難怪這珍顏閣能做大做強。

  撇去別的不說,光就是能將店小二培訓成這般讓顧客如沐春風這一點,就已經是百裡挑一的難得了。

  徐曼青回道:「說實話,我也是第一次接到這樣大的單子,那小姐是點了名兒的要用你們家的胭脂,所以我也是頭一回上你這來,對閣內的妝品不是很了解。若你不介意的話,能不能將你這的口脂都拿來讓我過目一下?」

  恰好這個時間段還算早,珍顏閣裡也沒有其他客人,店小二二話不說地就把一個挺大的暗花精雕木箱子提了上來,並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來。

  徐曼青一看,這箱子裡陳列的就是三十二種口脂的色樣以及樣品。

  徐曼青還是第一次在大齊看到這樣齊全和專業的口脂色樣,頓時也難免有些激動難耐——這珍顏閣果然名不虛傳!

  在樣品下方,均詳細地標有該樣品的名稱和價格,顏色從最淡的櫻花粉到最豔麗的牡丹紅,可以說是琳琅滿目,價格自然也是豐富多變,從最低的三兩銀子一葉到最高的三十六兩銀子一葉的都有。

  徐曼青看了一陣,便問道:「貴閣內所有的口脂都在這裡了嗎?」

  店小二好奇問道:「如何?小娘子沒有能看上眼的嗎?」

  徐曼青笑著搖了搖頭沒有答話,心下卻已大致能確定這珍顏閣裡確實沒有油膏狀的口脂了。

  隨手點了幾個顏色,徐曼青道:「這幾個顏色我覺得挺好,不知小哥你能不能將口脂的名字與價格謄抄於我一份?這樣我也好跟小姐報備去。」

  「這是自然。」店小二答應得爽快。

  看來在這大齊,喜娘替待嫁小姐選購妝品也不是她徐曼青開的先例,原本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徐曼青心裡還覺著有些心虛,但看那店小二理所當然地謄抄去了,心下便鬆了口氣。

  見那負責招待自己的店小二進入內間裡謄抄價目去了,其他店小二也各有活計暫時沒人搭理自己,徐曼青也趕緊趁著這個空檔四處走走看看,隨手打開了幾個精美的盒子查看那裡面的妝粉。

  徐曼青看得正是入迷,誰知身旁竟有一道陌生的男聲橫空出世。

  「鸞兒?鸞兒你怎麼會……」

  那男子的語氣難掩激動與驚喜,下一秒,徐曼青便被那男子緊緊地擁入了懷中。

  徐曼青當下大驚,下意識地尖叫了一聲便使勁推搡起那對她動手動腳的登徒子來。

  誰能想到在這公眾場合,竟然會有如此孟浪的男子會當眾將她這般抱著。

  可那男子抱得實在是緊,徐曼青掙脫不開,只得將手裡那精致的木盒子狠狠地砸在那男子的額頭上。

  那男子吃痛,手勁不自覺地鬆開了一些。

  徐曼青一得自由,趕緊往後連退了數步。

  待她終於看清了眼前男子的長相,徐曼青心中的火氣更是噌地一下就竄上去了。

  「鸞兒,你……」

  見那男子還想不死心地欺身過來,徐曼青也頓時新仇加舊恨的,也管不上仔細思考這男人的身份了,一個耳刮子就狠狠地扇了過去。

  「鸞你妹!」

  別說是罵髒話了,如果現下她手中有把刀的話,估計都會毫不猶豫地給這登徒子開個瓢兒。

  當然,這其中的原因並非是只有這男人輕薄自己那麼簡單,而是這男人這模樣這長相,分明就跟上輩子間接「害死」自己的檢察官長得八九不離十!
第34章 認錯人了

  徐曼青被這登徒子輕薄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懷疑眼前的這個登徒子是不是也是跟自己一樣是穿來的。

  可待她退後幾步,滿懷警戒地打量了那男子幾眼,才發覺這男人雖然跟她的前男友檢察官如出一轍,但氣場上還是有些明顯的不同。

  雖說具體而言她也說不出來到底不同在什麼地方,總之從這身著紫絹華服的男人周身散發出的氣場來看,跟那以溫潤體貼為基本屬性的檢察官還是差了挺遠的。

  在徐曼青打量那男人的同時,對方也在以同樣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她,兩人之間頓時陷入一種難以言說的詭異尷尬之中。

  可方才鬧出的動靜實在是大了些,弄得方才進入內室謄抄價格的店小二都被驚動了出來。

  看到那散落一地的妝粉,再一抬眼看到來人,店小二臉上的笑容頓時有些掛不住了。

  「這是怎麼回事……」

  見店小二呆在原地,只有那黑眼珠子提溜直轉,不停地在徐曼青和那孟浪男子中來回掃蕩。

  徐曼青雖說心中氣憤難當,但看這男子一身華服地出現在這珍顏閣,想必也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如今她家除了她之外就只剩下項寡婦和徐奮,這孤兒寡母的不說,就是她這守望門寡的媳婦也一點都招惹不得這種流言蜚語了。

  這事雖然十分憋屈,但若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徐曼青便已經阿彌陀佛了。

  徐曼青強做鎮定,對那店小二道:「我方才不小心弄撒了妝粉,這盒妝粉多少錢?我給你賠上就是了。」

  徐曼青說完這話別提有多憋屈了。

  這珍顏閣的妝粉貴得是出了名的,若不是方才那男子孟浪,她又如何會用那裝著昂貴妝粉的盒子砸他?

  看著腳邊撒了一地的妝粉,徐曼青只覺得心疼。

  這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呀!

  店小二面露為難之色,便只得轉身朝那紫袍男子作揖道:「老闆,您看這……」

  今兒也不知怎麼的,平日裡神龍不見手尾的老闆竟然親自上門來了,可這離查帳日不是還挺遠的麼?怎麼就讓自己的頂頭上司碰見了這種場面呢?

  若是東家怪罪起來,可真是夠他喝一壺的。

  徐曼青一聽,臉色都變了。

  「老闆?」

  徐曼青指著那登徒子向店小二問道:「這人是珍顏閣的東家?」

  店小二不知所以地點了點頭,徐曼青登時怒不可遏——既然是這做老闆的人耍流氓,那她用他家的東西自衛也算是合情合理了。

  徐曼青沉著臉色冷哼了一聲,也不提要賠錢的事了,甩手就要走。

  誰知腳步剛邁出去,就被那男子拽住了手腕。

  「放手!再不放手我喊人了啊!!」

  徐曼青萬萬想不到這男子竟然如此膽大包天,竟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扯著自己不放。

  雖說她現下所站的位置比較靠內,加上又有雕花的圍欄屏風遮擋視線,外邊的人一時半會地也發現不了這屋裡的貓膩。

  可徐曼青如今是叫苦不迭。

  若這男子只是來光顧珍顏閣的客人還好,可他偏偏又是這珍顏閣的東家,她現下是在別人的地盤上,對方看著又是個有錢有勢的主,若大聲呼救又難免會壞了名節。

  徐曼青被這男人拽著,一邊死命嘗試掙脫一邊快速地在腦子裡想著應急的對策。

  可還沒等她的腦瓜子轉起來,那男子便二話不說,捂了她的嘴就把她扯到珍顏閣的內室裡去了。

  「唔嗯!」

  徐曼青真沒想到強搶民女這種狗血事情真的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心急之下狠狠地咬了那男子一口。

