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新話題
打印

《有鳳來儀》 作者:一個女人 (全書完)

《有鳳來儀》 作者:一個女人 (全書完)




【作者簡介】:
一個女人,起點女生網白金大神,著有多部作品。

【內容簡介】:
天下最大的院子裡,有天下最多的是非;
從乞兒變成奴婢,從飢寒圈來到是非窩;
憑著和惡狗搶食學會的狠,記著被人所欺學會的隱忍;
一步一步,看紅鸞小孤女一路上如何步步生花。


【作者其他作品】:
《妾大不如妻》
《那些看雲卷雲書的日子》
《斗錦堂》
《侯門嬌》
《嫁娶》
《妾本賢良》


[ 本帖最後由 globe 於 2014-5-2 23:32 編輯 ]

TOP

第1章 比惡狗還要兇三分

         紅鸞緊緊的貼在牆壁上,頭偏向一旁,任頭髮垂下遮住她的面龐,努力的支起兩隻耳朵聽著門外的聲音,還好屋裡的哭泣聲並不是很大,她隱隱約約的能聽清楚很大一部分,而她最在意的只有兩句話:

  「劉爺,窯子那裡說好了,只要看中一人就給十兩銀子,三天後看貨。」

  「嗯,妳去歇著吧,晚上妳還是要看緊些莫要大意,那屋裡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說著話他不住聲的咳起來,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死丫頭,養著妳就是賠錢貨,就知道吃、吃!養頭豬還能賣錢呢,養妳有什麼用?還不給我去送飯,少吃一口妳會死啊。」

  女子拔尖的聲音根本不用紅鸞努力的去聽,她可不想聽此女子說的話。

  紅鸞知道女子是劉大的填房妻子,而她所喝罵的卻是劉大死去的妻房留下來的長女春兒。聽不到劉大和吳猴的話了她也就緩緩的坐下,低著頭一動不動,呆呆的樣子和屋裡其它幾個女孩子差不多。

  門不多時就被推開,聽到春兒惡聲惡氣的道:「還不給我滾出兩個來,想讓姑娘我伺候妳們這些賤丫頭嘛。」她每次被繼母打了、罵了或是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拿紅鸞這些被騙、被偷來的女孩子們出氣。

  紅鸞沒有動,屋裡有兩個年紀稍大些的起身出去,之後她便聽到手掌擊打的清脆聲兒,等到那兩個出去的人回來,她們每人的臉都紅腫起來,而另一個人放下東西就撫自己的胳膊──應該是被掐或是被擰了。

  春兒並沒有走,她隨後進來掃一眼屋裡的人,然後過去一把揪起紅鸞的頭髮來:「沒有看到姑娘我進來?居然連站也不站起來,今兒姑娘不教訓妳,妳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說完對著紅鸞的臉揚起手就要打下去。

  春兒的臉上現在很不好看,被打得兩個手印子清清楚楚。但她不敢對繼母如何,在繼母面前她就像一隻見了貓的耗子,大氣也不敢喘的,所以她只能把氣出在紅鸞這些被關到屋裡要賣出去的可憐女孩子身上。

  就在春兒的手高高揚起時,紅鸞忽然伸出雙手用力狠狠的推了她一把。

  紅鸞自父母死在洪水中就以乞討為生,不想被餓死的她和狗兒都打過架——雖然被咬得血肉模糊,但是她還是搶到了那半個冷窩頭。乞討的生活教給她,如果想活下去便不能任人欺淩,不然不是被打死就是被凍餓而死。

  春兒不是今天才開始欺負被關起來的女孩子,從來被她打的人只會哭叫著求饒:就是那哭叫聲才能讓她心中稍稍的好受些,不然打人也是極累的事,她還真懶得對這些女孩子動手,可是卻沒有想到今天居然有人敢打她!

  她被推得後退幾步後仰面跌在地上,雖然沒有受傷卻跌得很痛,當即爬起來盯著紅鸞罵道:「妳個賤丫頭敢打我?」

  雖然在家父親不怎麼喜她,而繼母天天打罵她,但她在紅鸞這些女孩子面前就是女王,被打的她當然極為惱怒。

  紅鸞不答話,只是用目光惡狠狠的盯著春兒,她的目光就如同是餓極的狼一樣,兇狠的散發著殺氣。

  她和乞兒打過,和惡狗也打過,最厲害的對手當然是惡狗,而她自和惡狗搶食得到的經驗就是:只要是人養的狗兒,越惡的妳越不能露出一絲怕來。

  狗用兇狠的目光盯著妳,妳就要用更兇狠的目光迎上去!它張開嘴吠叫時,妳的聲音就要比它大。很多時候,惡狗自己就會丟下窩頭夾著尾巴跑開。而遇到乞兒更是如此,他凶妳要比他更凶。就是憑這些紅鸞才能獨自活過一年,熬過那個漫長到被她以為永遠不會過去、春天不會再來的冬天。

  所以此時春兒指著她的時候,她是毫不示弱的迎了上去,絕不會退縮一步,並且她也絲毫沒有懼意。

  春兒雖然自幼看著父親為非作歹,可是倒底沒有出過門兒,說倒底也只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而已,哪裡見過如同要擇人而噬的狠厲目光?當即被紅鸞看得心頭一驚,反應過來後她卻更為惱怒:「妳敢這樣看我,看我、看我……」她左右看看搶過去拿起一把掃帚來:「看我不打死妳!」

  紅鸞卻早一步衝過去,兩隻手用力的按在春兒的肩膀上把她推著向後退去,一直推著春兒到她的後背貼到牆上,紅鸞才惡狠狠的盯著她問道:「妳要打死誰?」她開口露出了兩排潔白的牙齒,還輕輕的磨了磨。

  春兒看著紅鸞眼中的凶光,嚇得眼圈都紅了,聲音裡也帶上哭音兒:「不、不打死誰。」她被紅鸞的目光、露出來的牙齒嚇到了,生怕說錯話紅鸞就會咬她一口。

  紅鸞又盯著她的眼睛半天:「妳當真不想打死誰?」凶光並沒有減少半分,口氣裡狠厲更是加重了三分。

  春兒連忙點頭:「真的,真的。」她被嚇壞了,眼睛裡已經有些濕潤,不過她還是沒有哭出來,比起那幾個嚇得跌坐在地上、坑上的女孩子們來說是強太多了。

  紅鸞終於慢慢的收回手來,然後伸手輕輕拍了拍春兒的衣服,又給她把衣服伸平才道:「嗯,那就好,我的膽子小,聽不得死字,沒有嚇到春兒姐姐吧?」她此時看上去文文靜靜的,完全不見了剛剛的要吃人的兇狠樣子。

  春兒看著變臉如此之快的紅鸞,卻自心底涼上來,只知道搖頭、再搖頭,她的父親做傷天害理的事情不是一天兩天了,可以說她見過很多各種各樣的女孩子,卻從來沒有一個像紅鸞這樣的。

  紅鸞扶住春兒的胳膊:「春兒姐姐如果不怪我,那就坐下來吃我一杯賠罪茶吧。」曾經她也是書香門第出身,只是現在想想過去的一切就好像是夢中一般。

  春兒不想喝茶她想離開,可是卻不知道為什麼不敢說出來,只得隨紅鸞坐到桌子旁,膽戰心驚的看著紅鸞。

  紅鸞自己在外面獨自過活那麼久,自然知道只靠一個狠字、一個凶字是不可能活得下來,而眼下她還在劉家人手中,雖然春兒不得劉大夫妻的歡心,但是她也不能太過份了,所以賠禮是一定,表示她服軟了。

  春兒聽著紅鸞說了幾句好聽的話,再吃了幾口茶定下心神來,看著低眉順眼的紅鸞心裡舒服了三分:「嗯,我走了,我還要去那邊送飯。」說完起身出去,走到門口時回過頭來又看了一眼紅鸞,眼中分明是有怨恨的。

  但是她卻不敢進來再對紅鸞動手,只是也嚥不下這口氣去。她從來沒有在紅鸞這樣的階下囚手中,吃過這樣的大虧,她不服氣的原因在於,紅鸞和她的年紀相差無幾。

  紅鸞迎著春兒怨恨的目光柔柔的笑了笑,卻笑出了七分的冰冷,讓春兒一驚飛快的轉過了頭去。

  事情自開始就在紅鸞的掌握中,如果她一開始就服軟,春兒絕不會饒過她,定會打到盡興、把心中受自於繼母的怨氣出完才會放過紅鸞,但是紅鸞先出手制住了她——敢對春兒動手就是知道她不會求救,因為春兒的繼母知道後絕對會先責打春兒,再尋紅鸞算帳。

  接下來,紅鸞再服軟敬茶,為得就是不讓春兒太過記恨於她,至少表面上揭過此事,不要鬧得太大。

  怎麼說春兒也是劉家的人,事情鬧大了對紅鸞當然不是好事,而且紅鸞也不想春兒天天所思所想,都是如何整治她報仇。

  現在相信春兒暫時是不敢亂來的,因為紅鸞曾在賠禮時輕輕的在她耳邊說過:「如果劉夫人知道春兒姐姐在我們屋裡做過的事情,會怎麼樣呢?」

  劉大的妻當真的知春兒的所為,定會把春兒打斷腿的,當然紅鸞也少不了被責罰,不過劉大卻不會把她打傷:因為她是劉大的銀子——這一點春兒明白,紅鸞也明白,所以春兒只能恨恨的走了。

  紅鸞回到桌前拿了自己的一份乾糧與食水就坐回牆角,不再說話,屋裡的女孩子沒有人敢和紅鸞搶吃的,因為她們已經有過教訓,只是誰也沒有想到她連春兒也敢打。

  紅鸞沒有心思理會屋裡的女孩子,眼下她滿肚子的心事:窯子是什麼地方她當然知道,如果她被賣到那種地方去,怎麼對得起九泉之下的父母?他們可都是愛臉面的人啊。

  就算她做過乞兒,但到現在還是清清白白的女兒家,絕不能讓劉大等人毀了她的一生。

  她做乞兒只是迫於無奈求生,討個活路而已,以後自然要還本來面目,不然她也不會一路行乞向京城而來,不是她想要到京城來,也不會落到吳猴的手中,更不會被劉家的人關到這小屋裡。

  想過去的事情都沒有用,眼下最重要的莫過於怎麼想法子逃出去,紅鸞抬頭掃一眼屋裡的幾個女孩子,看到她們滿是淚痕的臉,以及畏畏縮縮的樣子,知道是指望不上的:如果要和她們商量逃走之事,無疑於自尋死路。

  只靠她自己的話:紅鸞看一眼除了桌子、土炕之外一無所有的屋子,最後看向在外面被封死的門窗,不要說她沒有力氣打破門窗,就是有那個力道也會驚動劉家的人,到時候根本走不了。

  不說旁人,就是吳猴那個人她也打不過。

  眼下又得罪了春兒,看她的目光也知道她不會就此放過自己的,紅鸞的輕輕的咬了咬嘴唇:有沒有更好的法子能逃出去呢?
第2章 我讓你走了嗎

        紅鸞晚上因為沒有想到更好的、妥善的法子睡得有點兒不安穩,次日早早的起來。

  早飯還是春兒送來的,她沒有看紅鸞一眼,就好像不認識紅鸞一樣,探頭叫人出去取乾糧和食水,然後便自走了。

  一天平安無事。

  次日一早看到的春兒還是和昨天一樣,早飯還是由春兒送來的。

  紅鸞等人比劉大家的人少一頓中飯,劉家只給紅鸞等人備兩頓摻了野菜的糠窩頭:劉大只是賣人,只要保證這些女孩子不死就成。

  紅鸞的心情卻越來越糟糕,不要說劉大和吳猴所說的三天已經快要過去兩天了,就是春兒現在的平靜也讓她生出警醒之心來:春兒如果在房外辱罵她、或是進來後狠狠的瞪她幾眼,都會讓她放下心來,但是春兒看也不看她。

  不過紅鸞相信在劉大賣她出去前,春兒定會下手的,所以她等著春兒:說不定這就是她唯一能逃出這個地方的法子。

  對,在她對春兒動手的時候,她就有這個想法:只是朦朧的很並沒有細想,更不知道春兒在受辱後會做出什麼事情來——不管是什麼事情,也比現在這樣平平靜靜的被關在屋裡的強。

  越是如一潭死水的日子,她越沒有機會可以逃出生天,混亂之類的情形才會有機可乘。紅鸞如同一隻餓極,卻依然有著十二分耐心的狼,伏在黑暗中等待著機會,等待能帶給她光明的一線機會。

  她沒有再想到好法子,眼下等待春兒出手成了她唯一的機會,而機會,就在這天晚飯的時候來了。

  晚飯和今天早飯的不同之處:是春兒親自送進來的,她心情很好的看著屋裡的人笑道:「想不到妳們是有福的人呢,我這幾年見多了妳們這樣的,卻只有妳們有這樣的好運道。」

  屋裡的人都看著她,沒有人說話,她們不管是落到劉大手中近二三個月的,還是只有十幾天的,都不相信春兒的話:她們還能有什麼好運氣?

  紅鸞靜靜的看著春兒,她臉上的笑、眼中的得意應該都是因為自己,定是她尋到了報仇的法子才會如此開心。但是她沒有開口,只是靜靜的等著春兒說下去。

  春兒笑嘻嘻瞟一眼紅鸞,掏出一塊舊帕子來甩了甩道:「宮裡現在要一批粗使的宮奴,每人給二十兩銀子的安家費,我父親打算不把妳們賣到……那個地方去,要把妳們送到宮裡去,宮裡不要的再賣到那個地方去,這不是妳們的好運道嗎?雖然說宮奴是宮裡最最低賤的人,比宮女太監還要低個十等八等的,可是總比去那個地方要強百倍,是不是?」

  她的這番話終於讓屋裡的女孩子們反應過來,她們睜大的眼睛裡七分是驚喜三分是擔憂:就如春兒所說做個宮奴不是個好結果,但也比賣去青樓好太多了,多少有個盼頭。

  紅鸞依然一動不動,她知道此事定和她有莫大的關係,不用費什麼心思她就能猜到春兒定是在此事上做了文章,不然她不會無端端的進來說這番話:春兒什麼都有,就是沒有同情心,不可能會為了被賣的女孩子跳出火坑而感到高興。

  她在等,等春兒說到她最得意的部分。

  春兒沒有讓紅鸞久等,甩著帕子走了兩步來到她身邊,笑咪咪的喚她:「妳聽到後是不是很高興?」

  紅鸞抬頭:「姐姐的話還沒有說完吧?高興或是不高興總要等姐姐的話說完,我才能知道。」

  春兒大笑:「妳果然是個聰明的,可惜可惜啊,」她搖著頭看著紅錦笑得很殘忍:「妳卻是不用進宮去伺候人、做那永遠也做不完的粗活兒,妳的命比她們還要好,以後會吃香喝辣、天天身穿綾羅綢緞——就算是我們這條街上李大員外家的小姐也不能比呢,妳現在是不是很高興?」她把話說完吐了一口氣,心情大好的哼起歌兒轉過身子向外走了兩步。

  她還是對紅鸞有懼意的,但是她不對紅鸞說出這番話來如何能出胸中的惡氣:敢和她鬥?哼,賤丫頭也不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重。

  紅鸞盯著春兒的背影終於主動開口相問:「是誰說的?」劉大夫妻不可能會不要二十兩銀子只要十兩的,她表示不是很相信春兒的話。

  「劉夫人說的。」春兒輕巧轉身,挑著眉頭得意的盯著紅鸞的眼睛:「此事已成定局,懂嗎?」她想看到紅鸞的失落、慌亂、痛苦,或者是憤怒。

  紅鸞依然平平靜靜的沒有怒氣:「為什麼?」

  她並不是問春兒為什麼要害她,此事根本不用問,她與春兒都清楚的很,她如此問還是在質疑春兒——劉大的填房更愛財,怎麼可能會捨得少賺十兩銀子呢。

  春兒擺了擺手中的帕子,還對著帕子悠閒的吹了一口氣笑道:「我知道妳不相信,不過這事兒千真萬確。聽說,妳知道我是聽誰說的——有位柳老爺很喜歡潑辣的女孩兒,過些日子是他的五十大壽,他想要個姑娘家添添喜慶。」她說到姑娘家裡臉上微微一紅。

  怎麼添喜慶她並不懂,不過卻知道不是好事兒就對了,反正最終紅鸞會落到青樓,這輩子就算是註定了結果,她的仇自然是報得很徹底。

  紅鸞混跡市井達一年多,當然明白春兒口的「喜慶」是什麼意思——有那種富貴的老男人,迷信姑娘家初夜的落紅會帶來好運。

  她聞言也沒有驚慌只問:「他出了多少銀子?」

  「五十兩。」春兒笑顧紅鸞:「我們家只能得二十二兩,不過父親說就圖結個善緣,以後生意好做,要知道那宮裡頭可是成年累月的不要人,那地方才是父親主要的買家,不能得罪呢,吳猴對你可是極『好』,此事能成可有他一半兒功勞。」說完她輕快的轉身向門外行去,心裡說不出的暢快。

  春兒轉過身去時眼神冷下來,狠狠的盯了一眼紅鸞:敢打我?我就讓你痛苦一輩子,讓你知道春兒姑娘可不是誰都能打的。

  紅鸞輕輕起身的同時吐出兩個字:「站住!」這兩個字冰冷冰冷的。

  「我讓妳走了嗎?」她豈是吃眼前虧的人,剛剛和春兒好好說話只是因為她要打聽消息,以便想法子應變。

  春兒腳下只是一頓,臉色大變的同時她也急急的想門口跑去:她可是打不過紅鸞的,現在她聽到紅鸞的聲音很有些後悔進來耀武揚威了。

  這個賤丫頭的心思和旁人不一樣,換成另外的人現在早已經軟在地上只知道哭,或是求求她春兒姑娘希望可以有條生路。

  但是紅鸞的情形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紅鸞的速度比她快的多,就在春兒的左腳快要邁過門檻時,紅鸞一把拿著她的頭髮,向後用力一拽,春兒就重重的跌在地上。

  春兒還沒有來得呼痛或是掙扎,還在天旋地轉時,就感到一隻腳重重的踏在了她的胸上,她睜開眼睛就看了紅鸞的臉。

  「妳做什麼?」她嚇得臉都白了:「是吳猴兒使得壞,我也只是聽來的。」現在她想推脫了。

  紅鸞盯著她輕輕的道:「不想怎麼樣,只是看姐姐妳好了傷疤忘了痛,再提醒提醒姐姐,」說著話她腳下用力的轉來轉去,看著春兒的臉痛得皺成一團才道:「姐姐記起來了嗎?」

  春兒連連點頭:「記起了,記起了。」她從來不是有骨頭的人,只是個打不死就會咬人一口的小人。

  紅鸞好像很滿意,伸手拍拍她的臉:「很好。」然後她抬起腳來又重重的踹了春兒兩下,然後看著春兒道:「記起來就好,只是姐姐還忘了我說過的一句話吧?」

  她說完後再次重重的踹在春兒的肚子上,在春兒痛得慘叫出來時,紅鸞已經跳開任她在地上滾來滾去,飛快的把桌上的東西掃落地上,然後又把桌子掀翻,接著她便抱膝和屋裡其它女孩子擠成了一團。她還不忘口裡最後對春兒道:「姐姐要長點記性才好。」

  紅鸞和女孩子們擠成一團,也不說話只是用眼睛一掃那幾個女孩子就都低下了頭:她們是不敢亂說話的。

  而此時劉大的妻子石氏進來大喝:「做什麼,做什麼,要造反嗎?」她手裡提著一根藤條。

  紅鸞和眾女孩子都怯怯的看她一眼,更加用力的往一起擠,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石氏看看屋裡的狼籍,再看看滾來滾去哭嚎的春兒,氣不打一處來什麼話也沒有說舉起藤條來,沒頭沒腦的就打向春兒:這就是她的眼中釘,沒有什麼事兒她還要找事兒打罵呢,現如今她怎麼可能饒過春兒。

  打得春兒爬起來跪在地上求饒她才罷手,主要是她打累了,看一眼屋裡的女孩子們,一指紅鸞——因為她在最外面:「妳說,倒底出了什麼事兒?!」

  紅鸞怯生生的、飛快抬眼看向石氏,卻用比看她更快的速度收回目光、重新低頭,可是她低頭的時候卻看了一眼春兒,兩人目光相撞時,紅鸞以目示意:妳猜我會怎麼說?

TOP

第3章 預謀逃走(上)

         石氏並沒有看到紅鸞看向春兒的目光,更沒有發覺紅鸞和屋裡其它女孩子的不同,很滿意於紅鸞怯怯的樣子:「說吧,我要聽的是實話,懂嗎?」

  紅鸞連連的點頭,可是卻不敢看向石氏:「剛剛、剛剛春兒姐姐進來送飯,說我們命好可以去宮裡享福,說她自己、她自己……」說到這裡紅鸞又怯怯的抬頭,還沒有看到石氏的臉便又飛快垂下頭去。

  「閉嘴,妳個賤丫頭想胡說些什麼?母親,是這個賤丫頭她打我,也是她把桌子推倒的。」春兒連忙把話接過去:「您先去歇著,這裡的事情我會處理的,母親莫要氣到了。」

  石氏抬手就是一藤鞭:「我問妳了嗎?給我滾一邊去。」她極討厭春兒,不管春兒做什麼、說什麼她就是看不順眼,教訓完春兒她緩緩的坐下:「妳說。」她對紅鸞開口時聲音柔和了一點兒。

  紅鸞小臉很白,怯怯的看看春兒才道:「春兒姐姐說她還要在這牢籠裡,過豬狗不如的日子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憑什麼我們這些賤骨頭就這樣好命,說著說著,春兒姐姐便發瘋一樣把桌上的東西都掃到地上,又把桌子掀翻,可是不知道怎麼春兒姐姐自己跌倒了,便在地上哭叫起來。」

  石氏看著紅鸞過了一會兒:「她只說了這些?」就沒有提及紅鸞會被賣去青樓的事情。

  「嗯,只說了這些。」紅鸞很肯定。

  石氏看向幾個丫頭,發現有個丫頭臉上有些紅紫皺起眉頭來:「妳們幾個人在屋裡是不是太閒了?居然敢給動手打架。」

  她不是心疼那受傷的丫頭,她是心疼她的銀子——就算臉沒有破相,這個樣子就算賣出去也會少賺幾兩銀子的。

  「不、不是我們。」紅鸞好像被嚇得不輕:「是春兒姐姐、是春兒姐姐……」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後半句話她給吞了下去沒有說出來。

  石氏聽到這裡終於大怒:「妳個賠錢貨,居然還敢打她們!」這簡直就是把她的銀子往水裡扔啊,她揚起手來就是幾鞭子下去:「妳父親和我都不動她們一個手指頭,妳倒是下得去手,妳是不是想讓全家都喝西北風啊。」

  紅鸞說到一半話便不說了更讓她相信紅鸞所言是真非假。

  紅鸞縮著身子默不作聲,聽著耳邊呼嘯的鞭聲心中飛快的轉著主意:她要離開這間屋子才會有機會,能見到石氏實在不易,要趕快想法子才成。想到石氏常常罵劉大是吃銀子,埋怨說劉大讓她過苦日子,她的姐妹們都是有人伺候的,而她卻還要伺候劉大父女兩個的話來,心下便有了計較。

  石氏打累後瞪春兒:「妳不是想去宮裡享福,行,明兒我就成全妳,現在給我滾到廚下去做飯,如果敢偷懶就想想我手裡的藤鞭。」

  春兒連滾帶爬的出去了,連大聲哭都不敢。

  紅鸞這次並沒有把她打得很慘,可是石氏卻打得她痛的要命,更是把紅鸞打她的傷都掩蓋了過去。

  至於正房裡的劉大就好像死人一樣,對廂房這邊的動靜是連問也沒有問一聲。

  石氏狠狠的喘了幾口氣,感到口渴可是左右看看卻連個杯子也沒有,只能稍稍歇一歇再回房去喝水了。

  「春兒的話是真的,能進宮也是妳們的造化,」她看著紅鸞幾人:「剛剛她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她討厭春兒但並不是沒有一點腦子,不過她並不相信紅鸞有那個膽子敢騙她,只是隨口問問而已。

  屋裡的女孩子們都被紅鸞的目光掃過,她們知道石氏是不會打死紅鸞的:只要紅鸞不死,她們說出實話來就定會被紅鸞狠狠的收拾,當下每個女孩子都重重的點頭,反正春兒也是她們恨極的人。

  石氏當下心滿意足的起身:「妳們是有福氣的,不要生其它的心思,我雖然是好心的,可是吳猴和他手下的幾個人可不好說話,妳們是知道的。」她說完就想走人了。

  紅鸞起身怯怯的走了三步又後退一步:「杯子被春兒姐姐弄破了,不然應該給夫人倒杯茶的,我看夫人早就口渴了。」她看一眼外面:「我為夫人去叫伺候的人嗎?」

  石氏聞言看看紅鸞:「妳倒是個機靈的。」

  可惜的是她並沒有什麼伺候的人,原本家裡還過得去,買兩個小丫頭也不是不行,可是後來劉大卻病倒了,所賺的銀子還要分於吳猴等人,所餘大半都花在劉大的身上,哪裡有什麼銀子去買丫頭。

  紅鸞一笑:「夫人是個賞罰分明的人,和春兒姐姐所說完全不一樣。」

  石氏眉頭一皺,打定主意不讓春兒踏出家門一步,還要想法子快些把春兒弄出去,不然自己的名聲早晚壞在春兒的手上,如此想著看紅鸞更是順眼,她長長的一歎:「妳年紀不大倒是極懂事理,很好,以後定是個有出息的。」

  「多謝夫人的讚賞,如果能得夫人調教幾日,他日真有出頭之日,定不忘夫人之恩。」紅鸞打蛇隨棍上,趁此機會開口了。

  石氏偏頭想了想:「家裡的確是少個人用,不過卻還要問過老爺才成。好了,天不早了,妳們收拾收拾睡吧。」她說完抬腳就走。

  紅鸞沒有想到石氏會一口答應,連忙上前扶住石氏的胳膊,直把她送出門外,然後回身自己把門關上,等到石氏鎖上門後還對石氏道:「夫人慢走,小心腳下。」

  石氏被服侍的舒坦,很久不曾如此享受過,答應一聲高興的回房,心下思索起來:如果能有人在身邊伺候著真的挺好,看那個紅鸞不錯,膽子小人又機靈——反正這些丫頭也是白養著,在賣出去之前自己享用幾日能怎麼樣?只要二門婆子看緊了,憑她一個小丫頭插翅也難飛。

  回到房裡她如此這般對劉大一說,劉大不置可否,石氏也沒有再多囉嗦。

  第二天春兒送過早飯後,石氏忍不住又過來看看,紅鸞馬上洗了杯子給她倒上水,又給她捏肩膀、敲小腿,讓石氏很滿意的離開了。

  紅鸞在石氏走後笑了,她知道石氏定會把她帶出去的。

  原本石氏因為劉大沒有答應她,並沒有下定決心,可是事情就這麼巧,石氏娘家侄兒托人送信,說這兩天過來給她送點東西,石氏想到自家嫂嫂的長臉子,當即決定讓紅鸞出來跟在自己身邊伺候,在娘家人面前掙個臉面。
第4章 預謀逃走(下)


        石氏要帶紅鸞出來使喚,當然免不了要對紅鸞恐嚇一番,然後又仔細叮囑好多話才把紅鸞自廂房裡帶出來。

  外面,陽光明媚。紅鸞的心輕輕的跳了跳:已經離開關她的房子,接下來就是要想法子離開劉大的家。

  春兒看到跟在石氏身邊忙得團團轉的紅鸞時眼睛霎間變大,她知道此時勸什麼石氏也聽不進去,想了想便去尋父親劉大進言。

  紅鸞在春兒走進劉大的房裡後,悄聲對石氏道:「夫人,如果我是妳絕不敢吃春兒姐姐弄出來的飯菜。」

  石氏的心一跳:「她敢?!」

  紅鸞低垂著頭:「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啊。」

  石氏越想越感覺有道理:「說得是,紅鸞妳果然是個有心的,只要看出什麼事兒來就要對我說,我不會薄待了妳的。」

  「謝謝夫人。」紅鸞立時蹲下行禮:「夫人,春兒姐姐去老爺那裡了,骨肉連心您還是要多在意些。」

  石氏點頭:「此事我省得,妳去廚房做飯吧,我去看看。」

  紅鸞答應著果真老老實實去廚房了,到廚房很用心的收拾起劉大一家人的晚飯來,飯做到一半多就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她撇著嘴唇冷笑了一下,繼續忙著手裡的活計。

  廚房的門被大力推開,春兒立在門口看著正在忙碌的紅鸞張大了嘴巴說不出一個字來:她怎麼還在廚房裡頭?

  石氏一把推開春兒,看到紅鸞還在廚房,看一眼春兒,邁步進廚房看了看故意問道:「今天晚上吃什麼?」

  「回夫人的話,拌了一碟豆芽、一碟豆腐,鍋裡蒸著糖角兒和丸子,一會兒再炒刀豆、茄子,再煎一盤小魚兒——我想應該夠了吧?」紅鸞說完有些怯怯的小聲道:「夫人,出了什麼事兒?」

  石氏挑眉:「沒有事兒,妳只管忙妳的。」然後她回頭看向春兒身後:「老爺,你現在可信了我?這丫頭是個老實的,可不比我們春兒姑娘心眼兒靈活。」

  春兒無聲的退後扶住劉大,不忘狠狠的盯紅鸞一眼。

  劉大看向紅鸞:「妳為什麼不逃走呢,剛剛多好的機會,妳不怕被我們賣掉。」他當然不相信紅鸞,因為他賣過太多太多的女孩兒了。

  紅鸞低下頭:「我原來是討飯的,饑一頓飽一頓,現在能吃飽我已經很滿足了。聽春兒姐姐說,以後我也不會被餓著、也不會被凍到,我、我不要再做討飯的。」

  劉大笑了笑:「很聰明的孩子。」說完扶著春兒的肩膀轉過身去罵道:「妳個死丫頭連個乞兒也不如。」

  石氏交待紅鸞盡心些也急急的跟了過去,今天她定要好好的收拾春兒:讓她去告黑狀,剛剛害得她差點也以為紅鸞已經逃走了——她是個乞兒,眼下對她而言無疑是上了天,當然不會逃走的,她是很相信紅鸞的話。

  廚房中的紅鸞在用刀切茄子,心中卻在琢磨著:這個劉大不好對付,有他在自己怕是不好逃走,原本的想法不成了,因為忘了劉大這個病秧子,她看看手中的刀子目光冷了下來了。

  石氏折騰到很晚才讓紅鸞擺飯,所以劉大一家人都已經餓極,石氏卻沒有讓春兒用飯,劉大也只是稍稍一勸便作罷了。

  石氏看看紅鸞:「春兒,妳送紅鸞回去。」晚上當然要把人關到屋裡才能放心。

  「不必了。」劉大開口看也沒有看紅鸞:「她是個老實人,讓她在西廂睡吧,明兒一早起來正好可以幫著做事。」

  石氏看看劉大便讓紅鸞回西廂了,西廂的門都沒有在外面鎖上。

  紅鸞回房裡就上床睡了,可是她哪裡睡得著,心跳得很快,想到門沒有鎖上她真的很想半夜逃離此地,劉大的臉出現在的她的眼前,讓她硬生生的忍住了:劉大不會那麼好心的,越是如此她越不能輕舉妄動。

  第二天紅鸞起來去廚房時,春兒在那裡等著她。

  「妳知道妳還有幾天嗎?她們被送進宮裡的時候,妳就要被送去那個地方,算上今天也只有三天而已。」春兒邊說話邊向後退:「妳裝吧,我看妳能裝多久。」

  紅鸞的手握得緊緊的,看著春兒的身影消失後她慢慢轉過身去,推開廚房的門準備早飯:她現在確定劉大是在等她逃走。

  該死的劉大!

