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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區] 《擁抱我吧,葉思遠》作者:含胭 (全文+番外完)

[整理區] 《擁抱我吧,葉思遠》作者:含胭 (全文+番外完)

我想擁抱妳;
我想捧著妳的臉頰親吻妳;
我想牽著妳的手在街上散步;
我想陪妳打羽毛球,和妳一起跳舞;
我想和妳出去玩時,幫妳拍許多漂亮的照片;
我想在妳哭泣時,為妳抹去眼角的淚;
我想在妳生病受傷時,能打橫抱起妳,送妳去醫院。
可是這一切,我這輩子都無法做到。
所以,小桔,對不起,我們不能在一起。


葉思遠!你這個王八蛋!
你這缺心眼兒的腦子裡都想的什麼東西!
你說的這些破問題我根本就不在乎!!
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想愛我嗎?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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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葉思遠入學報到那天,心情很不好。

學校找來了許多媒體,大肆宣傳他入學就讀的事跡。從早上下了車開始,就有許多攝像機、DV機、照相機跟在他身後,伴隨著他完成一切報到手續,這還不包括很多學生和隨行家長驚異的眼光及他們偷偷打開的手機攝像蓋。

莊文玲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葉思遠身後,看著自己的兒子面無表情地跟人說話、領東西、簽名。她偶爾上去幫一下忙,絕大多數事情,都是葉思遠獨立完成的。

手續辦完以後,莊文玲陪葉思遠去了他的寢室,寢室裡另外兩個男孩子已經在了。他們本來有些疑惑寢室傢具與眾不同的佈局,在看到葉思遠後,立刻了然。

媒體也跟著他們到了寢室,接著來了學校領導,那個禿頭大肚的中年男人把一個碩大的紅色信封交到莊文玲手裡,莊文玲和領導一起拿著這個信封面向記者,金光燦燦的「助學金」三個字異常醒目,閃光燈立刻「唰唰」亮起。

莊文玲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葉思遠,他臉上並沒有特別的表情,只是淡淡地面對著一切。

有記者希望葉思遠表演下生活技能,他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莊文玲代他拒絕了。記者們不太高興,莊文玲趁著學校領導不注意,把幾個紅包塞到了記者的口袋裡。

「麻煩你們,新聞裡就放我和領導的合影吧,不要讓我們小遠出鏡,好嗎?謝謝了啊。」

記者們掂了掂紅包的厚度,也就答應了。

領導和媒體離開以後,正是中午,莊文玲陪葉思遠去吃飯。

「吃食堂,還是吃小炒?」她問兒子。

「吃食堂。」

「好。」莊文玲拍拍兒子的背,知道葉思遠的意思。大學生吃食堂本來就是天經地義,難道他還能吃四年小炒麼?葉思遠本來就是和大家都一樣的。

莊文玲排隊買了兩餐盆飯,和葉思遠一起坐到餐桌邊吃起來。

不可避免,周圍有各色的眼神投射到了他們身上,莊文玲和葉思遠只當沒看見,這麼多年來,他們早就習慣了。

一邊吃,她一邊說:「小遠,將來你端菜怎麼辦?請同學幫忙嗎?」

「我會想辦法的。」他低頭吃飯,「大不了,打包回寢室吃,拿個飯盒,裝進塑料袋裡,放進包。」

莊文玲嘆口氣,她知道,葉思遠最不喜歡找人幫忙。

下午,莊文玲在寢室幫葉思遠一起收拾行李,衣服放進衣櫃,床單被套都套好鋪好。生活所需的臉盆啊、衣架啊、熱水瓶啊之類的東西,兩個人都去買了個遍。

她實在想不出來還應該為兒子添些什麼,似乎都買全了,又似乎還不夠。這時候,葉思遠卻催她可以走了。

「都快4點了,妳還要留著吃晚飯嗎?」他問自己的母親。

「怎麼了,媽媽陪自己兒子吃個晚飯,也不行麼?」

「行行行,當然行,不過,曹叔叔都等了妳一天了,妳也體諒下他。」

莊文玲知道葉思遠說得有理,只得忍住依依不捨的心情,拿起了包。

「兒子,送送我唄。」

「當然,走吧。」

兩個人一起走去了停車場,到了一輛黑色寶馬商務車跟前。

曹宇看到兩個人,立刻開了車門下車。

「老曹,辛苦你了,等了一整天。」

「夫人,您說什麼哪,今天是大少爺上學的日子,別說一天,叫我等一禮拜都願意,而且我妹妹就在這個城市,我也正好去看看她,這不,剛回來呢。」

莊文玲笑,把包放進車裡,說:「老曹,你再等我幾分鐘,我和小遠說會兒話。」

「行。」曹宇立刻上了車。

莊文玲轉身面對葉思遠——這個她最心疼,最寶貝的兒子,從今以後,就要離開家,在這所學校開始獨自一人的大學生活了。

他已經長得那麼高了,模樣又這麼漂亮,要是沒有發生那場意外,葉思遠的生活該會有多瀟灑,多幸福。他那麼優秀,絕對會成為學校裡風頭最勁的男生。

可是,如今的葉思遠卻因為身體原因,差點讀不了大學。那麼多所學校,都因為這個原因拒絕了他們。只有Q大,接納了葉思遠。

其實他們都是多慮了,為了這一天,葉思遠魔鬼訓練了1年半,想完全地做到生活自理。當然,某些事,他這輩子都無法做成,但是莊文玲承認,葉思遠已經做得很好,她相信他完全可以一個人生活。

「小遠,媽媽知道你今天不高興,但是,做人要懂得感恩,我們跑了那麼多家學校,只有這家願意接收你,雖然它不是你最喜歡的,但畢竟也是所重點大學,學校只是希望通過錄取你這件事,博一點新聞,提高它的美譽度,這點要求不過分,咱們應該答應。」

「我又不是分數不夠,又不是沒錢上。」葉思遠垂下眼簾,小聲嘀咕。

「傻兒子,你的成績,上中國美院都夠了。」莊文玲憐惜地抬起手,撫過葉思遠額前的劉海:「頭髮都長了,找時間去剪一剪,知道不?」

「恩。」

「你長大了。」莊文玲一笑,卻笑出了眼淚:「咳!看我,說好不哭的,怎麼又哭了。」

葉思遠看著自己的母親,她什麼時候,比自己矮那麼多了,什麼時候,她的眼角已經有了皺紋,鬢邊已經有了白髮。看著看著,他的眼眶也濕了,葉思遠狠狠地吸了吸鼻子,抬了抬頭,硬生生地把眼淚給逼了回去。

「行啦,妳該走啦。」他很努力地笑起來,一雙晶亮的眼睛微微彎著,嘴裡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

「臭小子,巴不得我走是不?」莊文玲抹抹眼淚,最後擁抱了一下兒子,她說,「小遠,答應媽媽,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叫媽媽擔心。」

「恩,我答應妳。」

「有些事做不到就不要勉強,必要的時候要懂得找人幫忙。」

「恩。」

「碰到不開心的事,就給媽媽打電話。」

「一定。」

「每個週末我叫老曹來接你回家。」

「好……哎!這不行。」

莊文玲鬆開葉思遠,問:「怎麼不行了?回個家單趟才3個小時。」

「媽……你饒了我吧,這樣吧,一個月回家一次!」

「兩個星期一次!」

「三個星期一次!」

「兩個星期!!」

「好吧……」

葉思遠妥協了,不光是因為莊文玲委屈的眼神,也是因為——他自己心裡也沒底,自己是否能應付獨自生活。

莊文玲笑了,終於上了車,曹宇發動車子,莊文玲搖下車窗朝著葉思遠揮手:「小遠,再見!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我會的,媽媽,再見!」

葉思遠笑起來,朝著母親點點頭,黑色寶馬很快就駛離了視線,只剩下了葉思遠一個人,站在Q大夕陽的餘暉中。

正是夏末,微風吹起,葉思遠的髮絲飄揚起來,他穿著白色的短袖T恤,有著高瘦的個子,修長的腿,只是寬寬的肩膀兩側,飄蕩著的,是兩截空盪盪的袖管。






1、[同學,舉手之勞唄!]

這天是周一,下午第一、二節,我沒課,就想著要去圖書館借一些參考書。教廣告學概論的那個臭老頭,上課滿嘴跑火車,下課又佈置死變態的作業,不找幾本書,根本就湊不出數,交不了差。

去圖書館的路上,我接到了婉心的電話,叫我晚上8點去Olive舞廳,幫她撐個場,一個晚上100塊,隨便扭幾下就行,我立刻答應,這錢多好賺!我在超市做促銷,站半天累個半死,也只有50塊。

婉心是我的老鄉,也是我的同校師姐,她比我大一歲,早我一年離開我們老家那個小城市,來到這個大都會念書。

我承認,我填這個學校,有一大半的理由是因為她。

從記事起,一直到我初中畢業,我沒交到一個貼心的同性好友,男孩子是一群一群地愛跟我玩,女孩子們卻說好了似的對我避而遠之,這真不是件正常的事。

一直到我上了高中,遇見了婉心,我才明白是怎麼個原因。

原來是因為我的長相。

婉心就像是鏡子裡的我,我們如此相似。

說的簡單直白一點就是——我們長得都像狐狸精,還是那種特讓男性喜歡、讓女性討厭的狐狸精。

真真是冤枉啊!長相都是爹媽給的,我們哪兒能挑。不過,如果真要我從頭挑起,我還是會選擇現在的這副皮相。

長得漂亮,有什麼不好?

就說我吧,從小就死了媽,老爹續了個老婆又生了個兒子,之後在後媽枕邊風的吹動下,就一直不待見我。

我忍到18歲,高考考出來,就是為了脫離那個討厭的窩。

老爹除了給我交學費,另外只給了我1500塊錢,說這是一整個學期的生活費,還包括了期末回家坐火車的錢,平攤下來就是不到300一個月。

現在的GDP都是多少了呀!300塊在這個大城市怎麼過?我光是吃飯都不夠,於是我只能去打工,做兼職。

這時候,長得漂亮的優勢就出來了。

我不需要去端盤子,不需要去做家教,我只要笑瞇瞇地端幾杯泡麵,穿著小短裙在超市裡站3個小時,就能拿到50塊佣金,外加許多小禮物——比如,一整箱泡麵。

婉心偶爾還介紹我去她跳舞的舞廳串個場,跳跳鋼管舞什麼的,很簡單,來錢也快,又因為是介紹的,所以比較安全。

婉心家裡的情況和我很像,她爸媽離婚了,她跟著她媽,她媽就是個升級版的老狐狸精,一天到晚打麻將跳舞勾男人。我很佩服婉心耳濡目染了10多年都沒被影響,照樣成績優秀考上這所全國重點大學。

所以說,我們倆真像鏡子裡外的兩個人,前世修來的緣分,在這世成了好姐妹。

進了圖書館,我刷了卡就去藝術類的書架處找書。

書架都挺高,而我個子卻矮——我只有160公分,這是我和婉心唯一不像的地方。她有172公分高,身材惹火地叫男人噴鼻血,我身材也不差,無奈虧在海拔太低,站在婉心身邊氣場就沒有她來得強。

但是,誰都說,我比她漂亮!

我終於看到了我要找的那本書,在我頭頂上方的一排書架上。我穿著平底鞋,踮起腳尖伸手去夠,還差了10多公分。

圖書館是有那種簡易的二級移動階梯的,專門用來取高處的書,我四下一看,在我目光所及處是沒有,我決定隨便抓個男生來幫忙,175公分高的男生應該很容易找吧!

恰巧,在我所站的這排書架前,離我6、7米遠處,站著一個高個子的男生。他穿著一件湖藍色的帶帽套頭衛衣,雙手插/在衣服口袋裡,斜背著一個包,正低頭朝書架看。

我目測了一下他的身高,很好,起碼180!

我叫他:「哎~~同學。」

他抬起頭來,朝我看。

喔!好帥!皮膚白,頭髮黑,鼻子挺,臉頰瘦瘦的,有一雙極漂亮的黑眼睛。

我笑得很燦爛,已經忘記了今天的打扮——隨意扎的辮子,鼻梁上架著我的200度黑框大眼鏡,素面朝天,身上穿著乞丐熊圖案的灰格子襯衣外加寬鬆牛仔褲、彩色板鞋。

我穿得很學生,臉上卻掛著舞廳鋼管舞女郎要小費的笑,我估計吧,搭配得很彆扭,所以,那個男生,他有點傻了。

他問我:「什麼事?」

我指指頭頂的書架,說:「你能幫我拿一本書嗎?我夠不到。」

他朝那書架看看,再看看我,竟然原地不動,還搖了搖頭,說:「對不起,我幫不了妳,這排書架後面應該有個小階梯,妳可以拿過來用。」

這下輪到我傻了,我說:「那個小梯子也很重啊,我推不動,妳就幫我拿一下嘛,舉手之勞唄。」

他卻還是搖頭,說:「實在抱歉,真的不行,要不,妳找其他同學看看。」

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

我的自尊受了傷害,雖然從小到大在女生中間碰壁無數,但是面對男性,我還是很懂得利用自身優勢的,基本沒被拒絕過。別說是叫他們走兩步路,伸手取個書,就算是叫他們拿個梯子爬到屋頂幫我把燈泡轉下來,也是一呼百應。而這個男生,卻一連拒絕了我兩次,叫我情何以堪。

我看著他雙手插在口袋裡,閒閒站立的模樣,突然氣不打一處來,我說:「哎!你這個人怎麼這樣的啊,你還是不是男人啊,不就是要你幫忙拿本書麼,用不用這麼擺譜,手都懶得拿出來,你媽怎麼教你的啊!」

他突然生氣了,板起了面孔,說:「說話就說話!妳幹嗎要說我媽?妳有什麼資格說她!」

「就憑你這不是男人的行為!」我朝他冷笑:「你有那麼多時間和我抬槓,就沒時間幫我拿本書?」

他一張臉都憋紅了,然後深深地吸了口氣,低著嗓子說:「同學,不是我不願意幫你,而是……我幫不了妳,妳去找圖書管理員吧,只要把書架號和書號告訴他們,他們都能幫你把書拿出來的。」

「我偏不!你就站在這兒,這麼高的個子,我幹啥還要去找圖書管理員?」不知怎麼地,我已經朝他走去了,幾步路就走到他面前,我想都沒想,伸手就去拉他的手臂,邊拉邊說:「我偏要你幫忙了,什麼叫幫不了我?難道你沒有手麼?」

然後,我就愣住了。

我手裡的觸感是如此奇怪。

我明明是去拽他的手臂的,他的手臂明明就是插在口袋裡的!怎麼現在留在我手裡的,只有一截軟綿綿的袖子呢?

我保持著一個奇怪的姿勢,手裡拿著他的袖子,低著頭,身子半傾,另一隻手僵硬地垂在身側。

我根本就不敢抬頭看他。

他高高的個子站在我面前,燈光從他背後打過來,那沉沉的陰影就投到了我的身上。

他站著沒動,一句話都不說。

我突然就變得很冷靜,站直身體,低著頭把手裡那截空袖管塞回到他的上衣口袋裡,還整理妥帖,然後又順便瞟了眼另一個口袋,如預想的一樣——也只有袖管而已。

我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說:「同學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請你原諒我再見!」

然後,我轉頭就溜。

我的感覺,真像是被人吃了一個耳光啊!

哪裡還有臉面抬頭去看他。

@@@@@@@@@@@@@@@@

我的腦子渾渾噩噩的,一直到下午下課,吃過晚飯,還是提不起精神。

我在寢室裡化妝,給自己貼假睫毛,王佳芬看我的樣子,問我:「陳桔,晚上又要去跳舞了?」

我「恩」了一聲,然後轉頭問她,「幫我看看,貼好了沒?」

「還差一點。」她走過來,幫我整理了一下。

王佳芬是寢室裡唯一一個願意主動和我說話的。讀大學兩個多月,我延續了過去18年的女性緣差,寢室裡的施小燕和馬英都不太喜歡我,一是因為我太漂亮,二是因為我經常濃妝艷抹地晚歸,三是因為有很多男生喜歡我,四是因為都這麼亂了,我的成績居然還挺好。

所以,她們倆極其不平衡。

我無所謂她們喜不喜歡我,只要給我留個睡覺的床就啥問題都沒有了。所以,我拿著我辛苦賺來的錢,偶爾給她們倆買袋水果,買點零食,國慶節狠賺了一筆後,還給她們各買了一支美寶蓮的睫毛膏。

她們很心安理得地接受我的進貢,好像因為我的晚歸經常要吵到她們休息而覺得受點補償是應該的。

可是,我哪回回來,她們睡覺了呀?不都是抱著電腦看連續劇來著麼?

我沒有電腦,一般回來了就睡覺,白天要是沒課又沒開工,就背背單詞做做作業,偶爾去學校機房練練平面軟體。這是我的專業,當初也是仔細選擇了的,交了學費不是為了來打工的,對不?

扯遠了,再說王佳芬,她和另外兩個妞兒不一樣。

她家挺有錢,她長得也滿漂亮,入學以後看她帶的衣服,用的化妝品、電腦、手機,吃的零食就知道,典型一富二代。

但是她為人不錯,我孝敬給她們的東西,她從來不碰。我不在寢室,她還會幫我提幾把熱水,有時甚至幫我擦桌子,整理床鋪。

第一次我去舞廳跳舞回來,她們三人都嚇一跳,我和她們說實話,家裡困難,生活費不夠,只得自己去掙,希望她們不要告訴老師和其他同學。當然,我保證,第一,我絕對不是去賣,第二,我絕對沒有傍大款,第三,我絕對不帶任何朋友進寢室,不論男女,第四,我絕對不會夜不歸宿。

施小燕和馬英從此對我有點疏遠,但是我發現,她們倆真沒把我出去跳舞的事說給別人聽,就憑這一點,我覺得孝敬給她們那些東西也值了。

而王佳芬,更是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我能感覺,她在對我示好。

一開始我以為她是「拉拉」,後來才發現,不是。

她是真把我當朋友的,或許,富二代小姐沒想到,世上還有我這樣命苦的人存在。長一張那麼漂亮的臉,卻連個電腦都買不起,手機還是花300塊買的二手的,衣服都是小冬青服裝市場淘來的特價貨,沒一件超過50塊。

就連我用的化妝品,很多都是市場裡買的低價貨,像是睫毛膏,我用得費,美寶蓮哪用得起啊!就去市場裡買10塊錢一支的用,嘿,還挺好用,所以說,化妝品和軍火,就是特別暴利的兩個行業。

王佳芬用的一個包,就可以抵我爸給我的一個學期生活費了。然後,她估計是受刺激了,又或者是同情心開始泛濫,又或者,她覺得我這個人還算靠譜,所以,她開始對我好。

但是我一直對她保持著距離,因為我已經有婉心了,這個世界上,我不信還有其他女人,能像婉心這樣對我好,所以,我只是很客氣地對她,相信她也有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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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這是我男朋友]

我化好妝,穿著自己的風衣,背上包,就和王佳芬打了招呼出了門。

11月中旬了,早晚溫差很大,白天室外的太陽曬著還挺暖和,晚上出門就有點兒冷了。

我坐公交車到Olive,直奔後台找到了婉心。

「嗨,小桔,來了啊,換衣服吧。」蘇婉心看到我,眨巴著兩片蒲扇似的假睫毛衝我笑。

我立刻也笑,我真喜歡婉心,就是不太喜歡她的名字。

聽說老狐狸精年輕時還是水靈靈的大姑娘,特愛瓊瑤,生了個寶貝女兒,又是姓蘇,直接瓊瑤了一把叫蘇婉心。

其實婉心的外表是配得上這個名字的,只是我們倆長到現在,不打扮還好,一打扮,怎麼看怎麼個風塵相,和清純早就搭不上邊了。她穿著PU皮的小抹胸和小熱褲,露著兩條長長的腿,濃妝艷抹,前/凸/後/翹,名字卻叫蘇婉心,你說彆扭不彆扭?

還是我的名字好——陳桔,我爸說我媽羊水破了的前一秒就是在吃桔子,所以我就叫了這個名。

我感謝老天,我媽吃的是桔子,她要是吃個柿子,吃個慄子,或者吃個肉包子,那我該叫什麼呀!

晚上我跳得很High,就當是鍛煉身體,人家每個月還花2000多塊專門去學鋼管舞呢,我跳了還有錢拿,不是翻倍賺了麼?

Olive的常客豹子哥又給我送了花籃,我很感激他。豹子哥是個矮個子男人,和我差不多高,對我很好。我知道他喜歡我,但是他是個有分寸的男人,在知道了我不是一般的舞女,而是因為經濟原因來跳舞的大一女生後,他開始很關照我。

或許,他知道我是不會跟著他的,但是他就是心疼我,後來我乾脆認他做了大哥,他很高興,向大家宣布我在Olive跳舞,就是有他罩著了,誰都別想欺負我。

我要的就是這個結果,我很滿意。

晚上10點半,水手哥要走,就叫婉心帶上我,說送我們回學校。

水手哥是Olive的老闆,大力水手看過沒?他就是那種肱二頭肌發達地可以抵上我的腰圍的人,他的老婆,當然就是Olive了,是一個短頭髮的長臉女人,長手長腳,和動畫片裡那個Olive還真有點像。

水手哥和Olive對我們很好,因為我們還是學生,要價也低,從不惹事,一般他早走都會送我們回學校,趕在11點半的門禁前,讓我們進寢室。

水手哥把我們送到後,我和婉心一起進學校門。保安已經見慣了我們的模樣,但還是忍不住不停地往我們身上瞟,特別是婉心那雙穿黑絲的長腿。

我裹緊風衣,只管低頭走路。

去宿舍要路過圖書館,看到圖書館,我就想起了下午碰到的那個男生。

我問婉心:「哎,你知不知道,咱們學校有個男生,好像是……沒有手的。」

婉心說:「有啊,藝術學院大二的葉思遠嘛,誰都知道呀。」

「啊?我怎麼不知道啊。」

「妳這不是才進來2個多月,又一天到晚在外頭跑嘛,葉思遠和我同屆的,去年入學的時候還上了新聞呢。」

「為啥?」

「他不是沒有手,他是根本沒有手臂,很多學校怕他生活不能自理,拒絕收他,後來咱們學校校長知道了他的事情,就同意收他了。他入學那天很多新聞媒體來採訪的,就說咱們學校多高尚,校長多善良,殘疾人也是有繼續接受教育的權利的呀,總之就是熱鬧了好一陣,不過後來就淡了。」

「那,那他,生活能自理不?」

「能啊,他就住普通寢室嘛,有倆個室友,一年多了也沒什麼新聞了,估計總是沒問題的吧。他專業課很優秀的,還拿獎學金呢。而且……長得賊帥。」

「哦……」我想起下午時,站在我面前的那個男生的模樣,葉思遠,他的名字真好聽。

「妳怎麼突然問起他?」婉心問。

「咳!別提了,超烏龍一件事,想起了我就鬱悶!」我搖頭擺手,不打算再說,可是心裡,卻一直惦記著他的樣子。

@@@@@@@@@@@@@@@@

一個星期以後,我發現自己有點著魔了。

因為我竟然一直記掛著葉思遠。

我去學校機房練軟體,空下來就打開網頁,用搜索引擎找他的名字。

結果真的有他的新聞,還有幾張照片。新聞照片是學校領導和一個挺漂亮的中年女人一起拿著個寫著「助學金」的信封合影,照片裡葉思遠並沒有出鏡。

但是有一些偷拍的照片,都是他的樣子。他在桌子前填表格——弓著身子,右腳擱在檯面上寫字;他在吃飯——坐在食堂的桌子前,右腳擱在桌上,夾著筷子低頭吃;他在走路——斜背著包,身子兩邊是晃晃悠悠的空袖管。

每一張照片,葉思遠似乎都是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被拍的,他的臉上帶著種滿不在乎的表情,我看了,莫名其妙地覺得難受。

想起那一天,我傷害了他,雖然我道歉了,但還是覺得遠遠不夠。

我想要找到葉思遠,我想認識他。我被自己這個瘋狂的念頭嚇了一跳。

其實,要找到葉思遠並不是很難的事。

但是我不打算找人幫忙,我想靠自己的力量去接近他。

白天只要沒課,我就去圖書館瞎轉悠,或者借本書,找個桌子坐下來看,密切關注著進出門口,連著5天,都是一無所獲。

這一天,又是周一,是我碰到葉思遠之後整整兩個星期。

下午一、二節課的時間,我又去了圖書館。

我精心打扮了一下,長頭髮柔順地披在肩上,穿著大領口的咖啡色寬鬆毛衣,脖子上圍著一條紗質的粉底小碎花圍巾,下穿牛仔鉛筆褲,腳蹬6公分高的墨綠色高跟鞋,我不知道這麼做是為什麼,不過我有預感,這一天會有事發生。

不是說有種人,無論做什麼事都是井井有條的麼,比如說幾點起床,幾點出門,幾點吃飯,幾點睡覺,都定的死死的。

葉思遠看著就像這種人,上上周的周一,這時候他來了圖書館,保不準,這周的周一他也會來。

但是我轉悠了大半個小時後,還是沒有碰到他,我有點洩氣,這個時候卻碰到了我最最不想碰到的人——孫耀。

孫耀是我的高中同學,他是因為我填這個學校才追著過來的。

他喜歡我,但是我一點兒也不喜歡他。

他長得還挺人模狗樣,但是,請問,有哪個女生,會喜歡一個在考試時,自說自話把答案丟到妳桌上,在妳莫名其妙地被監考老師抓了以後,他又低頭裝不知情裝無辜狀,事後又哭著來和妳道歉的人?

從這件事上就能看出,孫耀是個不靠譜的人。第一,他腦子不好使但自我感覺很好;第二,他沒有擔當不像個男人;第三,也是最操蛋的一點,因為這次「作弊」事件,我被記了個小處分,孫耀就說要對我負責,從此開始鍥而不捨地追求我。

我是真的很討厭他!

孫耀看到我,立刻撒腿跑到我身邊,我都來不及去躲。

他說:「陳桔,妳怎麼上圖書館來啦?」

我說:「我是這學校學生,圖書館是你家開的麼?我憑什麼不能來。」

「不是不是,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妳來圖書館,可真難得啊。」

這話我聽著彆扭,就說:「我三四節還有課,先走了。」

「哎,我送送妳!」

「送個屁!」我瞪他:「10分鐘路我自己會走。」

「陳桔~~~~」他開始發嗲,「晚上你有空沒,咱們一起吃飯吧。」

「沒空。」

「那明天呢?」

「也沒空。」

「陳桔~~~妳別那麼凶嘛,妳高中裡多溫柔呀。」

我冷笑,我高中裡溫柔,那是因為我還未成年,還在我家老頭子的監管下,我不敢闖禍不敢惹事,怕一個萬一,他就不給我讀大學了,所以只能學會啞忍。

現在!現在我在這個城市,天高皇帝遠,誰還管得著我!你這個孫耀,更是哪兒涼快待哪兒去!

我站直,朝他笑,我說:「孫耀,你聽好,咱們是不可能的,以前不可能,現在不可能,將來更不可能!你就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Q大漂亮的姑娘一大把,你要有這勁道去追她們,早追上一個排了。」

孫耀癟著嘴看我,他堅定地說:「陳桔,只要妳沒有男朋友,我就會一直在妳身邊的!」

我翻白眼,腦子一熱,就說:「那就對不起了,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這一下真打擊到他了,瞪著眼睛幾乎要跳起來,吼道:「誰!誰!是哪個王八蛋!」

這時,我心心念念的那個人,突然就出現在了我的視野中。

葉思遠穿著一件黑色的羽絨服,斜背著包,袖子依舊插/在上衣口袋中,正繞過書架向我們走來。

他遠遠地看到了我和孫耀對峙的局面,愣了愣,就管自己繼續走路,低頭看書架上的書。

我快步走到他身邊,甜膩膩地叫:「思遠,你怎麼才來,我等你好久了。」

他站直身體看我,目光狐疑,突然,我從他眼神裡看出了一絲變化,我知道,他認出我了。

我想拉他的手臂,手剛一碰到他軟軟的袖子,就知道我又忘了。

然後我一咬牙,就環住了他的腰。

葉思遠的身體一下子變得僵硬,我也覺得有點彆扭,我從未試過以這樣的角度去環一個男人的腰——沒有他手臂的阻礙,我和他可以貼得很緊。

我轉頭看孫耀,笑得像開了花,我說:「給你介紹下,這就是我男朋友,葉思遠。」

孫耀的表情千變萬化,過了一會兒,他憋出一句話:「陳桔,妳搞什麼,找半天找一殘疾人?葉思遠,他連手都沒有,他能為妳做什麼?」

葉思遠一直沒有說話,我很感激他的配合,但是聽到孫耀說出來的話,他身子輕顫了一下。我知道,他受傷了。

我氣壞了,對孫耀吼:「你他媽才殘疾人!你就是一腦殘!!葉思遠哪兒都比你好,你他媽快給老子滾!小心老子揍你!」

我經常這樣對孫耀大呼小叫,他已經習慣了,也知道了我是真生氣,知道再這麼下去我會更討厭他。於是,他瞪了我們兩眼,轉頭就走了。





3、[妳看上的人就是這樣子的]

孫耀離開以後,我還是牢牢地環著葉思遠的腰,他輕輕掙了掙,我立刻鬆開了手。

我說:「對不起啊。」

這時候,我已經不曉得還能說什麼了。

他淡淡地說:「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

然後,他再也不說話,轉身就走開。

他本來鼓鼓的衣袖被我一壓,變得有些癟癟的,看著就是空盪蕩的樣子,我的心,沒來由地一軟,鼓足勇氣,我追了上去。

「葉思遠。」我叫他。

他轉頭看我,說:「妳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經腦子地就說:「你在這學校還挺有名的,隨便問個人就知道了。」

「哦,是嗎?」他笑了笑,卻有點苦澀。

「啊,對不起,我不是那意思。」我真想掌自己的嘴,默了一會兒,我說:「我叫陳桔,桔子的桔,廣告學系的,今年大一。」

「我應該不用自我介紹了吧,我很有名的。」他朝我笑。

他笑起來真好看,一副濃眉下,是一雙晶晶亮的眼睛,眼形很漂亮,睫毛又長,因為我是從下往上看,就覺得那睫毛幾乎要覆著下眼瞼了。他的鼻子很挺,嘴唇薄厚適中,線條性感,會讓我升起用手指去勾畫的衝動。他牙齒又白又整齊,一笑起來臉頰兩邊還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真是可愛得要命。

我說:「真對不起啊,上次是,這次也是。」

「沒事,我都說了,已經習慣了。而且人家也沒說錯,我本來就是殘疾人。」

「你真別往心裡去。」我說:「今天全賴我,對了,你要借書嗎?需不需要我幫你拿?」

「不用。我把書號記下來,管理員會幫我拿出來的。」他看了我一眼,又說:「妳太矮了,有些書妳也拿不到。」

「我!我!我今天穿了高跟鞋啦!」我抬起腳丫子給他看

他又笑了,說:「我真沒事了,妳去忙妳的吧。」

他趕我走,我當然不會走,還是晃晃悠悠地跟在他身後。

他一邊走路,一邊看書架,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停下來回頭看我,問:「妳還有什麼事嗎?」

我眨巴著眼睛看他。

「葉思遠……」

「恩?」

「能給我你的手機號碼嗎?」我咧著嘴笑起來。

他一愣,隨即就報出了一串數字,說:「我只報一遍。」

顯什麼擺啊,我速記能力很強,立刻就存到了手機上,然後又湊到他身邊,厚臉皮地問他:「是不是有很多女生追求過你?問你要手機號碼?」

「是。」他一口就承認了。

「我想也是。」我撇撇嘴:「我那麼漂亮都能看上你,估計你早被大群的姑娘盯上了。」

他忍不住笑了,說:「碼怎麼臉皮那麼厚,說自己漂亮。」

我揚頭看他,問:「難道我不漂亮嗎?」

我知道我的眼神這會兒挺無辜,還帶著點楚楚可憐的味道,這把戲,我最拿手了。

他真的盯著我認認真真地看了一會兒,說:「恩,是長得不錯,就是臉色不太好。」

我的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心想,成天化濃妝,哪兒還能臉色好。

我估計,我老了以後,就和婉心的媽媽——那老狐狸精一樣了,靠化妝品還能勉強看看,卸了妝一定會慘不忍睹。

不然呢?我才18歲,就被葉思遠說臉色不好,真是悲催。

我偷偷抬頭看他,發現他又在偷笑。

說著話,我們已經走到了出口處,我啥書都沒借,葉思遠報出了三本書的書號,管理員就進去幫他拿了。

書拿出來以後,葉思遠看了我一眼,然後脫掉了右腳的鞋,把右腳抬起來,先拽著背包擱到桌面,再用穿著五指襪的右腳,熟練地打開包,把三本書一本一本地夾進了包裡。

他只用一條左腿站著,卻站得穩穩的。管理員根本沒打算幫忙,葉思遠也沒向我開口,我只能呆呆地看著他。

放好書,他用腳趾夾回了管理員遞給他的借書卡,也放進了包,然後蓋上包蓋,用腳趾夾著背帶使背包回覆到斜背在身上的樣子。他身子上下晃了晃,就當作是整理衣服,這才把腳放下來,穿上鞋子。

這時,他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低聲說:「妳看上的人就是這樣子的,明白沒有?」

我張了張口,沒說話,跟著他走出了圖書館。

正是上課時間,圖書館門口沒什麼人。

我們走到那五、六級階梯處時,角落裡突然竄出來一個黑影。

我還沒反應過來,那人就一拳砸到了葉思遠臉上。

葉思遠沒有手臂,根本就無法招架,他身子直跌了出去,我一下子就衝上去抱住了他,兩個人一起滾下了樓梯。

這一摔,直摔得我眼冒金星,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我睜開眼睛,往階梯上看去,就看到了孫耀那副醜惡的嘴臉。

他看我也滾了下來,估計嚇得夠嗆,這時正跑下來想扶我。

我坐起來,葉思遠還在我懷裡,我脫下左腳的高跟鞋就朝孫耀丟過去,我朝著他吼:「你別過來!你要敢碰我一下,我就報警去,你他媽不想吃學校處分,就馬上!立刻!給老子滾!!」

他嚇壞了,真的就跑了。

這麼個垃圾男,你說我怎麼可能會看上他。

我看著懷裡的葉思遠,他還是閉著眼睛,臉上挨揍的地方已經有些腫了,嘴角也破皮出了血,孫耀這一拳也不知重不重,我怕他被打得腦震盪,心裡擔心壞了。

我的手抱著他的位置,是他的肩部,隔著毛衣和羽絨服,我能感受到他殘缺的身體,在我手中有非常奇異的觸感。

這麼一個高大的男人,竟然是沒有手臂的,他做什麼事都要靠兩隻腳,我覺得——很心疼。

我掏出餐巾紙幫他擦掉嘴角的血,然後拍他的臉,叫他:「葉思遠,葉思遠,醒醒,葉思遠。」

他眉頭皺了皺,輕輕搖了搖頭,我感覺到他聳了聳肩膀,接著就看到他睜開了眼睛。

那雙黑漆漆的眼珠子一看向我,我就笑了,我說:「嚇死我了,我都怕你腦袋被打壞了。」

我扶著他站起來,幫他背上包,還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他一直沒說話,也不拒絕我。

將他整理完,我赤著一隻腳走上台階去找我的鞋,穿好後走下來,就看到葉思遠腳踩著地走了兩步,突然呲牙皺起眉來。

我急了,問:「怎麼了?」

我蹲下/身,撩起他的褲腿看,沒有傷啊。他在我頭頂說:「幫我撩一下襪邊,看看右腳踝。」我一聽,立刻扯下他的襪邊。

他也彎下腰來看,原來,是右腳踝腫了,估計是滾下樓梯的時候扭到了。

我抬頭看他,說:「我送你去醫院吧,腫得那麼厲害,萬一骨折了怎麼辦。」

他說:「不用,我自己能去。」

我說:「是我害的你,我陪你去吧,你腳不好,萬一摔了怎麼辦?」

其實我是想說,你萬一摔了,都沒有手去扶,不是明擺著直接摔地上了麼。不過考慮到他的自尊心,我當然不會這麼說。

可是,他還是生氣了,他說:「我不會摔的,我只是沒有手,又不是腳有問題。」

我也急了,說:「可是你現在腳不就受傷了嗎,我陪著你去吧,我保證,不給你搗亂!」

他沒辦法,只得答應了,我估計吧,他自己也是沒把握的,他做事都得靠右腳啊,現在這右腳明顯抬不起來了,他還能做什麼呢?

@@@@@@@@@@@

我們去校門口坐計程車,葉思遠走路很不方便,右腳著地的時候,他的眉頭都疼得擰了起來。但是他不讓我扶他,其實我也很難扶他,他沒有手臂,我只能摟著他的腰,但是這樣子走路更不舒服。我看著他空盪蕩的兩隻衣袖就這麼飄蕩在身體兩邊,隨著他一跛一跛地走路而左右晃蕩,就難受地想揍死孫耀那個人渣王八蛋!

出租車上,我撥了個電話給王佳芬,告訴她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要去醫院看看,叫她幫我請下午三、四節課的假,她很擔心,我說是小事情,就把電話掛了。

抬起頭來,葉思遠正看著我,他嘴唇動了動,終於說:「你能幫我把手機從包裡拿出來嗎?」

我立刻點頭,打開他身邊的包,幫他把手機拿了出來。

他又說:「你找下通訊錄,找到一個叫劉一峰的,撥通他的號碼。」

我照做了,問他:「我拿你耳朵邊,你來說?」

他搖頭:「不用,麻煩你把手機夾到我肩膀這兒來,我自己能打電話。」

我不和他客氣,就把手機放到了他的臉頰和肩膀處,他彎下腦袋,一下子就夾住了。

看來他平時就是這樣打電話的。電話通了,我聽到他說:「一峰,幫我請個假,我要去一下醫院。」

「……」

「我沒事,不是不是,擦破了點皮,去處理一下。」

「……」

「不用,你不用過來,我這兒有一個同學在呢。」

「……」

「一個朋友,她也有點兒傷,主要是我陪她去看。」

「……」

「好,那謝謝你了,再見。」

打完電話,他仍然保持著夾著手機的姿勢,轉過頭來,眼睛亮亮地看著我,我立刻幫他把手機拿下來,按下結束通話鍵,放進包裡。

我說:「你還拿我當擋箭牌呀。」

他搖頭苦笑:「沒辦法,我室友人很好,我要有點兒磕著碰著,他們會著急。」

「那你運氣好,碰到好室友。」

「妳室友不好麼?」

「我室友?」我想到施小燕和馬英那兩個妞兒,笑了笑說,「咳!別提了。」

他抿著嘴笑了,不再言語。

到了附近的市三醫院,葉思遠熟門熟路地掛了骨科,當然是我幫忙掛的號交的錢,到了診室,一個中年女醫生替他看了傷,做了消腫包紮。

葉思遠說:「呂阿姨,妳能不能不要告訴我媽媽,我怕她擔心。」

呂醫生說:「小遠,你怕你媽媽擔心,就要好好照顧自己,你看看你,摔得那麼嚴重,差點都要骨折了。你這隻右腳,該多寶貝啊,你自己也不看著點。」

葉思遠連忙點頭:「這次是我不小心,走樓梯沒看清楚,滾下來了。」

「那你這臉上是怎麼回事?不像是摔的啊,倒像是被別人打的。」她一邊說,一邊扭頭看了我一眼,眼裡滿是鄙夷不屑。

我曉得,我此時的樣子也很狼狽,頭髮亂七八糟,毛衣袖子擦破了,左臉頰也有一小塊擦傷。

而且,我的長相,正是這種40多歲的中年婦女,最不喜歡的。

果然,呂醫生說:「小遠,你一個人在學校,交朋友要上點心,不是任何人都能做朋友的,尤其是一些長得漂亮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葉思遠扭頭看了我一眼,說:「呂阿姨,我明白,今天真的是個意外。請妳別告訴我媽,上回我膝蓋磕破一塊皮,她直接把我接家裡關了一禮拜,這一回,我打死不敢讓她知道了。」

「行,就這一回,下不為例!」呂醫生笑著摸了摸葉思遠的腦袋:「臭小子,你呀,少讓你媽操心,知道不?」

「知道知道,能不知道嗎,那我先走了,呂阿姨,謝謝妳,再見啊。」

我連忙也站起來,向呂醫生告辭。

臨走前,呂醫生問葉思遠:「你這腳要好利索,起碼得一個多禮拜,那你吃飯做事怎麼辦?」

葉思遠看看我,說:「我還有左腳呢,左腳能吃飯,嘴能寫字,我沒事的,您放心。」

呂醫生這才點點頭,回了辦公室。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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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餵你吃飯吧]

離開醫院,我和葉思遠坐計程車回學校,兩個人並排坐在後座,隔得挺遠。

H市的出租車司機開車很猛,一個急拐彎,沒有手臂、右腳又不能著力的葉思遠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向我這邊倒來。

我急忙伸手去扶住他,他整個人都靠在了我的左臂上。

「哎呦喂!!」我大聲叫出來,聲音有點兒慘,並不是有多疼,而是這疼痛太突然了,嚇了我一跳。

我扶著葉思遠的腰,讓他坐直身體,他有些尷尬,低頭看我的左臂袖子,說:「妳毛衣破了。」

我說:「是啊,沒關係,我回去補補,現在還流行這樣破破爛爛的毛衣呢。」

他說:「妳手臂有沒有事?」

我搖頭。

他不依,說:「妳把袖子捲起來我看看。」

「哎!不用了吧,就是袖子破了,皮沒破。」

「皮沒破妳剛才叫那麼大聲!……捲起來,給我看看。」前半句他說得有點凶,後半句突然變得很溫柔。我受了蠱惑,真的捲起了毛衣袖子,一看,底下薄薄的保暖內衣也擦破了,左手小臂上有半個手掌大的一片擦傷,有滲血,不過已經乾了。

葉思遠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說:「妳剛才在醫院怎麼不吭聲,也好叫醫生幫妳包一下。」

我撇撇嘴,說:「真不怎麼疼,妳不說我還不知道呢。」

我哪能不知道啊!剛才傷口是火辣辣得疼,不過我更擔心葉思遠,早就忘了自己了。

葉思遠又低了低頭,仔細看了我的傷口,說:「妳待會兒回去,先沖水,把髒東西洗掉,再抹點紅藥水。」

「知道啦,我能照顧自己。放心放心,我不是疤痕皮膚,這點兒傷好了以後,一點疤都不會留,還有這兒!」我指給他看左臉頰下顎處的小擦傷,五毛硬幣大小,說,「等它結了痂,掉了以後,就一點兒也看不出來了。」

我看到葉思遠的眉又皺了皺,長睫毛垂了下來,他說:「陳桔,妳是女生,以後不要那麼衝動。剛才我摔下樓梯時,妳根本就不應該來護著我的,這樣子妳也不會受傷了。有時候,一點小意外會影響妳的一生,發生了以後妳怎麼後悔都來不及。」

他的眼神很柔很柔,我望著他,心裡刺刺地痛。

這時,出租車司機又來了個急轉,葉思遠沒有防備,再一次向我倒了過來。

我急急伸手扶住他,索性牢牢地環住了他的腰。

我對司機說:「師傅麻煩你好好開!你沒看到我們倆是醫院出來的麼,腳都傷著呢!要是被你來個二次傷害,你賠得起嗎??」

司機從後視鏡裡看了我們一眼,估計是看到帥哥美女,心裡也有點悚,他說:「真是對不起啦二位,我一定注意了。」

我努努嘴,手裡卻不鬆開葉思遠的腰,我說:「葉思遠,你就借我吃會兒豆腐吧,等車停穩了我再放開你,反正今天咱倆抱了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他的臉上浮起了一層可疑的粉紅色,嘴唇微微撅起,扭頭看向了窗外。

下車後,我發現,葉思遠的腳經過固定包紮,走路利索了點兒。

我想了很久,問他:「你右腳受了傷,對生活是不是有影響?」

他看看我,說:「肯定有影響,不過問題不大,有些事,我室友可以幫我,左腳也能做。」

「哦……」我說,「如果有我可以幫忙的,你就直說,別和我客氣。」

「妳能幫什麼忙?」他笑起來:「我往這邊走了,你趕緊回去吧,別忘了處理傷口。」

「哦,好吧,那,拜拜。」我朝他揮手,他點點頭,一瘸一拐地往男生寢室樓走去了。

回到寢室,王佳芬問我怎麼了,我給她看臉頰和左臂的擦傷,她說:「你怎麼那麼不小心啊!」

我笑笑,說:「沒有,我是做好事來著,看著一個帥哥要摔了,我趕緊地上去給他做了人皮肉墊,才受了傷。」

王佳芬笑死了,說:「陳桔,妳還有看得上的帥哥嗎?我一直以為,妳根本就不喜歡男人呢。」

呃……我怎麼會給她這個印象呢?大概是因為,入學3個月了,追我的男生兩隻手都快數不過來,可是我卻沒和他們中的任何一個走得近的緣故吧。

@@@@@@@@@@@

第二天,我滿腦子都是葉思遠。

我本來以為,像他那樣殘疾得那麼嚴重的人,會很孤僻,很不容易親近。但是昨天接觸了一下才發現,他雖然不算活潑外向,但是脾氣倒還不差。

我害得他被人打,害的他扭傷了腳上醫院,他並沒有對我興師問罪,反而還很溫和地對我笑,在醫生面前把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還在車上關心我的傷口。

我很感動,又想到了呂醫生的話,這幾天,葉思遠會不會很不方便呢?

