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子 - 《槍口下的真實》
一柄冰冷冷的、閃爍著黑色金屬光芒的殺人兇器,「喀隆」地摔墜於原木地板上。它在打過蠟的光滑地面上旋轉了幾圈,碰觸到歐陽英治黑亮的皮鞋前緣,終於停止了打轉。
「把它撿起來。」
英治不解地抬起眼,瞪著站在幾公尺外,發號施令的男子。
「我的國語有退化到令人聽不懂的程度嗎?好吧,我再說得更清楚一些。」男子不苟言笑地,以平板的口氣說:「請把我剛剛丟到你腳邊的那一把槍,『撿起來』,歐陽醫師。」
男子等了幾秒,見他不採取任何行動,再晃了晃手中的槍。
「這不是在『拜託』你,歐陽醫師。如果不照我的話做,你應該明白接下來我會說什麼,何不替彼此省點時間呢?」
英治微微挑起一邊眉尾。
「你大費周章地把人五花大綁起來,卻嫌開口說點陳腐的威脅臺詞是在浪費時間,我想不透,你是怎麼定義『節省』的標準?」
「如果有時間耍嘴皮子,醫生,勸你還是快點把槍撿起來。我和幫內其他人不一樣,拿不慣比鋼筆重的玩意兒,也許一個不小心手滑,會爆掉某人的腦子……」
面無表情的男子滔滔不絕地說到一半,刻意停頓了下,摸不著底的虛無黑瞳定定地望著英治。
「這樣子的威脅臺詞,希望可以讓你感到滿意了,醫生。」
苦笑。英治沒想到自己對此人的第一印象,在此刻得到了應驗。
物以類聚。
火星人的朋友還是火星人。
——喜歡上一個火星人,只有早日把自己火星化,才不會被火星人給搞瘋?
「謝謝你的體恤和無懈可擊的威脅臺詞。不過,如果你肯告訴我,你把這笨蛋綁起來,而且用槍指著他的腦袋威脅我,究竟目的是什麼,也許能提高我們溝通的效率。」
「你不明白嗎?」沒什麼表情的男人,竟然蹙了蹙眉頭。
英治展現文明氣度地微笑了下。「——務必指點。」
男人很沒禮貌地漠視英治的「求教」,還轉頭看向被自己的槍口指著,嘴巴上則是被一片大膠布給封住的倒楣傢伙,道:「像這種笑得很虛偽的傢伙,到底有哪一點好?夏哥。」
說他虛偽?英治的額邊冒出許久未現的青筋,唇角抽搐地冷聲說道:「沒人教你刮別人鬍子前,要先照照鏡子嗎?Mr.顏面神經麻痺。現在,輪到我勸你,在我他媽的還有腦神經沒斷裂光,能控制著我的嘴巴,跟你這個火星病患者溝通之前,你最好快點把那用鳥蛋想也知道、荒謬到不行的『綁架理由』說個清楚!」
一邊是怒到極點的冰藍火焰。
另一邊是看不穿、猜不透的闃黑之幕。
以眼神較量高下不夠,久久相對兩無言的氣勢對峙,更有如平靜海面下所隱藏的暗流,波濤洶湧。
「我無法信任你,醫師。」
緩慢地,對方總算說出了搬出這場鬧劇的主因。
「就以你的專業來打比方好了,當醫師發現腫瘤細胞,無法憑肉眼一看即知,它到底是良性或惡性、是不是會威脅到宿主性命的時候,不是都得將這些細胞進一步化驗,確認它是好是壞嗎?和那個道理是一樣的。」
敢情這傢伙把自己當成是癌細胞了?英治銳利地一瞪。
「如果不是這種非常時期,我當然可以慢慢地觀察、研究你的言行舉止,在瞭解你這個人之後,再來判斷你值不值得我信任。令人遺憾的是,眼前我手邊沒有這麼充裕的時間。」
英治希望他的聲音有一絲苦澀,起碼可以讓自己有個理由同情他,偏偏這個表情比機器人還像機器人的傢伙,連說話的時候都可以不帶一絲感情。
這傢伙是受過什麼創傷,或是從小雙親的教育出了什麼問題?怎麼會養出這麼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性格。
不過,話說回來,夏寰身邊的確有許多「非比尋常」的人類。
想想自己過去接觸過的,夏寰身邊的人裡面,少數幾個算正常點的,用一隻手的五根指頭就能算完了。
這種事應該要按照人口比例分配一下吧,否則全臺灣的怪人都聚集到夏寰身邊,教人怎麼受得了?
唉,但目前更重要的是……
「你說要判斷我的可信任度,就是要我拿起這把槍,對嗎?」
「是的。我要瞭解歐陽醫師在緊要關頭時,會採取什麼樣的行動,再根據你的行動來決定要怎樣處分你。」
處分?英治忍受住這刺耳的兩字,勉強自己冷靜地反問:「若我是惡性腫瘤的話,你打算殺人滅口嗎?」
「不,假使我這麼做.相信夏哥會先殺了我。」
哼,算他還有把王法放在腦子裡……英治繼而一想,不對,他的口氣分明是「要是夏寰不在乎我的死活,他的確會下手要我的命?」,結果還不是個無法無天的傢伙。
從他把「夏寰」當成基準點開始,這傢伙的腦子就已經壞光光了。
「那你打算怎樣處分?」
「很抱歉,為了不影響你等一下的『表現』,我無法回答你這個疑問。」男子撥開衣袖,察看了下腕表。「夏哥的藥效快到了,請你快點把槍拿起來,歐陽醫師。」
「不,你想把我當成癌細胞是你家的事,但癌細胞願不願意接受檢驗又是另一回事。換句話說,我不打算陪你玩什麼愚蠢的信任遊戲。你不信任我,請便,我是不會去撿起那把槍的。」
英治相信,他即使把槍口抵在夏寰的太陽X,也不可能傷到夏寰半根汗毛,因此他押夏寰當作「人質」,對英治也不具半點威脅力。
「我還有其他事要辦,恕我失陪了。」
「……」
英治一個轉身定往客廳旁的樓梯,咻的,仿佛細小飛鏢彈出的聲音,緊接著是耳朵上緣的火辣熱痛,伴隨著一抹燒焦蛋白質的味道襲來。當他發現襲擊自己的是一顆此刻嵌入了木質樑柱中的子彈,英治的雙眼不禁愕然地回到男子身上。
「我之前說過了,不接受任何的拒絕,因為這不是請求,而是命令。把槍拿起來,歐陽醫師,然後我要你……在我從十倒數到零之前,請對我開槍,否則我會對夏哥開槍。我知道,你認為我不會,但是我剛剛已經證明給你看了,我的槍法很準確,一旦我真的開了槍,這麼短的距離夏哥必死無疑。你要跟我賭夏哥的一條命嗎?」
無聲的,英治感覺到男子全身散發出來的真正壓力——
這就是我給你的信任測試,你願不願意為了救夏哥一命,玷污自己的雙手,殺人給我看呢?
男子虛無的黑瞳眨也不眨地望著英治,問道:「證明給我看,你有沒有資格留在夏哥的身邊,當他永遠的另一半,歐陽醫師。」
英治低頭望著那柄危險的殺人兇器,咬了咬牙,彎腰將它拾起。
開槍,或不開槍?