  紅鸞正在忙碌時,吳猴進來要吃的,紅鸞根本不理會他,他便東翻西找的尋到幾個糖角,在要走時冷笑道:「妳少耍心思,不然,嘿嘿,咦,沒有想到妳洗乾淨後,小模樣還真不錯。」

  說著話吳猴伸手摸向紅鸞的臉,他並不是真要對紅鸞如何:紅鸞可是銀子,如果他起了邪心紅鸞便賣不出銀子了。

  紅鸞只管切著青瓜理也不理他,就在他的手摸上她的臉時,她才忽然伸手揪住吳猴胳膊上的衣服,另一隻手舉起刀就砍向吳猴的手。

  吳猴哪裡懼她,三兩下就把刀自紅鸞手中搶了過去,不過紅鸞也把他的汗巾,也就是腰帶給扯了下來,吳猴盯著紅鸞看了一會兒笑起來:「好,好,以後看爺我怎麼去百花院收拾妳。」說完看看紅鸞手上的汗巾,輕佻眨眼:「送妳了,到時候可不要說不認識爺,記住這可是妳向我討的定情物。」他說完把刀扔下揚長而去。

  紅鸞看著他走遠,拿眼盯著汗巾瞧了一會兒嘿嘿的笑起來,笑完收起汗巾來繼續做飯,她的廚藝並不好,不過伺候劉大一家人倒是足夠了。

  做完飯後她又給劉大、石氏收拾房間,石氏當然是在屋裡的,她還怕丟了什麼值錢的東西呢。

  中午劉大總是要睡一會兒,紅鸞便回西廂,她躺在床上睜大眼睛盯著帳頂一眨不眨,而她屋外窗口處幾株碧綠的夾竹桃隨風搖晃不止。

  近一個時辰裡,紅鸞在床上仿佛死人般動也不動,直到聽到外面傳來劉大的怒吼:「賤人,賤人!」隨之而來就是石氏的哭鬧。

  紅鸞的嘴角出現了笑意,不過她依然躺在床上動也不動。

  石氏和劉大的打鬧聽著越來越熱鬧,最後聽到劉大咳著大叫:「把吳猴給我叫來!」

  就聽到春兒大聲的答應,伴著石氏撒潑砸東西的聲音,不一會有個身影向二門處跑去,而撕打、喝罵的聲音依然不絕於耳,顯然是鬧得不可開交。

  劉家只有一個婆子,只聽得她不住聲的叫著「息怒」,卻不見有任何作用。

  紅鸞終於坐了起來,只是側耳細聽並沒有想出去一看的意思,聽了一陣子,她才輕輕的移步到窗邊,自窗縫中向外看去。

  不多時聽到春兒氣喘吁吁的聲音:「吳叔來了。」

  吳猴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大哥叫我什麼事兒?」然後紅鸞才看到了吳猴和春兒的身影。

  接下來是劉大的怒吼、吳猴的慘叫,還有春兒和婆子的尖叫,最清楚的卻是石氏的哭罵:「你居然這樣看老娘,那我明兒就送你十頂八頂帽子戴,讓你真正高興高興。」

  吳猴受傷後又驚又怒問為什麼,劉大卻不答話只是拿刀要砍了他,吳猴最終惱了把劉大的刀搶過來踢了他兩腳:「敢打我?如果不是看你病得七死八活,我早就帶兄弟把你殺了,然後把你的妻女一收,自家做個老大豈不快活。」

  「你殺了我,道上不會有人看得起你,也不會有幾個人跟著你的。」劉大咬牙身子搖搖欲墜。

  紅鸞唇邊笑意加深,因為現在的情形比她料想的還要好一些。

  吳猴啐了劉大一口:「現在是你要殺了小爺,小爺難道等死不成?呸!」罵歸罵,他終究沒有殺劉大,只道:「好歹是一場兄弟,我看你也活不長了,到時候你西去也不用擔心,你的妻女我會好好的照顧,讓她們給我做對妻妾,到時候也是樁美談啊。」

  他連番提及劉大的妻女也不過是混混的惡言惡語,並不是當真有那種見不得人的心思,但是他這話卻正說中劉大的心事兒,把劉大氣得連吐幾口鮮血,就此倒在地上彈彈雙腿就一命歸西了。

  吳猴沒有想到會弄出人命來,愣愣後丟下刀子就跑了個無影無蹤。

  紅鸞看到劉大死掉也嚇了一跳,直到吳猴逃走她才輕輕的吐出一口氣來:和她要的結果有些出入,但是逃命要緊,眼下只能見機行事了。

  她打開門走了出去,看到石氏與春兒都已經嚇得呆立在當場,婆子更嚇得暈死過去,她只看了一眼劉大,也感覺腿有些發軟:死人她是見過的,可是滿臉是血的死人她還是頭一次見。

TOP

第5章 應變

        石氏直到紅鸞走到身邊才一個激靈醒過來,大聲哭叫起來:「吳猴殺了老爺,吳猴殺了老爺。」

  紅鸞扶住她,冷眼看向春兒並沒有直接開口,只是做出一副受驚的樣子來。

  春兒也醒了過來,她首先想到的不是父親死了:父親活著的時候也沒有好好待過她,任由繼母對她打罵,現在她當然也沒有太多的傷心,她首先想到的是家裡現在以石氏為主了,而石氏還有個兒子,以後的日子她豈不是更難過?

  要怎麼樣才不會再挨打受罵呢?春兒垂著頭仔細想了想後開口:「報官。」

  她想到了父親和石氏爭執的時候聽到的隻言片語,只要稍加聯想便不難明白——報官,官府只要一查就會問及父親生前和石氏因什麼起了爭執。

  石氏是瞞不下的,不只是有她春兒一個人聽到了,還有婆子也聽到了,而父親死了、吳猴逃跑,石氏就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官府定不會饒過她,到那個時候,這個家便是她的了:幼弟什麼也不懂,自然一切要由她來做主。

  紅鸞看到春兒眼角一閃而過的得意,便知道她報官打得什麼主意,而紅鸞一直不說話等得就是她這句話。

  石氏有些茫然的重複道:「報官?」

  「是啊,母親,」春兒倒是很快的鎮定下來:「父親被吳猴殺死了,我們怎麼能不報官呢。」

  石氏看看紅鸞等人:「她們的身契——?」如果報了官,紅鸞這些女孩子沒有身契在手中,那就是拐賣良家婦女那可是不小的罪名。

  如果有身契在手,官府也就不會過問,反正也沒有人去官府擊鼓報失孩子,大老爺當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到年終也能因為地方治理得當沒有訟事而得個績優的政考。

  春兒掃一眼紅鸞眼底再次閃過得意:「就在父親屋裡,今兒上午剛有人送來的。」就算紅鸞用盡手段心機又如何,最終還是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石氏輕輕的點頭:「報官也行。」她看向劉大眼中流出淚水:「不能讓妳父親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掉了。」

  紅鸞聽到身契二字便知道自己的心思白費了,官府不會相信她的、而那些個膽小的女孩子們八成不敢開口說出實話,到時候再落回石氏的手中:劉大的事情也會被官府查個水落石出,那條吳猴的腰帶——不用找到吳猴石氏也會想到是她所為。

  沒有想到春兒還有如此後手,紅鸞低垂著眉頭飛快的轉著心思,現在絕不能讓石氏去報官,不然最終倒楣的人絕對是自己:那點小手段也就在這個小院子裡管用,如果到官差的手中不必費多少周折就會被看破。

  最主要的是紅鸞不敢賭官差是不是笨蛋,事關她自己的身家性命她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紅鸞霎間就想明白了,開口喚那轉身要去報官的婆子:「大娘慢走,老爺是舊疾復發的樣子,如果亂報官被官家責問下來,可是不小的罪過。」

  石氏看向紅鸞:「妳懂得這些?」紅鸞不是個乞兒嘛。

  紅鸞沒有理會石氏的疑問,俯耳對她說:「夫人,報不得官。依我看春兒姐姐是不懷好心,老爺可是先和夫人有了爭執才會挨了一腳後,吐血身亡的。」不需要說得太多,只這一句足矣。

  石氏的臉色當即便變了,她立時就明白了春兒堅持報官的心思,恨恨的看一眼春兒後握緊紅鸞的手:「可是不報官,眼下要、要怎麼辦?」不能報官,此事絕不能報官。

  紅鸞看看劉大:「夫人,老爺是不是真的去了要聽大夫的,我們現在還是把老爺抬進屋裡,快些請大夫來吧。」

  石氏心中叫了一聲:好法子。趁著劉大剛死把大夫請來,劉大原就有舊疾,近來常常咳血出來,看他死時也是氣大於傷,被定為積年之疾不治而亡是極有可能的。

  她連忙讓婆子去照辦,又和春兒、紅鸞一起把劉大弄到了屋裡床上:劉大的身子還溫溫的。石氏探了探他的鼻息卻又感覺不到呼吸,心裡七上八下的坐在那裡等大夫,沒有心思說話或是收拾春兒。

  不多時常給劉大看病的大夫便來了,經他診治後斷定劉大已死,是因為積年之疾而死。

  石氏大哭起來:「老爺你走得這麼早、這麼急,可讓我孤兒寡母的怎麼活啊。」

  大夫勸了幾句也就離開了,石氏收起哭聲來讓婆子去叫請陰陽先生來準備劉大的後事兒,而她卻叫了紅鸞和春兒去裡屋說話。

  到了裡屋石氏轉身就給了春兒兩個大耳刮子:「妳好惡毒的心腸!」

  把春兒打得跌倒在地上,又連踢了兩腳後拿了繩子和紅鸞一起把春兒綁了起來:「妳不是容不得我,小小年紀就想算計我們家裡這點東西嗎?那也怪不得我容不下妳了。」

  自紅鸞對她說春兒提到在這裡活受罪、羨慕女孩子們可以入宮為奴,再到飯菜上起疑,直到對春兒想謀奪家產除去她:石氏終於對春兒動了惡念,當然和劉大去世有關,沒有了男人石氏想如何對待春兒根本沒有任何顧忌了。

  春兒拼命掙扎卻敵不過兩個人的力量,不多時就被綁成了一個粽子,她卻不敢要強只能好言相求,希望石氏能放開她莫要中了紅鸞的計策。

  紅鸞的確是在石氏面前給春兒種下了禍因,不過也只是想她逃離後,能借石氏的手為自己出一口惡氣罷了,此時看到石氏發作春兒,她並沒有為春兒求情。

  就憑她和那些女孩子們的身契,紅鸞就不可能對春兒再生出半絲同情來:她已經逃不可逃,現在的她已經是奴婢之身,逃走被官府捉到也是極大罪過。

  原本紅鸞還因為春兒在石氏手下吃的苦,對她存了一絲憐憫,所想只是教訓她而已,現在已經完全不同,因為春兒已經把紅鸞的後路堵死了,她根本無處可去!

  離開劉家她就是逃奴,不管是石氏還是春兒到官府報官,那麼她這一輩子都不要想抬頭挺胸的做人:要時時刻刻小心被人查出身份來。

  「夫人,您想把春兒姐姐……」紅鸞扶石氏坐好,給她倒了一杯茶。

  石氏飲完茶後搖頭:「不能便宜這個死丫頭,只是我現在心裡亂得很,還沒有想好要怎麼處置她。」

  紅鸞看著春兒:說起來她們兩個年紀雖然相差一點兒,但是身量卻是差不多的。

  「夫人想給春兒姐姐找個婆家嗎?」紅鸞輕聲細語:「憑春兒姐姐的聰明,定會討到夫家人的喜歡,再生個兒子的話定會有出頭之日,到時定會好好的孝敬夫人。」

  石氏聽得眼角直跳:紅鸞這丫頭說得不錯,只要讓春兒得了機會她定不會放過自己的,要一勞永逸才成。

  「給她找婆家,呸——!她敢算計老娘的性命,豈能如此便宜她。」石氏瞇起眼睛來:如果把春兒賣到青樓去的話,卻對自己的名聲不好。

  紅鸞瞄一眼石氏輕聲道:「春兒姐姐不是很羨慕我們這些要進宮的人嘛。」

  石氏聽到後眼睛一下子亮了:對啊,一入宮門深似海,春兒進去後想出來也要七年八年的,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還難說呢。

  紅鸞看她不說話心裡有些沒有底兒,想想又加了一句:「夫人,如果我是妳就會賣了家產去投親,再留在這裡只怕煩惱不少啊——老爺有幾個親戚吧?如果夫人再走一步,只怕會有人出來要夫人留下小公子和家業的。」

  一語驚醒夢中人啊,石氏想到劉大還有一個侄兒,自己孤兒寡母的以後少不了要被他囉嗦,而且她年華正好也沒有打算要為劉大守節,就憑劉大死前汙她清白一事她也不會為劉大苦守。

  石氏輕輕點頭:「紅鸞妳說的對,這幾天家裡要忙亂幾天,妳凡事看著些,到時候我走時帶上妳,不會把妳再賣出去了。」

  紅鸞連忙叩頭謝過石氏,很是感激涕零,可是心中一分也不相信石氏,不要說她待石氏沒有用什麼真心,就算把一顆心全掏出來給石氏,在石氏的眼中也抵不過二十兩銀子去。

  現在吳猴跑了,石氏以後不可能在再做這樣的生意,眼前手中的女孩子們就是她最後一筆進項,還是大進項,她豈會因為感動於紅鸞的好而把二十多兩銀子硬生生的推出去。

  石氏如此騙紅鸞是她以為紅鸞還不知道她會被賣到青樓去,所以才會安她的心讓她這幾天為自己賣命。

  紅鸞謝過石氏後起來:「那個吳猴跑了,那些女孩子們和春兒姐姐要入宮,夫人是不是要重新去打點一番?」

  「不必。」石氏擺手:「和吳猴沒有多大的關係,到後天老牛頭就會來接她們的。」

  紅鸞聽到這裡放下心來,又心中盤算了一番才起身把堵了嘴巴的春兒拖出去,關到了她原本的屋子裡。
第6章 先弄點錢


     春兒的目光呆滯,她到現在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落到如此下場。

  她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甚於為了防紅鸞走石氏的門路,費盡心思勸父親把這些女孩子都弄成了奴籍——劉大原本也是要這麼做的。

  進宮去做宮奴也要是身家清白的人,賣身為奴的人當然也算是身家清白。他手中的女孩子們還當真都是乾乾淨淨老百姓家的孩子,現在還清白的只餘她們自己一個人了,進宮後絕不會招惹什麼禍事兒。

  劉大聽了女兒的話,也不過是催著老牛頭把紅鸞等人的身契早一天辦妥而已,有了身契在手上,春兒認為紅鸞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跳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可是現在她卻成了階下囚,而紅鸞卻還留在石氏身邊作威作福。

  春兒認為怨不得自己,因為她算來算去也沒有算到劉大會死,因此當然沒有想到石氏會想要把她賣出去:她父親雖然病了很久,可是再活著幾年不成問題的,但是眨眼間一切全變了,她當真是再也沒有依靠。

  她的淚水一直流、一直流,流了整整一天,不是為了劉大的死,而是為了她將要賣身為奴的結果。她不要,不要啊。可是無人會來救她。

  平平靜靜的過去了一天,石氏面對來弔唁的左鄰右舍及不多的親戚朋友,多虧有紅鸞在身旁才能應對得當,沒有引起他人的懷疑來。

  而石氏和婆子都看得出來紅鸞沒有半絲要逃走的意思:是啊,身契在石氏的手上,她又能跑到何處去呢?何況石氏自認現在待紅鸞可是極好,紅鸞也沒有理由不留下而去做乞兒。

  紛亂的白天就這樣過去了,石氏累倒在床上:「紅鸞,隨便弄點吃的吧,妳也早些歇著明兒一早還有得忙呢,對了,記得叫我起來,明天老牛頭會來的。」

  紅鸞答應著:「給那些人吃些冷得也就罷了,夫人累了一天明天還有許多的事兒,怎麼也要吃點熱的,不用大灶免得浪費柴錢,我就在旁邊茶室裡頭用小灶給夫人煮點湯吧,吃下去夫人也能睡得沉些,明天才能有精神。」她說的話合情合理且對石氏關心倍至。

  「妳真是個有心的,不枉我疼妳。」石氏合上眼睛點頭:「要用什麼東西自己去取吧,這是鑰匙。」那櫃子裡只是些食材、藥材等物,銀子、田契什麼的並不放在那裡,她才會如此放心的。

  紅鸞答應著取了東西並給石氏過了目,再把鑰匙交還給石氏便先去茶室忙了,過了一會兒出來:「我給夫人點上安神香吧,在用晚飯前先小睡一會兒養養神。」她總是什麼都為石氏設想的如此周到細緻。

  石氏乏得狠,點頭同意並沒有作聲,眼看就要睡過去了。

  紅鸞也不再多話,輕手輕腳的把安神香點燃放到香籠中,回頭看一眼石氏自袖中滑落了一樣東西落在香籠中,只是幾片葉子:就算是有人看到也以為是風把外面的葉子吹了進來,正巧落進了香籠中而已。

  做好一切後紅鸞輕手輕腳的退出石氏的房子,正好看到婆子過來便輕輕的笑道:「大娘妳帶著小公子去歇著吧,夫人已經睡了,她吩咐說明兒早上大娘要記得把門打開,老牛頭會來的很早。」

  婆子看看紅鸞嘟囔了一句:「真不知道是沒心沒肺呢,還是瞎了眼或是缺了一個心眼兒。」

  她對紅鸞對石氏如此盡心十二分的不解,不過也和她無關,聽到可以不必再應差事便樂得輕鬆,抱起孩子自回房了。

  紅鸞目送婆子離開後,到大廚裡開始蒸窩頭和饅頭,中間還回石氏的屋裡伺候昏昏沉沉的她吃飯、睡下,又添了茶水房的柴炭,還把一些涼窩頭給關起來的女孩子們送過去。

  女孩子們看到紅鸞時沒有一個人作聲,大部分人對紅鸞是羨慕的,不過也有那麼幾個很看不慣紅鸞:憑什麼她就這麼好運道呢,還不是拿我們這些人的苦命換她的平安無事!只不過都知道現在紅鸞是石氏眼前的紅人,不管忿與不忿並沒有人敢開口對紅鸞說什麼。

  紅鸞直到近三更才忙完一切,她把所有蒸好的窩頭與饅頭分成一份一份的,然後分給那些女孩子:「拿好。」以防萬一短時間進不了宮牆也免得餓到了。

  女孩子們都很驚奇的看著饅頭,很多人忍不住吞口水:白麵的饅頭唉,只是聽說過、看到過卻沒有吃過的白饅頭唉。

  紅鸞也沒有多說什麼,再次返身回到了石氏的房裡,她把香籠裡裡外外都洗涮了一遍,又取了她上一次差不多大小的安神香點燃放進去,接著她又把茶水房裡的小灶也仔細的清理過,重新生火連燒了好幾壺熱水,看存下的灰燼和原本的差不多才作罷:熱水全部倒進了水井中。

  之後她才去輕輕的喚石氏,看她完全沒有反應唇邊閃過冷笑:夾竹桃的葉子、枝幹、根莖都有毒,可是春兒的生母偏生極愛夾竹桃,屋前屋後、各個角落那是種了極多。

  紅鸞在開始就打起了夾竹桃的主意,現在雖然她改變了一點安排,但是夾竹桃依然是她離開劉家的依仗。

  在她給石氏點安神香時在香籠中放進去幾片夾竹桃的葉子,並不多只為了讓石氏變得昏昏沉沉,在她睡下後在茶水房的小灶裡才放進去不少的葉子與枝幹——石氏現在早已經昏迷,絕不會醒過來。

  打開所有的門窗,夜風吹進屋裡,那些本已經散得差不多的煙塵更是不見了蹤影,就是半絲味道也沒有留下。

  紅鸞很容易就找到了石氏的鑰匙,她從容不迫的把石氏的私房及金銀首飾都包了起來,連那幾塊上好的衣料她也沒有放過,之後她便開始做起針線來。

  現在的天氣並不熱,她外衣裡面的中衣是夾的,把夾衣的內層掏出一些來,把大部分的銀票、地契和田契都分別縫進了衣服不同的地方。頭髮裡並沒有藏東西,她把金銀首飾等物和一些現銀分別包了起來貼身放著。

  收拾完這一切後,她起身再看一眼石氏笑笑:明天她醒過來的時候,自己早已經進入皇宮,憑她石氏再也無法拿自己怎麼樣。

  石氏的家底她笑納了,因為到哪裡銀子都是好東西,尤其是她要去的地方相信很用得上。

TOP

第7章 再借點東西

        按石氏和劉大的惡行,石氏當真是該死之極,可是紅鸞想逃生便不能弄出人命來,不然就是進了皇宮,官府也會把她自宮裡弄出來問罪:到時候連劉大、吳猴的事情一起牽出來,她絕無生路可言。

  不過紅鸞的後手也足夠讓石氏喝一壺的,那個春兒可不是省油的燈,石氏一心想算計春兒生母遺留下來的妝奩:這一點也是紅鸞昨天才知道,石氏一直在想法子弄死春兒,不想讓她長大成人嫁出去。

  石氏想春兒死,那春兒可不會束手等死:人在生死關頭還能有什麼顧忌?到時候劉家想來還會有一場熱鬧可看,依著紅鸞所想最終定會是石氏占上風。

  紅鸞不再理會昏迷的石氏,把門窗統統關好後去看春兒了。

  春兒哪裡睡得著,聽到門響看到打著燈籠的紅鸞站在面前,她雙目噴出的怒火如果能化成實形,絕對可以把紅鸞活活的燒成灰燼。

  「春兒姐姐是不是奇怪我來做什麼?」紅鸞把燈籠放到了桌子上仔細打量起春兒的房間來:「我知道姐姐不想看到我,只是因為有事情要麻煩姐姐才不得不來看看姐姐的,春兒姐姐不用擔心,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我只是想和姐姐妳借點東西。」

  春兒如果能說話定會怒罵出來:妳也好意思來向我借東西,不借!可惜她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著紅鸞在她的房裡東翻西翻起來:這哪裡是借東西,分明就是搶奪啊。

  紅鸞在櫃子裡找出春兒最體面的一身衣服來在身上比了比:「借這件衣服給我吧,好不好?」說完她對著春兒眨了眨眼睛:「春兒姐姐不說話我就當妳是同意了,呀,沒有想到姐姐真的同意了。」

  春兒氣得兩隻眼睛瞪得都要把眼珠子瞪出來,很想開口大罵紅鸞不要臉。自己怎麼可能會同意把衣服借給她這個賤丫頭。可是她哪裡說得出話來,只能眼睜睜看著紅鸞把她的衣服穿到了身上。

  接下來紅鸞繼續在春兒的房裡翻找,不多時在床下發現了活動的地磚,在地磚的下面找到春兒藏起來的一點碎銀。

  她拿起碎銀來在春兒眼前一晃:「春兒姐姐,這些銀子也借給我吧,妳又不說話那就是同意了,春兒姐姐妳真是個大方的人,那我就不客氣了。」說完根本不理會春兒殺人的目光,把銀子放進了自己的袖袋中。

  再次環視一圈春兒的屋裡,紅鸞感覺已經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春兒姐姐,我還要借一樣東西,妳這麼大方的人想來不會不答應的。」

  春兒盯著紅鸞的笑容,心底感到一陣發毛,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紅鸞笑咪咪的彎下腰:「明兒借姐姐的名字一用,姐姐真好又沒有說話,那就是就是同意了,我這裡先謝謝姐姐了。」

  春兒忽然在地上拼命的掙扎起來,不止是被紅鸞借東西氣的,最重要的是,她已經猜到紅鸞借她的東西想做什麼:要頂替她入宮。

  春兒淚水、汗水都滾滾而下,如果紅鸞用她的名字進宮,那誰會被賣入青樓?劉大已經收過青樓所給的二十二兩銀子,打死石氏也不會把銀子退回去——這也不是退回銀子就能了結的事情。

  她此時恨不得殺了紅鸞:這個賤丫頭好歹毒的心思。

  壞人害人的時候只感覺到無比的爽快,從來沒有想過什麼歹毒不歹毒的事情,可是當她被人所害時,便感覺那些她用來害過人的手段歹毒無比,只因為受害的人變成她自己了。

  現在春兒就是如此,完全忘了紅鸞之所以會被賣入青樓全是因為她的算計。

  紅鸞直起身子坐下:「妳是不是很恨我,認為是我害了妳?」她說著話悠閒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妳錯了,害妳的人是妳的生母、妳的父親、妳的繼母,絕不是我。」

  吃一口茶後她再看向春兒:「我想妳應該知道妳母親給留下的妝奩吧?財帛動人心啊,妳生母給妳留下來的妝奩真讓人有點眼紅呢,石氏怎麼可能會看著那些銀錢和東西外流?」

  「只可惜妳外祖家無人,不然妳也不會被石氏所害,我也不會被害——知道吧,昨天妳的身契也到了石氏的手中,我也是在昨天才知道石氏一直都要害死妳的,對,我是能救妳,可是我為什麼要救妳呢?」紅鸞看著春兒笑了:「救了妳再讓妳來害我?我沒有那份菩薩心腸,真是不好意思的很。」

  「妳還好意思想讓我救妳,春兒姐姐,我現在沒有把妳毒打一頓已經很對得起妳了,只不過是借走妳一點兒東西而已——我找到了所有人的身契,可是,這些身契都已經登記造冊,在官府、在宮廷那邊都已經落了檔,我和那些女孩子沒有害過人,更沒有害過妳,妳卻害得我們沒有其它路可以走。」

  春兒拼命以頭觸地向紅鸞陪罪,求她能救一救自己,雖然她知道已經變成了奴籍,可是只要春兒放了她,做奴才也比沒了性命好。

  明天紅鸞頂替她離開後,等著她的命運是顯而易見,那個石氏絕不可能放過她。

  她後悔了,她從來沒有如此後悔過。

  如果她沒有想打紅鸞出自己被石氏辱罵的怨氣,也就不會和紅鸞結仇,之後如果她不想著報仇出一口氣,害紅鸞被自己賣去青樓,那麼她也就不會有被賣入青樓的危險。

  最重要的是,如果不是她心狠惡意的算計,把紅鸞等人落成奴籍,那麼現在紅鸞應該不會見死不救,她便會有一線生機。

  額頭青了、腫了,破了,可是她除了不停的求懇之外還能如何?只要能得救,受的小傷並不算什麼。

  紅鸞看著春兒輕輕搖頭:「我們沒有其它路可以走,所以,妳也沒有其它路可以選了。認真說起來,嗯,也是妳自己害了妳自己,誰讓妳把我們這些可憐的人弄成了奴籍呢?」紅鸞說著話起身:「妳怨不得旁人,春兒姐姐,我和那些女孩子們人人都有一肚子的苦水和怨氣,可是妳不同,妳怨不著任何人。」

  「好了,說了這麼多,就是看春兒姐姐妳是個大方的,現在四更天了,我還有點事情要做,一會兒還要弄早飯,我給妳燒上火盆,妳呢就好好的睡一會兒吧。」說完她放了一個火盆在地上,點燃裡面的夾竹桃枝葉便轉身走掉了。

  等到快五更天時她再來把火盆弄走,不會讓任何人知道春兒為什麼會昏迷的。

  春兒有再多的不甘,也只能慢慢的暈迷過去,只留下眼角的兩滴淚,她以為她是睡著了。到昏迷的那一刻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明明很著急、很生氣,頭卻越來越沉就睡著了呢。

  紅鸞在廚房收拾好早飯後給婆子送了過去:「大娘,夫人還要一會兒再起,她說今、明兩天都很忙,讓妳把孩子送到城西侄少爺那裡住兩天,大娘去了把小少爺安頓好再回來,妳知道小少爺可是夫人的心頭肉。」

  婆子答應著帶孩子離開劉家徑直去了,能不在家裡應差事忙前忙後就是好事,根本就沒有多想,十分聽話的也不曾向石氏請安:逃懶嘛,就是能逃一時是一時。

  紅鸞打發走了婆子,又去看了看石氏,安心坐下來等老牛頭過來:就差最後一步了——如何在老牛頭的眼皮下子底下變成春兒,跟著那些丫頭們上馬車離開劉家。

  如果被老牛頭識破,她所做的一切就前功盡棄了。
第8章 離開狼窩

         劉家的院子裡靜悄悄的,紅鸞坐了一會兒後,穿上自己的衣服起身去看那些被關的女孩子們,對她們明言劉大已經把她們賣身為奴,除了進宮之外已經沒有什麼活路可走了。

  進宮為奴還有生機,如果不想進宮為奴會被賣到哪裡,不用紅鸞說那些女孩子也是心知肚明的,所以聽完紅鸞的話都沒有作聲,有幾個人看著紅鸞不知道她為什麼會說這些:代劉家來嚇唬她們嗎?

  「再過一會兒就應該有人來接妳們,妳們想也知道那些人的心腸如何,一會兒我來叫大家的時候誰也不要開口說話,老老實實的一起上牛車好不好?此時如果鬧將起來,只怕會被打斷腿的。」紅鸞說出她的目的,她不想此時節外生枝。

  有女孩子忍不住相譏:「我們這些人倒勞紅鸞妹妹妳費心了。」她名字叫做梅姐。

  紅鸞看向她:「我是為大家好,而且今天我也會和大家一起被賣入宮中,為大家打算也就是為自己打算,梅姐兒倒不必如此客氣。」

  梅姐兒聞言一愣:「妳也進宮?不是說要把妳賣到……」

  「梅姐兒妳好不省事兒,紅鸞這些天來如此辛苦的巴結那個婦人為的是什麼?只是沒有想到妳紅鸞最終也只不過是落個進宮為奴,我還以為妳會留在劉家,從此飛上枝頭呢。」開口的人名招娣,早就看紅鸞不順眼的人。

  就算是留在劉家也不會飛上枝頭,她此話就是譏諷紅鸞。

  紅鸞沒有同她們計較,此時不讓她們出幾口怨氣兒,一會兒天知道她們會不會出什麼妖蛾子,現在讓她們誤會是劉家給她的『恩賞』也讓她入宮為奴,並沒有什麼不好,免得她自己開口解釋什麼反而讓人生疑。

  梅姐和招娣看紅鸞不應聲也就閉上了嘴巴:一會兒就要被送到宮中為奴,誰的心裡都是七上八下的,沒有太多的心思和紅鸞過不去。

  看女孩子們都乖乖點頭聽從了自己的安排,紅鸞輕輕的吐了一口氣:如此她也就很容易混入女孩子們中間——她只有這麼一個不算好的法子。

  剛把女孩子們安撫好就聽到有人叫門,紅鸞知道是老牛頭到了。

  她打開門偏著臉讓老牛頭看不清楚她的臉:「是牛叔吧?昨天夫人累壞了又信得過牛叔,一切事情就全拜託牛叔了,夫人便不起來特意見牛叔了。」

  老牛頭聞言點頭也沒有多說什麼,他沒有怎麼見過石氏,原本都是劉大囑咐他的,再說這是最後一次生意了,以後石氏也不能再給他好處,他當然也就沒有那麼上心了。

  紅鸞看他沒有多問,便引他往廚下走:「夫人特意吩咐婢子為牛叔做了些飯菜,還備了一點酒為牛叔驅寒,牛叔自管先用著,我去把那些丫頭們安排好,這院子裡人本就不多,我還要去伺候夫人,牛叔走的時候我便不相送了,等牛叔回來,夫人還有重賞。」

  說著話紅鸞把一點碎銀給了老牛頭:「事情就麻煩牛叔多上心,我去忙了,牛叔走的時候不用和夫人打招呼,讓夫人多睡一會兒吧,今天還有得她忙呢。」她說完看看老牛頭:「牛叔也明白的,我們老爺剛過世……」這是暗示了,就是為了不讓老牛頭提出見石氏。

  老牛頭知道石氏是為了避嫌,當然不會非要見人家一個新寡之人。想想也是,眼下天還沒有亮、劉家人口又少,石氏如果見他還真是很有些不妥。

  他點頭表示自己明白,同時伸手接過銀子來掂了掂心頭一喜:「姑娘妳自去忙吧。」這銀子足夠他喝七八天酒的。

  紅鸞看著老牛頭進了廚房用酒飯,根本沒有懷疑什麼,便回到自己房裡換好衣服,把自己的衣服給躺在床上的春兒穿好:春兒還在昏迷中,並沒有費紅鸞多少事兒。

  看看春兒,再看看自己全身上下沒有什麼不妥,也沒有遺忘什麼,這才出去把關在房裡的丫頭們都叫到院子裡四人一排站好。

  天色還是黑的,根本看不清人的臉,這讓紅鸞無形中多安心一分。

  紅鸞站在第一排低垂著頭等老牛頭過來:她總要和老牛頭說上兩句話,免得他還要問起春兒來,同時也是為了不讓身後這些女孩子們起疑——如果她躲入人群中說不定就會有人懷疑的,像梅姐或是招娣這樣的女孩子,到時有個什麼萬一她的小命休矣。

  倒不如冒險在第一排,說不定老牛頭也不會在意近在眼前的人。

  老牛頭沒有讓紅鸞等人久等,手裡拿著沒有喝完的酒走了過來,看到女孩子們便自後向前邊走邊數,走到紅鸞身前時也就點完了人數:很好,一個也不少。

  紅鸞對他輕輕的屈膝:「還要牛大叔多照顧一二。」

  老牛頭是單身,平日裡就好喝酒一事,現在喝得有些酒意也沒有細看紅鸞,心知會如此說話的人定是劉大的長女春兒:只要不哭鬧給他找麻煩就好,聞言後也就胡亂的點了點頭,帶著女孩子們出門上了牛車。

  他對石氏賣女什麼想法也沒有,只琢磨著這次回來石氏能再給他多少銀子,如果能讓他喝一個月的酒就太好了:其它人的死活他全然不放在心上。

  牛車移動,紅鸞看著落下來的車簾放鬆下來:她終於離開了劉大的家。

  雖然看上去一切都那麼簡單,可是其中只要有一點出錯,紅鸞就會被發現,等著她的不言而喻:老牛頭好酒與性子,她自石氏的嘴中巧妙的套出來,才會如此安排。

  膽大、心細,她在行事之前是想了又想,做的時候是想也不想,許是她算計的很好,許是老天保佑,不管如何到目前為止一切還算順利,眼下就一件事情讓紅鸞不滿:牛車太慢了。

  車上沒有一個人說話,女孩子們都呆呆的坐著,就連淚水也已經哭盡,好似已經完全的麻木:不管命中註定還有多少苦,她們都會默默的承受一般。

  紅鸞坐著也沒有說話,她在想入宮後的事情:宮裡的事情她所知不多,但是那麼一個吃人的地方,她怎麼能不好好的想一想——想要出宮就要保住性命,她悄悄的摸了摸袖中的金銀,心中多少安定些。

  努力的去想宮中的事情,就是為了不讓自己太過緊張而引起其它女孩子的注意來:她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飛到宮中——在石氏等人醒來前。

TOP

第9章 除後患

        在紅鸞一路的忐忐中,慢悠悠的牛車終於在天色濛濛亮的時候,趕到了宮門處:皇宮最後面。那裡早已經有幾輛牛車了,雖然人不少但聽不到什麼嘈雜之聲。

  紅鸞自車上下來,看到宮門前放著一張長桌,後面坐著幾個太監正在和送女孩子們的人說話:他們主要是為了核實女孩們的身份,防止有居心叵測的人進入宮廷中——這種可能不大,就算是劉大這樣的人如果不是確定女孩子們都是身家清白的人,絕不敢把人送到宮中來,因為女孩子萬一在宮中惹出什麼禍事來,送她們入宮的劉大也是絕逃不脫罪責的。

  被送來的女孩子們還真不少,紅鸞看著太陽一點一點、堅定不移的向著天空正中爬去,再看著前面還有那麼多的女孩子們,她的心也越提越高:石氏她們應該醒了吧?就算是不醒,再過一會兒也會有客人上門的,她到時進不了宮門就只有死路一條。