晚上7點多我要去Olive跳舞,下午下課後,我突然又想起他。

我給他發了個短信:「嘿,葉思遠,幹嗎呢?」

他沒回,我下了樓。

半小時後,我又發:「吃飯沒?」

這一次,他直接把電話撥過來了。

「什麼事?」他問,懶洋洋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真他媽好聽!

我說:「你幹啥不回我短信啊。」

「我這幾天回短信不方便,只能用嘴叼著筆按鍵,你有事就打電話吧。」

我噎住了,才想起,他不能像我們那樣用手指發短信,他得靠腳。

「呃……對不起。」我很沒出息,又道歉了。

「妳別一天到晚道歉,又沒什麼事。」

「你吃飯了嗎?」

「正在吃。」他口氣不太好。

「這樣啊……」我說,「我剛去店裡炒了幾個菜,在你們男生寢室這兒呢,想找你一塊兒吃,行不?」

「……」

「告訴我你哪個樓呀。」我笑嘻嘻地說。

「7號樓205。」他說完,我就把電話掛了。

進了7號樓,我在宿管那裡登記。

每個學校都是一樣的,女生進男生寢室容易,男生進女生寢室是難如上青天。

我上了2樓,剛走到205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一陣「乒零哐啷」的聲音。我手抓上門把,一擰,門鎖著。

我叫:「葉思遠,葉思遠,你沒事吧!開門啊!!」然後不停地拍門。

20秒後,門才打開,我看到葉思遠正在穿鞋的左腳,知道他是用左腳給我開的門。

他說:「你鬼叫什麼呢!」然後轉身走回了房間。

他的背影很高大,肩寬腿長,真是模特兒身材。只是此時走路還是有點跛,他身上內穿米色V領毛衣,外穿藏青色的帶帽羽絨背心,背心的袖洞處垂著兩條軟綿綿空盪盪的袖管。

我走進去,寢室裡只有他一個人在,他說:「我室友他們去打籃球了,吃完飯才會回來。」

哦……打籃球,我想,這是他永遠無法玩的運動。

我看了看葉思遠的臉,發現已經消腫了,幾乎看不出來他昨天挨了一拳,我覺得安心。

這時我開始打量葉思遠的寢室,覺得很新鮮。

別的寢室都是四人間,進門左邊洗手間,右邊洗臉台盆,中間過道通往陽台門,房間裡左右兩邊各兩組組合傢具,上面是床,下面一半是書桌,一半是衣櫃。

而葉思遠的寢室,是三人間,進門都一樣,房間裡右邊仍然是兩組組合傢具,左邊卻是一張低床,床尾擺著衣櫃和一張矮了10公分的書桌。

葉思遠根本爬不了上鋪,這是為了他的身體而特製的傢具,也就是說,他一個人占著兩個鋪位。

我尋找著剛才那陣奇怪的聲音發出的源頭,看到書桌的角落裡擺著一台筆記本電腦,椅子正對的桌面上,是一盒飯菜,但是米粒兒有很多灑在了外面,地上也有。然後我就看到——地上有一把不鏽鋼勺子。

葉思遠順著我的視線也看到了那勺子,他低聲說:「左腳吃飯不太習慣,不小心就掉了。」

我走過去,把勺子撿起來,拿去洗手間洗乾淨,又把它放回桌上的飯盒裡。

我把我買的三個炒菜拿出來,在桌子上墊上報紙,擺出來。

「吃飯吧。」我說,自己拿了一盒飯,拉過他室友的一張椅子,坐下就吃起來。

我沒打算幫葉思遠忙,我知道,他根本不願意我幫忙。

他只得和我並排坐下來,說:「我腳擱上來吃飯,妳不介意吧。」

我衝他笑,說:「不會,快吃吧,磨蹭什麼。」

他抿了抿嘴唇,然後把左腳抬到了桌上,腳後跟抵著桌子,大姆腳趾和食趾夾著勺子開始吃飯。

他的腳很漂亮,皮膚白,腳型勻稱,腳趾修長,趾甲剪得短短的,很乾淨。我看了兩眼,覺得這樣好像不太禮貌,趕緊收回了視線。

葉思遠並沒有發現我在看他,他正努力地壓下身體,用勺子把飯菜刮進嘴裡,我看的出來,他左腳的確是用的不太習慣。我夾了些我買的菜到他的飯盒裡,他抬頭看看我,說:「謝謝。」

我知道,他根本就夾不了那些菜,我說:「你多吃點,我買了那麼多,不吃完都浪費了。」

他說:「妳自己多吃點。」

這時,我看到他臉頰上沾了一顆米粒兒,我伸過手去,很自然地幫他抹掉了,我笑著說:「你怎麼和個孩子一樣,還能吃到臉上去。」

他的表情一下子就變得不好看了,腳趾勾了勾勺子,就把腳放了下去,說:「我吃飽了,你慢慢吃。」

我看著他黯淡的眼神,知道自己又說錯了話。他左腳吃飯已經很困難,吃到臉上去也是正常,而且他臉上即使有觸感,他也沒法給自己擦,我竟然還笑話他。

我說:「葉思遠,你別這樣,我不是故意的。」

他抬頭看我,說:「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是我就是這麼個人,用左腳吃飯,我就是很容易吃到臉上去,還很容易把勺子弄到地上,甚至打翻飯盒,我沒辦法,但是我必須要吃飯。」

我一下子就哭了,我說:「都是我害的你腳受傷,我錯了,你不要這樣子。」

他看我哭了,一下子也沒了主意,他說:「妳別哭了,又沒什麼事,我早就習慣了。」

我卻哭得更厲害了,又因為嘴裡本來還有東西,一下子嗆進了氣管,一邊哭,一邊大聲地咳嗽起來。

我咳得臉都發燙了,氣都要喘不過來。葉思遠嚇壞了,他湊到我面前,問我:「陳桔,陳桔,妳怎麼了?要不要緊?」

我斷斷續續地說:「幫……咳咳咳……幫我……咳咳咳……拍拍……咳咳!!」

然後,葉思遠就抬起了他的左腳,繞過我的身子,輕輕地拍著我的後背。

他的腳很靈活,韌帶也很柔軟,左腳拍著我的背,肩膀還能湊到我的肩膀處來。

他一邊拍,一邊說:「沒事了,沒事了,陳桔,妳要不要喝杯水?」

我咳得累了,在他腳的拍動下,漸漸地平復下來,這時我才發現,我的腦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擱在葉思遠的肩膀上了。

他身上好香,我抬起頭來,看著他的臉,他白皙細膩的皮膚,清雋雅致的五官,我陷在了他那一汪深如潭水般的眼神裡。

我冷靜下來,去洗臉台洗了把臉,漱了口,走回來,就看到葉思遠已經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了。

我看著還剩下許多的飯菜,說:「我要繼續吃飯,我從不浪費糧食,你呢?」

他張了張口,說:「我不吃了。」

我說:「葉思遠,我爸爸膽囊開刀住院的時候,我和我後媽一起服侍他,給他端屎端尿,還給他塞開塞露。」

他看著我,沒說話。

「我家美阿姨,哦,就是我後媽,她腿骨折的時候,我幫她洗澡,還幫她洗屁股擦背。」

他眨了眨眼睛。

我又說:「我弟弟陳諾,他闌尾開刀的時候,也全是我貼身照顧他。」

葉思遠似乎明白了我要說什麼。

我笑了,我說:「是個人都會生病,都會受傷,生病受傷了以後,平時能做的事這會兒都不能做了,這都是正常的。又不是永久性的事兒,找別人幫忙照顧,那是天經地義,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聽著我的話,葉思遠那眼神兒,真看得我心疼。

我繼續說:「所以啊,葉思遠,我餵你吃飯吧,你這麼大個個子,吃這麼點哪兒能飽啊,也就一個星期的事,醫生不是說了麼,到下個禮拜,你就能自個兒吃飯了。」

他猶豫,糾結,思想鬥爭了許久許久,終於輕輕地點了點頭。

於是,我端起他的飯盒,拿起他的勺子,一口一口地餵他吃飯,間或地,我自己也吃幾口,很快的,我們就把我買的那些飯菜,全都吃光了。





5、[我和你們不一樣]

吃完飯,我收拾了桌子,整理了垃圾,看看時間,已經6點多了,我該回寢室化妝去了。

我說:「葉思遠,我得走啦,晚上還要出去打工。」

他皺了皺眉頭,問:「打工?」

我點頭,想也沒想就撒了個謊:「對,做家教。」

他笑起來,說:「妳還挺勤快。」

我說:「那是,我是最勤勞的小蜜蜂呀。」

他突然說:「妳……妳的手臂,好些了麼?」

我一愣,立刻擄起衣袖給他看,我塗了紅藥水,還在傷口上歪歪斜斜地貼了兩個創可貼。

「我很聽你話的,已經一點兒也不疼啦。」

他笑了,笑得很舒展,真是好看啊!我在心裡美美地想。

正要走,葉思遠的室友回來了,一個是身材中等的眼鏡男,一個是瘦瘦矮矮的痞子男。

兩個男生看到我,都是一愣,那個痞子男,我能清楚地看出他眼裡的驚訝。

葉思遠給我們介紹:「這是廣告專業的大一學妹,陳桔,這兩位是我室友,這是劉一峰,這是馮嘯海。」

我綻開最淑女的微笑,說:「你們好,我該走了,葉思遠,我明天再過來,拜拜。」

聽到我後半句話,兩個男人的嘴都張大了。

我笑瞇瞇地離開了葉思遠的寢室,很好奇痞子男馮嘯海會問葉思遠什麼。

果然,我還沒走出三步遠,就聽到門裡面的馮嘯海大聲地喊:「啊啊啊————葉思遠,你從哪裡認識來那麼漂亮的學妹啊啊啊啊!!!」

眼鏡男劉一峰說:「葉思遠,你小子深藏不露啊!」

我沒聽到葉思遠的聲音,但我能想像他的表情,他一定只是淡淡地笑一笑,什麼都不打算說。

我才和他認識沒多久,就好像已經很了解他了。

@@@@@@@@@@@@@@@@@

晚上在Olive跳舞,我特別投入,特別熱情奔放。

婉心看得都傻了,她問我:「小桔,你怎麼啦?中彩票啦?」

我跳了一場,發了一身汗,說:「沒,今天心情特別好!」

她笑了,說:「小妞兒,別告訴我說妳談戀愛啦。」

「沒有的事兒,我要談了,還不告訴妳。」我湊過去,在婉心臉上親一口,「還沒哪個男人能入我的法眼呢。」

「妳要求太高啦。」婉心搖著手指頭笑,「快去換套衣服吧,待會兒再來一場,要保持這水準啊。」

「這是必須的!」我說著,心裡卻浮起了葉思遠的身影。

我在想,我和他,般配麼?

@@@@@@@@@@@@@@@

周三、周四、周五,我都在下午下課後跑葉思遠寢室,待兩、三個小時。我餵他吃飯,還幫他洗衣服、收拾桌子、打掃衛生。他不像一開始那麼抗拒了,雖然還是有些彆扭,但好在我臉皮厚嘴巴甜,他也被我說得沒了辦法。

我在陽台上晾衣服的時候,他會靠在陽台門的門框邊,安靜地看著我。他的陽台上有一個落地的晾衣架,只到人的胸口高,我知道,這是葉思遠專用的。

我們會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幾乎都是我在說,他只是安靜地聽,有時回我兩句,大部分時候,他都只是溫柔地衝我笑。

這幾天他的腳不方便用電腦,正好便宜了我,我可以用他的電腦做會兒作業,每當這時候,葉思遠就坐在我身邊,靜靜地看著我作圖,或是寫文案。我叫他幫我指點指點,他也只是笑著搖搖頭。

偶爾能碰上他室友,他們都是揶揄地朝我看,我也不說什麼。

周五上午我沒課,我甚至纏著葉思遠去陪他上了兩堂課。

我說:「你不方便記筆記,我幫你記唄。」

他說:「我能記的,用嘴叼著筆寫,就是速度會比腳慢一點,記筆記足夠了。」

我說:「我不管啦,沒親眼所見,我不信,誰知道你是不是逞強,還是用右腳寫呢。」

他說:「我沒那麼傻,我還想我的腳快點兒好呢。」

但是他拗不過我,我真的陪著他去了。

他班裡的同學看到我,都是一臉的驚訝,一是因為我是葉思遠帶去的女孩,二是因為,我非常漂亮。

有一個女生對我表現得特別不友好,她說:「同學,妳是哪個班的,這是我們設計的課,妳不能串班兒來上啊。」

我說:「葉思遠腳受傷了,我來幫他記筆記的,思遠,是不?」

我叫他思遠,叫得又甜又親密,他愣愣地看了我一眼,說:「朱梅,她是我朋友,上課不搗亂,就讓她坐一堂吧,下不為例了。」

朱梅聽到我叫他「思遠」,臉色已經很差了,又聽到葉思遠幫我說話,氣得臉都扭曲了,她說:「葉思遠,你記筆記不方便,可以找同班同學幫忙,我們都很樂意幫你的,你這樣帶外班的人進來上課,老師發現了不高興怎麼辦,以為你是來堂上談戀愛呢。」

我立刻裝起特委屈的小臉,說:「朱梅姐,妳別這樣說思遠,是我的錯,我下回不敢了。」

葉思遠班裡的男生們立刻就暴走了,紛紛說:「咳!有什麼事啊,葉思遠這幾天上課都用嘴記筆記的,的確是不方便嘛,他女朋友來幫個忙也是正常。」

有人說:「朱梅,妳是班長啊,別那麼小氣。」

朱梅快氣瘋了,只得咬牙坐回了座位。

我樂得偷笑,因為他們說我是葉思遠的女朋友,葉思遠倒是沒說什麼,臉上也沒特別的表情,他看看我,說:「叫妳別來,來了就添亂。」

我笑,說:「我不添亂,我會很乖,上課了,你把本子給我吧,我幫妳記。」

「不用了,我自己記。」

「那等會兒怎麼和你們班長交差呀?真以為咱倆是來談戀愛的呢!」

「他們胡說八道,妳也當真,別吵了,老師都來了。」

我不再說話,抬頭看講台上的老師,這是一堂服裝學概論課,老師做了PPT教案,還有板書,很多內容需要摘抄下來。葉思遠用嘴叼起筆,拿筆尖翻開課本和筆記本,然後用自己的下巴按壓了一下,使得書本不容易翻頁。接著,他用右邊肩膀下的殘肢壓著本子,開始寫字。

我這才發現,為什麼葉思遠的身材看起來還是那麼好,那是因為他還有完整的肩膀,兩邊都留著一點殘肢,雖然隔著長袖,我看不出還剩多少,但是看起來,這些剩下不多的殘肢,還是能幫上他忙。

我坐在葉思遠右邊,他這樣子寫字,幾乎是背對著我的,我小聲地說:「你能轉過來麼,我都看不到你臉了。」

他停下了動作,真的換了個角度,向我這邊轉了過來,拿左邊肩膀下的殘肢壓著筆記本開始寫字,我幹脆趴在桌子上看著他,他嘴裡叼著筆,一邊看講台,一邊寫,一邊還抬頭看我一眼。

他的眼神那麼純淨,清透得沒有一點雜質,我盯著他的眼睛,他被我看得有些彆扭,匆匆垂下了眼瞼,我又只能看見他完美漂亮的眼窩,還有那兩副纖密的長睫毛。

可是沒多久,他又會抬起眼皮,看我一眼。我知道,他忍不住。

課堂上只有老師講解的聲音,還有同學們「唰唰唰」的筆記聲,我看著葉思遠的臉,那麼安靜,突然覺得這時刻真是美妙,要我一直坐在這兒,陪著他坐下去,我都願意。

葉思遠寫字的姿勢並不好看,他吃飯的姿勢,用腳、用嘴做事的姿勢,都不會好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卻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不覺得害怕,不覺得他和我們有什麼不一樣。這幾天下來,他在我面前,無論做什麼,無論用什麼方式做,我都覺得特別自然,非得說有一點額外感覺的話,那應該就是——心疼。

過了大概十分鐘,葉思遠放下筆,左右撇了撇嘴,動動臉頰,還聳了聳肩膀,我知道,他累了。

我拿出一張白紙,在上面寫:葉思遠,我幫你記唄。

然後移過去給他看,他看了看,又看看我,終於點了點頭。

我歡天喜地地拿過了他的本子和筆,一看上面的字,哎呦我的媽!!怎麼會那麼漂亮啊!!這哪是他用嘴叼著寫出來的字啊,分明就是一本鋼筆字臨摹練習本嘛!

我苦著臉看他,又在先前那張白紙上寫:我的字很醜的,會不會破壞了你的本子?

他看了一笑,露出好看的牙和淺酒窩,然後搖搖頭,這時候老師又在黑板上寫板書了,葉思遠看看黑板,衝著我用下巴點點本子,我知道,他是要我抄下來。

好吧,丟臉就丟臉了,我開始抄板書,我一邊抄,一邊往邊上看一眼葉思遠,沒想到他也正在看我,我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這真是不像我了,我想,在Olive跳舞,斷斷續續地都三個多月了,見慣了多少男人呀,怎麼面對著這個男人,我居然懂得害羞了。

10多分鐘後,我仍在孜孜不倦地抄板書和幻燈片上的內容,葉思遠用右邊肩膀碰碰我,我扭頭看他,他很小聲地說:「我自己來吧。」

我在白紙上寫:你嫌我寫得難看了?

他搖頭,一笑,小聲說:「我休息好了,我來吧,妳也累了。」

我聽了真窩心,就把本子和筆都推還給他了,他低頭咬起筆,又開始寫起來。

這一次我沒光顧著看他臉了,我湊過去看他寫字,我想看看,那麼漂亮的字他是怎麼一個一個寫出來的。

他發現我在看他,嘴裡也不能說話,就湊過頭來,在白紙上寫:一直練習書法來著。

我恍然大悟,繼續趴回桌上,看他的臉,看他寫字的樣子。

他的筆記本上,留下了我的筆跡,那一排排小小的,娟秀的字跡,夾在他剛勁清雅的筆跡中,看起來很醒目,卻一點兒也不突兀。

課間休息,我們倆終於能聊天。

我翻著他的筆記本,說:「你用嘴寫都能那麼漂亮,幹啥還要用腳啊?」

他說:「用腳更舒坦,寫久了不會累,用嘴寫離本子太近,眼睛很累,嘴也痛,肩膀也酸。」

「那用腳呢?」

「用腳寫就像你們用手寫一樣習慣了啊,你看沒看到前面那張矮桌子。」

我一看,真有,比普通桌子矮二十公分,椅子也不是固定的,而是可以活動的。

葉思遠說:「那是我平時的桌子,我一個學期在哪個教室有課,那個教室就會多一套這樣的課桌椅,這是當初入學時就說好了的。」

「哦……」我突然說,「我幫你揉揉肩吧。」

他一愣,說:「不用了。」

「真的,你客氣啥。」

「哎,真不用,大家都看著呢。」

「待會兒還有40分鐘呢,還不把你累趴下。」我說著就站了起來,「轉過去。」

他抬頭看著我,終於慢悠悠地轉了過去,背脊斜對著我。

我開始給他捏肩膀,他挺瘦的,骨架子卻大,我手上用力,能感覺到他的脖子開始做筋骨,肩膀微微地抖動起來。

「疼不?」

「有點兒。」

「疼就說明有效果,說明你肌肉已經僵硬了。」我笑著說,「我以前特地去學過的,我爸老要我給他捏,我手藝很不賴的。」

「呦,那我賺到了。」

「那是。」

按摩結束,他又轉過來,我們發現邊上的同學都有意無意地在朝我們瞄。

我小聲地問葉思遠:「他們會不會真把我當你女朋友?」

他點頭說:「很有可能。」

「那怎麼辦?」

他笑起來:「還能怎麼辦,隨他們怎麼說,妳也就是來這一回。」

「我要以後還想來呢?」

「別了!我怕我們班長給我穿小鞋。」

我嘻嘻地笑:「葉思遠,你們班長是不是喜歡你呀?」

他嘴角一彎,說:「妳不是知道麼,有好多姑娘看上我呢。」

「那你有女朋友嗎?」我問他。

「我都能大大方方帶妳來上課,我能有麼?」

「你幹啥不找呢?」

「我和你們不一樣的。」這時候,葉思遠突然變得很認真,他的眼神裡浮起了一層淡淡的哀傷,他說,「我現在,還不是找女朋友的時候。」

「你多大了?」

「21。」

「咦?怎麼比我大3歲?」

「我受傷以後,休學了一年。比我們同班的,要大一歲。」

「哦……我月份小,是我那一屆學生裡,歲數最小的,怪不得呀。」

「妳成年了麼?」

「上個月剛滿18歲,我是11月初生的,11月2號,吃桔子的季節。」我笑,問他:「你哪天生日啊?」

他面色一凜,說:「我不過生日。」

「耶?為什麼?」

他看著我,說:「我的手,就是11歲生日那天,被電打掉的。」

我的心,一下子就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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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你就是同情我]

週六,我去超市做巧克力促銷。

冬天到了嘛,巧克力的旺季又要來了。

在公交車上,我打電話回家,我想陳諾了,特想聽到他的聲音。

「姐姐!姐姐!」陳諾在電話裡嚷嚷起來,那個親熱呦,聽得我都想哭了。

陳諾是我後媽美阿姨生的孩子,比我小7歲,是我在那個小城市最最記掛,最最寶貝的人。陳諾生下來以後,我爸和美阿姨都沒精力管他,我那時候才7歲,經常奉命看著他。

後來他慢慢大起來,幾乎就是我在帶,他上幼兒園都是我來回接送的,一點不誇張地說,我就和陳諾的媽差不多了,他對我很黏很依賴,當初離開小城來這兒讀書,我也是下了一番決心的。

填志願的時候,我問陳諾:「我想去H市讀書,你支不支持?」

陳諾只有11歲,他還搞不明白H市在什麼地方,就問我:「要坐多久汽車才能到?」

我說:「坐汽車我不知道,坐火車要28個小時。」

他一聽:「哇————」一聲就哭了。

我說:「小笨蛋你哭什麼哪,叫你班裡那些喜歡你的小姑娘看見了,不得笑死。」

他好不容易止住哭,說:「那些小丫頭,我才看不上她們,她們哪有我姐好看。」

我樂了,說:「小笨蛋你眼界不要放那麼高,像你姐這麼漂亮的可不多呀,你把標準定我這兒,將來連女朋友都要找不到。」

「我才不找女朋友!我就和姐姐一起過。」他說著,嘴一癟,又要哭了,過來就抱住我腰,說,「姐姐,我知道妳一直都想走,妳走吧,我支持妳的。」

我聽了,眼淚就掉下來了,我說:「那你想我了怎麼辦?」

「我給妳寫信,給妳打電話。」

「乖,姐姐寒假暑假都會回來的。」

陳諾抬起小臉看我,他是個很漂亮的小男孩,因為我爸漂亮,我媽漂亮,我爸找的美阿姨也漂亮,所以我們一家都是帥哥美女。

他說:「姐姐,妳去讀書可不能找男朋友啊,妳要等我長大!」

臭小子!我想,你學沒學過生物學啊,我們是近親啊近親!!

「姐姐!!姐姐!!」陳諾在電話裡樂得發瘋。

「嚷嚷啥!」我說,「你最近乖不乖啊?」

「還不錯啦~」他學著港台腔,還是小男孩的音質,沒有變聲,「我數學考了全班第一呢!」

「這麼了不起,周小娟是不是更喜歡你了?」

「切~~~~我才看不上她,難看死了。姐姐,妳好不好啊?」

「我很好啊,就是上學嘛,你那邊冷不冷,記得多添衣服,你媽老是忘了給你添冬衣。」

「我自己找出來了,我曉得放哪裡的。」

「真乖。」我笑起來:「姐姐放寒假了就回來了,再過兩個月!」

「好呀~~~~」他開心地喊,又說,「姐姐,妳不要找男朋友哦。」

「知道啦!妳婉心姐姐看著我呢,妳不是早就收買她了麼,她有沒有向妳匯報啊?」

「嘿嘿,真沒有。」

「對了,爸爸和美阿姨好不好?」

「好,爸爸昨天晚上吃飯還說到妳呢。」

「說我什麼呀?」

「說不知道你有沒有交男朋友。」

「他怎麼記掛這個呀!」

「他說:『我閨女那麼漂亮,怎麼著也要找個富二代或是官二代。』」

「……」

「姐姐,什麼是富二代?官二代?」

「你別聽他瞎說!自個兒好好學習,注意身體,知道不?」

「哦……知道了……」

「行了,下回再說,我掛了啊,拜拜。」

「姐姐,拜拜,親一個親一個!」

「MUA~~」我笑著掛了電話,心裡卻想起另一個人來。

11歲時的葉思遠,被高壓電打掉了雙臂,就是陳諾現在的年紀。

還是那麼小的一個男孩子。

我想,要是陳諾被高壓電打掉雙臂,我會怎麼辦?

天啊!!我一定會發瘋的!!

@@@@@@@@@@@@@@@@

促銷結束以後,因為銷量好,區域經理送了我一盒巧克力,我很開心,尋思著晚上拿去送給葉思遠吃。

咦?為什麼我會第一個想到他呢?以往這時候,我都是先想到婉心的。也許是因為……婉心要減肥,不吃巧克力的緣故吧,我在心裡為自己找了個答案。

我回到學校的時候,食堂裡已經沒什麼菜了,我去小飯館炒了三個菜,提著去了葉思遠的寢室。

我已經連著去了四天了,這天是第五天,很有點熟門熟路的味道。

葉思遠替我開了門,他的臉色不太好看,我問他:「怎麼了?腳痛了?」

他搖頭。

我又問:「你室友呢?」

他說:「今天是週末,他們去市裡逛街吃飯去了。」

Q大在城郊,去市裡面坐公交得40分鐘,平時大家都不怎麼去,到了週末才有時間出去逛逛玩玩,上大超市買東西。

「他們真是,你都不方便還把你一個人落寢室裡。」我一邊說,一邊往葉思遠的桌子上擺放飯盒,「葉思遠,吃飯吧。」

他坐在那兒沒動。

我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說:「傻啦?吃飯了。」

他突然朝我吼起來:「誰說我不方便的!我一個人方便得很!我什麼事都能自己做!!」

我嚇一跳,說:「你朝我吼什麼呀!我知道你什麼事都能自己做,你這不是腳受傷來著麼。」

他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那麼高的一個人站我跟前,還是很有壓迫感的。

他說:「我腳已經差不多好了,從今以後,妳都不用過來了。」

「好了?」我有點疑惑,低頭看看他的腳踝,藏在褲子和拖鞋裡,看不出來好沒好,我說,「你能自己吃飯了?」

「是。」

「也能自己寫字了?」

「對。」

「那你馬上吃給我看。」我抱起手臂,抬頭看著他。

葉思遠抿著嘴唇朝我看了一會兒,真的坐到了桌子跟前,抬起右腳擱上桌,大拇腳趾和食趾夾住了飯盒上的勺子。

他的右腳踝還纏著紗布。

他平時都是用右腳拿筷子吃的,我在網上的照片上看到過。按理說,拿勺子要比拿筷子更簡單,可現在,我看著他腳趾夾勺子的樣子,疼得額頭上的汗都冒出來了,嘴裡卻是咬著牙一聲不吭。

葉思遠用勺子兜起一勺飯,身子壓下去,腳趾顫顫巍巍地把勺子送到了口裡。吃了一口,他立刻坐直了身子,放下了腳,抬頭對我說:「妳看,我能吃飯了。」

然後,他就愣住了。

因為我已經哭了。

我一邊哭,一邊說:「葉思遠你這個笨蛋,你逞什麼能啊!腳疼就腳疼唄,醫生都說要一個多禮拜才能好呢,你這才5天,硬撐什麼啊!」

他看著我,也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他嘆了口氣,說:「陳桔,我是覺得,咱們這樣下去,不好。」

我淚眼朦朧地看他,問:「怎麼不好了?」

他說:「我們兩個不合適。」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

他低著頭,想了一會兒,又抬頭看著我,眼神帶著哀傷,說:「妳看,我沒有手,是個殘疾人,妳這麼漂亮一個女孩子,和我在一起,不合適。」

我傻了,說:「葉思遠,你都在想些什麼呢?誰說要和你在一起了?」

他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臉色變得很尷尬。

我抹掉眼淚,冷笑了一下,說:「葉思遠,你聽好。咱們倆要不要在一起,那是我說了算,我陳桔,這一輩子還沒被哪個男人拒絕過呢!這幾天你腳受傷,我照顧你,喂你吃飯,幫你洗衣服,那是我學雷鋒做好事!誰叫你是殘疾人呀!等你腳好利索了,你想找我還找不見呢!別廢話了,先吃飯!」

他聽了我的話,生氣了,雖然之前一口一個說殘疾人的是他自己,但話從我嘴裡說出來,這味道就變了。我傷了他,而且是故意的,因為我的自尊受了傷害,沒錯,我是有點喜歡葉思遠,但八字都還沒一撇呢,倒是先被他拒絕了。

他說:「要吃你自己吃!反正我不吃!妳買的飯菜,全都帶走!我這個殘疾人,還不需要妳來同情!」說著就扭過了頭去,他左邊的袖子從衣兜裡逃了出來,軟軟地垂在了身側。

我一看,不行!一個沒忍住,眼淚又流了出來。

我站了一會兒,突然想到了包裡的巧克力,掏出來放到葉思遠桌上,我說:「這是今天在超市做促銷時,經理送我的,黑巧克力,不太甜,男生也可以吃。」

他說:「我不要,妳拿走。」仍是扭著腦袋,不看我。

那賭氣的樣子就像一個小孩子,就像……陳諾,脾氣都是那麼倔。

我在葉思遠身前蹲了下來,雙手蓋在他大腿上,他身子一顫,終於扭過頭來低頭看我。那雙漂亮的黑眼睛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盯著我,我說:「葉思遠,你今天怎麼啦?我向你道歉,我剛才是故意那麼說話氣你的,你能原諒我嗎?」

臉皮厚、道歉快是我的一個大優點,我最受不了的就是被誤會被中傷了。

我剛才傷害了葉思遠,讓他狠狠地難受了一下,我已經爽到了,所以要趕緊地向他道歉,讓他知道我是故意氣他的。

可是葉思遠似乎不願意相信我,他說:「陳桔,我知道妳就是同情我,或者,說不定是對我很好奇,妳剛才說的話,才是妳的真心話,是妳心底裡面想著的,妳現在這麼說,只是想讓我高興。」

呃……我暈倒,他的邏輯似乎和我不在一個調上。

我說:「葉思遠,你要怎麼才能相信我呢?」

他凄凄地笑起來,搖了搖頭,說:「陳桔,從我手沒有了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經很難再相信別人了。」

@@@@@@@@@@@@@

我哭著離開葉思遠的寢室,他悲傷的樣子一直印在我的腦子裡。

我在寢室裡越待越憋氣,就把婉心叫出來軋操場,每當我們倆誰心裡有不痛快,我們就一塊兒在晚上軋操場。幸好我們只是在操場上一圈一圈地走,要是走大街上去,保不準會被男人問價格呢。

我把自己和葉思遠的事簡單地對婉心講了一下,當然,隱去了大部分的細節。我的重點就是,我好像有點兒喜歡葉思遠了,但是他說我們倆不合適。

婉心沉默著聽完我的話,她說:「小桔,妳想聽我的意見嗎?」

我說:「順我的意見我聽,逆我的意見,我不聽。」

「呸!」她笑起來:「那妳找我出來幹什麼,妳心裡不是已經有主意了嗎?」

「我不知道呀。」我說:「我看著葉思遠,看著他做事兒那樣子,我都心疼死了。」

「小桔,你可要搞清楚,你究竟是同情他,還是喜歡他,這可完全不一樣啊。」

「絕對不是同情他,我能確定!」我信誓旦旦地說。

「可是小桔,他是個殘疾得很嚴重的殘疾人,比缺一條腿、缺一隻手的都要嚴重得多,他沒有雙臂啊,妳要是和他在一起了,會碰到很多困難的。妳家老頭兒就第一個不答應。」

「妳想得也太遠了點吧。」我嘟囔著,卻陷入了沉默。

這時,婉心突然想到了什麼,她一拍腦袋,說:「說到葉思遠,我差點忘了,今天中午,我在食堂碰到孫耀來著,他還問我你和葉思遠的事呢,當時我就覺得奇怪,還想著說葉思遠和妳有什麼關係啊。」

我的頭一下子就炸開了,我說:「他問妳什麼了??」




7、[我喜歡你]

操場上沒有路燈,黑漆漆的,我瞪大眼睛看著婉心,等待著她的回答。

我拿出手機,給他打電話。

響了四、五聲,電話才被接起,我知道,葉思遠接電話不方便。

他低沉清透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來:「喂。」

「葉思遠!是我!」我跑得很急,大口地喘氣,「我有話對你說。」

「我覺得,該說的,我們已經說完了。」

「沒說完!我說沒說完就是沒說完!」

「陳桔,妳不要這樣,很晚了,我要休息了。」

「葉思遠,我在你寢室樓下,你到陽台上來,我要看著你說話。」

「……」

我站在他的陽台底下,仰頭往上看,葉思遠並沒有在電話裡拒絕我,我知道,他一定會出來。

過了一會兒,我密切關注中的二樓那間寢室陽台門終於開了,一個瘦瘦高高的影子走了出來。

他站在陽台邊,往下看著我,他歪著頭夾著電話,長長的袖子安靜地垂在身側。

「什麼事?」他說,語氣很清冷,夜色中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見他站立時那背脊挺直的姿勢。

我深吸一口氣,說:「葉思遠,我喜歡你。」

我抬頭看著他,我的身邊有一盞小小的路燈,他在二樓,可以藉著燈光清清楚楚地看見我的臉。

他一動不動地站著,也不說話,連那空袖子都是紋絲不動的。

就在我以為他已經老僧入定了的時候,話筒裡傳來葉思遠的嘆氣聲,他說:「陳桔,我和妳才認識幾天,妳了解我嗎?」

「我……」我說不出話來,然後立刻回答他,「你可以給我機會讓我了解你啊。」

他低聲笑起來,說:「陳桔,你仔仔細細地看看我,我和你們是不一樣的。別傻了,快回寢室去吧,馬上要門禁了。」

「不,不!葉思遠,你沒有和我們不一樣!」我叫著。

他沉默了一會兒,語氣突然變得很嚴肅:「陳桔,妳家裡人花錢讓妳來讀大學,不是叫妳來成天琢磨這些事的。妳走吧,再見。」

「我……」我還想說什麼,就發現葉思遠已經半蹲了下來,他的左腳抬起來,腳趾取下了臉頰邊的手機,然後按了結束通話鍵。

話筒裡立刻傳來了「嘟——嘟——嘟——」的短音,我看見葉思遠又把手機夾回臉頰處,站直身子,看了我一眼,走回了寢室。

我看到他倔強又殘缺的背影,第一次覺得原來12月初的天氣可以這麼冷。

我沒有再去找過葉思遠,他更加不會來找我。

除去我和他第一次烏龍的碰面,我和葉思遠,只認識了6天。

這6天,我們天天見面,我喂他吃飯,幫他洗衣服,幫他整理桌子、床鋪,我和他聊天,還去陪他上課。葉思遠在我面前從沒有表現出自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該用什麼方法做就用什麼方法做。他會溫和地對我笑,也會和我開玩笑,或者拿話來臭我。我一直忘不掉他在課堂上,嘴裡叼著筆寫字時,抬頭看我的那個眼神。

我知道,他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是很不容易的,他用嘴、用腳做事,必定是經過了千萬次痛苦的練習才成功的。可是,孫耀那個渣男,竟讓葉思遠受了傷害,讓他下了決心,再也不理我。

或許,我們本來就是彼此人生旅途中一個匆忙的過客,誰都不會為誰停下腳步。

可是,我放不下。

一開始,我心疼葉思遠,滿腦子都是他。

漸漸地,我開始抱怨,開始想不通。我那麼惦記你,我又沒做什麼錯事,你憑什麼就不理我了呢?

這其實也是我的自尊心在作祟,我長得漂亮,男孩子們都喜歡我,而葉思遠,這個我唯一喜歡的人,卻拒絕了我,我有點受打擊,心裡慢慢地起了變化,開始變得有點恨他。

我真是一個情緒化的人。

@@@@@@@@@@@@

一個多星期後,是一個雨天。

我剛下課,背著包撐著傘走在校園裡,這一段時間H市陰雨陣陣,很久沒見太陽了,我們寢室陽台上萬國國旗已經掛了一大片,再這麼下去,我都怕自己要沒有內褲穿。

下雨天,我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起葉思遠,他在學校裡走路時,會有人幫他撐傘嗎?他的室友劉一峰看起來人不錯,應該是會幫助他的吧。我知道葉思遠不喜歡別人幫忙,但是雨天撐傘這件事對他來說,實在太困難。

我一邊走,一邊又在心裡想著他,沒想到,我真的看見了他。

他斜背著包,一個人走在雨中,走得很快。

他沒有撐傘。

看到他,我腦子裡想起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葉思遠的腳應該好利索了吧!

然後,我就大大地鄙視了自己一番,什麼出息啊!人家都看不上妳,妳還那麼關心他幹嗎!

可是,我還是追了上去,高舉著我的傘,撐到了葉思遠的頭上。

我知道,雖然我有點恨他,可是更多的,是我還喜歡他。

頭頂突然出現的遮蓋,讓葉思遠嚇了一跳,他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看到我時,他的臉上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他的頭髮已經濕了,臉上也是濕漉漉的,幸虧他穿的是防水面料的衝鋒衣,要不然,雨水一定會滲進衣服裡去。

我仰頭看著他,說:「你去哪兒,我送你去。」

他說:「不用,我自己過去就行,我衣服防水的。」

「你頭髮都濕了,現在是冬天,淋雨很容易感冒的。」我說,「我就把你送過去,我不說話,我保證!」

他看了我一會兒,說:「我去藝術學院的教研室。」

我笑了,說:「走吧!」

葉思遠個子高,腿長步大,走得很快,我跟著他走路,還要給他撐傘,實在是有點吃力。但是我仍是努力地舉著傘,不想讓他淋到雨。路上有各色的目光投射到我們身上,我就當沒看見,只是加快腳步跟著他走。

「哎!你走慢一點行不行,我都用跑的啦!」走了一段後,我實在累得不行,開口叫他。

他真的放慢了速度,仍是管自己走路,不說話。

我抿了抿嘴唇,問他:「你腳好了嗎?」

「好了。」他說,口氣很淡。

「哦……自己吃飯,寫字,做事,都沒問題了嗎?」

「都可以了,拿筷子也沒問題了。」

「哦……葉思遠,你室友呢?怎麼讓你一個人去教研室呀。」

他瞟了我一眼,說:「我一個人怎麼不能去了?」

「下雨嘛……你……」我看他眼神越來越冷,不敢再說。

「我不能撐傘是嗎?」他笑笑,說:「衣服是防水的,路也不遠,我平時都是這麼走的。上課的話,劉一峰會幫我撐傘。」

「哦……葉思遠……」

「陳桔。」

「恩?」聽到他叫我,我立刻興奮地仰起了腦袋。

「妳剛才還保證了不說話的。」

「……」我蔫了,說:「對不起啊,一個沒忍住。」

這時候,葉思遠的目的地到了,我們已經走進了走廊,我收起傘,從包裡掏出餐巾紙幫他擦了衝鋒衣上的雨水,他也沒拒絕。我抬頭看著他水淋淋的臉,又掏出一張餐巾紙,說:「葉思遠,我幫你擦擦臉吧。」

他開始彆扭了,說:「不用,辦公室裡有空調,一會兒就會乾了。」

「水冰冰涼的呀,你不冷嗎?」我放柔語氣,說,「我給你擦擦吧,頭低下來一點。」

我用自己特真誠的眼神朝他看,他想了想,真的低下了頭,我仔仔細細地替他擦乾淨臉上的雨水。他的皮膚真好,我看了都羡慕,手指頭觸上去就像碰著絲綢一樣,又冰又滑又細膩,這時候,我又犯傻了,說:「葉思遠,我能給你發短信麼?」

他一愣,站直了身體,扭開臉躲過了我的手,說:「不用了吧,陳桔,謝謝妳在我腳受傷的時候幫助我,不過,我覺得,我們將來還是不聯繫了比較好。」

我咬著牙看他,我是真的生氣了!我恨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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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最喜歡道歉的人]

12月中旬的一天,我在超市做促銷,賣的是酸奶。

我穿著乳白色的長袖連衣短裙,下穿及膝的白色長靴,端著特別小的紙杯裝著的酸奶,請顧客試喝。

超市暖氣雖然打得足,但是我畢竟只穿了這麼一件衣服,還是覺得有點冷,尤其是大腿,只穿著一雙薄的肉色絲襪,凍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沒有顧客的時候,我就左右腿交換著點地,靠這小動作換取一些熱量。

就在我凍得有些發抖時,我突然感覺到有一束目光在看我,我一抬頭,就看到了不遠處的葉思遠。

他和劉一峰一塊兒來逛超市,劉一峰推著購物車,葉思遠跟在他身後。

他還是穿著我和他第二次相遇時穿的那件黑色羽絨外套,袖子塞在上衣口袋。他似乎很喜歡穿這件衣服,也許是因為,羽絨外套的袖子是鼓鼓的,塞在口袋可以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很完整,很健全。

在我們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看到葉思遠那張神情淡然的臉,我的腦子突然就進水了。

我衝他們喊:「哎~~學長,來嚐嚐酸奶呀!」

劉一峰認出是我,笑著推車走過來,說:「我當是走桃花運呢,有美女當街招呼我們,原來是妳呀。」

我也笑,說:「買酸奶不?幫我衝點業績嘛。」

「這酸奶都是一大撂一大撂的,寢室又沒有冰箱,買回去很容易壞的。」劉一峰說。

我忙說:「現在是冬天,不容易壞,你把它放陽台上,就和冷藏差不多了。」

「還是算了吧。」劉一峰有點為難。

「我買一條。」

說話的是葉思遠,他一直站在邊上沒吭聲,一開口就嚇我一跳。

他說:「一峰,幫我拿一條放車,謝謝。」

劉一峰剛要拿,我就攔住了他。我看著葉思遠,問:「同學,請問你要什麼口味的?這有原味的,有芒果的,有蘆薈的,還有草莓的。」

「原味的好了。」他淡淡地說。

「你乾脆都嚐嚐嘛,我這兒可以免費試喝呦。」我端著托盤走到他面前,遞了一杯草莓味的酸奶給他。

「試試看,很好喝的,拿著呀!」我挑釁地看著他,眨著眼睛,說:「你不喜歡?那要麼,試試這個蘆薈的,喝了對皮膚好。」

我把酸奶一杯又一杯地遞到他面前,他隻是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我直接把一杯酸奶遞到他嘴邊,說:「要不要我餵你?」

他別開臉,躲過了我的手。

「同學,你真沒禮貌,我都端你面前了,你連手都不伸出來呀。」我冷笑一聲,大聲地說。

邊上有路過的顧客在朝我們看,劉一峰拉開我,他生氣了,說:「陳桔,妳太過分了啊!」

我甩開他的手,說:「別碰我!拉拉扯扯像什麼樣子!」

這時候,葉思遠說:「一峰,咱們走吧,別忘了拿一條酸奶。」

「你還要買啊??」劉一峰一邊瞪我,一邊問他。

葉思遠說:「你放進車裡就是了。」

然後他先走開了。劉一峰隨手拿了一條酸奶丟進購物車,又瞪了我兩眼,就跟了過去。

我手托托盤看著葉思遠漸漸走遠的挺拔背影,突然就難受了。我把托盤放在促銷架子上,向他追了過去。

「葉思遠!」我叫他。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我。

劉一峰看看我們,說:「我去邊上轉一轉。」然後就走開了。

我走到葉思遠面前,抬頭看他。

一個多星期沒見,他的頭髮都長了一些,有幾縷劉海已經遮住眼睛了。

「我……葉思遠,我向你道歉,剛才是我腦子被門夾了。」

葉思遠看著我,突然笑起來,露出漂亮的白牙,淺淺的酒窩,眼睛彎彎的,他說:「陳桔,妳是我碰見的人裡面,最喜歡道歉的一個,而且是最快道歉的一個。」

我張著嘴看他,原來我是這麼個人?