站在這個人命交關的十字路口上,只要做了錯誤的選擇,很可能因此葬送一條生命,犯下一生一世都難以償還的重罪。
第一章
上了年紀的男人,坐在這間堆滿了十幾個大書架,三面牆被井然有序的艱澀法律書刊佔據,處處散發出「知識」香氣的寬敞辦公室中,顯得有點手足無措。
他再次瞄了瞄那一塵不染的玻璃門之內,那本本厚重精裝的書冊。
每本書上面不是寫著看不懂的外國文字,便是明明寫的中文字每個都看得懂,組合起來卻像無字天書。好像隨便抽哪一本出來看,自己一定撐不到三秒就會睡著的樣子。
咽了口口水,他回頭看著此刻坐在大辦公桌後面,以飛快的速度劈哩啪啦地敲打鍵盤,工作中的年輕男子。
「你還在忙的話,我下次再來也無所謂。」
「不好意思,再給我五分鐘。」機械式的音調,冷漠的口吻。
男人屁股卡在不知該坐下或離開的半空中,搔搔腦袋,偷偷歎口氣。
歲月不只會催人老,還會令一個人徹頭徹尾地改變啊!遙想當年初次看到他時,那副瘦小、營養不良,畏畏縮縮躲在老大身後的模樣,誰能想像得到現在……竟擁有這麼一間氣派又了不起的辦公室,成了獨當一面的大律師。
世事果然難料,一個人的潛力也是。
「讓你久等了。」
他從辦公桌後方起身,繞到男人所坐的沙發前,先將手上所捧的一疊卷宗放在橫式長幾上。
「上次你交給我的這些資料,我全部都看完了。」
「咦,這麼多的……你在三天內就看完了嗎?」
男人懷疑,對方該不是囫圇吞棗地隨便翻一翻吧?但,他接下來的話又推翻了男人的疑心。
「吃這行飯的,看資料的速度慢就別想混了。豆大叔要是不放心,隨便拿個東西考一考我,看我能不能回答。」
他口中的豆叔=土豆仔搖了搖手。
雖在黑社會中打滾多年,也不改其耿直本性地憨笑著說:「不必、不必,真歹勢,我不是故意要懷疑先生你講的話,甘哪不小心這麼想而已。你不要因為這樣就打壞心情,我沒惡意啦!」
「用不著喊我『先生』,照從前的習慣,叫我——」
「不行、不行,規矩就是規矩,現在先生已經不是以前的猴囝仔,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青青菜菜、沒規沒矩地亂喊小名,我還是叫你『先生』卡對。」
處於土豆仔這個世代的人,很多人仍受到上一代日式教育的影響,面對醫師、律師、老師等學有專長的人,使用台語的「先生」=日語的「老師」來稱呼他們,代表對專業的尊重。雖然這種習慣已經漸漸消失,但一部分的人仍堅持傳統……他一頷首,禮尚往來地尊重土豆叔的堅持。
「那我們直接進入正題好了。」
「好、好,這個好,我也呷意做事不拖泥帶水。」
「從結論講起,豆叔,『全宇盟』目前的處境並不樂觀。」
他瞥了瞥男人一臉像吞了苦瓜的表情,才垂眸淡淡地往下說:「這一點其實豆大叔比我清楚,否則你不會扛著這堆東西,跨海到香港來找我這個十幾年前就已經和『全宇盟』斷了緣分的人。」
「唉,這兩、三年發生太多的事了。」
男人在胸前盤起雙手,感歎地說:「阿超去了之後……連小汪這個臭小子也離開了,大仔的身邊冷清了不少啊!這樣講有點歹勢,不過現在跟在大仔身邊的,老的一代……像我自己是跟不上時代的垃圾,出拳頭、動腳動手是沒問題,叫我出腦袋,還不如拿豬腦袋來用用;偏偏新的一代,肩膀嘛不夠硬,擔不了什麼重任。還有南部那邊的事,大仔也是一人扛起,實在是……我很煩惱,怕咱夏老大的身體,會被忙碌的工作壓到壞掉了。」
沉重的空氣中,他斂斂眉,不發一語。
土豆仔驟然口氣一轉,佯裝開朗地笑了兩聲。「說到改變,哈哈,先生的改變也很大啊!我猜幫內的弟兄們誰也想不到,先生會變成這呢啊厲害的大律師吧。你頭腦實在有夠巧!」旋即又搖了搖頭說:「不,不對,有一個人應該是早就料到你會有出頭的一日。以前大仔總誇你頭腦好、人機靈,不過那當時沒人相信,這就叫慧眼識英雄。」
他終於放柔了眼神,微微揚起唇,同意地點頭說:「夏哥當年的情義,我沒有忘記,豆大叔。」
「那……為什麼這麼多年,連阿超走了,你都沒回臺灣看一下?你真的沒有把大夥兒忘記的話,過年過節總該回去故鄉探望才對啊!」
心如止水的深黑鏡眸,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對方渴望動之以情的臉,既不打算回答,也不想替自己的行為辯解什麼。
「我感覺你太過薄情,先生。」土豆仔無法死心,責難地說。
「豆大叔,現在這年代太講情講義是做不了什麼大事的。」平靜地說。
「照這樣講,你是不打算接受我的請托嘍?那你就別囉囉嗦嗦地講什麼『不樂觀』,直說你不接,我就會鼻子摸一摸自己離開。」土豆仔懊惱地粗聲說道。
「我手上有幾間公司的顧問合約在,無法說走就走。」
土豆仔拍拍屁股,站起來。「門在那邊我知道,你別和我客氣,不用送客。」
「我大概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安排接手的人選。」
已經走到門邊的土豆仔,停下腳,回頭。「你、你的意思是……」
他肯定地點了點頭,說:「我曾答應過夏哥,任何時候,只要他與『全宇盟』需要我,不管我在世界上的哪個地方,都一定會趕到他的身邊。」
喜出望外地,土豆仔高興地沖向他,一把環抱住,並猛拍著他的背。
「講得好、講得真好,這才算是好兄弟嘛!有困難的時候,才看得出來一個人的真心真意!我相信夏哥看到你回來的時候,絕對是灰熊∼∼給它歡喜!」
「確切的日期,我會再和豆大叔聯絡。」
「厚,我等你喔!你毋通騙我。」高興地鬆開雙臂,土豆仔再三拍著他的肩膀,得到了他保證的一點頭,笑得嘴都合不攏。「立下這件大功,我總算可以安心地回臺灣。若無得到你的點頭,擱讓大仔知道我自作主張來香港找你回去,他一定會打斷我的腳腿骨。」
果然。即使三天前豆大叔口口聲聲自己是「替夏老大前來尋人」的,他總覺得這不像是夏哥的做法。
講客氣點是自信家,講白一點是目中無人,講難聽點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辭典裡沒有「辦不到」三字的夏哥、夏老大、夏大爺,縱使少去左、右手的輔佐,他也不可能會喊累。
「啊——」土豆仔後知後覺地窺了他一眼。「我剛剛是不是不小心講了什麼?」
「你是說溜了嘴。」沒什麼表情地回道。
土豆仔當下雙手合十,拼命低頭拜託。「請你裝作沒聽到我講的,我騙你是大仔要找你回去的這件事,絕對不能讓大仔知道,不然我就穩死呀!」
十之八九,是缺少助手之後的夏哥事必躬親,讓底下的人壓力驟增,逼得他們喘不過氣來,土豆仔他們才會想再找個接替阿超、小汪位置的人。
這就像是F1賽車一樣,光講究馬達的POWER(引擎出力)而不調整其他配件,譬如輪胎的柔軟度、強度,反而會中途爆胎而輸掉比賽。馬力強,不見得是好事……尤其是對一個組織而言,上面的腳步與下面的配合,兩者間若缺乏協調,更是一種致命傷。
「豆大叔,你不用緊張,我已經不記得你剛剛說了些什麼。」
「是嗎?」
張大眼睛,經過幾秒的確認,土豆仔相信他會保住自己的腦袋瓜子之後,又緊緊地握住他的手,用力地上下搖晃好幾下,謝了好幾遍,這才帶著滿足的笑容,揮手說道:「我等你的聯絡,大家一定會很高興看到你回來的,先生!」
目送豆大叔搭乘電梯離去,他獨自回到這間以「效率」為主軸打造的寬敞辦公室——為了夏哥而捨棄自己奮鬥多年的成果,他心中半點躊躇、半點惋惜都沒有,對他而言事業不過是排解時間的好工具罷了。如果能把這多到用不完的時間全部用在夏哥和協助夏哥上,是再好也不過的。
只是……他靜靜地走到落地窗前,俯瞰著燈火初上的九龍夜景。
「你錯了,豆大叔,我回去臺灣,恐怕只會讓更多人不高興。」
那告別多年的過去,仿佛近在眼前,伴著彼岸閃閃爍爍的光芒,不停地鈍鈍刺激著壞死已久的情感神經,一個熟悉懷念的聲音低低地在腦中反覆吟唱。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歸去來兮,老友將蕪;歸去來兮……
在家圖荒廢、朋友散盡之前,早日返回故鄉嗎?