  這口下的勁很重,徐曼青立刻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兒。

  見那男人被咬成這樣也不鬆手,徐曼青嚇得臉都白了,此刻也管不得什麼名聲不名聲的問題了,便扯了嗓子想要喊救命。

  可剛喊出一個「救」字,嘴就被那男人捂上了。

  還沒等徐曼青反應過來,就見那男子將她身上的短褂子往上扯。

  徐曼青用力地蹬著腿,可這男人看起來就像是練過家子一般的,壓在她身上像磐石一般雷打不動。

  徐曼青只覺得自己肚皮一涼,一截小蠻腰就這樣暴露在空氣中了。

  看來今天是要交代在這了,徐曼青悔不當初,早知道就不來這什麼勞什子的珍顏閣了,誰知竟白白惹來了這樣一匹狼。

  原本以為自己要遭遇所謂的辣手摧花,可誰知那男子只是扯開了她的短褂,瞧了一眼她的後腰之後,便沒了動作。

  「怎、怎麼會?」

  「鸞兒的後腰應該有一枚粉色胎記才對……」

  只聽那男人喃喃自語了一陣,像是終於確定自己認錯人了,表情有些傻愣愣的,與之前那高高在上的菁英模樣相去甚遠。

  徐曼青好不容易才掙開了他,趕緊拉攏了自己的衣服要跑出門去。

  可那男子又將她給扯了回來,徐曼青嚇得用起了毫無章法的王八拳劈頭蓋臉地打他。

  一直打到自己手痛沒力氣了,那男子還是不打算將她放開。

  徐曼青又被嚇又被氣的,終於還是很沒種地哭了。

  那男子見徐曼青哭了,臉上的表情也似乎有了些內疚和不好意思。

  只聽他開聲道:「小娘子莫惱,是在下唐突了。」

  見徐曼青這般梨花帶雨的,那男子也慌了手腳。

  「我真沒有那個意思……哎……你冷靜點聽我解釋……」

  「你先別哭也別鬧,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看那男子不似騙人,徐曼青才稍微消停了一些。

  「你先放開我!」

  那男子這才將徐曼青放了。

  「對不住,只是,只是你長得太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徐曼青當然猜到了,自己估計跟「又」這男人失了聯繫的老情人長得一個樣,所以才遭到他這般無禮的對待。

  她真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麼孽了,上輩子就因為這個被人無端害死不說,這輩子又依樣畫葫蘆似地遇到了這等爛事!

  徐曼青真是拿塊豆腐撞死的心都有了。

  那男子任徐曼青跟自己保持了一個適當的距離,然後躬身作揖道:「今日這事我定會管教好下人,務必會保全小娘子的名譽。」

  這男人想了想,雖說面上難掩失望的神色,但還是從袖袋內掏出了一張銀票,遞到了徐曼青的手裡。

  「這,這便權當是對今日之事的補償吧。」

  徐曼青氣得發抖——被一個男人拽進內室掀開衣裳看了身子,雖說只是後腰的一截,但在這民風彪悍的古代可是能讓已婚婦女丟了性命的無禮舉動,若這是被人傳了出去,搞不好她還會被指責成所謂的淫娃蕩婦被項家的族人抓去沉塘。

  如今這男人竟然這般輕描淡寫地遞了一張銀票過來便想了事?當她是窯姐兒可以用錢打發嗎?

  徐曼青怒極攻心,看都沒看那銀票的數額一眼,刷刷兩下就撕了個粉碎,一股腦兒地扔到那男人臉上了。

  「雜碎!你怎麼不跟你這些臭錢一起去死?!」

  徐曼青罵完,也不想再跟這男人鬼扯。

  無論在什麼年代女人跟男人牽扯不清吃虧的注定都是女人,徐曼青又沒本事將那牛高馬大的男人揍個內出血,只能逞逞個嘴上之勇後轉身便走,白白受了一肚子的窩囊氣。

  那店小二見自家老闆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將女客人扯進內室,嚇得白毛汗都出來了。

  這珍顏閣雖大,但也不過是他老闆眾多產業中的一處而已,平日裡這東家也端的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日常多是派專門的管事下來查看,誰知道今個兒什麼風把大當家給吹來了,還弄出這檔子事來。

  店小二也不敢托大,只得趕緊吩咐其他人把珍顏閣的門給閉了,自己又站在內室外守著,生怕鬧出什麼人命來。

  想起方才那小喜娘水靈靈的模樣,同樣身為男人的店小二似乎可以理解自家老闆的那種心思。

  可這強來的事兒,怎麼看怎麼不像那平日裡端著一副活閻王模樣的冷面東家會做出來的事啊!

  也不知那小娘子被東家看上,到底是福還是禍了。

  店小二正在外邊愣神,那內室的門冷不丁地就被呼地一下打開了。

  還未弄清楚狀況,小二便見到那俏生生的小娘子氣急敗壞地從內室裡出來了。

  店小二眼睜睜地看著那小喜娘出了門去,但又未見自家老闆吩咐,也不敢多攔著,只能一個勁地跟在徐曼青後面哈腰道歉。

  徐曼青一出內室,才發現那大堂的門竟然已經緊緊關上了,轉念一想這珍顏閣裡的店小二和老闆都是蛇鼠一窩,明明這麼多雙眼睛都看到她被那男人拽進去了,這些黑了心腸的店小二們也不說有哪個能挺身而出地幫她一把,反而助紂為虐地閉門謝客,生怕他們東家的齷齪事做不成了。

  徐曼青氣得肝顫,狠瞪了店小二一眼道:「還不趕緊給我把門打開!」

  看著從內部落鎖的大門,徐曼青要是現下手裡有一把火,立刻就能把這珍顏閣給燎了!

  店小二沒轍,只得掏了鑰匙開鎖。

  徐曼青二話不說就推開了門去,氣鼓鼓地跑到客棧去牽自己小毛驢了。

  店小二在那看著徐曼青的身影走遠,又莫名地被美人一頓狠罵,心下也難免覺著有些委屈。

  還沒等傷夠神呢,那活閻王似的老闆就鬼魅似地出現在他身後了。

  「愣著做甚?快跟上去,看看那小娘子是誰家的媳婦。」

  店小二一聽,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雖說自家老闆貴為皇商,但向來不曾耽於女色,若不是為了生意上的應酬,平日裡也不見出入那煙花之地。

  雖然自家老闆到了這個年紀尚未娶親著實有些奇怪,但憑著他那滔天的財富與傲人的外貌,多少名門淑女都搶著想要倒貼,也不見自家老闆動過心。

  誰知這多年來的冷峻形象,竟然會在遇到那小娘子的一瞬便破了功了?