  不時悄悄看一眼老牛頭,紅鸞急得手心裡全是汗,相比時間的流逝,她前面女孩們減少的速度實在是太慢了些。

  又等了快一個時辰,終於輪到了紅鸞。

  「妳的名字?」太監的聲音當然很刺耳。

  紅鸞很恭敬的道:「回公公的話,奴婢名叫紅鸞。」

  看看手中的身契那太監似乎對紅鸞的態度很滿意,遂點頭道:「妳的家人都死於水災?」

  「回公公的話,是的。」紅鸞並沒有用春兒的身份,因為她不是一個人進宮,同來的還有十幾個女孩子——她不想被人握住自己的小辮子,何況還是十幾個都會知道的事實。

  反正身契她找到了,把春兒的換出去並不是難事。說起身契來:在她看到自己身契的時候她最想的是把它燒掉,但那不是一般的身契,而是官契,就算是燒掉她也改不掉奴籍,如果逃走便會是逃奴。

  老牛頭根本沒有過來,他的酒喝得差不多了,正躺在牛車上迷迷糊糊的補眠呢。

  太監驗過了紅鸞的身份,又進到屋裡由一位老宮女搜查過她的全身上下後算是過關。先開口說話的太監一指門裡面:「好了,妳可以進去了。現在算上妳正好十人,那裡有人會帶妳們去應該去的地方,記住,宮中是有規矩的地方,妳進去後好好的聽吩咐就成,如果行差走錯可是沒有人能救妳。」

  紅鸞輕輕行禮後方提裙踏過了那高高的門檻,心知自此後她再也不是自由身,忍不住就回頭看一眼代表著自由的門外:正好看到劉大家的婆子尋到了老牛頭。

  她連忙轉頭走向不遠處的九個人,早等在那裡的老太監道了一聲:「走」,一行人七轉八拐的便不見了身影。

  紅鸞在轉過第一個拐角時唇邊便露出了一絲絲的微笑,太險了,就差一點點,不過石氏聽到後定會因為這一點點氣得吐血。

  ※

  石氏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她的頭還是暈暈沉沉的,想到今天還要送女孩子們入宮的事情,看到日光照進屋裡心頭大驚:「紅鸞,紅鸞,妳怎麼也不知道叫我?!」

  這幾日不要說她開口喚紅鸞,只要她微微有點響動紅鸞就會出現在她面前,可是今天她連喚了幾聲,卻依然不見紅鸞的影子。

  石氏沒有想到紅鸞會逃走,她扶著額頭起來出屋再大叫幾聲依然無人應她,再看向關女孩子們的房門也沒有鎖上,心頭便不是吃驚了。

  她飛快的過去看到人去屋空,大叫婆子也無人回她,跑去西廂看到床上紅鸞躺在床上忍不住大怒:紅鸞是沒有跑,可是其它女孩子都跑掉了。

  女孩子跑掉了,那就是她的銀子飛走了,當下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就打起紅鸞來,直到她把人打醒才發現床上的人不是紅鸞。

  婆子也回來了,春兒口中的東西被拿掉後大叫:「宮門,去宮門把紅鸞捉回來!」紅鸞如果捉不回來她就要被送入火坑。

  石氏反應過來也是大叫,婆子急急忙忙的去了,而石氏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她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麼做,想到她被一個十幾歲的黃毛丫頭給哄得團團轉,便氣得捶起了桌子,不過兩下就疼得她吸涼氣,最終倒楣的便只有春兒了。

  等了足足一個多時辰婆子才回來,她氣喘吁吁的對石氏道:「夫人,我到的時候紅鸞那個丫頭剛剛進宮門,我只看到、只看到她的一個背影。」

  石氏和春兒聞言都是眼前一黑,春兒更是直接暈了過去,如果石氏早醒一會兒,如果石氏醒了就來西廂找紅鸞,如果婆子能早一步來——沒有那麼多的如果,所以春兒氣急交加暈死過去。

  石氏咬牙切齒可是她卻沒有那個膽子去宮裡要人,也不敢對宮裡說她送錯了一個人:那都是死罪啊。

  紅鸞騙了她,她也知道紅鸞在哪裡,卻只能乾生氣。

  「夫人,」剛剛出去不久的婆子又回來了:「百花院的媽媽來了。」

  石氏終於想起來紅鸞今天也要交給百花院的!她剛剛只顧著氣自己被紅鸞騙了,完全忘掉了此事。現在劉大已死,吳猴也跑了,牛老頭沒有什麼本事,她如今可招惹不起百花院。

  她看看床上的春兒,雖然賣女的名聲不好,但是她就要變賣家業離開京城,賣女便賣女,幾百里地出去誰還會知道她曾把繼女賣掉?打定主意的她回身就向正房走去,完全不理會身後春兒的哭叫求懇——就算是沒有百花院的事情,她也容不下春兒。

  百花院的人聽說要換人眼睛便瞪大了,最終看到春兒的樣子才算勉強點頭:「好吧,看在劉大的面子上此事就這樣吧,我們呢也不要找妳要銀子了,劉大那裡的一柱香與紙禮我們呢也就不特意留了。」

  石氏哪裡敢說其它,連連點頭答應下來。

  春兒見石氏已經把自己的身契給了百花院的媽媽,知道事情已經不可為了,便不再哭鬧很是乖巧的換過衣服出來,倒得了百花院媽媽的誇獎「是個機靈的」。

  石氏雖然看出春兒有些不對勁,可是人已經賣出去當著百花院媽媽的面也不好說什麼,便起身想快些送春兒和百花院的人走,也好料理其它的事情。

  出了院門兒春兒便跪倒在地上大哭著拜別劉大:就是百花院的媽媽也不好斥責她,總要讓她盡孝心吧?藉著這個時機春兒便把吳猴兒和石氏有奸,氣死了劉大的事情說了出來,四鄰都聽得清清楚楚。

  之後春兒頭也回的跟著百花院的人去了,她在心中恨恨的道:紅鸞,妳給姑奶奶等著!

  石氏臉色慘白的看著走過來的地保,她不知道要如何解釋才能讓地保與四鄰才能相信,所以只得大哭著罵春兒含血噴人:可是有幾個人會信呢。

  紅鸞雖然離開了劉大家,卻依然用計把石氏和春兒兩個禍害相鬥,便得她們兩敗俱傷除去了兩個仇人,因為她不想今天之後宮牆外還有人天天掂記著她:她早晚還要出宮呢,怎麼可能給自己留後患。
第10章 最高的位置

  太監帶著紅鸞她們走了半晌才到了一個院落中,他並沒有進去只是對門口的兩個宮奴道:「給花姑姑說一聲兒,十個宮奴送到了。」

  其中一個宮奴看了一眼紅鸞等人:「辛苦公公了,這些人交給奴婢帶進去就好,公公要不要進來吃杯茶歇歇腳?」

  太監輕輕搖頭:「正當差呢,改日吧,我就不進去給花姑姑見禮,還要趕回去——今兒差事香,姑姑是知道的。」

  宮奴對著太監行禮目送他離開,才收起笑臉來淡淡的道:「跟我來吧。」說完轉身就進了院子。

  紅鸞等人只能跟進去,院落裡已經站滿了新宮奴,除了新宮奴還是新宮奴,沒有一個宮女或是太監在,除了帶她們進來的那個宮奴外,也不見其它早進宮的宮奴。

  「站好,宮中是有規矩的地方,不經問話是不能開口的,妳們記住了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宮奴交待完這一句轉身就出去了,留下紅鸞等人站在院子裡曬太陽。

  今天的太陽很不錯,春天的陽光灑在人身上讓人感覺到暖洋洋的同時,也感覺到有些懶洋洋的:很舒服。只是再舒服的陽光曬得久了就不會舒服了,紅鸞站了多半個時辰後就感覺太陽太熱了,她想喝水。

  院子裡除了陸續進來的新宮奴外依然沒有一個人,紅鸞就算渴的厲害也只能忍著,她能忍得了,卻有人忍不了。

  新宮奴們不但站得疲累而且極渴,尤其是一上午了也不見一個主事的人出來,除了她們這些新宮奴外,只看到門口帶人進來的兩名原本當差的宮奴:在這種情形下,新宮奴們緊張、忐忑的心情放鬆不少,便有人開始小聲說話。

  有人開口便有人跟隨,雖然話聲不是很高,但是有大部分的宮奴都開了口,無非就是累了、渴了、怎麼還沒有人、要站到什麼時候等等的話——沒有人知道答案,因為她們都是今天才入宮的宮奴。

  紅鸞沒有動、沒有張望,她對皇宮一點也不熟悉,不只是環境尤其是人、是規矩。她做乞兒的時候就知道,到一個新地方後最重要不是吃與喝,更不是睡,想要活下去最先要知道的就是當地的習俗、規矩與人。

  如果不瞭解習俗規矩,一件簡單的事情就會要了人的小命,如果不知道當地哪些人是不能招惹的,哪些人心腸是不錯的,討飯的時候一開口說不定就會被毒打一頓,到時死與不死全憑運氣了。

  這裡雖然是皇宮,不是她乞討的某個村子或是小鎮、城池,可是她認為差不多: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習俗規矩,人一樣要分三六九等、人的性子一樣是各不相同。

  所以她對進來時門口宮奴的提醒很是感激,做過乞兒的她知道那是安身保命的第一步:沒有人問就不要開口說話,這就是宮裡她知道的第一條規矩,而她絕不會破壞宮裡的規矩,因為她現在沒有那個能力在破壞後保住自己的小命,所以她很老實的立在那裡,眼觀鼻、鼻觀心的一動不動。

  宮奴們的竊竊私語隨著太陽的西移、隨著肚中的饑餓變得嘈雜起來,自始至終紅鸞都沒有動,雖然她帶有乾糧卻沒有拿出來吃。

  梅姐和招娣等人已經耐不住餓在偷偷的吃窩頭了:她們不捨得吃饅頭。

  直到太陽西斜,風也變得涼了時,院子正房大廳裡走出兩個宮奴來,她們看也不看紅鸞等新宮奴,只是把簾子挑了起來。

  所有的聲音一下子就消失了,可是已經變得膽子大起來的新宮奴們,有不少人悄悄的向大廳裡看去。

  紅鸞依然低垂著頭,她的喉嚨已經乾裂、肚子餓得咕咕直叫,雙腿也軟綿綿的了,她把那句無人詢問就不得開口的規矩,在心中引申為沒有人吩咐便不能亂動。累、渴、餓,一個白天的時間不會要人命,可是規矩卻能在一霎間就要了人的性命,為此她堅持著。

  自廳裡有人搬出了張大大的椅子,又安放好小几,在小几上擺好了茶水:所有這一切都悄無聲息,紅鸞沒有抬頭看一眼,什麼也沒有聽到——如果不是有其它的宮奴們私語,她根本不知道正房那裡有人出來了。

  既然人已經出來了更不必急在一時,紅鸞依然低垂著頭。

  終於在新宮奴們悄悄的探視下,有個梳著丫髻的、年約四十上下的女子扶著宮奴的手自廳裡走了出來,緩緩的在擺好的大椅子上坐下,掃了一眼宮奴們取了茶盞來在唇邊沾了沾又放下了。

  她沒有說一個字,可是被目光掃到的新宮奴們心頭一跳,人人都低下了頭不敢再說話、更不敢再瞧那人一眼。

  靜,院子靜得連風聲好似都沒有了,每個人都只能聽得到自己的心跳:那目光並不陰寒,也不是殺意畢現,更不是怒氣橫生——每個被目光掠過的宮奴,再細想時那目光好像極為平淡,但就是讓她們心底泛寒,不敢再有所造次。

  「我姓花,原來的名字嘛,好久沒有喚了,」坐在椅子上的女子開口了,聲音很平和:「大家都叫我花姑姑,得娘娘恩典掌管所有的宮奴。」

  紅鸞把耳朵支了起來,她認真仔細的聽著花姑姑的話,一個字也不敢漏掉:她討飯的時候就知道,越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廢話越少,反而是那些沒有什麼事兒的老大爺和老大娘,才會對她一個小要飯的絮叨個不休。

  花姑姑說話並不快,字字都很清楚:「宮裡是有規矩的地方,亂不得一分,錯不得一絲,妳們、現在可知錯了?」她抬起眼來:「妳們被帶進來時,誰沒有聽到她說,沒有人詢問不得開口說話的?」

  眾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新宮奴們立時面色大變。

  「規矩是錯不得的,雖然說妳們是新人剛進宮還什麼也不懂,可是妳們至少都知道了一條規矩卻都充耳不聞——為了妳們好,也是為了我好,為了我們大家都能在宮裡安安生生的活下去,所以我要讓妳們知道如果違了規矩會如何,免得妳們以後再不把規矩二字放在眼中,給我添亂。」

  花姑姑的聲音還是平和的、清晰的,可是隨著她的衣袖輕輕一擺,再也沒有人當認為她是一個性子好可欺的。如狼似虎的老宮奴們衝上來,把那些開過口說話的新宮奴統統都拉到了對面去。
除了紅鸞外,只有十幾人被留在了原地:沒有冤枉一個人,也沒有放過一個人。

  紅鸞雖然至今沒有看花姑姑一眼,可是在她的心中已經把花姑姑升到了一個很高的位置:就是自己餓死也不會向他討飯的那種人。她做乞兒那麼久、行經很多地方,在她心中也只有那麼一個人占住那麼高的位置。

  現在有兩個了,而且花姑姑被紅鸞放到了最高的位置上,比原來心中的那個喜歡把人活活打死、還要打三天以上才能把人打死的惡霸還要高上一籌。

TOP

第11章 規矩

  紅鸞心裡很清楚,花姑姑讓人在院子裡打那些新宮奴,沒有動她們這些老實人一根汗毛,並不是真的放過了她們。

  對面板子打在後背上的沉悶聲音,新宮奴們被塞了嘴巴叫不出來只能哼哼的淒慘,就是對她們十幾個還留在原地新宮奴的教訓——妳們如果敢犯規矩,這就是妳們的下場。這句話花姑姑並沒有說,可是紅鸞卻牢牢的記在了心中,相信另外的幾個人也記在了心裡。

  規矩這樣教相信無人能忘掉,不管是挨打的、還是看著的,同時,也把新宮奴們都收服了,不會有人再起什麼反抗的心思,只會老老實實的聽話。

  就像紅鸞到了新地方乞討時,打聽清楚規矩等等之後,會找到當地最厲害的小乞丐打一架,打服那個乞兒、打怕那個乞兒,讓其它的乞兒看得嚇破膽,再也不敢找她的麻煩、搶她的食物。
  
  打完幾十個新宮奴足足用了近一個時辰,太陽已經沉了下去,夜風更涼了。

  花姑姑的聲音再次響起:「那幾個吃東西的再打十板子。妳們要記住,在宮裡只要不是在妳們的房裡,吃東西也是要按規矩來的!不讓妳們吃的時候妳們就是餓死也不能吃一口。」

  梅姐和招娣等人被拖下去又打了十板子,成了新宮奴中受傷最重的人。

  紅鸞低低的垂著頭,心裡卻在苦笑:梅姐和招娣等人對自己原本就不滿,現在她們因為自己給她們的乾糧而受責,怕是會因此而遷恨吧?

  不過麻煩來了是躲不掉的,就像被惡狗盯上她之後,她說好話是不成的、跑也跑不掉,唯一的法子就是把惡狗打跑、打怕,打得它一看到她就跑,再也不敢對著她露出一口尖牙──這是她的經驗。

  直到梅姐等人受責完畢,花姑姑才道:「念妳們是新入宮第一天,所以這責罰也就從輕了,不過自此之後,不管妳是不是初犯都會加倍的處罰,可記住了?」

  紅鸞等人都屈膝恭聲應道:「記住了。」

  沒有人敢不記住,每個十板子居然是輕罰,聽到耳中讓紅鸞打了一個戰慄。

  花姑姑滿意的點頭:「其它的規矩自有人告訴妳們,現在我只說幾句話,妳們給我記清楚,如果忘了或是犯了規矩,到時誰也救不了妳們的性命。」她喝了一口茶:「抬起頭來看著我。」

  紅鸞這才抬起頭,第一次看到花姑姑:很整潔的人。

  「在這宮裡,妳們要管住自己的嘴巴,牢牢給我記住禍從口出這句話——宮裡的事情不是妳們能閒談的,除了差事之外什麼也不要提、不要說,管住妳的嘴巴還不夠,還要管住妳的耳朵、妳的眼睛。」

  「不應該聽的、看的,不要聽、不要看,如果不小心聽到了、看到了,妳們就要忘掉它,完完全全的忘掉它!總之,就是閉上妳們的嘴巴、捂住妳們的耳朵,合上妳們的眼睛,一心只做好妳們的差事,如此妳們才能有命在十年後離開。」

  花姑姑的目光如劍光、刀光般銳利:「可記住了?」

  紅鸞蹲下身子:「記住了。」她是不會忘的,也不敢忘,因為她想要活下去,活著走出皇宮,她答得誠心誠意。

  花姑姑便讓人出去請人進來,不多時進來十幾個宮女,年紀都在四十四五歲的樣子:「這些宮奴就教給妳們了,好好調教、好好當差,千萬不要出差錯。」她這次說話很明顯的柔和了很多。

  老宮女們齊聲答應著,直到花姑姑轉身進了屋裡,她們才站起身來看向紅鸞等人,然後互相看看後有人道:「老規矩吧。」

  眾老宮女齊齊點頭,便有人出來挑揀人:紅鸞等人並不知道她們依據的是什麼規矩。

  第一個老宮女挑了六人個走,並沒有選紅鸞,第二個老宮女沒有看人只道:「身上沒有傷都站出來吧。」

  紅鸞便和餘下的四個人走到老宮女身前,她粗粗掃一眼眉頭一皺:「只有五個?」很不滿的看向餘下的人。

  此時另外一個老宮女笑了笑,只是笑容很有些譏誚:「黃姐姐還以為這裡是承露殿嗎,要什麼有什麼?至少姐姐還有未受傷的宮奴,如此說話讓我們幾個人,唉,我們自來就命苦,沒有享過那天大的福,自然也沒有什麼好不滿的。」

  黃姓宮女橫眉瞪過去:「哼!」卻並沒有多說什麼,自管拿眼去瞅新宮奴,逃選自己合意的人。

  「黃姐姐比我們自然是高一等的,可是卻對花姑姑有如此明顯的不滿,是不是有點太過了?」那宮女卻沒有放過黃宮女:「受傷的宮奴可是花姑姑調教她們所致,黃姐姐妳有什麼不滿為什麼不對花姑姑直言。」

  黃宮女的眉頭一皺:「花姑姑就在房裡休息,妳如此多話不怕擾了姑姑休息,哦,馮妹妹妳是故意的,怕是對上一次花姑姑處置妳心懷怨氣所致。」話說完,她已經挑好了七八個身體一看就極好的人出來:這些人長得都極為壯實。

  「各位姐姐妹妹,我那兒的差事多是晚上,白天可是要歇著的,姐妹們都是是知道的,我就不再相陪先走一步了。」黃宮女說完後對紅鸞等人道:「跟我走。」

  紅鸞等人默不作聲的跟上去,黃宮女根本不顧忌受傷的人不良於行,走得當真是飛快且無半點聲息,如果不是她有影子映在地上,真會讓紅鸞認為她是個鬼怪之類的東西。

  好在不是很遠就有一個小院子,老宮女推開門進去,徑直帶著人進了正房:「我姓黃,妳們以後就叫我黃姑姑。外面東西廂房是妳們住的地方,我們主要的差事是在三更二刻之後,要在四更二刻之前完成,其它的差事要聽上頭的安排,宮裡的規矩我會讓人告訴妳們,而我的規矩就是把所有的差事都做得好好的,如果出錯或是做不完,哼哼。」

  她沒有再說下去,而是拿眼在紅鸞等十幾個人身上掃過,然後拿起茶盞來吃茶不再說一句話。

  紅鸞等人不知道黃宮女是什麼意思,只能看向她身後立著的宮奴,那宮奴指了指自己的衣袖。

  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是紅鸞,黃宮女這是在要好處了:雖然她們是被賣入宮裡為奴的,不過還是有人身上有點值錢的、或是好吃的東西——那可能是家人最後的一份關懷,不在其物價值如何心中是極捨不得的。

  可是時勢比人強,在經過花姑姑的一番調教後,眾人明白了那宮奴的暗示是什麼意思,有哪一個敢不捨東西?
第12章 好處

  紅鸞雖然是最先明白黃宮女身後宮奴暗示的人,卻並沒有立時上前送東西:金銀之物雖然不多但她也有一些,也沒有什麼捨不得的。

  她做乞兒的時日雖然不算短,但是她原來可不是乞兒,所以只要能保命、能安身,金銀之物她完全捨得拿出來——沒有什麼比性命更重要,這是她的父母在大水中,抱住樹枝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她永記心間,所以她要活著,為自己、為父母,為了她那個已經消失在大水中的家。

  現在她沒有去送東西是在等,因為她不想也不能第一個給黃宮女送上東西。她當乞兒的時候也不是一味的好勇鬥狠,有很多地方的乞兒是她小小年紀打不過的,那麼她就要拜碼頭送好處,讓對方容許她在那裡討生活,只不過送好處也是有學問的,尤其是外來的她。

  送的東西如果比對方所想的要好、要多,那麼她的日子肯定不會好過:不要小瞧了人的貪念,在得了她的好東西之後,那些乞兒會認為她還會有更多、更好的東西,為此殺掉她都有可能。

  但是,如果送的東西如果比對方所想的要差、要少,她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少說也會挨頓打——所以送好處前定要好好的打探一番,然後才能決定送什麼、送多少,對紅鸞來說,這是安身立命的學問。

  此地是皇宮,要好處的人就在面前,她當然不可能出去打探一番再決定送黃宮女什麼好,不過眼下要送好處的人不是她自己,所以她在等,等其它人拿出身上的東西來,她再決定要送什麼。只要做到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她應該就是安全的。

  十幾個人中只有兩人各拿出了有一兩左右的碎銀子來,其它人大多只是自己所繡的荷包等不值幾個錢的東西,甚至還有人拿出來的是吃食。

  紅鸞見十有八九的都把東西拿了出來,也就心中有數了,沒有等到最後就把身上的一枝細銀簪拿出來──能值個幾錢銀子──放到了黃宮女面前的桌子上。

  黃宮女把桌上的銀子和紅鸞所送的簪子收了起來,說話舉止都極為自然,一看便知道不是第一次『收』好處,她身後的宮奴收東西的舉止也很利索,顯然也是做熟了此事。

  至於荷包等物、以及吃食等不值什麼的東西,就堆放在桌子上沒有人動,黃宮女的目光落到紅鸞的身上,盯著她半晌都沒有眨一眨眼。

  把紅鸞盯得全身汗毛都站了起來、後背上冷汗直流,她臉上越來越惶恐,眼看著就要嚇得哭出來了,而心中卻在飛快的思索著:自己做錯了什麼,黃宮女才會如此瞧著自己不放?

  自她見到黃宮女開始,直到眼下她所有的一舉一動都仔細的回想、琢磨,可是並沒有發現做錯過什麼,猜不透黃宮女此舉是什麼意思。

  紅鸞的心七上八下,因為想不到自己哪裡出錯也就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心中當真生出了驚恐來:怎麼辦?

  「妳是來做宮奴的,知道宮奴是什麼嗎?」黃宮女終於在紅鸞眼中浮上淚水時才開口:「宮奴就是宮中做最累、最髒活計的人,妳身上的衣服實在不適合去當差做事。」

  衣服,居然是衣服!

  紅鸞知道了黃宮女為什麼盯著她之後微微的鬆一口氣,立時屈膝蹲下行禮:「謝謝姑姑指點。」她很乖巧的把衣服脫下來放在桌子上。

  「嗯。」黃宮女點頭:「妳倒是個懂事的,知道我是為妳好。」她把衣服仔細看了看:「這衣服妳想要……」

  「奴婢正在長身量,十年後出宮這衣服已經舊了不說,且絕對不能穿用了,放在屋裡也沒有什麼用。嗯,奴婢斗膽麻煩姑姑不知道可不可以……?」紅鸞不是第一次送人好處,知道黃宮女這樣的人就是占了人家的好處,也不想承人的情。

  人在屋簷下,她只能順著黃宮女的心思說下去,只求她不來尋自己的麻煩就好,衣服她想要就送給她吧。

  黃宮女唇邊的笑意更盛了一分:「嗯,我看著宮外有什麼人家需要,就代妳做個好事送人吧,也算是給妳積陰德。」她說著話擺手讓身後的宮奴把紅鸞放在桌上的衣服收了下去。

  衣服送出去並沒有什麼心疼的,因為本就不是紅鸞的。身上的衣服居然會引來黃宮女的注意,實在是出乎紅鸞的意外。

  說起來也是紅鸞年紀太小,雖然家中遭逢巨變、又做了很久的乞兒,她一下子成長了很多,但對人性還不是那麼瞭解,而且她穿春兒的好衣服也是不得已,因為她要假扮春兒,為了讓老牛頭一眼認為她是春兒,所以必須要穿上春兒最好的衣服,和其它的女孩子一眼就能區分開。她怕老牛頭在人群中尋春兒,只要照臉仔細一眼她就會被揭穿。

  不想一身衣服助她在老牛頭那裡過了關,卻在甫入宮就為她尋了麻煩來。世事難料,她倒底只是凡人哪裡能設想的那麼周到圓滿呢?她也的確是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周全宮外與宮裡的兩件事情。

  紅鸞脫下了外裳自然就露出了裡面的夾衣來,她的夾衣雖然不新了,卻洗得很乾淨:也是她在得了石氏的信任後,為了安石氏的心才把自己的衣服洗了洗——如果有其它的雜念,哪裡有心思做這樣的雜事。

  黃宮女看看紅鸞的夾衣:「這夾衣手工不錯。」她居然還看上了紅鸞的夾衣。

  紅鸞眼底深處微微一變,夾衣是絕不能給黃宮女的,不是她捨不得裡面的銀子、田契等物,而是她怕黃宮女會因此生出殺她滅口的心思來。

  她做乞兒時可沒有少看過奪財害命的勾當。財不能露白,露白後只有死路一條——奪她財的人為了安心享用,當然不會容她活下去,免得日後再被她尋仇。

  而且她不想做十年的宮奴再出去,想能早一點出宮過自由自在的生活,而夾衣中的東西就是她的依仗,買她日後的出路,在她把石氏的私房收起來時,便打的是這個主意。

  可是如果不把夾衣給黃宮女的話,結果如何紅鸞還真是不敢去想,她在黃宮女的注視下,鼻尖上冒出了汗水來,這一刻紅鸞清楚的知道了什麼叫做進退不得。

  給,她十有八九會被害死,不給,那結果和死也並不多:黃宮女可是直接掌管她的人!

  放在紅鸞面前只有兩條路,夾衣她給,還是不給?汗水爬上了她的額頭。

TOP

第13章 少說少問

  黃宮女輕輕的吃了一口茶。

  紅鸞明白這是黃宮女在催促她:黃宮女沒有那麼多的時間與耐心等她,現在就要她把夾衣脫下來放到桌上,就像她送上外裳時一樣乾脆,黃宮女才不會生氣。

  只是不會生氣,而不會因此高興或是對紅鸞好一些,紅鸞很清楚黃宮女的想法,因為她在乞兒頭身上早就領教過。不管黃宮女得了什麼好處都會認為那是她自己應得的。

  紅鸞知道不能再拖下去,對黃宮女蹲身行禮:「謝謝姑姑的誇獎,夾衣的手工的確是不錯,是奴婢的母親在大水災的前一天給我做好的,是母親送給奴婢的生日禮物,也是母親唯一留給奴婢的東西了。」

  紅鸞順著黃宮女的話答道,聲音越往後越輕,帶著無盡的哀思,這是她急切之中唯一想到即不傷黃宮女的面子,又能保住夾衣的法子。

  自打一開始,黃宮女開口沒有說過想要紅鸞的夾衣,而紅鸞答話也沒有說不給黃宮女夾衣,可是兩個人話中的意思對方都明白。世上的很多事情就是這樣,不用明言也不能明言。

  紅鸞說完話後心提得高高的,眼睛盯著自己腳尖,兩隻耳朵都支起來聽著黃宮婦的動靜,她的目光不自由主的往上、往上,停在了自己的夾衣上。夾衣雖然舊些但卻是上好的粗棉布,她現在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有想到弄一件破爛的夾衣呢?

  夾衣的確是她原來的衣服,只不過並不是她母親所做,是她的奶娘給她做的。

  黃宮女聽完紅鸞的話後目光閃了閃,再看一眼她的夾衣:「原來是這樣,那要好好的珍惜才成,想不到妳還是個有孝心的孩子。」她這是同意紅鸞保留夾衣,只不過她把『孝心』二字咬得有些重,同時她的眼底掠過了不快。

  新的宮奴入宮後給掌理宮女送好處是宮中不成文的規矩,甚至到現在已經變成新宮奴身上的所有好一點兒的東西都要歸掌理宮女所有──當然要新宮奴自己親手送上來。

  紅鸞卻把夾衣留了下來,自然讓黃宮女心生不快。那件夾衣就算是送出去變賣也就幾文錢——黃宮女不快不是為了那幾文錢,而是因為紅鸞的拒絕傷了她做掌理宮女的體面。

  再收下其它新宮奴的東西,黃宮女擺手:「好了,妳們可以去住處安頓一下,宮中的規矩,沒有事情是不能出我們這片宮院的,我的規矩是無事不要出去亂走,多睡一會兒或是學著繡繡花兒、做做女紅什麼的,也比出去閒溜招惹是非的強。」

  紅鸞不用看黃宮女也知道她對自己生出不滿來,心下琢磨著如何消除此事:得罪了黃宮女可不是明智之舉,嘴上應著黃宮女的吩咐,隨眾宮奴一起施禮後退出正房,她才悄悄的吐出一口氣來。

  剛一入宮便有些不順呢,使她心頭仿佛壓上了石塊,有些沉甸甸的。

  此處小院子分前後兩部分,前面除了正室四間外,東西廂各有幾間房,相比正房而言東西廂的房子有些破敗。

  紅鸞看看兩面,選了距黃宮女較遠一點的西廂,她實在是對黃宮女沒有好感,更加上十二分的戒心。

  和紅鸞一起走過來的只有兩個宮奴,一個年紀比紅鸞大一些,而另外一個比紅鸞看上去還要小一點兒。紅鸞因為討飯所致身體幾乎沒有怎麼長高,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小一些。其餘的宮奴都選了陽光要好一些的東廂。

  紅鸞看到人少心裡也是一喜,對著兩人點頭致意步上了臺階,西廂的門不等紅鸞去敲便打開了,露出一張小小的臉龐:「三位妹妹是新來的吧?進來吧。」

  打開門的人身量比紅鸞稍稍高一點點,可是瘦得只餘一雙大大的眼睛,看得紅鸞心中一顫:還好,這是在白天,不然她真會被嚇到的。

  「不知道姐姐怎麼稱呼?」紅鸞先施一禮然後開口,抱的就是禮多人不怪的主意。

  在完全陌生的宮廷中,首先就是要與人為善,如此方能趨吉避凶、遇難呈祥:這當然也是經驗,能得眼下還活著的老一輩兒人的提點,她至少能平安三分,做乞兒和做宮奴對紅鸞來說差不多少,反正都是看人臉色、眼色討生活,因此,她對老宮奴極為客氣,甚至帶上了三分敬意。

  開門的宮奴側身讓開還了一禮:「妹妹客氣了,姐姐哪有什麼正經的名字,平日裡認識我的人都喚為大妞兒。」

  紅鸞知道窮苦人家的女孩子並沒有什麼正經的名字:「我們三人是新來的,以後還要麻煩姐姐多多提點。」她又施了一禮這才跟著大妞兒進屋。

  屋裡迎面靠牆就是一個長長的土坑,上面倒是有被褥之類的東西,只是很破舊了,靠窗的地方擺著一張方桌、幾張凳子。

  「我在南邊靠牆的地方睡,這屋裡人不多妳們看著隨便睡吧,如果再來人怕就要擠一擠了,這通鋪上最多的時候睡過九個人。」大妞說完話就坐到了她睡的地方。

  紅鸞左右看了看走過挨著大妞坐下:「姐姐,我們的鋪蓋?」她雖然看到那些無人用的鋪蓋,可是還是要問一聲再取用為好。

  大妞點頭:「就是那些,妳們自己挑吧。現在人少無所謂多少了,如果人多了,只能一人一床被的。」

  紅鸞沒有去挑什麼床被,緊接著又問道:「這屋裡就姐姐一個人?」宮中雖然不是年年都收宮奴的,可是三五年總會有那麼一次,再怎麼著西廂房這裡也不應該只有一個大妞才對。

  大妞聞言掃了一眼其它兩個人,再看看紅鸞長長一歎輕輕的道:「她們,都已經離開了這裡。」
紅鸞聞言看著大妞的神色心中震驚異常,身子都輕輕的顫抖起來:因為大妞說話時的語氣、神態都在告訴紅鸞,那些宮奴都不是活著出去的!