瞥了瞥浮映在虛空的黑色底幕,一張從小就被人罵說是「冤死鬼」、「看了就觸人黴頭的苦旦樣」的蒼白臉龐,也從彼端沒啥表情地回盼著他。自己真的有改變嗎……無聊,他不一會兒扯開眼,走回辦公桌前。
只有一個月的交接期限,得快馬加鞭地處理手邊這些工作了。
陪母親上超市,算不算是一件有趣的事?答案雖然是因人而異,但是對這個一臉無聊的五歲小男孩來說,他顯然並不樂在其中。
母親專注地挑選大同小異的、他最討厭吃的番茄,他只好一個人把玩著手上的模型飛機。
他把想像化為翅膀,發出「嘟嗚嗚嗚」的聲音,超市成排簇新的冷凍櫃像是絕壁山崖,小飛機緊貼著冒出冷煙的光滑檯面翱翔。忽兒繞過突出的雪山(牛奶區),忽兒往紅色大地(冷凍肉片區)俯衝。咻地,當它一個轉身想穿越懸崖(通道)返回另一頭的糖果地帶(零食架),意外事故發生了。
「哇!」
他的塑膠小飛機卡在鋼鐵蜘蛛怪編出的網子(推車鐵籃)上。
「這是什麼東西……」低沉無比,宛如出自大地深處,強悍有力、深具威嚴的聲音。
男孩一驚,隍恐地、膽怯地,卻又克制不住好奇地慢慢仰起小臉,先映入眼簾的是那雙握著推車,好大、手指好長、好粗的手。接著,當仰到脖子覺得有點酸的程度時,他看到一件黑得發光、上面還有銀色和金色,看起來就是「亮晶晶」的線亂縫著龍飛鳳舞模樣的衣服,套在巨人級的寬敞胸膛上。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最後顫抖地往上看……剛好「巨人」也稍微彎下身與他對望。
那雙猛獰的眼瞅住他,像老鷹瞅著小雞,男孩刹那間連呼吸都忘記了。
「這是你的嗎?小鬼。」傲慢的下顎一挑,問道。
深邃的五官、稜角剛硬的下顎與慓悍的眉毛、邪揚的唇角,洋溢狂肆野性的男子氣概的臉龐,看在一個活在滿是滾圓曲線的童話、與粉色系可愛卡通中的男孩眼中,因魔王氣勢太「強烈」,而構築出了恐懼感。
細眉一垂成倒八狀,小嘴一扁抽搐起來。「嗚……嗚……嗚……」
「屋屋屋?」男人的眉頭鎖得更緊。
「嗚哇哇哇哇!!」男孩嚎啕大哭,兩手揪著自己的衣擺,恐慌地搖頭說:「媽媽、媽媽,我要找媽媽!」
錯愕地瞪了瞪眼。「這小鬼哭屁啊?」
這時候,一個穩重的、好似古老大鐘磁性恬靜的男中音響起。「怎麼啦?」親切地問道。
男孩不停地抽抽噎噎,張著泡在淚水中的大眼,看著蹲下身來,對自己微笑的男人。任何能保護自己不被那個可比噴火惡龍的驚駭「巨人」欺負的人,等於是他的救世主。他當然不假思索地投入這個聲音好好聽、臉孔秀麗、有股讓人安心味道的「大哥哥」懷中求救。
「嗚嗚、我、我的……我的飛機被……被怪……我怕……」男孩哆嗦著說。
「飛機?」
大哥哥微微一笑,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把男孩那架卡在鐵網間的模型飛機,輕輕地、毫髮無傷地取下,放在他的手心上。
「你的飛機好好地在這裡呀,為什麼要哭呢?你是男生吧,男生不可以這樣哭哭啼啼,會被笑是『羞羞臉』喔!」
溫柔沁涼的指尖,在額頭上碰了碰。男孩止住了啜泣,不好意思地紅了臉,猛點頭應道:「我……不、哭了。」
「小勳,你這孩子跑去哪裡了,害媽咪找了半——唉呀,我家的小勳做了什麼嗎?」
「媽媽!」
「好像是他的模型飛機卡在我們的購物車上,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哭了。我幫他把飛機拿出來了,已經沒事了。」
「哎呀,那真是不好意思,謝謝你……嗯,貴姓?」面前突然多了個罕見的優質俊男,即使已為人妻,仍不免心花朵朵開,笑容也多了分嬌俏。像是重返可愛教主的少女時代,勾起指頭,甜美羞澀地笑問。
「你不用客氣,我只是——」
「英∼∼治∼∼蘿蔔買了沒?」
好死不死地,半路殺出了一個搞破壞的程咬金。讀一下空氣有這麼難嗎了?看不到她正在搭訕嗎?她忿忿地調高視線一睨,警告警告那位勾著俊男肩膀不放的朋友。
嚇!