  店小二百思不得其解,但又礙於老闆的命令,只得趕緊尾隨了過去,生怕跟丟了徐曼青又生怕被發現,一路躲躲藏藏的猶如過街老鼠,心下更是叫苦不迭。

  東家啊東家,你明明知道這小娘子已經嫁做人婦,還要去招惹人家作甚啊?

  店小二這回可真是頭一遭行這般猥瑣之事,就別提有多憋屈鬱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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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採花遇險

  徐曼青氣急敗壞地騎著毛驢跑回石河子胡同,還在家門口冷靜了半晌,努力調整出一副沒事兒的模樣之後,才一如往常那般進了家門去。

  幸好最近一段時間有好幾天都是黃曆上不宜嫁娶的日子,全城的喜娘都沒有活可做,徐曼青正好在家中待了兩天,又想起珍顏閣那邊確實是沒有那種油膏狀的口脂,便想自己試著看能不能調配出來。

  如今正是山花開放的季節,若想調配口脂,必須要有這種基礎的染料才行。

  既然是要做實驗用的東西,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做出來,徐曼青盤算著這事最好先不要聲張,免得最後實驗失敗掃了大伙兒的興。

  跟徐奮打聽了一下哪裡可以採到山花,別看徐奮年歲不大,但正是這種年紀的孩子才會經常在野外玩耍,自然對那些花花草草的事情有印象。

  見自家姐姐問起,徐奮立刻報出了一個地名來。

  「在咱洪村後山靠河的那面就有一片兒野山花啊!若是姐姐想採花,我可以帶你去的。」

  徐曼青聽了精神為之一震,這果然是踏破鐵鞋無覓處,自家弟弟真像她的一塊寶。

  於是徐曼青跟項寡婦打了個招呼,就說這段時日裡徐奮整日悶在家裡看書也快憋壞了,正好這幾日她得閒,便想打算帶徐奮出去玩玩散心。

  見徐曼青是想帶徐奮出去玩兒,項寡婦自然無不可,還特意給兩人烙了些餅子帶在身上當乾糧,姐弟倆就這般開開心心地騎著毛驢兒回洪村去了。

  徐曼青隨身帶著一個平日裡給毛驢兒割草料用的竹篾筐子,綁在驢屁股上,竹筐子上面還繫了兩段布繩,到時候往肩上一背就可以上山採山花兒了。

  姐弟倆一路有說有笑的,徐曼青一開心,前兩日在珍顏閣發生的那件不愉快的事情就被她七七八八地忘到腦後去了。

  待到了洪村,徐曼青將毛驢寄在張嬸家裡,和徐奮徒步往洪村的後山走去。

  古代的山路比她想像中的要難走得多。

  徐曼青早已習慣了那種被現代化工業高度改造過的景點式的山路,於是這次正兒八經地走在那種連條被人踩出來的小泥徑都沒有的野路上,真是有點力不從心。

  反而是徐奮拿著一把從家裡帶出來的小鐮刀,一邊在前面走一邊割掉比人還高的野草,這才勉勉強強清出了一條可以走的路來。

  徐曼青很沒用地跟在徐奮身後跌跌撞撞地走著,若不是有這個弟弟,她還真幹不成採山花這種事了。

  原本還以為採花不過就是動動手的事情,現在看來,這根本就跟野外拉練沒啥區別了,看來是她自己把這件事的困難程度估計得有些低了。

  「姐姐,我們現在是往小溪邊走,靠近水的地方容易有蛇,正好我們割草發出來的聲音可以把蛇嚇跑,這樣就不會被咬到了。」

  徐曼青聽著覺得心裡直發毛,又想到這荒山野嶺的沒有人氣,蛇蟲蟻鼠之類的野生動物定然是不會少的,心下覺得挺危險就有些想要放棄了,可又想到這事兒已經折騰到一半了,這麼空手回去又有些不甘心,掙扎了一下還是決定咬咬牙硬著頭皮上了。

  兩人走了快半個時辰,徐曼青遠遠地便看到前方有一片嫣紅點綴在這綠葉之中,顯得萬分醒目。

  徐奮自然也看到了,高興地指著前面喊:「姐姐快看,這就是我說的那片山花林了!」

  徐曼青拉著徐奮的手走近過去,果然見在一個土坡上小規模地生長著一片山花樹。

  紅色的花朵開得正豔,微風中帶著一絲絲清甜的香味。

  徐曼青抹了一把額上的汗,頂著日頭,招呼著徐奮一起幫忙採起花來。

  在坡底下的那幾顆山花樹的樹齡比較小,枝椏也挺矮,徐曼青採了一會就幾乎把盛開的花朵都給摘沒了,可那數量也就只能把竹筐的框底填滿,跟目標數量還差了很遠。

  徐奮見狀,便攀著手邊的一些籐蔓植物開始往高處爬,半山坡上的山花樹要大顆得多,開的花也更多一些。

  徐曼青見徐奮像猴兒一樣地爬到幾乎有兩人樹上,擔心地在下方直叫喚。

  徐奮笑瞇瞇地回答說沒事,他這爬樹的功夫從小就練出來了,現在這樣摘一兩朵花的不會有什麼大事。

  徐曼青提心吊膽地觀察了一會,果然見徐奮身手靈活,一來二去的動作比她快得多了。徐曼青這才稍微安了心,趕緊動手把目前自己能摘到的花都給摘了。

  可俗話說得好——常在路邊走,哪能不濕鞋?