「我……我……」我挺伶牙俐齒的一個人,在他面前,卻說不出話來。

「我沒事,妳還是個孩子,我不會和你計較的,我早已經習慣了。」他突然抬起右腳輕輕地踢了踢我的靴子,說,「妳穿得太少了,很容易感冒的,為什麼妳要那麼勤快地打工?上次說做家教,又做巧克力促銷,這次又賣起酸奶來了。」

這樣的舉動,就好像是他伸出手來摸摸我的腦袋一樣親昵,我和他說實話:「我得自己掙生活費,我還在存錢買電腦呢。」

他的眉輕輕地皺了起來,說:「如果你需要我幫忙,就直說。」

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突然就讓我覺得不是滋味了,好像我和他之間的關係,突然之間調了一個個兒。我腦子一熱,就說:「謝謝,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忙。」

他看我突然地變臉,也許覺得奇怪,說:「陳桔……」

我對他冷笑,說:「葉思遠,我不是小白菜,我沒那麼可憐,我自己能掙錢,可以好好地照顧自己。倒是你,你才需要別人的幫助和照顧呢!所以,請你收起你的同情心吧!」

他愣愣地看著我,很久以後,才說了一句:「我知道了,妳去忙吧,我先走了。」

一直到我重新端起托盤推薦酸奶,我才慢慢地反應過來我剛才都說了些什麼鬼話!這麼好一機會,可以和葉思遠恢復邦交,卻讓我自己給搞砸了,我是豬腦子嗎?

可是,我真的討厭別人說要幫助我。我是經濟困難,但是我活得很開心,我快樂地打工,為自己賺來每一毛錢,心裡別提有多驕傲。

我覺得,我比學校裡大多數吃家長的,用家長的孩子,都要來得好!

我又想到了葉思遠,他也是一個不喜歡讓人幫忙的人,雖然他做任何事都比我們費勁,但他還是喜歡自己一個人慢慢地做,這也是葉思遠的驕傲。

可是,我剛才好像又傷了他。

唉……陳桔啊陳桔,葉思遠說不定這輩子都不會來理妳了,妳也真是活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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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節不知不覺地來臨了。

婉心問我聖誕節的安排,我說沒有,她說不如跟她去Olive跳舞,平安夜加聖誕節,跳兩個晚上500塊,不過必須要跳過凌晨。

「那門禁怎麼辦啊?」我有點擔心寢室裡那兩個難搞的妞兒。

婉心說:「找個網吧通宵一宿算了,也是難得的。」

我想了想,說:「我得回去和室友商量一下,我答應過她們不會夜不歸宿的。」

「行,定了給我電話。」

結果溝通得異常順利,我提著一包水果找施小燕和馬英商量,她們倆一口就答應了我的要求。我還納悶呢,後來王佳芬告訴我,平安夜晚上她們要和財經學院的一個男生寢室去聯誼,吃飯加唱歌,估計會玩到很晚。我恍然大悟,她們巴不得我不在寢室啊,要是平安夜我沒活動,不是也得跟著她們一塊兒聯誼去了?雖然即使我真的沒活動我也不會跟她們去,但是那倆傻妞可不是這麼想的,王佳芬說她們已經合計了好幾天了要怎麼騙我,阻止我去參加她們的聯誼會,我聽了差點沒樂死。

平安夜那天,我在Olive跳舞,這一天,一共有5個鋼管舞女郎,分散在舞池的五個升起的檯面上。

最中間的是婉心,她身材最好,跳得最High,我則在頂頂角落的一個檯面上。

我跳鋼管舞是向婉心學的,婉心是專門去培訓過的,由於海拔的差距,我跳得很一般,頂多是心情好的時候會扭得奔放一點,平時就是隨便動動就交差了。穿著9公分高的鞋子在1米5高,直徑1米5的圓形檯面上跳舞,我心裡還是有點兒發怯,這要是摔下去,不死也是個癱瘓呀。

我以為那天就像是平時一樣跳舞,結果,從我腳下扭動的人群中,我看到了馮嘯海——就是葉思遠的痞子男室友。

我心中一驚,強裝鎮定,我化了那麼濃的妝,馮嘯海又沒見我幾回,說不定就認不出來了。可是,世上沒有那麼好的事。一場跳完,我下了台後,馮嘯海就湊到了我身邊,我看了他一眼,他笑起來,說:「陳桔,真的是妳!」

我一腦門汗,本來想說:你認錯了。

想想還是算了,我對他說:「行個好,別說出去,學校知道了會被處分。」

他了然地點頭,又問我:「思遠知道麼?」

葉思遠……

我抬頭對他說:「我和葉思遠已經沒有關係了。」

他說:「怎麼會呢?你們分了?」

「我和他什麼時候在一起過了?」我覺得奇怪:「你有一個月沒看見我了吧。」

「這倒是,不過吧……妳來我們寢室那幾天,思遠很高興的,上課時臉上都掛著笑,晚上妳走了他也會一個人傻呵呵地樂半天。我和他住了一年多了也沒見他那麼開心過。後來妳不來了吧,他變得特消沉。」

真的嗎?我在心裡想,葉思遠,我又心疼你了。

我相信,他也是有點兒喜歡我的,只是,他的傷太深太深了,深到他根本就不敢來喜歡我,他打從一開始,就認為我們是不可能的了。

平安夜跳完,我和婉心卸了妝,裹上大衣去找了家網吧,婉心居然還能興奮地打遊戲,我已經累得癱在椅子上睡著了。

天亮以後我回寢室,寢室白天是沒有熱水的,我只得去公用澡堂洗了個澡,然後回來補眠,下午再去上課,傍晚時我去食堂吃了個早餐+中餐+晚餐,就和婉心一起又出發了。

我相信馮嘯海,不會把我跳舞的事說出去,我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但沒想到,這廝回去以後,直接就告訴了葉思遠。

所以,在12月25號晚上,我穿著聖誕小背心小短裙,戴著聖誕帽,在台上跳舞時,看見我腳下正向我慢慢走近的那個人,我嚇得差點掉下台。

舞廳裡面光線不算昏暗,但是霓虹燈閃得人眼花。

我在高處,就看到葉思遠的臉在忽明忽暗的光影照射下,顯得沉靜如水。

他穿得很帥,一件短款的黑色呢料修身外套,挺括的質感、幽深的黑色讓他整個人顯得高貴神秘,就像是故事裡的吸血鬼王子。他的袖子塞在上衣口袋裡,在人擠人的舞池中,不仔細看,不會發現他與別人的不同。甚至,我還看到有好幾個小姑娘向他投去了曖昧的目光。

葉思遠一直抬頭注視著我,這眼光太有殺傷力,我突然就覺得呼吸困難,連腳步都移不動了。

婉心在中間的舞台上發現了我的異樣,她朝我投來詢問的眼光。

我心虛地移開視線,不知道要怎麼對婉心表示。

誰能教教我!!該怎麼樣在葉思遠面前跳鋼管舞啊啊——!!




9、[我們就這麼算了吧]

葉思遠已經站在了我的腳下,他抬起頭,就能輕易看到我聖誕小短裙下的黑色安全打底褲。我躲著他灼灼的目光,手腳都開始亂舞。

這時,一首曲子停了,舞廳裡的人們暫時地安靜下來,有人向舞池外走去,有人繼續等待下一支舞曲。

在這短暫的空白時光裡,我大著膽子迎上了葉思遠的視線。

我看不出他的眼神中包含著什麼。

好像……有那麼一丁點兒的難以置信,也有……那麼一丁點兒的——失望,甚至,還有那麼一丁點兒的——鄙夷。

我被激怒了。

這時,更勁爆的音樂響起來了,整個舞池都被震得上下晃動。

人群開始沸騰,所有人都近乎癲狂,只有葉思遠,還是安安靜靜地站在我的腳下,一動不動地抬頭看我。

我突然矮下身子,「唰」一下撩起大腿,身子像條蛇一樣貼著鋼管舞動起來。

我舒展著手臂,繞著鋼管旋轉,踢腿,劈叉,並且俯下/身體對著葉思遠撫弄我的胸部。

我甩著頭髮,雙手抓緊鋼管就騎了上去,兩條腿勾住管子,旋轉著往下;我後仰,我把腿抬得高高的,我撅起屁股對著台下沉默的男人搖晃,我的眼神看起來一定很迷離,充滿了挑逗和誘惑,圍繞著我這個檯面跳舞的幾個男人都被我撥弄地瘋狂了。

婉心在中間檯面一邊跳,一邊看著我生平頭一次的超水平發揮,眼裡的神情變得有些擔心。

我卻不管不顧,我跳著舞,渾身發汗,嘴巴也半張起來,大口地喘氣。

我知道自己這時候看起來一定是非常性感!!嘿!葉思遠,你有沒有被我迷倒呀?此時此刻,你的身體裡,會不會升騰起某種慾望呢?

我突然想到孫耀說過的混賬話——葉思遠,他甚至不能自己打飛機……

老天!!我都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我一邊跳,一邊低下頭去看葉思遠,他的漂亮眼睛正與我相對,他的性感嘴唇微微地撅著,我看著他的臉,目眩神迷,覺得自己真是徹底地淪陷了。

這首曲子結束以後,我累得抱著鋼管直喘氣,聽到身邊幾個男人向我吹口哨和鼓掌。

其他的跳舞女郎都下了台,可是葉思遠在下面,我不想下去,或者說,是我不敢下去。

他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終於轉頭擠出了舞池。

舞池裡人很多,我的眼神一直追隨著他的背影,我看到有個人擠過他身邊,他右邊的袖子就從口袋裡掉了出來,晃晃悠悠地垂在了身體的一側。

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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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1點,我們終於結束了工作,幾個年輕女孩已經累慘了。

水手哥把報酬付給我們,特地對我說:「小桔,妳今天跳得很好啊,都快要趕上婉心了。」

我說:「哪兒能啊,瞎跳的,累得夠嗆。」

他說:「今天我特地開了輛商務車來,順便送你們回去,這兩天你們也辛苦了。」

女孩子們都擠上了車,我和婉心還是打算去學校附近的網吧。

這時,有個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陳桔。」

我回頭,在幽暗的路燈下,就看到葉思遠筆挺地站在那裡。他等了我3個多小時了。

我向水手哥打了聲招呼,走到他面前。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我,我看到他身後不遠處是百無聊賴的馮嘯海。

「什麼事?」我問他。

我已經卸了妝,此時素面朝天,連著跳了兩天,睡眠又不足,使我有了兩個大黑眼圈。

「妳在這裡跳舞?」他說。我不知道是陳述句還是疑問句,我理解成疑問句。

我回答:「是啊,跳了好幾個月了,每周來兩、三回。」

「為什麼?」他又問。

「什麼為什麼?」我奇怪。

「為什麼要跳舞。」

「廢話!當然是為了賺錢了,難道還是為了好玩嗎?」

「賺錢,有很多種方法,妳不是還在做家教嗎,超市促銷也可以啊。」

我笑了,我說:「葉思遠,我那是逗你呢,我從來沒有做過家教,一個小時15塊錢,這錢我還懶得賺。」

這時,身後的婉心朝我喊:「小桔,快點,等妳呢!」

我回頭:「馬上!」

葉思遠朝她們看看,他壓低聲音,說:「陳桔,不要再跳舞了,這樣不好。」

我挑眉看他,問:「葉先生,我跳舞,關你什麼事了?」

「這種地方龍蛇混雜,妳還是那麼小一個女孩子,很容易吃虧的。」

「哈!你是在擔心我嗎?」我笑起來,說,「葉思遠,我懂得怎麼保護自己,也懂得怎麼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和你,已經沒有關係了,而且,別忘了,是你拒絕的我。」

「陳桔,妳怎麼能這麼糟蹋自己呢?」

我徹底火了,我說:「葉思遠,你是誰啊!你管得著我嗎?今天別說我是在這裡跳舞,老子他媽就是在這裡賣,也與你無關!!」

「陳桔,不要亂說話!」他朝我走了兩步,兩道劍眉高高揚起,眼睛也瞪得大大的。看那架勢,他要有手,早把我拉他懷裡去了。

我有點心軟了,放柔聲音說:「葉思遠,咱們就這麼算了吧,我是說過我喜歡你,不過,今天你也看到了,我和你,我們不是一路人。」

他的黑眼睛就那麼深地看著我,嘴唇抿著,沒有再說話。

我說:「我得走了,你也早點回去吧,門禁時間都過了,你們怎麼進門呢?」

「我在附近開了個房間,和嘯海一起。」他聲音很低,突然又問我,「那妳呢,門禁過了,你現在去哪裡?」

我立刻就撒了謊:「我和婉心去她大姑家,早就說好了的。」

他看起來放心了,我說了聲「再見」,就轉頭上了車。

在車上,幾個女孩子起先還興奮,嘰嘰喳喳地聊著八卦,漸漸地,大家都陷入了夢鄉。

我靠著窗玻璃,閉上眼睛,腦袋裡又浮起了葉思遠那深幽的眼神。

我的小秘密被他發現了,我再也不是青春漂亮純潔可愛的大一女生陳桔了,現在的我,是一個在夜店裡撩撥大腿,搔首弄姿的鋼管舞女郎。

我想起我和葉思遠的第一次見面,我的打扮純得要死,人說第一印象很容易給人先入為主的誤導,看來,我是真的誤導葉思遠了。

管他呢!我想,從今往後,我和葉思遠,應該是真的沒有關係了。

@@@@@@@@@@@@@

一直到1月底的期末考試,我和葉思遠都沒有任何聯繫。

期間,我只見過他一次,是在男生寢室樓附近的第三食堂。那天王佳芬發大興要吃第三食堂的炸雞柳,我就陪著她去了,我們坐著吃飯時,斜背著包的葉思遠和劉一峰一起走進了食堂。

劉一峰在排隊買飯,葉思遠在一邊等他。

食堂買飯這個事對他來說,的確太困難。那窗台很高,他的腳很難擱上去,即使擱了上去,他遞卡、拿飯盒的速度也太慢,會影響整個隊伍的速度,而且很容易引起關注。所以,他的飯菜,基本都是劉一峰幫他打包了,拿回寢室吃的。

葉思遠當然可以在食堂吃飯,可是,學校每年都有新生入學,他基本上天天都在接受異樣目光的注視。他在食堂用右腳吃飯時,被許多好奇或是別有用心的人偷偷拍下了照片,甚至傳到了網上,這不可能令他自在。

要在眾目睽睽下用腳吃飯,被參觀,被驚嘆,被議論,換做是誰都會不舒服,如果我是葉思遠,我也會躲到寢室去吃。

吃個飯都這麼憋屈,人生還有什麼樂趣啊!

葉思遠等劉一峰的時候也看到了我。我也就朝他看了兩眼,就繼續低下頭吃飯了。

只是我開始心不在焉,心裡總是有小貓爪子在撓撓,讓我想要抬起頭再看他一眼。

可是我的自尊心又在作怪,我思來想去,糾結迷惑,終於下了狠心又抬起了頭,結果,劉一峰已經買好了飯,正和葉思遠並排走出食堂。那個男人,只留給了我一個瘦高的背影。

我在心裡嘆氣,覺得好失落。

我不得不承認,我一直都惦記著葉思遠,很惦記,很惦記。

@@@@@@@@@@@

期末考試前2個星期,我結束了所有的兼職,一門心思地開始復習功課。我沒打算拿獎學金,但也絕對不允許自己掛科。我讀書還算認真,雜七雜八的課都去上,沒有特別理由從不逃課。

其實是因為我也沒有其他事做,寢室裡的小妞兒還能上上網看看連續劇,我回到寢室就啥事都沒有了,只能洗衣服打掃衛生做作業。

我在存錢買電腦,我每個月的平均收入有1500多塊,除去日常開銷和偶爾添點衣服化妝品,我能存1000塊。幾個月下來,我已經存了4000多塊錢了,計劃等春節過完回學校,就給自己添一台台式機。

婉心的期末考試比我早結束4天,她想要等我一起回家,我勸她先走。

她是打算買臥鋪票的,說28個小時的硬座實在吃不消坐,骨頭都要散架了。我還是打算買硬座,硬座票可以用學生證打對折,臥鋪不打折,一來一去相差200塊錢呢。

婉心也不和我客氣,提前就回家了。

我的火車票是婉心幫我買好了的,考試結束以後,我去超市商場給老爹、美阿姨和陳諾買了些禮物,回寢室打包了行李就準備回家。

我沒有帶拉桿箱,我幾乎沒帶自己的東西回去。我的大雙肩包裡是送給老爹的2瓶白酒,一條煙,送給美阿姨的一套化妝品,還有買給陳諾的一身新衣服。

我手裡還提著個塑料袋,裡面是礦泉水和泡麵,是我一路上的食物。

在學校門口等公交車的時候,我覺得有點冷,鼻子一癢,突然就「哈啾哈啾」地連打了兩個噴嚏。

「靠!誰那麼想我呀!」我小聲嘀咕,這時,一輛黑色奔馳商務車忽然就靠邊停在了我的面前。

後排車窗緩緩降下,我看到了葉思遠的臉。

他坐在那裡,只露出腦袋、脖子和肩膀,一點兒也看不出異樣。

但是我能想像他肩膀以下的身體,心裡就開始難受。

葉思遠說:「陳桔,去哪兒?」

我說:「火車站。」

他說:「上車吧,我送妳去。」

公交站有很多同學都在等車,一個個都是大包小包的,這麼一個大奔裡的帥哥對我發出上車邀請,那些同學都忍不住打量了我一下。

看到我的臉後,他們臉上都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

我想了想,知道去火車站的公交車一定是擠得不像話,幹嘛要和自己過不去呢?於是我開了後車門,背著大包就上了車。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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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因為你]

我坐在葉思遠身邊,他身上系著安全帶,我知道,是為了防止他倒下來。

他英俊得要死,穿著煙灰色的呢大衣,清清爽爽的黑髮下,那雙眼睛看得我發慌。

他的袖子沒有塞在口袋裡,而是空癟癟地掛在身體兩側,搭在座椅上,估計是要回家了吧,也就不那麼在意了。

我看看他,說:「謝了啊。」

他搖搖頭,說:「沒事,也是順路。」

我問他:「你回家啊?」

「恩。」

「你家哪兒的呀?」

「D市。」

「哦,本省的啊,那挺近,3個多小時就到了。」

「是,妳呢?家在哪?我看妳行李也不多,挺近的吧。」

「NO,我是K省P市的,小地方,聽說過沒?」

「那麼遠?」

「是啊,坐火車要28個小時,還不包括晚點的時間。」

「臥鋪嗎?」

「硬座。」

「硬座?」葉思遠的表情有些驚訝,他說,「妳一個人?硬座?28個小時?」

「是啊!」我說:「來上學的時候就是這麼過來的。」

「為什麼不買臥鋪呢?買不到嗎?」

「不是,為了省錢,硬座可以打折啊!」

「陳桔,春運火車上人那麼多,妳不怕嗎?」他看著我,眼裡滿是擔憂的神情。

我笑了,問他:「葉思遠,你是在擔心我嗎?」

他一愣,把頭扭了過去,看向了窗外。

一陣沉默。

一會兒以後,他又轉過頭來,看著我,問:「陳桔,妳最近好嗎?」

我看著他的眼睛,搖頭,說:「不好。」

他的眉宇間充滿了疑問,我知道他在問,為什麼。

我低下頭,整理了一下心緒,復又抬頭看他,我把自己最美麗,最溫柔的眼神投向他,我輕輕地說:「因為……」

我用手指在他右邊大腿上寫了一個字——你。

我就那麼看著他,一點兒也不退縮,他也那麼看著我,我知道他無路可逃。

我們再也沒有說話。

我很鬱悶,我都這麼表白了,他怎麼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呢?其實也不能算是沒反應,我看著葉思遠的側臉,總覺得—— 他臉紅了。

其實,我真的很善變,我想起聖誕節時自己對他說的話—— 咱們就這麼算了吧,我和你,我們不是一路人。

這才1個月呢,我又反悔了。葉思遠,估計也快被我逼瘋了吧。

車子快要開到火車站的時候,塞車了。

開車的中年男人回過頭來對葉思遠說:「大少爺,這兒塞得厲害,沒一、兩個小時通不了,這兒離火車站也不遠了,不如請這位同學走過去吧,走個20分鐘也就到了。」

我聽他說「大少爺」,真是嚇了一跳,還以為在拍電視劇呢,看他又是一本正經的樣子,才知道這真是他對葉思遠的稱呼。!葉思遠,原來是個富二代或是官二代呀!真沒看出來呢。

我連忙說:「沒事沒事,我自己走過去吧,春運路太塞,你們一會兒開進去萬一開不出來,那就耽誤你們時間了。」

葉思遠看看我擱在腳邊的大背包,放地上是因為我怕弄髒了他車的座椅套。

他問:「妳包重麼?」

我忙搖頭,說:「不重不重。」

他突然脫了右腳的鞋,用穿著五指襪的腳趾去提我背包的背帶。

我嚇一跳,他已經把包提起來了一些,說:「挺重的。我送妳去火車站吧。曹叔叔,麻煩你車子靠邊,等我一會兒。」

我傻了,忙說:「哎!葉思遠,真不用,我自己能背的,這一點兒都不沉。」

那個姓曹的叔叔——我也叫他曹叔叔吧,他回頭看看葉思遠,又看看我,說:「行,我就在這兒等你,大少爺,你自個兒小心點。」

葉思遠說:「你放心。」

然後,他抬起腳,先解開了自己的安全帶,再打開了他那邊的車門,他走下來,繞到我這邊,抬腳幫我打開了門。

我只得提著背包和塑料袋下了車。

葉思遠說:「陳桔,妳把包背我肩上,我送你過去。」

我看著他,說:「真不用……」

他說:「那我自己來背。」說著就彎腰拿腳去夠我的背包帶。

我連忙說:「行行行,你別急,我來幫你背。」

我把我的背包背到他身上,他穿著呢大衣,背著我的淺綠色大雙肩包,包的拉鏈上還掛著一個小豬麥兜,看起來有點滑稽。我幫他把空空的衣服袖子拽出來,想了想,把它們塞到了他的大衣口袋裡。

「雙手插袋」,看起來果然比袖子垂下來,要正常許多。

葉思遠低頭看我的動作,輕聲說:「謝謝。」

我說:「你謝什麼呀,我謝你還差不多。」

我和葉思遠並肩走在去火車站的路上。

路過一家超市時,他問我:「妳路上吃的喝的,都帶了麼?」

我拎起手裡的塑料袋給他看:「有礦泉水,泡麵,火腿腸和滷雞蛋。」

他探頭看了下,問:「要不要我再去給妳買點?」

「不用不用!」我搖手,「路上也沒啥胃口吃東西的。」

走得遠了,我問他:「剛才那個叔叔叫你大少爺啊。」

「哦,他是我家司機,在我家做了快20年了,也算是看著我長大的。」

「大少爺,大少爺,那還有小少爺嘍?」

葉思遠笑了,他說:「他就喜歡這麼叫,我叫他喊我思遠,他也不肯。我還有個弟弟,叫葉思炎。」

「哪個ㄧㄢˊ?」

「炎熱的炎,說是他五行缺火,我們是葉家的思字輩。」

「你弟弟多大呀?是不是像你一樣帥?」我犯花痴了。

他看著我的樣子,笑起來:「還小著呢,今年才9歲,他是個很懂事的小男孩。」

「怎麼那麼小啊,和你相差那麼多?」我有點奇怪。

他的神色黯了黯,說:「他是我手沒了以後才出生的,我們家那邊,家裡的生意啊什麼的,總得有個健康小孩來繼承。」

健康小孩?我抬頭看看葉思遠,體會到他心裡的傷,他真的是一個殘疾人了,不管他自己有多麼不想承認,不管他自己能做多少事,他再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此生,他的身體都是嚴重殘缺的,一輩子都不可能是一個健全人了。

到了火車站,我讓葉思遠把背包給我,我自己進站。

他看了看人山人海的站前廣場,只得同意。

我幫他把包卸下來,背到自己身上,又幫他整理了衣服袖子。

我垂著眼睛,撅著嘴,在心裡想,葉思遠啊葉思遠,這一走,得一個月見不到你啦,也不知道,寒假裡我能不能再和你聯繫呢。

心裡想著,我的嘴裡就問了出來:「葉思遠,我能給你發短信麼?」

這是我第二次向他提出這個問題。上一次,我被拒絕了,這一次呢?我不知道。

葉思遠一愣,說:「可以啊,只要妳願意。」

我笑了,說:「我當然願意!我願意極啦!!」

他無奈地笑起來,說:「陳桔,妳就是個傻瓜。」

我的火車是下午4點多出發的。到晚上8點多的時候,我估摸著葉思遠應該已經到家了。

我給他發了個短信:我剛吃了一桶泡麵,好飽,你呢?吃過了嗎?

很快,他就回了短信:吃過了,我7點就到家了。

這是葉思遠發我的第一條短信,我心裡想著他的樣子,臉上綻開笑,手上卻不停,直接一條短信說出了我的心裡話:

葉思遠,我開始想你了。

他很久都沒有回我,我就盯著手機看,這麼看下去,我怕這手機都要被我看得開出一朵花兒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我迷迷糊糊地靠在椅背上打盹兒的時候,手裡緊握的手機,震動起來。

我低頭一看,是一條短信,葉思遠發來的:

陳桔,我不確定。

我毫不猶豫地回他:可是,葉思遠,我確定。

他沒有再回我短信,我就這麼胡思亂想著睡著了。

睡睡醒醒地過了一夜,早上5點多,我起來去洗手間洗漱,坐了一個通宵,渾身酸痛,但是我知道,最難捱的時光已經捱過去了。春運火車上就是人擠人,我排著隊上了廁所,洗了臉刷了牙,聞到一車廂的泡麵味道,再也不想去吃,乾脆走去車廂連接處看車外風景。

天還沒亮,不過天際已經有一絲青藍色浮現了。列車正在原野上疾馳,我能看到大片的田地和水塘,知道自己正離家越來越近。

到中午的時候,我花了20塊錢給自己買了個盒飯吃,不好吃,但怎麼都比泡麵強。

葉思遠沒有短信來,我也沒聯繫他。

傍晚時分,列車已經開到我老家的省份了,車廂裡空了許多。我那一排三人座位,已經只剩下了我一個,我脫了鞋靠躺在座椅上,又給葉思遠發了條短信:我快要到家了。

這次,他回了:累不累?已經26個小時了。

我說:還好,勝利在望啦。

這時,我又收到一條短信,竟然是被儲值了200塊錢電話費的通知。

我愣了,這是天上掉餡餅嗎?

還沒來得及開心,我的手機鈴音就響了,竟然是葉思遠打來的。

我接起來,聽到他說:「陳桔,話費是我儲值的。」

「為什麼?」我疑惑。

「因為我想給妳打電話。」他在那邊說,聲音很輕柔,「我想聽到妳的聲音。」

我的心突然就變得很軟很軟,我知道,葉思遠對我說出這句話,需要下非常大的決心!

我說:「打電話就打電話嘛,幹什麼給我儲值話費,電話我又不是打不起,不過看在是你儲值話費的面子上,我就不與你計較了。」

他笑,說:「好像還是妳吃虧一樣。」

「那是!我從來不佔男人經濟上的便宜的!」

「那我給妳儲值的這通話費算什麼呢?」

「算我破戒了呀。」

「那我豈不是很對不起妳。」

「不會~~~葉思遠,你對我來說,和其他所有男人,都是不一樣的。」

我很自然地對他說出這樣的話,自己心裡都嚇了一跳。我不知道葉思遠聽到以後會作何反應,但是對我來說,這就是我的心裡話。

葉思遠沉默了一會兒,他說:「陳桔,妳真的確定?」

「是,我確定,葉思遠,我確定!」

他笑了,笑聲很動聽,他說:「陳桔,寒假還得1個月才能完,不過,我已經有點想見妳了。」

我說:「這不難啊!先掛了啊。」沒等他反應我就掛了電話,然後就給自己拍了一張美美的大頭照,一個彩信就發給了葉思遠。

照片上,我穿著一件大紅色的棉外套,頭髮油膩膩的,笑容卻無比燦爛,照片背景是雜亂的春運火車車廂。

一會兒後,他回短信,說:很漂亮。

我說:葉思遠,禮尚往來懂不懂呀?拍一張你的照片唄。

他真的拍了,我很快就收到。照片上的葉思遠微微笑著,眼睛亮閃閃的,一張臉占了螢幕的四分之三,剩下的就是脖子和一半肩膀了。

一點兒也看不出他的殘缺。

葉思遠是那種不用修飾,不用PS,直接就能看的自然男孩,五官臉型都是無可挑剔,微笑的模樣洋溢著青春氣息,我看著手機上他的樣子,心坎裡美得開出花來。我知道,這層窗戶紙,終於被我們捅破了。





11、[小桔,我會心疼]

回到家,或許是因為半年沒見到我了,我爸顯得挺高興的。我把禮物都帶給他們,美阿姨翻看著我給她買的化妝品,說:「小桔,這個牌子都是小姑娘用用的,中檔貨嘛。」

我朝她笑,說:「美阿姨,妳皮膚那麼好,那些中年人用的東西根本不適合妳啊,妳就該用這些女孩子用的東西。」

她聽了很受用:「呵呵呵」地笑起來,拿著化妝品就進了屋,嘴裡說著:「這孩子,虧我沒白疼妳。」

我朝她的背影翻白眼,她倒是沒有虐待過我,只是從小到大,也沒怎麼對我好過。另一方面,因為我發自內心地對陳諾好,照顧著陳諾,所以她對我表面上還算客氣。

我一直對她不滿意的一點,就是她喜歡在我爸耳邊說我壞話。

說我像小太妹,說我早戀,說我叛逆,孫耀害我「作弊」被處分,也被她說得特別嚴重,她還說家裡的零錢經常少,然後就讓我爸懷疑到我身上。虧得我內心強大,努力學習發憤圖強,要不然,說不定我真就墮落了。

看著他媽進了屋,陳諾終於露出了他的本來面目,衝上來就抱住了我,親熱地喊著:「姐姐!姐姐!我想死妳了。」

我也很想他,摸摸他的腦袋,發現他又長高了,只差我大半個頭了。而且,他說話的音調稍稍地起了點變化,我知道,陳諾就快要變聲了,時間過得真快,陳諾都快12歲啦。

我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葉思遠,像陳諾這個年紀時的葉思遠,他在做什麼呢?

我心裡「咯」了一下,快12歲時的他,已經失去雙臂了,也許還在醫院吧。

唉……真是不能想他。

@@@@@@@@@@@

寒假裡,我到大型超商去做促銷。

打工妹們都回家了,像我這樣漂亮又有經驗的促銷員很緊缺,所以報酬也很好,通常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能拿120塊錢。

但是,這大大減少了我和葉思遠聯繫的時間。

我只能在晚上10點後回到家,躺在被窩裡,才給他發短信。

他就一直和我聊,發來發去,一直發到半夜一、兩點。

有一次,我突然想起葉思遠是用腳發信息的,大冬天的晚上,他不能躲被窩裡,是不是很冷,很累,很不方便呢?

我就問了他,他說:沒關係,我空調開得很夠,而且和妳聊天,我很開心。

我看著他發過來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心裡想著這都是他用腳趾頭按出來的,就覺得很心疼。我連忙說:我累啦,明天還要上班呢,先睡了哦。

他說:好,早點休息,晚安。

然後我關掉燈,把腦袋藏進被子裡,偷偷地想葉思遠的樣子,想著我和他打的幾次交道。我氣過他,傷過他;也讓他開心過,笑過;我想,對於葉思遠來說,我究竟算怎樣一個人呢?這個問題我現在沒有答案,因為我和他是在火車站分開以後才算好上的,我迫不及待地想在新學期開始以後見到葉思遠,到那個時候,我和他的關係一定會變得很不一樣。

春節前,家裡的電視機壞了。美阿姨直嚷嚷,叫我爸再去買一台,不然春節聯歡晚會都要沒得看。我爸說過年錢用得費,再等1個月去買。

陳諾悶悶不樂,家裡沒有電腦,他放寒假,看電視是個主要的消遣,我白天要打工,他只能呆在家裡百無聊賴。

我看著他沒精打采的樣子,心裡難受,就拿出了4000塊錢給我爸,叫他去買新電視。

我爸問我錢哪裡來的,我說我打工掙的。

他說打工哪能掙那麼多,我想都沒想就說還有獎學金。

我爸樂了,去買了電視,逢人就說我們小桔多出息,上大學一個學期,能掙4000塊錢呢。

連美阿姨對我的態度都好了許多,我知道,我終於不是個賠錢貨了。

只是,我的買電腦計劃又要延後,而且……也不知道葉思遠還肯不肯讓我再去跳舞。

我實在想不出來還有比跳舞來錢更快更輕鬆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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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的晚上,吃過團圓飯,我被婉心拉去酒吧玩,同去的是婉心的高中同學,當然,全是男的。

高中時我基本上跟著婉心混,所以她的幾個要好朋友我都認識。

有幾個男生帶來了女朋友,那幾個丫頭看到我和婉心眼睛都直了,要是沒有刑法,我估計她們會很樂意往我們臉上潑硫酸。

有兩個男的不停勸我喝酒,我象徵性地應付了一下,我們這個小地方的酒吧,氛圍很一般,婉心在和一個老同學划拳,我看著她,覺得越來越沒意思。

11點的時候,我和婉心說要走,她問我怎麼了,本來我們是說好一起跨新年的。

我說:「我答應了陳諾回去陪他12點放鞭炮,而且,我也想葉思遠了。」

婉心笑著擁抱了我,她說:「那妳回去吧,你這個小丫頭,這次看來是動了真心啦。」

我說:「呸!我什麼時候動過假心了,我到現在就沒談過好不好!」

「是是是,妳最純了,快回去吧!」

我回到家,陳諾已經睡了,我把他從被窩裡挖了起來,畢竟,嚷嚷著要在12點放鞭炮的人是他自己,被我攪了好夢也沒有多抱怨。

我和陳諾在小區院子裡玩,這些天雖然挺冷,卻一直沒有下雪。12點鐘聲敲響的時候,我們放了最大的一個鞭炮。陳諾捂著耳朵躲在我身後亂跳,嘴裡衝著我喊:「姐姐新年快樂!!」

我也很開心,說:「小笨蛋新年快樂!!」

這時候,我想起葉思遠了,我給他打電話。

我這邊鞭炮震天響,他那邊也一樣。我在電話裡對著他喊:「葉思遠,新年快樂!」

他輕輕的笑聲傳過來,說:「小桔,新年快樂。」

我有點兒楞,這是他頭一次叫我小桔,聽起來卻那麼自然熟悉,我想,他大概在心裡,這樣子叫我,已經好多回了。

我問他:「你在幹什麼呢?」

他說:「我現在在陽台上,剛才在陪我媽媽看春晚。」

我想像他站在陽台上打電話的樣子,腦袋夾著手機,袖子垂在身側,整個人安安靜靜地站立著。我笑起來,說:「你還看春晚哪,為什麼不出去玩呢?」

「我能玩什麼呀。」他笑,「我爸爸他們去打麻將了,我又不能打,我堂哥和我表哥他們打台球去了,我也不能玩,就算是放鞭炮,我也只能是看看。」

我聽出他聲音不對,問他:「葉思遠,你怎麼了?」

「沒事,就是……今天心情不太好。」

「碰到不開心的事了嗎?」

「恩。」

「葉思遠,你要想對我說,就只管說。別自己忍著,知道不?」

「恩,我知道,沒什麼事,和妳打電話已經足夠了,妳別擔心。」

我笑了,我說:「葉思遠,我真是想死你了,我每天都看你發我那照片,看多少遍都看不厭。」

「至於嘛,對了,妳怎麼在外面,在幹什麼?」

「帶著我弟弟放鞭炮呢,小孩子,每年年三十都非要12點放鞭炮。」

「我弟弟也一樣,我媽帶著他在外面放呢。」

「你幹啥不一起去啊?」

「……」他沉默了一下,說,「我沒有手,不能放鞭炮,所以一直不愛玩。」

「葉思遠……」

「我沒事,我都習慣了。哎,時間也差不多了,妳也該帶著妳弟弟回去了。你們倆在外面不安全。」

「恩,好,那我掛了,葉思遠,再見。」

「再見。」

我掛了電話,陳諾突然從我身後冒出來,他瞪著眼睛看我,說:「姐姐,葉思遠是誰?」

我臉紅了,大叫:「小笨蛋你偷聽我打電話呀!」

「妳說妳想死他了,他是不是妳男朋友啊?」陳諾繼續問。

「是啊,怎麼啦?」我幹脆承認了,看小笨蛋會怎麼樣。

他沒有很驚訝,也沒有大哭大叫,只是愣愣地看著我,說:「哦……妳有男朋友了啊,什麼時候把他帶回家來讓我看看?」

我差點昏過去!我的寶貝弟弟,說的話就跟我爺爺似的,我說:「八字還沒一撇呢!你看個屁!回家去!小心感冒!」

陳諾很不服氣,還是被我拽著走了,一邊走,他一邊說:「姐姐,妳是個很好很好的女孩子,妳的男朋友,一定要足夠足夠好,我才會同意的!」

我看著他認真的小臉,忍不住笑了。

我在想,葉思遠,他足夠足夠好嗎?

@@@@@@@@@@@@@@@

千等萬等,終於等來了回學校報到的時間。

我和婉心一起回去,我還是堅持買硬座票,認為自己撐得住,婉心說:「白天咱們換地兒,你過來臥鋪睡一覺。」我想這也是個好辦法,就同意了。

回學校的火車是晚上10點多出發的,其實就是學校回老家那班車的返程車。

我去硬座車廂找好位置,放好行李,就給葉思遠發了短信:葉思遠,我上車啦!

他回我:妳明天後半夜才到,到哪裡去呢?

我想都沒想就說:去婉心的大姑家。

這個莫須有的大姑,就是為了掩蓋我們去通宵網吧的行為而存在的。

到第二天早上10點,列車到了一個大站,我和婉心提著行李互換了車廂。

一個男列車員來查我票,我就給他看臥鋪的換票卡,他說:「我記得這個鋪位是一個高個兒女孩子的啊,她是要到H市呢,怎麼換人了?這可是不合規矩的呀。」

我對他說:「大哥,我在硬座車廂坐一宿了,和我姐換換,您就行行好吧。」

我眨巴著眼睛衝他笑,他立刻就繳械投降了。

「妳低調點兒呀,不然我要挨批評的。」

「一定!謝謝大哥!」

我麻利地爬上婉心的鋪位,捲著被子就睡,臨睡前想起給葉思遠發個短信:我得了個免費臥鋪,現在開始補眠,晚上8點前勿聯繫,拜拜。

葉思遠很快就回了:好好睡一覺吧,小桔,我會心疼。

哎呀呀!!!葉思遠對我說情話啦~~~我樂得都要飄起來了。心想,你還心疼我呢,我不就是坐個硬座火車嘛,有什麼了不起的!你才讓我心疼呢!

想著想著,我很快就睡著了。

晚上8點多,列車又到了一個大站,我和婉心又換了回來,我挺對不起她的,她坐了10個小時,也累壞了。

「哎呦我的姑奶奶!小桔,下回回家我一定不聽妳的了,妳的臥鋪票我給你買,妳是我妹啊,怎麼吃得了這種苦!」換車廂的時候婉心苦著臉,我聽著卻很感動。

幸好火車沒有晚點,到站時是凌晨2點半,我和婉心帶著行李走出車站,心裡一陣踏實,總算是給折騰回來了。

尤其是我,心裡那個樂啊,我最親愛的葉思遠,我的電話情人,我的短信情人,我終於又可以見到他了。

我和婉心走到火車站出口處,商量著是打的還是坐黃魚車,這時候,我腦袋裡突然靈光一現,我抬頭往右邊看去,就見到了日思夜想的那個人。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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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你沒看到,今晚月亮很圓嗎?]