僅是短短一瞥,她電光石火間頓悟了「搭訕」和「保命」哪個要緊。
很識時務地豎起白旗,緊扣住寶貝兒子的手,彎曲了下僵硬的唇角,維持最低限度的禮貌說:「抱歉打擾了。」接著以搶限量折扣鍛煉出來的速度,飛也似地踩著涼鞋離開。
唉地,歐陽英治在內心一歎,緩慢地轉頭過去,向罪魁禍首說道:「我想你應該很清楚,我們是在超級市場裡,並不是在哪部怪獸電影裡,你更沒有接下扮演怪獸的角色吧?夏、寰、先、生。」
十分清楚自己「有罪」的男人,左手捉起一根白蘿蔔,右手捉起一根紅蘿蔔。
「買哪一種才是煮火鍋用的?我不知道耶,小治治。」
「『嚇人』不是你的工作。」板著臉,奪下他兩手中的紅白蘿蔔,皺著眉把它們擺回去。「『買菜』也不是你的工作,更不是我的工作,真不知道我跟你待在這間超市幹什麼。」
夏寰聳聳肩,又挑了另一根白蘿蔔研究著,說:「你用哪只眼睛看到我嚇人了?我可是一路掛著這麼『可愛』的微笑,笑得老子臉都快抽筋了。」
敢講不敢聽。「是嗎?告訴你一個新聞,『可愛』這個字,通常是使用在讓人看了心情會很好的東西上頭,而且是用來稱讚別人,不是用來臭屁的。試問,那對母子看到了『可愛』的你,怎麼會落荒而逃?」
夏寰大大地點頭說:「對呀,所以你說,『他們』是不是很奇怪啊?小治治。」
奇怪的是你的腦袋。
英治覺得夏寰的問題已經不在於「自信心過強」,或是「缺乏自知之明」,而是他「明知故犯」、「惡質到極點」,很賊、賊到一個不行的狡猾性格,配合他的自信,共同造就了他那一套「天大地大我最大」的無敵處事論。
「吶,我覺得這根蘿蔔比剛才那根軟一點、小一點,你喜歡硬一點的,還是軟的?」
到底為什麼自己會在這兒,和這傢伙一起挑蘿蔔?
歐陽英治低頭看著推車裡面,夏寰不停丟進來的鮮肉片、冷凍豆腐、茼蒿等等一看很明顯就是「火鍋」的食材,不禁在內心自問。
「英治,你發什麼呆啊?快點選啊!」
「隨便。」白他一眼。
「哈啊?怎麼能夠隨便呢?一根蘿蔔在火鍋中也是重要的角色,它不但能左右火鍋的風味,影響火鍋多彩多姿的風貌,單獨吃也是一道絕品,你居然說『隨便』,我真不敢相信你是這種隨便的人!蘿蔔啊蘿蔔,你要記住這羞辱的一刻,這個名叫歐陽英治的男人羞辱了你……」
英治冷聲道:「夠了,再講下去,我就把你踹進冷凍櫃中,把你當活體豬肉賣出去。」
「嘿嘿,小治治,你沒見識也得有常識。既然是『活體』,就不能放進『冷凍食品』櫃裡面啊!」嘖嘖地,男人搖了搖頭。「以後你得常來超市逛逛,增長見識才行。」
「我沒事找事也不會無聊到來逛什麼超市。」
「咦?你不覺得差不多是時候了嗎?」
「什麼時候?」
「唉,你算一算我們在一起多久的時間了,我覺得你應該煮得出『媽媽的味道』了吧?」邊講,男人邊準備好。
「有種你別跑!」握住推車手把,英治宛如蓄勢待發的公牛,準備輾斃面前那只看不順眼的傢伙。
「啊、我知道了!」夏寰的嘴咧得更開。「我知道要買哪根蘿蔔了,就買那一根又硬又大的白蘿蔔吧!因為我們家的小治治,一向是吃硬不吃軟,而且是專挑大根的吃。」
「你、死、定、了。」
噗嚕噗嚕地前後拉動了幾次推車輪子,英治狠狠地往夏寰的後腰推撞過去,夏寰俐落一閃,閃過了。
「哈哈哈哈,別生氣嘛!喂,在別人的店裡面,這樣不太好吧?」
但英治不聽他的求饒之詞,眯著眼,繼續推著車,追著閃躲的男人滿場競「走」。原本以為英治是「開開玩笑」,但在接觸到那雙殺氣騰騰的、黑白分明的美眸,憑多年的研判得出「他是認真的」之後,夏寰也不由得「認真」地為保住小命(男人重要的腰杆骨)而竄逃。
兩個大男人,中間隔著一台堆滿食品雜貨的購物車,在小型超市內繞來繞去,玩著貓捉老鼠的遊戲,這不引人注目才匪夷所思。
於是,不出十分鐘左右。
「兩位客人,不好意思……」
該超市的店長親自出面,客氣但非常堅持地「請」他們到櫃檯去結帳,還「殷勤」地送他們到超市大門外。
雖然對方滿臉堆笑地說「多謝惠顧」,但沒有「歡迎再度光臨」這句話,就看得出來他們是多麼渴盼、希望他們別再來了。
「真不敢相信,是不是人的年紀一大,自製力也會跟著衰退,我居然會氣昏頭跟你在裡面……看樣子近墨者黑的威力,的確很可怕。以後得走遠一點去另一間超市購物了。」提著兩大袋補給品,站在「形同」被人攆出門的超市大門前,英治喃喃自語著。
夏寰一副不以為然。「哼,分明是這家店的待客之道有問題。小鬼頭在裡面玩模型飛機就可以,兩個大男人在裡面就不能玩你追我『走』嗎?就算我想在裡面玩親親,只要沒妨礙到別人,關他們屁事?如果今天在裡面玩親親的是小鬼,他們一定管都不管,這叫差別待遇!」
「老兄,你幾歲了?身高一九零的傢伙,要人家把你當未滿一百公分的兒童對待,這是強人所難。」
「這和歲數無關,這和【心】有關。我的心和五歲小孩一樣純真。」馬不知臉長的男人大剌剌地宣稱。
「是啊,寫作純真,讀作幼稚。」
男人露出「英治,你皮又在癢」的微笑,逼近。「你知道我現在腦子裡在想什麼嗎?」
不妙,拎著兩大袋東西的自己,絕對跑不過這個兩手空空的大魔王。
「再不快點回去,這裡面的帝王蟹會壞掉。」
「嗶,答錯!」男人笑著說:「正確答案是,他們既然該死的不讓我們在裡面玩,那我們就在外面玩吧!現在輪到我當鬼追著你跑了,被追到的人,你猜會怎樣?」
英治緊盯著他。「我說,你今天是不是有點怪怪的?」
「嗶嗶,第二度答錯!」夏寰看似心情很好地,態度比以往更油條地說:「被追到的人,必須當眾接受鬼=也就是我的『愛的口水淹沒』之刑,直到我滿意為止。」
「滿意?你這傢伙有『滿意』過的一天嗎?」
而且當眾?英治不禁左右環顧了下,再怎麼說天色已暗,靠近停車場的這一帶行人並不多,但依舊是「公共場所」、「人來人往」的地方吧!
嘻嘻笑著,夏寰摩拳擦掌地說:「我數到三。一、二……」
「雪特,你給我數到一百!」拔腿狂奔。
還是有問題。
邊跑,英治邊動腦筋思索著,胸口的騷動是不安嗎?因為夏寰有股說不上來的不對勁?
仔細想想,最近他和夏寰一直沒有時間說話,也完全不知道夏寰在忙些什麼,或者是不是有什麼令夏寰煩心的事。
——該不會又和夏寰南部老家有關連了吧?