  徐奮就是對自己爬樹的功夫過於自信了,再加上走了這麼久的山路又摘了半天花之後,體力難免耗得有些厲害,在攀爬的時候一個沒抓好,一腳踩空就摔了下來。

  若這採花的地只是平地的話倒還好些,可這片地又恰好是一片相對陡峭的坡地,外加徐奮又爬得高了些,這一踩空就生生地從高處摔了下來。

  徐曼青聽得徐奮一聲尖叫,抬頭就看弟弟從斜坡上滾了下來。

  徐曼青嚇得不輕,第一反應就是衝過去把徐奮給攔下來。

  可徐奮往下俯衝的力道實在太大,徐曼青一把沒扯住,反而被那慣性生生地一起帶了下去。

  下意識地將徐奮護在懷裡,徐曼青只覺得一陣劇烈的天旋地轉,不知翻滾了多少下,最後還是猛地撞在了一顆樹樁上,兩人下落的趨勢才被擋了下來。

  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徐曼青趕緊低頭查看徐奮的情況。

  可也不知是不是徐奮摔下樹之後磕碰到了那裡,如今正白著一張小臉昏了過去。

  徐曼青嚇得不清,抬手一摸徐奮的後腦勺,果然見有一個腫起的大包。

  雖說目前沒有發現嚴重的外傷和流血,可這碰到腦袋的事情可大可小,若是留下什麼可怕的後遺症,那可就麻煩大了。

  徐曼青臉都青了,如今也顧不上什麼採花不採花的事了,她只想趕緊將徐奮帶回咸安城,找個靠譜的大夫過來給他瞧瞧。

  可誰知禍不單行,徐曼青抱著徐奮剛想從泥地上站起來,可左腳腳踝上傳來的劇痛讓她頓時臉色一白,又重新摔了回去。

  徐曼青咬了咬唇,扯開自己的裙擺一看,只見那左腳踝高高地腫了起來,用手一掐,疼得冷汗都要下來了。

  徐曼青心急如焚,又咬牙嘗試了好幾次,可別說是背著徐奮走回洪村了,她現在連自己單身走一兩步路都尚且做不到,更別說是外加其他的負重了。

  徐曼青頓時急得想哭,只得扯開嗓子叫起了救命。

  可這片野林子平日裡本就不會有什麼村民路過,除非能碰到上山打獵的,否則基本上不可能有人會發現他們。

  若等到項寡婦發現他姐弟二人失蹤再派人來找,最快也得是明天的事了。

  一想到這山上一旦入夜有可能有各種野獸出沒,徐曼青臉都白了,也管不上碰到人的機率有多大了,只是扯著嗓子叫喚了半天。

  可惜山裡空蕩蕩的,徐曼青都能聽到自己的回聲。

  徐曼青心下有些絕望,只盼著自己這腳踝過一段時間之後能爭氣些稍微不那麼痛,可惜她越等,發現腳踝的痛感越明顯,絲毫沒有減輕的趨勢。

  就在徐曼青苦惱發愁的時候,便聽到遠處傳來草叢刷刷而動的聲音。

  徐曼青一聽,白毛汗都快被嚇出來了——難道是有什麼野獸潛過來了不成?

  趕緊俯身爬過去撈到了方才徐奮割草用的小鐮刀,徐曼青雙手握著刀柄,護著徐奮擋在前面,滿腦子只想著若真碰到野狼什麼的,她也得拼了命地保護這個昏過去的弟弟才行。

  可就在她的腦海中設想出無數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的時候,卻聽到有人的聲音傳了過來。

  「頭兒,這荒山野林的怎麼會有女人喊救命?該不會是大白天地碰到鬼了吧?」

  那邊話音剛落,就有另一道渾厚低沉的聲音責備道:「子不語怪力亂神!哪來什麼鬼不鬼的!定是有人在山上遇險了正在求救,我看聲音大概就是從那個方向發出的。」

  徐曼青一聽還真是讓她走了狗屎運碰到人了,趕緊又大喊了幾聲救命。

  待那說話的兩人撥開齊人高的野草找到徐曼青的時候,徐曼青一眼就認出來人的身份了。

  「吳捕頭?」

  徐曼青瞪大了雙眼,她也沒想到會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遇到久未謀面的吳岳澤。

  跟在吳岳澤後面的小捕快也一眼就將徐曼青認出來了。

  「喲,這不是項大娘家的小媳婦嗎?」

  想要忘記徐曼青的模樣可真是有點難,那小捕快今日見到這美人落難的樣子,還是忍不住小心臟漏跳了半拍。

  吳岳澤一眼就看見了徐曼青身後的徐奮不大對勁,趕緊趕過去查看了一下情況。

  徐曼青趕緊將他們姐弟倆採花遇險的事情說了。

  「我還以為今天就要交代在這了,想不到能遇上捕頭您。還請您幫幫我們才是……」

  吳岳澤向來急公好義,自然不會見死不救。

  可他剛抱起徐奮要走,便見徐曼青哀叫了一聲,看樣子是沒法從地上站起來的模樣。

  「你腳受傷了?」

  吳岳澤眼尖,一下就看出了問題所在。

  「傷得可厲害?」

  徐曼青是女子,吳岳澤作為一個捕頭是不能隨意看到女子的腳踝的,即使是為了查看傷口,所以只能口頭上問問。

  徐曼青蒼白著臉道:「我不打緊,可不可以拜託你先把我弟弟送回村裡去,然後再讓張嬸她們來接我。」

  不想成為吳岳澤的負累,徐曼青覺得將徐奮送回去找大夫才是當下最要緊的事。

  徐曼青的提議立刻被吳岳澤給否了。

  「這山裡指不定有什麼野獸,不能留你自己一人在這裡。」

  可這樣就為難了。

  徐奮一個小男孩還好說,可徐曼青畢竟已經嫁做人婦,名節比什麼都重要,雖然是事出突然,可若吳岳澤和那小捕快要將她背出去,被人看到了,也是難免會落人口舌的。

  徐曼青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可還沒等她想好解決的方法,那小捕快就已經把吳岳澤手中的徐奮接了過來。

  徐曼青還沒回過神來,就已經被吳岳澤抱了起來。

  「我先帶你到山口,然後再去叫你說的張嬸來接你,這樣你不必擔心這事會被人看見了。」

  吳岳澤自然知道徐曼青擔心什麼,可事出突然,也只能想出這等權宜之計了。

  那小捕快跟著吳岳澤混久了,自然知道自家頭兒的秉性,還反過來安慰徐曼青道:「小娘子你就放心吧,我頭兒這剛正不阿的性子在咸安城也出了名的,定然不會讓你被人說閒話的,今日的事情,咱倆都會給你保守秘密,保證爛在肚子裡絕不說出去。」

  見那小捕快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徐曼青似乎也沒有什麼可以反駁的理由,只得默許。

  吳岳澤見她不說話,便也邁開腳步往洪村的方向走,一路上也沒多言,甚至多一眼都沒看徐曼青的。

  徐曼青見吳岳澤坦蕩蕩的,行事間光明磊落,端的是堂堂的君子風度,心中很是感激,想著她接二連三地欠了這吳捕頭的人情,也不知日後該怎麼還才好。

  可當下腳踝實在痛得厲害,徐曼青身上著實無力,只得軟軟地靠在吳岳澤的胸前了。

  被疼痛分散了注意力,饒就是徐曼青也沒有發現,吳岳澤的身體變得比之前更僵硬了些……
第36章 殷勤的吳捕頭

  徐曼青一路被吳岳澤抱到了山口,待四周查看了一番確認沒有任何可能存在的危險之後,吳岳澤這才將她安置在了大樹底下的平坦石塊上。

  「你在這等一會,我立刻叫你說的那個張嬸過來接應你。」

  徐曼青感激道:「多謝吳捕頭了,還有我弟弟的傷……」

  那小捕快立刻接話道:「我立刻將你弟弟帶回城裡找大夫,然後再通知項大娘去接他就是。」

  「如此這般,就多謝了。」

  看著小捕快背著徐奮走遠的身影,徐曼青忍不住擔憂地問道:「吳捕頭今日是外出公幹麼?」否則自己怎麼會這麼巧在這荒山野嶺上遇到他?

  吳岳澤將腰間的水袋取下遞給徐曼青,這女人的嘴唇都乾裂得快起皮了。

  徐曼青確實渴得厲害,但在接過吳岳澤遞過來的水袋後才反應過來,這水袋可是吳岳澤的東西,這男女授受不親的,用這種私人的物品似乎不大合禮法吧?