凌晨兩點半的火車站出口處,站著幾個大聲吆喝的黃魚車司機和拉旅客住旅館的中年婦女。天氣依舊很冷,大家都是縮著脖子踮著腳,在冷空氣中忙碌地討生活。

我和婉心夾在稀稀拉拉的出站人群中,我望向右邊角落,就看到葉思遠穿著寶藍色的短款羽絨服,身上斜背著包,站在那裡正衝我笑。

「葉思遠!!」我朝他跑過去,想像中他張開雙臂,將我迎進懷裡,緊緊地擁抱著我。可是現實中,只是我跑到他面前,他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他的空袖子塞在上衣口袋裡,他的臉色,有點兒憔悴。

我問他:「葉思遠,你等了多久啦?」

「沒多久,3個小時而已。」

「你真傻呀,不是說我們有地方去的嘛,還來等什麼呢。」

「你們回來的時間太晚,我不放心。」他笑起來,好溫柔。

這時,婉心走過來。

我給他們正式介紹:「這是蘇婉心,是我老鄉,也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這是葉思遠,他是我——」我抬頭看看葉思遠,迎上他黑亮的眼睛,我一笑,說:「他是我男朋友。」

「你好,葉思遠。你可得好好對待我們小桔呀,你要是敢欺負她,我一定饒不了你。」

「妳放心。」葉思遠看看婉心,又低頭看看我。

婉心說:「那咱們現在去哪兒呀?」

葉思遠說:「小桔說你們要去你大姑那兒是吧?搭個計程車我送你們去吧,我在這邊上開了個房間,晚上不回學校了。」

哎呀!糟糕!!

婉心果然沒反應過來:「大姑?什麼大姑?」

葉思遠眉頭輕皺,看著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什麼,他問我:「小桔,你們本來是打算去哪兒?」

「網咖。」我很老實地回答。

「上次聖誕節也是?」

「恩。」

我低著頭,不敢對上葉思遠的目光,我才剛回到這個城市,隔了1個月才和他見面,我就騙了他。

葉思遠嘆口氣,說:「小桔,妳怎麼和個孩子一樣。走吧,都到賓館去,我給妳們也開個房間。」

我再也不敢多嘴,跟著他就走。婉心朝我使眼色,我只能對她努努嘴,搖搖頭。

葉思遠找的居然是一家四星級賓館。他叫我們自己把身份證交給前台小姐辦手續,然後說:「房費都從我信用卡裡扣。」

手續辦好以後,我們上了樓,我和婉心進了一個標準間,葉思遠就在我們隔壁。

我放下行李,就走去他房門口問他:「開門要我幫忙嗎?」

「不用,我自己可以。」他正脫了右腳的鞋,微微彎腰,用腳趾把斜背在身上的背包拽到地上。他靠在牆上,左腳站立著,右腳打開包蓋,從背包邊上的小袋裡夾出房卡,抬腳將房卡在門鎖處一刷,綠燈一亮,他右腳一擰門把,就打開了門。

門一開,葉思遠抬起右腳,彎下腰,用嘴咬住房卡,然後他用腳趾夾起背包,並沒有背到身上,而是直接把包甩進房裡,他走進房間,將嘴裡的房卡插到了取電處,房間裡的燈頓時就亮了起來。

葉思遠神色平靜,他回頭對我說:「小桔,回房去吧,早點休息,明天見。」

「哦……明天見。」

我傻站著看著他的房門在我面前合上,垂頭喪氣地回了自己房間。

我和婉心先後洗了澡,我越想越不舒服,渾身都難受起來。

婉心已經睡了,我爬到她床上去拍她。

「婉心!婉心!我想葉思遠啦!」

「哎……吵什麼呢……想他就去找他呀,他不就在隔壁嘛。」

「真的可以嗎?」

「當然了,快去吧,一會兒我給妳開門好了。」

「那我去了!」

我換上衣服,走到門口,婉心又從被子裡探出頭來,說:「小桔,妳要是不回來了就給我發個短信啊,也能讓我睡實沉點。」

「屁!!我幹啥要不回來呀!」

「那得問妳自己了。」她哼哼了兩聲,捲著被子又睡了。

我走去葉思遠房間門口,離我們分頭進房,已經1個小時了,他大概已經睡了吧。

我敲了敲門。

過了一會兒,門板後傳來聲音:「小桔?什麼事。」

他通過貓眼看到我了。

我說:「葉思遠,我想見你。」

「……你稍微等我一會兒,我穿件外套。」

我等著他,1分鐘後,他把門打開了。

屋子裡只亮著幽幽的壁燈,電視也沒有開。

葉思遠裡面穿著白色T恤,外面披著羽絨服,下穿灰色運動長褲,他的頭髮濕漉漉的,顯然是剛洗完澡。

我走進去,低著頭不做聲。

「怎麼了?」他問。

「對不起,我剛才騙你了,就是……婉心大姑的事。」我小聲說。

「能告訴我是為什麼嗎?」

「我不想讓你擔心。我沒想到你會來接我們,我們是打算去網吧挨一宿,早上再回學校的,反正也就3、4個小時而已,我怕說實話……你又要罵我。」

「我什麼時候罵過你了?」

「有啊,上次聖誕節,你就說我在糟蹋自己。」

「小桔,我是擔心妳,妳說的沒錯,你要是和我說實話,我一定會更擔心,的確有可能會罵妳。」

「所以嘛,我才騙你的。」我衝他笑起來。

「妳騙我是不對的,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葉思遠說,「我最不喜歡別人騙我。」

「我下次不敢了。」

「恩。」

「……」

「還有什麼事嗎?不早了,回去睡覺吧。」

「……」我扭扭捏捏地不動。

「小桔,怎麼了?」

我撅起嘴巴,看著葉思遠,說:「葉思遠,你這個人真是奇怪,說你不浪漫吧,你大半夜的還來火車站接我,說你浪漫吧,這時候你又像個木頭一樣了。」

葉思遠疑惑地看著我,他聳了聳肩膀,空盪蕩的袖子搖晃了一下,他問:「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說……你沒看到,今天晚上月亮很圓嗎?」

「?」

我走到葉思遠身後,推著他的腰,把他推到窗戶邊上。

我拉開窗簾朝天上看,結果……啥也沒看到,他這扇窗根本就看不到月亮,只能看到旁邊一座大廈的霓虹燈牌。

「什麼破四星級酒店!」我小聲嘟囔著,覺得尷尬,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葉思遠在我身後,他突然叫我:「小桔。」

「恩?」我轉過頭去。

他俯下身來,柔軟的嘴唇就把我吻住了。

這是我的初吻。

我不懂得該怎麼做,葉思遠輕輕吮吸著我的嘴唇,片刻後他的舌也探了進來,和我的小舌糾纏在一起,他的嘴裡是淡淡的綠茶味,很香。他閉著眼,長睫毛的陰影投射在下眼瞼上,形成很好看的一幅畫面。我漸漸閉上眼睛,抬起手,擁上了葉思遠的腰,他的羽絨服沒有拉拉鏈,我的手就直接伸了進去,環上了他的T恤。他的腰身很窄,卻有腹肌,摸著就很有勁。

我的雙手撫過他的後背,我摩挲著他,感受到他的熱情。

可是,我的身上卻什麼都沒有。

沒有他雙臂的環繞,沒有他手指的輕撫。我只能感受到葉思遠雙肩處的殘肢隔著衣袖緊緊地抵在我的肩膀處、臉頰處,那感覺如此奇異。

我閉著眼睛,在心裡嘆氣。

葉思遠身上好香,是沐浴露和洗發水的味道。他的皮膚真好,又滑又細,我們親柔地接吻,他用他的額頭、臉頰、鼻尖、下巴,輕輕地擦碰我的臉。我緊緊地抱著他,然後就感受到身體下方被一個硬硬的物體抵住的感覺。

等我明白過來那是什麼時,我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我驚慌地鬆開了手,葉思遠也放過了我的嘴唇,但他仍是用鼻尖左右摩擦著我的鼻尖。

「小桔……小桔……」他輕輕地叫我。

「思遠。」我去掉了他的姓,溫柔地叫著他,心裡在思考,這一晚,我要不要留下。

這時,葉思遠似乎恢復了一點理智,他站直身體,退後了一步,我們兩個人終於分開。他說:「小桔,妳回房吧。」

我低著頭,竟然看到了他薄薄的運動長褲中,那撐起的小帳篷。

我面紅耳赤,不知所措,葉思遠看我的樣子,低頭一看,立刻了然。

他尷尬極了,走了幾步,索性離我遠遠的,說:「對不起。」

「不用!你不用道歉!」我不知怎麼的,竟然又想起了孫耀的話——打飛機!葉思遠如今這個狀況,他能自己解決嗎?如果不能,他是不是會很難受啊。

我左右為難,想不出辦法。葉思遠卻說話了:「小桔,妳快點回房吧,再下去天都快亮了。」

「我……」我猶豫地看著他。

「小桔,妳還太小了,我們,還沒到這時候。」他彷彿看出了我心中所想,溫柔地對我說。

「葉思遠,你沒事吧?」我厚著臉皮問他。

「我能有什麼事?妳再不走,我才會有事。」

「哦,好吧,那我走了。」我轉身走向門口,臨關門時我又扭頭看了他一眼。他還是站在窗邊,靜靜地看著我。

霓虹燈光透過我打開的窗戶照進房間,灑在葉思遠身上。他站得很直,臉上掛著淡淡的笑,空空的袖子懸在身體兩側,他看起來就像一個落在凡間的精靈,只是,這精靈失去了他的翅膀,很難再飛翔。

@@@@@@@@@@@@@

第二天早上,我實在起不來吃早餐,矇著被子一直睡到10點半。

醒來以後,我就看到床沿邊坐著一個人,微笑的臉,溫和清亮的眼神。

我不由自主地笑起來,向他伸出手去:「葉思遠……」

他看著我從被子裡伸出的手,愣了愣,隨即就彎下了腰,用唇親吻了我的掌心。

我猛然醒悟過來,我的葉思遠,是沒有雙臂的。

我穿著保暖內衣,從被窩裡坐起來,直接撲到他身上,死死地抱住了他,我說:「早上好!葉思遠。」

他被我抱得幾乎不能動彈,掙了掙,我才鬆開了一些懷抱,他湊過來,親吻了我的臉頰和耳垂,在我耳邊很小聲地說:「應該是中午好,小桔。」

我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問他:「婉心呢?」

「她先回學校去了,說妳喜歡賴床,讓妳多睡一會兒。」

我「咯咯」直笑,說:「婉心可比我更愛賴床,她是為我倆創造單獨相處空間呢。」

他有點難為情了,用額頭蹭了蹭我的額頭,說:「快起床吧,咱們也要回學校了。」

「哦……」我想了想,說:「葉思遠,你要不要迴避一下呀,我只穿著內褲呢。」

這下子,他的臉真的紅了,連忙站起來走去了洗手間。

退了房,我拿回葉思遠的信用卡,他坐到酒店大堂的沙發上,脫了鞋,腳趾夾著信用卡放進了包裡,蓋上包蓋後,他又壓低身體,用腳把包的背帶背到了自己肩上。

他站起來,我幫他把懸在外面的袖子,塞進了羽絨服口袋裡。

他衝我笑笑,我發現,我們已經如此默契。

離開賓館的時候,有幾個女服務員向我們投來探詢的目光,那目光中包含了同情、憐憫和好奇。我選擇忽視那些目光,抬頭悄悄地打量葉思遠,他的臉上倒沒有什麼表情。

一直到坐上出租車,葉思遠也沒有說話,我終於發現了他的不高興。

「你怎麼了?」我用手肘撞他的腰。

他低著頭,輕聲說:「小桔,和我在一起,妳會一直被別人盯著看的。」

我單手環過他的腰,腦袋擱在他的肩膀上,說:「我不怕。」

「妳會不會覺得,我像一個怪物?」

我立刻支起腦袋來瞪他:「葉思遠,你胡說八道什麼哪!」

「沒有,就是……只要在外面做事情,總是會被別人看,好像看西洋鏡一樣。本來我已經習慣了,可是,現在身邊有了妳,我不想讓妳也經受這些異樣的目光,但是……我沒有辦法阻止他們,我本來……就很奇怪。」

「葉思遠!你不要再說了。」我又把腦袋擱回了他的肩膀上,兩隻手牢牢地抱住了他的腰,我說,「做你自己,做你想做的事,做你想要為我做的事,不要去管別人的眼光。真的!從小到大,我就是遵循著這個原則走過來的。」

他沒有再說話,而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扭過頭來親吻了我頭頂的髮。

我閉上眼睛,心想,葉思遠,葉思遠,請你不要那麼悲傷。






13、[我才不要比你幸福]

我和葉思遠正式開始交往。

我們想要低調一點兒,可惜不能如願。葉思遠身體殘疾,長相又帥氣,學校裡知道他的人還是挺多的,平時走在路上,也經常有人朝他看。而我,因為沾了葉思遠的光,本身長得又好,很快就被學校裡八卦的人所注意。所以,我們兩個談戀愛的事,一下子在我們學校裡,傳播開來。

主要的版本就是:藝術學院服裝設計與工程專業二年級的無臂帥哥葉思遠交女朋友啦,女方是文傳學院廣告學專業一年級的陳桔,長得嬌小玲瓏,很漂亮噠!

連我們寢室的三個妞兒都知道了這個事,我也就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施小燕和馬英覺得不可理解,葉思遠是很帥,但他是重度殘疾,看看他、想想他是可以的,但誰吃得消真的和他談戀愛呢?光是和他走在一起,被路人注視的眼光就能把人壓趴下了。

可我一點兒也不在乎,王佳芬悄悄問我,是不是來真的。

我點頭,說:「我喜歡葉思遠,打從心底裡喜歡。」

她就說:「我支持妳!」

我笑了,這個小妞越來越對我的胃口。

只是,我和葉思遠,我們和普通的大學情侶還是不一樣。

葉思遠的身體特殊,有很多活動我們不能參加,有很多公共場合,他也不願意去。

但我們還是能找到適合我們的約會方式。

我們一起待在葉思遠的寢室裡。

一起吃飯,一起聊天,一起吃水果零食,一起用筆記本電腦看電影。有時,我會用他的電腦做作業,他就坐在床上聽音樂,用腳看書、玩手機,或者坐在我身邊看我畫圖,還能為我做一些指點。我和他的專業有一部分是相通的,但他是美術類考生,我是文科類,所以在繪畫功底、設計理念這些方面,我怎麼都比不上他。

他用腳使用電腦很熟練,打字超級快,只是有些快捷鍵不能使用,需要一個一個步驟來。不過我看他使用平面軟體的熟練程度和速度,還是令我佩服不已。

我們在學校裡散步。

Q大有一個人工湖,湖邊景色還算優美,我和葉思遠在晚上,經常肩並著肩沿著湖堤漫步,邊走邊聊。他有182公分高,站在我身邊,高出我整整一個頭。我喜歡在邊上偷偷看他的臉,清亮深邃的眼睛,沉靜如水的表情,每每能讓我看得入迷。

我們去看電影。

兩個人相擁著坐在最後一排情侶座上,銀幕上槍林彈雨硝煙滿天,銀幕下的我們在黑黝黝的影院裡纏綿地親吻。

我陪著葉思遠去畫室畫畫。

這是他空下來以後最喜歡做的事。

他坐在畫架前,身體靠著椅背,左腿屈起,左腳踩在另一張椅子上,右腿擱在左腿膝蓋上,右腳腳趾夾著筆畫水彩、水粉、油畫,或者乾脆是素描,有時也用嘴幫忙。畫水墨和寫書法時,他是把紙鋪在地上,坐在椅子上用腳夾著毛筆進行創作,或是把紙鋪在桌子上,用嘴銜著毛筆畫、寫。他的腳很靈活,用嘴創作也很熟練,功底非常強,隨便練習的一張畫一幅字,在我眼裡都能上牆展覽。葉思遠告訴我,畫畫能讓他心情平靜,這是他受傷以前就有的愛好,也是他受傷以後,唯一能繼續進行的愛好。

有一次,我也在練習素描,但是畫著畫著,我的瞌睡蟲就上來了,於是乾脆放下畫板,趴在桌上睡了一會兒。

等我醒過來,抬頭對上葉思遠的目光時,發現他眼中竟有一絲慌亂。

我站起來,走到他身邊,才發現,他畫了一張水彩畫——畫上是我。

沉睡的我,臉上還掛著笑,頭髮柔順地披在肩上,身上灑滿陽光。

我看了好一會兒,說:「你偷畫我。」

他低著頭,說:「我沒想到妳那麼快就會醒過來。」

我笑了:「葉思遠,你把我畫得太漂亮了,我哪有這麼好。」

他沉沉地說:「小桔,妳知道嗎,妳的好,我根本就畫不出來,妳根本無法想像,妳有多好。」

聽了他的話,我感動了,俯下身就從背後抱住了葉思遠,他的背脊有清晰的肩胛骨和緊實的肌肉,在我的懷抱裡他的身體有些僵硬,我在他耳邊叫他的名字,他有點害羞,扭捏了好一會兒,才轉過頭來吻上我的唇。

漸漸地,他終於放鬆下來,溫柔地吻著我,然後用他的額頭磨蹭我的額頭,鼻尖磨蹭我的鼻尖。我知道,這是葉思遠表達親昵的方式,他無法親柔地用手撫摸我的臉頰和頭髮,無法寵溺地輕捏我的臉蛋,他只能用他敏感的臉部感官來觸碰我,傳遞給我他的脈脈溫情。

我真喜歡葉思遠,我喜歡他安靜平和的眼神,喜歡他看著我時那微笑的表情,喜歡他親吻我時那纏綿悱惻的感覺。他並沒有說過太浪漫的話,也沒有做過什麼浪漫的事,但是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能體會到他非同一般的用情至深。

只是,我心中永遠都有一個遺憾。我不能和葉思遠牽手而行,我不能享受葉思遠的擁抱。他的肩那麼寬,他的胸膛那麼溫暖,但是他卻沒有辦法把我擁進懷裡,永遠都不行。

我和葉思遠也會去外面吃飯,專挑那種有小包廂的餐廳。

葉思遠經常帶我去的一家餐廳,是他表哥開的,他表哥身體不方便,開的居然是適合殘疾人吃飯的無障礙餐廳。

那邊的服務員溫柔又親切,每回去我都覺得無比溫馨。和葉思遠在包廂裡一起吃飯時,我會給他夾菜,他用右腳使用筷子很靈活,只是不方便夾遠一點的菜,我就負責把菜夾到他的碗裡去。

他總是抬起頭朝我笑,我們一邊吃,一邊聊,我從未覺得葉思遠用腳吃飯,和別人有不一樣。

有時,婉心會叫上我們,幾個人一起去KTV唱歌。

這是婉心很熱衷的活動,以前我和她經常兩個人一起去玩,和葉思遠在一起後,我們會叫上劉一峰和馮嘯海,五個人一起去。

KTV裡,我和婉心又蹦又跳,又吼又叫,劉一峰和馮嘯海也是很活躍,而葉思遠,只是坐在沙發上安靜地看著我們,他用腳趾夾著細瓶嘴的啤酒瓶喝酒,酒量看來還不錯。

我瘋起來,就叫葉思遠一起唱歌,他被我纏得沒辦法,只能用腳夾著麥克風唱。

他唱歌居然非常非常好聽,一首陳曉東的《比我幸福》,唱的我眼淚都要掉下來。

唱完了,我爬到他身上,也不管其他人在包廂,我啃著他的脖子、耳垂,在他耳邊輕聲說:「我才不要比你幸福,咱們倆要一起幸福。葉思遠,你幸福了,我才會幸福,你明白麼?」

他轉過頭來看我,那眼神,深得就像一片海。

就這樣子,我們甜甜蜜蜜、開開心心地交往了1個多月。

我和葉思遠唯一的矛盾,就是我仍然去Olive跳舞。我的存款都拿給家裡買電視機了,可我的專業有許多作業都需要電腦才能完成,每次都去機房或者葉思遠寢室,不是長久之計。所以我和葉思遠說了實話,我要繼續去跳舞,存錢買電腦,況且,光靠週末去超市做促銷,我的生活費也不夠呀。

他很不高興,這是正常的,有哪個男人會喜歡自己的女朋友在夜店裡搔首弄姿呢?

他試著問我:「小桔,我給妳買電腦吧,妳不要去,好不好?」

我看著他,問:「葉思遠,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你覺得我會答應嗎?」

他知道我的脾氣,又說:「那你換個工作不行嗎?」

我說:「跳舞所用的時間最少,收入卻要比其他兼職來得高,我跳了一個學期,每星期才去兩、三回,就存了4000多塊錢呢,只要再跳一個學期,我就能買電腦了。葉思遠,我答應你,只要我買了電腦,我就再也不去跳舞了,以後只幹超市促銷的活,好嗎?」

他想了想,說:「好吧,不過,以後妳每次去,我都要來接妳。」

呃……這來回的坐計程車錢,可也得50多塊啊,我想了想,還是同意了。葉思遠家境好,這是他的錢,他要花就隨他去花,我讓他不要來干涉我做兼職,難道我還要去幹涉他花自己的錢麼?

於是,從那以後,每回我和婉心跳完舞走出Olive,就能見到一個倚著牆站在路燈底下的高瘦身影。我總是會奔向他,一把就環住他的腰,仰起臉衝他笑,葉思遠看著我,眼裡也盡是滿溢的柔情。

婉心常說受不了我們,私底下又悄悄對我說:「小桔,葉思遠真的是很喜歡妳,能找著這麼個對妳好的男人,也算是妳有福氣。」

她終於不再介意葉思遠沒有雙臂。

我和豹子哥、水手哥都打了招呼,我交男朋友了,請他們多關照一下。以前我在Olive跳舞,經常有男人來搭訕,甚至動手動腳。以往我躲躲也就過去了,或者是豹子哥出面幫我擺平,而現在,我的身邊有了葉思遠,我不能讓自己出任何問題,讓他擔心。

我必須要更好地保護自己,因為我的葉思遠,他只有一顆要保護我的心,卻實在沒有保護我的能力。

@@@@@@@@@@@@@

4月初,天氣漸漸地熱起來。

有一天,王佳芬扭扭捏捏地來找我。

「怎麼了?」我問她。

「陳桔,有個事兒,想找妳幫忙。」

「說吧,能幫一定幫。」經過了1個多學期的相處,我有點喜歡這個小妞兒了。

她說:「我想請妳冒充一下我的女朋友,說咱倆是『拉拉』。」

「啊!!」我一口茶差點噴出來,我說:「幹什麼哪這是?」

「唉……別提了。」她垂頭喪氣地坐下來,「上回隔壁寢室的唐苗說她堂哥在環境繫念大三,想找我們聯誼,我和小燕小英就一起去了,結果有個師兄,就看上我了,聯誼了以後一直追我,我煩死了,怎麼甩都甩不掉他,就想著找人擋一下。」

「那妳也找個男孩子呀,說是妳男朋友得了。」

「找不到啊!我這不是怕,找個男的,他又以為我是給他暗示呢,言情小說裡不都是這樣的情節嘛。」

我一想,也是啊……當初葉思遠就是被我拖著做「男朋友」,才和他認識上的。

我說:「我都有我家葉思遠啦,被他知道了怎麼辦?」

「妳又不是去冒充男人的女朋友!妳是要扮演拉拉呀!和他直說不就得了。」

也對,我就答應了王佳芬,最後我加了一句:「不許親嘴啊,只能親臉。」

「呸!誰要親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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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我想揍他!妳信嗎?]

第二天上午下課以後,我陪著王佳芬一起往寢室走。

她說:「那個人,每天上午下課就在路上堵我,叫我一起吃午飯,我嚇都嚇死了。」

正說著,目標就出現在了我們面前,王佳芬一下子變得很緊張。

那是一個穿著卡其色休閒西裝的高個兒男孩,頭髮燙過,顏色染成了慄色,還挺時尚,臉長得也不錯,只是看著有種陰沉的感覺。

我說:「還挺帥的嘛。」

王佳芬一臉驚恐地看我,說:「不會吧?」

這時,慄色頭髮朝我們走過來,他看看王佳芬,然後目光就直直地盯到了我的臉上。

我頭髮一甩,手往腰上一叉,大聲說:「喂!就是你一直在騷擾我們佳芬嗎?告訴你!!離我們佳芬遠一點,她是我的!!」

慄色頭髮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們。

王佳芬在邊上拉我衣服,小聲說:「錯啦錯啦,不是他,是他後面那個。」

「呃?」我往慄色頭髮後頭一看,原來還有一個身高165左右的眼鏡男。

「靠!海拔那麼低,差點沒看見!」我一把摟過王佳芬的肩,對著眼鏡男說:「你!!聽清楚了,王佳芬是我的女人!你他媽給我離她遠點!」

眼鏡男愣住了,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牙,說:「什……什……麼,妳是女的呀!」

我說:「我們是蕾絲邊,現在知道了吧!」

他仍然呆滯:「蕾絲邊是什麼?」

王佳芬突然說:「就是拉拉!我們是拉拉!你別來纏著我啦!」

「什麼是拉拉?」

慄色頭髮估計聽不下去,一把揪過眼鏡男的衣領說:「傻蛋!拉拉,蕾絲邊,就是說,她們倆,是同性戀!!」

「啊啊!!!」眼鏡男驚恐萬分,叫道,「同性戀??同性戀不都是男的嗎?」

我們三個人都快要昏倒。

這時,我突然一口親上了王佳芬的臉頰,對著眼鏡男豎起中指,說:「你現在知道就行了,以後再也不要出現在我們佳芬面前,不然老子揍死你!知不知道?」

眼鏡男一臉傷心欲絕的表情,然後淚奔而去。

我得意地扭頭,卻對上慄色頭髮玩味的目光,他笑瞇瞇地看著我,說:「你們騙的了他,卻騙不了我,你們才不是什麼拉拉,明明就是兩個直女。」

我仍然摟著王佳芬的肩,挑釁地看著他,說:「那就不好意思了,您這回可是看走了眼,我們是名副其實的拉拉,麻煩你回去安慰下你同學幼小的心靈。」

他「呿」地一聲笑出來,快步地走到我身邊,俯下身子就親上了我的臉頰。

我的臉一下子就變得通紅,第一反應就是一個耳光甩上去。

他輕巧地捉住了我的手,笑嘻嘻地說:「妳看,被我親一下臉都那麼紅了,明明就是個直女嘛。對了,我叫唐銳,妳叫什麼名字?」

我一隻手被他握在手裡,另一隻手就去推他,我大叫:「我叫『你大爺』!!」

王佳芬在邊上也急了,連聲說:「同學你快放開她!快放開她!」正說著,她突然噤了聲,在邊上推了推我,小聲說:「陳桔,那不是……葉思遠嗎?」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唐銳身後不遠處,表情木然的葉思遠。

葉思遠正在看著我們,他的眼神很冷。

他斜背著包,穿著一件米黃色的格子襯衫,外罩一件白色的V領毛線背心,襯衫袖子從背心袖洞裡伸出來,安靜地垂在身側。天氣漸熱,大家的衣服都穿得薄起來,葉思遠已經沒有辦法用服飾來遮掩他的殘缺,他的殘疾,正變得一目了然。

「葉思遠!」我朝他叫,無奈手還被唐銳抓在手裡,我大吼,「我操你大爺!!你他媽快放開我!!」我開始踢他,用另一隻手打他。

唐銳看看我,又轉過頭去看看葉思遠,終於鬆開了抓住我的手。

他說:「原來妳就是陳桔?我挺喜歡妳,妳願不願意和我交往呀?」

「你和你祖宗交往去吧!!」一脫身,我立刻跑去葉思遠身邊,幸好,他沒有生氣地走掉。

我手環上葉思遠的腰,回頭對著唐銳說:「你聽好了,葉思遠是我男朋友,永遠都是!你們誰都不能將我們分開!」

我這話說得特別嚴重,因為從潛意識裡,我就覺得這個唐銳,不一般。

唐銳冷笑了一下,他掃了一眼葉思遠,又看看我,說:「陳桔,妳長得很漂亮,沒想到口味居然這麼重。」

葉思遠的腰身在我的手裡僵硬了,我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

就衝唐銳今天說的這話,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

我和葉思遠一起去食堂打包了飯菜,然後去了他的寢室。劉一峰和馮嘯海還在食堂吃飯,沒回來。

葉思遠一直沒有說話,我忍了一會兒,說:「你幹啥啊,是我被他調戲哎,你板著個臉幹什麼?」

他不做聲。

我撅起嘴,在他身邊坐下,說:「葉思遠,你剛才看到你女朋友被人欺負,怎麼也不過來幫幫我啊?」我這是倒打一耙,其實也是說實話,我不覺得自己哪兒做錯了,不明白他生的是哪門子氣。

他抬起頭來看我,問:「我怎麼來幫妳?他捉著妳的手,我告訴你我想揍他!妳信嗎?」

「我信呀。」聽到他的話,我高興了,這個傻瓜,原來又是鬧彆扭了,我說,「妳可以踢他嘛,狠狠地踢他胯/下,叫他以後斷子絕孫,再也不能調戲良家婦女!」

葉思遠本來挺凝重的面孔,被我一本正經的話給逗得憋不住,笑了。他說:「小桔,我真是拿妳沒辦法,對了,你剛才到底在幹什麼呢?我遠遠看到你,就見你一口親上了身邊那個女同學的臉。」

然後,我也被一個禽獸一口親上了我的臉,我在心裡接著說。

我抱著葉思遠的腰,腦袋擱在他肩膀上,說:「我這不是在幫我室友擋爛桃花嘛。」

「我看是妳自己有爛桃花才對。」

呦!酸溜溜的語氣,我樂了:「葉思遠,你吃醋啦?」

「沒有!」他還嘴硬。

「咳!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我都不在意呢,你別往心裡去。說起來,我真的得去洗把臉,那個王八蛋真他媽噁心,也不知道有沒有傳染病。」

我邊說邊鬆開抱著葉思遠的手,走去盥洗台,他在身後說:「妳順便把手洗一下,咱們吃飯了。」

「哦好。」我應著他,說:「今天菜不錯,我一肚子氣,要好好吃一頓,葉思遠,你也洗下手吧。」

話一出口,我就愣住了,真想打自己嘴巴。

果然,他不吭聲了,我怏怏地低著頭走回來,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站起來,走到我身邊,俯身親了下我的額頭,說:「我沒事,我去洗下腳,咱們吃飯。」

「恩。」我應著他,心裡很難過。

@@@@@@@@@@@@@@

唐銳沒有再出現過,那個眼鏡男也沒有再糾纏王佳芬,我們繼續悠閑自在地過著日子,沒多久就忘記了這件事。

我和葉思遠相處得越來越融洽,我們幾乎不吵架,他是個溫和內斂的人,只要不觸及他原則底線的事,他都可以一笑了之。也許是因為,他受傷十年,經受的各種打擊已經足夠多,這些屁點大的事,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

而我,我認為自己也是個足夠堅強的人,我選擇和葉思遠在一起,就已經做好了堅實的抗擊打準備。我從來不會因為葉思遠的殘疾造成的生活不便,而向他抱怨,和他吵架。我知道,葉思遠已經努力在做到最好,他知道自己很難成為一個合格的男朋友,但是為了我,一些在以前他根本不會去做的事,現在他都學著在做。比如,我會拉他週末時陪我去逛街,他的眼光很好,總能為我挑到最適合我的衣服;期中考試前,我會拉著他去教室或是圖書館一起晚自習,我們一人一本書,靜靜地看;我們一起去學校外面的美食街,買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吃。這些東西,葉思遠以前是從來不碰的,但是和我在一起以後,他開始吃燒烤,吃臭豆腐,吃烤紅薯,還被我逼著喝甜死人的珍珠奶茶。

我很享受和他並肩走在一起時,兩個人一起吃著東西的感覺。我舉高羊肉串,他微低頭從棍子上把肉啃下來,我會拿紙巾幫他擦掉嘴邊的油漬,他會溫和地對我笑。

時光慢悠悠地滑過,我發現,這個世界上還是好人多。學校裡八卦的人議論了一陣子以後,漸漸地就沒了下文。我和葉思遠光明正大地走在一起,朝我們看的異樣眼光開始越來越少。

大家都不能否認,葉思遠是一個才華橫溢的人,他的美術作品常常拿獎,數次參加展覽;他的設計作品思路新穎,匠心獨具,已經吸引了一些服裝界資深設計師的目光;連他的書法作品,都經常被學校裡的老師來求著拿回家裝裱懸掛。

在我的眼裡,葉思遠就是一個天使,只是不小心折了翅膀,也許他很難再抵達天堂,但是誰都不能阻止他,用屬於他自己的獨特方式——飛翔。

我希望,在他飛翔的一路上,我都能陪伴在他身旁,他是我的初戀,我更篤定地相信,他是我這輩子唯一的戀人。

只是,葉思遠還是有一個心結。

他不允許我看到他的身體。

在我面前,他永遠都穿著長袖衣服,我知道,這是他的禁區。他還沒有放下,我當然不會勉強。

@@@@@@@@@@@@

4月下旬的一天下午,是個週末。

劉一峰、馮嘯海和班里幾個同學一起,去市區唱歌逛超市去了,他們把寢室留給我們,讓我和葉思遠可以享受獨處的美好時光。

我們拉起窗簾,關上燈,鎖上門,擁在一起,半躺在葉思遠狹窄的低床上,用筆記本電腦看電影。

我們的姿勢很親昵,葉思遠雖然不能抱著我,但是他自己靠在被子、靠墊上,讓我可以舒服地靠在他的胸前,頭擱著他的肩膀,我的右手穿過他的腰在他背後,左手則在他胸前隔著衣服畫圈圈。

我們看的是一部愛情電影。

電影情節很感人,當然也少不了接吻、滾床單的畫面。

偏偏那音樂還這麼煽情,畫面還這麼唯美。

我覺得身上有點熱,抬起頭對上葉思遠的目光,發現他眼睛裡也有了兩簇小小的火苗。

我舔著自己的嘴唇,稍微往上爬了一點,就吻上了葉思遠的唇。

他動著自己的肩膀,熱烈地回應著我。

打KISS對我們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一樣的事了,但是每一次,還是會令我臉紅心跳,激動地難以自持。

我們一邊接吻,葉思遠一邊用他的右腳,輕輕地摩挲著我的腳,這樣的動作令他舒服,我知道,他其實非常非常地渴望,撫摸我的身體,探索我的禁區。

我何嘗不是呢?

在優美纏綿的音樂聲中,我色向膽邊生!右手輕撫著葉思遠的後背,左手則探向了他的禁區。

他的身體早已經起變化了。

  




15、[做你想做的事]

葉思遠的寢室裡彌漫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氣息。

房間裡光線很暗。

我認真地吻著他,左手則隔著葉思遠的睡褲,探向了他已經昂起頭來的小小遠,等我的手到達了目的地,葉思遠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他鬆開我的嘴唇,壓低下巴往下一看,說:「小桔,妳在做什麼?」

我用軟軟的聲音對他說:「思遠,做你想做的事。」

他輕輕地搖頭,聲音暗啞:「不行,妳還太小,我們還沒到這時候。」

「我不小了,我快要19歲了。」我在他耳邊低喃,左手索性從他褲腰處伸了進去。

葉思遠所有的褲子,都是鬆緊帶腰身的,手很容易進入。

他緊張起來,身體感受到我的動作,卻沒有辦法阻止,我已經感覺到了他腹部肌肉的緊繃。

他甚至伸過腳來,用腳趾夾我的褲子。

「小桔!住手!」他低低地叫。

「不要。」我朝他笑,手一用力,索性將他長睡褲連著內褲的褲腰一起拉了下來。

昂首挺胸的小小遠立刻暴露在了空氣中。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它。

也是我第一次看到真實的它。

恩……我之前只和婉心一起看過日本的愛情動作片,在螢幕上看到男人的那個部位時,我覺得難堪、驚訝又好奇,看著他們的動作,更是覺得不可思議。

第一次,我終於看到實物,是我最親愛的葉思遠的小傢伙。

它長在一片叢林裡,很雄壯,形狀好看,顏色是令我臉紅心跳的粉紅色,我盯著它,大著膽子伸出手指在它的頂部碰了一下,葉思遠立刻呻吟了一聲。我嚥了嚥口水,索性整隻手都握了上去。

「恩……呃……小桔!住手!住手!!」葉思遠在我懷裡皺起了眉,我看到他的膝蓋已經屈起,腳趾緊緊地抓住了床單。

「思遠,思遠,我是你的,你可以做所有你想要做的。」我對他說著,然後親吻他的唇,他的耳垂,左手卻是不停地套弄著他的小小遠。我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的那麼大的勇氣,在這方面,我完全沒有經驗,但是此時此刻,我卻只想做我正在做的事。

「呃——啊——」葉思遠受不了我的挑弄,他弓起了身體,隔著衣服,我能感受到他的手臂殘肢在輕輕顫抖。

我繼續套弄著小小遠,偶爾還撫摸一下它的頭頂,那個部位好柔軟,摸起來的手感是那麼舒適可愛。在我的挑逗下,葉思遠已經坐都坐不住了,整個人都躺倒在了床上。

我索性坐起來,快速地脫掉了自己的衣服褲子,我知道自己的身體很美,皮膚光潔細膩,有豐盈的胸和纖細的腰。葉思遠側躺著,他的黑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身體隨著我左手的動作而一陣一陣地顫慄,嘴裡也情不自禁地發出陣陣低吟。

當我完整地出現在葉思遠面前時,我能感受到他眼神裡的變化。

我知道,他想要。

我乾脆扯掉了他的褲子,他健康、修長的雙腿沒有了褲子的阻礙,終於自由了。

我想要幫他脫衣服,他立刻收攏肩膀,抬起腳阻止了我的手,聲音啞啞地說:「小桔!不要!我身體很醜的。」

他的眼神很哀傷,我立刻鬆開了手,不勉強他。

我俯到他的身上,吻他的臉,咬他的耳垂、頸項,用我柔軟的胸部磨蹭他的身體,我左手一直沒有停,我能感覺小小遠在我手裡,正變得越來越壯,越來越燙。

「小桔……呃……小桔……」葉思遠眼神迷離地看著我,他的皮膚已經發紅出汗,有著微微的熱度,頭髮都濕嗒嗒地貼在了額頭邊、臉頰旁,他收攏自己的肩膀,弓起身體,就像一隻受驚的蝦。

我竟然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做了。

我問他:「葉思遠,你……你怎麼進我的身體呀?」

他聽了我的話,愣了愣,用肩膀支撐著坐了起來,他看看還在我手裡的小小遠,低聲說:「小桔,妳真的準備好了嗎?」

「恩!」我不停地點頭。

「那妳坐到我身上去,我……我可能沒有辦法自己找到地方進去,得要妳幫忙。」他的聲音啞啞的,我沒想到還有這個問題,知道他心裡難受,我也不好過。

「好。」我立刻張開雙腿坐到了葉思遠身上,他背靠著靠墊,動了動屁股,調整了一下姿勢。

「小桔,妳真的,準備好了嗎?」他又一次地問我。我抬起頭,看到他認真又迷離的眼神,他的肩膀兩側,垂著兩條空癟癟的袖子,軟軟地搭落在床上。

「你怎麼那麼囉嗦啊!」我不禁抱怨,手還是一直不停套弄著他的小小遠。

「呃……恩呃……」葉思遠扭動著身體,喘著氣說:「妳快一點,自己進去,我……我就要不行了。」

「啊啊?」我沒搞懂。

我回憶著愛情動作片裡男女交融的部位,試著用自己的下身去找位置,沒想到,我的身體才蹭到小小遠,葉思遠就大聲地叫了起來:「啊————小桔!我不行了!」

「你!你!你怎麼了?」我慌了。

「小桔!我要射了,妳快放開。」他皺著眉頭看我,嘴裡大口地喘著氣,肩膀也聳了起來,我看到他兩條空袖管都抖動得很厲害。

我舒了一口氣,心裡反而冷靜下來,我說:「射吧,葉思遠,我就在這裡呢。」

我知道,男性在射精的一霎那,如果沒有接觸任何物體,是不會舒服的,所以,我沒打算放開手,反而還把右手也一起握了上去。

「呃恩——不好——會很髒。」他低低地說,我能感覺我身下他的兩條腿,都已經僵硬了。

「不會,葉思遠,不會,看著我!」

「小桔——放開手——我不行了——」他已經忍得很辛苦了,聽到我的話,就對上了我的眼睛。我看著葉思遠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說:

「葉思遠,我愛你。」

我加快了手上的動作,葉思遠一直深深地望著我,然後,他的眉頭一皺,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喉間發出了幾聲低吼,一瞬間,他的精華就釋放在了我的掌心。

我的手裡,還存留著小小遠一陣一陣悸動的感覺。

@@@@@@@@@@@@

我光著身子下了床,去盥洗台洗掉了手上黏黏的液體,又轉回來穿上了衣服褲子,再去洗手間接了半臉盆水,倒上半熱水瓶的熱水,端出來幫葉思遠擦身體。

葉思遠弓著身子側躺在床上,臉向著牆壁,兩條腿裸露著,此時正交疊在一起。

我看不見他的臉,我知道,他不好意思了。

「葉思遠,轉過來,我幫你擦一下。」我拍他的腰,他動了一下,我索性一巴掌拍上了他被衣服下擺遮蓋著的光屁股。

「啪!」地一聲,他終於活過來了,轉過身子,支撐著坐了起來,兩隻腳的腳趾頭抓著床單,我知道他緊張極了。

我笑了,說:「葉思遠,我是你女朋友啊,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我撩起他衣服的下擺,看到他的小小遠已經睡著了,變成了一個軟軟的小東西,我用熱毛巾仔細地幫他擦了身,問:「你能自己穿褲子麼?」

「恩。」他低低地應了一聲。

「需要我迴避嗎?」我問他。

他想了想,搖搖頭,說:「不用。」

我把臉盆端去洗手間,走出來的時候就看到葉思遠在穿褲子。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葉思遠穿衣服。

他坐在床上,用腳趾勾過被我丟在床尾的睡褲,左右腳一起用,把內褲和睡褲分開。他用腳趾調整了內褲的正反、前後,把兩條腿分別穿進內褲的褲洞,然後左右腳趾輪流拉扯著把內褲往上提,直到內褲拉過膝蓋,到了大腿中部的位置。

這時,他伸長右腿,在他的床邊靠牆的位置,夾出了一根細細長長的小棍子,我仔細一看,棍子是木頭制的,一頭是個圓球,另一頭是個小巧的鉤子。

葉思遠用腳把小棍子的圓頭叼進嘴裡,然後人靠在了床背的被子、靠墊上,他的肩膀頂著床背,用腰腹的力量支起了胯部,他壓低下巴,用嘴裡叼著的小鉤子去鉤內褲的褲腰兩邊,左邊鉤一下,右邊鉤一下,再左邊鉤一下,右邊鉤一下,交錯著幾次以後,內褲就妥妥帖帖地穿在他身上了。

接下來,他穿長睡褲,用之前一樣的方法,只是用鉤子的時候,他下了床,站了起來。

我看到他高高大大的一個人,就站在那裡低頭叼著小鉤子鉤褲腰,空袖管垂在身側,隨著身體的擺動而晃蕩幾下。我心裡五味雜陳,克制著自己想去幫忙的衝動,我知道,這時候的葉思遠,最需要的,就是證明自己。

他終於穿好了褲子,身子上下晃了晃,右腳抬起來拉扯了一下衣服、褲子,然後夾下嘴裡的小鉤子丟到了床上。做完一切以後,他抬起了頭,對上了我的目光。

我們幾秒鐘時間就能做好的事,他用了幾分鐘。

「我光用腳,不用鉤子,也能穿的。」他說,臉上淡淡的,「不過用鉤子會穿得更好一點。」

我朝他笑起來,走過去就抱住了他,把腦袋擱在了他的胸膛上。

「葉思遠,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麼說,可是我還是要說,我很佩服你,真的。」

他收攏肩膀,長袖中的手臂殘肢抵住了我的臉頰,他說:「小桔,我這樣子做事,是不是很醜?」

「不會,怎麼會呢。」我收緊臂膀,緊緊地抱著他。

「妳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

「不會。」我抬起頭來看他,說:「別胡思亂想。」

「……剛才發生的事,本來,應該是我主動才對的,可是我卻……」他垂下眼睛,臉頰上泛起了一抹紅。

「葉思遠,這沒有關係的,我們將來有的是機會。」

「可是……」

「沒有可是。」我說:「葉思遠,我就問你,你剛才舒服嗎?」

他的臉更紅了。

我盯著他。

「恩。」他終於微不可聞地應了一聲,還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開心地笑了,說:「你舒服就好,你舒服了,我就高興。」

「小桔……」他想說什麼,卻猶豫了。

「怎麼了?」我好奇地問他。

他低下頭來,咬上我的耳垂,輕聲說:「我從來都沒有這麼舒服過……真的……原來……是這樣一種感覺。」

「那我們下次再試試。」我笑了,輕舔他性感的下顎。

「還是……算了吧。」他扭頭躲過了我的襲擊:「妳太小了,今天我們這樣,其實也挺好的,畢竟,我沒有傷害妳。」

「葉思遠!你這是過河拆橋呀!自己爽了就說這樣的風涼話!」

他呆呆地看著我,一會兒後,說:「小桔,我是怕妳會後悔。」

「我不會後悔的。」我重新抱住他,把腦袋狠狠地蹭到他的胸膛上:「葉思遠,我永遠都不會後悔的。」

我又聽到了他的嘆氣聲,悠悠蕩蕩地飄在了我的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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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我真覺得幸運,能認識妳]

我做了奇怪的夢。

夢裡的我和葉思遠翻滾在一起,我們赤身裸體,彼此糾纏,葉思遠有著修長的手臂,肌肉結實,可以輕易地將我禁錮在他的懷抱裡。

我很享受這種感覺,我撫摸著他年輕、光潔、緊致的身體,他的手指掠過我的臉頰,我的胸口,我纖細的腰肢,我溫柔地看著他,他慢慢靠近,閉上眼睛親吻了我的唇。

我們融為一體,一起尋找快樂的巔峰,我皮膚發熱,渾身冒汗,大口地喘著氣。我擁緊葉思遠的身體,正沉浸在這妙不可言的情境中時,天空突然劃過了一道閃電,特別得刺眼,接著就是震耳欲聾的一陣雷鳴聲,我嚇得捂緊耳朵,鑽進他懷裡。

我說:「抱緊我,葉思遠,我害怕!」

可是,他沒有動靜。

我等了一會兒,猶豫著睜開了眼睛,發現葉思遠正幽幽地看著我。

他說:「小桔,對不起,我永遠都沒有辦法擁抱妳。」

我滿頭大汗,驚醒過來。

一看時間,才是清晨5點,因為拉著窗簾,整個寢室還是漆黑一片。我拉過被子蓋上頭,平穩著自己的呼吸,翻來覆去一會兒後,我決定起床,去操場上背單詞。我已經報名參加六月的英語四級考試,的確需要好好地覆習。

我躡手躡腳地穿上衣服,爬下床,上了個洗手間。我不敢洗臉刷牙,怕驚醒室友,只是隨意扎了個辮子,拿上英語書和鑰匙,就出了門。

天還沒有完全亮,我坐在操場邊小樹林中的休息椅上,吹著晨風,認真地背單詞,興許是太早了,整個操場空無一人。

突然,我的視野中出現了一個人。

高大挺拔的身材,走路很快,而且他走路的樣子,我最是熟悉不過。

我疑惑,現在才早上5點20分,葉思遠出現在操場上做什麼呢?