講到夏寰的頑固老爹,令人頭痛的程度不亞于他的兒子。自從他知道夏寰與英治的「關係」之後,已經不只一次想辦法阻擾了。
倘若夏老爹是個普通人,做的也只是普通的「騷擾」或「反對」,英治八成會忍氣吞聲地容忍——畢竟對方是長輩,況且沒有他就沒有夏寰的誕生。
可是,犬子有虎父。
能夠生養出夏寰這威風凜凜的「全宇盟」大哥,可想而知,夏老爹也不是什麼溫和謙恭之輩。不,論及道上名聲,夏老爹的輩分(知名度),和威勢有餘但火候尚淺的夏寰相較,真可說是實實在在的大尾流氓。夏老爹不僅在道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分量,據夏寰的手下說,他在南部政壇也有不容小覷的影響力。
英治相信天底下沒有人會認為,夏老爹在道上打滾多年,之所以能生存下來,靠的是微笑、愛、和包容吧?因此他端出來對付英治,要讓英治與夏寰分手的手段,是很簡單的四個字——「不擇手段」。
綁架、威脅、恐嚇要在網路上散佈見不得人的影片,這不過是小巫。上上個月,這位「天才」老爹還真的搞出了一條肚子裡的人命,想逼夏寰乖乖就範地成家、成親。
之後風波雖然化解了,但誰曉得口頭承諾不會再給他們倆找麻煩的夏老爹,會不會又動別的歪腦筋……因為怎麼看,夏老爹的頑固程度和他兒子不相上下,而英治早在夏寰身上徹底嘗過了,夏家人有多難纏的苦頭。
——還是,幫內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問題,英治可就束手無策了。打從他們倆深交後,夏寰只讓英治接觸幫內的少數人,一向不願意讓他涉入幫內的事務,所以英治頂多熟知幾個常跟在夏寰身邊的兄弟們,對幫內的人事物瞭解不多。
雖然這是夏寰刻意的安排,不想讓置身於普通人的社會中,而且是從事大多數人認為該持有最高道德標準的醫師工作的英治,由於和身為道上兄弟的他交往而受到無謂的攻擊或牽連。不過英治覺得此事,自己也有得過且過的責任……
特別是兩年前阿超的死,和管禛、小汪的事,英治都得間接或直接地,為夏寰失去左、右手一事負責才是。
——今天夏寰到醫院來接他下班時,他已經隱隱嗅到令人不安的陰影蠢動著。此刻看到夏寰有故意裝瘋賣傻之嫌,陰影也更擴大了。
「逮到你了!」
哈、哈啊、哈啊地喘息著,夏寰從後頭雙手交叉扣住了英治的腰,手心上的大袋東西墜落到停車場一隅的水泥地面上。
翻轉過身,英治同樣喘個不停地,凝視著夏寰隱於昏暗路燈下的臉龐。
「你這傢伙……一定有事瞞著我吧?」
男人的臉湊了過來。
「唔……更……你……別想……用這種手段……唔、唔!」
男人捕捉住英治的舌頭,仿佛要溺死他似的,火熱地輸送著帶有香煙苦澀味道的熱沫到他被迫張開的小嘴中,封鎖了他的說話能力。
這傢伙真是——
英治懊惱地閉上雙眼,多日未曾碰觸彼此所累積的饑渴,已經蘇醒。到了這種地步,他堅強的自製力也阻止不了被憤怒所喚醒的激情,衝破理智的最後柵欄。
不管了。
反過來主動攫住男人的舌,熱情地吸吮,就看誰能先讓誰投降!第二章
慢性絞殺著腦子的焦慮,不可思議地舒緩下來。
夏寰貪婪地吸吮倔強情人的雙唇,含住他發出淡淡馨香的軟舌,汲取上面自然的甘甜,放任它陶醉、迷倒自己近來使用過度的腦袋。
這一吻=特效藥的療效,正是夏寰迫切需要的。
「唔……你……別想……哄我……這種手段……哈啊、嗯……」
情人透過半合的長睫,射出一向蘊含著「我不『呷意』輸的感覺」的凜凜眼神。深諳他的脾氣,夏寰知道他不玩欲拒還迎的遊戲,奈何那飽含情欲色澤的細長眼尾,仍在無意中行色誘、撩撥之實——他自己卻不明白。
真可憐。
夏寰稍微分開密合的唇瓣,轉換另一個更深的角度,探入舌根。
「嗯、嗯嗯……」
甜膩的鼻音止不住地,在每個困難的呼氣與吸氣間回蕩、顫抖。
即使腦筋再「巧」,英治還是逃不過天性的束縛,一如改不了吃草習性的驢子。即使心知肚明,自己的挑釁是正中狡猾男人的下懷,仍舊無法不唱反調。
這種「明知山有虎、非往虎山行不可」的悲哀與屈辱,帶給男人往虎須口拔毛般的快感——呵,教人怎能忍得住,不愛欺負小治治呢?
況且——
情人的眼才一閉上,男人的亢奮跟著驟升了好幾度。
不耽溺於困境,不樂處於挨打狀態,他一身傲骨的情人打出了「隨機應變」的王牌,讓兩人間的小小戰爭攀升上另一波小小高潮。
夏寰不著痕跡地放縱他侵略自己的雙唇,細細品味英治使壞的舌尖,專心地蹂躪著自己。這可是拘謹的情人,偶一為之的少有喜悅。然後他更是暗暗收攏雙臂,讓英治削瘦強韌的腰肢與下半身,靠緊自己吶喊著寂寞的熱源。
「嗯……」
顯而易「感」的硬挺抵住了下半身還不夠,在英治「喂……」地意圖抽身退開前,夏寰扣住了他單邊的大腿往上一抬。
「哈啊」地驚喘,不得不緊攀住夏寰好維持身體平衡的英治,急忙叫道:「你在這種隨時有人經過的地——唔!」
這種時候還有心力顧忌會不會被路人看到?夏寰心中一笑。看樣子自己得加把勁,讓「老婆」腦子裡只有自己才行。 .
占著英治雙手不敢鬆開自己脖子的便宜,夏寰放肆地扣著他被舉高的大腿搖晃著,緊張感急遽高升的敏感地帶,衣料窸窸窣窣、猥褻蹭舞節奏、在在刺激著空氣的溫度——熾熱與炙熱碰出了四射飛散的淫火,在腰骨間彈跳、激蕩。
更XX!為什麼這些衣物這麼礙事?!
吞噬著英治被吻到微腫的殷唇,輾壓過流淌著透明唾滴的下顎,再急急地回到像發情貓兒般沙啞呢喃著「夏……寰……」的小口中,以纏人的、甜膩的、不讓他有換氣餘地的悠長吮吻,杜絕任何意圖說服自己住手的言詞。
更!好想立刻扒光他!