  徐曼青只好忍住了乾渴,將水袋遞了回去,撒謊道:「多謝吳捕頭了,我不渴……」

  吳岳澤面無表情地道:「你莫擔心,這水袋是昨日新買的,我至今未曾用過。」

  像是被人直接看透了一般,徐曼青臉上噌地紅了起來。

  這吳岳澤莫不是有讀心術不成?似乎自己的所思所想都逃不過那雙如鷹一般銳利的眼睛。

  再推脫下去就有些不識抬舉了,徐曼青只好就著水袋喝了幾口,平日裡看似平淡無奇的水在人極渴的時候都能喝出幾分甘甜來。

  這水喝了下去,徐曼青也不禁覺得腳上的傷口不那麼痛了。

  吳岳澤見她乖乖喝了水,臉上的線條柔和了一些,接過徐曼青遞回來的水袋,吳岳澤一邊收拾,一邊說了句「是。」

  徐曼青一頭霧水地看著吳岳澤,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意思。

  吳岳澤看出了徐曼青的迷茫,便解釋道:「我今日確實是外出公幹。」

  徐曼青這才恍然大悟,這吳捕頭的反射弧也忒長了些,竟然現在才來回答她方才問的問題。

  「你以後不要再來此處采花了。」吳岳澤道。

  「為何?」

  這片山花開得正好,若不是這次出了意外,想必收獲是頗豐的。

  「我今日來這邊就是要處理一個殺人拋屍案,那被拋屍的地點就在你採花的附近,可見這邊不太平,若正好讓你和你弟弟瞧見那人犯作案的現場,你想想你們會有什麼下場?」

  徐曼青聽得一身冷汗,想不到自己只不過是去採個花,這不僅出了事故不說,搞不好還險險地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

  如果真如吳岳澤所說那附近就是殺人犯出沒的地方,那些窮凶極惡之徒在看到她這種帶著小孩的弱女子,來個先姦後殺什麼的就玩兒大發了。

  徐曼青心有餘悸地點了點頭:「謝謝捕頭提醒,我以後定不再去了。」

  吳岳澤見自己的警告奏效,滿意地點了點頭,跟徐曼青拿了張嬸的地址之後,就外出找人了。

  徐曼青在那大石上等得有些昏昏欲睡,大約半小時之後,遠處就傳來了腳步聲。

  張嬸帶著她的毛驢一起過來了,一見她就青妞青妞地直叫喚,七手八腳地將徐曼青扶上了毛驢。

  原以為在自己得到接應之後吳捕頭就會抽身不管了,誰知那男人竟然沒有絲毫要離開的意思,反而一直跟在徐曼青的毛驢屁股後面走。

  張嬸是小村裡土生土長的人,哪裡見過什麼咸安城裡的捕頭?

  雖說捕頭放在現在說也不過是個基層公務員,但對於沒見過世面的張嬸而言幾乎算得上是半個官老爺了。

  這官老爺自己不走,張嬸也沒有這個攆人的膽量,再說徐曼青是他救回來的,此刻跟著照看也並非完全說不過去。

  徐曼青也覺得吳岳澤一直這麼跟著自己似乎有些不妥,但礙於張嬸在場,她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好一路上沉默不語。

  待到了張嬸家,張嬸用井裡的涼水給徐曼青冷敷了一下,可惜還是不大有效。

  掀開裙擺一看,那腳踝已經腫得老高了。

  吳岳澤在門外候著,見張嬸端著盆子出了來,便問了一下徐曼青的傷勢。

  聽張嬸大概說了一下情況,吳岳澤皺了皺眉後道:「怕是傷到骨頭了,事不宜遲,我還是帶她到城裡的跌打大夫那看一看才好。」

  張嬸原本是想自己送徐曼青回城裡的,但見吳岳澤這麼說了,也不好反駁,只得點頭應了下來。

  於是徐曼青就又被扶回了毛驢上,吳岳澤趁她在張嬸家做冷敷的時候將自己的馬弄了過來,此刻吳岳澤便直接騎上馬,再將毛驢的韁繩拽在手裡,毛驢便乖乖地跟在吳岳澤的馬屁股後面走了。

  徐曼青受了別人的幫助,也不好唧唧歪歪地說道什麼,但這官道上人來車往的,吳岳澤又穿著捕頭的行頭,這般騎著馬牽著驢的也算是個特殊組合,一路走過來招了不少閒人的視線。

  徐曼青只得將頭盡量放低,恨不得拿頂帷帽把自己的臉給遮起來才好——這般被一個捕頭牽著走,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什麼人犯呢!

  好在在咸安城城門外,有許多等生意的轎夫帶著轎子候在那裡。吳岳澤一見便下了馬,出錢給徐曼青雇了一頂轎子,這才算是隔絕了那些探究的視線。

  徐曼青心下鬆了口氣,她也實在沒想到這牛高馬大的吳捕頭竟然這般心細如髮,以後若是有女子當了他的妻子,不得每天都活在蜜罐裡麼?

  這般搖搖晃晃地到了醫館裡,徐曼青隱約聽見吳岳澤招呼了一下,沒一會兒就有個小丫頭跑過來掀了她的簾子將她扶了出來。

  徐曼青被帶到了內室,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大夫進來給她看診。

  檢查了一番之後,老大夫說沒什麼大事,就是尋常的扭到了,買支藥酒回去搓塗個幾天就能休養好了。

  徐曼青鬆了口氣,連聲道謝,還摸出了腰間的錢袋要給老大夫付診金。

  老大夫捋著鬍子笑道:「不必了,吳捕頭已經付過了。」

  徐曼青聽著一愣,這吳捕頭還真就是大善人,幫了人的大忙不說,就連診金都搶著付了。

  又被送回了轎子裡,吳岳澤給轎夫報了項家的地址。

  「既然你的腳沒事,那便回家去吧。如果你弟弟沒大礙的話,這會子功夫應該已經被送回項家了。」

  吳岳澤這次反倒沒再繼續跟著,只是讓轎夫送徐曼青回去而已。

  徐曼青又鬆了口氣,若吳岳澤真的將自己護送回項家,就真的殷勤得有些過分了。

  徐曼青再次道謝,並從錢袋子拿出銀子來給吳岳澤遞了過去,這次麻煩別人這麼多,吳岳澤又是墊藥費又是墊車馬費的,徐曼青都覺著不好意思了。

  吳岳澤看著徐曼青遞過來的錢,眉頭皺了皺,最終還是將錢收下了。

  徐曼青這才上轎回了項家,果然一進家門,項寡婦就抹著眼淚出來攙扶她了。

  「你們的事兒我都聽那小捕快說了。你們怎麼能這般不小心?幸好奮兒沒事,不然不得心痛死我老婆子麼?」

  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項寡婦儼然已經將徐奮當成自家人了。方才聽那小捕快說徐奮是從近兩人高的樹上摔下來的,登時嚇得冷汗都出來了。