  大妞的臉上有悲戚、有驚懼、有絕望更有那麼一絲的怨恨,如果那些宮奴是活著出去的,只餘下她還在宮中領差,就算是盼著出宮,大妞的臉上也絕不會是眼下的神色。

  死了,那些人都死了?怎麼可能。

  紅鸞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她的雙手雙腳都已經冰涼,看向大妞她輕輕的問了一句:「姐姐,妳說最多的時候這裡住了九個人,那,她們是和姐姐一起入宮的嗎?」

  「有一起的,也有晚了半年、一年的,宮奴裡有不少是犯了事的官眷什麼的,她們並不是像我們一樣按年進來。」看得出來大妞並不想多說:「妹妹們收拾收拾就歇會子,明兒晚上有差事的。」

  「姐姐進來幾年了?」紅鸞依然追問道,她不能不問、必須要問。

  大妞看看紅鸞,遲疑了一下道:「三年。看得出來妹妹是個機靈人,可是在宮中想要活得長久些,只有機靈是不成的,記得花姑姑的話嗎?要少說話。」說完後,略略一頓她輕輕的拍了拍紅鸞冰涼的手:「更要少問話。」

  話說完後定定的看看紅鸞,她拿起手繃夾好的布面開始繡花兒,表示她不會再答紅鸞的話。
第14章 飯與夜

  因為宮奴們大量消失不會只有一兩個人注意到,一句不在宮中了,可並沒有直說那些宮奴死掉了。

  說的人沒有說錯話,聽得人妳怎麼想就是妳的事兒了,如何想無人管妳,可是妳如果把所想說出來,那便可能是禍事了。大妞的話很明白的告訴紅鸞不要招禍,更不要牽連於她。

  紅鸞呆呆的坐了良久,才慢慢的起身走到桌子那裡,一起倒了三四杯涼水全都灌到了肚中,才感覺呼吸有些順暢了。

  為了能重新得到自由身,她不得已才入宮為奴,原以為熬上幾年得宮中恩典能重新成為一介庶民,離開宮廷重新過活,做宮奴嘛,苦一些、累一點兒,她都能忍受、能堅持下去,只因為她想要活下去。

  但是她入宮第一天卻得知宮奴裡十個也不一定有一個能活著離開,幾乎要軟倒在土炕上,重重的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紅鸞狠狠的擦了擦嘴角上的水漬。

  不,不能就這樣放棄,她定要活下去。

  眼前浮現父母用力把她推到大石上,自己卻被大水沖走,好不容易抱住了大樹爬上去,卻只來得及說出一句話,又被浪頭打到水中沖得無影無蹤,父母在淹死前對她說:沒有什麼比妳的性命更重要,要活下去!

  紅鸞握緊她的手:就算一百宮奴中只有一人能活著出宮,她也要做那一個人。

  「妳叫紅鸞是不是?」大些的宮奴走過來:「怎麼了,是不是——?」她的目光掃向大妞兒,剛剛紅鸞和大妞的話她並沒有聽到。

  紅鸞勉強笑了笑:「沒有什麼,只是渴得厲害了。」她把壺遞過去:「珍姐姐是吧?妳也渴壞了吧,喝吧。」就如大妞所說,要少說話——花姑姑這樣說,大妞也這樣說,她當然不會亂開口的。

  劉珍也沒有想太多,實在是太渴了接過壺也是連喝了三杯水:「秀兒,妳也過來喝些吧?」

  劉秀自炕上抬起身來:「姐姐,我不想動,妳給我拿過來吧。」

  劉珍瞪她一眼卻還是把壺拿了過去,看著劉秀把水喝完。

  大妞只管繡花頭也不曾抬一下,只在劉秀要在床上喝水時她的眉頭微微皺了皺,不過並沒有開口。

  紅鸞注意到大妞皺起的眉頭,微一想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大家都是進宮為奴的,如果劉秀還一心當自己是小妹妹,事情大多依賴劉珍的話,她們姐妹二人只怕會死得更快一些。

  可是這話要如何對劉珍姐妹說?紅鸞也低垂下頭,沒有提醒劉珍和劉秀,只希望明天上差後劉秀能明白過來。

  不大一會兒有人喊她們去拿飯菜,大妞猛的站起來,扔下手中的繡活兒就衝了出去,其速度之快把紅鸞及劉珍姐妹嚇了一大跳。

  劉秀拍了拍胸:「姐姐,妳幫我拿飯好不好?我累得不想動了,反正妳也是要去拿飯的。」

  劉又瞪她一眼卻還是答應了下來。

  紅鸞看得心中真歎,和劉珍一起出門去取飯菜,忍不住輕聲道:「你們,是親姐妹?」

  「不是,堂姐妹,我們兩個人的爺爺是親兄弟。」劉珍溫柔的一笑:「不過我們這一家子人少,所以走得極近,珍妹妹自幼就喜歡黏我,如果不是家中老人……我們也不會進宮的。」她的話聲低了下去。

  紅鸞不知道如何安慰她,聽她如此說後更不知道如何提點她,最後依然只能閉上嘴巴:在宮外還有禍自口出的老俗話,更不要說在這可怕的宮中了。

  是的,紅鸞進宮的第一天對宮廷的感覺只有「可怕」二字。

  飯菜極為簡單,一個窩頭一個湯,那湯真的是湯,雖然湯水混濁似煮過東西,可是不要說盛到碗中的湯水,就是食桶中的湯水也見不到幾根菜葉、蘿蔔什麼的。

  紅鸞並沒有多想,領了飯便回房了,她回到房裡時大妞已經在吃飯,大妞的碗裡倒是有幾根蘿蔔條兒——紅鸞也就明白大妞為什麼跑得那麼快了。

  只是為了幾根蘿蔔條兒,值得嗎?

  大妞看了一眼紅鸞:「兩根。」

  「啊?」紅鸞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大妞淡淡的道:「只有兩根蘿蔔條兒。至於其它,妳以後自知。」她慢慢的吃起飯來,吃得極為仔細,每一口都要咀嚼很久才會嚥下去,就是那兩根蘿蔔條兒,她也是分成兩次吃下去的。

  紅鸞不太明白,不過那是人家的事兒,也許大妞就習慣這樣用飯呢?她不再看大妞兒,拿起窩頭來一大口咬下去,窩頭便少了快一半。這是她做乞兒後養成的習慣,到手的吃食只有裝進肚子裡才是自己的。

  劉秀還是在炕上的吃得飯,劉珍和紅鸞、大妞都坐在桌邊,她們姐妹兩個吃相相比紅鸞的狼吞虎嚥要斯文很多,不過比起大妞來還是快了很多。

  「紅鸞妹妹,妳還是吃慢些的好。」大妞看到紅鸞再一口後,手裡的窩頭便餘下的不多,頂多也只有一口的份量時,忍不住開口說了一句。

  紅鸞看看窩頭,再看看大妞,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麼這樣說,但還是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對於前輩的話,能照做的都要照做,同樣也是她做乞兒時明白的道理。

  大妞沒有想到紅鸞如此受教,對她點點頭又繼續吃飯,根本就沒有打算解釋,為什麼要讓紅鸞吃得慢些。

  紅鸞也沒有追問,學著大妞的樣子把口裡的窩頭細細的嚼了又嚼,然後把手中最後所餘的窩頭和著湯很是細嚼慢嚥了一番:她比劉珍還晚一點吃完飯。

  吃到最後的當然是大妞,她收拾起自己的碗筷來道:「走吧,我們送出去。」

  晚上紅鸞躺在土炕上,看著在燈下還在繡花的大妞,盯著她皮包骨的身體怎麼也睡不著了,心裡的驚懼讓她在被中團起了身子來,卻依然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她知道想出宮不是那麼容易的,就算她手中有石氏的那些東西,要離開皇宮怕是不夠的,想著心事,自然是越想越無睡意,又想到黃宮女沒有要走她的夾衣,此事她也要彌補才成。也不能做得太明顯、太露財,還要能博黃宮女的歡心。

  紅鸞正犯愁不知道用什麼東西才合適的時候,卻聽到了哭泣之聲,她吃驚的抬頭看過去,卻見劉秀伏著身子,哭得正傷心。

  劉珍回頭看過來:「妹妹想家了,不好意思。」

  紅鸞正想說『不要緊,第一天嘛總難免會想家的』,門卻被人一腳踢開!紅鸞一驚也就把話嚥了回去,看著黃宮女帶著兩個宮奴走進來,她的心猛得提得很高:不會吧,黃宮女就為了一件夾衣?

TOP

第15章 皇宮,不相信眼淚

  紅鸞反應很快,做乞兒的反應慢不被棍子打死,就會被惡犬咬傷,她比大妞還快一步跳下炕,整理衣服對著黃宮女蹲下行禮:「黃姑姑。」心裡卻飛快的想著主意,當真是沒有想到黃宮女要找她的麻煩會如此的快。

  要知道黃宮女怎麼說那也是有身份的人,相當於乞兒頭吧?就算是乞兒頭也不可能因為一件夾衣,當天晚上就翻臉尋仇的,怎麼也會等上兩天然後再找個藉口才會動手。

  服眾,乞兒頭想要東西但也要能服眾才成,不然就會成為孤家寡人,很快就會被人取而代之。

  大妞這個時候也下炕蹲下身子行禮,劉珍慢一步但也緊隨其後手忙腳亂的蹲下身子,最慢的是劉秀,她到現在還沒有穿好鞋子。

  如果換作是紅鸞此時還穿什麼鞋子,光著腳丫行禮也比在眾人面前穿鞋要好太多了。可是劉秀就是劉秀,她不但繼續穿鞋而且還在抽抽嗒嗒的吸鼻子、抹眼淚。

  黃宮女沒有理會蹲下行禮的紅鸞三人,她身後的兩個宮奴撲過去扭住劉秀就拖到黃宮女身前,用力按倒在地上,黃宮女立時舉起手中不大的戒尺,對著劉秀沒頭沒腦的打了下去。

  紅鸞等人不知道黃宮女為什麼要生如此大的氣,可是沒有人敢開口,蹲下的身子也就矮了矮變成跪倒在地上了。

  紅鸞現在還不能放下心來,不知道黃宮女是因為劉秀怠慢了她而毒打她,同時打給自己看的,還是黃宮婦就是因為劉秀而來——不太可能啊,劉秀自上了炕就沒有下去,不可能會惹怒黃宮女的,八成黃宮女還是為了自己而來。

  劉秀疼得想叫可是口被堵上了,想掙扎可是兩個宮奴的手勁極大,痛得眼淚、汗水都流了下來,只以發出「唔唔」的聲音來。

  打了有十幾下子黃宮女才住手,她看到劉秀還想掙扎又狠狠的給了劉秀三戒尺,把劉秀打得疼暈過去才把戒尺放到了桌子上,她人也緩緩的坐下了。

  劉秀被拖出去,一會兒一頭是水的被拖了進來,雖然紅鸞沒有看到外面發生了什麼,可是看劉秀的樣子,也猜得出來八成是劉秀是被按到冷水桶裡浸醒的。

  兩個宮奴把劉秀扔到地上重新站到黃宮女身後目不斜視。

  紅鸞見兩個宮奴如此便知道她們是做慣了類似的事情,絕不可能會生出什麼憐憫之心來的,物傷其類,紅鸞心中極為不是滋味兒,眼下問也不問、說也不說就打暈過去的人是劉秀,可是下一刻呢?下一刻是自己,還是劉珍?

  宮奴,在這宮廷裡連個螻蟻也不如啊。

  紅鸞心中更擔心黃宮女是來尋自己的麻煩,卻又不敢開口──不經問詢是不能擅自說話的,此規矩她並沒有忘。

  劉珍看到劉秀如此,終究是自幼長大的交情哭著叩頭:「姑姑饒她一命,她萬萬不敢了。」

  黃姑姑的目光掃過來,冷冷的道:「掌嘴!」

  她身後的兩個宮奴立時上前,左右開弓就給了劉珍幾個耳光,她們是做慣此事的人,手勁可是不小。

  劉珍被打得倒在地上,嘴角滲出了血絲來。

  「知道為什麼要打妳嗎?」黃姑姑等到兩個宮奴回來才開口。

  劉珍輕輕的搖頭。

  黃宮女卻又是一聲:「掌嘴!」

  劉珍又挨了兩個耳光,卻還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招來黃宮女如此大的怒氣。

  「妳知道錯她在了何處嗎?」黃宮女忽然把目光落到了紅鸞身上。

  紅鸞心頭一驚:「回姑姑的話,劉珍不應該沒有得到姑姑的允許就開口說話,更不應該在姑姑問她的時候不開口回答姑姑。」

  黃宮女微微一愣,她原本的確是存了一點刁難的心思,宮規還沒有正式對紅鸞等人細講,只是粗粗的說了說,她以為紅鸞是答不上來的,自然也會被掌嘴的,卻不想紅鸞答了出來,她便不能再讓宮奴打紅鸞了。

  她的確是對夾衣的事情有些生氣的,不過不會做得太過明顯。

  「嗯,就是如此。」黃宮女看向劉珍:「現在妳可明白了?」

  劉珍連忙叩頭:「回姑姑的話,奴婢明白了。」

  黃宮女沒有再看紅鸞和劉珍,把目光放到劉秀的身上:「妳錯在流淚上。在宮中,不要說是妳們這些宮奴,就是我們這些人、連一些主子都是不能掉淚——妳當這是什麼地方,妳們家嗎?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哼,這是宮裡,妳們給我記住宮裡是不能見到淚水的,妳們不管遇到什麼事情,哪怕真是被冤枉、被委屈了,天大的冤情好不好——那也不許掉一滴淚水!妳們只能笑,除了主子們傷心、憤怒的時候外,妳們只能笑。」

  「痛了、要笑,苦了、要笑,委屈了、要笑、傷心了也只能笑。」黃宮女的聲音並不高,而且也不急。

  她平平的說出這番話來卻讓紅鸞的心直直沉了下去,沉到哪裡她自己都不知道,同時紅鸞還發現,不論是花姑姑還是黃宮女,她們這些人說話的時候都不緊不緩、咬字極為清晰。

  「奴婢、只是想家了。」劉秀感覺很委屈,因為在這之前沒有人告訴她不能哭泣,而且她也是剛剛入宮,哪個人離開家不會想家呢。

  黃宮女冷冷的盯著她:「掌嘴。」

  劉秀再次挨了四個耳光,她變得老實了。

  黃宮女看著她道:「現在再教妳們兩條規矩,第一不能頂嘴,姑姑說什麼就是什麼,要把姑姑的話記在心中,第二,在宮裡被責罰後要對主子、對女官、太監首領,或是領著妳們的姑姑,道辛苦說謝謝,要知道,妳們被責打就是犯了錯,犯了錯無論是誰責打妳們,都是在調教妳們、為妳們好,明白了嗎?」

  劉秀只能咬著牙跪好:「謝謝姑姑訓戒,姑姑辛苦了,奴婢知道錯了。」

  紅鸞聞言心頭一酸,被打的人還要謝謝打了她的人!這宮裡的日子哪是人過的,不行,她要離開,要想盡一切法子離開這個吃人的地方。

  黃宮女清冷的聲音再次傳過來:「想家?可以,但是想家了,你也只能笑,笑著想家。」說完她起身扶住宮奴伸過來的手掌:「不要再給我找麻煩。」

  紅鸞的目光不敢抬起,看著黃宮女的鞋子消失在眼前,聽著她的腳步聲遠去,她才癱坐在地上:黃宮女今天晚上不是來找自己麻煩的,還好、還好。

  再看一眼被打得劉秀和劉珍,她心中的慶幸當下全消失了。

  皇宮這個地方不好混,做宮奴比做乞兒難太多——在紅鸞進宮的第一天晚上,她明白也記住了這句話。

第16章 第一次當差

  東方的第一縷陽光灑在大地上,紅鸞便已經坐到桌子前面,她昨天晚上睡得很不好,當光亮透著窗子照射進屋,慢慢的屋裡的東西看得越來越清楚時,她輕輕歎了一口氣轉過身子去:「應該要去取飯菜了。」她看到有人送了飯菜進來。

  大妞剛坐起來不急不忙的穿著衣服:「不著急,一時半會兒還不會叫我們去取。」聽到飯菜還如此穩得住神哪裡還像她。

  紅鸞的心神還沒有完全回來,對大妞的話也沒有往心裡去,只是坐在桌子上托腮繼續想她的心事。

  大妞穿好衣服回頭微微一皺眉頭:「不要托著腮,這樣會不走運的。」

  「啊?」紅鸞看向大妞:「這、這也是規矩?」昨天她已經被規矩嚇得成了驚弓鳥,聽到什麼不要、不許的,第一個反應就認為也是宮裡的規矩。

  大妞看到紅鸞如此坐過去:「不是規矩,不過大家都這樣說。托腮生愁啊,我們就算是為了圖個吉利也照做吧,沒得和自己過不去是不是?妳呀也不用想太多,妳們只是剛進宮,以後熟悉了規矩其實、其實也沒有什麼的。」

  紅鸞輕輕的點頭,然後不好意思的道:「我內急,可是尋遍了屋子也沒有找到……我出去在院中也沒有尋到茅房,又不敢胡亂出去走動。」她的臉有些紅。

  大妞聞言不好意思起來:「倒是我的不是,宮中是沒有馬桶之類的東西,更加沒有茅房那樣的地方——宮中是不能有異味的。」

  她自床下拿出一個盆來,裡面全是草木灰:「便溲都用這個,完事就清理出來倒在門外左邊的袋子裡,到時會有人來取走,記得再自右邊的袋子裡取灰放進去。」

  紅鸞和劉珍姐妹都瞪大了眼睛:宮裡當真是古怪的緊。

  入鄉隨俗,紅鸞等人也只能用盆子解決了內急,正好就聽到外面有人喚取飯菜,大妞又急急的起身:「快!」話音落地她人已經在門外了。

  紅鸞看向劉珍:「妳還能走吧?」

  劉珍苦笑:「還成。我們也快些去吧。」

  劉秀卻留在炕上沒有起來,飯菜當然還是由劉珍代取。

  早上的飯菜依然是窩頭,湯卻是白麵菜湯。

  紅鸞取回飯菜來坐下卻沒有用,過了好一陣子才輕輕的道:「這湯裡,應該有不少的菜及肉吧?」她不止嗅到了肉味,剛剛她也聽到送飯來的小太監說過是肉羹菜湯了。

  大妞正在往嘴巴裡送窩頭聞言微微一愣後,淡淡的道:「話要少說更要少問,吃飯吧。」

  紅鸞合了合眼拿起了窩頭來,就算是肉和菜都被挑了出去,不過這些食物對於她來說也算是不錯的了,只是量少一些。

  她沒有想到黃宮女和她親信的幾個宮奴還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不就是一口吃的嗎?這裡是皇宮,又不會餓死人的。

  用過早飯後大妞就開始繡花,而紅鸞和劉珍姐妹被叫出去學規矩了。

  規矩並不是很複雜,相對來說很容易記住的,只是苛刻些,比如挨打再痛也不能叫出來、哭出來之類的。

  用過午飯後也就沒有什麼事,紅鸞和劉珍無所事事的坐在桌子前大眼瞪小眼,大妞兒依然繡花,並沒有和紅鸞她們說話的意思,紅鸞等人也就不好打擾她了。

  紅鸞和劉珍左右無事,最後爬上床躺下不知道過了多久睡著了,直到此時紅鸞才有一點兒宮奴也不是那麼苦的感覺:閒到只能睡覺的日子,妳不能要求更多不是嗎?

  用過晚飯後大妞依然繡了一會兒花,然後早早上床躺下了,相比昨天晚上她睡得還真是有些早,看到紅鸞和劉珍還在桌子那坐著說了一句:「早些睡吧,今天晚上有差。」

  紅鸞終於忍不住問道:「我們領得什麼差事,為什麼非要晚上做?」

  大妞打了一個哈欠:「上肥。」然後沒有再多說一個字,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劉珍看看紅鸞:「施肥為什麼要在晚上?」

  紅鸞也不懂:「也許是規矩吧。」她只能如此猜想。

  因為下午睡過,她根本沒有睡意,在劉珍姐妹睡著後,她把自己的夾衣拆開了——裡面的東西取出來又縫到了另外一件破舊的夾衣裡,是宮裡給她們這些宮奴的衣服。

  她剛把自己的夾衣收起來後,就聽到有人說時辰到了,她轉身剛想叫大妞和劉珍姐妹,卻看到大妞已經坐了起來。

  在經過昨天的教訓後,就算是劉秀也不敢耽擱,四個人急急的趕到了院子裡,而院子裡已經有了幾個人。

  大妞站到前面,示意紅鸞等人站在她的身後,而和大妞並排站著的只有兩個人,想來是住在東廂的、和大妞前後進宮的人。

  紅鸞的心又沉了一下,這個院子裡二三年裡來來去去足有二三十人吧?可是眼前卻只活下來三個人——至於她們是不是能活著出宮現在還不知道。

  黃宮女出來掃了宮奴們一眼:「跟我走,不許說話、不許四處亂看。」說完帶著紅鸞等人走出小院兒,外面靜悄悄的。

  轉來轉去走了好一陣子,黃宮女終於停下腳步:「今天的差事就是給芍藥花圃上肥,時辰一到必須要做完離開,妳們三人先教她們一教。」說完她自去一旁,跟著她的宮奴早已經給她鋪好坐處。

  自有人過來給紅鸞等人發放小木鏟,同時還發放給每人一個小袋子。

  紅鸞正奇怪小袋子裡是什麼時,大妞已經打開袋子,極為小心的把東西倒出來:是草木灰裹著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想到早上盆中的草木灰,她能猜到這是什麼了。

  只不過這些小袋子和她們盛裝用過的草木灰不一樣。

  大妞輕聲道:「我們差事的規矩就是,不能把草木灰弄破了,不然有異味出來可是大錯,會被打死的……」她說的很認真絕不是在開玩笑。

  紅鸞打起精神來仔細的聽大妞說,又仔細的看著大妞做了一遍,她自己很小心跟著也做了一遍:很好,沒有出錯。

  按著花木的棵數一點一點的挖坑、掩蓋,在地上蹲著、跪著、趴著也就罷了,最難受的是要鑽到花木叢中去:要上肥還不能傷到花枝什麼的,不然用大妞的話說那也是大錯。

  好吧,在宮中只要她們宮奴犯了規矩,幾乎都是大錯,紅鸞很無奈。

  就在快收工的時候,忽然聽到不遠處有聲響,還有亮光過來。紅鸞吃驚的抬頭:此時按著黃宮女所講的規矩,各宮各院都已經下鑰,宮中除了她們這些做髒粗累活的宮奴,不可能再有其它人了。

  就在她心中閃過『不會有人』幾個字時,眼前一花好像有什麼自她的頭頂飛了過去:真的有人!

TOP

第17章 遷怒

  紅鸞被嚇了一跳,不過做乞兒形成的本能讓她極快的伏在地上,並且閉緊了嘴巴:如果此時發出聲音來,說不定會被那個剛剛飛過去的人回手收走自己的小命。

  她沒有叫出來可是卻有人叫了出來,只不過很快被人捂住了嘴巴。

  飛過去的人並沒有回手收拾驚叫的宮奴,可是緊跟著出現的人卻很不滿:「什麼人?」刀光劍影出現在花圃四周,只要一句話不對紅鸞等人就會身首異首。

  黃宮女已經趕過來,她應該被嚇得不輕,因為她上前就給來人跪下了:「我是宮奴司中的黃宮女,今日帶著宮奴來給芍藥上肥。」

  那些手拿刀劍的人終於放鬆下來,也沒有人再理會黃宮女及紅鸞等人,一霎間就走了個乾乾淨淨。

  黃宮女直到人都走了才爬起身來,看看那些人遠去的身影,然後看向燈光來得方向又躬下身子:「公公。」

  紅鸞並沒有那個好奇心去瞧一眼來的是什麼人,因為好奇心可以害死九條命的貓,而她只有一條性命,所以不管來人是誰,沒有得到黃宮女的吩咐之前,她決定好好的伏在地上不言不動。

  「嗯。」很低沉的聲音,然後忽然驚咦了一聲:「妳就是那個……」後面的話消失了,過了一會兒:「妳在當差吧?沒有什麼事,妳帶著妳的人走吧,差事沒有完成也沒有什麼,我會知會花宮女一聲兒的。」

  黃宮女道了謝,可是她的聲音落在紅鸞的耳中卻帶著幾分顫音。

  聽到黃宮女叫宮奴們都起來回去時,紅鸞才自地上爬了起來,和黃宮女說話的人早已經帶著人走開了,紅鸞並沒有去注意那人,心中在想:今天晚上沒有月亮呢。

  黑漆漆的天空中連絲星光也沒有,好在宮中不多遠就會有盞宮燈,不然紅鸞真懷疑自己一行人會因為看不到路撞到宮牆上。

  黃宮女一路上都沒有說話,而且走得很急。

  紅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心知回去怕是有場暴風雨。做頭兒的心情不好,倒楣的永遠是下面的人,做乞兒的時候她就知道這一點。

  進了院子黃宮女沉聲道:「關門。」

  紅鸞低下頭、縮起肩膀,只希望黃宮女不會看到自己,雖然她沒有做錯事情,可是當頭兒的人盛怒時沒有一個講理的。

  「剛剛是誰尖叫了,自己走出來領罰。」果不其然,黃宮女坐下後連茶也沒有喝一口,就冷眼看著宮奴們問。

  沒有人動,因為大家都怕。

  紅鸞心下大叫,笨啊,妳越不動她豈不是越生氣?還不如早早出去,能少受些皮肉之苦呢。只是可惜無人能聽到她的心聲。

  黃宮女看到無人站出來果然更怒,只是臉上並無怒氣語氣更見冰冷而已:「妳們三個說,剛剛都有誰驚叫了。」

  大妞和另外兩個早進宮的宮奴上前跪下,她們是很清楚不說出實情的後果是什麼,當下沒有猶豫半分就把尖叫過的人說了出來,立時有些人的臉就變得猶如土色。

  劉秀被大妞點到了名字,她嚇得直接軟倒在地上。

  黃宮女冷冷一哼:「妳們都是學過規矩的,而且花姑姑在妳們頭一天就教過妳們,不應該聽不要聽、不應該看的不要看,看了、聽了就要全部忘掉,妳們做到了嗎?看來今天還是要好好的教教妳們,免得日後我被妳們帶累的丟了性命。」

  劉秀等幾個人被拖到一旁,這次沒有人堵她們的嘴,兩尺長、兩指寬的戒板抽打在她們的後背上,便有人忍不住痛叫出聲。

  「被罰被打不能出聲痛叫,這是規矩,妳們都是知道的,只是卻沒有把規矩放在心上啊。」黃宮女的話輕飄飄的:「每叫一聲加十板。」

  所有的人都是一凜,而紅鸞更是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不動,儘量的縮小自己身體。她知道黃宮女在生什麼氣。

  黃宮女這一次打完後並沒有饒過劉秀幾個人,而是讓她們接下來都跪到院子的牆邊上,自回屋去睡了。

  紅鸞和劉珍、大妞回到房裡,三個人誰也沒有看誰,更沒有開口說話,大妞自己上炕睡了,紅鸞想了想也跟著上炕躺下,只有劉珍坐在桌子前發呆。

  這一夜,紅鸞沒有睡著,大妞是不是睡著了,她並不知道,聽著鼻息應該是睡著了,不過她卻極清楚另外一件事情:屋裡的四個人已經生出了嫌隙來,而她面臨著要選擇哪一邊的問題。

  第二天早飯後劉秀回到房裡,她的兩隻膝蓋完全的腫起來,她看到大妞的一霎間便爆發了,也不知道她哪裡來得力氣衝過去撕打大妞:「妳居然害我,妳為什麼要害我?!」

  大妞用力把劉秀推開:「沒有人害妳,在這宮裡雖然有不少害人的人,可是像我們這樣的宮奴,卻可憐到沒有幾人肯用心思來害我們,是妳害了妳自己,如果妳再管不住妳的嘴,再什麼事情都依賴於妳的堂姐,妳絕不會活過三個月去。」

  說完這番話,大妞拿起繡好的手帕出去了。

  劉秀卻還在咒罵大妞,劉珍根本勸不住她。

  紅鸞聽得心煩喝道:「大妞姐姐沒有說錯,妳再不住口想接著去跪牆邊不要緊,只是不要連累我。」她說完起身摸了摸袖中的東西也步出房門。

  刺客,昨天晚上宮裡來了刺客,不過這樣的事情就是不應該看到、聽到的,所以紅鸞心裡十二分的明白,卻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同時,她還斷定,黃宮女絕不是單單為了刺客的事情而重責劉秀幾個人,但是她並不想知道原因,因此她並沒有去猜。

  她還牢牢記著那位宮女曾對黃宮女說過的話:妳以為這裡是承露殿嗎?

  就憑那一句話,紅鸞猜想黃宮女原來應該很得勢,不,應該說她伺候的主子很得勢——那才是真正高高在上的人,而那樣的人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她一點兒也不想知道。

  因為她想活下去,活到平安出宮的那一天,她知道在這個世上,有些人就是那高大的馬兒,而她只是微小的螻蟻:就算是那馬兒喘口氣,都有可能會要了螻蟻的命。

  在黃宮女房外等了一會兒,等到大妞出來後,紅鸞才低著頭進去。

  黃宮女歪在床上:「妳,有事?」她心情很不好,可以說紅鸞來得極不是時候。

  紅鸞屈膝行禮,然後上前把手中的東西放在黃宮女面前後退立好,低垂著頭依然沒有開口說話。

  黃宮女看了一眼那金包銀的簪子:「這是做什麼?」語氣已經柔和了很多。
第18章 柔軟

  「簪子也是奴婢母親的東西,說起來奴婢身邊也只有兩件母親的遺物,夾衣是因為母親所縫製所以奴婢留下來做個念想,而這簪子是奴婢的孝心,謝謝自入宮來姑姑的照顧。」紅鸞輕聲細語,很是柔順的樣子。

  黃宮女聞言把簪子拿起:「我沒有看錯妳,妳果真是個有孝心的孩子。」她對簪子倒極為滿意,畢竟夾衣才能值幾個錢。

  紅鸞終於放下心來,知道夾衣的事情就這樣揭過了,她告退走到門口時,卻聽到黃宮女問道:「為什麼當日妳沒有把簪子孝敬上來,反而要等到今天?」

  黃宮女怪罪的並不是紅鸞晚孝敬她了,而是在懷疑紅鸞還有其它的好東西!

  紅鸞輕輕的回身福了下去:「奴婢也是迫於無奈才會進宮為奴,家中親人都已經離開,唯有母親留下的兩樣東西傍身,因為小心仔細才沒有被那些殺千刀的搜了去,我們家也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家,母親也只有兩支簪子,其中一支是父親買給母親的,這一支卻是母親的妝奩。」

  「原本奴婢想著能留下這支簪子做個念想外,也有萬一的時候可以變賣換銀錢的打算,不過這兩日來奴婢明白了很多事情,也清楚姑姑在我們這些人身上費了很多的心思,雖然心中感激卻無以為報,想來想去也只有此簪還能拿得出手。」紅鸞的聲音不緊不慢,她既然敢拿出東西自然是想好了對策。

  黃宮女微言點頭:「妳是被人賣進來的?」

  「是的,姑姑。送我們來的人是老牛頭,賣我們的人姓劉。」紅鸞沒有絲毫遮掩。

  黃宮女輕輕歎道:「真是個命苦的,唉,宮裡當差雖然辛苦些,但倒底能有頓吃的、也不會有風吹雨打的艱難,妳是個好孩子,我記下了,去吧。」她對紅鸞極為和善。

  紅鸞躬身後退,然後才側過身子跨過門檻去了。

  黃宮女把玩了一會兒手中的簪子叫過伺候自己的宮奴:「去找那天驗宮奴的幾個太監問問,老牛頭是個什麼樣的人。」她不問清楚當然不會放心。

  人的貪心當真是很可怕。黃宮女前後得了紅鸞兩枝簪子,可是所想卻是能在紅鸞身上得到更多的好處:多照顧一二分紅鸞?她是連想也沒有想過的。

  紅鸞只是宮奴而已,在黃宮女這些人的眼中,宮奴算是人嗎?

  紅鸞出了屋子之後並沒有回頭,低著頭一副柔順的樣子回到房裡,她並不擔心黃宮女再來尋她的麻煩,只要黃宮女問過當天驗宮女的太監便會相信她身上再無財物。

  房裡大妞又在繡花兒了,這次她繡的不是手帕而是團扇的扇面,她低著頭做活,對劉秀的哭罵之聲充耳不聞。

  劉珍坐在劉秀的身旁勸她省些力氣,不要再任性了,免得被人聽去再招來責罰,但是劉秀哪裡聽得進去,只管對著大妞辱罵不休。

  紅鸞沒有理會劉秀姐妹,走過去看大妞繡的團扇,這一看眼睛立時便紅起來,幾乎當場落淚。那團扇面上的花樣,居然就是她在發大水那一年繡好準備給母親做壽禮的團扇一般無二,可惜的是,她母親的壽辰未到大水卻到了。

  癡了的紅鸞坐下後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呆呆的看著大妞飛針走線。

  直到晚上吃飯的時候,紅鸞都有些恍恍惚惚的,因為晚上還有差事,所以紅鸞等人早早睡下,她過了好一陣子才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歡聲笑語,有人輕輕的喚:『鸞兒,鸞兒,到娘親這裡來。』

  紅鸞撲進娘親的懷中:『是不是有點心?』

  娘親捏捏她的小鼻子:『就知道吃,吃得太胖了會變醜的。』雖然話這樣說,可是手裡已經把點心放到了紅鸞的嘴邊:『吃吧,妳最喜歡的,娘親剛剛做出來。』

  溫柔慈愛的目光一刻也不離紅鸞的小臉,不時給紅鸞擦擦嘴邊、臉上的點心碎屑:『好吃嗎?喜歡娘親做得點心嗎?』

  『喜歡,鸞兒最喜歡娘親了。』紅鸞也不擦手就抱住了娘親的脖子。

  母女二人的笑聲傳出屋子,飛過樹梢、飛到了天空的白雲上。白雲忽然變得很黑很黑。水,到處都是,白花花、白茫茫的的都是水,轟隆隆的到處都是水聲。

  紅鸞眼中所見只有浪頭、大風、暴雨,還有水當中那不停搖晃的樹林,以及抱住樹木的母親和父親。

  她的眼睛看得並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大聲的喊著父親、母親,在岸邊哭得伏倒在地上:誰來救救她的爹娘?可是,沒有人,四周除了風雨之外,只有水。

  一個浪頭打過來,她的父親、母親被打到水中,她大叫著暈了過去!