大張的五指,從西裝褲外面攫住小而堅挺的膨起,挺翹的線條恰巧盈滿了掌心,熟悉的扎實感覺,讓夏寰好色地在心中舔了舔舌。
接著,色膽包天的長指沿著中央的縫線,梭巡下探到雙穀交會的底部,英治陡地劇烈震顫了一下,吐出一口嬌媚的濕熱氣息,兩人的身體貼合處明顯起了化學反應。
沒錯,就是這樣,寶貝。
男人在腦中心滿意足地喟歎,揪緊與放鬆地揉弄半邊膨起,享受這種坐擁天下也難以比擬的鮮活、充實感。
……快讓我知道,你有多喜歡我的碰觸。快讓我知道,你有多無法抗拒我。快讓我知道,你有多想要我。
這種活著真好、夫複何求的快樂,是一個男人在衝鋒陷陣、辛苦打拼過後,最需要的安慰;也是一個男人,在面對即將到來的挑戰前,能夠獲得的最強鼓勵。
它讓男人不再只是個男人,而是——所向無敵,不畏逆境的男人。
「啊嗯、啊嗯……」
英治揪住夏寰脖子的手,倏地收緊,整個人幾乎是掛在夏寰的身上。
誠實敏感的身軀在yin mi的誘惑下,開始主動配合男人磨蹭的角度與節奏,緩慢地蠕動著。縱使兩人都衣裝整齊,縱使沒有赤裸交合,他們卻都熱得像是能把彼此融化的火一樣,忘我地需索對方。
感覺得到嗎?我的熱在你的裡面抽動著。
你有感覺了嗎?這裡,是你最愛被我頂撞的地方。
告訴我,你感覺到了沒?我在這裡,在你的體內,在你的血液裡,在你的細胞裡,你的每一寸都是屬於我的。
不要忘記……不管我在不在你身邊,你都是我的。
英治!!
激動地,不知在腦海中達到了幾次高潮。
驀地一道車頭強光投射在他們身上,瞬閃了兩下,驚醒了英治、也喚回他的理智,他猛地從夏寰的手中掙開。
從他們背後可以清晰地聽見接近中的雜遝腳步聲與交談聲。八成是那群人裡面的車主啟動了遙控器,遠距離發動車子。
「還真會挑時間。」夏寰咂舌道。
氣息不紊,英治已迅速整頓好淩亂的衣裝,僅剩水汪汪的眼中一抹妖蕩殘韻。他挑了挑半眉,道:「我想錯的是在不分時間地點,時時發情的人身上吧!」
夏寰模仿他,回挑眉頭地笑說:「你放心,我不會因此而怪罪於你的,我知道是我的魅力讓你無法抵擋。小治治在我身邊的時候,就是忍不住會發情,對吧?」
「……」英治眯細眼覷著他。
「厚,這是怎麼了?沒有『去死』、或『你在作夢』、『醒醒吧,自大狂』之類的反駁話語嗎?還是你終於不再掙扎,承認我所說的一切都是事實。」咧嘴。
唉地歎了口氣,英治拎起地上的兩袋東西。
「上車。」
「OK,目的地是最近的賓館嗎?」笑笑笑。
英治冷漠地「青」了他一眼。
「回家。」
掉頭,冷冷背對他。
說笑打鬧到此為止,英治渾身散發出「不許再裝瘋賣傻下去」的嚴肅態度。只有不要命的傢伙,才會和擺出冰山之姿的英治瞎鬧,而夏寰還不打算這麼快就去見閻羅王——除非他是歐陽英治轉生的。
「是∼∼」拉長了語尾,男人懶洋洋地跟在另一半的屁股後頭,走向今日的代步車——全黑的瑪莎拉蒂Quattroporte S款。
上車,發動,駛出。
流線且昂貴的黑色車體緩緩轉往露天停車場的狹小出入口柵道,此時,兩輛黑色賓士S350緊隨之發動、開出。
「你什麼時候開始,連到超市都帶著兩車保鏢出門了?」諷意十足。
夏寰瞥他一眼,笑道:「他們愛跟,我有什麼辦法?甭擔心,我交代過他們,要是看到了不該看的鏡頭,就自動從腦袋中消除。除非有人腦袋不要,不然剛剛你掛在我身上火辣辣磨蹭的事,絕不會外泄的。」
抿緊了唇,適合在皇室城堡中喝著優雅下午茶的斯文殿下,靜靜發火的表情格外有懾人魄力。
「開著這輛嚇唬人的黑頭車到醫院來找我,冬天還沒到,便毫無道理、莫名其妙地說要吃火鍋。今天不是任何節日,沒有任何吃大餐的理由,僅僅是心血來潮就花上萬元買一隻活蟹大快朵頤。」
細數完,犀利地斜瞄著他,英治冷淡口氣中有抹難掩的憂心。
「如果你死期已近,希望你能先知會我一聲,我好早點作準備。我可不想讓死神坐享其成,剝奪了我實現這十幾年來,想像過無數次親手殺了你的樂趣。照順序輪,要嘛也該是死神排在我的後面。」
「哈哈哈哈!」夏寰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捶打著笑說:「好、這個好,小治治講的笑話裡面,這個真的超好笑的。」
「我也恭喜你,在我眼中,你現在已經死第一千零一億次。」冷冷地、極度不爽地,睨視著他。
笑聲歇止,收斂的唇依然有三分不正經。「我知道、我知道。你愛死我了,所以無法不關心老公的身體健康。不過你安啦,你的『夫婿』身子骨甘哪鐵打鋼鑄,勇壯得像條牛。不但禁得起風吹日程雨淋,還禁得起日也操你、夜也操你,再磨個三十年也不會變成繡花針的。」
「……」
死心?
氣得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總之,賞給夏寰一記史上最大的白眼之後,英治掉頭望著窗外,似乎是打定主意,不隨乩起舞。
睇了睇已經活了三十X歲、進入不折不扣的氣質熟男期的戀人。
英治怎麼連在賭氣的時候,還能可愛到破表?這明顯違反了大自然的法則吧!
夏寰知道他在拗什麼——氣自己對他的過度保護,氣自己不對他吐苦水=兩人間的關係不對等,氣自己又把他當弱者看待,或挑明瞭說——氣他把他當成是自己的女人看待。
把目光移回熙來攘往的馬路上,映在漆黑擋風玻璃上的男人,扭了扭唇。
——以後,我看我不要叫你小治治,改叫你傻治治好了。
遊刃有餘地駕馭著這輛集高科技與頂級動力於一身的「豪宅級」寶貝,靈活地在車道與車道間賓士。夏寰必須說,他沒料到英治竟會敏銳地察覺到,自己在為「公事」分神煩心。還真不能小覷英治的觀察力。
好比說,這輛車的用途……
以前的英治頂多認為夏寰是心血來潮,出來玩玩車、操練一下這輛猛獸級的美女罷了。
可是方才從英治口中說出了「嚇唬人」這三字,夏寰才訝異曾幾何時,英治竟已經掌握到自己的用車哲學。
沒錯,對一些眼中只有金錢與權勢的人種施壓的時候,旁人弄不到手的名車=一望即知的金、權地位,是相當有效的「開路」與「開眼」道具,能令這些人迅速修改錯誤的態度。
差別在於夏寰不覺得這是「嚇唬」,頂多是勸勸對方,別把老虎錯當成病貓。純粹是出於一股「善意」。
早知道英治已經注意到這一點,夏寰今日也不會輸給自己的衝動,直接開著這輛車到醫院接他下班了。
夏寰暗自搖頭,說不定更慘的,哪怕已經知道了這一點,他也無法不來找英治。自己在不知不覺當中,已經成了他自己一向最鄙視的懦弱人類——毒蟲們的同類——對某樣「東西」上了癮,戒不掉,也不願意戒掉。
就算夏寰口頭上不曾,未來也沒可能說出「求你別走」這種娘到爆的話,但是他有這份自覺,對自己而言,是多麼地、多麼地少不了英治,不能沒有英治在身邊。
連在面臨到「也許會被捉去苦窯住一陣子」的危機時,他第一件想到的事,不是安排弟兄們的生活,而是多一秒也好、多一分也行,想和英治做些他們還沒有機會做的事。
秋天的螃蟹火鍋、冬天的雪山小屋……什麼都好。
假如可以出國,他會立刻帶著他到人煙罕至的南極,哪管外頭冰天雪地,每天只管在火爐前熱情溫存、恣意歡愛。
對你過度保護?