他穿著藏青色的長袖棉質運動衣,同系的運動長褲,走到跑道邊的空地處,開始壓腿。我遠遠地看著他,壓完腿,他又蹲下/身子開始蛙跳,空袖子在身側一蕩一蕩的,他認真地做著每組動作。

十多分鐘後,葉思遠結束了練習,他扭了扭自己的腰胯,走到跑道上,跑起步來。

他跑得並不慢,但是因為缺少擺臂動作,全靠兩條腿的邁動,所以看起來姿勢有些彆扭,而且兩條空袖管在身子兩邊晃蕩得更加厲害。葉思遠的表情很淡然,顯然這不是他第一次來晨跑,我看著空曠的操場上,他獨自跑步的身影,覺得有一種殘酷的美感。

他並沒有發現我,當他又一次跑過離我最近的跑道時,我向他追了過去。

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葉思遠放慢了腳步,轉過頭來,看到我,他臉上滿是驚訝。

我小口地喘氣,笑著問他:「葉思遠,你還有多少秘密沒有告訴我呀?」

他竟然回答:「不多了。」

「呦!還真有呀?」

他笑起來,說:「小桔,那麼早,妳在這裡做什麼?」

我揚揚手裡的英語書,說:「背單字呢,六月要考四級了。你呢?你每天都來跑步嗎?」

他搖頭,說:「邊跑邊說吧。」

「行!」

我和他並肩跑起來,他雖然沒有雙臂,但畢竟是男生,還是跑得比我快,為了遷就我,他故意放慢速度。

他說:「如果不下雨,我隔一天會來跑一次。」

「為什麼呀?」我問。

「我的身體……能做的運動也不多,跑步和游泳是比較適合的,在學校裡,游泳不太現實,就只能跑步。」

「你每次都跑多少圈呀?」我很好奇。

「不多,20圈吧。」

「啊!!20圈??那不是8000米啊!!」我跑800米已經像死過一樣了,葉思遠隔一天就跑一個8000米,真是嚇死人。

他笑起來,說:「要不然,這模特兒身材怎麼保持呢?」

我樂了,這是我曾經誇過他的話,我說他的身材真比模特兒還要好,那寬肩,那長腿,那腹肌,那翹翹的小屁屁,每回抱著他都能讓我想入非非。

原來是這麼練出來的呀。

我說:「那你幹啥要那麼早起來跑呢?」

「你說呢?」他低頭問我。

我看著他身側晃著的空袖筒,瞬間就明白了他的心思。葉思遠並不願意讓人看到他跑步的樣子,他表面上看起來不太在意自己的殘疾,可是我知道,這份傷,早就刻在了他的身體裡。要不然,他也不會一直到現在,寧願讓我看到他的下體,也不願意讓我這個女朋友看到他殘缺的手臂。

「葉思遠,以後我陪你一起來跑步吧。」

他搖頭,說:「不用,小桔,這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我純粹是為了鍛煉身體,我知道妳喜歡賴床,叫妳經常那麼早起來,我不會開心。」

「哦……好吧。」我想一想,覺得自己也真的是起不來,又問他:「那……如果我哪天起得來,來陪你跑,你會答應嗎?」

「如果妳真的起得來,我會歡迎妳來一起跑,畢竟晨練是好事,妳經常睡得晚,的確需要好好鍛煉身體。」

「一言為定!」

「恩。」

我並沒有陪葉思遠跑完20圈,我根本就跑不動,而且他用那麼慢的速度和我一起跑,也不過癮。所以,跑了3圈以後,我繼續回到操場邊背單詞,眼睛卻一直緊隨著操場上那個孤獨掠過的身影。

6點多,葉思遠結束晨練,我陪著他一起往寢室走。

他有些疲憊,一張臉因運動而發紅,滿腦袋的汗。我想幫他擦擦,他說不用,回寢室用涼水衝個澡就好。

「那不得冷死啊!」我們學校寢室裡熱水的供應時間是每晚7點至11點半,冬天時會增加早晨1個小時。

「我習慣了。」他說。

我看著他,說:「葉思遠,再給我說點你的小秘密吧,今天要不是被我逮到了,不知道哪天才讓我知道你在晨跑呢。」

「這又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妳當初去跳舞,不是還騙我說去做家教,我總歸沒有騙妳吧,只是沒有和妳說罷了。」

「厚!!你還記著這個事啊!」我暈了,他居然還念著我騙他的事。

他笑了,說:「我每天都在寢室做仰臥起坐,有時候,我還去踢足球,只是踢球太容易受傷,我去得不多。假期在家裡,我會去游泳,我還經常做瑜伽,我的身體,需要持續不斷地練習柔韌性。」

這就是他的小秘密了,我笑嘻嘻地看著他,說:「葉思遠,你怎麼那麼可愛呢!」

他突然就湊過來,親了下我的額頭,說:「小桔,妳才可愛。抱歉不能親嘴,我還沒刷牙呢。」

我「哈哈哈」地笑起來,說:「彼此彼此,我也沒刷呢。」

這時,我看到了葉思遠的鞋,那是一雙系帶的跑鞋,我在他寢室裡看到過,但從沒見他穿過。葉思遠平時從不穿系帶的鞋,我還曾經問過他繫帶的鞋他是怎麼穿的。

他說,先用腳趾把鞋帶繫好,繫得不緊不鬆,再穿進去,穿左腳時用右腳拉住鞋後跟,穿右腳時用嘴咬著鞋拔子幫忙,並不困難。

看來,方法都是人想出來的,我看著葉思遠腳上的鞋,說:「葉思遠,你鞋帶開了。」

我蹲下來,很自然地幫他繫鞋帶,繫得不緊不鬆,還打了一個漂亮的結。繫完以後,我站起來抬頭看他,對上他柔柔的眼神,一陣微風吹過,他的髮絲輕輕地飄動起來,他說:「小桔,我真覺得幸運,能認識妳。」

我說:「葉思遠,我才覺得幸運。」

@@@@@@@@@@@@@

上素描課的時候,王佳芬問我,五一假期班裡組織春游,去H市周邊的鈴鐺山登山遊覽,晚上在山上住一晚,第二天清晨可以看日出,然後吃完午飯啟程返校。每個人只需要300塊,包括來回大巴錢、餐費、住宿費、景區門票錢和纜車錢。

她問:「妳去嗎?」

我說:「不去,300塊呢,我得打好幾天工。」

她說:「這是班裡第一回組織遠一些的活動,你就去嘛,上次去公園燒烤,妳也沒去。」

我是真的不想去,說:「我和班裡的同學也不怎麼熟呀,去了也沒勁。」

「唉……妳不去,我都不知道和誰一個屋住呢。對了,這次活動,班長說了,可以帶家屬的,大巴是40多座的,咱們班裡才30個人。」

「帶家屬?」

「恩。你可以帶上你們家葉思遠嘛,妳還沒和他一起出去玩過吧。」

我有點動心了,又覺得不太妥,畢竟葉思遠身體不是很方便。

我說:「那什麼鈴鐺山,葉思遠能去嗎?」

「能啊,我去過的,一點兒也不險,爬山,就是普通的石階。」王佳芬是本地人,她想了想,說:「從山腳坐纜車到半山腰,再自己走上峰頂,那兒風景很好,五月初是最漂亮的時候。」

我思考了一下,說:「那我去問問葉思遠,他要是肯去,我就報名。」

她高興了,說:「行!我就想晚上和妳一個屋住呢!」

中午,我打電話給婉心,問她:「妳班裡是不是組織過活動,去那個鈴鐺山?」

「是啊,去年10月的時候,秋游去的。這兒過去2個半小時,風景還挺好。」

「恩……婉心,妳說,那個山,葉思遠能上去嗎?」

「能啊!一點不險的,根本不用手扶,用腳走就行。」她想都沒想就回答。

「妳確定?」

「確定!」

「我知道了,謝了啊。」我掛了電話,心裡開始有點期待。

從寒假結束開始,我和葉思遠已經交往了2個月了,我們的確沒去任何地方玩過,連H市市區的公園都沒去過。

我希望葉思遠能陪我去鈴鐺山,我想和他一起爬到峰頂看日出,我知道,那一刻,一定會非常非常得美好。

晚上我去葉思遠寢室陪他吃飯,他的室友都不在,只有我們兩個人。

我問他:「五一假期,你做什麼?」

他說:「我要回家,我已經快一個月沒回去了。」

我知道,葉思遠隔一段時間,會被他家的司機曹叔叔接回家待兩天,自從我和他開始交往,他回家的次數已經大大減少,寒假結束到現在,他才回了一趟家,還是清明時回去掃墓。

「哦……」我有點失望,在腦子裡想了一整天的話,怎麼也問不出口了。

「怎麼了?」

「沒事。」

「小桔,別瞞我,什麼事?」

「那個……五一時,你能不回去嗎?」我猶豫著問他。

「?」他有點奇怪,然後笑起來,「你知道嗎,我媽前幾天給我打電話,問我是不是交女朋友了,說我連家都不願意回了。」

「你怎麼說?」我有點好奇。

「我和她說:『是啊』。」

我張大了嘴。

「她讓我把妳帶回家給她看看呢。我說這也太早了吧,所以五一時,我必須得回家了,要不然,我怕她會趕過來看妳。」

「……」

「對了,妳到底有什麼事?」

「沒事了。」

「小桔?」

「哎!妳不是要回家嘛!跟妳說沒事了,我們班組織了五一時去鈴鐺山春游,我就是想問問你陪不陪我一起去,那個山不險,別人都說你能上去的。你要回家,就沒這回事啦!我一個人也不會去玩的,剛好趁這幾天,好好打工賺點錢。」我啪啦啪啦地一口氣說完,就看著葉思遠愣愣的臉。

「鈴鐺山?」

「恩。」

「小桔,妳想去嗎?」他溫柔地問我。

我看著他的眼睛,說:「如果你肯陪我去,我就想去。」

他彎起嘴角,說:「那我們就去吧。」

我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小桔,只要是妳想去的地方,只要我去得了,我一定陪妳去。」葉思遠認真地說。

我笑了,往葉思遠臉上印上一個響亮的吻,說:「你真好!只是……你怎麼和你媽媽交代呢?」

「就說,我要陪她兒媳婦兒出去玩,得晚一個星期回家。」

「呸呸呸!誰是你媳婦兒呀!」話雖這麼說,我臉上卻燙起來。我真的很高興,我和葉思遠,終於要一塊兒出去玩啦。



17、[葉思遠,爬山去!]

很快就到了出發的前一天,我拖著葉思遠去市區的大超市買出遊需要的東西,主要是食品。

王佳芬說山上沒什麼東西吃,我們畢竟要在山上過一晚,帶一些吃的喝的還是很有必要。

我推著購物車慢慢地走,葉思遠就跟在我身邊。

看到什麼想買的東西,我就拿下來,兩個人頭碰著頭一起看,還討論幾句,喜歡的就丟進車裡,不喜歡的就放回架上。

我真覺得,我們像一對恩愛的小夫妻。

只是,經常有顧客在經過我們身邊時,好奇地朝葉思遠看。已經是5月初,葉思遠只穿著一件薄薄的長袖帶帽衛衣,他的袖子雖然塞在衣服口袋裡,但一看就是空癟癟的,只要別人看到他,就一定會注意到他的殘疾。

我毫不在意,有時就用手托在葉思遠的腰後,我喜歡我和他走路時,身體上的聯繫,畢竟我們是情侶,葉思遠如果做不了,那就只有我來做。

結完帳,我兩隻手各提著一個大塑料袋,往出口走,葉思遠跟在我身邊,面色開始不好看。

我知道,他又鬧彆扭了。

我說:「葉思遠,你別亂想,咱們坐計程車,我就提這麼一小段路,不重的。」

他說:「小桔,下次來超市,把我那個大雙肩包帶上,買了東西我背回去。」

「行!聽你的。」只要他高興,他樂意,我什麼都依他。

「對了,明天要帶的東西,妳待會兒都提我寢室去,明天我來背包。」

我眨著眼睛問他:「那我帶什麼?」

他笑,說:「妳把妳這個人帶去就行了。」

「好!」有人肯主動背包,我幹啥不樂意呢?

@@@@@@@@@@@@@@

第二天,是週六,我們全寢室都起得很早。

我提前去了葉思遠寢室,幫他最後整理背包。他的黑色背包很大, LOGO我沒見過,應該是國外的牌子。包裡被我們塞滿了吃的喝的,洗漱用品,還有晚上睡覺要穿的睡衣和第二天的換洗衣服,我提了下,挺沉。

我說:「分兩個包吧,怪沉的,我也有個雙肩包。」

葉思遠說:「不用,我是男生,這點重量對我來說小意思。」

我樂了,說:「好,那咱們走吧,8點就集合出發啦。」

大巴是直接來學校接我們的,等我和葉思遠到了集合地點,我才發現,有一個討厭的人,也參加了這次出遊,他就是我同班同學唐苗的堂哥——唐銳。

我已經有一個月沒看到唐銳了,一看見他,我就想起他當著葉思遠的面,說的混賬話。我承認,在這方面,我是個很記仇的人,所以,我沒打算和他打招呼。

可是他卻走了過來,對我笑嘻嘻地說:「陳桔,好久不見啦,還記得我嗎?」

我朝他看看,推著葉思遠的腰打算走開。

唐銳見我不理他,又向葉思遠打招呼,說:「你好啊,葉思遠,你也一起去爬山嗎?」

「是的。」葉思遠家教比我好,他做不到對一個笑臉人不理不睬。

唐銳說:「鈴鐺山峰頂風光很不錯的,待會兒你一定要上去看看,那裡有一個石頭,是最高處,刻著『海拔1328米』,去了鈴鐺山的人都要在那兒拍照,沒拍照就等於沒到過鈴鐺山。」

葉思遠笑著說:「那我一定會上去看看的。」

「那等會兒,咱們在峰頂見了。陳桔,再見。」他朝我揮手,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笑,轉身走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唐銳的笑有點兒不懷好意,我的心裡有點不安,預感著會發生一些想不到的事。

從學校到鈴鐺山,大巴要開2個半小時。

我和葉思遠並排坐在大巴座椅上,我的腦袋擱著他的肩膀,兩隻手有點兒空。我看到和我們並排,隔著走道的兩個同學,那是我們班一個男生帶著他的女朋友。

他的手臂攬著他女友的肩,另一隻手和他女友的手緊握在一起。

我的心裡有些失落,但很快就趕走了這些念頭。我是和葉思遠在一起,葉思遠就是這麼個人,一輩子都會是這樣的身體,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必須要習慣他和別人的不一樣。

何況,葉思遠愛我的心,我相信誰都比不上。

所以,並沒有什麼好遺憾的。

路上,我問葉思遠要不要吃東西,或是喝水。

他搖頭,我知道,他不願意在我們班同學面前,自己用腳吃東西,他更不願意,在我們班同學面前,讓我喂他。

我們班同學都知道我和葉思遠在交往,而且他在學校裡也是有一定知名度的,他們看到他,都表現得很友善,我覺得挺欣慰。只是班裡有個別男生心態不太好,我聽王佳芬說,只要我不在,他們經常會私底下討論我和葉思遠的事。

這幾個男生,在我大一上入學時,輪番追求過我,只是,我一個都沒答應,甚至連普通朋友都沒有和他們做。他們一直都對我抱著幻想和希望,我懷疑自己甚至是他們SY時性幻想的對象。如果我一直單身,他們也不會有什麼想法,偏偏,一個學期後,我和葉思遠走在了一起,他們就開始極度得不平衡。

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這樣一些人,覺得殘疾人,無論如何都比不上健全人,哪怕他在某些領域特別出類拔萃,或者性格品質特別堅毅,特別優秀,他們還是覺得,他就是一個殘疾人,是一個廢物。

和這些人,我無法溝通,他們誰都不會知道葉思遠的好,不會知道他的人格是多麼高尚,他的為人是多麼堅強。

我想,只要我自己知道就行。

終於到了目的地,我們都下了車。我幫著葉思遠把背包背到他身上,他穿著一件薄款的Columbia長袖衝鋒衣,顏色綠白相間,下穿藏青色運動褲,腳蹬一雙黑色的休閒鞋,沒有穿襪子。

過了冬天,葉思遠都是光腳穿鞋的,他的腳,就是他的手,出門在外,有好多事都需要他用腳去做,他的鞋穿脫也很方便,這是他十年來摸索出的經驗。

班長去售票處買了團隊票,然後把纜車票和景區門票分到我們手裡,說:「大家自由登山,不用在一塊兒,畢竟走路都有快慢,午餐自理,下午4點在半山腰的鈴鐺旅館集合,門票背面的地圖上有標示,到時一起用晚餐,再討論看看晚上要不要組織活動。」

我應了,回頭朝葉思遠笑,說:「走!葉思遠,爬山去。」

@@@@@@@@@@@@@

我們隨著大部隊在纜車處排隊坐纜車。

鈴鐺山海拔不低,從山腳到半山腰是有纜車的,大概到450米高處,之後的路,就要靠自己爬了。

我故意和葉思遠拖在最後,纜車是4人一車的,我想和他兩個人單獨坐一個車。

王佳芬在隊伍前面,不停地回頭朝我看,我朝她揮揮手,指指自己,又指指葉思遠,意思就是我得和葉思遠單獨活動了,她有些失望,但還是朝我笑笑,回過了頭去。

等到大部分人都上了纜車,唐銳走到我們身邊,他說:「葉思遠,別忘了,要去峰頂拍照呀!」

「一定。」葉思遠點頭。

唐銳笑笑,看看我,就鑽進了纜車。

我看著他們的車廂順著軌道緩緩往上,對葉思遠說:「我怎麼覺得他怪怪的呀,老要叫你去峰頂拍照。」

「我也不知道。」葉思遠搖搖頭,說,「也許那裡風景的確是特別好,他怕我們錯過了。」

「切~~~~他哪會那麼好心。」我不置可否。

終於,我和葉思遠等到了屬於我們兩個人的一輛纜車。

我們坐在車裡,沒有面對面坐,而是擁在一起。

纜車緩慢地沿著軌道往上升,我們眼裡的風景正在離我們越來越遠,我很興奮,現在正是植物茂盛生長的季節,鈴鐺山上綠色植被滿滿地覆蓋著,纜車越升越高,風光的確是越來越好,漸漸的,還能看見遠處飄渺的雲,正環繞在幾座山峰周圍。

我隨身背著一隻斜肩的小包,裡面是手機、鑰匙、錢和——問婉心借來的數碼卡片相機。我拿出相機,打開開關,坐到葉思遠對面,對著他取景,說:「葉思遠,笑一個!」

他有點兒楞,纜車太小,他也無處躲,說:「別拍了,小桔。」

「為什麼呀?」我問他。

「我不喜歡拍照。」

我已經拍了兩張,坐回他身邊,按下回放鍵給他看,照片上,葉思遠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不過一張臉還是很帥。

「哎!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真的很帥哎!」我對著照片傻笑,忽略了邊上的人逐漸陰沉的臉。

等到我發現了他的不高興,他已經微微撅著嘴了。

我說:「葉思遠,你怎麼啦?」

他沉沉地說:「我受傷以後,就不太拍照了,我沒有手,怎麼拍都不會好看。」

我愣愣地看著他,又低頭看照相機上的照片,說:「不會啊,我覺得挺好看的。」

「小桔!」他臉色嚴肅起來。

「好吧,我不拍就是了。」我把相機放回包裡,低著頭不再說話。

葉思遠沉默了一會兒,用肩膀碰了碰我的肩膀,說:「小桔,對不起,等一會兒,我也沒辦法幫妳拍照。」

我猛地扭頭看他,他眼神有些清冷,帶著點哀傷地看著我,我馬上說:「我拿相機來,是來拍風景的!我……我也不喜歡拍照!」

他垂下眼睛,嘴唇抿了起來,我看了有點難受,就湊過去吻住了他的唇,他輕柔地回應著我,靈巧的舌和我糾纏起來,我深陷在他的溫柔裡,好半天才緩過氣來。

我抱著葉思遠的腰,我們互相抵著對方的額頭,我說:「葉思遠,能和你一起來這裡,一起走過這些路,一起看過這些風景,我已經很滿足,拍不拍照都是無所謂的事,我們都能把這一切記在腦子裡的,是不是?」

「恩。」他笑起來,臉頰邊的酒窩又隱隱地浮現出來,我徹底地陷了進去,葉思遠,你身上是有什麼魔力嗎?

下了纜車,我們發現,我班裡的同學都已經走光了,我們是在隊伍的最後面了。

走出纜車站,有一個公共洗手間,我說:「爬山之前,我先上個廁所,萬一待會兒在山裡找不著廁所,就麻煩了。」

葉思遠說:「好,你去,我等你。」

等我走出廁所,葉思遠嚅囁著對我說:「小桔,我也上個廁所,你先幫我把包看一下。」

「好。」我幫他把包卸下來,葉思遠猶豫了一會兒,終於對我說:「我上廁所,可能會有點兒慢,你得稍微等我一會兒。」

我望著他的眼睛,立刻點頭:「沒事兒,咱們不趕時間,你慢慢來。」

葉思遠抿著嘴唇點點頭,轉身走進了公共廁所。

我在門口等了他七、八分鐘,他才出來,臉沉沉的不看我。

我幫他背上雙肩包,在他背後說:「葉思遠,你要記著,我是你女朋友,你在我面前是最不需要難為情的了。我知道你什麼都能自己做,但要是有些事,你需要我幫忙,就和我直說,千萬別忍著,知道不?」

他低著頭,好半晌,終於輕輕地「恩」了一聲。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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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小桔,妳是那麼好]

我和葉思遠開始爬山,鈴鐺山海拔雖然不低,但是山勢的確是不險,供登山者走的就是普通的石階,所以對葉思遠來說,並沒有什麼困難。

我們邊走邊聊,一起看沿途風景。山上景色果然不錯,植物種類很多,長勢又茂盛,而且顏色多樣,站在一個地方往其他山峰看,就能看到深綠淺綠中夾雜著一些黃色、紅色,鋪陳在我們眼前,很有種濃墨重彩的味道。

有時候,我們是走在鬱郁蔥蔥的植物間,放眼什麼都看不見;有時候,我們又會走到豁然開朗的空曠處,眼前景觀無限遼闊。我和葉思遠倚著欄桿,看頭頂湛藍的天空,山腳下一塊一塊呈方格狀的各色農田、淺藍色的水塘,還有小村莊五顏六色的民房,真覺得心曠神怡。

葉思遠的心情開始變好,和我說說笑笑起來。

我說:「來這兒寫生不錯啊。」

他就笑,說:「誰會爬那麼高來寫生。」

「哎!這你就不對了,想要畫出最美的風景,當然要去不一般的地方啦,所以才有人潛到海裡去攝影,或者是爬到火山口去畫畫呢。」

「妳呢?妳有想過去哪些不一般的地方嗎?」他眼睛亮亮地問我。

「我?我還沒想過,以後想到了再告訴你。」我笑嘻嘻地看著他,在半山腰,風還是有點大,葉思遠的頭髮被風吹得有些亂,我伸手撫開他額前的髮絲,就對上了他一雙溫柔的黑眼睛。

我勾著葉思遠的脖子,輕聲說:「傻瓜,你長這麼高幹嗎?」

「你不是喜歡麼?」他笑起來,臉頰邊的酒窩又現了出來。

「我是喜歡,但是我踮著腳也親不到你呀。」我瞇著眼睛勾引葉思遠,果然,他立刻就彎下了身體,他說:「這種事,當然要男人主動了。」

我和他在山上親吻,我們能聽到耳邊穿梭來去的山風,能聞到鼻息間清新怡人的植物氣息,我們站的小平台很隱蔽,不怕有人偷窺我們。

我緊緊地抱著葉思遠的腰,閉著眼睛感受他的溫柔,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我覺得自己是如此幸運,在茫茫人海中,能夠和葉思遠相遇。

他或許不符合許多人的擇偶要求,他的身體有嚴重的殘缺,他不會說太多的甜言蜜語,他甚至並沒有為我做過什麼浪漫的事,可是,我光是和他待在一起,光是看著他的眼睛,就能感受到一種濃得化不開的甜蜜與幸福。

我那麼那麼地愛葉思遠,我無法想像我會和他分開,我希望我和他能一輩子都在一起。

雖然我還未滿19歲,但是,我就是如此希望。

爬了1小時山後,已經中午12點多了,我和葉思遠找了個石凳子一起吃午餐。我們並排坐下,我打開雙肩包,拿出三明治、火腿腸、酸奶和蘋果。

我抽出濕巾紙,擦乾淨自己的雙手,對葉思遠說:「我幫你擦一下腳吧,走了這麼久,肯定都出汗了。」

他說:「我自己擦吧。」

我說:「我來吧,咱們得加快動作了,離山頂還有好多路呢,待會兒別趕不進4點去旅館。」

他同意了,脫了鞋子就把右腳擱在了我的大腿上。

我低著頭,用濕巾紙仔仔細細地幫葉思遠擦了右腳,包括腳背、腳底、腳趾和每個腳趾間的縫隙。他的腳很乾淨,修長的腳趾輕輕地動著,要比我們的腳趾靈敏許多,我知道,這就是葉思遠的手,是他賴以生存的最重要的身體部位。

擦完以後,我抬頭朝葉思遠看,他正不太自然地看著我。

我笑道:「幹嗎呀!信不信我撓你癢癢。」

說著,我真的用手指去撓他腳底心,葉思遠身子一扭,立刻把腳收了回去,擱在了自己的左大腿上,他終於朝著我笑起來。

「吃飯吧,我都餓死了。」我對他說,幫他拆了三明治的包裝,遞到他右腳上。

葉思遠的腳趾真的是很靈活,那麼厚的三明治,他也能穩穩地夾著,一口一口地遞到嘴裡去吃。

我們坐的地方,偏離了登山的主幹道,是一個小小的隱蔽的觀景平台。石凳的一邊是陡峭的山體,另一邊是蒼翠欲滴的植物,我們能看見藍天白雲下,遠處另幾座山峰的瑰麗景色。微風一陣一陣地吹過,我的心情也越來越好。

我邊咬著三明治,邊說:「好久沒在外面野餐了,上一次還是去年暑假時,我帶著我弟弟去玩瀑布,在公園草地上吃的麵包和火腿腸。」

葉思遠想了想,說:「那我更久了,上一次應該是……恩,初一時的秋遊吧。」

「啊?那麼久啊,那得多少年啦,你初二、初三、高中裡沒組織春遊秋遊嗎?」我覺得驚訝。

他笑笑,說:「當然有春遊秋遊,不過我都沒參加。念初一的時候年紀還小,班主任勸我去參加秋游,我拗不過就去了。不過真出去了,才發現不方便,那時候我很多事還不會自己做,連上廁所都要老師幫忙,但是畢竟也是個14歲的大孩子了,懂得要面子,後來就不參加了。」

我聽了有點難受,說:「葉思遠,咱們以後常出來走走,好不好?」

他說:「只要你喜歡,我一定陪妳出來。」

「恩!」

我應著他,我知道,在這一方面,葉思遠一直有些介意,他不能陪我做很多事,所以只要是他能做到的,他一定會盡量滿足我。

這時,葉思遠吃完了三明治,他用右腳夾起酸奶瓶子,用牙咬著旋開了瓶蓋,仰著頭就喝起來。

我這才意識到,一整個早上,他都沒有喝過水,我在大巴上喝水時,他只是看了看瓶子。

我說:「葉思遠,等下下午爬山,我喂你喝水,你不許不答應。」

他一口氣喝光了酸奶,正放下瓶子,聽到我的話,眨著眼睛說:「我只是不想麻煩妳。」

我說:「你居然和我說這種話!你都背那麼重一個包呢,這不是我也麻煩你了麼!你這個人真逗,爬山會出汗的,當然要多喝水,我可不想你爬到山頂後渴得虛脫了。」

「好吧。」他笑了。

我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也笑起來,我湊過去用舌舔掉了他嘴唇周圍的一圈奶跡,我說:「葉思遠,你的嘴怎麼這麼甜呀。」

他微笑起來,說:「彼此彼此。」

解決了主食以後,我拿起兩個大蘋果,對葉思遠說:「吃了它們吧,背著怪重的。」

他說:「好,給我一個。」

我說:「需不需要我對半兒切開,你好拿一點。」平時在他寢室吃水果,我都是把水果切成小塊,讓他用叉子叉來吃的。

葉思遠搖頭,說:「不用,我拿的住。」

我不是很信,猶豫著把蘋果遞到他右腳上,我說:「小心點兒啊,掉了就沒得吃啦。」

葉思遠衝我笑笑,說:「放心,比蘋果更難拿的東西,我也拿的住。」

然後,我就看到他用腳趾,牢牢地夾住了蘋果頂部凹陷的蒂頭位置,接著穩穩地伸到嘴邊,「卡擦」咬了一口。

我張大嘴,驚訝地說:「你怎麼拿住的呀!這蘋果這麼大個兒!」

葉思遠邊咬蘋果,邊說:「小桔,妳要知道,這對我來說,不是一項本領,而是我活下去必須要學會的基本生活技能。我要學會自己穿衣服、脫衣服,自己刷牙、洗臉、洗澡、洗頭,自己吃飯、上廁所、學習、寫字、畫畫、用電腦,還有很多很多事。我沒有手,必須要學會用腳去做,第一次不成功,就做第二次,第二次不成功,就做第三次,總之就要做到成功為止。拿個蘋果是很簡單的事,我的腳趾要比你們有力得多,我可以很好地控制它們,如果讓妳不能用手,只用腳做事十年,你也可以做到的。」

這是葉思遠第一次和我說起這些事,本來我以為自己已經很了解他了,這時候我才知道,我對他還是知之甚少。

我拿著蘋果看著他,說:「葉思遠,你真了不起,你是我認識的人裡面,最了不起的一個。」

他被我一本正經的話逗笑了,搖著頭說:「我並沒有了不起,很多時候,我也想過放棄。以前,我也自暴自棄過,多虧了我媽媽和我表哥,我才能重新站起來。」

我向著葉思遠坐過去一點兒,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腦袋擱到了他的肩膀上,我說:「以後還會多一個我,你為了我,也得好好活下去。」

我感覺他扭過頭來,親吻了我頭頂的髮。

「小桔,妳知道嗎,我從沒想過我會那麼早談戀愛。」他的聲音淡淡的,我立刻抬頭看他。

他眼神平靜地看著我,說:「真的,一直到收到妳發的短信,說妳確定的時候,我也沒有下定決心。」

我看著他,他繼續述說:「以前,我一直都覺得,我起碼得等事業有小成了,才會找女朋友。畢竟我是個沒有雙臂的殘疾人,哪怕樣子長得好,家裡條件優越,也不能否認我本身的身體條件其實非常非常糟糕。我不信會有哪個女孩願意和一個一事無成的我在一起,所以,我一直想要變強大,最起碼要有一番自己的事業,這樣子,我才有資格去尋找我的幸福。」

「可是,我遇見了妳。」

「我現在還只是一個學生,做什麼都要靠家裡,而你,甚至只有18歲,還長得這麼漂亮,最開始,我覺得,我們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的。」

「一直到妳發我那條短信,妳說,妳確定。」

「那天晚上,我整宿都沒睡,我想了很多很多,我知道,只要我拒絕了妳,我和妳將來就不會再有任何聯繫了。哪怕我們走在學校裡迎面遇見,我也不會再有資格和妳說話。」

「可是,如果要我答應你,我真是下不了決心。」

「小桔,妳知道嗎?我和你們不一樣的,我沒有精力去談那種速食戀愛,如果我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會想到很多事情,想到很久以後,想到我們最終的結果。我對自己不確定,我也對妳不確定。我知道妳喜歡我,可是我不知道這份喜歡,是出於妳的一時好奇,還是同情,或者是其他,總之,我不確定。」

「後來第二天你又給我發短信,我給妳打電話,我問妳,妳真的確定嗎?」

「妳很堅定地和我說,妳確定。」

「直到這時候,我才敢直視自己的內心,我突然就明白,我應該要賭一場。」

「因為,我清楚明了地知道——我喜歡妳。」

「也許是從我們第二次見面,妳摟著我的腰,說『這是我男朋友』開始,也許是從我們第三次見面,妳在我面前哭開始,甚至也許是從我們第一次見面,妳向我鞠躬道歉開始,我就已經喜歡妳了。」

「所以,我現在覺得很慶幸,我沒有在當時拒絕妳,因為,小桔,妳是那麼好。」


看著葉思遠那雙深情款款的眼睛,聽著葉思遠的真情告白,我是不是應該掉幾顆眼淚,表示下自己激動澎湃的心情!可是,我真是哭不出來,因為我實在是太高興太開心了,開心地我都想立刻跳起來,唱支歌,跳支舞,對全世界說我愛你們!

這次鈴鐺山的旅行真是太值了,不僅能和葉思遠一起出來玩,還能聽到那麼溫吞的葉思遠對我說出如此直白的心裡話,我的人生,還有什麼遺憾呀!!

我看著葉思遠,笑嘻嘻地對他說:「有一件事你說錯了,哪怕你那天拒絕了我,我也不會那麼輕易放過你的。我們走在學校裡迎頭遇見,如果你不和我說話,我就主動和你說話。也就是說,咱倆最後怎麼的都會在一起,無非就是時間早晚的關係。而且,要不是因為你鬧彆扭,我們去年12月就該在一起了!」

葉思遠被我理直氣壯的一番話說的沒了想法,他搖搖頭,笑著說:「小桔,我真服了妳了,這些歪理,也不知道妳是怎麼想出來的。對了,午餐也吃完了,咱們該上路了吧,都快要1點了。」

我看了下手機,真的1點了,立刻收拾了背包,用濕巾紙幫葉思遠擦乾淨右腳,把背包背到他身上,說:「長官!向著峰頂出發吧!Let’s go!」

他露齒而笑,邁動長腿,就和我一起走到了登山的主幹道上,我們開始繼續向著山頂出發。






19、[你做到了!]

過了1個多小時,我們終於離山頂不遠了。

我走得出了一身汗,已經將運動外套脫了下來系在了腰間,露出穿在裡面的粉紅色短袖T恤。

葉思遠的額頭也冒了汗,我們喝完了背包裡的兩瓶水,葉思遠乖乖地讓我餵他喝,我知道,他又熱又渴。

好在我們兩人體力都不錯,也許是因為,他一直在晨跑,我一直在跳舞。

只是,當我問葉思遠要不要幫他脫了長袖的衝鋒衣時,他說不用。

我知道他裡面穿著白色的短袖T恤,從袖筒處容易看到他的殘肢,他還是介意。

其實我們都知道,他也瞞不了多久了,到了夏天,難道他還能穿長袖嗎?

我們偶爾能碰到返程的同學,他們走得快,已經在山頂玩了一圈,開始往下走了。

我和葉思遠繼續努力,終於看到了一個指示牌,寫著:距鈴鐺山峰頂——鈴鐺峰,還有59米。

我們倆很興奮,正準備衝刺,就碰到了返程的唐銳。

唐銳看到我和葉思遠滿頭大汗的樣子,笑著說:「你們是沒上去還是剛下來呀?」

我只是朝他看看,葉思遠回答他:「正準備上去呢。」

唐銳說:「哎,前面轉個彎就能看到往峰頂去的路了,要不要我陪你們走過去呀?」

「不用!」我立刻回答。

他也沒堅持,說:「那我先下山了,你們到了峰頂要拍照哦,待會兒到了旅館給我看看。我走了啊,拜拜。」

他又露出了那種意味深長的笑,我被他笑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離開以後,我對葉思遠說:「這個人腦子一定是有毛病,咱們走吧,都2點多了,待會兒下山去旅館還要1個多小時呢。」

他點頭說:「好,走吧。」

我們沿著唐銳說的路,在山體邊轉了個彎,就看到了通往鈴鐺峰的路。

只是,這條路,令我和葉思遠,都驚呆了。

那是一段類似於天梯的路。

垂直高度7米左右,階梯長度8米出頭一點兒,寬度1米不到,下面一半的坡度已經很險,有60度左右,上面4、5米的坡度,幾乎就是80度,離垂直就差一口氣了。

階梯仍是石階,但是是鑿在山體上的,一個坑一個坑的樣子,階梯兩邊有固定在山體上的鐵鏈,很粗,看起來挺結實,而且長年累月下來,已經被遊人的手抓得光溜溜的了,一點兒沒有鏽跡。

這就說明,遊客要想上去,必須要抓緊這鐵鏈,要不然基本就是上不去。

我這才發現,唐銳一次又一次地說要葉思遠登上峰頂,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這段路對於一個健全人來說,不算困難,頂多是有恐高症的人不太敢爬,但是對於葉思遠來說,卻是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他沒有雙臂啊!他要怎麼去爬這短短的幾米接近於垂直的路呢?!

這時候,我開始恨唐銳,恨王佳芬,恨婉心,恨我們班裡組織到鈴鐺山來遊玩的人!!恨當初設計這段階梯的白痴!!我恨他們,恨他們讓我的葉思遠又一次體會到了他和我們的不同,恨他們,讓我的葉思遠又一次傷了心!

我看了眼身邊的葉思遠,他正平靜地望著那段階梯,階梯上有正往下爬的,我們班的同學。

我說:「也沒有什麼嘛,咱們這就下山回去吧。」

葉思遠低頭看我,說:「小桔,妳自己上去玩一下吧,我在這裡等妳,他們都說山頂風光不錯,妳好不容易走到這兒了,應該上去看看的。妳不是還有照相機嗎,找個同學,在那個刻著海拔的石頭處給妳拍個照。」

我搖頭,說:「我不去。你不上去,我一個人才不去。」

葉思遠溫柔地笑起來,但是我發現他笑得很苦澀。

他說:「小桔,不是我不願意陪妳上去,實在是這段路,我上不去。你看,我們已經一起走到這兒了,也就差了這點路沒一起走,已經沒有遺憾了。」

我說:「誰說的!最要緊的就是這段路,總之你不上去,我也不去,咱們下山吧。」

說著,我就轉身往回走。

葉思遠也沒辦法拉住我,他在我身後叫我:「小桔!」

我回頭看他,他幽幽地看著我,說:「小桔,真的,妳上去玩一下吧,要不然,我會很難受的。」

我看著他,知道他受傷了,因為他沒有辦法陪我走這段路,而讓我喪失領略美好風光的機會,他很內疚,很自責,所以他能夠想出來的方法,就是讓我自己一個人上去逛一圈。

可是,葉思遠,你真的不懂我的心!我怎麼可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自己上去玩呢?這些所謂的美景,所謂的紀念照,統統都是狗屁!!

在我眼裡,他們連你一根頭髮絲兒都比不上!