  好在徐奮在回來的路上就已經醒了,除了腦袋腫出來的包有些疼,外加手腳有些擦傷之外,其他都沒啥大事。

  徐曼青心驚膽戰地守著徐奮觀察了一個晚上,發現徐奮能吃能睡思維敏捷,也未見有噁心嘔吐的症狀,看來還不至於腦震盪。

  徐曼青這才算是放了心,熬到快天亮的時候才回房睡覺去了。

  受傷受驚外加受累,徐曼青這一覺睡得是天昏地暗的。項寡婦知道這姐弟倆受了傷,早上也不打算驚動他們,自己起了身準備早飯去了。

  廚房裡的食材這幾日消耗得差不多了,徐曼青又傷了腳,這買菜的事就只能是她這老婆子暫時做一做了。

  項寡婦拿了銀錢打算出門,誰知一開門便看到門外放著一個大竹筐,裡面堆滿了紅色的山花。

  項寡婦正覺得納悶,起初還以為是誰把筐子放錯地方了,但仔細看了一眼之後,發現那裝著山花的筐子確實是自家的,也搞不懂是怎麼回事,索性將竹筐子拿進了家裡,打算等徐曼青醒來再問個清楚。

  待項寡婦買完菜回家的時候,徐曼青恰好洗漱好了出了房門。

  徐曼青見自家婆婆親自去買菜了,趕緊瘸這個腿想要跳過去幫項寡婦的忙。

  項寡婦見狀趕緊讓她坐了回去。

  「你腳傷還沒好,這幾日伙食的事情讓我做就好了。」

  徐曼青也知道自己當下跟三等殘廢沒啥區別,只得點頭同意了。

  項寡婦一邊走進廚房收拾,一邊問道:「今日在門口看到咱家的竹筐子,裡面放了滿滿一筐的山花,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徐曼青一看那裝滿了花的竹筐子,冷汗一下就下來了。

  昨日她坐在轎子裡,她的毛驢是被牽著跟在轎子後邊走的,但她又痛又累的,著實沒有能耐去關注那原本掛在驢屁股後面的竹筐子的去向。

  如今竹筐子不僅重新出現了,而且還裝滿了她心心念念想要採的山花。

  知道這事的統共也不過三個人,徐曼青思來想去,也就只有一個人有可能會做這種事了。

  徐曼青心裡直打鼓,但無奈之下也只得對項寡婦撒謊道:「我昨日在回洪村的時候,花了些錢拜託了那裡的老農幫我採點做胭脂用的山花,誰想到這老農效率這麼高,今個兒就給我送過來了。」

  項寡婦也不疑有他,這雇傭農民幫忙做事的多了去了,如今聽說這山花是用來做胭脂的,覺得挺合情合理,便也沒當一回事就掀過去了。

  徐曼青趁著項寡婦在廚房裡忙活,趕緊蹦過去細細查看那筐子山花。

  用手在裡面翻了兩下,果然摸到了一個精致的小荷包。

  只見那荷包上繡著秀氣的蘭花,蘭花花瓣上還有兩隻小蝶在飛舞,是個難得的精細之物。

  徐曼青打開一看,發現小荷包裡裝的是一些銀子,那銀錢正是昨日她還給吳岳澤的數目。

  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徐曼青拿著荷包的手有些微微顫抖,也不知是藏著好還是丟了好。

  正在猶豫的當口,項寡婦又出來招呼了一聲,徐曼青害怕被項寡婦發現異樣,趕緊將那小荷包藏到袖子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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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吳捕頭的身世

  待徐曼青回到自己房裡,才從袖袋裡將那小荷包給取了出來。

  這荷包明顯就不是尋常男人能用到的精細之物,相必定然是那吳捕頭為了把錢還給她而特意去買的。

  可一個大男人對她一個守著望門寡的媳婦子如此細心殷勤,徐曼青怎麼想怎麼覺著不妥。

  若那吳捕頭是那種像珍顏閣東家一般的急色鬼倒還好辦,可偏偏吳岳澤是這般體貼入微,就像潤物細無聲的春雨一般讓人完全反感不起來,饒就是向來自詡心智堅定的徐曼青,都不得不承認如今為了這一筐山花和一個小荷包隱隱地動了些心神。

  像處理燙手山芋一般將小荷包藏到了櫃子的最深處,徐曼青不敢多想,只希望自己是厚顏無恥往臉上貼金般的多想了——這吳捕頭年輕有為相貌堂堂,怎麼看也不像是找不著老婆的主,實在沒必要上趕著來討她這個媳婦子的歡心。

  徐曼青充分發揮了一通自欺欺人的阿Q精神,只想著將這件事就這般糊弄過去才好。

  這幾日傷了腳也沒法接活,徐曼青又被吳岳澤的行徑弄得心神不寧的,只想找點事幹來分散一下注意力。

  想起那筐山花還擺在院裡,徐曼青便慢慢地將山花一點點地搗碎,再加入純度較高的白酒細細熬煮。

  待酒精揮發剩下水分之後,山花析出的汁液就變得十分濃稠,成為了可以製作胭脂的基礎染料。

  用紗布將殘渣濾過,徐曼青小心翼翼地將那些紅色的汁液收集了起來。

  可惜這一大筐的山花也不過熬出了一小瓶的汁液來,徐曼青這才發覺難怪珍顏閣裡的胭脂水粉賣價為何如此之高,這好的妝品果然特別耗費原材料啊!

  光提煉山花的汁液就已經忙活了整整兩天,待到第三日的時候,就又有意想不到的訪客上門來了。

  這兩日徐曼青的腳踝好得差不多了,徐奮頭上的腫包也消了,今兒一早恰好項寡婦要出門買菜,徐奮想要吃零嘴,就求著項寡婦將他一起帶出去了,這小跨院裡就只剩下徐曼青一人。

  見外頭有人敲門,徐曼青一瘸一拐地走過去開了門,門外站著的是那日送徐奮回來的小捕快。

  徐曼青趕緊將那小捕快迎進屋來,一個勁地向小捕快道謝。

  小捕快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將手上提著的幾包東西遞了過來:「小娘子快別那麼客氣了,你的腳傷怎麼樣了?」

  徐曼青見這小捕快不僅上門探病不說,還帶了禮物過來,哪裡肯收?三兩下地就給小捕快推回去了。

  「我還尋思著等我這腳好了要帶點東西過去給你和吳捕頭道謝的呢,哪有受了別人的恩惠還厚著臉皮拿禮的道理?!」

  見徐曼青很是堅持,那小捕快苦了一張臉求饒道:「小嫂子你就饒了我吧,我跟你說實話,這些東西都是我頭兒讓我捎過來的,你若是不要的話,回去我准會被頭兒收拾的!」

  徐曼青一聽,心裡咯登了一下。

  見小捕快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徐曼青也只得將禮收了下來。

  兩人閒扯了幾句,徐曼青實在按捺不住,張口向小捕快打聽了一下吳岳澤的事情。

  「吳捕頭為人這麼好,我也不知該如何報答。不知他是否已有家室?若還沒有的話,待他娶親那日我這做喜娘的還可以給他出份力不是?」

  徐曼青這旁敲側擊的問得十分辛苦,畢竟她可不願這小捕快從她的話中聽出什麼貓膩來。

  那小捕快見徐曼青問著吳岳澤的婚事,便立刻皺起了眉頭。

  「原本這是頭兒的私事,我本不應多說的,但如今這一來二去的也是跟小嫂子你有緣,你既然問起,我便說道兩句。你又是做喜娘的,指不定今後還能給咱頭兒幫襯一把。」

  「我家頭兒確實至今尚未婚配,按理兒說到了這個歲數,一般男人的孩兒都至少兩三歲了,可頭兒……」

  徐曼青下意識地問道:「莫非這其中還有什麼難言之隱不成?」

  那小捕快道:「我就這麼跟你說吧,你可知道這咸安城裡的定安侯府?」

  徐曼青雖說嫁來項家已經有一段時日,可作為一個布衣百姓,又哪裡會知道這種豪門貴族,便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罷罷,你不知道也算正常,這定安侯府是我大齊的四大世家之一,在咸安城裡算是個響噹噹的大家族。」