這是理所當然的。武俠小說裡面的大俠,不也死命保護自己金鐘罩、鐵布衫底下的唯一致命傷?
不對你吐苦水,就是我們關係不平等?
他們之間的關係什麼時候平等過了?打一開始,就是他單方面地猛打、猛攻高高在上的崖頂之花。三番兩次在一氣之下,便掉頭離開他身邊的,又是誰?他們之間若是地位有高下,那也一定是英治占了上風,該忿忿不平的人是他吧?
你總是說不想被當成「我的女人」。那我也一樣,有我「男子漢大豆腐」的面子要顧!
撕爛這張嘴,夏寰也講不出口說——「我會這麼奇怪,是因為我『不要』和你分開,但是萬不二,我真的給人捉去關起來,你可不要把我忘了,跑去和別人相好,宰某?!」
對啦!他媽的,他老子此刻就是一肚子忐忑不安啦!
不安什麼?
怕有人拉他後腿嗎?
——才不。怕黑就別走歹路,敢拉我夏某寰後腿者,以後都要加倍「還」,有什麼好怕的!
怕被捉去蹲苦窯嗎?
——才不。怕死就別走歹路,就算蹲苦窯,他也有辦法把苦窯蹲成樂園,出來還不是活龍(盧鰻)一尾。
怕「樹倒猢猻散」、「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嗎?
——笑話。無聊。不可能。
只有懦夫才會擔心別人的挑戰。有實力的掌權者,見到風起雲湧的挑戰者,只會高興到顫抖。為何?理由很簡單,刀不磨不亮,劍不磨不利,淬煉自己武器的最好工具,是挑戰者=敵人的鮮血。
——所以?
夏寰氣自己居然會為了一個人牽腸掛肚。氣自己像個婆婆媽媽沒路用的窩囊廢,氣自己比誰都知道歐陽小治和「水性楊花」八杆子打不到一塊兒,還在想著要不要去打個貞操帶把他鎖起來。
這種荒謬至極的暴走妄想,難道要一五一十地對英治說?
——我看你這個傻治治的稱號是叫定了。
雖然他三不五時就嘻皮笑臉地嚷著「我愛死你了,小治治!」之類的話,但這種半不正經的態度,反而讓英治難以認真看待夏寰的「告白」,也很難想像其實他在夏寰心裡的地位、或者該說根植在夏寰心裡的程度有多深……這一切都出自夏寰的算計。
當初要過這種「刀口上舔血」的生活,是夏寰自己的抉擇。
當初下了這個決定,他很清楚從那一刻起,他已經失去向別人許諾什麼「山盟海誓」、「至死不渝」的資格。假使他輕易把這句話放在嘴上,只會成為有口無心、或隨口說說的謊話。因為一個可能明天就橫死街頭的男人,說他「到死都愛你」,這不是很可笑嗎?根本沒有履約的誠意。
為什麼好漢重然諾?
因為任何的「承諾」往往不是束縛自己而已,還束縛了相信你的承諾的人。
今天你若說話不算話,等於是棄對方陷於你的束縛之中不顧,是個扛不起責任的俗仔(小混混)、不入流的咖小(角色),令人唾棄的沒卵孬種。
所以無論自己有多愛英治、多依賴英治、多麼不能沒有英治,夏寰日後對英治的外在態度也不會有所更改。
哪怕英治會誤以為自己對夏寰不是那麼重要的人,或在夏寰心中還有其他人事物,比他歐陽英治更重要等等大錯特錯的觀念——夏寰照樣會輕浮地在他耳邊耍嘴皮「你愛死我了,是不是?英治寶貝」、「你離不開我的,小治治」、「離開我,門兒都沒有」,而在心中低語著「求你不要離開我」。
這裡面微妙的差別在於,英治刀子口、豆腐心的好勝性格。
前者的花言巧語,阻擋不了英治真心想離開他時的意願,搞不好只會讓他走得更堅決。
但是後者……要是夏寰讓英治發現了,自己有多迷戀、多依賴、多麼無法自拔地愛著他,從那一刻起,英治必然、別無選擇地,將走入這一條永遠離不開的死巷子裡。
夏寰當然死也不想讓英治離開,但他自認為有義務為英治保留一道逃生用的後門,縱使門縫再狹窄,活路仍在。
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緊,他深知自己太矛盾了,明明是他強力束縛著英治,卻又虛偽地說是替英治著想。但——
愛上自己以外的另一個人,本來就和人類自私自愛的天性相互矛盾——「愛」這種東西,自身就是最大的矛盾了,實在不能怪他自相矛盾。
內心自嘲地一笑,夏寰瞥了瞥悶著俊臉的英治。
「我看螃蟹火鍋不要吃了。」
黑白分明的澄淨美眸斜瞟過來。
咧咧嘴,伸出一隻鹹豬手偷襲英治的雙腿之間。
「我知道一家很棒的餐廳,專賣野生鱉鍋。據說吃了以後,包管夫妻恩愛美滿,原本離婚的馬上複合、吵架的馬上和好,這正是我們需要的,不是嗎?」
英治眯起一眼,眉弓抽動了兩、三下。「把手拿開。」
「不行、不行,要先做點暖身運動,才不會有運動傷害,你的體育老師沒教過嗎?沒關係,我會好好替你暖身,把一切安心地交給我吧!」
曖昧地合攏手心、上下摩擦。
「我現在沒那個心情,你最好不要自找苦吃。」
夏寰賊笑。「心情是會變的,而且……在你身上哪有苦頭?只有甜頭。」
「別怪我沒警告你。」
最近剛把褪了色的大紅色頭髮染為橘紅、還換了副古怪方框眼鏡的年輕人,見到剛進門的英治,馬上放下手中的掃帚,上前迎接。
「英治哥,您回來啦,您手上的東西交給我來拿吧!」
年輕人順便瞧了瞧男子的臉色,納悶著,英治哥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怎麼表情不太高興的樣子。
「不好意思,老是麻煩你,眼鏡仔。」扯了扯唇。
「哪裡,應該的。」年輕人靦腆地搖頭,低頭望了下超市購物袋中的物品。「咦,您去買菜啊?下次您只要寫張單子,吩咐我去跑腿就行了。還是說,我哪裡笨手笨腳壞了事,才讓英治哥不敢把事情交給我去辦?那您一定要告訴我,我馬上改。」
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英治安撫地說道:「眼鏡仔,你做得非常好了,才來沒多久,已經摸透了這個家,一手包辦所有的家務,將裡裡外外打點得仔仔細細,讓這屋子裡面一塵不染,幫了我不少忙。要是我再有怨言,一定會遭天打雷劈的。」
年輕人高興地紅了臉。「不、不,老天爺真要劈的話,我一定會替您擋下的,英治哥!」
放鬆了表情,莞爾一笑。「拜託,千萬別這麼做,光想像那種畫面,我覺得自己後半生都會作惡夢。」
他仿佛含苞待放的花蕾,驀地綻放開來的和煦笑容,讓年輕人微微看直了眼。
「喂,現在你流口水在看著的,已經是別只公狗咬走的骨頭,不要忘了。」老大不爽的嘲諷,從敞開的門口傳過來。「附帶一提,那只『公狗』就是我。」
年輕人嚇了一跳,慌張地轉頭。「夏、夏哥!你也回來了!」
「是啊,剛剛在車上差點被某人謀殺,不過僥倖留住了自己和寶貝兒子的命『回來』了。」
粗聲粗氣地瞪著年輕人身後的男子,夏寰邊壓著下腹、邊走進門內,邊齜牙咧嘴地說:「然後一回到家,還看到某人拼命把屬於我的甜頭,賞給我的小弟們吃,這還有天理嗎?」
完了、完了。
年輕人左看著明顯一座火山快要炸開的大哥,右看極有可能是點火源頭,卻死到臨頭還不自知的大「嫂」,兩人之間彌漫著一觸即發的煙硝味。
雖然不是第一次拜見,但是每一次碰到這種場景,年輕人都不知道自己該腳底抹油逃亡,以保命為優先?或是顧全大局,站在兩人之間充當緩衝器、自願成為炮灰才對?