我們僵持著,這時,我們班裡幾個男生爬下了階梯走到了我們身邊,其中有兩個男生,當初追求過我。

他們看著我和葉思遠的樣子,也許猜到了是怎麼回事,都笑著來和我們打招呼。

男生A說:「陳桔,上去峰頂看過沒?風光真的不錯的,很有種一覽眾山小的味道。」

男生B說:「哎~~~妳男朋友是不是不方便爬上去呀?那段路其實不險,一會兒就能到了。」

男生A說:「你走走當然是快了,人家葉思遠和我們不一樣的。」

男生C估計聽不下去了,說:「走了走了,4點還要集合呢,陳桔,我們先走了啊,你們也得抓緊時間了,峰頂已經沒有我們班的同學了,再見。」

然後他拉著那兩個渣男,就離開了。

我看著他們走遠的背影,又回頭看了眼葉思遠,他還算平靜,只是眼裡的哀傷還是不小心浮了出來。

我又轉頭看那段「天梯」。

然後我從自己的斜肩包裡拿出一根頭繩,三兩下就把自己的披肩長髮扎成了一個馬尾。

我不顧葉思遠驚訝的表情,卸下了他背上的包。

我背起包,衝到階梯腳下,手腳並用地就爬了上去。

葉思遠在我身後叫:「小桔,妳小心一點兒!」

我沒有理他,只是咬著牙,一口氣就爬到了頂。我並沒有恐高症,手腳協調性也很好,所以爬這樣一段階梯對我來說,並不難。

到頂以後,我往下面看,葉思遠正仰頭看著我。

他站得筆直,兩條空袖管垂在身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一定很擔心我,又因為不能陪我,而感到自責。

我卸下身上的雙肩包、斜肩包,把它們丟在一個草叢裡,又解下我腰間的運動外套,蓋在包上。

然後,我就沿著階梯,爬了下去,回到葉思遠身邊。

我對他說:「葉思遠,我帶你上去吧。」

我說得很平靜,葉思遠卻是吃了一驚,他抬頭看看那階梯,對我說:「小桔,恐怕不行。」

「我爬過了,看著好像很陡,其實還是有角度的。」

「可是……我沒有手臂,一點兒也沒辦法抓啊。」

「葉思遠,你的手臂,是不是還剩了一些,能不能試著夾著那根鐵鏈?」我指著階梯邊的鐵鏈,問他。

他瞇起眼睛,思考了一下,說:「我不知道,真的。」

「那咱們試試看吧,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摔下去的。」

他看著我,說:「如果真的摔了呢?」

我說:「我陪著你一起跳下去。」

葉思遠搖頭,說:「小桔,我要妳答應我,如果我不小心摔了,妳一定要抓緊鐵鏈,保護好自己。」

「我不會讓你摔了的。」

「我要妳答應我,不然,我不上去。」

我思索了一下,說:「好,我答應你,但是我不會讓你摔了的。」

葉思遠笑起來,露出他漂亮的白牙和酒窩,說:「我相信你。那我們試試看吧。」

我們並肩走到階梯底下,一起抬頭往上看那陡峭的坡度,剛才還雄糾糾氣昂昂的我,此刻心裡開始沒底,葉思遠突然說:「小桔,幫我把外套脫掉吧。」

「呃?」

「衝鋒衣很滑,我怕我的手臂會抓不住鐵鏈,裡面是棉質T恤,會好一點。」

「哦。」我拉開他衝鋒衣的拉鏈,幫他把外套脫了下來,穿著白色短袖T恤的葉思遠就出現在了我面前。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穿短袖的他,短袖子下面空盪蕩的,什麼都沒有,我看著有點不習慣。葉思遠的手臂殘肢藏在袖筒裡,根本就露不出來,看來他的殘肢剩得並不多。

我又爬了一趟階梯,把衝鋒衣帶上去,和我們的包放在一起,途中,我仔細地研究了一下走法,揣摩著葉思遠的身體要怎麼爬這段路,才能安全又順利地爬到峰頂。

我發現,真的挺難。

我爬下階梯,面對葉思遠時,有些猶豫。

他問我:「怎麼了?」

我說:「咱們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我覺得吧,還是有點危險的。」

葉思遠突然說:「小桔,我決定試試看,妳願意幫我嗎?」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然後堅定地點頭說:「願意啊!葉思遠,那還等什麼,咱們走吧!」

我們商量了一下,決定由葉思遠走前面,我在後面護著他。

我們都不確定,我這個160公分高的小女生,能不能護住他這個182公分高的大男人。

但是我在心裡下了決心,我一定要死死地抓住鐵鏈,保護住葉思遠,絕對不叫他摔下去。我不知道自己哪裡來那麼大的勇氣和力量,總之,我就是這麼咬牙切齒地下了決心。

最開始的幾米路,葉思遠用手臂殘肢夾著鐵鏈,還是上得比較輕鬆的,畢竟是60度左右的坡度嘛,傾斜得還是比較明顯。我跟在他身後,右手抓著鐵鏈,左手托著他的腰,幫他借力。

我們是靠著階梯的右邊在爬,因為葉思遠右臂的殘肢要長一點兒,我抬頭看他,他用右臂殘肢夾住鐵鏈,腳邁上去,在鬆開右臂殘肢移位置的時候,他整個人幾乎是趴在石階上了,左臂殘肢也緊緊地搭著階梯。這時候,需要我在他後腰上推一把,他才可以往上邁步。

漸漸地,我們爬到了階梯中段,坡度立刻陡峭起來。階梯幾乎就是垂直地出現在我們眼前了。

我想了想,往上走了一點兒,站在了葉思遠左邊,右手攬著他右邊腋下,左手抓緊左邊的鐵鏈。

葉思遠說:「小桔,這樣不行,你拉不動我的。」

我咬著牙說:「能拉一點是一點,你自己也用力啊!」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於是在每次鬆開右臂往上移位置時,我都使出了吃奶的勁拉他,直到他的右臂殘肢重新夾住鐵鏈為止。

路越來越陡,腳下的每一級階梯也越來越窄。

我們的腳已經不能直放到階梯上,只能橫著擺,這對於我們兩個幾乎平行的人來說,很危險。

我就曾經腳下一滑,差點摔下去,好在我牢牢地抓住了鐵鏈。

我想,葉思遠要是腳滑了怎麼辦?他沒有辦法自救,我是不是隻能眼睜睜看著他摔下去?

哦!不不!!我都在想些什麼呢!

我趕走腦子裡這些亂七八糟的倒霉念頭,繼續專心地拉抱著葉思遠往上爬。

我們兩個已經很狼狽,衣服早就髒兮兮的了,臉上都是豆大的汗珠,身上更是汗濕一片,兩個人卻沒有一隻手能空出來擦!

汗水順著我的臉頰滑下來,甚至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全身緊繃,一刻也不敢松懈,只想著在葉思遠右臂換位置的時候用力,再用力!拉他!

終於,我們的腦袋離峰頂只剩不到2米了。

我氣喘噓噓地說:「葉思遠,快到了啊,再加把勁!」

他抬起眼睛來看我,我發現他的臉都髒了,也許是為了借力,他把臉都蹭到了階梯上的緣故。

他喘著氣說:「小桔,妳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我搖頭,說:「不要!正憋著一口氣呢,馬上就到了啊!」

他說:「你滿頭都是汗。」

我說:「葉思遠,你用臉幫我抹一下汗,我都快看不清了。」

我左手抓著鐵鏈,右手攬著他的身體,他右臂夾著鐵鏈,左臂扒著階梯,都是一點兒空都沒有。

葉思遠真的湊過頭來,用自己的臉頰幫我抹了抹眼睛旁邊的汗水。

「行了!」我的視線頓時就清晰了,一抬頭,發現連目的地都似乎近了一點,我說,「咱們再加把油,沒幾步路就能到了。」

「好!」

我們繼續往上,兩個人都用盡了身體裡的力量。

葉思遠忍不住吼出了聲,就像運動員在爆發時那樣的吼聲,帶著強烈的男性氣息。

「呃啊啊—————!!」他的臉憋得很紅,額頭的筋都爆了出來,我知道,葉思遠正把他全身的力量都釋放出來,只為了幫我完成這樣一個小小的願望。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樣子的葉思遠,也是我第一次聽到他低沉又力量十足的吼聲,平時的他都是溫和儒雅的,哪怕是用腳做事也是井井有條,一絲不亂的。第一次,葉思遠在我面前,流露出他雄性、狂野的一面。然後,我受了感染,也禁不住叫出聲來!我的音質是偏甜美的,此刻叫出來都有點兒像尖叫了。

但是我發現,一邊大聲叫著一邊用力的感覺真的很好,彷彿力氣都能多用一些。

「呀啊啊啊————」我一邊叫,一邊用力,一邊還喊著葉思遠的名字,我大聲地喊:「葉思遠!你可以的!葉思遠!!你可以的————!!」

「呃啊啊啊————!!」葉思遠一聲接一聲地吼著,在每次移位置往上邁步的時候。

我和他此起彼伏地叫著,此時此刻,這段階梯附近,只有我們兩個人在,沒有其他任何人,看到我們相擁著往上爬的瘋狂身影。

終於,我的左手可以夠到階梯頂端的鐵鏈了。我一鼓作氣,手腳並用地爬了上去,真的是爬啊!然後整個人趴在地上,雙手拽住葉思遠的腋下,使勁兒把他提了上來。

葉思遠兩條腿一起用力蹬,終於連滾帶爬地上了峰頂的檯面。

我們倆抱著滾在一起,然後分開,並排仰躺在地上,「咻咻」地喘氣。

我腦子裡一片空白,好一會兒都沒反應過來,剛才發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而現在,一切都平靜了。我躺在地上,能看到一望無垠的天空,漂浮著的幾朵白雲,還有偶爾飛過的一群鳥,我能看到四周綠色的植物,我能聽到耳邊,葉思遠深深的喘氣聲。

我瞪著眼睛,扭過頭去朝他看,葉思遠也剛好扭過頭來看我。

他的雙腿都屈著,腳踩在地上,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

我們看著彼此完全汗濕了的頭髮,和被沙土弄髒了的臉頰和衣服,終於忍不住笑起來。

我們越笑越開心,越笑越大聲,最後終於忍不住「哈哈哈哈」地大笑起來。

我邊笑邊說:「葉思遠,你做到了。」

葉思遠說:「小桔,妳也做到了,我們終於一起走到峰頂了。」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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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晚上注意安全啊]

我躺了足足五分鐘,才掙扎著爬了起來,走到草叢邊,從我的小包裡拿出手機看,已經快3點了。

我回到葉思遠身邊,一屁股坐到地上,說:「趕緊起來,咱們逛一下,就該下山啦。」

葉思遠還是躺在地上,他看著我,呼吸已經平復了許多,他說:「小桔,妳得幫我一下,我腰上用不出力氣,自己都坐不起來了。」

我心疼死了,連忙扶著他的肩膀,托著他的背,讓他坐了起來。

他說:「去拿濕巾紙來,給咱倆擦一下吧,髒死了。」

我看著他花貓一樣的臉和早就一塌糊塗的白T恤,忍不住笑了,立刻就去拿了兩張濕巾紙來,替他仔仔細細地擦了臉頰。這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的手掌疼得厲害,我攤開手一看,原來左手手掌被鐵鏈磨破了皮,滲了點血,右手手掌也是紅了一片。

葉思遠看到了我掌心的傷,他的眉一下子就擰了起來,抿著嘴唇不說話。

我說:「你別亂想,不疼的,等一會洗一下就好了。」然後我用濕巾紙擦了下自己的手心。

葉思遠說:「都是因為我……」

「沒有的事!而且,我問你,你是不是也受傷了?」

他被我問得一愣,連忙搖頭說:「沒有。」

「怎麼可能,你一直都用手臂去夾鐵鏈的,我手掌能磨破,你手臂肯定也弄傷了,讓我看看!」

「不要!」葉思遠的音調突然升高,他收攏肩膀,盯著我的眼睛說,「小桔,不要看,好不好?」

我心軟了,說:「好吧,我不看,我扶你起來吧,咱們逛一下就下山。」

「好,你幫我穿上外套好嗎?」他還是怕我看到他的身體,我也不和他多說,拿起他的衝鋒衣就幫他穿了上去。

我把自己的外套繫到腰上,幫葉思遠背起包,自己挎上斜肩包,就和他一起在峰頂逛起來。

鈴鐺山的峰頂,面積並不大,但是視野卻很好,也許是因為在這附近,這是最高峰的緣故。我們往四面看,都能看到遼闊又壯美的風景。

我站在欄桿邊,突然來了興致,雙手合攏放在嘴邊,朝著遠方大喊:

「啊————————」

「啊—————啊————啊——」回聲一陣一陣傳來,我樂了,又喊:

「葉!思!遠!我!喜!歡!你————————!」

「遠喜歡你—————喜歡你————歡你——你——」我聽著層層山巒中迴盪著的聲音,扭頭衝葉思遠笑:「多好玩呀,你也喊一個!」

他笑著搖頭,走到我身邊,彎下腰在我耳邊輕聲說:「陳桔,我也喜歡妳。」

我的耳根子立刻就紅了,他又笑著加了一句:「我只說給妳聽。」

此時此刻,我看著他溢滿柔情的眼睛,只希望時間能就此停住,讓我一夜老去,我也願意。

我拿出相機,隨便拍了幾張風景照,就和葉思遠一起去尋找那塊刻著海拔的石頭。

等到我們找到那塊石頭時,我發現邊上有一塊更大的石頭,沒有印任何字,卻被遊客刻上了亂七八糟的字跡。

我湊過去一看,都是「誰誰愛誰誰」、「誰誰到此一遊」之類。我玩性大起,從地上找出一個帶尖的小石頭,就要去刻字。

葉思遠說:「小桔,妳幹嗎呢?這是破壞公物啊!」

「哈哈哈哈哈!」我笑死了,說:「你怎麼那麼迂腐啊,又不是我一個人在刻,這是浪漫,你懂不?」

說著,我就在大石頭的右下角一塊小空白處,刻下了「思遠&小桔到此一遊」的字樣,然後又給加了一個歪歪扭扭的愛心框。

我丟掉小石頭,拍著手笑:「真好!思遠你來看看。」

葉思遠走過來,看我刻下的字,嘴角也不由地彎了起來,他說:「不知道這些字會不會被他們磨去啊。」

「管他呢!我們記得就好。」我嘻嘻地笑,說,「咱們去那個1328米處拍照吧,那個唐銳小看我們,以為你上不來呢,我偏要拍照給他看!」

葉思遠說:「我上來,不是為了在唐銳面前爭口氣,而是為了妳。」

我的心一下子就變得柔軟了,我說:「我知道啊,但是,葉思遠,咱們還沒拍過合影呢,我找個遊客幫我們拍個照,好嗎?」

他終於同意了,我掏出相機,就等著有遊客路過,結果,幾分鐘都沒有人來。

終於,有一對男女走了過來,我剛興奮地想和他們說話,一看不對,是倆老外。

我立刻在腦子裡搜刮「你好,請幫我們拍個合影」,用英文怎麼說,我才想到拍照是「Photo」,就見葉思遠已經走了上去,用流利的口語向對方說明了意圖。

男老外連聲說著「OK,OK」就走了過來,友好地問我拿過了照相機,我馬上跑去葉思遠身邊,站在那個海拔石邊上,摟著他的腰,甜膩膩地笑了起來。

男老外幫我們拍了好多張,完了以後,他把照相機還給我,又和葉思遠嘰裡咕嚕地聊了起來。我湊在邊上聽,居然啥也沒聽懂,好吧,看來下個月我的四級是甭想過了。

過了好一會兒,我只見那個男老外頻頻點頭,微笑,葉思遠才回頭對我說:「這位是Mark,他來自澳大利亞,那是他的夫人Jane,我請他幫忙,帶著我下階梯。小桔,我覺得,靠咱們兩個人,估計下不去。」

我傻了,我沒想到這回事,我們上的來,估計真是下不去。

照也拍了,風景也看了,我和葉思遠就跟著兩個老外往回走,到了階梯處時,我伸頭一看,媽呀!!還真是挺陡,要是光我和葉思遠兩個人一起走,非得摔下去不可。

這時,Mark脫掉了外套,交給了Jane,他身材高大壯碩,比葉思遠都要高半個頭,手臂上有糾結的肌肉。Jane先下階梯,Mark緊隨其後,他單手拉著鐵鏈,半轉過身來,示意著葉思遠往下走。

我早已接過了葉思遠肩上的背包,就看著他先坐到階梯邊的地上,兩條腿慢慢地伸了下去,等踩到了階梯,他挪動著屁股,一點點,一點點地移了下去。

等到他整個人離開了階梯邊,幾乎是站立在陡峭的階梯上時,Mark強壯有力的臂膀擁住了他的身體。葉思遠半轉過身來,用右臂的殘肢夾著鐵鏈,Mark很好地保護住了他,他們兩人開始一起慢慢地往下走。

我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在Mark的保駕護航下,葉思遠平安地下到了地面,我抽緊了的小心臟才終于歸位。在分開以前,葉思遠和Mark又聊了一會兒,我只看見Mark不停地朝我看,然後微笑著衝我豎起大拇指。最後,Mark擁抱了一下葉思遠,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背脊,朝我們揮揮手,和Jane一起離開了。

看著他們走遠的背影,我問葉思遠,和他們聊了些什麼。

葉思遠說:「他問我,發生了什麼不幸的事,會變成這樣,我說我小時候被高壓電打掉了雙臂,他說我很了不起,又問我是怎麼爬上去的,我說,是我的女朋友幫著我爬上去的,他就說你也很了不起,說我們倆的感情很珍貴,要我們好好珍惜。」

我開心地拍手笑起來,說:「這倆老外真不錯,幸好碰到他們,要不然咱們都下不來呢。」

葉思遠看我笑,他也挺高興,又說:「Mark還說,你是他見過的,最漂亮的中國姑娘,不僅外表美,心靈也很美。」

「哈哈哈哈哈!」我樂了,笑得得意忘形,說,「不要這麼誇我嘛,我會飛到天上去的。」

「人家恭維妳幾句,妳就樂成這個樣子?」葉思遠搖頭,「妳也太不謙虛了。」

「切~~~我就不信你聽到的誇獎會比我少,我從小就被人誇漂亮,你肯定也是從小就被人誇長得好,是不是?咱們半斤八兩啊!」

「你錯了。」葉思遠低頭看著我,說,「雖然人家是說我長得好,但通常後面都會跟一句——可惜啊,兩隻手臂都沒有了。每次都聽到這樣的評語,妳說我會高興嗎?」

我看著他,不知道他是說正經的還是在開玩笑,我眨了眨眼睛,想了半天,才說:「葉思遠,咱們下山吧,要遲到了。」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終於點點頭,我們啟程往半山腰的鈴鐺旅館走去。

我們當然是遲到了,一直到4點40分,才沿著地圖,走到旅館。

一進旅館,就見班長在大堂等我們,說是大堂,其實只是一個很小的辦入住手續的空間。有小小的前台,一組U字形的木頭沙發,邊上有幾個小貨架,算是自選超市。

班長說:「陳桔,妳可算來了,我打妳電話你沒接啊。」

我說:「啊,對不起,開震動了,沒聽到。」

「是這樣的,妳之前不是說妳男朋友要一個人一個房間嗎,真是對不起了,這個旅館也挺小,房間也不多,除了咱們還有其他客人。咱們班有些男生已經3個人擠一個標準間了,你男朋友只能安排著和唐苗的堂哥住一屋,你看成麼?」

我跳起來,說:「唐銳??不行!!絕對不行!!」

「為什麼呀?」我的反應太大了,班長被我嚇一跳。

「和唐銳住一屋,我還不如現在就下山。」我挑著眉說。

「現在下山,山腳沒車了呀,連黃魚車都打不到的。」

「我不管,我死都不會讓葉思遠和唐銳住一屋的。」

這時,葉思遠發話了:「小桔,沒事的,我和他住一個屋吧,也就一個晚上,一下子就過去了。」

「不行!!」我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這時,正巧王佳芬走了出來,到旅館的小超市買東西。

她看到我們,就走了過來:「陳桔,妳才回來啊,我和妳一個屋,床給你留著呢,在306。」

我看看她,說:「哦,等會再說。」然後我又對著班長說:「能不能叫唐銳去和其他男生擠一個屋?」

班長說:「你說合不合適啊,人家3個人一屋,你男朋友1個人一屋。」

我說:「你之前不是答應過我的嘛!總得說話算數啊。」

班長說:「我也實在是沒辦法,這不是一直等在這兒,想找你說麼。」

葉思遠又插話了:「小桔,算了,房間很緊張,我一個人一個屋也不好意思。」

「不行!!」我瞪著他,心想你得和我統一戰線啊,我這是為了誰呀!唐銳那傢伙就是個天生的反社會者,我是絕對不會放心讓葉思遠和他住一個屋的,天知道一晚上下來他會怎麼羞辱葉思遠呢。

王佳芬終於聽出了一個大概,她想了想,說:「我有個主意,不知道你們同不同意,我去和小燕小英擠一個屋,陳桔,你和葉思遠住咱們那個屋吧,男生那邊床位本來就不夠,也能讓其他男生和唐苗表哥住一屋,我們女生個子小,擠擠無所謂的。」

我一聽,愣了。

班長說:「這個……怎麼說呢,班主任交代了男女生不能睡一個屋的。」

王佳芬說:「你別說,誰知道呀。」

我看葉思遠的樣子也有點為難,同意也不是,拒絕也不是,他占了王佳芬的床肯定覺得不好意思,但又是實在不想和唐銳住一起。

最後還是我拍了板,我說:「佳芬,妳真的願意把房間讓給我們嗎?」

王佳芬笑笑,說:「我願意的呀。」

我說:「那就這麼定了吧,謝謝妳,佳芬!」

我從來沒發現,王佳芬居然這麼好。

她笑吟吟地說:「回學校別忘了請我吃飯呀。」

「忘不了,我愛死妳了。」我忍不住擁抱了她一下,就聽見她說:「哎呦,妳真肉麻,你們倆趕緊跟我去房間吧,我把東西給整理出來,小屋子留給你們。」

我回頭衝葉思遠笑,心想,終於不用讓他和那個變態唐銳住一起了。

王佳芬的行李還沒打開,所以她提起包就可以直接走了,臨關門前,她賊兮兮地把我拉到門口,小聲說:「等下6點到旅館餐廳吃飯,你們……晚上注意安全啊。」

我想了半天才弄明白她在說什麼,臉立刻就紅了起來。

她嘻嘻笑著就幫我們帶上了門,我一臉窘迫地往回走,看到坐在床沿邊累得一塌糊塗的葉思遠,就感覺臉燒了起來,臉上溫度「噌噌」地往上升。

可憐我直到現在,才搞明白一個事。

這個漫漫長夜,我竟然要和葉思遠一起度過了。






21、[但你是你,So I believe]

鈴鐺旅館只是一個很小的家庭旅館,所謂的標準間刨去洗手間只有10個平方左右大,兩張床各只有1米1寬,房間設施很簡陋,但東西還算齊全。

我打開包,拿出洗漱用品和葉思遠的睡衣睡褲、我的睡裙,想著還有1個小時才吃晚餐,還有時間先洗個澡。

今天在峰頂上連滾帶爬的,我早就髒得跟個泥猴子一樣了,要吃飯還是弄得乾淨點比較好。

我問葉思遠:「我先洗個澡,我洗完了你洗嗎?」

他搖頭,繼而又點頭,說:「我洗澡比較慢,先簡單洗一下,等會晚上再洗。」

我說好,就進了浴室。

小旅館的洗手間很小,抽水馬桶、洗臉台盆、淋浴房都是緊緊地湊在一起。我站在花灑下,感覺水溫很合適,只是在熱水的衝灑下,我感覺到了渾身骨頭、肌肉的僵硬,我知道自己累壞了,明天早上起來肯定會全身酸痛。我仔仔細細地洗了澡洗了頭,擦乾身體穿上睡裙就走了出來。

葉思遠還是坐在床沿邊,他看到我的樣子,一愣。

我的長頭髮還是濕漉漉的,我把它們都攏在我的右肩處,正歪著腦袋拿著毛巾擦。

我身上穿著短袖連衣及膝睡裙,沒有戴BRA。

我在葉思遠面前完全袒露過自己的身體,這會兒也不用裝腔作勢地武裝自己。

葉思遠很溫柔地叫我:「小桔,妳過來,給我看看妳的手掌心。」

我聽話地走過去,坐在他身邊,攤開手掌給他看,經過熱水的沖洗,掌心有些發白,傷口看起來好了很多,尤其是右手,已經看不太出來了,當然,左手破皮的地方還是很明顯。

葉思遠問:「疼不疼?」

我搖頭。

他低下頭,親吻了我的左手掌心,說:「小桔,妳不能再在我面前受傷了,我會受不了的。」

我說:「葉思遠,我答應你,以後我一定會好好地保護自己。」

他笑起來,說:「我先去洗一下,等一會兒咱們去吃飯。」

我突然想起來,是要和我們班同學一起吃飯,有幾個討厭的男生,還有更討厭的唐銳,我覺得頭疼,就問他:「你要不要和我單獨去吃?」

他說:「不用,這是你們班的集體活動,妳應該參加。」

我撇撇嘴,心想我們班那些討厭鬼可沒把我當他們集體的一份子。

葉思遠又說話了:「妳那個室友人很好,妳也應該陪陪她。」

我一驚,原來我和王佳芬的互動,葉思遠都看在眼裡了呀,他真是一個很敏感的人。

我答應了,葉思遠站起身,用腳整理了一些換洗衣服,彎下腰用嘴咬著,頭一甩,就將它們搭在了肩膀上,然後,他用腳從背包裡夾出那根可以幫他穿褲子的小鉤子,咬進了嘴裡,就走進了浴室。我沒去管他,開始整理包裡的東西,我們還帶了一些小零食,我想著等下晚上看電視的時候可以吃。

這時,我想到了我們在鈴鐺峰拍的合影,就拿出照相機來看。一看沒把我給氣死,葉思遠被我拾掇得還算乾淨,臉一點兒也不髒了,就是頭髮有點亂,他微微笑著,眉眼五官分外好看。而我呢?我擠在葉思遠身邊,笑得很傻,頭髮像個叫花子一樣亂,一個歪辮子從腦袋左邊露出來,臉上仍舊是髒兮兮的,粉色短袖T恤又髒又皺,捆在腰間的運動外套像條麻花一樣扭成一團。我的形象,一點兒不誇張地說,就像是一個難民。

我這麼副鬼樣子都能被Mark說成是最美的中國姑娘,澳洲人都是騙子!

換成以前,看到那麼醜的照片,我肯定是把它刪除了。可是現在,我的身邊有了葉思遠,我看著他在照相機裡安靜地看著我,高高的個子,身側是垂著的空袖管,心裡只覺得一陣柔軟。

這是我和葉思遠第一次拍合影,雖然我拍得很醜,但它還是足夠珍貴。

我打開電視機看了會電視,一直到6點差5分,葉思遠才從浴室裡走出來。他的頭髮濕濕的,身上換了一件黑色的長袖圓領T恤和淺藍色的牛仔褲。葉思遠的褲子都很神奇,不管是牛仔褲、休閒褲還是運動褲,全部都是鬆緊帶褲腰的。他告訴我說,他家裡是開服裝廠的,這些褲子都可以在廠裡定做,大小合適,面料講究,款式還很好。聽他說過這些事後,我才知道他為什麼要學服裝設計和工程專業,原來是為了將來進家族企業工作啊。

葉思遠坐到床上,左腿屈起,左腳踩著床面,右腳抬起來,將肩膀上搭著的毛巾勾下來,開始擦頭髮。

他的韌帶真的很柔軟,右小腿擱在左腿屈著的膝蓋上,右腳可以一直夠到頭頂,看來他平時梳頭也是這麼梳的了。

我突然說:「葉思遠,我幫你擦頭髮吧。」

他一愣,隨即就同意了,把毛巾搭回到肩膀上,腳放了下來。

我走過去,爬上床,跪在他的身後,拿起他肩上的毛巾,就開始幫他擦頭髮,他的頭髮好香,我說:「你不是說不洗的麼?」

他說:「只是簡單地洗了一下,待會兒還得洗一遍。」

「你有潔癖啊。」我笑。

「不是,我洗澡比較慢,這麼點時間我洗不好的。」

我明白了他的困難,又用力地幫他揉了揉頭髮,說:「行了,我也得去洗手間換衣服了,咱們吃飯去吧。」

「好。」他抬起頭,眼睛亮亮地看著我。

到了餐廳,我發現一共有4張大桌子是屬於我們的。我自然是先尋找王佳芬,立刻就看到她在朝我們打招呼。我和葉思遠一起走過去,發現這張桌子上是4個女生和3個男生,王佳芬幫我們留了兩個位置。

我和葉思遠一起坐下,我立刻向服務員要來了一根吸管,插/到了葉思遠面前的茶杯裡。

葉思遠坐在那兒,面上雖然看不太出來,可是我知道,他還是有點兒尷尬。

果然,冷菜端上來以後,他想了想,終於對著一桌子人說:「我把腳擱到桌子上來吃飯,不知道你們介不介意?」

同桌的女生是王佳芬、施小燕、馬英和我們班一個男生帶來的女朋友,男生都是我們班的,萬幸的是都沒有追求過我。

他們立刻都說:「不介意,不介意。」

葉思遠終於把右腳擱了上來,夾起了小碗邊的筷子。

我注意到,餐廳裡的服務員,其他桌子的顧客,還有我們班另外三桌的同學,都在有意無意地朝他看。

我看到唐銳眼裡那古怪的目光。

葉思遠已經很久很久沒在公共場合吃飯了。

我心裡不禁有些擔心,就伸出右手在他左大腿上按了按。

他扭頭看我,小聲說:「我沒事,吃飯吧。」

「恩。我給你夾菜。」

說著,我就把菜夾到了他的小碗裡。

因為有我的幫助,一餐飯也吃得比較順利,葉思遠會和我們同桌的同學開玩笑,給他們講述他去國外旅遊時的見聞,還聊到了廣告創意、設計的話題,我們是廣告班嘛,和他這個學美術的總是有一些共同話題。

葉思遠用腳吃飯很熟練,很靈活,時間長了,同桌的同學也就習慣了,王佳芬做得最好,從頭到尾,她都沒有用異樣的眼光看過葉思遠。

我在心裡發誓,回到學校以後,我一定要加倍地對她好,我終於找到一個女生,可以像婉心一樣對我好。

吃著吃著,大家就開始喝酒了,班長叫來了四箱啤酒,男生們都很興奮,同桌的男生要給葉思遠杯子倒酒,我看了下他的表情,並沒有太在意,也就不出聲了。我知道葉思遠酒量還不錯,喝點啤酒不成問題。

後來,連我也喝了好幾杯,我的酒量不太好,喝得多了就頭暈腦脹,腳下也輕飄飄的了。我靠在葉思遠身上,醉眼迷離地看周圍,葉思遠低頭說:「小桔,你醉了,咱們回房間吧。」

我竟然還不想走,抱著他的腰使勁兒搖頭。

唐銳端著杯子走了過來,他喝得臉有些紅,說:「峰頂風光如何?上去看了麼?」一臉促狹的表情。

我大聲說:「風光好得很!我和葉思遠都上去了!」

唐銳一愣,說:「呦~~葉思遠,你真是了不起啊,來來來,我敬你一杯。」

葉思遠看著他,我站起來,一把端起桌上酒杯,說:「我代他喝。」

沒等唐銳反應,我碰了他的杯子就把一杯啤酒乾了下去,完了還打了一個酒嗝。

「小桔!你沒事吧?」葉思遠擔憂地問我,我坐下來靠著他,笑嘻嘻地搖頭。

唐銳臉色變幻了一陣,隨即也喝下了自己的杯中酒,朝我亮亮杯底,就走開了。

我對著他的背影做了個大鬼臉。

這時,餐廳裡只剩下了我們四桌學生。班長找來了餐廳服務員,打開了卡拉OK,立刻就有喝多了的同學上去唱歌。

大家鬼哭狼嚎了一會兒後,我已經樂得不知所以然了。

不知道哪個人想出了點子,要班裡帶家屬來玩的,輪流表演節目。

三對情侶先後上去唱了歌,接著他們就朝我和葉思遠起哄了。

我的腦子突然清醒了一些,一個人就走上了台,我拿過麥克風說:「你們別瞎起哄!我給你們唱個歌,這首歌,送給葉思遠,你們都給我好好聽著!」

我點了S.H.E幾年前的歌《belief》,很口水的歌,但是我非常喜歡,因為它的歌詞,還因為我的嗓音和selina很像,甜到發膩,最適合唱這種小女生的溫暖情歌。其實我唱歌還挺好的,比這首歌高得多的高音我都得上去。

前奏響起來了,有一點兒中國風的感覺,我醞釀了一下情緒,在人群中尋找葉思遠的臉。

很快的,我就看到了他。

他安靜地坐在那裡,正深深地望著我。他有著烏黑濃密的頭髮,白皙消瘦的臉頰,漂亮的黑眼睛,挺俊的鼻梁,還有那雙我怎麼嘗都嘗不夠的性感嘴唇。

他輕輕地抿著嘴,頰邊露出兩個很淺很淺的酒窩。

我緩緩開口,用心地唱出這首歌,送給我的葉思遠:

「我知道每陣風,吹著吹著就停息
 也知道每朵雲,飄著飄著就散去
 But I believe……but I believe……
 因為我們,我們有愛情
 我相信我和你,一定會有結局
 任時光再侵襲,擁抱一樣堅定
 這世界有太多,會消逝的美麗
 但你是你
 So I believe
 就像是每條河,總會流到海裡去
 你知道我的心,也只願意奔向你
 我說愛你……就是愛你……
 這是真理,永遠別懷疑
 我相信我和你,一定會有結局
 任時光再侵襲,擁抱一樣堅定
 這世界有太多,會消逝的美麗
 但你是你
 So I believe
 真心會給人力氣,穿越過所有距離
 帶領我們走進永遠裡
 啊——————」

唱完高音,我拿著麥克風,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葉思遠,酒精讓我的身體變得亢奮,我只想把我的感情,放進這段歌詞裡,然後一遍一遍地唱給他聽:

「我相信我和你,一定會有結局
 任時光再侵襲,擁抱一樣堅定
 這世界有太多,會消逝的美麗
 但你是你
 所以我相信
 So I believe!」

唱完了,同學們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甚至有男生吹起了口哨。我放下麥克風,快步走下台,奔向葉思遠身邊,他還是坐在那裡抬頭望著我,眼底甚至有了一層霧氣。我突然對他說:「葉思遠,快,快帶我回房間,我……我想吐了!」

我們提前回了房間,同學們還在餐廳裡狂歡,大家都是20歲左右的年輕人,對於這種放縱狂亂的活動還是很熱衷。很多很多年以後,當我們慢慢長大,變成各個領域,各個崗位上獨當一面的人時,你們會不會偶爾想起這山間小旅館的一晚,然後發自內心地微笑?

這是我們再也回不去的青春時光,每個人都只有一次,而我的青春記憶,都是和葉思遠纏繞在一起。很久很久以後,當我回憶這一切,我還是會感受到一份獨特的溫暖,一點兒也不覺得後悔遺憾。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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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我做好準備了]

我們到了房間門口,我靠在葉思遠身上,掏出鑰匙開門,三次都沒能把鑰匙插到鎖洞裡,葉思遠索性脫鞋抬腳夾過了我手上的鑰匙,很輕巧地就開了門。

一進房間,我就衝到洗手間裡,跪在地上抱著抽水馬桶吐起來。

葉思遠跟在我身後,輕輕地用腳給我拍背。

他說:「小桔,以後我一定看著妳不讓妳喝酒了,妳酒量這麼差,還敢和人乾杯。」

我說不出話來,咳了一會兒,只覺得吐乾淨了,才說:「我再洗個澡,身上都是菸味、酒味,臭死了。」

他擔心地說:「妳小心一點,別在廁所裡摔跤。」

我笑嘻嘻地說:「放心放心!我平衡能力很好的!」然後一邊哼著《belief》,一邊踩著棉花步,整理好換洗衣服,就進了洗手間。我又一次徹徹底底地洗澡洗頭,吐過以後嘴裡難受,我就認真地刷了兩遍牙,全部搞妥以後,我穿上睡裙走出來,直接撲到了床上。

「啊——————今天真是累死我了!!真想好好睡一覺。」我抱著枕頭,翻了個身看葉思遠,問他:「你什麼時候洗澡啊?」

他說:「現在洗。」一邊說,他已經一邊用腳在收拾他的睡衣睡褲了。

我說:「葉思遠,咱們待會兒一塊看電視,我先瞇一會兒,你洗好了叫我。」

「小桔,睡吧。」他衝我笑笑,彎下腰把睡衣睡褲都甩到肩膀上,扭頭進了洗手間。

我躺在床上,捲著被子,心裡開始想東想西,我聽著洗手間裡嘩嘩的水聲,想像著今天晚上,我和葉思遠會發生些什麼。

不可避免的,我想到了不久前我在他寢室裡,我們倆的第一次曖昧接觸,我的臉頓時就燒了起來。那次以後,我再去葉思遠寢室,他再也不敢和我一起以親膩的姿勢躺在床上了,總是一本正經地坐在桌前和我看電影、說話。

但是,今晚不一樣啊,今晚我們是要在一個房間裡過夜!我的小心臟「通通通」地跳了起來,總覺得,有一些事即將發生。

可是還沒等我想像出是些什麼事時,我已經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

等到我迷迷糊糊地醒來時,整個房間已經是漆黑一片。四周極安靜,山間的小旅館已經整個兒地陷入了夢鄉。

我閉了閉眼睛,又睜開,終於慢慢適應了這黑暗。房間窗簾很薄,也沒有拉嚴實,月光隱隱地照了進來,房間外面就是山景,根本沒人能看見我們,洗手間門口那盞應急燈也發著微弱的白光,我摸過床頭櫃上的手機,一看時間,已經是夜裡11點多了。

我竟然睡了將近3個小時。

我覺得身上的酒意已經略微散去,胃裡也不再難受。我半坐起來,看離我很近的那張床,一個高大的人正睡在床上,我們之間只隔著一條小過道,我伸長腿都能踢到他床上的被子。

葉思遠裹著被子睡得正沉,我能聽到他發出的輕輕呼吸聲。

我的瞌睡似乎完全醒了,突然很想看看葉思遠睡覺的模樣,我想,一定非常可愛。

我躡手躡腳地下床,坐到葉思遠床邊,掀開他的被子就鑽了進去。

他背對著我側躺著,被我的突然襲擊弄醒後,顯得有些懵。

他迷糊著問我:「恩?……小桔,怎麼了?」

我前胸貼著他的後背,左手搭上他的腰,抱了抱,說:「沒事兒,我想和你一起睡。」

他慢慢地轉過身體來面對著我,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聽見他說:「乖,小桔,這床不寬,妳回自己床去睡。」

「我不要!」我勁道來了,使勁兒圈住他的腰。

他動了動身子,為難地說:「小桔……妳……妳這樣子,我會很難受的。」

我眨著眼睛,心裡分析著他的話,突然我就明白了,我輕聲說:「葉思遠,其實吧,我是想說,上回在你寢室做的事,咱們還沒有做完呢。」

他一下子就沉默了,連身體都僵硬了。

過了一會兒,他語重心長地開口:「小桔,妳還太……」

「Stop!!!」我立刻打斷他:「葉思遠,別和我說什麼狗屁我太小,或者是沒到這時候,或者是沒做好準備這些廢話!我今天都在那麼多人面前對你唱情歌表白了,你怎麼的也得表示一下,我不要求別的,你以身相許就行了!」

他被我的話逗笑了,我能感受到他的身體都笑得有些抖。

我等著他的回答,一會兒以後,他說:「小桔,我最後再問妳一次,行不行?」

「行,你問!」

「妳真的不會後悔?真的,做好準備了?」

「我不後悔,我做好準備了。」我非常標準地回答他。

然後,我聽到葉思遠輕嘆了一口氣,突然湊了過來,吻上了我的嘴唇。

屋子裡那麼黑,他位置找得倒挺準。

我知道,他已經用行動來響應了我的提議。

我嘗著他嘴裡清涼的薄荷味,感受著他的舌尖挑逗著我的小舌時的酥麻感覺,我不禁擁緊了他的腰身,手還調皮地從他的睡衣下擺伸了進去,觸到他微燙又細膩的肋部皮膚。

葉思遠的腳正輕輕地摩挲著我的腳,這就是他愛撫的方式。

「唔……葉思遠,等等,我把裙子脫了。」我躺在被窩裡,直接脫掉了我的睡裙,順便也扒掉了我的小短褲。

「小桔……幫我……脫一下褲子。」葉思遠聲音啞啞地叫著我。

我笑了,摸索著在被子裡幫他脫去了長睡褲和內褲。

我又摸到了他的小小遠,正漸漸甦醒過來。

我一碰到它,葉思遠就忍不住呻吟起來,那聲音,實在是有夠性感。

我壓低聲音說:「思遠,我幫你脫衣服吧。」

「不要……」

「可是,你穿著衣服,我不舒服啊。」我真想能和他坦誠地擁在一起,不想要這討厭布料的阻礙。

「小桔……我的身體很醜的,妳看了會害怕。」他低低地說。

「不會,不會,葉思遠,我永遠都不會害怕。」我吻著他,左手手指在他衣服內的身體上游移,從腰部到肋部,然後我一咬牙,手一往上,就摸到了他的右臂殘肢。

我手裡的觸感當然奇怪,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摸到一個人殘缺的身體。葉思遠的殘肢摸起來很小,並不軟,能摸到骨頭和一點點的肌肉。這裡本來是他手臂存在的地方,按照他的個子,他的手臂一定是修長又結實有力的,而現在,只剩下了這一點短短的肢體。

葉思遠感受到了我的動作,他扭了扭身體,發現逃不開,他的手臂殘肢甚至顫抖起來。

「小桔……小桔……不要……」他的聲音聽起來那麼傷心,我有點心軟了,但知道我們遲早都要面對這一步,我在他耳邊柔柔地說,「葉思遠,我是小桔啊,我是你女朋友。我不會害怕你的身體,永遠都不會,來,讓我幫你脫衣服,好嗎?」

他糾結了很久,終於同意了,用肩膀撐著身體坐起來,我坐在他身邊,幫他把睡衣脫了下來。

葉思遠的上身,第一次完整地出現在我面前。屋內很黑,我不是很看得清他的身體,但是隱隱約約的,我還是能看見他肩膀兩側,安靜垂著的兩截短小的斷臂。

這時,我發現葉思遠竟然閉著眼睛,身子也在微微顫抖。我伸手撫上他的臉頰,叫他:「葉思遠,葉思遠,睜開眼睛,看著我,是我啊。」

他的睫毛抖動了一下,終於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他在黑暗中注視著我,我朝他一笑,說:「你一點兒也不醜,真的,在我眼裡,你是最美的人。」

我伸手擁抱了葉思遠,我們的身體第一次完全地貼合,我的眼淚流了下來,我知道,屬於我和葉思遠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馬上就要到來了。

我們開始親吻,不光是吻對方的嘴唇,還有彼此的身體。我吻著葉思遠的眼睛、耳垂、脖頸、肩膀,啃咬著他性感的喉結和鎖骨,我的雙手輕撫著葉思遠的殘肢,感受到它們在我手裡,輕輕跳動的感覺。

葉思遠吮吸著我的乳房,我知道,他對它們充滿渴望,他沒有辦法用手指撫弄它們,只能用靈巧的舌去愛撫、感受它們。他用臉頰來摩挲我的身體,不能用手觸碰到的地方,他用他的唇,他的舌,他的鼻尖來一一撫觸。我愛死了葉思遠這獨特的愛撫方式,在他每一次的進攻下,我的身體都會像觸了電一樣地顫慄起來。