  「莫不是那吳捕頭和這定安侯府有什麼牽扯?」

  小捕快歎氣道:「不瞞你說,我頭兒的身份很是尷尬,他是定安候的外室所生的兒子。」

  徐曼青一聽,手中的茶杯險些沒嚇得掉下來。

  這麼說,這吳岳澤竟然是定安候的私生子?!

  「侯爺的正妻是出身豪門的貴族女子,哪裡容得下丈夫的外室之子?這些年來,那女人明裡暗裡地給頭兒各種小鞋穿,還有幾次特意動了手腳讓頭兒去追查那些惡貫滿盈的江洋大盜的案子。頭兒也算福大命大,每次都化險為夷,才算沒被那女人害死。」

  「原本按照頭兒立下的汗馬功勞,就是進六扇門當個督查司使都是沒得挑的,可就是被那毒婦使了手腳,如今還只能待在南衙門口當個名不見經傳的捕頭。」

  「難道說吳捕頭的婚事,也是被這侯爺夫人給阻撓了不成?」

  徐曼青哪裡親身經歷過這種豪門世家的恩怨糾葛?雖說以前這一類的電視劇沒少看,但現在遇到真實的事情了,卻也只覺得束手無策。

  那小捕快果然點頭道:「那是一定的。話說有一次頭兒在追捕逃犯的時候受了傷,那傷的部位比較敏感,呃,就是大腿根處……」

  「那毒婦就到處散播謠言說頭兒受了重傷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哪家閨女嫁過去就相當於守活寡了。」

  徐曼青一聽,心下了然。

  「頭兒受傷那日是被用擔架一路抬回衙門來的,很多人都看到頭兒下身鮮血淋漓的模樣,這毒婦一散謠言出來,大伙兒就都相信了,還整日拿著憐憫的眼神看著頭兒,別提有多氣人了。」

  「我們這些做兄弟的,也不是沒頭兒出過招,可是頭兒向來潔身自好,說我們給他支的都是些邪門歪道,死活不肯答應,這事就只能如了那毒婦的願了。」

  徐曼青見這小捕快說得隱晦,倒也猜出了兩三分來。

  話說這男人行不行,只要一驗便知。

  這咸安城裡什麼都有,煙花勾欄之地更是齊全,只要吳岳澤去那青樓轉上幾轉,這種無稽的謠言自然不攻自破。

  可看來這吳捕頭確實是個正直之人,哪怕是受了這種一般男人都無法忍受的侮辱,也能不動如山泰然處之。

  看小捕快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徐曼青隨即勸慰道:「吳捕頭這麼做也無可厚非。你想想,既然這侯爺夫人的手腕都通了天了,她身邊負責盯著吳捕頭的眼線還能少嗎?說不準她就是要使出這一毒計來逼吳捕頭行差踏錯,然後再下一劑狠藥讓吳捕頭徹底翻不得身呢!」

  這煙花勾欄之地向來魚龍混雜,誰知道等你去了之後會不會還有什麼計中計引你上鉤呢?都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若吳岳澤一時把持不住去那青樓流連,侯爺夫人能夠下毒手的機會就更多了去了。

  那小捕快一聽,立刻恍然大悟道:「我說頭兒怎麼定力這麼足呢!原來還有這等顧慮!小嫂子果然是心思縝密,小弟佩服!」

  徐曼青無奈地笑了笑,心下難免為那個高大寡言的男人鳴不平。可各人都有自己的命數,她徐曼青的苦,也是常人難以體會的。

  「吳捕頭家中還有何人?」

  既然吳岳澤不願收她的還禮,但若吳家還有人的話,她倒可以直接仿效吳岳澤那般採買些禮物給他家人送過去。

  「吳捕頭的娘親還在,可惜吳大娘身體不好,已經臥病很多年了。頭兒又沒有娶親,照顧老娘的事都是他自己一個人擔著,我們這幫弟兄看著都覺得心酸。」

  徐曼青暗自記下了,待她腳傷好了,可以讓徐奮帶些東西送過去給吳大娘,順道照看一二,反而是她這種身份的人不好出面了。

  兩人聊了沒一會,外出買菜的項寡婦和徐奮便回來了。

  項寡婦一眼就認出了那小捕快,趕緊熱絡地招呼了一番,還硬要將人留下來吃午飯。

  那小捕快趕緊推辭說衙門口還有許多事情等著他去做,就不在項家吃飯了。

  項寡婦也不好勉強,只得與徐奮將那小捕快送出了門去。

  送走了小捕快,項寡婦就進廚房裡準備午飯去了。

  徐曼青坐在小院外剝著項寡婦新買回來的毛豆,心中若有所思,就連徐奮連著叫了她幾聲都沒反應過來。

  「姐姐你怎麼了?這麼心神不寧的?」

  徐奮原本還想給自家姐姐看看項寡婦給他買的用竹葉編成的蚱蜢呢,可惜徐曼青只是一個勁兒地低頭剝毛豆,他連叫了數聲都沒搭理他,徐奮心下難免升起些小小的憂傷。

  見徐奮在自己面前扁了個小嘴,徐曼青趕緊打起精神來跟自己弟弟玩鬧了一下。小孩子很好哄,沒一會兒就又開心起來了。

  可惜徐曼青的心裡卻始終不怎麼好受。

  也不知道要做些什麼,才能幫到吳岳澤卻又不至於擦槍走火呢?