以前也是當打雜工的小汪大哥,是怎樣擺平這兩人之間的戰爭?下次一定要好好向他討教一下。
「眼鏡仔,麻煩你先把東西放進冰箱。」眼睛瞪著夏寰,英治不忘顧及年輕人的安危,指點他一條開溜的路。
「聽到沒有?眼鏡仔,現在開始是爸爸媽媽『恩愛』的時間了,小孩子快回家躲在棉被裡打打手槍、睡覺覺。」夏寰兇惡地一笑。
怎麼辦?
眼鏡仔吞下一口口水,夏哥的口氣很不妙啊!
嘴巴說「恩愛」,但他應該不會對英治哥動粗吧?英治哥雖然看起來不弱,但終究不會是夏哥的對手。倘若夏哥真的動氣、下手不知節制……他可是看過不少被夏哥修理一頓後,人生從此由彩色變黑白的傢伙。夏哥應該還有點理智,不會下手到那麼重的程度吧?
要不要向小汪哥求救算了?眼鏡仔提著兩袋東西,滿腦子「快來救郎喔!」的時候,門鈴突然響起。
太好了,有訪客!
在夏寰出聲阻止之前,眼鏡仔火速地沖到玄關。「我去應門!」
「等一下——」
但夏寰的阻止已經遲了半步,一心想「有訪客在,這場『夫妻吵架』應該吵不下去了吧?」的眼鏡仔,竟一時疏忽,忘了平常總會謹慎地問一下「來者何人」的習慣,草率地拔開門栓,開啟大門應道:「是哪一位……」
「員警!這是搜索票,請配合我們進行搜查。」
「怎麼一回事?」英治錯愕地向前跨一步,小聲地問夏寰。
只見一群制服警員,像是大水沖入了龍王廟般,將眼鏡仔擠開,紛紛湧入屋子裡。
「英治,我看你去休息一下。」夏寰悄悄地搭著他的肩膀說。
「為什麼要我休息?我——」剩下的話,跟著英治的意識消失了。
夏寰迅雷不及掩耳、精准地一擊在他的肚腹上,讓英治來不及喊痛便暈了過去,並在沒人注意到的情況下,把英治拖進廁所,藏了起來。
「慢、慢著,你們怎麼可以隨便闖進來……」門邊的眼鏡仔慌得手忙腳亂,為時已晚地伸開雙臂,企圖攔阻不速之客。
「門是你開的,怎麼說我們闖進來?讓開。」
其中一名看來位階最高的帶頭人物,一把將試圖阻止的眼鏡仔推開,在一片混亂中,逕自走向以身體擋靠在廁所門前,面色不豫的夏寰,道:「你應該就是夏寰吧?」
「我不認識你,老子只跟認識的人講話。」
「那可由不得你。這是法院開的搜索票,關於****號標案的相關弊案,想請你到本檢座那兒去喝杯茶。」以不容拒絕的口氣說道。
夏寰哼地一笑。「老子很挑剔,不是誰請喝茶,我就去的。」
「你們這種人,喝茶有這麼講究嗎?」鄙夷道。
夏寰搖了搖頭,態度更屌地說:「像老子我這種人,喝茶可講究得很。不是美女泡的茶,不喝,不是一斤萬元的頂級茶葉泡的茶,不喝。不是天然湧泉泡的茶,不喝。懂了吧,你那公家自來水泡出來的劣等屁茶,是請不動我夏寰去喝茶的。」
「……你很囂張。」過了幾秒,男檢察官臉色難看地說:「講『請』是客氣,你最好不要等『客氣』變『生氣』,不然場面可就歹看了。我手上有搜索票,你沒看到嗎?這代表我們手中已經握有相當證據,法官才會開具這張票。」
「證據?要是真的證據確鑿,把『拘票』拿來呀!有『拘票』我就乖乖跟你走,檢座『大人』。」
「你、你不要以為我拿你……」氣得渾身發抖。
「檢座,請等一下!」
一名年長的高階警官上前,在年輕氣盛的男檢察官耳畔嘀咕了幾句,男檢察官終於咳了幾聲,說句「就交給你吧」,然後轉身離開。
「夏先生,你有參與****號標案,代表你是本案的關係人。不瞞您說,我們是收到情報說您有綁標的嫌疑,但到目前為止也並未有決定性的證據,因此為了厘清您與本案的關連,或是您認為自己是被冤枉的,您有必要說明、交代可疑之處,才不會有令人遺憾的情況發生。」明顯在扮白臉的高階警官,接替檢座進行勸說。
「除了S M我老婆的時候,我不記得有綁過什麼東西,這就是我的說明。」雙手盤在胸前,夏寰冷笑地說。
「您真的不願意到地檢署一趟嗎?」
「老子很忙的。」
「那就沒辦法了。」高階警官淡淡地笑說:「這陣子我們可能會經常見面了。」
「怎麼,你要跟蹤我啊?這算不算侵犯隱私?」
「不,但是為了維護您的安全,以及您旗下企業,包含您所經營的聲色場所、您保全公司的特種營業客戶的安全等等,這陣子我會針對這些地方,加強臨檢。請您做好準備。」
夏寰拉下了臉色。嘖,沒有比聰明的條子更惹人討厭的條子了。臨檢對八大行業來說是最大致命傷,影響到的不只是一天、兩天的業績那麼簡單。經常被臨檢的地方,是不會有客人願意上門的。
如果只有「全宇盟」經營的店鋪倒也就罷了,連保全的客戶都受到波及,他夏寰的顏面還掛得住嗎?
「更,他媽的,人真的不能太有魅力!看在你這麼『力邀』我去喝茶的分上,波麗士大人,我就陪你去喝一杯茶。」
把雙手插進褲袋裡,夏寰揚起不羈的笑容,回頭對眼鏡仔說道:「看好你們大嫂,別讓他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我去去就回來,叫他別擔心了。」
「夏哥!」
眼鏡仔焦急地望著老大在一群員警的「包圍」下,坐進了偵防車。
[ 本帖最後由 plsboy 於 2014-6-3 15:30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