  紅鸞被人叫醒的時候,臉上全是淚水,嘴裡還在不停的喃喃著:父親,母親,她還在惡夢中沒有醒過來。

  「你快醒醒,快醒醒。」大妞很用力的推她,拍她的臉,不時看一眼門:「不要再哭,被監奴們知道了少不得挨一頓打。」

  紅鸞被打得清醒過來,只是一時間還不知道身處何地,猛得坐起來盯著大妞差一點脫口道:『妳是誰?』話沒有說出來,因為她想起她不是在河邊,而她的父母早就死掉了,她現在是一名宮奴。

  「謝謝姐姐。」紅鸞用袖子胡亂抹了一把臉。

  她自父母死後再醒過來後的時候,身上高熱弄得她昏昏沉沉的,雖然後來老天保佑無藥自愈,可是現實的殘酷卻讓她連悲傷的時間也沒有。

  每天都為填飽肚子使盡手段、想盡了方法,饑餓與死亡的陰影一直糾纏著她,也教會她不再流淚,她自高熱之後再沒有夢到過爹娘,卻不知道為什麼會在今天晚上做這樣的夢。

  夢中的一切是她心底不能碰觸的痛,是她不敢去想的美好與悲苦。

  「時辰差不多了吧?」紅鸞勉強一笑,眼角還有著濕潤:「我們起來吧,要去當差了。」家沒有了,父母也沒有了,她現在只有自己。

  她雖然笑了出來,雖然臉上、眼中已經沒有了淚水,可是在這一刻,所有的堅硬與堅強都遠離了她,乞兒生活磨硬了的心也柔軟到一碰就讓她痛不欲生。

TOP

第19章 生路

  走出房門的時候,紅鸞已經收拾好心情,把該藏到心底深處的東西更深的藏了起來,眼下的處境不允許她傷風悲秋,也不允許她把精力放到已經遠去的人與事上。

  她要謹記一件事情,要活下去便不能有淚水:悲傷是留給自己慢慢品味的,笑臉才是應該展現在大家面前的,沒有人喜歡天天看到一張沾滿淚水的臉,在這裡活著的每一個都不容易,並不是只有她的過去是悲傷的。

  抬起頭,雖然漆黑的天幕只有點點繁星,可是她依然看到了希望,希望並不是在天上,也無關太陽月亮的事情,希望就在紅鸞的心中,只要她不流淚的時候、只要她抬起頭的時候,她就能看到那褶褶生輝的希望。

  院子裡悄無聲息,經過這兩天的事情,新宮奴們已經極知道規矩的可怕。

  黃宮女出來時看到等在院中的宮奴,很滿意的點頭後就向外行去。今天晚上,以及接下來的很多天晚上,她們的差事都是一樣的。

  今天晚上的勞作很辛苦,但是沒有發生什麼意外的事情,紅鸞等人拖著疲累的身體回到房裡,立時時躺下便睡著了,沒有一個人還有力氣說半句話。

  早上聽到有人叫取飯的聲音,紅鸞渾身上下酸痛的不想動一動,但是大妞還是一樣如風一般衝出了房門。摸摸已經餓得咕咕叫的肚子,紅鸞還是爬了起來,和劉珍相視苦笑。

  「姐,妳理她做什麼?她就是一個只顧自己的小人,妳不要認不清人胡亂做好人,到最後我們姐妹受苦時無一人會相幫的。」劉秀瞪了紅鸞一眼,她對紅鸞和大妞走得近很不滿。

  劉珍看看紅鸞沒有說什麼,只是對劉秀說讓她好好歇著不用動,便出去取飯了。

  紅鸞沒有理會劉秀的冷嘲熱諷:區區幾句話,又是在私室中根本不能傷到半毫,她自然不會和劉秀一般見識,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當紅鸞吃完手中的窩頭時,肚子裡卻還是空蕩蕩的,她喝完麵湯後喃喃的道:「太少了些。」

  大妞沒有抬頭:「會習慣的。」她的手瘦得如同雞爪一樣。

  紅鸞看著大妞忽然全身一哆嗦:「姐姐,她們、她們離開宮中,是不是……」她沒有問下去,因為有些話是不能說出口的。

  大妞沒有說話,只管沉默的嚼著口裡的東西,過了好一陣子才微不可見的點了一下頭:「吃得慢一些、仔細一些,對身體有好處。」

  她的話就是告訴紅鸞,以後的飯菜不會增加,不管她們做多少活,紅鸞也終於明白大妞為什麼吃飯總是那麼慢、咀嚼的那麼仔細了。盡可能的讓吃下肚的東西,殾被身體留住——雖然如此做起得作用並不大,可是總是有一點點的。

  大妞沒有得到紅鸞的回答,抬起頭來看向紅鸞:「我一直如此吃飯,所以我還在宮中。」

  紅鸞默不作聲看著自己的碗:「如果,如果我們病了呢?」

  「這裡是什麼地方?宮中是病不得的。」大妞微微皺起眉頭:「病得輕依然要當差,病得重了些就會被送出宮去。」

  紅鸞聽得心中一喜,如果自己病了不就可以出宮了?

  大妞的眼睛幽黑幽黑的:「會被送去一個地方,聽說是專門容留宮奴的,如果在那裡好轉了就會被重新送回來,如果不能好轉便永遠留在那裡了,一切,全看老天的意思。」

  紅鸞呆住了,看老天的意思就是無人會給病倒的宮奴診治用藥。

  「好好當差吧。」大妞的聲音低不可聞:「熬到年頭就可以出去了。」

  紅鸞看著自己面前的空碗一動不動,為什麼兩三年就會有那麼多的宮奴死去,她終於知道了原因,可是她有什麼法子化解?

  到了下午紅鸞還在睡,她實在是累壞了,而晚上還要去當差、飯不能吃飽那就好好的睡覺,體力是一絲也不能浪費的,可是她卻被大妞叫了起來,黃宮女的吩咐,讓紅鸞等新近宮奴學習宮繡。

  雖然不需要紅鸞等人學習太多、太繁複的東西,所繡最大也不過是枕套而已,但是對於晚上做工卻又吃不飽飯的紅鸞等人來說,當真是雪上加霜。

  不過十幾天過去,紅鸞等人的臉色相比進宮時都差了不少,那些挨過板子的臉色更是發黃,而刺繡卻沒有人敢不用心,如果不能按時達到黃宮女的要求,她們便要被罰。先是打手板,然後就到牆角去罰跪,至於要跪多久完全看黃宮女的心情。

  紅鸞倒是並沒有被黃宮女責罰過,因為她每次都繡得不錯,也因為如此,除了大妞三個老宮奴外,新宮奴裡也只有劉珍會和紅鸞說兩句話:她被新宮奴們幾乎孤立出來。

  說實話紅鸞並不想做得如此好,可是看看被責罰的新宮奴們,再想想晚上的差事以及吃不飽人的飯菜,她真的不能讓自己受傷:接連受傷的宮奴身體是最差的。

  為什麼要學刺繡,紅鸞沒有問過,她已經學會什麼事情不去問而是自己去看、去想,看不明白、想不清楚的也放在心底,輕易不開口向人問起。

  如果只是練習刺繡與晚上做工的話,紅鸞還能勉強應對的,可是宮奴們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情非做不何:伺候黃宮女。

  自洗臉、洗頭到洗澡,不說其它只熱水便要燒幾大桶,除些之外黃宮女的衣服鞋襪等也歸宮奴們打理:宮中給黃宮女的服飾都是成品,不過袖口、衣邊卻是可以繡花兒的,而且多少總是有不合身的地方,所以宮奴們就要負責把衣服修好。

  麻煩就在於黃宮女的要求太高,而且多變,只繡衣邊什麼的還好說,那衣服常常是拆了又拆了,而鞋子上的講究更多,讓紅鸞等人是疲累不堪——這才是大半宮奴的繡品不能合格的根本原因,因為宮奴沒有太多的時間練習。

  像紅鸞一次沒有被罰一是因為她原本就有基礎,二是因為她很能熬夜。

  劉秀進屋看到紅鸞和大妞在一起繡手帕,氣便不打一處來:「短命鬼,以為這樣巴結著就能討了好?我看妳挺不過二三月就要被人送出去。」

  劉珍看看紅鸞拉妹妹:「少說一句吧。」

  劉秀卻揚起臉來:「我說得實話,她為了巴結黃姑姑幾乎整晚都不睡,上香才能睡多大一個會兒?她就是在捉死。不過早死早省事,也免得牽累我們這麼多人跟著受罪。」

  「我牽累妳什麼了?」紅鸞放下了手中的針線,她忍劉秀不是一天兩天了。

  劉秀瞪她:「妳多好,妳多能耐,妳巴結黃姑姑無妨,可是為了要露臉兒連命也不要,帶累我們眾多姐妹被罰,妳豈止是自私自利,妳是在拿我們這些姐妹換妳自己的生路。哼,我倒要看看誰死在……」

  紅鸞起身拍拍自己的衣服,走到劉秀身前:「禍自口出,妳還是小心說話的好,以後這樣的話再讓我聽到……」

  「聽到怎麼了?妳做得我說不得,哼,我偏要說,不用以後我今天就要說個夠,妳就是要拿眾姐妹的性命為妳自己……」劉秀不知道紅鸞的性子,所以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

  紅鸞伸手一下子掐住她的脖子,然後一拳打在她的肚子上!
第20章 鄉音

  劉秀原本在屋裡口無遮攔的對紅鸞不客氣,紅鸞也說不上是容忍她,只是因為她所說的話對紅鸞而言是不痛不癢,加上現在是在宮中,紅鸞才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沒有和劉秀一般見識。

  可是今天劉秀的話卻讓紅鸞不能再聽下去,眾宮奴對她的不滿她是知道的,她不想這種不滿演化成怨恨:而劉秀的話如果傳出去,後果如何紅鸞是極為清楚的,所以她才會教訓劉秀。

  劉秀被掐住了脖子說不出一個字來,被打得極痛卻也叫不出來,劉珍連忙過來要拉扯紅鸞,她不能看著妹妹被欺負。

  紅鸞抬起了腳來:「不要過來,不然不要怪我。」

  劉秀的不知深淺、劉珍的軟弱好欺,都不為紅鸞所喜:她們姐妹的性子天生就是招麻煩的。

  劉珍急得直扭手指頭:「大家都是姐妹,何必呢?」

  「妳妹妹罵人的時候,妳怎麼不說何必呢?」紅鸞不客氣的頂了回去:「我今天只是給她一個小小的教訓,如果再有下一次,哼!」紅鸞放開劉秀轉身坐回炕上:「我做乞兒的時候,可是見過不少的死人。」

  劉秀就是欺軟怕硬的性子,被紅鸞打了之後雖然氣恨交加卻不敢再謾罵,只是伏在劉珍的懷裡大哭,劉珍又是個老實的,除了勸她兩句根本沒有去找紅鸞算帳的意思。

  自這天後,紅鸞和大妞算是得了清淨,劉秀再也不敢三天兩頭在屋裡謾罵了。

  一個月快要過去了,紅鸞終於盼來了宮奴們的休沐:明天,整整一天可以什麼也不必做。

  宮奴們沒有其它地方可去,而且繡功並不過關她們哪裡有心思歇著?頂多這一天宮奴們晚上不去當差罷了。

  紅鸞現在已經整整瘦了一圈,她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差事是宮裡定下來的不能更改,可是飯怎麼也要想個法子吃飽才好。

  她趁著休沐想弄清楚她們這些宮奴的飯菜,是由誰來負責。她不相信皇家會如此苛待她們——她們這些宮奴也只是能吃飽就好,皇家不可能為了幾兩銀子而不要臉面了。

  紅鸞信步走出自己的小院子,在宮奴的大院子裡隨意的走動著:她想看看能不能遇上那送飯菜來的小太監,這一個月來她可是用盡了心思在兩個小太監的身上,希望今天能在他們口裡套出點什麼來。

  「妳是黃宮女的人吧。」有人忽然喚了她。

  紅鸞側頭看過去,是一位宮女立在小院子門口在同她說話,她仔細想了想記起此人是和黃宮女有些不睦的人,小心蹲下行禮:「見過姑姑。」

  「嗯。」那宮女瞧了她一眼:「嘖嘖,黃宮女還真是為了銀子什麼也不管不顧了,瞧瞧這小臉比當初可是瘦了一大圈。」她並不是真的認識紅鸞,反正跟著黃宮女的人都會瘦得很厲害。

  紅鸞低著頭沒有說話,不知道這位宮女喚她做什麼。

  「妳們是不是吃不飽?」那宮女搖頭歎息:「再怎麼著,我還是會讓我的人吃個飽飯,瞧瞧我院子裡的人,現在有四五十人呢,可是妳們那裡呢?想來妳們要日日當差吧?人少,沒有辦法啊,不像我這裡,人多好做事,做兩天就可以歇一天。」

  說完她歎著氣帶著人走了,留下了在原地不言不動的紅鸞,有些話點到就好,至於有多大的影響與反應,她都不在意。

  紅鸞直到那人走了好久後,抬頭看向小院子門口的兩個宮奴:「姐姐,剛剛那位姑姑是——?」

  「那是我們孫姑姑。」

  紅鸞謝過那兩位宮奴繼續向前走去。

  孫姑姑對她說這番話的用意她當然知道,依著孫姑姑的話她也猜想出是黃姑姑貪財克扣了她們的飯菜,就算她知道了、就算她想要吃飽飯能活下去,可是她也不想和黃姑姑撕破臉,更不會把孫姑姑的話告訴其它人。

  當然,她也不會逆來順受任由黃姑姑再繼續克扣下去:她的要求並不高,只是想吃飽而已。

  要如何做呢?黃宮女可握著她們這些宮奴的生死予奪的大權,她一個小小的宮奴能拿一位宮女怎麼樣。

  紅鸞瞇著眼睛想了一會兒,慢慢回頭看了一眼遠去的孫姑姑。

  她並不知道小太監會不會來這裡耍,所以也只是信步而行,走著走著累了便坐在石頭上歇一歇,放眼望去,整個大院子裡也沒有幾個宮奴,想來大家都還在忙活著繡活之類的事情。

  「妳真是讓我們一頓好找!」紅鸞想找的兩個小太監跑了過來:「不在妳們院子裡待著,妳出來做什麼,累死我們兄弟了。」

  兩個小太監得了紅錦一點東西,待她還算是好的:太監對於宮奴來說那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就算是做粗活的太監也是一樣。

  紅鸞起身見禮:「公公們找奴婢是不是有什麼事?」

  「當然有事,有個人說可能是妳老鄉,妳就坐在這裡不要動啊,我們去叫人過來。」一個小太監說完轉身走了。

  老鄉?在宮裡?紅鸞睜大了眼睛看著留下來的太監:「公公是玩笑吧?」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她的家鄉被水全淹了,活下來的人當然不會是她自己,可是也不可能會有人像她一樣進宮來啊。

  「我們有那閒功夫和妳玩笑,不過是不是真的還很難說。」太監看看她:「要知道宮奴在宮裡想升成宮女那比登天還難,據我所知近十年裡也只有那麼兩三人升做了宮女——真不知道他為什麼巴巴的要認妳這麼個老鄉。」

  紅錦在太監的話中只聽到了一件事情:「宮奴還可以做宮女?宮女是不是十年就定會放出宮去?」

  「宮女十年左右絕大數都會出宮,除了主子們得力的人,不然都留下來在皇宮裡養老嗎?宮奴是可以做宮女的,不過很難,妳沒有聽我說嘛,十幾年了也只有那兩三人升做了宮女。」小太監的嘴一撇:「那麼多的宮奴都想一日登上枝頭呢,可是難啊!宮女那可是良家子,千挑萬選才入宮服侍皇上和娘娘們的,和宮奴那能比嘛。」

  紅鸞的心卻活潑潑的跳動起來。

  有人做了宮女不是嗎?再難也有人成功過,那她為什麼不成?她正要再追問那兩三個幸運升為宮女的人是如何做到的,就聽到鄉音響起:「是、是鸞兒嗎?」

  她的身子一下子僵直了,臉上的神色也分不出悲喜來。

TOP

第21章 意外之信

  鄉音,絕對不可能出現在宮中的鄉音,還是她很熟悉之人的聲音:雖然過去了那麼久,可是那個和她自幼一起長大的聲音,是她絕不會遺忘也不會錯認的。

  可是,這怎麼可能?!這不可能!

  「鸞兒?」身後的人走到了近前,可是卻沒有再近一步,立在原地輕輕的、帶著疑問又喚了她一聲。

  紅鸞的眼圈紅了,她眨眼再眨眼,最終合上了眼睛才能讓自己的淚水不會流出來,因為這裡是皇宮,是不管她發生了什麼事情也只能笑的地方。

  她真的怕那聲音只是虛幻的,真的怕轉過身去發現那人並不是她所想之人,可是她如果不轉身、不面對,永遠也不會知道背後的人是誰。

  緩緩的站起,緩緩的轉過身體,她的眼睛已經睜開雖然有些濕潤卻沒有淚水,臉上掛著微笑看向身後的人。震驚、狂喜,就在她看到身後之人的霎間把她淹沒了。

  紅鸞身後是一個太監打扮的人,年紀也就在十四五歲左右,正一臉激動的看著紅鸞。

  四目相對,無人開口說話,也沒有淚水,臉上有的只有微笑,宮中每個伺候人都掛在臉上的微笑,可是卻讓一旁看著他們的兩個太監感覺到了一種心酸。

  『安平哥。』紅鸞在心中輕輕的喚了一聲,嘴上卻隨著身體下蹲道:「見過公公。」

  古安平,現在宮裡人人稱小平子,他眨了眨眼睛:「起來說話吧。」

  就算他們是兒時的玩伴,就算他們是劫後餘生,現在他們身處的並不是他們的家鄉而是皇宮,所以規矩不能破。

  古安平看向另外兩個小太監:「沒有想到她真是我們家鄉的人,我回去要好好的和你們吃兩杯,進宮太久了,我想先問問她家鄉的情形,就晚走兩步。」

  兩個小太監點頭答應著:「平公公太客氣了。」兩個人稍一拱手就轉身離開了。

  古安平看向紅鸞:「我們到那邊走一走?給我說一說家鄉的事情,隨便說就成。」他說話的時候示意紅鸞跟上。

  紅鸞乖巧的跟上一句話也沒有多問,嘴裡胡亂的說著話,注意著不時自他們身邊走過的宮奴們。

  直到一處僻靜且開闊的地方,古安平才猛得抓起紅鸞的手來:「如果不是看到那兩個人拿在手中的小玩意,是我教妳的編織法子,我真的想不到、想不到……太好了、太好了,老天有眼啊。」

  紅鸞看著古安平眼眶再一次濕潤:「安平哥,我也沒有想到能再看到你。」眼中古安平的太監服色刺痛了她的眼睛:「可是,安平哥你怎麼會在宮中,你、你可是安家的獨子。」安大伯和安大娘地下有知,豈不是要傷心死?

  古安平的神色一黯,然後緊緊的一握紅鸞的手:「妳怎麼會來這吃人的地方?」他和紅鸞一樣,見面後最想的問就是對方為什麼會在宮中,因為這裡實在是太過危險。

  紅鸞苦笑了一下,把經過簡單的一說:「安平哥,你又是為什麼非要來這裡的?」

  古安平看著紅鸞:「妳放心,我定會想法子讓妳離開的。」

  「安平哥!」紅鸞跺腳。

  古安平長吸了一口氣:「為了報仇,為我的父母、姐姐和妹妹,還有叔叔嬸嬸,及我們冤死的鄉親。」他說得時候咬牙切齒。

  紅鸞吃驚:「安平哥,伯父他們去世的確讓人傷懷,可是天災我……」

  「不是天災。」古安平的眼睛裡閃過一片血色:「那天的夏天雨水太多太大,不止是我們那裡,四周幾乎都是如此,而我們那條江的上游更是如此,可是上游的堤防年久失修,眼看就要不保,有人為了自家的性命前途,便使人到我們那裡把堤挖開洩水,以減上游的壓力。」

  紅鸞的臉色變白了,身體和古安平一樣戰慄起來。

  「我們十里八鄉的人也怕江堤有什麼不妥,天天有人在堤上巡看,而那天正是我父親等人在巡視,看到有人挖大堤週邊當然就急了,可是那些人卻迎上來就是一通砍殺,就是在他們殺人的時候說他們是奉命行事,當然不怕什麼官府王法,因為他們就是官府王法!」

  「父親他們當然不是那些人的敵手,看事情不妙便裝死後借機回來想報信,可是卻在半途就暈過去了,我到天亮也不見父親回來去尋他,才知道了晚上發生的一切,而父親對我說完後就死在了我的懷中。」

  「我大哭著棄下父親屍首回村報信,可是卻連村子也沒能進去,那水、那水……」古安平的淚水落了下來了,他再也無法說下去。

  紅鸞的手握得緊緊的,全身抖得站也站不住最終跌倒在地上,卻還是抖個不停。

  她的父母為了讓她活命,合力把她推到了大石上,他們卻被大水沖走,被大樹攔下而暫時得救,她費力氣自大石上爬到岸上,想找人救父母時,卻只得到他們一句——女兒,妳的性命要緊。眼睜睜看著父母被浪頭再次打落。

  她心痛,每每想起就心痛,因為她的性命是用父母的性命換來的,可是她能怨誰呢?天災啊,怨不得任何人。

  現在,她卻知道那並不是天災,她的父母和許許多多被淹死的鄉親,都是被當權者給害死的!

  「是誰?」她勉強能問出兩個字來。

  如果不能為父母報仇,她當真是枉為人女。

  古安平搖頭:「我抱著木頭逃得一命,可是父母家人都死了,傷心大病之後,沿途乞討去了上游,可是我們一個小老百姓能打聽到什麼?河道衙門的大老爺、刺史府的大老爺等等,誰知道是哪一個動的手?」

  「以我小小的孤兒根本查不到什麼,也不會有人相信我的話,可是不能讓我的父母、還有那麼多的鄉親就這樣冤死!所以,我便一路乞討來到京城,淨身做了太監——這是唯一的路,唯一能接觸官家、唯一能查到真相的法子,只要我能成為總管就有可能查明一切,如果能成為大總管絕對會為父母和鄉親報仇。」

  他說到後來聲音漸輕並低下了頭,因為他對不起古家的列祖宗:他沒有為古家留下一支血脈。

  紅鸞聽完後雙手按在地上,手指因為用力太過刺入了土裡,過了好久之後她抬頭:「我,要留下來做宮女,做女官!」她的眼中無淚,如古安平。
第22章 水中月

  紅鸞要做宮女、要做女官,因為她要為冤死的父母報仇。

  在古安平的話中她聽明白一件事情,害死了她的父母家人以及鄉親們的是官,以她和古安平庶民的身份不要說報仇了,就是想要尋到仇人都不可能,所以古天平狠心自殘進宮。

  古安平看向紅鸞搖頭:「不行,這宮裡就是吃人的地方,我還是想法子早早讓妳出去,報仇的事情……」

  「我父母的仇我來報,你父母的仇你來報,我們鄉親的仇我們一起來報,」紅鸞打斷他:「此事不是一日之功能達成,也不是你或是我一個能完成,我們兩個一起做還有一線希望。」

  古安平聞言低下頭過了好久才道:「暫時先不說什麼,反正妳要出去也不是一兩日就能成的。」他說完也不知道應該再說什麼了,見到紅鸞再加上憶起深仇大恨,讓他的心平靜不下來。

  「最好不能讓人知道我們親近,我先走了,對了,那兩人小太監妳不要相信他們,也不要對他們說什麼,有什麼事情需要找我的話,就給那兩個小太監兩個大錢,到時候我會尋個藉口來見妳。」古安平說完深深吸一口氣:「宮中險惡,妳要萬事小心。」

  紅鸞現在哪裡有心思想太多,心中所思全部都是父母的死,隨口應道:「安平哥你也一樣。」

  古安平又和紅鸞說了幾句話後快步走了,紅鸞獨自坐了好久等到心情平復的差不多,至少臉上不會讓人看出什麼來時,才起身回去。

  父母死在水災後她一直很傷心,可也只是傷心而已,因為天災這種事情能怨得誰?只能怨自己命不好,用老人的話來說就是『命該如此』啊。

  但是父母的死卻是人為所致,她怎麼還能像原來一樣過日子。不能再為了活下去而活著,而要為了報仇努力活下去。

  可是身為宮奴的她,眼下是什麼也不做不了的,還是先求自保然後再設法能成為宮女、再努力成為女官,才有可能打聽到一些官員的事情——如果女官不行呢?

  紅鸞咬了咬牙吐氣,猛得甩甩頭不再去想,眼下想那麼多也沒有用,經歷過被大水險些淹死、家破人亡後大病一場能留下性命,卻是在饑寒交迫中堅難的挺過來——所有的這些教會紅鸞,任何時候想得再好、再多、再全不如去努力的做。

  回到院子裡的紅鸞已經基本平靜,步入院門時甚至對立在院門口的兩個宮奴笑了笑,可是她剛一進院子就被黃宮女叫了過去。

  紅鸞有些忐忑,不知道黃宮女此時叫自己做什麼,直到進到屋裡才知道黃宮女並不在,是她身邊伺候的宮奴叫自己。

  「見過姐姐。」紅鸞很是客氣。

  那宮奴跟在黃宮女身邊自認比紅鸞等人身份要高,說話行事當然不會有半絲的客氣,她拿起桌上的一把大錢扔到地上:「這是妳的月錢。」

  大錢被擲了一地,翻翻滾滾的散落在紅鸞的身周,看上去大約有三四十枚的樣子。

  紅鸞愣了,她看著地上的大錢是真真正正的愣了。幾十枚大錢?!當初入宮的時候聽老牛頭說過,也聽驗明身份的太監說過,她們做宮奴的每個有五百個大錢的。

  「怎麼了?還不收起錢來下去?」那宮奴是明知故問,可是問得那叫一個理所當然。

  紅鸞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然後蹲下身子:「奴婢剛剛當差不久,宮裡的規矩很多都不懂,這月錢的規矩還請姐姐教教我。」

  那宮奴聽到紅鸞的話笑了,這倒真是個知機的:「嗯。妳們的月錢說是有五百個大錢的,可是計算月錢的姑姑們那麼辛苦總要給個辛苦錢吧?還有記帳的、發放的等等,要知道就是對於我們黃姑姑也是見不到的大人物,一百五十個大錢孝敬各處的姑姑們真的不多,妳說是不是?姑姑們也體貼心疼人,所以才勉強收下沒有多和我們這些人計較。」

  紅鸞眉角輕輕的一動,卻沒有說話繼續聽下去。

  「這月錢還要麻煩姑姑們送過來,總要給人家點辛苦錢吧,五十個大錢不算多了,而我們黃姑姑天天為了我們操心費力的,妳說我們是不是應該孝敬?兩百個大錢雖然拿不出手來,黃姑姑是個善心的,知道大家的孝心自然也不會計較。」

  又是一個不會計較,紅鸞的眼角抽動了一下,還真希望各位姑姑們能計較計較才好。如此聽下來,四百大錢已經沒有了,可是至少還有一百文,但腳下的頂多也就四五十文的樣子。

  「姐姐更是為了我們在黃姑姑面前說了不少的好話,免了大家不少的責罰,雖然說幾十個大錢實在是拿不出手來,可是姐姐和黃姑姑一樣都是心善的,看在我們的一片誠心上也就勉強收下吧。」紅鸞抬起頭來笑得一臉春意,每一根眉毛都在笑,雖然笑意不深,但笑得極甜。

  那宮奴原本就要說到自己,拿其它宮奴的月錢雖然拿得很習慣,不過倒底由她來說有那麼一絲絲的不好意思,沒有想到眼前名叫紅鸞的宮奴如此知情識趣:「不怪黃宮女說妳是個伶俐的,拿了月錢下去吧。」

  紅鸞答應著蹲下身子撿起所有的大錢來,又對宮奴行禮後才退出。她的手握著那些大錢緊緊的,以致於那些大錢都弄痛了她。

  不能吃飽已經很要命,原本還指望拿到月錢能買些東西吃,再存下一點點以備不時之需,卻沒有想到月錢成了水中月。

  她走到西廂的時候又回頭看了一眼,眼底閃過了一絲寒光:不想讓她活下去的人,只能送她先一步去和閻羅王打交道了。

  當然,她沒有忘了,這裡是皇宮。皇宮裡不是不能用拳頭說話,但是眼下她卻沒有用拳頭的本事,好在這個世上除了拳頭還有許多的法子。

  紅鸞推開門進屋,不防之下就被一隻飛過來的破舊鞋子砸到了額頭上!

TOP

第23章 妒

  「妹妹,實在是對不住,秀兒她只是一時失手。」劉珍連忙上前來扶紅鸞,並且嘴裡說著道歉的話。

  紅鸞看看臉色鐵青的劉秀,彎下身子揀起了鞋子來用力就擲了過去。

  屋子本來就不大,紅鸞做乞兒天天免不了要和狗兒、乞兒相爭,打鬥那是三天兩頭的事情,這準頭當然要比劉秀好太多了──那鞋子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劉秀的鼻子上。

  雖然紅鸞用力不小,不過鞋子倒底不是石頭之類的東西,砸到鼻子讓劉秀酸痛的涕淚直流,卻並沒有讓她傷到,也因為酸痛,劉秀也就還沒有顧得上反擊或是喝罵紅鸞。

  紅鸞這才看向劉珍:「沒有什麼,一時失手誰都有的,我剛剛想要把鞋子還給秀妹妹,不也一時失手打到了秀妹妹嘛。」她說得很是平淡。

  劉珍已經走到紅鸞身邊,伸出的手要扶紅鸞卻因為紅鸞的舉動愣在了當場,她先回頭看看自己妹妹,再看看紅鸞根本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好。怎麼說也是劉秀先動手的,紅鸞還以顏色雖然讓她心中有點不快,卻也說不出什麼來。

  紅鸞也沒有理會劉珍,徑直走到坑前坐下問大妞:「姐姐,妳的月錢領了不曾?」

  大妞原本也是要問紅鸞,她抬頭看一眼劉秀才輕聲道:「領了。」她說完伸出手輕輕拍一拍紅鸞:「規矩向來如此,妳不要亂說話。」這就是提醒紅鸞也是為她好了。

  紅鸞輕輕點頭,什麼事情能爭什麼事情不能爭她心中有數的很。

  劉秀此時卻跳了起來:「妳是故意的是不是,居然還有臉在這裡說這樣的話!妳要巴結奉承誰那是妳臉皮厚本事大,可是為什麼非要害我們?我們和妳有什麼樣的仇。」

  紅鸞進門就被劉秀打了,她知道劉秀就是故意要打她,當下打回去去後心中有事也就沒有再和她計較,不想她還敢對自己大喊大叫,同時,她也注意到劉珍的臉色也很不好。

  「閉上妳的嘴,不然我一會兒再有個什麼失手,手掌不小心落到妳的臉上,可不要怪我。」紅鸞冷聲冷氣的回了一句。

  對於劉秀這種人就是不能給她好臉子,不然劉秀定會認為她好欺而天天非打就罵。

  劉秀氣得臉色發白:「妳還敢說話,我們的月錢只拿到那麼一點點還不是妳害的?妳有手藝,妳好本事,妳能賺錢來養活自己吃飽飯,可是我們這些可憐人怎麼辦?東廂那邊有幾個在家也只是做些縫補的活計,繡工幾乎可以說是丁點不會,妳讓我們怎麼活?」

  紅鸞看著她在心中輕歎,宮中是什麼規矩她還真的不知道,可是黃宮女的規矩聽大妞的話也知道不是今天才如此,在她們這些新人入宮前就是如此,不管黃宮女發放月錢時說過什麼,眼下各人拿得月錢少絕對不是她害的。

  她起身上前一掌打在了劉秀的臉上:「宮中的規矩就是如此,妳沒有聽到大妞姐姐說嗎?說我害妳們?我還想問問為什麼妳非要和我過不去,不管青紅皂白就拿髒水潑我。」

  劉秀想反抗,卻被她扭住手臂按倒了炕上:「不管妳是因為什麼,姑奶奶今天告訴妳,如果妳再敢胡言亂語一句,我還真不介意害死妳。」這句話當然是她伏耳對劉秀說的。

  劉珍已經過來勸說,不過她偏向的當然是自家的妹妹,拉了紅鸞起來:「秀兒小不懂事,妹妹妳多擔帶一些,萬事就算看在我的份兒上,她有什麼不對妹妹有氣只管對我說就是。」

  對她說能如何?說完劉珍根本不能把劉秀如何,只不過看到劉珍眼中的愁苦與哀求,紅鸞冷聲道:「這一次便罷了,只是姐姐的話我可不敢應承,要知道我的脾氣向來不是個好的,點火就著,姐姐真要為秀妹妹著想,還是多勸……」

  「啪」一聲劉秀一掌打到紅鸞的臉上。

  因為劉珍過來勸說,拉起了紅鸞來沒有放開她的手,劉秀看有機會可乘當時便把火氣發作了出來,她一個人是打不過紅鸞的,可是她和姐姐兩個人自然不會怕紅鸞。

  劉珍大叫:「秀兒妳做什麼?還不給紅鸞姐姐道歉。」又回頭道:「紅鸞妹妹,妳千萬……」

  紅鸞怒極,乞兒群歐是少不了的,其中拉偏幫她可是極清楚的——現在劉珍不就是如此?不管劉珍是有心還是無意,反正她現在拉住了自己手就是幫了劉秀。

  當下她一腳踢開又打過來的劉秀,猛得推倒劉珍,再次把劉秀按倒在炕上:「妳當真是記吃不記打。」

  劉秀掙扎:「早死晚死也是死,我們姐妹可不會繡什麼東西賣出去賺錢養自己。」

  紅鸞聞言看向大妞,她現在聽明白了,劉秀今天發瘋就是和繡活、月錢有關。

  大妞自手中的繡活中抬起頭來:「我們繡出的手帕等物可以交給黃姑姑賣出去,所得也能買些窩頭。」

  紅鸞看看大妞:「我怎麼不見姐姐妳買過、吃過?」宮中還可以單獨買飯食的嗎,她還真的不知道。

  大妞的臉有些微紅:「這樣的事情雖然不用瞞人,不過倒底不合規矩,沒有誰會做在明面上。」

  紅鸞聽明白了,根本不是什麼規矩不規矩,主要是大妞她不好意思當著她們三個新來的吃東西,分出來她不捨得才會偷著吃的。

  當下她把劉秀翻過來,用腿壓在劉秀的肚子上,拍了拍她的臉:「妳沒有本事填飽肚子是妳笨,我有本事賺到銀錢買吃得是我的本事,再因為這個敢人前背後亂嚼舌頭,妳就給我小心點。」

  要晚上當差,白天還要繡東西,不然就只能餓肚子:難怪這院子裡活下來的人少。

  紅鸞沒理會一臉是淚過來賠不是的劉珍:劉珍實在是老實的有些過份,她對這樣老實到懦弱的人沒有半絲好感,自顧坐下開始思量,看來要趕快行事才成,不然她的身體還真頂不住。
第24章 日出西方

  紅鸞坐下和大妞說了一陣子話才知道,眾宮奴的月錢都不是黃宮女發下來的,都是黃宮女身邊的宮奴發放下來的。

  劉珍被紅鸞推那一把跌得不輕,不過她並沒有對紅鸞生恨,還是待紅鸞和平日裡一樣,對紅鸞依然記恨的當然還是劉秀,只是被打得狠了也不敢隨便過來找紅鸞的麻煩。

  接下來的日子,紅鸞就在晚上當差、白天繡帕子、同時努力多擠出點時間來睡覺。再辛苦、再難捱,日子還是一晃又過去了一個月。在這一個月裡,紅鸞見過一次古安平,問過他一點事情。

  這天又到了休沐日,也就是發放月錢的時候。

  紅鸞並沒有一大早出去,反而留在房裡和大妞做伴繡手帕,劉秀姐妹倒是出去和東廂的人作耍:繡東西並不是差事,可做可不做,她們姐妹的活計並不出色賣不了幾個錢,當然不肯在這上面花費時間。

  直到領了月錢後,紅鸞才離開院子出去走一走,不過她不是一個人而是和大妞一起,兩個人也只是出來透透氣,除了宮奴院子裡那塊小園子也別無去處。

  無巧不巧的紅鸞又遇到了孫宮女,她自然要和大妞上前見禮。

  孫宮女抬抬手讓紅鸞二人起身後道:「妳進宮有二三年了吧?瞧瞧這全身上下還有幾兩肉,比妳們姑姑身邊的貓兒還要瘦吧?」她這是和大妞說話,說完又看向紅鸞:「這小臉可又尖了不少,唉,不知道我還能看見妳幾次。」

  說完她搖頭:「雖然說她是姑姑,不過凡事都有公道,妳們如此逆來順受的,唉,小命不久矣,看得我心裡也酸酸的,怎麼說也是十幾個人的性命啊。」

  雖然孫宮女說得慈悲,可是大妞是進宮幾年的老宮奴,而紅鸞見識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兩個人都知道什麼話能接什麼話不能接。她們才不會去摻和兩位宮女的恩怨,小命要緊啊。

  孫宮女也沒有多說什麼,輕輕的擺手:「去吧,可憐見的。有什麼為難的地方可來尋我,雖然我不是妳們的姑姑,不過我實在是看不得人受苦,能幫的總會幫上一把的。」

  紅鸞和大妞都恭謹異常的謝過了孫宮女,才側身後退自她身邊過去,然後兩個人轉過身去沒有再回頭看一眼,她們哪裡敢再看一眼?