葉思遠背靠著床背坐在床上,我坐在他胯部,面向著他,他有著結實的腹肌和勻稱的胸肌,這是他常年堅持晨跑、游泳和仰臥起坐練成的成果。我們纏綿地接吻,撫觸對方,我吻著他胸前的兩抹小粉紅,還有他雙肩鎖骨末端,那兩個凹陷的性感肩窩,間或地,我還撫弄下他的小小遠,聽到他一陣陣呻吟,我也覺得身體燥熱起來。

我們的皮膚都發了燙,身上都出了汗,尤其是葉思遠,我摸到他的臉頰時,只感覺掌心都是濡濕的汗水。

終於,葉思遠說:「小桔,妳能……自己找到地方,放進去嗎?我……找不到地方,妳……幫幫我。」

他扭動著腰,帶動他強壯的小小遠尋找我身下的入口,可總是不得其法,沒有手臂的支撐和幫助,他空有一腔激情,卻無處發泄。

我其實也沒有經驗,只能抬起臀部,左手握住他早已蓄勢待發的小小遠,在我的身下尋覓摸索。終於,我們倆都覺得地方找對了,我喘著氣,說:「葉思遠,你試試,進不進得去?」

「唔……」他咬著牙,一挺腰身,我只覺得身體裡一陣巨大的疼痛傳來,好像身子都要被撕裂了。

「啊啊——」我不敢叫太大聲,小旅館的隔音效果肯定不好,我只能將疼痛壓抑在喉嚨裡,弓著腰,腦袋抵著葉思遠的胸膛,雙手掐緊了他的肩膀。

「小桔,很疼嗎?」葉思遠聲音暗啞,我知道,我的指甲已經掐進了他肩部的皮膚,他一定很痛。

「呃……還好。」我咬緊牙關,抬頭問他:「是不是,這地方?」

「恩……是的。」

「那你繼續。」

「我怕妳痛。」

「不會!你繼續!」我才說完,就看見葉思遠眉頭深深一皺,然後用力地一挺腰身,他的小小遠終於完全地進入了我的身體。

而我,卻因為這劇烈的疼痛,而使得一口氣都提不上來,叫都叫不出來了。

「呃啊啊——」葉思遠低吼著,然後我就感覺到他開始律動,他扭動著身體,胯部和我的身體一陣一陣地契合,我看著他因激動而變得有些迷離的表情,心裡突然升起一陣安慰。

葉思遠律動了一會兒以後,說:「小桔,咱們換一下姿勢吧,都側躺下來,我……我沒有手臂,這樣坐著不太好用力。」

我點點頭,乖乖地按著他的指示側躺了下來,我們的身體始終相連,葉思遠一隻腳抵到了牆上,我試著挪動了一下位置,手又撫上了他的手臂殘肢。他皺了皺眉,身子顫抖了一下,抬眼看我,我咬緊牙關,身體已經疼得沒了想法了,此刻只希望他快些結束,快些滿足。

側躺下來的姿勢果然可以讓葉思遠好好用力,因為腳抵著牆,他可以借到力,我能感覺小小遠正在我身體裡狂奔,我湊過去吻住了葉思遠的唇,我們繼續激烈地接吻,上半身牢牢地貼在一起,我的雙手在他微燙又細膩的皮膚上游移,身體雖然疼,我卻覺得這時刻,有著無與倫比的幸福。

也許因為是第一次,葉思遠持續的時間並不長,一陣劇烈的抽動之後,他皺著眉叫出了聲:「啊啊————小桔!」

我連忙說:「我在這裡,思遠,我在這裡。」

「恩呃——」他突然停下了動作,閉緊眼睛,身子狠狠地扭了幾下,我知道,他射了。

他在我懷裡沉默了很久,終於睜開雙眼,開始「咻咻」地喘氣,他說:「小桔,好舒服。」嘴角微彎,臉上有害羞又滿足的表情。

我笑了,說:「你喜歡就好。」

他問:「妳是不是——很疼?」

「恩。」我承認了。

「對不起。」他眼神有些黯淡。

「傻瓜,我是你的呀,你說什麼對不起。」我放在他腰上的手用力地抱了抱他。

「我……我現在可能還做不好,不過,我們會好起來的。」

我臉紅了,說:「葉思遠,你這個流氓,你都在說些什麼哪。」

這時候,葉思遠的表情突然凝重起來,他問:「小桔,妳現在是安全期嗎?」

「呃?我不知道。」我完全不懂。

「我們……好像忘記做安全措施了。」

「啊啊——是啊,那你還不趕緊出來!」

  


23、[去看日出吧]

我們終於分開了彼此的身體,我下床打開檯燈,去洗手間拿來餐巾紙和濕毛巾。

我再一次幫葉思遠擦洗他的小小遠,他還是有點兒不好意思。

藉著燈光,我終於清楚地看到了他殘缺的身體。

葉思遠靠在床背上,他的肩膀很寬,肩膀外側部位有一點肌肉,但是下面連著的殘肢,卻比正常成年男性的臂圍要細許多,末端尖尖的,傷口愈合得很好,粉色的疤痕已經很淡。也許是因為他截肢時年紀還小,身體還未發育的緣故。

他的右臂殘肢要長一些,大概有7、8公分,左臂殘肢只有5公分左右,細細小小的兩截肢體懸在身體兩側,配著他整個人高大的身軀,英俊的面容,看起來顯得特別殘酷。

而且,我發現,葉思遠的左右殘肢內側都受傷了,在黑密的毛髮遮擋下,可以明顯地看到傷口。

右臂尤其厲害,破了幾道口子,流過血,已經凝結,這都是白天爬鈴鐺峰時被鐵鏈磨破的。我心疼極了,拿熱毛巾小心地替他捂傷口,眼淚忍不住就掉了下來。

葉思遠看著我,說:「小桔,妳怎麼哭了?」

「你這個笨蛋,受傷了也不和我說,你是不是打算什麼都不和我說啊!」我的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不是的,真的不怎麼疼。」他溫和地對我笑。

我止住眼淚,坐在他身邊,用手指撫過他左臂殘肢底端那道淡淡的粉色傷疤。他側低著頭,一直看著我的動作,我有些怕弄痛他,手上一直不敢用力。葉思遠抿著嘴唇一笑,輕輕地抬起了他的左臂殘肢,摩挲著我的指尖,我終於握住了它,那裡的皮膚很細嫩,小小的肢體握在手裡的感覺,非常奇異。

我小聲問他:「葉思遠,那時候,你是不是很疼?」

他一愣,許久之後,點頭說:「恩,很疼,整整一個月,我都疼得在床上打滾。」

我的眼淚又掉了下來,他急了,說:「這都多少年啦,早就不疼了,要是知道妳會哭,我可不告訴妳。」

我一邊哭,一邊說:「葉思遠,葉思遠,以後你要是再受傷,千萬要記得告訴我,千萬不要瞞我,知不知道?」

「一定,小桔,一定,再說了,我哪有那麼容易受傷。」

我哭得很厲害,葉思遠腰腹用力,就從靠著床背變成了直坐起身體,他親吻了我的眼睛,用他的臉頰擦碰著我的臉頰。我聽到他的聲音都有些哽咽了,他說:「小桔,小桔,妳不要哭,每次妳哭,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妳知道,我沒有辦法幫妳抹掉眼淚,所以,小桔,請妳不要哭,好嗎?」

我也不想哭啊,可是我停不下來,我抱著葉思遠的腰,腦袋靠在他胸前,索性狠狠地哭了一場。我把哭聲都壓抑在喉嚨裡,只讓眼淚肆意地宣泄出來。

我終於看到了,只能用這具不完整的身體去度過,做所有的事,他只能靠常人無法想像的方式去完成。

我問老天,這樣的命運為什麼要降臨到葉思遠身上,他是那麼好的一個人,他的傷,我該用怎樣的方式才能去撫平?

或者說,讓我陪著他一輩子,行不行?

@@@@@@@@@@@@

我和葉思遠擁在一起,窩在鈴鐺旅館狹小的單人床上,睡了一夜。

這一夜,我睡得非常非常好,手臂攬著葉思遠的腰身,腦袋靠著他的腦袋,聽著他均勻綿長的呼吸聲,我陷入了甜美的夢鄉。

睡得正熟的時候,我感覺有人在輕輕地踢我的腳,我揉著眼睛醒過來,看見身邊坐在床上的葉思遠,我問:「怎麼了?」

他說:「小桔,4點半了,我們去看日出吧。」

「呃?」我有點懵,才想起自己是和他說過想一起去看日出。雖然我完全沒有睡醒,整個人又痛又累,但是看著葉思遠興致勃勃的樣子,還是趕緊起來開燈穿衣服。

睡了一晚,我們又一次看到彼此赤裸的身體,還是不太好意思。尤其是葉思遠,他光著身子下了床,快速地帶上褲子和那根小鉤子,幾乎是用逃的逃去了洗手間。

我坐在床上,覺得自己全身酸痛,一半是因為前一天爬山時的折磨,一半是因為幾個小時前的床上運動。我身體的某個特殊部位脹痛得難受,我不知道葉思遠的身體會不會有什麼不適,總之我自己就像是被狠狠甩過的布娃娃一樣,差一口氣就要散架了。

我穿上衣服褲子後,走去洗手間看葉思遠,我靠在門框上,看他已經穿好了長褲,正把夾著牙刷的右腳擱在洗臉台上,壓低身子刷著牙。刷完牙,他用右腳給自己洗臉,最後夾過毛巾把臉擦乾。他的腿可以抬得很高,他的身體幅度可以拉得很大,他只用左腿站立著,穩如泰山,我感到震撼,又覺得佩服。

他做完以後,我走進去,從他身後抱住了他的腰,然後往左邊彎下身子,鏡子裡就看到了我微笑的臉。

葉思遠沒有穿上衣,洗手間裡燈光挺亮,他的手臂殘肢醒目地出現在鏡子裡。他收攏肩膀,殘肢就輕微地動了一下,葉思遠對著鏡子看了一會兒,說:「小桔,我是不是很醜?」

「哎呦!哥哥~~你就別胡思亂想了。」我索性伸手撫上了他的兩邊殘肢,說,「你能不能不要再這麼說了,都跟祥林哥一樣啦。」

他沒反應過來,問我:「祥林哥是誰?」

我哈哈地笑,說:「祥林嫂的哥!認識不?你可真囉嗦。」

他笑笑不語,又抬頭朝鏡子裡看去。葉思遠的身材其實是很好的,他看起來雖然有點瘦,實際上身體還是很結實的,寬寬的肩膀下,從胸到腰腹臀這一塊,倒梯形的身段就像是T台上的模特,胸肌、腹肌結實勻稱,卻又不顯得太過糾結。而且他的腿又長又直,腿型完美,穿起那種挺括面料的衣服時,特別的有款有型。

只是,他沒有雙臂,這是永遠沒辦法彌補的缺憾了。

我對著他鏡子裡的眼睛,忍不住問:「思遠,你能用義肢嗎?」

他也從鏡子裡回望我,說:「我有義肢的,但只是起到裝飾作用,一點兒實際用處都沒有。」

「啊?」我不太明白。

「上肢的義肢和下肢的不一樣,下肢只是走路什麼的,妳肯定也看到過。而上肢……人的手臂功能、手指功能是非常複雜的,義肢還是能難取代。我有試過用義肢拿杯子、拿勺子,根本練不好,還不如我用腳做來得利索。……還有一個原因可能是因為我的殘肢太短了,如果再長一點兒,戴上義肢也許還有點用,尤其是國外那種仿生義肢,我看視頻裡他們練得就挺好,可惜不適合我。」

他說得很平靜,我聽著卻難受,我說:「行了,你洗完了趕緊出去穿衣服,我也得洗臉刷牙了。」

把葉思遠趕出去以後,我迅速地洗臉刷牙梳頭,我看著鏡子裡,自己依舊年輕的臉,突然意識到,經過前一晚,我已經和過去不一樣了。

@@@@@@@@@@@@@

我和葉思遠一起走去觀日出的平台,離鈴鐺旅館並不遠。

雖然已經五月初,山上的晝夜溫差還是很大,白天熱得可以穿短袖,晚上穿著兩件衣服依舊覺得冷。

天仍然是漆黑的,平台上視野很好,抬頭可以看到整片的璀璨星空,天際的顏色並不均勻,深藍、藏青、墨黑混成一片。我擁著葉思遠的腰,找了個面向東方的好位置,靜靜地等待日出時刻的來臨。

我們班的同學昨天都玩得比較晚,早上很多人都起不來,來看日出的除了我們以外只有5個同學,其中兩對是情侶,還有一個是攝影控。

我被山風一吹,覺得有些冷,不禁哆嗦了一下,葉思遠低頭看我,說:「小桔,把我衝鋒衣的拉鏈拉開,妳躲進來。」

我立刻就拉開了他的外套拉鏈,鑽進了他的懷裡。葉思遠對我來說非常高大,我抱著他的腰,能體會到他身上微熱的體溫,我把腦袋擱在他的胸口,可以聽到他胸腔裡有力的心跳聲。

我們不再說話,大家一起屏息等待,那壯麗一刻的到來。

東方的那座山峰後,原本還是一片黑暗,漸漸的,浮現出了一絲青白,那青白色慢慢擴散,逐漸地連綿成一片。就在我們還陶醉在這片柔和、純淨的光影中時,一抹淡紅色突然躍入眼簾。我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遠方,聽到葉思遠在我頭頂輕輕地說:「小桔,太陽馬上就要出來了,今天會是一個好天氣。」

我微笑起來,就看到那抹紅色很快地擴散開來,把山峰後的天空都映成了赤色,峰頂周圍的雲層也被這些絢爛的光影照耀得像燃燒的火球,看起來就像是神話世界裡的幻境。

我們等待著,等待著,下一刻,就有一絲極亮的光線出現在那抹紅色的底部,那光線,就像是被束縛了幾千幾萬年,此刻衝破了阻礙,勢不可擋地散髮出來,那刺眼的光令我們都瞇起了眼睛,又一次感嘆起大自然的神奇。

終於,那光線不再是一根絲,一條線,而是變成了一片,四周圍的鳥群都扇動著翅膀,撲稜稜地飛向天空,彷彿是為了迎接新一天的來臨。我看到太陽在那山峰後面探出了頭,它劃破這無邊夜空,宣告著屬於它的時刻的來臨。

火紅的太陽逐漸升起,顏色鮮艷,卻並不刺眼,我用力擁緊了葉思遠的腰,和他一起感受這一刻,由大自然帶給我們的心靈震撼。

天空越來越亮,朗朗星空逐漸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青白色的天空,我們能看到朵朵白雲,聽到周圍鳥兒鳴唱的聲音。

時間是最公平的東西,日出日落,生生不息,我們在時間的年輪裡慢慢長大、變老,青春終會消逝,再美的容顏也會逐漸褪去。

只是,我相信,我和葉思遠的感情,能經得起世間一切的考驗,時間、空間,統統都不是問題。

攝影控一直在不停地拍照,我發現,我班裡另外兩對情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躲去了角落裡。

我看著他們粘在一起的身影,抬頭對葉思遠說:「葉思遠,我想親你。」

「恩?」他有點疑惑。

「我是覺得吧,我們剛看了那麼美的景觀,要是不打個Kiss,實在是浪費了這情調。」

他不禁笑起來,說:「小桔,妳學廣告真是沒學錯,滿腦子都是怪念頭。」

我樂了,閉起眼睛踮起腳,立刻就嘗到了葉思遠薄荷味的吻。

我的手在他後背摩挲著,我覺得自己快要幸福地暈過去了,如果我的生命就在此刻終結,世界末日在這一刻來臨,彗星撞破地球,海水覆滅大陸,我也不會覺得遺憾,不會覺得害怕。

因為我和葉思遠在一起。

@@@@@@@@@@@

看完日出,我和葉思遠回旅館用了簡單的早餐——白粥、小菜、雞蛋和肉包。

我幫著葉思遠剝了雞蛋殼,把雞蛋丟到他的白粥裡,他自己可以吃其他所有東西。

用完早餐,我們回了房間,繼續昨晚我想做卻沒有做的事——和葉思遠擁在一起躺床上看電視。

我對葉思遠說:「我一直以來的夢想,就是和我老公每天下班回家,一起躺在床上看電視。」

葉思遠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問:「Are you sure?」

我使勁兒點頭,說:「Yes, I’m sure.」

他搖著頭說:「我是找了個什麼女朋友啊,這夢想可真是夠偉大的。」

我說:「你別小看這夢想,實現起來可不簡單,我看你將來就做不到。」

「我怎麼做不到了?」他挑眉問我。

我說:「你看著就是那種工作狂,說不定成天開會、加班、應酬、出差,到時候我連你影子都找不到,還談什麼找你看電視。」

葉思遠笑了,他說:「小桔,妳想做我老婆啦?」

「呸呸呸!我才不想。」

「不想?那妳想做誰老婆?」

「我不做任何人的老婆,我做一老姑娘,獨守空房。」

「我可捨不得,這麼漂亮一姑娘,將來變成黃花菜,太浪費了。」

「浪費了也不干你的事!」

「誰說的,我覺得,我可以勉強收了妳的。」

正說著,葉思遠就湊了過來,開始舔我的耳垂、下顎,還有脖頸,我覺得癢,嘻嘻哈哈地和他鬧著,手不小心就摸到了他小小遠的位置,不知道什麼時候,小小遠已經甦醒了。

我看著葉思遠,他的眼神裡有小小的慾望在燃燒,他嚥了下口水,喉結上下動了動,我突然也開始覺得身上有團火在燒起來。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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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只是我更想你]

我扭頭看窗戶,窗簾正拉著,我回過頭來,就對上了葉思遠炙熱的眼神。他斜靠在床背上,我的手從他衣服下擺伸了進去,輕輕地撫摸著他細滑的皮膚。他的黑眼睛一直深深地看著我,嘴唇微微撅著,我大著膽子就撩起了葉思遠的黑色長袖T恤,幫他脫了下來,他沒有手臂,我可以很方便地幫他脫上衣。他一點兒也沒有反抗。

他殘缺的上身一下子就出現在我眼前。俗話說得好啊,一回生,二回熟,才過了一個晚上,葉思遠已經克服了心理障礙,可以大大方方地在我面前展露身體了。

我突然想使壞,說:「你幫我脫衣服吧。」

我穿著長袖襯衫和牛仔褲,葉思遠一愣,嘴唇抿了抿,就跪在床上,湊過來開始用牙和舌解我襯衫的衣扣。

他的黑髮懸在我的胸前,隨著紐扣一顆一顆的解開,他的髮絲觸到了我的皮膚,癢癢的,我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他抬起頭來看我,我對他吐吐舌頭,說:「好癢。」

他沒說話,又低下頭去咬我的衣扣。我看著他結實緊致的背脊,手不由自主地就撫了上去,沿著他的肩胛骨,慢慢地移到他肩膀兩側懸著的殘肢處。

我握住了他的兩邊斷臂,葉思遠的身體輕顫了一下,但是他並沒有抬起頭來。

他的唇、齒、舌很靈活,很快的,我的襯衫扣子就全部解開了,我的米色BRA隱隱約約地露了出來,但是我還是不動。葉思遠有些急,咬著我衣服的前襟就要給我脫,發現不得力,他索性坐直身體,抬起右腳給我脫衣服。我順從地讓他脫去了襯衫,我穿著BRA的身體就出現在他眼前。他喘著氣,眼睛緊盯著我的胸前,右腳伸到我背後,腳趾輕輕一解,我的BRA就鬆開、脫了下來。

葉思遠已經沒精力去脫我的褲子了,他把臉埋在我的胸前,貪婪地吻著、咬著、舔著我的兩抹柔軟。我忍不住呻吟起來,聽到我的聲音,葉思遠更加狂熱,他聳動著肩膀,把我推倒在床上,他整個人伏在我身上,扭動著身體,瘋狂地親吻我。

隔著褲子,我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小小遠,已經完全甦醒。

「小桔,幫我。」他啞著嗓子低聲叫我,我知道他的意思,幫他脫下了牛仔褲和內褲。

我自己也褪下了褲子,我們終於坦誠相見。我的手伸下去摸到他的小小遠,正強壯有力地抬著頭呢。

葉思遠仍然伏在我的身上,他腰腹用力,臀部聳動著,粗壯的小小遠在我下腹部蹭來蹭去。我知道,他正在努力地找位置。

可是我壞笑著,不幫他。

他急壞了,用牙磨著我下顎邊脖子上的皮膚,喘著氣說:「陳桔同學,妳這是在欺負殘疾人。」

我被他逗笑了,終於握住了他的小小遠,輕聲問他:「思遠,需要換姿勢嗎?」

他低吟了一聲,喘著氣說:「不要,我……我想試試在上面。」

我決定滿足他,雖然他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我身上,實在是很重,但是他也沒辦法,他沒有手臂可以支撐。

我終於幫著他把小小遠對準了我的入口,他立刻就咬牙挺腰衝了進來。

葉思遠半跪在床上,腳趾緊抓著床單,上身壓在我身上,我的雙手托著他的肩,幫他借力。我的臀部高高抬起,兩條腿緊緊地纏在他身上。律動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在動,他的頭埋在我左邊頸窩裡,我看不見他的臉,只能聽見他粗重的呼吸聲。

我的葉思遠,他畢竟只是個20出頭的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在他的成長過程中,這種和SEX有關的事,我不知道他能接觸到多少,或者是,他自己能做到多少。

昨天晚上,我們就像是亞當和夏娃,偷吃了禁忌的紅蘋果,葉思遠似乎在一夜之間就嘗到了甜頭。而我直到現在,還只是覺得非常痛!

可是,我的知識告訴我,一開始一定是這樣的,我相信葉思遠說的話,他現在也許還做得不夠好,但將來,我們一定會越來越默契,越來越成功。

在一陣規律又綿長的律動後,葉思遠開始加速,終於,他到達了他的頂峰。他用力地挺腰,一下一下地撞擊我的胯部,釋放的時候,他大聲叫著我的名字,我能感覺到小小遠在我的身體裡一陣一陣地顫抖著,我又聽到了葉思遠喉間發出的性感低吼聲。

激情過後,他放鬆了身體,完全地壓在了我的身上,我閉著眼睛,緊緊地抱著他,體會著我和他身體相連時那種心意相通的感覺。我知道,我和葉思遠之間的關係,已經發生了本質上的變化。

我們正變得越來越親密。

@@@@@@@@@@@@

鈴鐺山的旅行結束以後,我們回到學校。我再也沒有和唐銳說過話,而我和王佳芬的關係,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們變得很親密,一起上課下課,中午時一起吃飯,晚上不和葉思遠約會時,我就和她一起去晚自習。

接觸得多了,我才發現,王佳芬真的是一個好姑娘,只是我不太明白,她這麼一個長得好看、家境又好的女孩為什麼偏偏喜歡對我好,這真是一個難解的謎題。

一個星期以後,週五晚上,葉思遠被曹叔叔接回家過週末去了,走之前他很有點依依不捨的味道,我樂死了,和他說回家多陪陪他媽,別老惦記我。

第二天週六,我接到我們班一個男生的電話,就是那個拍日出的攝影控,他問我要到我的電子郵箱,說要發一張照片給我,並且請我原諒,在沒有經過我允許的情況下就拍了我的照片。

晚上我就去了機房,郵箱裡果然有一封郵件。我打開一看,居然是我和葉思遠在觀日出平台上的合影——我們正在親吻。

照片中,天際還沒有大亮,我們站在一片空曠處,背景是模糊的山峰,葉思遠微彎著腰,低著頭,他烏黑的髮絲都垂了下來,遮住了他的眼睛。而我則躲在他的懷裡,仰著臉,披散的長髮被山風吹起了絲絲縷縷,我一隻手藏在他的衝鋒衣中,另一隻手勾著他的脖子,踮起腳尖,正和他纏綿地親吻。

我看不清葉思遠的表情,但能很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側臉,看起來甜蜜又滿足。只是葉思遠的身側垂著兩條空盪蕩的袖管,看著不是很自然,但是我知道,彼時的他,正在用心擁抱我。

單眼相機就是好,拍出來的效果卡片機根本不能比,我很喜歡這張照片。

我在QQ上找到葉思遠,給他發了個笑臉,半分鐘後他就回覆了,原來他在線。

MR.葉:小桔

桔子小姐:思遠,我給你看張照片~

MR.葉:發過來

我發過去以後,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話。

MR.葉:妳很美

桔子小姐:你也很帥啊~~

MR.葉:我不好看

桔子小姐:誰說的呀!好了好了,不和你討論這個問題。你都一個多月沒回家啦,感覺如何?

MR.葉:昨天還挺開心的,今天就一般了,估計明天會更糟糕。

桔子小姐:呃?為什麼呀?你不是說你媽媽和你弟弟都很想你嗎?

MR.葉:恩,只是我更想妳,這裡沒有妳

我對著電腦螢幕笑了,我想像著葉思遠此時的樣子,他坐在他房間的電腦桌前,靠著椅背,兩條長腿擱在桌上,靈活的腳趾正「咔裡啪啦」地敲打著鍵盤,敲出他想對我說的綿綿情話。

桔子小姐:哎呦~~才兩天而已,你至於嘛!再一個多月就是暑假了,到時你怎麼辦啊!

MR.葉:我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桔子小姐:啊?哈哈哈哈哈,真的假的?

MR.葉:真的

桔子小姐:嘿嘿,人說小別勝新婚,你也別想了,就等著開學後見面吧,到時我好好抱抱你親親你!

這之後,葉思遠居然很久沒說話。

我看了一會兒新聞,他才又冒出來,只是說了一句話,就讓我尷尬了。

MR.葉:小桔,妳剛才說的話,被我媽看見了

桔子小姐:……

MR.葉:咱們的照片,也被她看見了

桔子小姐:……

我無語了,我想,我這輩子大概都沒臉見葉思遠的媽媽了。

週日晚上,葉思遠被曹叔叔送回了學校,我去校門口接他,曹叔叔看到我,很客氣地和我打招呼:「陳同學好。」我也乖巧地喊他:「曹叔叔好。」

他已經知道了我和葉思遠的關係,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去和葉思遠的媽媽說,但是我們並不想瞞著他什麼。我和葉思遠是很正大光明地談戀愛,對於我倆的關係,曹叔叔估計在春節前送我去火車站那次,就有點數了。

葉思遠從家裡回來後一星期,週六下午,我在市區的大超市做促銷。下午下班後,我回到學校,打葉思遠的電話,問他晚飯想吃什麼,他竟然說他在操場邊的小樹林裡等我。

我很納悶,找到他時,發現他正坐在一張長椅上,身邊放著他的那個黑色雙肩包。

我在他身邊坐下,看著他的背包,奇怪地問:「不是說到你寢室一起吃飯麼?你怎麼跑出來了,這是要去哪兒呀?」

他的臉色竟然有些不自然,臉上甚至浮起了一層紅暈。他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學校附近新開了一個賓館,開業酬賓,定大床房打折挺優惠,我……我想……我想找妳一起去住一晚。」

然後他悄悄地抬眼看我,眼神兒裡有一絲難為情。

「啊??」我傻了,立刻就明白了他的心思,吃了禁忌紅蘋果的亞當,又想做壞事啦!

我的葉思遠畢竟只是一個正常的21歲大男生,離鈴鐺山之旅已經過去了2個星期,他有這方面的需要也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我咳嗽了一下,很委婉地告訴他:「思遠,今天咱們還是別去了吧,真要去也行,只是那啥……我生理期來了。」

他聽了我的話,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接著又變成了濃濃的失望。他垂下眼睛,怏怏地回答我說:「哦……那就別去了,……咱們回寢室吃飯去吧。」

我看著他那撅起的嘴,那黯淡的眼神,心裡真是樂壞了。葉思遠,你怎麼那麼可愛呀!

@@@@@@@@@@@@

又過了一個星期,週六下午,我結束了促銷工作,終於答應葉思遠一起去那間「開業酬賓打折優惠」的賓館住一夜。令我沒想到的是——那居然是一家五星級酒店。

酒店大廳相當得富麗堂皇,我趕到以後,葉思遠已經辦好了Check in,正坐在沙發上等著我,他看到我,就叫我自己拿著房卡和身份證去登記一下,領我的早餐券。

把身份證交給前台小姐以後,我仔細地看了下當日房價,媽呀!!全部都是四位數啊!!快抵我兩個月生活費啦!!我問前台小姐:「呃……請問我們這個大床房,房費是多少?」

她查了一下,回答:「小姐妳好,打完折是868。」

我傻眼了,說:「妳妳妳,妳先把身份證還給我,你等我一會兒。」

我跑回葉思遠身邊,他眼睛亮亮地看著我,抿嘴一笑,問:「辦好了?」

「沒有。」我搖著頭在他身邊坐下來,手裡捏著身份證和房卡,看著他疑惑的表情,我說,「思遠,這兒太貴啦!咱們換個地方吧,七天、漢庭、如傢什麼的,只要100多塊就夠了,這兒打完折都要800多呢!太嚇人了。」

葉思遠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抬頭看我,幽幽地開口:「小桔,我是沒辦法,我必須要找洗手間有浴缸的賓館住,我在浴缸裡洗澡,才比較方便,只有部分四星級酒店和所有的五星級酒店才會有。」

「呃?」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問他:「你寢室裡也沒有浴缸啊,你不是照樣洗澡?」

「寢室的洗手間裡有一把塑料椅子,我是坐著洗澡的,也不怎麼方便。在洗臉池那兒也有一把高腳椅,我坐在上面,洗臉刷牙更方便一些,妳沒注意過嗎?」

我真的沒有注意過,因為平時我在他寢室時,他洗腳、洗臉什麼的都是站著洗的。我心裡還是不服氣,說:「可是……上次在鈴鐺旅館,也沒有浴缸啊!」

他深深地看著我,說:「那次,我是坐在地上洗的澡。」

我驚呆了,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住在鈴鐺旅館的時候,我從來沒去想過那個洗手間對葉思遠來說會不會不方便,他洗澡、洗頭、洗臉、刷牙、上廁所,會不會有障礙,需不需要我幫忙。我竟然,從來沒有去想過,從來沒有問過他!

「對不起。」我看著他,說:「我這就去登記,馬上就好!」

「恩。」他眼睛彎彎地笑起來,我又看到了他頰邊淺淺的酒窩,只是,我也看到了他眼神中的苦澀。

一進了酒店的房間門,我和葉思遠立刻擁吻在一起。

他把我抵在牆上,用他瘦卻結實的身體壓著我,低著頭深深地吻我。

我被他吻得氣都要喘不上來,好不容易緩了一口氣,我說:「先洗澡!我在超市裡上了半天班,都出過汗了。」

葉思遠的聲音低低地在我耳邊響起:「小桔,咱們一起洗。」

我的臉紅了。






25、[小桔,我想要]

五星級酒店大床房窗明幾淨,寬敞明亮,配套設施高端奢華,房間裡飄著一股淡淡的熏香氣息,聞著很舒心。

而且,它的洗手間竟然比鈴鐺旅館整一個房間都要大,浴缸、淋浴房齊全,所有設施都是高檔陶瓷,泛著細膩柔和的光。洗臉池旁擺著一盆漂亮的綠色植物,洗手間頂上甚至掛著一盞璀璨的水晶燈,豪華得令我膽戰心驚。

我尋思著,以葉思遠的身體條件,的確是要在這樣的房間裡,才會住得舒服。

我站在洗臉台前洗手,葉思遠走了進來。他站在我身後,彎下腰就吻上了我耳邊的皮膚,我的長髮披散著,令他吻得不舒服,他就用唇將我掛在耳邊的發絲抿起來,一絲一絲地夾到我的耳後。我隨他去做,他一邊吻,一邊輕聲問:「在想什麼?」

他的身體緊緊地貼著我的後背,我從鏡子裡看著他,他垂著眼睛,長長的睫毛舒展著,我的心突然就「砰」地一下開了花。

我轉過身去擁上了他的身體,抬起臉,踮起腳,葉思遠的吻立刻密密麻麻地落了下來。我一邊回應著他,一邊開始幫他脫衣服。

他穿著短袖的咖啡色格子襯衣,黑色休閒褲,我替他脫衣服時,他很安靜,很順從。我將它們褪下以後,就看到了葉思遠的身體。

我已經三個星期沒看到他的身體了,但是他的每一寸皮膚的肌理,每一點骨骼的輪廓,每一塊肌肉的形狀都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腦海里,即使是他的兩截斷臂殘肢,我都記得那麼清晰。

只是,再一次看到,我還是會感受到一種莫名的心情——惋惜、心疼,還有深深的敬佩。

沒錯,葉思遠是我的戀人,但是我深深地敬佩他,我知道自己已經足夠堅強,但是我不能保證,如果我失去雙臂,是否還有繼續活下去的勇氣,並且,還要活得很好。

而葉思遠,他完全地做到了。

我們在花灑下相擁著接吻,我幫葉思遠塗抹沐浴乳和洗髮水,有泡沫不小心進了他的眼睛,他難受地眉頭都擰了起來,我勾下他的脖子,掬著水溫柔地幫他清洗眼睛,他終於又可以睜眼看我,黑亮的眼眸深深地注視著我,唇角一彎,雪白的牙齒就露了出來。

我用手指輕輕勾畫著他頰邊的酒窩,說:「你怎麼還長酒窩啊,一笑起來就勾引人,太不公平了。」

「那妳的眼睛也老是對我放電來著,一樣不公平。」他的額頭抵著我的額頭,低低地笑著,嗓音醇淨,我聽著,不禁心神搖蕩起來。

「人家那是近視眼~~」我軟軟地說。

他一笑,說:「小桔,等會兒妳幫我做保護措施吧,上次咱們逃過了,以後可得注意點兒。」

「什麼保護措施?」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就是……床頭櫃上那些收費的花盒子。」他臉紅了。

我笑:「葉思遠,你害羞了!」

「沒有!是浴室裡溫度太高,我熱死了!」

我真的替葉思遠做了保護措施,是在他的指揮之下。

其實我們兩個人都沒什麼經驗,面對這樣一個小小的油膩膩的橡膠製品,我實在是有點無從下手。葉思遠也沒有辦法,他只能依據想像,讓我把這個透明的小衣服穿到他的小小遠身上。

然後,我們就進行了一次親密接觸。

葉思遠很舒服,很滿足,我卻有點意興闌珊,不過我努力地沒有表現出來,我怕傷到他的自尊心。說實話,我實在沒有體會到什麼樂趣,雖然已經不像頭兩次那麼疼了,可是這感覺,只是令我覺得難受,那些什麼快感啊,高潮啊,我是一點兒也沒領悟到。

我們叫了叫餐服務,一起吃過晚飯後,我開心地擁著葉思遠的腰,頭靠在他肩膀上,兩個人一起靠在床上,裹著被子看電視。

我們開了冷空調,又裹著暖暖的被子,真是舒服得要命!

我專心地看著《快樂大本營》,被逗得呵呵大笑,這時候,葉思遠竟然又湊過來了。

他開始咬我的脖子,我頭皮發麻,「啪啪」地打了他幾下,說:「幹什麼呀!」

他眼神裡的壞心思浮了出來,輕輕地說:「妳說幹什麼呀?」

「去去去!,剛才不是才做過麼!」我擰他的腰,他吃痛,「嗷!」一聲就叫出來。

我看著他皺起的眉,撅起的嘴,立刻就心疼了,幫他揉了揉腰,說:「對不起啊,還疼麼?」

「恩。」他抬起眼睛來看我,說:「小桔,我想要。」

那眼神兒好委屈呀!

「……」

我傻了,然後做了件更傻的事——伸手到被窩裡去摸了下他的小小遠。

葉思遠只穿著內褲,他的小小遠……呃……竟然真的醒了。

我苦著臉,說:「你怎麼又要啊,這不才做完沒3個小時嘛。」

他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輕聲說:「哦……那算了。」

他調整了一下姿勢,挪動著屁股,人往床頭坐了坐,背脊緊緊地貼著床背。

我坐在邊上一會兒看看電視,一會兒瞄瞄他,5分鐘後,我又把手伸到被窩裡去摸,我發現,小小遠竟然還是很興奮的狀態。

葉思遠當然知道我的動作,他看著我,眼神挺平靜,沒有說話。

我咬咬牙,說:「葉思遠,那咱們就做吧!」

我覺得我的語氣就像是烈士要上刑場。

他沒有動,只是看著我,然後說:「小桔,妳是不是不喜歡?」

我一愣,心想是該說實話呢,還是騙騙他。

可就是這麼一點兒猶豫的時間,他就什麼都明白了。

葉思遠低下頭,說:「是不是因為我沒有手的緣故?我……我以前也看過一些片子的,做這個的時候,男人的手還是很重要的。」

「你不要瞎想!」我著急地說,然後又想不出合適的話了。我是真的沒想讓他傷心,我不知道他怎麼會想到這個層面上去,我思索了半天,才說,「葉思遠,咱們才做了三回哪,你不是說過麼,一開始可能會做得不好,但以後一定會好起來的。」

他抬起頭來,眼神哀哀地看著我,說:「可是小桔,很多技巧都需要手來完成的,我怕我永遠都會做不到。」

「不會的不會的,咱們,恩……咱們一起試試嘛。」我一下子就撲到他身上,緊緊地抱著他。我是真的急了,我喜歡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葉思遠,我最見不得他這樣一副悲傷的表情了。

他沉默了很久,我抬頭看著他完美的側臉,突然下了決定,開始努力地勾引他。

我吻著他,咬著他,順便還扒去了他身上的白色短袖T恤。

他一直沒有動,也沒有回應我,就在我覺得很頹敗時,他突然扭過頭來,對我說:「小桔,手可以做的事,我覺得我的腳也可以做,妳願不願意,讓我試試?」

「呃?」其實我根本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但是他這樣問我,我當然是回答:「願意啊!」

然後,我就經歷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極致歡愉時刻。

葉思遠靠躺在我身邊,他的身下是賓館衣櫃裡的備用被子和枕頭,我不著寸縷,仰面躺在他身邊,雙腿分開,我覺得自己就像一隻待宰的青蛙,心裡覺得難為情,又有些緊張不安。葉思遠低頭看著我,他的眼神很柔,唇角微微彎著,我看著他,心裡又起了一些期待。

這時,他抬起右腿,放到我兩腿之間,腳後跟抵著床面,大拇趾和食趾就撥弄起了我身下的花瓣。

我的臉頓時就紅了,臉上的熱度一下子就升了上去。

我全身僵硬,腦子裡一片空白,這時,我聽見葉思遠溫柔的聲音,環繞在我耳邊,他說:「小桔,放輕鬆,看著我。」

我悄悄抬眼看他,能看到他被額前的黑髮遮擋著的溫柔眼神,能看到他淺笑的模樣,能看到他結實緊繃的身體,寬闊的肩膀,還有肩膀兩側安靜懸著的手臂殘肢。

我抬頭看向了天花板,精緻的吊頂,亮閃閃的水晶燈,錯落有致的LED射燈,我開始感覺目眩神迷。

這時,我的身體突然起了巨大的反應!

在某一個位置,經過葉思遠的愛撫,有一種酥麻的感覺快速地蔓延至我的全身,我忍不住顫抖起來,嘴裡也情不自禁地叫出了聲。

葉思遠不為所動,只是按著他的節奏,一下一下地撫弄著我,我的眉皺了起來,這白爪撓心的感覺實在是太——興奮!啊!沒錯!就是這個詞!興奮!

我的身體迅速地出了汗,我甚至感覺到身下,莫名地濕潤起來,這種感覺很奇特,我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我張口喘著氣,望向身邊的葉思遠,他的表情仍然淡定溫和,但是他身下的小小遠,已經甦醒過來了,此時正雄糾糾氣昂昂地抬著頭呢。

我對上葉思遠的眼睛,果然找到了他眼中壓抑著的炙熱期盼的眼神。

我突然覺得很空虛。

我的身體,需要他的融入,需要他的填補,我需要他!需要他!

啊!葉思遠,我是如此愛你!

我一骨碌翻身坐起,用力地擁緊了葉思遠的身體,然後我們激烈地親吻起來,前所未有得狂熱。葉思遠瘋狂地回應著我,他閉著眼睛,肩膀處的殘肢緊緊地抵著我的身體,就像是他伸出手來擁抱我一樣!我們大聲地喘氣,貼合的身體彷彿已經融入了彼此的靈魂。

我沒有說一句話,抓過床頭櫃上的深藍色小包裝,抖著手撕開,取出透明小衣服就穿在了小小遠身上。葉思遠一直低頭看著我的動作,然後,我抓住他堅挺的小小遠,就坐了上去。

我濕潤緊致的身體早就等待著它的到來。

小小遠一下子就滑進了我的身體,從未有過的滿足感頓時遍布我的全身。

葉思遠悶哼一聲,他低頭咬著我胸前的柔軟,聲音暗啞地問我:「小桔,妳有什麼感覺?」

我腦子裡糊糊的,說:「什麼什麼感覺?」

「就是……我在妳裡面,妳有什麼感覺?」他一邊吻我,一邊問。

「恩……很充實。」我想不出其他詞了,又問他:「你呢?思遠,你是什麼感覺?」

他把頭埋進我的肩窩,咬著我的肩膀說:「很溫暖,非常非常溫暖。小桔,我感覺……我已經被溫暖緊緊地包圍了。」

「啊!!」我大叫出聲,因為葉思遠開始律動了,我們已經不講究所謂的姿勢了,只要覺得舒服,怎麼樣都行!

這一次的親密接觸,持續的時間很長很長,葉思遠很興奮,我也是一樣。

最後,在他的努力下,我終於被他帶到了雲端。

當我渾身都顫慄起來的時候,他大聲地問我:「小桔!!舒服嗎??舒服嗎??」

「舒服!!很舒服!!葉思遠!我舒服死了!!」我也大聲地回答他,兩個人像瘋子一樣,在五星級酒店的大床上翻滾糾葛,極盡纏綿,我們啃咬著對方的身體,身上濕了又乾,乾了又濕,直到葉思遠也低吼著飛上雲端,這所有的一切才平靜下來。

事後,我摟著葉思遠的腰,我們互相抵著對方的額頭,筋疲力盡地睡了過去。

到了半夜,我們醒過來,不知道是誰主動,我和他又糾纏起來,在黑漆漆的房間裡,探索著彼此的身體,瘋狂地結束以後又一同沉沉睡去。

天亮後,我們起床一起洗澡,洗著洗著,彼此的情緒又升了起來。在這樣一個可以放鬆身心的週末時間,我們自然不會浪費這難得的共處時光,於是,寬敞明亮的洗手間裡,也留下了我們纏綿悱惻的身影。

每當葉思遠看著我因高潮而發紅變燙的臉,他都顯得很興奮,很開心,他在我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叫我的名字,輕噬著我的耳垂,用鼻尖磨蹭著我的臉頰,他說:

「小桔,我愛妳。」

這是葉思遠,第一次對我說出,這三個字。

@@@@@@@@@@@@

從那以後,每一個週末,我和葉思遠都會一起去賓館裡住一晚。通常是週六下午我下班後入住,到週日中午退房,我和葉思遠一起吃過午餐,他坐計程車回學校,我繼續去超市上班,傍晚下班回校再去找他吃晚餐。

我們在房間裡過甜得膩死人的情侶生活,一起洗澡,一起吃飯,一起擁在床上看週六晚上的《快樂大本營》,一起被逗得呵呵大笑。

我們親吻,耳鬢廝磨,說著讓人臉紅心跳的情話,我和葉思遠在SEX方面真的越來越默契,我們試過各種姿勢,在共同的努力下,他持續的時間越來越長,技巧也越來越好,我和他每次都能一起體會到那種高潮刻骨的美妙感覺。

施小燕和馬英對我每個週末的消失並沒有異議,少一個人在寢室,她們反而更自在一些。王佳芬是本地人,週末常回家,也不會因為我不能陪她逛街而對我抱怨。

只是對我來說,每一次花六百至九百不等的房費,只是吃飯洗澡看電視睡覺,再加上做點床上運動,著實覺得有些浪費。但是我知道,葉思遠的確需要一個乾淨、明亮、寬敞的浴室環境才能自如地洗漱。而且,馬上就要開始期末考試,意味著暑假即將來臨,我和葉思遠,將要分離兩個月,因此,對於他提出來的週末共度的要求,我更加不好拒絕。

何況,我已經瘋狂地迷戀上了他的身體。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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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我們要同居?]