  這是在是個讓人糾結的問題。
第38章 金花燕支

  雖說在內心裡徐曼青覺得自己欠吳岳澤的人情算是欠大發了,不過她倒也不急著還。這來日方長的,以後應該有能報恩的機會,到時候她必定竭盡全力湧泉相報就對了。

  如今她還是打算將生活重心放在經營自己的喜娘事業上,畢竟只有先將自己的生活經營好了,才能有力量幫助周圍的人。

  把腦海裡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都趕了出去,徐曼青趁著「工傷」的休假期一股腦兒地埋頭做實驗去了。

  這兩小瓶珍貴的染料算是得來不易,徐曼青每次只敢取用五分之一的量,一點點地往裡加入牛髓和豬胰熬煮。

  古代的灶台很難控制火候,給製作口脂的過程增加了很大的難度。

  徐曼青為此不得不動用了徐奮在一旁幫忙打下手,只恨不得能有一支溫度計來記錄煮鍋內的溫度了。

  為了方便總結出配方,徐曼青將牛髓和豬胰分成非常小的等份,然後慢慢地往加熱的山花染料中添加。

  在添加配料的同時要不停地小心攪拌以防止結塊,可牛髓和豬胰本身遇熱就是容易糊到一起的東西,徐曼青不得不兩隻手都拿著木勺,雙管齊下地在鍋裡操作著。

  也算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在差不多經過三四次的試驗,待黏稠狀的液體逐漸冷卻下來之後,徐曼青終於成功制出了她想要的這種油膏狀的口脂。

  用小拇指的指腹小心翼翼地沾染了一些塗抹在自己的嘴唇上,上妝效果果然比之前那種簡單地將口脂暈開的方法要好了許多。

  這種口脂不僅能遮蓋唇紋,而且還能極大地改善嘴唇乾裂和死皮的現象。

  徐曼青塗著這種油膏狀的口脂靜待了快一個小時,也沒見口脂有乾裂的現象,且上色也非常均勻妥帖,稍微走近些看還能看出明顯的亮澤來,這種特殊的視覺效果讓嘴唇顯得更為飽滿,頗有些鮮紅欲滴的感覺,十分符合新嫁娘需要的喜慶妝容。

  徐曼青拿著那一小盒油膏狀的口脂激動不已。

  目前這口脂也只不過是雛形,若之後再往裡加入香料調出不同的香味來,想必會更受歡迎。

  可惜現下她能拿到的染料只有這一種山花,若將這種口脂打開知名度之後,再收集各種石榴花、重絳以及蘇芳木等紅色染料,根據不同的比例混合調配出不同的顏色來,便能迎合不同年齡段的女性的上妝需求。

  想起那珍顏閣日進斗金的富有程度,徐曼青想,只要她願意鑽研,也不是不可以達到的。

  若是能把珍顏閣擠垮那便最好了!

  一想到珍顏閣那個急色東家,徐曼青就一肚子火,這思來想去的也想不出報復那該死的男人的法子,今後若是能搶他點生意,也算是替自己出了一口惡氣了。

  徐曼青方才用染料用得很是省儉,現下配方已經基本確定了,染料也只用掉了一瓶。

  徐曼青打算在剩下的燃料中加入香料,嘗試一下調配出香味的口脂。

  如今正好是桂花盛開的季節,聽項寡婦說這咸安城裡多的是人家種植桂花的。

  徐曼青讓徐奮找了巷口一家賣桂花糕的作坊買了一小包桂花回來,晾乾之後細細地碾磨成粉末,在加入豬胰牛髓的時候一並混入。

  果然,在加入了桂花粉末的口脂裡,桂花的味道蓋住了豬胰和牛髓的那股子腥羶氣味,一打開木盒子就有桂花香味兒隨之散發出。

  雖說這油膏狀的口脂與現代的唇膏唇彩唇蜜一類的東西還差得挺遠,但放在這大齊已經夠用的了,若是經營好了,搞不好光靠這一樣就能賺得盆滿缽滿的了。

  徐奮這兩天幫忙燒柴火控制爐溫,有時候弄得是灰頭土臉的。不過在看到自家姐姐塗上自創的口脂的模樣,都忍不住豎起大拇指。

  既然已經成了事,徐曼青也不打算藏私,盤算將這件事與范嫂子她們說道一聲。

  若以後要將這油膏狀的口脂推廣開來,光靠她一個人是做不到的,且日後這買賣若真能形成規模,也得有人幫忙調配熬煮分銷。

  別的人她不認識也信不過,如今就只得范嫂子和李婆子了。

  徐曼青將這新鮮的玩意帶到了范嫂子家裡,剛打開蓋子試了試,范嫂子就驚訝得摔了手中的茶碗。

  范嫂子和李婆子圍著這小小的木盒子左盯右看,半晌之後才抬起頭來道:「這,這真是好東西啊!」

  「青妞,你這腦子是怎麼想的?竟然能自己做出這麼好的玩意兒來?」

  而且就光是這好東西不藏私的做法,就足以令人敬佩萬分了。范嫂子不禁暗歎,當初決定收徐曼青為徒果然是沒收錯啊!

  「這口脂絕對會成為咸安城貴婦房裡炙手可熱的東西啊!」

  范嫂子想了一下,又道:「這東西得讓它顯得再精貴些,裝在這種粗糙木盒子裡可顯不出檔次,咱得學那珍顏閣一般,弄出來一些漂亮的木盒子,再將這口脂分裝進去,這價碼一提高,利潤也能提高了!」

  徐曼青自然不會反對,可製作木盒子的成本她卻是拿不出的——這不同檔次的木盒子需要不同的模具,而製作一個模具就得差不多五兩銀子,而且還不算原材料和手工費的,若還要往上塗漆畫花什麼的,花費的就更多了。

  范嫂子咬了咬牙,低聲道:「這木盒子的本錢我出了,我拿一百五十兩出來,算是入了伙了!」

  李婆子見范嫂子這般說了,便也跟進道:「我也出一百五十兩,專門收購各種染料和香料。」

  徐曼青點頭笑道:「那我就負責熬煮和分裝,如此一來便是分工合作,各得其所了。」

  范嫂子笑得合不攏嘴:「如此甚好,若真受歡迎得緊了,搞不好還能放到珍顏閣裡去寄賣呢!」

  徐曼青一聽這珍顏閣,臉立刻就垮下來了。

  范嫂子見徐曼青面色不渝,就好奇地問了一句。

  徐曼青趕緊解釋道:「我看這珍顏閣的妝品也並非是不能超越的,咱平日裡成天跟這些妝品打交道,用的時間久了,還怕研製不出新的妝品來嗎?」

  范嫂子連連點頭道:「上次青妞成功接下了武員外家的生意之後,咱這招牌算是保住了!那武小姐也是個好的,逢人就推薦我們家的青妞,我這師傅能有這樣一個青出於藍的徒弟也是與有榮焉啊!」

  「況且這修眉的方法,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想出來的,青妞果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腦子轉得快的就是不一般!」李婆子也忍不住誇贊了兩句。

  最近又有幾樁生意找上門來,指名要的就是給武小姐送嫁的那位喜娘。

  這些人家一看就是殷實的大戶,只要有了武小姐這塊敲門磚,還怕以後沒好生意找上門來嗎?

  「可這新的口脂,該起個什麼名字好?」

  范嫂子盤算著,總得起個響噹噹的名頭,讓人聽著覺得又好聽又有格調的才好。

  徐曼青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她也並非是這油膏狀口脂的創始人,只不過是憑著穿越前學的一些知識賣弄一下罷了。

  隱約記得這口脂原本就有一個固定的名頭,聽起來也是極好的。

  徐曼青提議道:「不如就叫『金花燕支』如何?」

  「燕支」二字通「胭脂」,是在胭脂一詞被廣泛運用前的代稱,如今用在大齊第一份油膏狀的口脂上,也算是實至名歸了。

  范嫂子和李婆子直道好,這口脂的名字就這般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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