  孫宮女明顯就是想利用她們對付黃宮女,不管最後哪一位姑姑笑到了最後,倒楣的人絕對是紅鸞她們這些宮奴。

  「姑姑,妳看。」紅鸞走後,孫宮女收回目光時聽到身邊宮奴開口,她看過去卻發現是一個很破舊的錢袋。

  「是那個宮奴掉的。」宮奴把錢袋交給了孫宮女。

  孫宮女打開看了一眼眉頭挑動:「居然就這麼點?」

  她的嘴角閃過了笑意。她和黃宮女雖然都是管宮奴的,可是卻分屬於不同的司,相互之間的細務當然不瞭解,尤其她和黃宮女有過節,黃宮女更是不許她手下的宮奴對孫宮女說什麼,為此前一兩年的時候還打死過宮奴。

  孫宮女也不好做得太過明顯,所以想對付黃宮女卻一直找不到法子,沒有想到今天卻無意抓到了黃宮女的把柄。

  她指向遠去的紅鸞二人:「叫她們過來。」

  紅鸞和大妞回來的時候臉都嚇得白了,很有些驚慌的給孫宮女見禮。

  「沒有什麼大事,妳們今天剛剛領到月錢吧?」孫宮女倒是很和氣。

  紅鸞和大妞都低著頭,看不到她們臉上的神色,可是大妞答話時的顫音表明她現在不只是害怕:「回姑姑的話,是、是的。」

  大妞已經想到了一個可能,雖然萬分不捨可是能不給嗎?

  果然,大妞的話音一落就聽孫宮女道:「把妳們的錢袋拿出來。」

  紅鸞和大妞不敢說『不』,兩個人都伸手向自己的袖子掏錢袋,可是紅鸞卻在此時輕輕的叫了一聲,被大妞撞了一下而猛的停下,並且孫宮女身邊的宮奴也瞪了她一眼,她只能低下頭不說話:她抬頭時看到了孫宮女手中自己的錢袋卻沒有說話。

  大妞把自己錢袋交上去,根本不敢四處亂看,沒有注意紅鸞是不是交上去了錢袋,不過在她看來紅鸞的錢袋當然是交上去了。

  孫宮女打開大妞的錢袋看了看便擺手:「不耽擱妳們了,去吧。」提也不提歸還她們錢袋的事情,拿著就走了。

  紅鸞和大妞在孫宮女走了半晌後對視一眼,眼淚都快要流出來:這個月她們要繡多少手帕才能勉強吃飽飯呢?吃不飽飯那就等於是只有死路一條啊。

  可是她們誰也沒有提要把錢袋要回來的話,也無心再去透氣,垂頭喪氣的回院子了。紅鸞的眼底卻沒有懊喪或是氣惱,有的反而是一種興奮,等待的興奮。

  紅鸞和大妞走到自家院子門前,卻遇上了同樣臉色灰白的宮奴。

  平常紅鸞是很少和宮奴們說話,因為宮奴們不喜歡她,今天她卻開口道:「姐姐臉色不好,怎麼了?」她的眼底深處有一點期盼。

  那宮奴看看遠處,再看看大妞和紅鸞臉上的神色,忽然有些幸災樂禍的道:「妳們的月錢是不是也不見了?」

  大妞看她一眼,拉起紅鸞就走沒有答她,紅鸞很老實的被大妞拉著走,嘴上卻道:「嗯,下個月真不知道……」

  那宮奴跟上來,不知道想到什麼臉上的幸災樂禍消失:「怕是不只我們幾個人沒了月錢。」

  說完沒有再說什麼,搖搖頭回東廂了,在宮中想要活得長久些,就要少說話,這個道理宮奴們都已經深知,所以月錢被人強奪也沒有人敢直接說出來。

  紅錦聽到宮奴的話眼底深處卻閃過了興奮,只是她低著頭沒有人看到。

  到了晚上,院子裡終於不再是死氣沉沉的,黃宮女帶著一絲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妳們的錢袋都被人奪了去?妳們是死人嘛,有人奪妳們錢袋就由著人家奪去?倒底是誰奪了妳們的錢袋去?」

  靜默了半晌後,終於東廂裡的一個老宮奴開口輕輕的道:「是孫姑姑。」

  黃宮女聞言安靜了一會兒,在紅鸞看來是她驚愣了一會兒,然後她才道:「如此無法無天,我定要給妳們把錢袋討回來!」

  不要說是紅鸞等人,就是大妞三個老宮奴聞言都很吃驚的抬頭,不知道黃宮女是不是發熱,居然說出她根本不可能會說出來的話。

  黃宮女常說的話就是:宮奴的事情關我什麼事?不要說是她們的事情,就是她們的生死與我何干?

  可是現在她卻要為宮奴們撐腰做主,宮奴們都懷疑今天早上的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的。

TOP

第25章 隔岸觀虎鬥

  紅鸞一直安安靜靜的站在宮奴群中,微微低垂著頭,就好像大多數膽子不大的人一樣,只是她的嘴角在聽到黃宮女的話後露出了微笑。

  黃宮女說完就向門外行去,可就在此時劉秀忽然看向紅鸞:「妳笑什麼?」

  然後也不等紅鸞回答,她就急行兩步跪下對黃宮女道:「姑姑慢行,我們的月錢被奪當然是太讓人氣惱,只是事情在奴婢看來多少有些奇怪,大膽問姑姑一句,不知道宮中原來可有此事?孫姑姑原來也奪我們院子裡人月錢嗎?」

  黃宮女聞言住足轉身看向地下的劉秀,然後她對身後的宮奴道:「妳快去看看孫賤婢去了哪裡,快些來回報我。」

  看著宮奴出去後她才轉過身來,掃一眼院子裡所有的宮奴:「奪月錢的事情,還真就是第一次呢,如果不是經人提醒,我只顧著妳們的錢袋卻幾乎被人害了。」

  紅鸞嘴邊的笑意早已經不見了,她瞧了一眼右側向後一點點的劉珍,再看看那跪在地上的劉秀,依然不言不動的立在原處。

  她真沒有想到劉秀會說出那麼一番話來,看來劉秀是恨極了她,非要除之而後快:紅鸞並不怕,只是她有些無奈,因為她和劉秀當真可以說是沒有什麼恩怨的,真不明白為什麼劉秀非要置她於死地不可。

  黃宮女沒有多少時間可用,不管宮奴們的錢袋是怎麼丟的,她就要想法子快些截回來才成。

  在宮中當差多年,又做過承露殿的掌殿女官兒,只微微一想她便開口道:「是誰先被奪去錢袋的,可有人知道?」這樣的伎倆她只要兩三句就能問個明白清楚。

  宮奴們都立在原地,妳看看我、我看看妳,還真不知道誰的錢袋最先被奪的:她們的錢袋又不是一起被奪走的,不知道在自己錢袋被奪時,有沒有人的錢袋早已經被奪走。

  黃宮女看到宮奴們的樣子也就知道了答案:「那妳們的錢袋不是一起被奪的了?那妳們當中有誰的錢袋是一起被奪的,還有誰的錢袋是自己一人時被奪的?」

  宮奴們終於有了反應,紛紛回答了黃宮女的話。

  黃宮女把宮奴們分開,她才看向紅鸞這邊二三人一起被奪錢袋的人:「妳們的錢袋是一起被孫宮女奪走的?」

  紅鸞等人都應了一聲『是』,她可是有大妞為她做證,自然是不怕被人盤問的,回答後,她看向另一邊的劉秀,發現劉秀的臉色有些變了,目光卻瞅向自己這邊的劉珍。

  看她的樣子,紅鸞也知道她以為自己是單獨把錢袋弄丟的,卻沒有想到自己和大妞在一起。

  在劉秀的神色中紅鸞看到後悔二字,只不過現在劉秀就是後悔也不成了,紅鸞微微的撇了撇嘴角,劉秀不要偷雞不成再把自己搭進去。

  劉秀會跳出來說那番話的原因紅鸞是清楚的,因為近一個月來,這院子裡的宮奴們也就紅鸞出去過二三次,其它宮奴們出去的也有,不過也就一兩次而,不過紅鸞出去卻常常是一個人。

  黃宮女先詢問了紅鸞等人,當然是什麼也沒有問出來。

  問到紅鸞和大妞時,她們二人都答:「不知道孫姑姑在奪我們錢袋時是不是奪了其它人的錢袋。」這是實話,兩個人沒有什麼可心虛的。

  黃宮女轉開去問那幾個單獨被奪錢袋的人,她們就說不清楚了,黃宮女臉上閃過厲色,剛好看到她派出去的宮奴回來,便把手一擺:「去牆邊給我跪著好好想一想,如果我回來還想不起誰是第一個被奪錢袋的人,妳們是知道的。」

  現在她沒有時間找宮奴們算帳,等她把孫賤婢那裡的錢袋奪回來再來打死她們!

  相信死幾個宮奴後,這些人就不敢再胡來了。她處置劉秀幾個人後急急迎向進門的宮奴,悄聲問了兩句話話後她失聲道:「去了花姑姑那裡?」聲音已經變得有些發顫,也顧不得其它提起裙子來急急而去。

  自紅鸞入宮後,就沒有見過黃宮女如此驚慌失措後,那次夜遇刺客時她也只是有些失魂落魄而已,但是行為舉止還是很得體的。

  她輕輕的掃了一眼跪在牆邊的劉秀,又看向身側的劉珍,不想和劉珍的目光撞了個正著,她沒有回避,目光就那樣靜靜的落在了劉珍的眼底。

  劉珍的目光微微一閃,便也靜靜的迎上了紅鸞的目光,她的目光帶著三分求懇,似乎是為了劉秀的所為而道歉一般。

  紅鸞什麼表示也沒有,收回目光後立在原處一動不動的等黃宮女回來:如果黃宮女還能回來的話。對於劉秀紅鸞當然不會不記恨的,又何止是記恨那麼簡單——劉秀可是想要她的性命,紅鸞視她為仇人,妳死我活的仇人。

  今天如果她不是和大妞在一起,那麼說不定劉秀就會說出自己這個月出去過幾次,而且還都是一個人。相信劉秀定不會介意說三分假話的,以便於黃宮女更相信她,到那個時候,不管有沒有什麼憑證,黃宮女都不會放過她。

  黃宮女要弄死一個宮奴比捏死一隻螞蟻還要容易吧?相信她會有很多的法子——紅鸞並不想親身去試,不過劉秀的運氣不錯,她應該不會被黃宮女收拾的。

  足足等了快一個時辰,才有人來喚她們去見花姑姑。

  還沒有到花姑姑的院子裡,在必經路上的轉角處一片狼籍,紅鸞的眼底閃過了深深的笑意,並且身上輕鬆了很多。

  以後相信可以能吃飽了,只要能吃飽,她便能好好的活下去,也能好好的想法子、尋找機會成為一個宮女。

  到了花姑姑的院子裡,紅鸞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跪在地上的黃宮女,她卻並沒有聲嘶力竭的哭叫,伏在地上的身體微微的顫抖著。

  孫宮女立在一旁,微微的躬著身子一動不動。

  院子裡雖然有很多的人,可是卻靜悄悄的鴉雀無聲。

  「這是妳們的月錢吧?」花姑姑的聲音傳過來:「妳們這兩個月每個月都只領到四十五枚大錢嗎?」

  紅鸞等人微微遲疑後,參差不齊的答道:「是。」

  大妞等三個老宮奴臉上的神色很怪,有驚懼也好像有壓抑的高興,而紅鸞等人卻是清一色的茫然:不是每個宮奴都會領到這些嗎?

  「妳還有什麼話要說?」花姑姑看向地下的黃宮女:「飯食的克扣、月錢的克扣,妳手下的宮奴是所有院子裡死得最多的——妳分辯說是夜裡做活辛苦,我也沒有多究什麼,可是,我已經提醒過妳,是不是妳把我當成了木頭,認為我的話聽不聽都無所謂?」

  紅鸞聽到這裡知道大局已經定,雖然宮奴地位低下,可是皇家倒底是愛面子的,且是拿了真金白銀買進來做工的,如果死得人太多、太快,不止是皇家的名聲不好聽,銀子也是白白打了水漂。
第26章 會不會

  花姑姑的聲音並大,而且話說得極為緩慢,可是地上的黃宮女顫抖的明顯更厲害了,而一旁立著的孫姑姑後背卻立得更筆直了一些。

  紅鸞當然沒有任何意外,也沒有任何同情之意:黃宮女不除她便要活活被黃宮女逼得累、餓而死,雖然有除黃宮女的心思,可是她卻極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撼動黃宮女半分,同時她也清楚對於自己來說如同天一樣存在的黃宮女,在皇宮裡其實算不得什麼。

  不說其它人,孫宮女就不會懼黃宮女半分,而且恨不得能活活把黃宮女吞下去,不過孫宮女卻缺少一個機會,紅鸞便打算給她這個機會。

  只是克扣月錢、飯食的罪名,黃宮女最多會領罰而已,這一點紅鸞想得很清楚:克扣的事情不可能只存在於黃宮女這裡,各處所為的區別只在於克扣多少而已——那麼精明厲害的花姑姑不可能一絲也不知道。

  這才是紅鸞借孫宮女之手的原因,孫、黃兩位宮女原本就有仇隙,孫宮女定會死咬不放,而黃宮女定想奪回孫宮女手上的物證,兩人定會相爭。

  只要相爭就是違了宮規,就算宮女違了宮規也同樣是大事:日日掛在黃宮女嘴上的宮規,最終把黃宮女趕出宮去才當真有趣呢。

  就在紅鸞的計算下,孫宮女『揀』到了她的錢袋,而奪了她們滿院子宮奴的錢袋走,最終黃宮女為了不讓事情被花姑姑知道,和孫宮女爭執起來。

  現在紅鸞關心只有一樣,接下來誰是她們的掌理姑姑呢?

  黃宮女聽到了花姑姑的話,不管如何都要回答的:「姑姑,我知道錯了。」她叩頭:「求姑姑饒過我這一次。」

  花姑姑卻沒有看她:「妳們都知道我是個心軟的,只是宮中的規矩大家都知道的。」

  黃宮女聽到這話身子一震,伏地半晌後身子也不抖了,抬起頭來看向花姑姑:「妳等這一天很久了吧?當然也是我自己不爭氣,可是我們主子已經……妳們那位主子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而我眼下只不過是一個等老等死的人,還能做什麼,有什麼不能放心的。」

  花姑姑沒有答話,先拿眼掃了一眼院子裡的人,看到宮奴們沒有人抬頭才道:「妳是宮中的老人了,應該知道什麼話是能說的、什麼話是不能說的,妳的錯大家都看得清楚明白,如果再胡言亂語的話,到了那裡會是什麼罪過,可真就說不準了。」

  紅鸞聽得眼皮都跳了跳,原來她的算計不過是正好應和了誰的心思而已,雖然幾句話而已聽不明白什麼,但是卻讓她知道:水,好深啊。

  她臉上神色更加的恭謹、心中也更加的小心,眼睛除了盯著自己的腳尖外,一絲餘光也不敢有。

  黃宮女笑了起來,笑得居然有三分嬌媚的意思:「花綻放,當初妳見到我還不是要跪下請安的,現如今倒擺出這副樣子來,左右我就是一個死字,還有什麼好怕的?」她說完看向一旁孫宮女撇嘴:「愚笨之極,能活到現在還真是老天看顧,只不過被人當槍來使,相信也比我多活不了幾日。」

  孫宮女聞言心頭一震,幾乎忍不住要看向上坐的花姑姑,最後關頭還是生生忍住了,只是眼底與嘴邊的笑意完全消失不見了。

  紅鸞只是靜靜的聽著,每一個字都聽到耳中、記在心裡,現在要反復的思索,就是回去之後她也要再三的咀嚼。不管是花姑姑還是黃、孫兩位宮女,在宮中的日子都很長久了,言行舉止間有太多東西值得紅鸞注意、甚至是學習。

  在失敗者身上能學到的東西,很多時候都比在強者身上還要多很多,也有用的多:紅鸞在行乞中學會的,也一直如此做。

  就拿黃宮女來說,她風光過,除了機遇之外定有她的過人之處,當然值得紅鸞學習借鏨,而她失敗了,不管是她被逐到此處處、還是會被紅鸞算計到,就更讓紅鸞在意;不要犯相同的錯。

  黃宮女對孫宮女說得話自然是挑撥之語,她是不會得好了,但也不想讓孫宮女和花姑姑好過,這一點不止是紅鸞看出來了。

  花姑姑看也沒有看黃宮女,只是擺手:「帶下去。」

  孫宮女更是沒有反應,就仿佛兩個人都沒有聽到黃宮女的話一樣。

  紅鸞記到了心中,因為這一點和乞兒們的反應完全不同,不過細細一想就知道花、孫二人如此做的高明之處。

  黃宮女猛得站起來推開來拉她的宮奴,看向紅鸞等人冷冷的喝問:「是誰在害我?妳們當中是誰和姓孫的聯手來害我?不要以為我死了妳的日子就好過了,最終也不過是為她人做嫁衣裳,宮裡最容不得就是妳這種滿懷心機的人。」

  紅鸞一動不動,對黃宮女的話充耳不聞。

  所有的宮奴沒有一人面色有異,黃宮女的冷靜終於不見了:「我做鬼也不會放過那個害我的人,還有妳們。」她指向花姑姑和孫宮女。

  花姑姑的臉放下來:「放肆,妳當這是什麼地方,也容妳如此大聲喝罵。」

  黃宮女卻已經撲過去一掌打在了孫宮女的臉上,已經心知不活了,當然要好好的出一口惡氣,打過一掌後,回手就撓了孫宮女一把。

  孫宮女反應過來後立時道:「妳居然在花姑姑面前如此放肆。」伸手也打向了黃宮女,不過她可是師出有名的。

  紅鸞聽著兩位宮女大打出手的聲音,臉上無悲也無喜卻只有驚懼害怕之色。

  「夠了!」花姑姑的聲音略高了一分:「把她們拉開,黃宮女重責二十送去司察那裡。」

  黃宮女被人按倒在地上,板子重重的打了下去。

  「花綻放,妳敢?!」黃宮女掙扎著:「我家娘娘可沒有死呢。」不過她也就說了這麼一句,就被人堵上了嘴巴。

  紅鸞直到二十板子打到一半時才明白,花姑姑根本就是想要黃宮女的性命,她的心跳了幾跳,可是臉色沒有動。

  她的確沒有想要黃宮女的命,也不知道被她算計後的黃宮女會丟掉性命,不過如果她事先知道的話,她會不會做呢?

  紅鸞細細的想了想,唇抿得緊了一些。

TOP

第27章 暗處的規矩

  花綻放看了一眼被打板子的黃宮女,又看向孫宮女:「她的確是做得太過了些,不過妳也做得不對,要知道妳的本份是什麼,這是其一。其二,妳也是老人了,居然在宮中和人大打出手,妳眼中可還有皇上、皇后及各位主子在?」

  孫宮女躬身認錯並沒有分辯一句。

  「有錯的就要責罰,不然會有那些小人以為我做事厚此薄彼,」花綻放的聲音還是平平的,聽上去甚至還有三分溫和:「妳的差事也交上來吧,先搬到那邊去住些日子吧。」

  紅鸞沒有想到花綻放要了黃宮女的性命後,居然連孫宮女也不放過,她想到剛剛黃宮女說過的話,就感覺到脖子後面吹過一縷涼風。

  她半晌沒有聽到孫宮女的回答,看來花綻放的話也出乎孫宮女的意料,所以驚愣了吧?此時孫宮女怕是會吃驚的抬頭看向花綻放——紅鸞對花綻放完全沒有了敬意,在心中不再稱稱其為姑姑,不過她也對花綻放生出了懼意來,自然不敢抬頭看向花孫二人。

  過了好半晌,讓紅鸞幾乎要窒息的時候才聽到孫宮女淡淡的聲音:「是。」她只答了一個字。

  紅鸞知道孫宮女眼下的心情說不出更多的話來,相信孫宮女的臉色也是青色的才對:孫宮女如果不是猜到花綻放想除去黃宮女,她也不會如此大膽行事。

  宮中人的心思和宮外人有太多的不同,紅鸞心中凜然,知道自己要更加的小心仔細,要好好的觀察、向花綻放等人學習才能在宮中活下來,並且成為宮女、女官。

  孫宮女剛剛被訓斥沒有分辯,是認為那是題中之意,不過是個場面話而已,可是她哪裡想到花姑姑居然當了真呢。

  花綻放並沒有理會孫宮女的高興與否,只是輕輕的擺手:「妳去吧。」就這樣打發走了孫宮女。

  此時黃宮女的板子已經打完,人完全的暈過去了。花綻放卻還是讓身後的宮奴上前細細的查看後,才打發人把黃宮女拖了出去。

  隨後花綻放讓人叫來了兩位宮女,年紀也不算小了,其中一個也姓花,另外一個姓方。

  紅鸞在心中猜測,那個也姓花的宮女會不會和花綻放有什麼關聯:可能有什麼親戚關係吧?

  想到被打得半死眼見不活的黃宮女,還有被打發走的孫宮女,紅鸞的眼角狠狠的抽了幾下,心中生出一種不好的感覺來:是她算計黃、孫二人呢,還是她被人利用了?

  雖然她前思後想並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可是她心中就是有不安,且很不舒服。

  「以後這些宮奴就歸妳打理了,用心當差不要丟了我們花家人的臉。」花綻放對花宮女說話的時候語氣並沒有什麼起伏,就和黃、孫說話的語氣一樣,可是任誰都能自她的話中聽出來,花宮女和她都是花家的人。

  花宮女答應後,花綻放便讓方宮女帶著紅鸞等人離開了,而把花宮女留下了。

  紅鸞的眼角又抽了一下,心知事情有些蹊蹺,因為花宮女是她們掌理宮女,而方宮女是接手了孫宮女的差事,帶她們回去的人應該是花宮女才對,可是花綻放卻偏讓方宮女帶她們回去。

  方宮女是個臉有些長、下巴尖尖的人,看長相就不是個和善的人,到了紅鸞等人的院子前她才開口說話,卻正印證了紅鸞對她的印象。

  「也不知道是妳們當中誰那麼大的膽子敢謀算兩位宮女,只是不管是哪一個現在也不要高興的太早,要知道這宮中除了那些明面的規矩,還有一些規矩也是不能犯的,犯了那就只有死路一條。」方宮女冷冷的掃一眼紅鸞等人:「好自為之吧,我呢試目以待,等著看那個大膽妄為的奴才最後是什麼下場。」

  按理說現在被提拔上來的方宮女應該是花綻放的人才對,不應該會說出這番話來。紅鸞一時間想不明白,但是方宮女話中的另外一個意思她可是很清楚:就是花綻放以及花宮女,都不會放過那個謀算黃、孫兩位宮女的人。

  原因?紅鸞不清楚,眼下她也不想去弄明白,最要緊的莫過於如何應對接下來的事情,她猜想,花綻放留下花宮女的原因之一可能就是方宮女口中所說。

  紅鸞等人所住的院子說是不大,只是相對而言,比起劉大家來可是大了不少。

  陽光把西廂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在院子裡形成了一半的蔭涼,院子裡還有幾棵大樹,平日裡總有幾個宮奴喜歡在大樹下坐著做女紅。

  可是今日眾宮奴回來後,各自坐在屋裡沉默著,就是大妞兒也沒有心思做女紅。

  紅鸞不知道宮奴們在想什麼,她在心中所思所想都是剛剛過去的事情,細細的、反反復複的想了好一陣子,她明白了花綻放為什麼會把孫宮女也弄走——花綻放要算計黃宮女卻不想讓人知道,而孫宮女更不是花綻放的心腹,看出她的心思來投其所好卻正犯了她的忌。

  花綻放不會落人把柄,所以才會按足規矩做事把孫宮女也打發了,日後就算是孫宮女說出點什麼來,也只會被人當作是記恨之語。

  想通之後的紅鸞後背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原本冒出來的想法又浮上心頭:她謀算黃、孫二人,會不會是被花綻放利用了?

  ※

  陽光雖然照射不進廂房,卻灑滿了多半間的正房。

  坐在正房椅子上的花綻放臉上平靜的很,平靜的看不出她心中所想:「雖然說我們這樣的人只能終老宮中,在不能做事的時候就要到……那裡去養老,和太監們一樣是老景淒涼,多幾個錢財傍身才勉強有點盼頭。」

  「可是妳給我記住,不要一心只想著撈銀子,為了給妳空這個位置,不但便宜一個方宮女,而且還打死一個、逐了一個,很多眼睛在看著,飯食上定要讓那些賤奴吃飽了,月錢也不要做得太狠。」

  「尤其是在沒有找到那個謀算黃、孫二人的宮奴前,妳最好是慈悲為懷。」花綻放說到這裡看了一眼花宮女:「那是個厲害人兒,妳給我仔細些看著,儘快尋出她來,我可不想這偏僻的地方再生出事情來,可記住了?」

  「是的,姑姑。」花宮女躬身。

  花綻放抬了抬手:「去吧,孫宮女那邊我會著人去問問的,而那院子裡的事情妳要細細的問一問了。好了,我也乏了,妳去吧。」

  看著花宮女走了之後,花綻放發了一會子呆才喃喃的道:「果然好心計、好手段,沒有留下什麼把柄,如果早兩年遇上,倒是她的福氣到了,可是眼下嘛就要看看再說了。唉,無事無聊,有事就惱人,日子真是無聊的緊啊。」
第28章 東宮差事

  黃宮女是不是被打死了並沒有消息,不過換了花宮女之後,大家都能吃飽飯了,而且飯菜裡三天兩頭還能見到點腥葷,也就沒有人去關心黃宮女的死活。

  唯一還記得黃宮女的人就是紅鸞了,她並不是因為內疚:她雖然不想害人性命,可是更加不想早死,她只是想確定花綻放的心是不是當真有那麼狠。

  紅鸞也不敢胡亂打聽只能等下去,希望在花宮女或是方宮女那裡能聽到一點兒什麼消息。

  日子變得有規律起來,如果晚上有差事紅鸞等人白天大多時間都在休息,如果晚上沒有差事可做,紅鸞等人便做女紅。眾宮奴臉上開始有了紅潤之色,身體也強壯了不少。

  紅鸞並沒有像其它宮奴一樣安心過日子,因為宮奴們過得舒服只怕花宮女心裡不痛快。

  花宮女的臉上喜色可是極少,想也知道她做了掌理之後拿不到太多的好處,自然不會高興的——她和原本的黃宮女等人看來是一樣的,同樣是想在宮奴身上撈取更多的銀錢,眼下的平安日子還不知道能持續多久。

  轉眼便又是一個月,紅鸞等人收到的月錢是原來的雙份還有餘:居然有一百文。雖然還不是全份的月錢,但是大妞等人已經很高興、很滿意了,除了紅鸞外,眾宮奴對花宮女都是發自真心的敬重起來。

  紅鸞在眾宮奴裡依然是很平常的一人,既然不出挑也不拖大家的後腿,就算她如此小心可還是發現花宮女很注意她。

  花宮女並沒有多親近她,而是對劉秀十分的親近,待劉珍也極不錯。劉秀還有什麼不會對花宮女說?

  紅鸞就算是在房裡也特別的小心起來,任由劉秀天天小人得志的在她面前趾高氣揚。

  這個月唯一有變化的就是花宮女要求宮奴們繡手帕等,由她統一收上去找人賣到宮外,她當然不是平白給大家增添好處,每份繡活她都要拿一半走。眾宮奴並沒有因此惡了花宮女,因為黃宮女的時候她所要的好處更是高出不少。

  紅鸞知道花宮女忍不住了,不過她並沒有多說一個字,大家怎麼做她也怎麼做,反正花宮女現在沒有定數量,大家想做多少就做多少。

  「今天晚上要在太子的東宮內做事,妳們都要小心仔細,不要弄出聲響來,更不要四處張望,要知道,萬一出了差錯,我可是救不了妳們的性命,就是我自己也要領罰的。」花宮女在帶著紅鸞等人做事前特意叮囑了一番。

  東宮到了之後,紅鸞等人自後門進入,自有人驗看眾人的腰牌確認身份等,不過在紅鸞看來,和其它地方也沒有什麼不同:她們能看到的只有花草樹木而已,是不敢抬頭遠望的。

  紅鸞已經做熟了,和大妞一起默不作聲的開始上肥,四周雖然有不少的人卻靜的不聞人聲。
爬過一叢花木,紅鸞捶了捶腰,知道活不多了便打起精神來趕快做,大妞早已經和她分開,不過也離她不會太遠的。

  紅鸞舉起手中的木鏟用力挖下去時,就聽到一聲:「有刺客!保護太子!」她被突來的叫聲嚇了一跳,手中的木鏟一歪落到花木上。

  好在眼前的花木都是生長多年的了,猶如小樹一般,如果換成前兩天那種只生長一年的花草,她就闖下了大禍,一條小命就不保了。

  她長長的吸了一口氣,並沒有抬頭看向傳來聲音的地方,再次用木鏟開始幹活:不應該聽的不要聽、不應該看的不要看——她謹記著。

  東宮裡有了刺客,同她無關,她更加不想沾惹這種會要命的事情。

  這是哪裡?這是皇宮啊,在戒備森的皇宮裡居然會出現刺客,不用細想紅鸞也知道此事絕不簡單,而她還要活下去報仇,以她現在宮奴的身份來說,沾上此事到時候只怕她死了都沒有人知道。

  紅鸞把肥料埋好,又向前爬去,按著計算應該還有五六叢就可以完工了,而且她相信不用等完工就會被花宮女叫回去的,在花宮女沒有來叫人前她便認真的幹活。

  爬到地方後,她一鏟下去卻沒有鏟動泥土,微微一愣後她才勉強看清楚,木鏟下好像是一片衣角!

  不應該看的不要看,紅鸞第一時間想起的便是這句話,她收起木鏟輕輕的搖頭用自己聽到的聲音道:「太硬了,還是先去那邊吧。」一面說她一面向前爬去。

  那片衣角不是大妞的,如果是大妞的話定會在做工,雖然不說話花木的搖動也會讓紅鸞知道那裡有人,可是那衣角的主人躲在花叢裡一動不動,而不遠處的人還在喊著「刺客、刺客」,她真的不想把性命丟在花叢下做了花肥。

  相信那人如果是刺客現在也不敢動手,因為動手會暴露他的藏身地,所以紅鸞才會出口說那麼幾句話,就是為了安撫那刺客的心,以便她能保住一條小命。

  自紅鸞出鏟、開口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可是紅鸞的額頭、後背全都是汗水,現在如果是白天,她就會發現她的手按在地上就會留下一個深深的印子,因為她手心裡也全是汗水,不斷冒出來的汗水。

  生死懸於一線。

  紅鸞不敢爬得太快、也不敢驚叫,她只能一下又一下、穩穩的就用剛剛爬過來的速度向另外一叢花木爬過去:心跳如鼓!

  她爬出了一步,又爬出了一步,額頭上的汗水終於落了下來,發出輕微到可以忽略不計的聲音,就在紅鸞落下第一滴汗水時,她的胳膊被人捉到了。

  紅鸞的身體一下子僵直,她張開了嘴巴——就差一點點她就要驚叫出來,千鈞一髮的時候她吞下了要喊出來的救命二字,也就是救了自己的命。

  那手抓得紅鸞很緊,都弄痛了她,顯然對方很緊張,此時的紅鸞不敢動,身體僵硬的等著那人下一步要做的事情。

  他,會不會殺了自己滅口?

  紅鸞的腦子裡只有這麼一個念頭。

  今天是初三再加上天氣並不好,幾乎是沒有月光,而花叢下面更是黑暗,只是在微風搖動或是紅鸞等人幹活時,微弱的月光才會在花木的葉隙間透下來。

  現在的花叢下是黑暗的,紅鸞不動、那人也不動,不知道微風是不是也嚇到了,居然也不吹過來了,沒有一絲月光透下。

  喊叫聲已經越來越近,紅鸞小衣已經完全的濕透。

  忽然那人鬆開了紅鸞,並且有兩個字進入紅鸞的耳朵:「幹活。」很輕很輕的聲音,可是紅鸞聽到了。

  紅鸞並沒有遲疑,她的身體雖然還是僵硬的,可是她依然舉起木鏟來開始挖坑,手臂也是僵硬的,動作並不快,她額頭的汗水還在滴落。

  頭上一陣風吹過,有人在她頭頂的花叢上略停了一停,然後走了,接著又吹過幾陣風,又有幾個在她的頭頂掠過。

  花宮女一直沒有叫她們這些宮奴回去——僵硬的幹著活的紅鸞忽然想起來。

TOP

第29章 夜訪

  紅鸞很聽話,因為她想保住自己的性命,雖然搜索刺客的侍衛大人們已經近在身周,雖然細著嗓子尖叫的公公們就在不遠處道路上跑來跑去,可是她並沒有出聲告訴大家刺客就在她身邊。

  東宮裡的太子是死是活她不關心,因為那和她沒有關係,而眼下距她極近的刺客卻可以在眾人捉到他之前要了她的小命,所以她沉默且乖乖的聽話。

  除此之外,她還能做什麼?她的腦子裡一片混亂。

  宮中不缺少傳奇,像什麼小宮女智鬥奸妃啊,小太監臨危自救並且救了皇帝之類的,其中當然也有宮奴的傳奇,傳奇當中的宮奴、宮女等簡直個頂個的都是智慧無雙,眼珠轉一轉就能想出百把十個主意來自救兼且救人,最終的結果當然都是平步青雲,從此後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自那人捉住紅鸞開始,她的眼珠子倒是轉了百把十圈,可是主意一個也沒有想出來。

  對一個武功高強,出入戒備森嚴的禁宮刺客,她玩什麼花招、動什麼心思都只是送死而已,她除了乖乖的聽那個刺客的話外,根本想不出法子能讓近在咫尺的侍衛和太監們知道刺客就在這裡,而又不會傷到她自己。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宮奴,就像原本她也只是一個普通的乞兒一樣,並沒有智計無雙的本事。

  主意沒有,汗水不少,因為嚇得,可是她的手雖然僵直卻很穩,並沒有發抖。

  不抖並不是她不怕,她很怕。紅鸞不停的告訴自己,害怕不能救自己,可是她依然還是怕、極怕,因為她身邊的那人不是乞兒、不是宮奴,不是像她一樣不會功夫的普通人啊。

  終於侍衛們遠去了,終於太監們也打著燈籠走了,終於四周安靜了下來。

  紅鸞幾乎要趴在地上大大的喘一口氣,可是她在鬆一口氣的同時,又把心拎到嗓子眼兒:現在刺客已經安全了,會不會殺了她滅口?

  四周靜的嚇人,所有的宮奴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響,久不出聲的花宮女依然沒有站出來叫大家離開。

  紅鸞只能僵直一下又一下用著木鏟,挖著一個又一個的小坑。她不敢挖個大坑,怕被刺客以為她是故意那麼做報信而殺了她,另外她也不想事後被宮中的人懷疑宮奴們發現了什麼,而招來什麼麻煩——很有可能也是殺身之禍。

  靜了好久好久之後,身邊的花叢忽然動了起來,紅鸞嚇得差一點驚叫:她再次忍住了,因為那個人慢慢的爬走了。

  紅鸞在感覺不到花叢搖動後,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淚水立時就湧了出來,因為她剛剛在生死邊緣轉了一圈,現在身體不僵硬了卻軟得根本站不起來。

  她歇了好一陣子後,感覺到四周的花叢都搖晃起來,那搖晃是她所熟悉的,知道同伴們都已經在幹活,她再次舉起了木鏟來,在花宮女沒有叫她們回去之前,她們只能幹下去。

  「哪個打我……不好,有刺客!」花宮女的聲音響起,讓所有的宮奴都停下了手邊的活計。

  她的叫聲立時引來三四個侍衛,喝斥了她幾句後便又離開了,花宮女這才招呼紅鸞等人回去,一路上她走得有些跌跌撞撞。

  到了院子裡她打發紅鸞等人去睡,便帶著人直接出了院門。

  紅鸞在睡下的時候在想:這麼晚了,花宮女會去找誰?她們這些宮奴晚上雖然因為差事雖然可以去宮中的某處,但是交差之後卻只能在自家院子裡行走而已,這個時候花宮女唯一能找的、能為她拿主意或是安撫她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花綻放花姑姑。

  回到屋裡的大妞等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只是依次都灌了不少的水進肚,就算是話最多的劉秀也沒有開口說一個字,白著臉爬上炕就睡下了。沒有人提起刺客的事情來,也沒有人提起東宮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今天晚上算是揀回了一條性命,可是天亮後還能不能繼續活下去,還真是不好說。

  紅鸞沒有猜錯,花宮女就是去尋花綻放了。在大妞等人睡著,紅鸞瞪著黑幽幽的屋頂時,花綻放正一臉不快的看著花宮女。

  「這麼晚了非要見我有什麼事?」花綻放皺著眉頭,不過她臉上倒沒有什麼睡意。

  花宮女看著花綻放:「姑母,妳可是我嫡親的姑母,今天晚上是怎麼回事,姑母不會說不知道吧?天下就算是有巧合,也萬沒有如此的巧合!姑母那些宮奴的性命我不管,可是我呢,妳有沒有想過今天晚上可能我也會……」

  「宮中的規矩妳還不懂嗎?妳已經進宮多少年了,為什麼被罰來這個地方忘了嗎?」花綻放打斷了她的話:「還有,今天晚上有什麼事?」

  花宮女長吸了一口氣,看著花綻放半晌後低下了頭:「對不起,姑姑。」

  花綻放聞言收回嚴厲的目光:「不用妳說我知道妳是我嫡親的侄女兒,回去吧好好當差。凡事可以多想卻不可以多說,懂嗎?」

  花宮女再吸一口氣躬身:「謹記姑姑教導。」她告辭出屋,只是步出花綻放的院子裡回頭看了一眼。

  而屋裡的花綻放並沒有睡,盯著燭火想了好久之後喃喃的道:「又失手了?」聲音小的幾乎讓人聽不到,然後她失笑著搖頭低語:「失不失手又與我何干,我現在只是一個掌理宮奴的罪人罷了,主子沒有忘了我已經是天大的福份。」

  她合上了雙眼:「那兩個要是爭氣的話,我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夜色更重,天空上都沒有一絲光亮,如此黑沉卻已經是天色將亮的時分了,只是今天是不是能看到太陽還真難說。

  東宮遇刺的事情並沒有在宮中傳開,一連三天紅鸞等人的日子還是像原來一樣,並沒有人來問她們的罪或是處死她們,包括紅鸞在內的所有宮奴都稍稍的鬆了一口氣,只是自東宮差事之後,院子裡再不聞笑語之聲。

  紅鸞猜不透刺客的事情,不過花宮女陰沉的臉色她也知道東宮的事情還沒有完。

  今天,天氣還是陰沉沉的,已經三四天太陽沒有露過臉了,紅鸞的心情就像天氣一樣,大早晨起來用過飯,便看到有一位紅袍、兩位藍袍太監進來,徑直去了花宮女的正房。

  紅鸞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藍袍已經不是青袍的普通太監可比,更何況還有紅袍大太監同來——宮奴的院子裡有什麼樣的大事能勞動紅袍太監?

  紅鸞的眼角抽了抽,她立時想起了東宮的差事,難不成是禍事真的來到眼前。
第30章 橫福

  不管是補眠的、還是做女紅的,東西廂裡的宮奴們都擠到窗邊,不約而同的屏住呼吸,透著窗子的縫隙盯著花宮女的正房,沒有人不擔心、沒有人不害怕,大家的臉色都是慘白沒有血色的,因為都在怕那太監們是來領她們走的——這一走就有去無回了。

  紅鸞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她的手攥住了自己的衣袖,腦中轉過了很多的主意卻沒有一個能保住她的性命:宮奴在宮中就是連螻蟻也不如的存在,真有誰在乎她們近二十人的生死嗎?

  不多時花宮女便自正房裡出來了,而太監們都留在了屋子裡,聽到花宮女喚她們出去的聲音,紅鸞不自禁的看向大妞,和她的目光相撞在一起:目光裡只有驚懼。

  硬著頭皮站到院子裡後,眾宮奴都低著頭,膽子小的身子都在抖個不停,如果不是宮中的規矩嚴厲,相信現在已經有人哭出來了。

  「前幾天去東宮當差的事情,妳們還記得嗎?」花宮女開口了,自她的語氣以及她臉上的神色,都判斷不出她提起此事是吉還是凶。

  眾宮奴都應了一聲「是」,那倒楣至極的差事她們是推不掉。

  花宮女掃了一圈宮奴們:「有誰在花叢中遇到了外人?」

  紅鸞的心一跳,她卻不敢抬頭,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思索著花宮女前後兩句話,第一句沒有什麼可是花宮女應該不會說廢話——是試探,想在她們這些人的臉上看出什麼來嗎?第二句話中的『外人』兩個字很有意思。

  外人,是指她們這個院子之外的人呢,還是指宮外的人?

  紅鸞還想到了一件事情,那天晚上躺在她身邊花叢中的刺客,是不是已經被捉到了?不然宮裡也不會在事情過去三天后再來問及當天晚上的事情才對。

  沒有人說話,因為紅鸞沒有說話,其它人根本沒有遇到什麼外人,自然不會出來承認此事。

  花宮女又掃視了一圈:「是誰,站出來吧,不是壞事。」她也沒有說是好事。

  紅鸞的腳如同在地上生了根,是絕不肯上前一步的,不要說她不相信花宮女所謂的不是壞事,就算是好事她還記得母親生前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福禍兩相依」,天知道好事背後會是什麼。

  眼下最佳的保命手段莫過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宮中的規矩原本就是如此:不應該看到的就定要忘掉。

  紅鸞在一個地方沒有站穩前是很守規矩的,她多半的時候都是個「老實人」,因為老實人能活得久一些,所以她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已經忘了,不管是誰來問,就算是古安平紅鸞也不會告訴他的。

  看到宮奴們誰也不動,花宮女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那天晚上的事情,已經有人知道了,妳就是不站出來也瞞不過去,而且真的不是壞事,站出來吧。」

  依然無一人動。

  花宮女有些無奈,她的臉沉了下來:「我的話妳們沒聽清楚嗎?」

  「不要如此、不要如此。」一個藍袍的太監走出來:「灑家姓孫,是長樂宮的掌殿,妳們不用害怕,那天晚上妳們當中的某個人遇到的不是刺客而是太子殿下,現在可明白了?」

  宮奴們震驚的相互看了一眼,如果不是宮規森嚴怕是要小聲議論一番,不過眾人臉上的蒼白都不見了,現在大家都在想那個幸運的人是誰?不管當天晚上是不是救了太子殿下,現在宮中的執事太監來尋,相信她再也不會是一名宮奴要飛黃騰達了。

  紅鸞聽到孫太監的話後心頭一顫,臉色更是白了三分,她努力的憋氣直憋得自己滿臉通紅才做罷:就是不想讓人看出她的異樣來,現在大家都一臉的好奇與興奮,她滿臉的蒼白就太顯眼了。

  她沒有站出去攀太子這棵大樹,因為來的人並不是東宮的太監,長樂宮是哪一位貴人所居她不太清楚,可是東宮就是東宮,東宮並不叫做長樂宮她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太子在禁宮之中遇刺,而後長樂宮的太監來尋太子的『恩人』——紅鸞只感覺到毛骨悚然而已,完全沒有因為她救了太子殿下而有半絲的興奮。

  孫太監掃過在場的宮奴:「真的不是妳們當中的一人?太子知道後只怕要失望了,也可惜了大好的前程啊。」他搖著頭轉過身去,作勢就要回屋裡去。

  「公公,是、是奴婢。」一個東廂的宮奴站了出來。

  紅鸞倒真是有些意外,同時她發現劉秀輕輕的跺了跺腳。劉秀的腳已經提起,可是卻被那宮奴搶先了,紅鸞輕不可聞的歎了一口氣,垂下了雙目。

  孫太監轉身看向宮奴:「是妳?」他上下打量一番那宮奴:「妳能不能告訴灑家,妳是怎救殿下的?」

  宮奴微微一愣,她沒有想到孫太監還有此一問,而紅鸞在看到宮奴微愣後嘴角抽了抽:有什麼好奇怪的,如果問也不問才真正的奇怪,這裡是事事處處都講規矩的皇宮,事關太子怎麼可能不問個清楚明白?就算妳答得滴水不露,說不定還會查一查妳的祖宗八代呢。

  宮奴愣過後就戰戰兢兢的說了一番話,所說就是她如何把太子護在身後、藏在花叢下,聽上去倒還真有六七分可信。

  紅鸞卻在她一開口就想搖頭,知道此宮奴的性命怕是不保了。

  孫太監笑了,笑得很柔,只是太監因為身體缺陷所以陽氣不足,他的笑容就有些陰柔了:「哦,說得很好,很動聽,比說書先生所講也不差。來啊,把這個膽大的奴婢拖下去杖斃!居然敢矇騙灑家。」

  劉秀的臉色一下子白了,她終於知道剛剛自己差一點就被打死。

  「太子殿下仁孝,就是想好好的謝謝那位救了他的宮奴,到時候不論有什麼要求太子殿下也會答應的,這當真是造化啊,那位護駕有功的人出來吧,和灑家一起去見太子。」孫太監和顏悅色,完全不想是剛剛打殺了一名宮奴。

  紅鸞聽到孫太監的話不是不心動的:她父母的大仇如果稟于太子知道——

  不過想到那天晚上的刺殺,她硬生生的壓下了衝動,父母只有她這麼一個女兒了,如果她有個萬一,大仇便再也報不了。太子能被刺殺,而且被逼入花叢中,他處境很不妙啊,怎麼可能會助她報仇呢。

  飛來的橫福,她不敢領。

TOP

第31章 婚約

  當然,如果是東宮的太監或是宮女前來,紅鸞還有可能站出來直承那事,但是現在她是萬萬不敢的。

  太子遇刺的事情讓紅鸞確定一件事情:定有內鬼。

  不要說是皇宮了,就是一般的大戶人家都是有護院的,如果不是有內鬼接應,外面的人絕不能得手——皇宮可不是一般的大,不要說那外來的刺客,就是她這個小宮奴在皇宮中三個月了,卻依然記不住幾條路。

  拿著地形圖進來尋到東宮?有地形圖就是尋到了東宮,他還來得及刺殺嗎?還能在匆忙間逃得無影無蹤嗎?這裡是皇宮可不是刺客的後花園。而且絕對不會有什麼地形圖,那可是滅九族的大罪。

  紅鸞在東宮的事情之後天天都在想此事,她甚至懷疑刺客原本就是宮中之人,所以她才會死不承認那天晚上她遇上了『外人』。原因很簡單,如果真如她所想,不管她遇到的是刺客還是太子,只要她敢承認她的小命便危險至極。

  她還要給爹娘報仇死不得。

  孫太監好言好語說了好半晌也無人站出來,他只得回到了屋裡,不多時花宮女被叫了進去,又過了一會兒他和另外一個藍袍太監跟在紅袍太監身後匆匆走了。

  花宮女再出來後盯著紅鸞等宮奴看了好一陣子,喃喃一句什麼後揮手讓她們各回各屋了,沒有再追問倒底是誰救下了太子。

  紅鸞回到房裡才發現小衣已經完全濕透貼在了身上,再難受她也只能忍著不敢提換衣服的事情。

  劉秀一進房就道:「嚇死我了,我的衣服都被汗濕透了,要趕快換一換。」而劉珍也如是說,至於大妞沒有說話卻已經在換衣服了。

  紅鸞發現自己不換衣服倒成了那個特別的,便也大大方方的把衣服換下來了。

  劉珍換好衣服後坐到紅鸞和大妞這邊來:「妳們說,會是誰救了太子殿下呢?這麼好的事情那人怎麼不肯承認?」

  「我看根本就沒有那麼一個人,不然早承認了——救了太子殿下再也不用做宮奴累死累活的,換成是誰不承認此事?」劉秀沒有坐過來卻介面了劉珍的話。

  紅鸞沒有開口,她假裝在認真繡手帕。

  大妞淡淡的道:「不應該說的不要說,像我們這樣的人還是把耳朵、嘴巴當成擺設才能保得住這條命。」

  劉珍的臉上微微一紅,又說了兩句閒話就坐回到劉秀身邊不再提東宮的事情,而劉秀撇了撇嘴:「姐姐,人家那兩個可不是一般人兒,妳說話人家當然不理會妳。」

  大妞頭也不抬,紅鸞只是冷冷的掃過來一眼,就讓劉秀閉上了嘴巴。

  東宮的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好像太子也不是很想找到他的救命恩人答謝一番,再無人來問太子遇刺當天晚上的事情。

  日子再次平淡下來,紅鸞等人依然是當差、睡覺、吃飯外加繡手帕,隨著天氣一天一天轉熱,紅鸞的心也漸漸放鬆。當天的事情只有太子和她知道,而花叢下那麼黑相信太子看不到她的長相。

  相對於宮奴們平淡的日子而言,花綻放和花宮女的日子卻不是那麼淡而無味的。三五天便會有人來尋花綻放,而每次花綻放都會把花宮女叫過去——她們姑侄二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真沒有想到妳那院子裡還真是藏龍臥虎啊,不止是黃、孫二人的事情沒有一點兒頭緒,就是太子的救命恩人也根本沒有下落,再這樣下去,妳我姑侄二人只怕要不妙了。」花綻放面前放著一杯香茶,香氣嫋嫋升起,滿屋子都飄著一股香味兒。

  「最討厭這香氣了,這種茶!」花綻放的眉頭皺起,不過想到自己眼下的身份輕輕一歎不再說話了。

  花宮女抬眼看看花綻放:「姑姑,我們這裡能有這樣的茶已經不錯了,像原來那種淡而不散的香茶,卻不是我們能享用的,不過,如果能辦好當前的差事,說不定我們能離開這裡。」她的眼睛亮了起來。

  花綻放有氣無力的看她一眼:「這個還用妳說?」她的眉頭越皺越緊:「可有法子?」

  「有一個法子,說不上好來,如果實在沒有其它法子的話,倒不妨試一試。」花宮女移步上前輕聲說了兩句:「那人很能忍,不貪功不冒頭,實在是不好找,我想如果這樣的話,就是逼不出她來,也能讓我們尋到蛛絲馬跡。」

  「不要說蛛絲馬跡,只要能讓我們心中起疑便足夠了,我們這裡不是官府的,妳我也不是大老爺在問案,不需要什麼真憑實據的。」花綻放的話說得很慢,她在思索花宮女的話:「嗯,不妨試一試,上面逼得太緊了。」

  夕陽把花宮女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此時白天做工的宮奴們正拖著長長的身影走回來,而紅鸞等人卻在等著晚飯,準備吃飯後好好睡一會兒晚上才能有精神幹活。

  送完飯後紅鸞到假山那裡見到了古安平。

  古安平一見紅鸞先塞給她一個小包才道:「妳留意一下,如果能知道哪個人救了太子殿下就想法子向她施恩,但是不要和她交往過密。」說完頓了頓看看紅鸞用極低的聲音道:「如果那人是妳,千萬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長樂宮的那位,明面上待太子很好,嘿嘿。」

  紅鸞輕輕點頭:「我會留意的,只不過不一定能找到那個救太子的人,」然後捏捏小包:「安平哥,我不需要銀兩。」

  古天平搖頭:「拿著吧,第一記得要吃飽,第二妳要記得要給妳們掌理姑姑好處,現在,我也幫不上妳其它的。」說完他忽然伸手抱住了紅鸞:「妳在宮裡,我很不放心,天天晚上都……」他沒有說下去鬆開了紅鸞。

  「照顧好自己,知道嗎?」他沒有看紅鸞:「不能讓人看到,我先走了。」他說要走,可還是稍稍站了一會兒才邁步。

  「安平哥,我不會有事的,妳放心好了。」紅鸞只說出了這麼一句。

  其實,她並沒有忘記,她和古安平原本是有婚約的,雖然她沒有死、他也沒有死,但是那婚約……
第32章 衣服之痛

  古安平回過身來對著紅鸞擺了擺手,沒有再說什麼快步離去了,只要紅鸞在宮中一天,他便不可能放心。

  紅鸞看著古安平的身影消失,又呆立一會兒才轉身走回去,行到院門口時她的心情好轉不少。這一輩子她與古安平能不能出宮都難說,而且要報爹娘的大仇也是有性命之危的,那婚約只能成為空談。

  她吸氣抬頭邁過了門檻,回房開門的時候差一點和大妞撞了一個滿懷。

  大妞拉起紅鸞的手來:「妳去那裡了,快去給姑姑請罪吧,剛剛姑姑召集大家時獨獨不見妳。」

  紅鸞一面向外走一面問:「姑姑召集大家可是有什麼事情?」難不成東宮的事情又被提及了,不然大白天的無緣無故花宮女為什麼要把宮奴召集起來呢。

  「明天白天有差事,姑姑讓我們今天好好歇一歇,免得明天沒有精神做錯事情被罰。」大妞匆匆兩句話說完:「等一等,妳不能這樣去見姑姑啊,還剩多少大錢?拿出一些來給姑姑送過去,不然有妳受的。」

  紅鸞笑了:「我們姑姑很仁慈的人,姐姐多慮了。」她感覺大妞太過緊張了,不知道今天花宮女倒底做了什麼,會讓大妞如此。

  大妞頓足:「妳還笑,仁慈?」她沒有再說下去:「今天姑姑的心情不太好,妳還是小心些為妙。」

  紅鸞還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大妞狠狠瞪她:「妳難道忘了我們今天晚上是有差事的?我們晚上做完後,明天白天還要去御花園幫忙,當然也是粗重的活計。」

  雖然沒有規矩明說宮奴們晚上當差後,白天便不用再領差,但宮中卻一直是這樣做的:畢竟人累了容易出錯,到時候大家臉面上都不好看。

  紅鸞聽到花宮女接了明日白天的差事,卻沒有把晚上的差事另外安排,心中一跳:花宮女終於忍不住了想撈銀子,還是另有目的?

  她心中思索著卻對大妞笑道:「多謝姐姐提點,我的銀錢就在身上,妳回去吧。」

  大妞還真不敢和紅鸞一起去見花宮女,也沒有回房只是看著紅鸞進了正房,忍不住輕輕歎了一口氣。明顯花宮女是想找她們這些苦命人的麻煩,可偏巧紅鸞就撞到了槍口上。

  紅鸞進屋給花宮女請安後,便把自己原本所餘的銀錢都拿了出來放在桌上,再次跪倒在地上:「奴婢是特來請罪的。」

  她沒有把古安平所給的銀錢拿出來,就是不想讓花宮女認為在她身上可以榨到更多的油水。

  花宮女看到桌上的幾十枚大錢臉色柔和多了:「嗯,知道錯了就好,不過也只此一次,可記住了?」

  紅鸞連忙答應,早就知道有銀錢花宮女便不可能太過為難她。

  「我聽說妳有件不錯的夾衣?」花宮女讓紅鸞起來後忽然問道。

  紅鸞沒有想到花宮會問起夾衣來,不過還是把對黃宮女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也不值什麼,只是留著做個念想。」

  「這事讓妳們黃姑姑有些不高興吧?怎麼聽人說著黃姑姑還待妳不錯的樣子?」花宮女笑咪咪的看著紅鸞。

  紅鸞搖搖頭:「奴婢沒有發現黃姑姑不高興。」她也沒有說黃宮女的好話,倒底黃宮女和花綻放一系的人不怎麼和睦。

  花宮女看看紅鸞輕輕的擺手道:「去吧。」她明顯有話沒有說完,卻沒有再問下去。

  紅鸞老老實實的行禮退下,心下卻在猜花宮女問她那幾句是什麼意思,行到院子裡和大妞一同回房,她並沒有多說什麼。

  方宮女當日的話忽然出現在她的耳邊,讓她的心微微一揪,難不成花宮女懷疑黃、孫二人的事情同自己有關?

  「妳現在可知道錯了,不要以為妳比我有幾分力氣就可以在這屋裡為所欲為。」劉秀看著紅鸞帶著幾分得意:「以後妳給我放老實點,不然有妳受的。」

  紅鸞聽到後看向劉秀,忽然間想到一事:「妳對姑姑說什麼了?」

  劉秀撇嘴:「妳以為我還會怕妳不成——我把妳打我的事情、還有這屋裡的所有的事情都對姑姑說了,妳再打我就讓妳好看。」她挑眉看著紅鸞,一副她是花宮女心腹、紅人的架勢。

  花宮女果然是在懷疑自己,紅鸞看看劉秀:「妳對姑姑實話實說是無妨的,我提醒妳一句,如果胡言亂語的話會出人命的。」她的語氣很平靜。

  劉秀大笑:「出人命?妳是怕了吧?我不介意直言相告,妳死了我們更落個清靜!」她盯著紅鸞眼睛裡幾乎冒出火來:「現在知道怕已經晚了,打了妳家姑娘我以為可以白打嗎?我會慢慢讓妳知道姑娘我的手段。」

  她是真的要置紅鸞於死地。

  紅鸞看著她:「我和妳無冤無仇,只要妳在姑姑面前所言都屬實就隨便妳。」說完她好像真怕了劉秀,徑直坐到大妞的身邊拿起了針線來。

  她在拿針線的時候低低的問大妞道:「原來我們這些人有沒有打起來的?有沒有打得很凶的?」

  大妞沒有說話,她在專注的繡著花朵,只是左手的拇指在繡布上點了點。

  劉秀卻恨聲道:「我想在姑姑面前怎麼說就怎麼說,妳啊,就老老實實的等著被打死吧。」她挑起眉毛來:「對了,妳知道不知道姑姑們很在意黃姑姑的事情。」她就是要誣衊紅鸞。

  紅鸞聽得柳眉倒豎,「唰」一下站起來兩步跨到劉秀面前,一指點到她的額頭上:「再警告妳一句,我當然不會因為妳對姑姑說了實話而打妳,如果妳敢血口噴人誣衊於我,我也不會手軟的。」

  只有她知道事情是她所為,所以劉秀存心的誣衊會帶來的後果那是不堪設想的。她當真會因此會被花綻放活活打死。

  劉秀沒有想到紅鸞還會如此趾高氣揚:「我願意怎麼說就怎麼說,妳給我滾開!」她雙手用力推向紅鸞。因為她的力氣不如紅鸞大,每每都在紅鸞手下吃虧,所以每次動手都會用盡全力。

  紅鸞這次卻被她一把推倒在地上,跌倒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紅鸞惱怒的爬起來時,還不小心被凳子掛住衣服而扯破裙子。

  「妳還我衣服!」紅鸞揮拳就對著劉秀的眼睛打了下去。

  宮奴們的衣服不多,何況當差就是在地上爬來爬去,衣服本來壞得就快,所以每個宮奴都把衣服看得像銀錢一樣重。借銀錢還可以商量一二,借衣服那是絕對沒有商量的餘地。

TOP

第33章 搶

  紅鸞輪開拳頭後,劉秀不要說還手了,就是想擋住紅鸞的拳頭都不可能,連著挨了幾下子狠的,一隻眼睛被打得烏青起來,她最終捱不住疼哭起來。

  劉珍再也坐不住趕過來相勸,被紅鸞給踢到了一旁,直到紅鸞打得累了才指著劉秀氣喘吁吁的道:「賠我衣服。」她就是咬定了這一句不放。

  劉秀不敢說不賠:「我的衣服妳又穿不下。」她心中還在想著如何找個空閒去尋花宮女,再告紅鸞一狀。

  「給錢。」紅鸞伸出手去:「四十文。」

  她今天可是把自己的銀錢都給花宮女,雖然還有古安平所給的銀錢,可是她不想用他的錢做一些瑣事,應該把銀錢存放起來用在刀刃上。

  「妳去搶吧。」劉秀聽到紅鸞的獅子大張口忍不住尖叫,因為一套全新的上好粗布衣衫也值不了四十文,何況紅鸞身上所穿的舊貨色呢。

  紅鸞抿了抿嘴唇又是一拳打過去,收拳時靠近她耳語道:「我這就是在搶。」然後大聲道:「賠我衣服,不然今天同妳沒有完。」

  劉秀氣得撲過來要和紅鸞拼命,卻被紅鸞三兩下按倒在炕上又給了她幾拳,依然還是那一句話:「賠我衣服。」

  劉珍勸也勸不了,攔也攔不住,看劉秀被打急得跺腳也沒有辦法,最終在一旁咬咬牙道:「妳放開她,我給妳、我給妳銀錢賠還不成嘛。」

  「好,一人四十文。」紅鸞指了指自己腳上的鞋子:「這個是妳劉珍給弄破的。」她對劉珍也沒有多少好感,當下正在氣頭上當然不會和劉珍客氣。

  一人四十文當然不能算少,可是劉秀想要她的性命,幾十文大錢可不算是報仇,只能算是小小的給劉秀一點教訓,算作是報仇前的利銀。

  紅鸞收起八十文大錢後,在手中掂了掂衝著劉秀姐妹笑笑轉身推門出去了。

  花宮女懷疑她,如果她此時謹小慎微的話只會讓花宮女加重疑心,尤其是劉秀的挑釁,她原來就不曾饒過劉秀那麼現在她更不能饒過劉秀:劉秀不懂這個道理活該被打一頓。

  劉秀姐妹沒有想到紅鸞打完後就出去了,就連大妞都愣了愣,猜不透紅鸞出去要做什麼:有銀錢,可是在宮裡並沒有多少能買到的東西,而她們手中的銀錢還不足以多到讓小太監們代為買宮外的東西,她們的月錢也就足夠給小太監們好處的。

  劉珍扶起劉秀來,拉住她沒有讓她出去找花宮女告狀。那是姑姑不是她們的父母,告狀太勤最終倒楣的人不一定會是紅鸞。

  她想了想走到大妞身邊:「姐姐,紅鸞出去做什麼了,她不會、不會是去找姑姑了吧?」她很擔心的樣子。

  大妞頭也不抬:「妳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碰了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劉珍走回妹妹的身邊坐下神色並沒有什麼變化,反而勸劉秀道:「都在一個屋裡住著,又都是苦命的姐妹,妳啊少說一句吧,紅鸞就是性子急些,人真的很好……」

  「姐姐,妳是真傻還是假傻?」劉秀打斷了她的話:「紅鸞是不可能放過我們的,還有,妳也少去給那些給臉不要臉的人貼金,誰比誰高貴些不成。」

  劉珍推了劉秀一把:「妳少說兩句成不成?」看向大妞,發現她神色沒有什麼變化,開口道歉:「秀兒就是口無遮攔,其實心底是再好沒有的,姐姐長我們幾歲當然知道秀兒這樣的人就是腸子直,比起那些什麼事都要繞幾圈的來,可是好太多了。」

  大妞微微點頭專心做活計並沒有開口,劉珍也就沒有再和大妞說話。

  紅鸞並不知道她離開後屋裡的事情,她此時正在耳房裡和花宮婦身邊的宮奴說話。說是耳房,不過宮裡沒有過矮的房子,而且只住一個人實在是清靜的很。

  「姐姐,這些銀錢就請姐姐收起來吧,」紅鸞的眼睛紅紅的,剛剛掉了不少的淚水:「劉秀那個人總是嘴上不饒人,我就是看不慣她的樣子才會被她撩撥,這不,衣服今天又被她弄破了,才會又忍不住動手的,這些銀錢也是向她討來的賠償。」

  「我知道了。」宮奴臉上閃過喜色,現在她們的油水可不多了,能一下子得八十文大錢當然極為高興:「那個劉秀的確不成個東西,就會在姑姑面前搬弄是非。」

  她當然看不過劉秀去,因為花宮女欣賞劉秀的話,對她而言也是威脅。

  她可是沒有忘記自己當年,是怎麼取代原本在花宮女身邊伺候的宮奴,而那個被她取代的宮奴是什麼下場她更是記得清清楚楚:所有到花宮女面前無事獻殷勤的,都會成為她的眼中釘。

  紅鸞低著頭:「可是姑姑那裡卻聽了她的話,現如今我一時忍不住,姑姑如果生我的氣怎麼辦?我挨打受罰也就罷了,只是氣到了姑姑、連累姐姐到時也被訓斥的話,我心裡怎麼過得去?」

  宮奴收起那些大錢來:「妳是個明白人,知道什麼事情同我來說說,姑姑事情多,哪裡能知道下面有些小人的行徑呢?幸好有我,妳不用擔心,我自會向姑姑分說的。」她看一眼手中的大錢:「我也不是貪妳的錢,這些是要給姑姑的。」

  話說得這麼明白,紅鸞還有什麼不懂,她立時摸出一小塊碎銀,也就一錢左右的份量放在桌子上:「姐姐,這是我進宮前的私房,雖然不多卻是點心意,平日裡我們這些人就麻煩姐姐不少,今天我又讓姐姐費心,雖然很少,但求姐姐不要嫌棄就好。」

  宮奴笑笑:「這個,我還真是為難,妳說把哪份給姑姑好呢?」

  紅鸞抬頭也笑了:「姐姐,您的銀子掉出來了,趕快收起來吧,我們這院子裡人多手雜的,還是小心些為好。」
第34章 再遇太子

  有一點是花宮女的貼身宮奴不知道的,紅鸞是打死也不願意花宮女知道她給宮奴送過好處。被花宮女知道的話,於她會非常的不利,只會讓花宮女更加的懷疑她,打劉秀的那番心計也就是白費了。

  宮奴很高興紅鸞的知趣:「唉,我還真是不小心,也幸虧妳不是個見錢眼開的提醒我,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自己的銀錢掉了出來。」

  紅鸞彎了彎腰:「姐姐的銀錢我哪裡敢動心思?只是姑姑聽到劉秀的事情,不會相信她而不相信姐姐吧?」

  宮奴擺手:「妳自管放心,我當然不會讓姑姑疑心什麼。」她站起來:「劉秀想取得姑姑的信任,還早些也嫩些。」

  紅鸞沒有再說什麼躬身告辭離開耳房,沒有再到其它地方去,徑直回房休息了,她躺在床上的時候已經不再擔心劉秀,心中放不下的事情卻是今天和明天的差事。

  花宮女當然是想賺好處,如此安排差事花綻放也不可能不知道:她們兩個人如此做,絕不可能只為貪圖那麼一點銀錢——花宮女倒有可能是看上多出來的那點好處,可是花綻放絕看不上的。

  而且宮奴們疲累勞作很容易出錯,到時候不管是花宮女還是花綻放都會被斥責,實在是犯不著用這樣的法子撈好處的。

  想來想去紅鸞也沒有想清楚,只感覺此事很蹊蹺,自己應該小心謹慎才是。

  到晚上,紅鸞發現花宮女派下來的活比往常多了三成左右!如此忙完只怕眾人會累個半死,手腳慢些的便有可能做不完。

  到了收工的時辰,紅鸞、大妞等近一半的宮奴勉強完成差事,回到院子裡都想好好的睡一會兒,身子都快要散掉了。

  花宮女卻冷冷的讓宮奴們在院子裡站好,然後把沒有做完差事的宮奴叫出來訓斥一番,最終道:「有錯就要罰,妳們都給我領五鞭子,再去牆邊跪到天亮用早飯。」

  紅鸞不敢抬頭,可是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如果長此下去,宮奴們很快就會被逼死一部分的,花宮女絕不可能是為了要宮奴的性命,只有活著的宮奴才會讓她得到源源不斷的好處。

  那她如此做是為什麼?

  「妳們也累壞了,天亮還有差事等著,我並不想誤了差事後被訓斥或是被罰,嗯,但是也不能不罰亂了規矩——這樣吧,妳們交十文錢可是免跪,再交五文錢可以免掉鞭打,相信這樣的處罰也會讓妳們記住做錯的事情,以後不敢再偷懶。」花宮女的話悠悠的傳到了眾宮奴的耳中。

  紅鸞的眼角抽了抽,花宮女就是要榨取她們手中的銀錢,所以才會如此做嗎?她豈不是比黃宮女更可惡,更不把宮奴當人看,為一點點銀錢就根本不顧宮奴們的生死。

  她心中是生出一絲氣憤,兔死狐悲啊,誰知道哪一天受罰的人就會是她呢?月錢不過是百枚左右能被罰幾次,就算她手中的銀錢要多,可是總有用完的時候吧?

  但是花綻放處置黃宮女不久,花宮女如此做實在是太過了些,真的只是為了銀錢了嗎?如果不是為了銀錢會是為了什麼呢?

  被責罰的宮奴們都交上了銀錢,並無一個人被打罰跪,花宮女很心滿意足的揮手讓宮奴們散了,並且叮囑白天的差事當心,不要給她惹麻煩。

  回到房裡劉秀就恨恨盯著紅鸞:「我們姐妹如果死了,定會回來找妳報仇!」

  紅鸞沒有理會好,當她是瘋子的瘋言瘋語。

  劉秀推開劉珍:「我們白天如果再完不成差事,姐姐妳還有多少銀錢可用?但是現在距月底還有好多天啊,我們姐妹最終還不是死路一條。」

  劉珍沒有讓劉秀再說什麼,強拉著她睡下了。

  用早飯的時候,紅鸞感覺自己身體無處不是酸痛酸痛的,看向大妞:「姐姐,今天的差事如果輕鬆些就好了。」

  「輕鬆些的差事自有那些粗使的宮女和太監,怎麼可能用到我們?」大妞輕輕搖頭:「多吃些東西,多養力氣不要在差事上出錯。」

  紅鸞相信今天做不完差事的宮奴會更多,而且說不定還有出差錯的宮奴,花宮女的生財之道可謂是陰狠之極。

  早飯後花宮女出來帶著紅鸞等人到了御花園,這裡紅鸞她們可是來過很多次,不過白天來這卻是第一次。

  「御花園裡要擺放很多花盆,那可都是名貴的花兒,是皇上特意下旨為貴妃娘娘賀壽所用,如果那些花兒被妳們碰掉一片葉子都是死罪,記下了?」花宮女很嚴肅的樣子:「好了,花自有人會送來,要放到哪裡也有人告訴妳們,都給我用心些。」

  紅鸞等人在看到那些高大的花木及碩大的花盆時,臉上都變了顏色,可是誰也不敢說什麼,老老實實的幹活才是正經。

  一個時辰過去,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紅鸞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水浸透,身體裡真的再沒有多餘的力氣,哪怕是坐在地上喘口氣也好啊,可是那邊已經傳來太監們的催促聲。

  她認命的拖動沉重的腳步走到花車旁,和大妞對視一眼,都挑中了花車中最小的那個花盆兒:希望這盆擺得更遠些,回來的時候花車上的大傢伙們已經被人抬走了。

  「奴才們(奴婢們)給太子殿下、康王殿下請安。」

  聽到請安話的同時紅鸞在大妞的拉扯下跪了下去,兩個人其實都微微的鬆一口氣:不管如何,多少都能休息一會兒。

  「王弟,我們回去了,王兄我還有書沒有背完,明日太傅要問的。」

  「就一小會兒嘛,我聽說今天這裡有那種大大的花朵,我們剪下來給母妃送去定能讓她開心些,病說不定就好了。咦,那不就是母妃最喜歡的花,快點了王兄。」

  腳步聲傳來,最後很多隻腳出現在紅鸞的眼前,她跪在那裡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姑姑們從來沒有教過她們。

  「就是它,來人,給我剪下來。」

  「王弟,這裡的花動不得,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

  「不就是給柔貴妃賀壽所用嗎?這裡多少花,我們就是剪幾朵走又如何,父皇那裡如果怪罪下來自有我承擔,王兄,妳想一想前幾日那起子小人還對母妃說花期不到,現如今看看這花開得正盛!來人,給我揀最大的剪下來。」

TOP

第35章 有意思

  紅鸞只是低著頭看著那些腳,確切來說是靴子,她知道最前面的兩雙靴子,較大的那個應該是太子,另外那雙較小的是康王了。

  又遇到太子了,那一次是在花叢下身周無人得知太子躲在那裡,而這次再遇太子,卻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紅鸞並沒有什麼其它的想法,只是驚訝於她能這麼快再遇到太子,按說她一個小小的宮奴,是不可能見到高高在上的太子爺。

  世事難料,她卻遇上,而且這已經是第二次。

  康王要剪花下來,太子卻不准,身後跟著的太監宮女們也是好言相勸,總之大家都認為那花朵不應該剪下來。

  「妳,給本王滾起來!」康王忽然大惱,一腳踹到紅鸞身上:「妳給本王把花剪下來。」

  什麼叫做無妄之災?

  紅鸞現在知道了,她只不過是來御花園做苦工的,只不過是剛巧就跪在花車邊而已,卻被人硬生生的踹了一腳不說,還攤上了要命的差事。

  不要說她聽到了太子和眾人的話,就是原本花宮女的話也讓她明白,今天她們搬運的花可是不能傷一片葉子的,否則就是對皇上的大不敬、是死罪——現在康王叫她剪花,她剪了當然是死罪,不剪呢?抗王命,惹了康王不高興要她的性命也只是一句話而已。

  紅鸞爬起身來:「王爺,奴婢、奴婢空手無法剪花,請王爺責罰奴婢。」她急中生智,捉住了康王話中的一個剪字。

  如果有人遞給她剪刀,她也只能認了,反正也拖上了一人和她共赴黃泉:她不知道康王的脾性,可是康王身後的人知道,相信那拿著剪刀、或是能吩咐人取來剪刀的人,為了自己的小命也會想法子阻止康王的,到時她的性命也就保住了。

  她輕輕一句話讓康王的注意力又回到他身後的太監宮女身上。

  康王回頭:「取剪刀過來。」

  太子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沒有抬起頭來的紅鸞:「王弟,不要胡鬧了,讓麗貴妃知道後定會生氣,到時候麗貴妃的病加重,你我兄弟可就是大罪過。」

  身後太監宮女都跪了下去:「請殿下回轉。」

  康王氣得跺腳:「你們都怕了那個柔妃我卻是不怕的,我偏要剪了那花下來不可。」他賭氣說得很痛快可是全身上下也找不到刀剪之類的東西。

  就算他貴為王爺,也不可能帶著兇器在皇宮裡行走。

  找不到刀剪的康王抬起腳來又想踹人,卻發現紅鸞距他有些遠,換了個方向一腳踹在劉秀的身上:「妳,給我去剪那花下來。」說完一頓後道:「剪下來本王重重有賞。」

  劉秀叩頭:「王爺,奴婢不敢。」

  康王又是一腳過去:「妳不敢?妳不敢本王現在就讓人活活打死妳。」

  太監和宮女都是他身邊的人,雖然打殺了也沒有什麼卻會寒了貼身之人的心,不足取,但是一個小小的宮奴卻是無所謂的,打殺也就打殺了。他雖然極為生氣卻也分得清楚輕重,知道什麼事情可以做、什麼事情不可以做。

  太子還在勸說康王,並且不許劉秀去剪花,至於劉秀的死活他當然不會放在心上,不過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又掃過紅鸞:這個小宮奴,有意思。

  同樣是宮奴同樣被康王踹了一腳,兩個人都被嚇得不輕,身體都在發抖汗水都滾下了額頭,可是紅鸞爬起來跪好後卻距康王遠了不少,而劉秀卻幾乎還是在原地,最主要的是,紅鸞幾乎沒有引起任何一個人的注意。

  康王又是一腳踹過去:「死奴才,妳不遵王命我這就讓人打殺了妳!快去,快去。」

  眾宮女太監一起叩頭:「王爺息怒。」

  紅鸞和大妞等一起叩頭,很用力的叩頭:「王爺息怒。」然後她們兩個人距太子和康王更遠了一點兒,不過她們二人還是一前一後,紅鸞在前大妞在後。

  劉秀叩頭:「王爺,奴婢遵命。」她轉了一個方向對著宮中最雄偉的大殿方向叩了九個頭:「奴婢向皇上請罪,不敢請求皇上恕奴婢大膽妄為的罪,一切都是奴婢的錯。」

  她起身後爬到了花車上開始折花朵,不過她力氣並不大,所以好半天才折下一朵花來,她把花高舉過頭跪下獻給康王,有宮女過來取走後她又起身準備再去折花。

  太子只是勸說康王,並沒有阻止劉秀的舉止。

  康王卻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好了,就這一朵吧。」他隨手自身上取下玉佩扔給劉秀:「賞妳了。」

  劉秀跪下叩了三個響頭:「奴婢罪大惡極,不敢接王爺的賞賜,奴婢對皇上大不敬,理應是死罪,絕不會連累任何人。」她說完,忽然起身對著花車就猛撞了過去。

  眾太監宮女驚呼趕過來相救了,他們不是為了救劉秀,只是不能讓御花園裡見到血腥,那一樣是大罪啊,而跪的遠近不同的宮奴們只是驚呼卻沒有人想起救人來,在聽到太子和康王到了之後她們便嚇壞了。

  劉秀距花車很近,雖然太監宮女沒有人來得及攔下她,她除了頭撞破外倒也沒有性命之憂。

  太子頓足:「王弟,你看看、你看看。」他完全沒有一點主意。

  康王也被嚇了一跳,不過看到劉秀額頭的血再想想她說過的話、與做過的事情,感覺這個宮奴還是很明大義的,再者他也心知是自己所為不對,活生生的性命要在他眼前死去,還是他有生第一次看到。

  愧疚在他的心中生出一絲絲來,當即皺眉道:「本王做得事情自有本王向父皇請罪,用得著妳小小的奴婢代本王受過嗎?來人,叫御醫來給她看看,今天的事情同她無關,那個,妳是誰的人,告訴她一聲不要為難妳。」

  說完他小臉上浮現一絲紅色,拉起一旁手足無措的太子來就走:「王兄,快走吧,一會兒花便不鮮豔了。」

  太子順從的被康王拉走,只是他的目光和紅鸞的目光都落到了地上,那裡有一點點沒有塗乾淨的痕跡,好像是字跡,而痕跡正好就在劉秀和劉珍姐妹之間。

  和紅鸞不同的是,太子在掃過那字跡時,還不被人注意的看了一眼紅鸞,因為這個小宮奴實在是太有意思了,而且還讓他有一絲絲的熟悉感。
第36章 菩薩心腸

  太子和康王剛走幾步,紅鸞等人還沒有自地上爬起來時,就聽到有個柔美到極點的聲音:「見過太子、康王。」

  太子和康王道:「見過柔妃。」

  紅鸞的頭大了,她真的很想能縮到花車後面去,她不知道是御花園平常的時候就這樣熱鬧,還是今天特別的熱鬧。

  太陽好大,天氣好熱,熱得讓人煩燥不堪。紅鸞感覺現在還不如累個半死好呢,累個半死並不會真的死,現在的情形,不一定哪一位貴人嘴裡輕輕吐出的話就會要了她的小命。

  宮中的貴人們說話,太監宮女、宮奴們跪了一地,沒有誰讓他們起來便只能跪著,可是聽貴人們的閒聊,一時半會兒不會想起地上的奴婢們。

  紅鸞的雙腿有些麻木,她悄悄看了一眼大妞,發現大妞端端正正的跪著,神色雖然緊張可是卻還算鎮靜,忽然間她的心靜了下來,在宮裡可能遇上貴人的時候不多,但也不是絕對沒有,想要保命便不能煩燥。

  她只是一名小小的宮奴,煩燥是絕對可以要了她的性命。

  大妞並不算聰明,可是死了那麼多的宮奴她卻能活下來,紅鸞從來沒有小看過她,也自她的身上學到了不少的東西。

  「康王手中的花兒真好看。」柔貴妃的聲音當真是好聽,可是卻讓紅鸞莫名的緊張。

  康王的年歲並不大,相比太子要小了四五歲,卻比太子要膽子大得多,聽到柔貴妃的話,他哼了一聲抬頭直視柔妃:「是好看,那車上還有許多,只是來時忘了帶剪刀,不然還要多摘幾朵。」

  柔貴妃抬眼看了一眼花車:「哦,康王喜歡那株花嗎?一會兒我就讓人給康王把整珠花送過去。」聲音柔和人也溫柔,和康王的強硬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康王聲音大了少許:「誰稀罕妳的東西,我想要自會去找父皇討。」倒底是皇家長大的人,在柔妃的細語中聽出了惡來,當即便反擊了回去。

  柔妃笑了起來,笑聲也如同輕風般柔:「康王不稀罕我的東西,那手上的花兒不是在皇上賜給我的花樹上取下來的?」

  康王看看手中的花,恨恨擲到地上:「哪個稀罕?」他再看一眼柔妃忽然不生氣細細的笑了笑:「我是真的不稀罕。」隨著他的話音一落,他的腳重重的踏在地上柔弱花朵上。

  嬌嫩鮮豔的花朵和泥汙混在一起,再也不復剛剛傲人的花姿。

  太子自始至終沒有多說一個字,就算是紅鸞等宮奴在聽柔貴妃和康王說話的時候,都幾乎要忘掉這位國之儲君。

  康王收足對著柔妃一笑:「柔妃請便,我和皇兄還有功課沒有做完,就不奉陪了。」他說完一拉太子就要走。

  太子對著柔妃微一欠身:「功課的確沒有做完,太傅問起只怕又要責罰。」他提起太傅時帶著幾懼意,話說完便和康王結伴離去。

  柔妃一直目送他們走遠了才轉回頭來,看看地上的花兒微微一笑:「康王兄弟都有皇上的幾分風采,太子太過仁厚了。」

  當然無人敢回應她這一句話,四下裡靜悄悄的。

  「妳們起來吧,和兩位殿下說話倒是忘了妳們還跪在地上,這地上有濕氣跪久了可是不好,快快起來吧。」柔妃的聲音更加的輕柔,甚至還帶著幾分笑意。

  紅鸞卻緊張的後背都是汗水,比面對太子和康王時還要不安。

  以柔妃的身份地位,她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應該是廢話,而且還是眼下御花軒人多嘴雜的時候,那句對太子的評價,紅鸞聽著怎麼也不像是讚美——仁厚,結和評價康王兄弟的話,就是說太子的性子和皇上不像,再往深裡一層,就是說太子沒有人君的氣勢。

  這樣的話,豈是亂說的?可是偏偏柔妃就是說了。

  柔妃行到了花車旁,對著紅鸞幾個宮奴還溫柔的笑了笑:「倒是辛苦妳們了,很累吧?今兒這天氣也是極熱的。」她說完轉身看向身邊的宮女:「吩咐人送些解暑的湯水過來,嗯,再送些帶暈腥的吃食過來。」

  不得不說柔貴妃是個菩薩心腸的人,只是看了一眼就又是湯又是吃食的,很知道紅鸞等人最需要是的什麼。能看出這一點的並不是只有柔妃一人,可是肯為紅鸞等人著想安排的卻只有柔妃一人而已。

  就是被柔妃評為仁厚的太子殿下,也沒有對紅鸞等人有所照顧。

  紅鸞和眾宮奴一起跪倒謝過柔妃,可是她心中卻並沒有半絲謝意,有的只是懼:柔妃是真當得起一個柔字,人長得並不算特別的漂亮,可是讓人一眼看過去便只有『柔』一個印象。

  身體仿佛柔弱無骨,全身上下都散發著柔和的氣息,這樣的女子讓人就是看著也會很舒服。

  可是紅鸞並沒有把注意力放在柔妃的相貌上,而是放在了她和康王的一席對話中:康王母妃是麗貴妃,他所要的花朵也是麗貴妃的最愛,可是皇上卻沒有賜給麗貴妃,他才不忿的來御花園中為麗貴妃剪花朵一賞,可是最後他卻把那朵冒著被皇上斥責而弄到手的花,擲到地上不算還踏爛了。

  康王的應對也不是沒有可圈可點的地方,但還是柔妃占了上風,她成功的讓康王把花朵留下,沒有帶回去給麗貴妃,雖然柔妃沒有提麗妃一個字,也沒有抬出皇上來,更沒有阻止康王把花帶回去——如此才讓紅鸞感覺到可怕。

  柔妃已經笑道:「快起來,地上濕氣重可不是玩兒的,再說不過是點吃喝的東西,不值什麼的,這麼熱的天還要辛苦妳們,本宮只是略表一點心意。」

  宮中自皇后駕崩便沒有再立後,位份最高的就是貴妃,目前宮中也只有兩位而已:趙麗貴妃及萬柔貴妃。柔妃如此身份對宮奴們說出「心意」二字,可謂是天大的恩遇了。

  很多宮奴感動的眼圈都濕潤了,紅鸞卻因為柔妃距她如此之近,嚇得眼睛都要紅了。

TOP

第37章 一步登天

  紅鸞真的快要落下淚來,不明白老天為什麼這樣照顧她,先是康王再是柔妃,一個一個都走到她的近前停下來。她是想留在宮中,可是做為一個小小的宮奴現在的她可攀不起柔妃這棵大樹,更何況她也不想攀。

  柔妃太過危險。

  不是聽到過什麼傳聞,紅鸞只是直覺。

  柔妃微笑著接受了宮奴的感激:「今天才到這兒吧,到下午熱氣散去再做吧,不然就實在是太辛苦了,妳們一會兒把眼前的差事收拾收拾,吃完湯水再回去吧。」

  紅鸞跟著眾人謝賞,一心盼著柔妃自身邊走過去。

  老天終於聽到了紅鸞的祈禱,柔妃說完話就向花車又走近了兩步,正好停在劉秀和劉珍身後,她的目光落在被折去一朵花的花木上,然後輕輕的一歎:「叫花匠過來看看,這株花如果勉強可以用就不要換了,不然皇上知道也是一場氣,康王只是小孩子脾氣罷了,主要的是花匠們的心血就這樣丟到一旁去,實在是可惜。」

  柔妃的宮女連聲讚歎:「娘娘就是心慈,什麼事情都要替這個想、替那個想,最終就是忘了替自己想一想。」

  柔妃嗔道:「就妳話多。」

  自有花匠上來:「娘娘千秋之喜,這花木還是換一株的好,雖然說花房裡的那一株小些,不過這一株少了一朵花總是……」

  柔妃看看那株花沉吟一會兒道:「還是算了,一來也是妳們的心血,二來呢這花木如此沉重,一來一去要很多人流汗水,就這樣吧,本宮沒有那麼多的講究。」

  她說完讓花匠退到了一旁,便想帶著人回去的,可是目光無巧不巧的落到劉珍與劉秀之間的地上,發現了那裡的字痕。

  她微微一皺眉頭走近一步細細的看了一眼,然後柔柔的笑道:「剛剛是誰為康王取下來的花朵?」

  紅鸞看到了柔妃的目光,劉珍和劉秀卻並沒有看到,聽到柔妃的話後,紅鸞的心一縮,但是劉秀姐妹卻是大驚,她們以為柔妃娘娘要問罪於她們——那花兒可是為柔妃賀壽用的。

  劉秀再怕也不敢不承認此事,只得轉過身子來叩頭:「回貴妃娘娘的話,是奴婢大膽,奴婢知錯,奴婢向娘娘請罪,請娘娘責罰。」她現在的反應也算是機靈的了,不過是得益於剛剛應對康王的事情。

  柔妃讓身邊的宮女扶起劉秀來:「本宮什麼時候說過要問妳的罪?可憐見的,看把這孩子嚇的。」後面一句卻是對身邊人說的,柔妃再看向劉秀:「本宮只是想問問,康王沒有嚇到妳吧?殿下的心腸很好,只是性子有些急而已,再說了,雷霆雨露均是恩賞,能為康王殿下效力那是妳的造化。」

  劉秀聞言連忙答應著,心目中的柔妃成了比菩薩都要慈悲的人:「謝謝娘娘教誨,奴婢省的。」

  柔妃看一眼劉珍:「那是妳的好友?看到妳們本宮就想起了本宮剛入宮的時候。」她感慨了一下下。

  劉秀連忙道:「那是奴婢的堂姐。」

  劉珍也上前給柔妃見禮,只是她的膽子遠不如劉秀大,言談舉止間反倒不如劉秀得體。

  柔妃閒話兩句後隨意的道:「妳們的掌理姑姑是哪一個?」

  不遠處花宮女連忙過來給柔妃見禮:「奴婢見過貴妃娘娘。」

  柔妃瞇著眼睛看了半晌花宮女:「我看妳面善呢,嗯,妳是不是和花綻放是親戚?」

  花宮女聽到這話心中也沒有底,卻也只能照實答:「回娘娘的話,是的。」

  「哦,花綻放花女史可還好?有幾年不見她給本宮請安了。」柔妃的聲音裡除了關心便是牽掛:「妳在花女史身邊要好好幫她,那是個心有錦繡的人兒。」

  花宮女只是答應著,並不敢多言一個字。

  紅鸞的聽得心中跳了又跳:柔貴妃居然知道花綻放這麼一個人,可見她們的花姑姑當真不是平常的宮中女官。

  柔貴妃看向劉秀:「我看這小宮奴很乖巧,想向妳討個人情,讓她到我那裡當差如何?」

  一句話可謂引起了千層浪,幾乎是所有的宮奴都忍不住抬起了頭來,只是隔著花車有些人看不到劉秀:什麼叫做一步登天,劉秀跟了貴妃娘娘就是一步登天啊。

  紅鸞也是一臉的震驚與豔羨,同大妞、同其它宮奴臉上的神色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她也謹記著宮中的規矩,在震驚抬頭後幾乎是立時和大妞不分前後的再次低下頭:不經貴妃娘娘吩咐,敢看向貴妃娘娘那可是大罪。

  只不過紅鸞心中並沒有一點羨慕劉秀,柔貴妃明顯是看到了地上的字跡才會對劉秀感興趣,又知道了她們的掌理姑姑是花宮女,得知花宮女和花綻放的關係後,她雖然笑得溫柔似水但是紅鸞卻還是感覺到她好像有些不快——劉秀怕是此去吉凶難定。

  就算沒有花宮女和花女史,只憑柔貴妃本人紅鸞都認為跟著去凶大於吉。

  對於那地上的字跡,紅鸞也十二分的在意,她比太子和柔妃都知道的多一點:她親眼看到劉珍在地上迅速寫下來的——劉珍姐妹居然識字!這是她和大妞誰都不知道的事情。

  引起紅鸞注意的是劉珍的反應,沒有想到一向膽小又護妹的她,在那麼短時間內想到避禍的法子,紅鸞都不清楚如果她沒有被康王踹一腳的話,是不是也能想出這樣好的法子來自救。

  聽到柔貴妃想要帶走劉秀,紅鸞也是高興的,至少以後不會再看到劉秀了:她現在是最低微的宮奴,相信飛上枝頭的劉秀很快就會把她忘到腦後,劉秀對她的惱恨只是因為她『壓』了劉秀一頭,劉秀高升後可就不是壓了她一頭了,自然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的怨恨。

  皮肉之苦?紅鸞倒並不在意,她只要能活下去,能找到做宮女的法子就好:但是絕不會借柔貴妃之手離開宮奴那個大院子。

  連紅鸞也認為劉秀已經成為柔貴妃的人時,就聽花宮女猶豫的聲音:「回娘娘的話,她能被娘娘看中是她的福氣,可是每個宮奴離開去伺候主子時,都要稟於尚宮局那裡徹查宮奴的出身後才成,奴婢斗膽請娘娘稍等幾日。」

  花宮女居然拒絕了柔貴妃!這一下子比柔貴妃要劉秀去她那裡當差更出乎眾宮奴意料,忍不住都再次抬頭,紅鸞自然不意外,這一次她是真的很震驚。

  雖然宮裡規矩大,可是紅鸞並不認為宮中所有的人都要遵循規矩行事,如果真是如此規矩還真就沒有那麼大的魔力了,任何規矩都會有淩駕於它之上的人,這才是規矩最大的魔力。
花宮女好大的膽子。
第38章 借錢與借命

  花宮女的聲音是猶豫,可是她話中的意思可是半點也沒有猶豫的意思。

  紅鸞震驚,震驚於花宮女的話,以及她背後之人的權勢,打狗還要看主人,花宮女所依仗的也就是這句俗語而已。

  柔妃點頭,輕柔無比的聲音:「妳說的對,倒是本宮一時高興忘了那條宮規,妳回去對花女史說一聲兒,等這個小宮奴的身世查清爽了,把人給我送過來,嗯,她是本宮的人了,這幾天妳可不要欺負她哦。」

  最後的一句似乎是玩笑,因為柔妃是笑著說出口的。

  花宮女躬身答應著,和眾人一起跪下送柔妃一行人走遠了她才起身,站起來後回頭看一眼劉秀,她笑了笑:「妳倒是好福氣、好造化。」

  劉秀雖然臉上力持平靜,可是眼中那壓不住的歡喜卻是人都能看出來:「姑姑調教的好,奴婢不敢忘掉姑姑的大恩大德。」她的確是有幾分得意的。

  紅鸞掃一眼劉秀,再看看花宮女低下了頭,宮裡的事情是那麼簡單的嗎,看著像福可能是禍也說不定呢,尤其是花宮女開口留下了劉秀,當然不會是安了好心的。只可惜劉秀並沒有想到,不過劉珍呢?

  看向劉珍,紅鸞發現劉珍臉上的神色很複雜,但是喜悅要多一些,絕對沒有擔心、憂慮的意思,她心中微微一顫,難道是自己多心了。

  她的目光又溜向地下,那一行痕跡很模糊看不出原本寫的是什麼了,何況現在還被劉珍的腳踏過幾次,連痕跡都要看不出來了。

  花宮女一笑:「妳倒是個有心的。」她輕輕拍了拍手:「好了,貴妃娘娘的恩賜送到了,妳們吃完後就回去,記得宮中可不是能亂走的地方,都給我乖乖的回去聽到沒有?」

  紅鸞聞言心中冷笑,知道花宮女這是著急要去見花綻放商議對策,不過此事同她無關,眼下還是好好的大吃一頓是正經,回去後她要好好的睡,直睡到要當差的時候再起來。

  她過去領了湯和包子和大妞坐到一起,因為嘴裡塞滿食物話說得不太清楚:「我們晚上還有差事嗎?」

  「有。」大妞現在一點不細嚼慢嚥了,她兩三口就吞掉一個包子,湯吃了一半手中的兩個包子已經吃光了,根本來不及擦嘴,她把湯放到大石上:「快走,說不定還能拿四五個包子。」

  肉食真的不多見,紅鸞連忙把手中的包子塞進嘴裡,雖然噎得直伸脖兒卻還是跟上大妞的腳步去搶包子了,多吃才能多長力氣,有力氣才能把差事做好保住小命。

  她們還真是吃得較快的人,當真和大妞所說的那樣,每人都一手拿著三個包子回到原本坐的位置。

  紅鸞卻把包子用帕子抱起來塞進懷中:現在還不到中午本就不是很餓,肉包子還是放起來慢慢吃,尤其是晚上做完差事回來肚子很餓但沒有可以吃的,今天倒是不用擔心再捱餓了。

  她放好包子時看到大妞也把包子放好了,兩個人相視一笑,大妞喝了一口湯:「要不要再去看看能不能再弄兩個?」

  紅鸞輕輕搖頭:「已經足夠了,再去只怕就要惹事了。」總要留些好處給人,不然她們聯手中所有的都留不住。

  大妞點頭:「我今天真是被肉味弄暈了頭,差一點做出傻事來。」說完不再看那邊自管把湯喝完:「再去盛碗湯倒是不要緊的。」

  紅鸞笑了:「同去。」

  剛好和再次取包子的劉秀姐妹相遇,她們兩人的手上也是一手三個包子,而劉秀一面走還一面在吃。

  紅鸞和大妞避讓她們姐妹,可是劉秀卻還是大搖大擺的,故意在行到紅鸞大妞身邊時用手肘頂了兩人一下子。

  大妞用力拉了一下紅鸞,用目光示意她周圍有不少的太監在,這裡可不是和劉秀鬥氣的地方。在她們所住的東廂,她從來沒有阻止過紅鸞教訓劉秀。

  紅鸞輕輕點頭兩個人沒有理會劉秀的挑釁自去盛湯。

  「沒有打疼妳吧?她正在打包子上,我是沒有事的。」大妞悄聲問紅鸞。

  「她打我也打在包子上了。」紅鸞低低的笑了起來,和大妞另外換了一個地方吃湯,不想和劉秀姐妹再遇上。

  不多時,花宮女貼身的宮奴過來叫紅鸞等人回去,眾人便都老實實的跟著回到了院子裡。

  紅鸞和大妞進屋都想睡,午飯吃不吃的再說吧,現在她們就是好好的想一覺,可是她們剛把被子打開,劉秀就走了過來。

  劉秀過來也不說話,只是把兩隻手平平的伸了出來。

  紅鸞和大妞對視一眼,大妞給她使了個眼色,把包子拿出來,把完好的、沒有被劉秀撞破的三個包子給了劉秀。

  紅鸞想了想,也把包子拿出來分了一半給她。

  劉秀得意的笑了笑,居高臨下的道:「還算識相。」她把包子遞給一旁的劉珍,盯著紅鸞道:「把銀錢給我吐出來。」

  紅鸞的眉頭一皺就想發作,劉珍已經攔著劉秀走了,她也就忍下躺好沒有再尋劉秀的麻煩。人家要做宮女了,情勢比人強。

  中午紅鸞和大妞都起來吃了一些東西,劉秀姐妹沒有起來都在睡:她們的包子多,可是紅鸞和大妞的包子少了不得不起來再吃些東西,不能指著包子了。

  到了下午再去御花園中倒是風平浪靜,因為睡了多半天大家都有了精神,差事便做得不慢,但是花木實在是太多了,到了晚上收工的時候還是有人沒有完成花宮女所規定的數量。

  這次大家都知道想不被責罰,就要交上銀錢,所以大家都交銀錢算完事,而劉秀姐妹二人照樣要交銀錢才能免罰,並沒有因為劉秀要去柔妃那裡,花宮女有所優待。

  再回到房裡的,紅鸞打了一個哈欠:「真想睡啊,晚飯什麼時候才能來?早吃早睡,半夜還有差事呢,真是要命啊。」

  劉秀卻冷冷的道:「想睡?哼,我告訴妳說……」

  劉珍卻拉了劉秀一下,止住了她下面要說的話,看向紅鸞道:「我們倒底是一個屋子裡的姐妹,姑姑現在改了規矩,銀錢就是救命的,紅鸞,我們姐妹手腳不如妳利索,差事十有八九都會完不成,可是我們身邊的銀錢已經沒有幾個了,今天半夜的差事已經沒有足夠的銀錢給姑姑了。」

  她不好意思的一笑:「能不能和妳先借一些,到時候劉秀做了宮女錢也就多了,我再還妳好不好?」

  紅鸞聞言平靜的看著劉珍:「姐姐這是要我的錢嗎?姐姐是在借我的命才對吧。」

TOP

發新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