我以為,我和葉思遠會一直這麼過下去,一直做一對快樂的週末小夫妻。

可是葉思遠似乎並不滿足於此。

@@@@@@@@@@@@

6月中旬,英語四級考試比期末考試提前進行,考完以後,我只覺得一塌糊塗。最近幾個月,我談戀愛已經談瘋了,除了上課、打工,我把絕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葉思遠身上,根本就沒有時間復習功課,考砸了也是理所當然。

我想起葉思遠在鈴鐺峰上和Mark的流俐英語對話,心想到了下個學期,應該找他幫我輔導英語,爭取在12月時把四級拿下。

正走在回寢室的路上,我接到葉思遠的電話。

「考得怎樣?」他問,他大二上時就過六級了。

「唉……別提了,肯定過不了,我現在的英語連高考時都比不過。」

「誰叫妳不好好復習。」

「我哪有時間復習呀,成天都和你泡在一起。別光說我,我問你,你有多久沒去畫室畫畫了?你都不記得畫室的門往哪兒開了吧?」

「誰說的,我昨天還去過呢。」

「啊?你去了怎麼不叫我呀!」

「妳還是別去的好,妳去了我根本沒心思畫畫。」

「哼!行啊葉思遠,以後別叫我陪你去這兒去那兒啊!對了,你找我什麼事兒?待會兒我打包飯菜去你寢室?」

「不用了,半小時後我去你寢室樓下等妳,我帶妳去一個地方。」

「不去不去不去,你本事大著呢!自個兒去!」

「小桔……」

我「噗嗤」一下就笑了,說:「我逗你呢,去什麼地方呀?」

他笑:「待會去了妳就知道了。」

「呦!你還和我玩神秘呀。」

「恩,先保密。小桔,一會兒見。」聽他的語氣,心情很不錯。

「行,一會兒見,掛了啊。」

我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葉思遠帶我去的地方,竟然是我們學校附近一個高檔住宅區。他帶著我走進了一幢六層高的多層公寓樓。

我跟著葉思遠,沿著樓梯上了頂樓,這是一個一梯二戶的單元,我們走到一扇門前,門邊的牆上固定著一個翻拉式的椅子,我覺得很奇怪。這時,葉思遠叫我從他斜肩包的小袋裡掏鑰匙開門。

現在,我和葉思遠在一起,一些小事情,他願意讓我來做,因為速度會更快,做起來更方便。比如說,用鑰匙、房卡開門;辦理賓館check out;在各個場合買單、付錢;他電話響了,我幫他拿電話;甚至是幫他穿、脫衣服……等等、等等。葉思遠的轉變,也許是因為,他真的把我當成了他最親近的人。他會覺得,在我面前,他完全不需要隱藏自己不方便的一面,這些事,我幫他做,和他自己來做,沒有什麼不一樣,並不會讓他不自在。

他叫我開門,我疑惑地看著他,還是照做了。

門一開,我就覺得眼前一亮,門裡面,是一所非常非常漂亮的房子。視線所及的客廳寬敞又明亮,傢具是白色的,地板是淺棕色的,牆上貼著典雅的米色牆紙,天花板上有造型獨特的吊在天花版,安裝著漂亮燈飾,餐桌邊和沙發後的牆上都掛著精緻的裝飾畫,那畫風我看著覺得眼熟。整所房子的裝修風格是現代簡約融合美式田園,在一些細節上,體現出了設計師獨到的一面。

我還能聞到一股新房子剛裝修完的味道。

我愣愣地說:「這是,幹什麼呀?」

葉思遠朝我一笑,用左邊肩膀碰碰我的後腦勺,說:「進去看看,喜不喜歡。」

「呃?」我手足無措地走進門,看見被我的鞋踩過的明亮地板上立刻出現了幾個灰腳印,我不安地說:「要不要脫鞋啊?都踩髒了。」

葉思遠笑瞇瞇地看著我,說:「不用,妳隨便走,隨便看。」

我皺著眉看他,就參觀了一下廚房、衛生間,房子裡所有的硬體軟體都高檔精緻,只是我總覺得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我忍不住問葉思遠:「這是誰的房子呀?」

他用下巴朝一間關著的房門點點,說:「妳打開那個門就知道了。」

我將信將疑地走過去,推開門一看,原來是一間朝南的,有落地窗的畫室。

我立刻就明白了,這是葉思遠的房子。那種怪怪的感覺是因為,房子的裝修考慮到了他身體的殘疾,在很多地方,都加裝了適合他使用的設施。

我說:「你什麼時候租的這房子呀?這得起碼3000塊錢一個月吧!」

他抿嘴一笑,說:「這房子,是我的名字。」

「啊啊!!」我張大了嘴,趕緊又去看了臥室、客臥、書房、走入式衣櫃、超級大的露台,另外竟然還有一個服裝工作間,擺放著大桌子、縫紉機和模特架子。我大叫:「這房子有一百五、六十平方公尺吧!你的名字??」

葉思遠在我背後,彎下腰,把腦袋蹭到我腦袋旁,他吻著我耳邊的發,輕聲說:「如果你喜歡,也可以加上你的名字。」

我徹底石化了,轉過頭來看著他。

他終於好好地和我說話了:「這房子是我大一入學時我媽買給我的,她說我要是寢室住不習慣,就自己搬這兒來,找個阿姨打掃衛生,幫我做做飯就成。後來我在寢室住得還行,室友不錯,除了洗手間小了點不太方便外,其他都挺好,就一直沒搬,這兒也一直沒裝修。只是……現在身邊有了一個妳,我想,還是得有自己的一個家比較好。所以上個月回家時我就和我媽說了這個事,她就找了專案經理來幫我裝修,當然,房子是我親自設計的,裝了1個月,終於完工了,我就想帶妳來看看。」

我還是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我問他:「你都是什麼時候裝修的呀?」

他說:「妳每個週六週日下午去超市做促銷,我都和項目經理在跑建材市場、傢具市場,這裡的每一樣材料,每一件傢具,都是我親自去選來的。」

我張著嘴,瞪著眼睛看著他。

葉思遠很認真地說:「小桔,這裡離學校挺近,走去學校後門不用十分鐘;這裡有24小時的寬頻網絡,不怕斷線;這裡有24小時的熱水,冬天也能讓你隨時洗個舒服的熱水澡;這裡有很大很大的衣櫃,足夠放妳的漂亮衣服;這裡有畫室,妳可以隨時做繪畫練習,不用擔心會和其他班的同學起衝突;這裡的主臥,還有電視機……妳可以在晚上和某個人一起躺在床上看電視。」

「……」我根本就說不出話來。

葉思遠繼續說:「小桔,我這樣做的確是有點冒昧,也沒有問過妳的意見。我現在問妳吧,妳……妳願不願意,在下學期開學後,搬到這裡來,和我一起住?」

我抖動著嘴唇,說:「葉思遠,你是說,我們倆個要同居?」

「是的。」他微微笑著。

「我願意!」我快速地回答。

「呃?」他有點楞。

「你不是問我願不願意嗎?我願意呀。」

他笑得更舒展了:「真的?」

「當然是真的!每次花幾百塊錢去住賓館,你不心痛我還心痛呢!這兒多好呀,又大又漂亮,嘿!廚房裡東西還挺齊全,葉思遠你知道嗎,我做菜很不錯的,陳諾就愛吃我做的菜,這廚房什麼時候讓我試用一下!」

他走到我面前,彎腰吻了我的額頭,說:「別說廚房,臥室裡的床也挺不錯,我說,咱們要不要先試用一下?」

我伸手勾上他的脖子,整個人掛在他身上晃悠,說:「那洗手間的淋浴設施也得試用一下嘍。」

「恩,電視機也可以試用一下。」

「那不行!那個看電視的夢想,是和我未來老公一起完成的,你一邊去。」

「誰是你未來老公呀?」他的鼻尖蹭著我的鼻尖,壞壞地笑。

「不知道是誰呀!也許還沒出現吧。」我笑得更賊。

「那……妳不如把我當成你的未來老公,試用一下吧。」

「哈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大笑起來:「葉思遠,我真沒發現,你什麼時候向我學起厚臉皮來啦?」

@@@@@@@@@@@@@@

6月底,期末考試結束以後,我的大一生涯終於畫上了完美的句號。

我所有的功課都順利通過,甚至還拿到了一個末等的獎學金;我又一次存夠了買電腦的錢;我交到了人生中第二個同性好友——王佳芬;最重要的是,我找到了一個我深愛並深愛我的男人。

只是,暑假的來臨標示著分離時刻的到來。

我和葉思遠,終於到了分別的那一天。

我早葉思遠兩天離校,和婉心一起坐臥鋪火車回去,在婉心和葉思遠共同的施壓下,我不敢買硬座的票了。

離開那天,我沒讓葉思遠送我去火車站,暑假前的火車站和春運時也差不多了,我怕葉思遠送走我們後坐計程車不方便。我讓他送我們到學校門口,在等出租車的時候,我擁抱了他。

我說:「思遠,我會給你發簡訊,打電話,我要有空了就去網咖,和你聊QQ。」

他說:「不要去網咖,網咖不安全,我會擔心。」

「好,不去,那我去我堂哥家裡上網。」

「恩。」

「思遠,我會想你。」

「我也會想妳,小桔,乖,只有2個月,很快就開學了。」

「恩……思遠,我要是太想你了怎麼辦呀!」

「那就給我打電話。」

「要是半夜裡做夢想你了怎麼辦?」

「也給我打電話。」

「要是我想你想哭了怎麼辦?」

「不會,你想著我,要笑才對。」

我忍不住笑起來,看著來了一輛出租車,我說:「思遠,車來了,我該走了。」

「恩,小桔,路上小心,好好照顧自己。」

我抬頭看著他的黑眼睛,忍不住揪住他的衣領就把他拉得彎下了腰,我吻著他的唇,好一會兒後,說:「葉思遠,我愛你,等我回來。」

「小桔,等9月開學,我們就能搬去新家了。」

「恩!我真走了,拜拜!」我朝他大力地揮手,帶著行李和婉心一起坐進了出租車。

我坐在車裡,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直到車子起步,我還扒在車窗邊,眼淚汪汪地看著路邊葉思遠的身影。

他站得那麼直,淺藍色T恤的短袖空盪蕩地垂在身側,我看著他向我點點頭,彎起嘴唇淺淺一笑,臉頰邊的酒窩就露了出來。然後,我就看見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終於消失不見。

一直到看不見他,我才乖乖地坐正身子,抹起眼淚。

婉心一臉驚恐地看著我,說:「陳桔,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瓊瑤了?看來咱們倆要換個名字才對,妳看看妳的樣子,跟生離死別似的,這不才是2個月嘛,一晃眼就過去啦!」

我抽著鼻子說:「可是婉心,我現在就已經開始想他了!」

說著,我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和葉思遠在一起過了四個月,好像連我的性格都有些轉變了。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也能變得如此多愁善感。

這真是一段最美好的時光,我們是那麼年輕,頭頂上的藍天是那麼清透,穿梭在耳邊的風是那麼輕柔。我們在學校裡漫步,腳步輕快,就像在跳一支浪漫的舞。我們散髮著熱量,彷彿全身都有用不盡的力氣,我們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大叫,一起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葉思遠,在很多很多年以後,你還會不會記得我們曾經度過的這段溫馨歲月?你還會不會記起,我肆意飛揚的笑,把一切都不放在眼裡的豪情萬丈,你還會不會記起,我堅定的眼神,驕傲的表情,傷心難過時委屈的面容,還有,我說「愛你」時那倔強的神情?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關於你的一切。




27、[我已經很確定了]

我和婉心一起坐臥鋪火車回家,硬臥果然是比硬座要舒服得多,臥鋪車廂一床一人,再也見不到硬座車廂裡鬧哄哄、人擠人的場景。

我用手機上QQ,葉思遠用電腦上QQ,我和他情話綿綿地聊了一路,一直聊到我手機沒電為止。

手機關機,我終於無法再和葉思遠聯繫,婉心看著我神不守舍的樣子,就和我並排坐在下鋪,她攬過我的肩,讓我靠在她肩膀上,嘆氣說:「小桔,妳這個戀愛談的呀,妳也太把葉思遠當回事了。」

聽了她的話,我有點楞,我讓自己靜下心來,仔細思考我和葉思遠的關係。

整個大一下半學期,四個多月的時間,我就是和葉思遠膩在一起。我的整個生活重心全是圍著他轉,在當時,我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妥,反而還樂在其中,可是如今想來,這情況,實在是不太妙。

我發現,人談了戀愛智商的確會變低,現在的我就是這方面的典型,雖然我的外表會給人一種花瓶的感覺,但我一直覺得自己還挺聰明的。可是和葉思遠在一起以後,我發現自己就變成了那種成天只知道想著他,其他什麼事都不放在眼裡的傻姑娘。我以前特煩那種談了戀愛就一腦袋漿糊的女人,好像愛情大過天,日子過得越來越沒有自我,越來越沒有原則,我從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這一天。

我和婉心好好地聊了聊,我說出我的困惑,我的苦惱,我發現,自己陷在這場戀愛裡,太深太深了。婉心說得沒錯,我太把葉思遠當回事了。可我們現在還那麼年輕,誰能對未來有個準數呢?

婉心對我說:「小桔,我們和那種家境殷實的孩子不一樣,我們的家庭都不能幫到我們什麼,將來走上社會,全得靠我們自己。妳現在和葉思遠談戀愛,我看得出來,你是真心喜歡他,他也是真心喜歡妳,但是妳必須得做好思想準備,想好將來你們要面對的問題。」

「第一,他沒有雙臂,是個殘疾人,妳爸爸會不會接受他;第二,他家條件挺好,妳家境很普通,他家裡會不會接受妳;第三,你們現在談的是大學戀愛,你們的感情能否經得起入社會的考驗;第四,你們兩個人離得那麼遠,他畢業了肯定是要回家的,妳畢業了是否願意去他的城市。」

小桔,妳還沒滿19歲,真的還小,妳談戀愛我不反對,只是我不希望妳太投入,我怕將來,萬一妳和葉思遠出了點岔子,談崩了,妳會受傷害。我太了解妳了,妳就是那種愛上一個人,就認準了一條道走到底的傻蛋。」

「妳才傻蛋呢!」我衝她瞪眼,心裡卻知道婉心說得都對。我仔細思考,然後下了決定,大二開學以後,我要好好和葉思遠聊聊這個問題,我們倆要改變下目前的狀況。

最起碼,我得認真學習,也要督促葉思遠好好學習。他和我談戀愛以後,專業上荒廢了不少,但是他的身體情況特殊,學習的機會來之不易,時間如此寶貴,不能讓我們倆談戀愛給談過去呀!

@@@@@@@@@@@

暑假裡,我找了一份服裝店導購小姐的工作,一天白班一天晚班輪著上,每周單休一天,底薪600,有提成。我長得漂亮嘴又甜,經我介紹衣服的顧客總是容易下單,尤其是男性!我算了一下,一個月也能賺1200塊左右。

葉思遠當然知道我在打工,他擔心我會辛苦,但也沒有阻止我。

我並不是矯情的女生,我向來拒絕占男性經濟上的便宜,但是和葉思遠在一起,出去約會買單我都是願意讓他來。在學校裡的開銷,比如食堂買飯,超市裡買點水果零食小糕點,則是由我出錢。在這些事上,我從沒有和他較過真,他用的是他家裡的錢,我還是那個原則,他愛怎麼用就怎麼用,反正我從來沒有主動叫他給我買過東西,自己心安理得就好。

整個暑假,我在打工的空餘時間和葉思遠瘋狂地發短信,打電話,休息天我還去網咖和他視頻聊天。他雖然不放心我去網咖,但還是熬不過視頻的誘惑,每次聊完下線的時候都是千般不捨萬般不願。

我看著視頻裡葉思遠的臉,他穿著淺紫色的圓領短袖T恤衫,有著寬寬的肩,兩截空袖管安靜地垂在身側,他的頭髮剪短了一些,看著很精神。他靠在椅背上,坐得離攝像頭有點遠,兩條長腿擱在桌上,熟練地用腳打著字。我托著腮看他,他的臉上掛著笑,看起來如此年輕如此英俊,只是眉目間帶著一種若有似無的憂傷。我知道,這份憂傷,已經貫穿了葉思遠整個的生命,即便是我,也沒有把握能為他撫去。

我和葉思遠視頻的時候,他會很自然地用腳拿桌上的東西吃,有時還夾過飲料瓶子喝水,在我的面前,他已經徹底放鬆,我覺得非常欣慰。

有一次,我們視頻時,有個小男孩進了葉思遠的房間,他走到電腦旁,好奇地對著螢幕看。他很漂亮,有著和葉思遠極相似的眉眼五官,只是年紀實在小。

我們並沒有用語音,我打字:葉思炎,你好!

小男孩估計從螢幕上看到了對話框裡我打的字,明顯的吃了一驚,扭頭對葉思遠說著什麼。

葉思遠笑著和他說了幾句話,他紅著臉又轉過頭來看我。這時,葉思遠開始打字。

Mr.葉:思炎跟妳問好呢,他說這個姐姐好漂亮。

我笑了,打字說:思炎上幾年級啦?

Mr.葉:開學就是四年級了。

桔子小姐:我家陳諾開學念六年級了,什麼時候介紹他們認識,我覺得他們會變成好朋友的。

Mr.葉:你都還沒有嫁給我呢,已經要拉攏小叔子了?

我暈,說:葉思遠你瘋啦!葉思炎在邊上看著呢,你胡說八道什麼呀!

Mr.葉:我已經和我爸媽說了我們的事了。

我的臉紅了。

這時,葉思遠站起來,抬起右腳輕輕地踢葉思炎的屁股,把他趕出了房間,臨走前,小思炎回頭朝視頻裡的我笑笑,歡快地跑了出去。

葉思遠又坐下來,說:我和我爸爸媽媽說了,我找了個女朋友,人很好,有機會帶回家給他們看看。

我懵了,說:這也太早了點吧!我開學才大二呢。

Mr.葉:可是小桔,我已經很確定了。

哦……我眨巴著眼睛,看著視頻裡葉思遠認真的表情,不知道該如何打字了。

我說:葉思遠,我也很確定,但是這件事情,咱們還是緩緩再說吧。

他看起來有點不高興了,但也沒有多說什麼,我們隨意地聊了幾句,就各自下了線。

八月中旬,葉思遠和他的家人一起,到歐洲去旅遊了一個多星期。

我和他說好了這段時間就別聯繫了,出去玩就要有玩的樣子,況且他用手機也不是很方便,而且還有時差。他思考了下,很不情願地答應了我。

兩天以後,我也和服裝店請了假,帶著陳諾去離P市2小時車程遠的K省省會玩了一趟,兩天一夜。我覺得,小孩子趁假期,還是要多出去走走看看玩玩比較好。

我們逛動物園,划船,玩水上遊樂世界,陳諾穿著小泳褲一遍一遍地從旋轉滑梯上滑下來,衝到水裡,整個人興奮不已。晚上我帶他去吃燒烤,回到旅館洗完澡,他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我坐在床沿上看著陳諾的睡臉,他有著12歲的小男孩該有的全部習性,有時調皮搗蛋,有時懂事講理。爸爸和美阿姨雖然收入不高,但是對陳諾卻是很好,他是我們全家的寶貝,我們三個人,即便是砸鍋賣鐵做牛做馬,也不會叫陳諾受一丁點兒的委屈。

而葉思遠呢?我們家那麼普通,對陳諾都是如此,他家裡條件那麼好,他一定是更受寵愛的吧!我想像著11歲時的葉思遠,一個漂亮、驕傲、優秀的小男孩,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在他生日那天卻突遭厄運。當時,他的爸爸媽媽該是怎樣的心情?面對著他終身的殘疾,他們又是以怎樣的心態生下葉思炎,這一切,我都不得而知。

葉思遠很少和我說起他家裡的事,更沒有說起過他受傷時的事。

這是一塊如此巨大的傷疤,他不提,我絕對不會去揭起。

第二天,我帶著陳諾參觀了省博物館,吃過午飯我們啟程回家。在回家的大巴上,我問陳諾:「小笨蛋,你說,姐姐將來畢業了是回來工作好呢,還是留在H市工作好?」

他想都沒想就回答:「當然是回來了!」

我說:「那如果我想留在H市呢?」

陳諾愣愣地看著我,說:「姐姐,是不是因為妳男朋友啊?」

我笑了,小笨蛋真的很聰明,我說:「你將來也會長大的呀,你也會離開家去外地讀書,等到你畢業了的時候,說不定你也不願意回來啦。」

他搖搖頭,說:「以後我就去姐姐在的城市讀書,畢業了姐姐在哪兒我就去哪兒。」

我摸著他的腦袋,說:「你還小,很多事還不明白,你將來也會遇見另一個人的,你會發現,她可以比過世界上所有的人,在你眼裡,她是最好最好的。到那時,你才沒工夫來管老姐我在哪兒呢!」

陳諾迷惑地望著我,問:「真的嗎?」

「當然。」我說著,就想到了葉思遠,想到婉心對我說的話,想到我和葉思遠將來要面臨的那些問題,想到葉思遠對我說他已經很確定了,想到……我和他的未來。

我突然覺得有些心裡沒底,我希望,這只是我在杞人憂天。

@@@@@@@@@@@@

8月20號,我一個人登上了回H市的火車,在Q大,大二學期開始前才進行軍訓,為期一個星期,這意味著我不能和婉心一起回校。我騙葉思遠和婉心說自己買的是臥鋪票,實際上我還是買了硬座。

我爸爸只給了我1800塊錢,作為大二上半學期的生活費,這當然是不夠的。而新學期開學後,我肯定不能再去Olive跳舞了,只能靠超市促銷的工作來賺生活費,所以,能省的地方我還是想再省一點。

28個小時的辛苦旅程結束以後,我提著行李走出車站,依舊是凌晨2點半。我想了想,決定聽葉思遠的話,在火車站邊上找個旅館開個鐘點房休息一下,天亮再回校。

葉思遠要到9月2號才回校,而我是來軍訓的,他的確有說過提前回校陪我,但是被我拒絕了。我軍訓,又不能陪著他,整整一個星期哪!在家裡肯定要比在學校舒服,尤其是像他那樣的身體情況。

我花了50塊錢在小旅館開了間房,洗頭洗澡,給葉思遠發了報平安的短信,然後睡了幾個小時,天亮後就回了學校。

馬英已經回來了,她看到我,和我客套地打招呼,告訴我說王佳芬和施小燕要下午才會到。

我收拾了自己的行李,整理了乾淨的床單、被套,這時還是夏天,氣溫依舊很高,我把我的竹席擦洗了幾遍,又把乾淨的蚊帳掛上了床架。

做完以後,我和馬英一起去食堂吃了午飯,回寢室後我開始補眠,一覺睡醒,發現王佳芬和施小燕已經回來了。

王佳芬變得很不一樣,她燙了離子燙,把頭髮拉得直直的,還染成了紫紅色,看起來時尚許多。我瞅著她的臉,發現她時常會開小差,心不在焉,有時甚至會莫名其妙地笑起來。我直截了當地問她:「妳談戀愛了?」

她跳起來,臉頓時就羞紅了,扭捏了好一會兒才告訴我,她喜歡上了一個男生,是我們學校邊上A學院的一個大三學生,本地人,暑假裡通過高中同學認識的。

她說:「什麼時候我介紹你們認識,妳幫我把把關。」

我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別!我從初中開始,但凡是女生把男朋友介紹給我認識,10個裡面有8個會看上我,然後那女生也和我拜拜了,這種蠢事我讀了高中後就再也沒幹過。」

王佳芬「呵呵呵」地笑起來,說:「如果他見到妳會看上妳,那就說明他還不值得我去喜歡,這正是我要妳去把關的原因呀。」

我傻了,像看白痴一樣地看著她,居然會有女生,有這種瘋狂的想法。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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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思遠,我好想你]

我當然沒機會認識王佳芬的夢中情人,因為第二天,軍訓就開始了。

H市在八月底還是個大火爐,白天的溫度都在35度以上,有時甚至能到38度。

我們穿著長袖的迷彩服,站在大太陽底下,站軍姿、練習立正稍息、走正步,學打軍體拳……揮汗如雨,真正是受盡折磨。

白天累得夠嗆,晚上還不讓休息,一大堆人在一起唱軍歌,喊口號,甚至是做遊戲……我和葉思遠連發短信的時間都沒有,每天都是累得渾身散架地回寢室。因為沒開學,可憐我們連熱水澡都沒得洗,只能用涼水衝一下,爬上床就睡死過去。

軍訓第四天,我悲催地發現,自己的生理期來了。

白天累得跟條死狗一樣,一身的臭汗,肚子又痛,晚上還不能洗冷水澡,只能去水房打開水回來倒盆裡洗。我開始暴躁,不免在電話裡向葉思遠抱怨。

在我抱怨後的第二天,晚上8點半,我們軍訓完,我和王佳芬一起耷拉著腦袋回寢室。走到寢室樓下,我一抬頭,就見到了那個我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葉思遠微笑著站在我們寢室樓前的桂花樹下,正靜靜地望著我。

他穿著黑色的短袖T恤,空袖子懸在身體兩側,下穿淺藍色的牛仔長褲,身上斜背著包,高高的個子,站得很直。

我看到他,望著他漂亮深邃的黑眼睛,還有頰邊淺淺的酒窩,整個人都愣住了。也許是因為我太累了;也許是因為女性生理期的荷爾蒙分泌紊亂外加肚子痛;也許是因為我已經兩個月沒有見到他實在太想他;總之,我一下子就覺得特別委屈,嘴一癟就哭了出來,我抽噎著說:「葉思遠……你回來了……」

然後我就衝過去緊緊地抱住了他,把頭靠在他胸前「嗚嗚哇哇」地大哭起來,葉思遠被我哭得莫名其妙,他肯定沒想到我的反應會那麼大,他低下頭用下巴摩擦著我頭頂的發,著急地說:「小桔,小桔,妳怎麼了?」

我吸了吸鼻子,抬頭看他,眼淚汪汪地問:「你那個新房子,現在能住人麼?我想洗個澡,我難受死了!」

@@@@@@@@@@@@@@

我回到寢室收拾了一些換洗衣服,就和葉思遠一起走去了他的公寓。

路上,我拖著他進了一家便利店,買了一些泡麵和火腿腸,葉思遠奇怪地問我:「妳餓了?」

我點頭,說:「肚子難受,晚上沒怎麼吃東西。」

他憐惜地看著我,說:「我陪你去小區外面那家永和豆漿吃點東西吧。」

「不要!我髒死了,只想趕緊洗個澡。」我還是穿著那身寬大的迷彩服,整個人又累又餓又髒,哪兒也不想去。

葉思遠了解我的脾氣,沒有再勉強我,和我一起走到了他的公寓門口。

這是我第二次來他的公寓,我才發現,房門口那張固定在牆上的翻拉式椅子,是給葉思遠用的。他可以坐在椅子上,把包放在地上,用腳從包裡拿東西。

他從包裡夾出鑰匙,站起來,抬腳打開了門,我從地上拎起他的包,跟著他一起走了進去。

葉思遠用下巴開了客廳燈的開關,屋子裡頓時明亮起來。

我看著這間寬敞漂亮的大房子,驚訝地發現客廳地上、邊櫃上堆著許多東西。

大到整理箱,垃圾桶,小到牙杯牙刷、沐浴露、洗發水,還有一些水果食物,顯然是一通超市大採購之後的成果。

我問葉思遠:「這是誰買的呀?」

「我中午就到了,和曹叔叔一起去超市買來的,我下午去學校看過妳軍訓了,遠遠地就看到妳皺著眉頭一臉暴躁樣。」他微微笑著,我立刻就蔫了,說:「別提了!還有兩天才結束呢,我都曬得像黑炭一樣了,也不知道是哪個傻子想出來的8月軍訓,別的學校都是9月初訓的,要涼快許多。哎,對了,你去年軍訓時熱不熱呀?」

他一愣,看著我說:「我是免軍訓的……我這樣子,怎麼軍訓呀。」

我看著他,很想說對不起,但又覺得說了會很糟糕,腦子一熱就說:「真的?那你太幸運了,不用遭這份罪。」

話一出口,我就覺得這話似乎比「對不起」要糟糕一萬倍。

果然,葉思遠的臉色沉了下來,他低低地說:「是嗎?也許吧。」

然後,他轉身去了客廳的洗手間,出來後對我說:「電熱水器我之前已經打開了,現在水還沒有熱,估計再燒半個小時就能洗了。妳要不要先燒碗麵吃?」

我「恩」了一聲,就拿著我買的泡麵進了廚房,我找到鍋子開始燒水,看著鍋裡的水「沽沽」地冒泡,我轉身就走出廚房。

葉思遠在餐廳,正坐在一張椅子上,雙腳擱在餐桌上,整理著桌上的東西——大包裝的餐巾紙、毛巾、拖鞋等等。

我走過去,站在他身邊,手搭上他的肩膀,說:「思遠,對不起。」

他抬頭看著我,然後笑起來,說:「傻瓜,妳不用和我道歉的。」

我看著他,知道他不會生我的氣,但心裡還是難受,我想,我將來說話真得注意點兒,這不經大腦說話的壞毛病可必須得改掉呀。

葉思遠坐在餐桌邊,看著我狼吞虎嚥地吃泡麵,他說:「妳怎麼餓成這樣,前幾天有沒有好好吃東西?」

我沒理他,端起面桶喝湯,他又說:「你慢點喝,小心燙。」

我放下麵桶,滿足地打了個飽嗝,才開口說話:「我每天一想到一身臭汗晚上還不能洗熱水澡,就一點兒吃飯的動力都沒有了。今天終於可以舒舒服服洗個澡,一下子就覺得胃口大開啦!」

他笑了,說:「那麼趕緊去洗澡吧,水應該熱了,我再收拾收拾,這房子今天白天有個鐘點工阿姨剛來打掃過,都挺乾淨的,臥室裡的床上用品也是今天新鋪上去的。」

「哦耶———太好了!」我從包裡拿出我的內褲、睡裙和衛生巾,樂顛顛地跑進了客廳洗手間,仔仔細細地洗了個澡後,我終於神清氣爽地走進了臥室。

葉思遠已經打開了冷空調,整個屋子清涼舒適,經過一整個暑假的散味,那種新房裝修後的味道已經很淡了。

我聽到主臥的洗手間裡傳出「嘩嘩」的水聲,知道葉思遠在裡面洗澡,我撲到床上,床架是白色的,田園風格,看著特浪漫溫馨,床單、被套、枕套是深藍色的,邊緣有白色的條紋,是葉思遠喜歡的顏色和風格。我抱著被子,在2米寬的大床上滾來滾去,聞到被子上新布特有的氣息,覺得特別幸福。

我用遙控器打開電視,漫不經心地轉了幾個台,看了半小時的選秀節目,葉思遠終於從洗手間走了出來。

他頭髮很濕,滴滴答答地還在滴水,身上穿著白色的短袖T恤,下穿灰白條紋的足球褲,大毛巾搭在肩膀上。

他坐到床上,背對著我,用腳夾下毛巾,開始給自己擦頭髮。我爬過去,跪在他身後,輕輕地拿過他腳上的毛巾,就開始幫他擦。他很安靜,一直都沒有說話。

我為他擦著頭髮,聞到他身上、發上的清香,看著他挺直、緊實的後背,還有他寬寬的肩,空盪蕩的衣袖,我漸漸地就迷失了。我丟下毛巾,從背後抱緊了他。

我說:「思遠,我好想你。」

我的手從他寬鬆T恤的下擺伸進去,撫摸著他的身體,他的皮膚漸漸開始發燙,他扭過頭來,溫柔地吻上了我的唇。

哦!已經兩個月了,我是多麼地渴望他的吻!

我緊緊地抱著他,兩個人一起躺倒在床上,糾纏著在床上翻滾,我的手瘋狂地在他身上游移,覺得自己身上越來越熱,小腹像是有一團火在燒。他的腳摩挲著我的腳,腳趾輕柔地擦碰著我的小腿皮膚,令我覺得非常舒服。

葉思遠半睜著他的漂亮眼睛,迷離魅惑地注視著我,我能感覺他的情欲也已上湧,他的雙臂殘肢緊緊地抵著我的身體,他的雙腿纏繞著我的腿,我輕而易舉地就感受到了小小遠的變化。

我開始幫他褪去身上衣衫,葉思遠突然清醒了一些,他說:「小桔,不行,妳今天不方便。」

我看著他,柔柔地說:「沒關係,我會讓你舒服的。」

我狠狠地吻了他一下,然後就迅速地脫去了他的衣服、褲子,身子往後爬了一段,我跪坐在他的雙腿上,俯下身體,雙手就撫上了他雄壯的小小遠,小舌隨即舔了上去。

葉思遠沒想到我會這麼做,他驚訝極了,大聲說:「小桔!不要!!停下!!」他的腿在我身下,有些僵硬,我感覺他想掙扎,又怕傷到我。

我抬頭看他,對上他睜得大大的眼睛,問:「怎麼了,你不喜歡嗎?」

「……不是,只是……」

「只要你喜歡就好。」我朝他一笑,就開始繼續我的工作。

他開始大聲地呻吟,身體顫抖得厲害,他躺在床上,努力抬頭壓低下巴看著我,我覺得這樣他會很累,就說:「思遠,你靠著床背吧。」

等到他靠在床背上,他可以清楚地看見我所有的動作。

我認真地舔吻著小小遠,雙手撫弄著它根部的兩枚彈丸,還有葉思遠緊繃有力的小腹,間或地,我抬頭看一眼葉思遠迷離的眼神。他滿身是汗,已經深深地陷入情慾的陷阱裡,不可自拔,肩膀兩側的手臂殘肢輕輕顫抖著,他收攏肩膀,我能看到他那兩個性感的肩窩,心神也不禁搖蕩起來。

我已經有兩個月沒有見到他的身體了,我承認,我非常非常地想念。

我慢慢地把小小遠吞進了口裡,葉思遠整個人都幾乎僵硬了,他皺著眉,不可抑制地呻吟著。我回憶著日本愛情動作片裡女主角的動作,一下一下吞吐著小小遠,伴隨著小舌靈活的撫弄攪動,我頭一次做這樣的事,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噁心,不覺得髒,不覺得低賤,只是單純地想要葉思遠快樂。

終於,葉思遠快要到達他的頂峰了,他的身體隨著我的動作一下一下有節奏地律動著,他壓抑著聲音,喘著氣說:「小桔,我……我不行了……妳……不要……很髒的。」

「唔。」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把小小遠放了出來,我手上撫弄著它,漸漸加速,終於,葉思遠身子劇烈地顫抖,他吼出了聲,在我的手裡達到了巔峰。

一直到最後,他都睜著眼睛看著我的動作,看著小小遠射出乳白色的透明液體,看著我微紅的臉,炙熱的眼神,還有神聖的表情。

葉思遠自己去清洗了身體,我也重新洗了澡,刷了牙。回到床上,我拉過被子蓋到兩人身上。我抱著他結實的身體,覺得心裡無比踏實。

我的腦袋蹭著他寬闊的胸膛,心想,他在我身邊,我在他身邊,這樣真好。

這時,我聽到葉思遠小聲說:「小桔,以後不要這樣做了。」

我抬起頭看他,發現他臉紅紅地看著我,撅著嘴唇,好像很委屈的樣子。

「為什麼?你剛才多舒服呀!」我突然想逗他。

他更難為情了,說:「這種事……應該是相互的,要兩個人都快樂才行。」

「可是,我想讓你快樂。我知道,你很想要的,我們都兩個月沒見了。」葉思遠在這方面的要求是很正常的,畢竟他只是一個未滿22歲的年輕男孩兒。

他搖搖頭,看著我認真地說:「下次真的不要了,小桔,我忍得住的,我不想委屈妳。」

我笑了,說:「暫時先答應你吧,要不然你又會一直嘮叨下去了。」

「你嫌我嘮叨?」他皺眉問。

「是啊,你就像個嘮叨的小老頭!」我伸出手去擰他的臉,他無法招架,索性也不躲。

我擰了兩下,漸漸地就變成了輕撫,我撫著葉思遠細膩白皙的臉頰,看著他柔柔的眼神,心裡突然就想起了我在暑假時想到的那些問題,不禁嘆了口氣。

他聽到了,問我:「怎麼了?」

「沒事,想到明天要軍訓就煩。」我撒了個謊。

他怔怔地看著我,說:「小桔,其實我很羡慕你們的,我從來都沒有軍訓過。」

啊————我聽著他的話,真是心疼死了。原來,在我們看來如此髒如此累的一件無實際意義的事,對葉思遠來說,卻是永遠無法企及的一個夢。

我緊緊地抱了抱他,說:「別說胡話了,睡覺吧。」

「恩。」他湊過頭來,親了下我的額頭,說:「晚安。」

「晚安。」我關了檯燈,整個房間立刻陷入了一片黑暗。

@@@@@@@@@@@@

在舒適的空調房間裡,在這張2米寬的柔軟大床上,蓋著輕薄又保暖的蠶絲被,身邊有我最親愛的葉思遠,我睡得特別好。

第二天早上,我6點半就醒了,夏天的天亮得早,掛著薄紗窗簾的房間裡已經透進了一絲陽光。我睜開眼睛看到身邊的人,嘴角就不受控制地彎了起來。想到將來的每一個夜晚,我都能和他相擁而眠,每一個清晨,都能看著他的睡臉起床,我就覺得特別特別幸福!

我起來穿衣服,葉思遠被我的動靜弄醒了,他迷糊地問:「小桔,幾點了?」

「6點半。」我邊穿衣服,邊回答他。

「那麼早?」他用肩膀支撐了一下,人坐了起來,靠在床背上。他還沒睡醒,一臉的懵懂,頭髮亂蓬蓬的。

我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又把他推回到被窩裡,說:「我要軍訓去呢,7點半就要集合了,你再多睡會兒,我結束了就回來。」

「哦……」他瞇著眼看我,說:「小桔,妳早點回來,我在家等妳。」

「知道啦!」我幫他把被子蓋好,房間裡還開著空調,我怕他的肩膀露在外面會著涼。然後我往他臉上親了一下,琢磨著這時候的葉思遠就像一個小孩子。

我神清氣爽地回到學校,王佳芬賊兮兮地朝我笑,說:「小別勝新婚的感覺如何呀?」

「大姨媽駕到!妳亂想什麼呢!」我懊惱地說,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對了,英語四級放成績了,我幫妳查了下,妳過了。」

「啊啊!!真的啊!!」

我開心壞了,我的英語四級低空飄過及格線,不得不說我的運氣的確是不錯。

四級過了,新學期要開始了,葉思遠也回來了,我們要同居了,這都是些多好的事啊!






29、[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因為第二天就要舉行閱兵式,這天晚上教官沒有再組織殺千刀的唱軍歌活動。下午的訓練一結束,我立刻就往學校外面跑。

我帶了些錢,到公寓邊上的小菜場買了點菜,然後就樂呵呵地回了家。

恩!家——這個小區叫做「布拉格小鎮」,我把它稱之為我和葉思遠的家,應該沒問題吧。

我用葉思遠給我的鑰匙開了房門,除去我身上穿著的一套古怪迷彩服,其他一切感覺都很好,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下班回家的幸福小女人,期待著見到在家裡等待我歸來的丈夫。

我進了屋,覺得有些奇怪,早上臨走時還亂糟糟的客廳,這會兒已經打掃得很乾淨了,昨天葉思遠從超市買來的東西都不見了,地板也擦得很亮。我尋思著是不是鐘點工阿姨又來過了。

我換了拖鞋進去,打開客廳燈,把菜放進廚房。我發現客廳帶著的朝南陽台上,那個落地的曬衣架上掛滿了衣物,我有點楞。這時,我聽到書房裡傳出聲響,我開了書房門,就見葉思遠正坐在寫字檯前,靠著椅背,用腳在玩電腦。

他聽到聲音,回頭看到我,臉上頓時就綻開了笑,把腳放下來,站起身說:「小桔,妳回來了。」

「恩,思遠,我回來了。」我走過去,想抱抱他,突然想起身上是一套穿了6天都沒洗的迷彩服,立刻就停下了動作,說,「我身上太髒了,還是別抱了。」

「沒關係的。」他主動湊了過來,彎下腰貼上我的身體,我忍不住,還是緊緊地擁抱了他。

聞著他身上淡雅的清香,我想,這大概就是家的味道了。

鬆開懷抱後,我問他:「今天你在家都做了些什麼呀?」

他想了想,說:「洗了衣服,擦了地板和部分傢具,還收拾了昨天買的東西,就是有些高一點的傢具,我擦不到。」

我驚訝地張大了嘴,說:「外面那是你收拾的啊??」

「是啊,怎麼了?」他覺得奇怪。

「你怎麼做到的?」我還是不太相信。

「洗衣服,妳不是見我在寢室洗過的嗎?坐著,用腳洗啊。不過幾件大的我都是用的洗衣機,還有……小桔……妳的BRA和內褲,我也幫妳洗掉了,我用腳洗的,妳介意嗎?」他的聲音輕輕的。

「傻瓜!當然不介意啦!我是打算今天晚上一起洗的呢,昨天實在是太累了。唉……讓你幫我洗衣服,我怎麼好意思。」我臉紅了。

「沒關係的,妳以前也幫我洗過衣服。」他笑起來,臉頰上的酒窩真可愛。

「那麼,客廳那堆東西你是怎麼收拾的呢?你怎麼拿呀?」這是我最大的疑問。

葉思遠神秘地一笑,說:「跟我來。」

我跟著他走出書房,來到客廳,我看到了沙發邊一輛帶著四個輪子的金屬小車,有點像賓館裡送餐到房間的小餐車,不過要比那個來得小,來得結實。

葉思遠說:「這是我的秘密武器,它可以幫我拿東西,從一個地方拿去另一個地方。而且,它下面還有腳剎,剎住以後,我可以坐在上面,用腳做事情,這樣子,在這個房子裡任何地方,我都可以方便地做事。」

「你怎麼推著它走呢?」我問。

「用腰胯推,就是會慢一點,不過沒關係。」葉思遠為我示範了一下,他坐到沙發上,抬起雙腳從茶几上托起一個大果盆,放到小推車上,然後站起來,人走到小推車後面,用胯部頂著小車往前走,如果小車走歪了方向,他就用腳把它撥回來。

我跟著他,看著他推著小車,一直走到了餐桌邊,他坐到椅子上,再抬起雙腳,把果盆托到了餐桌上。

他站起來,有些得意地看著我,說:「就是這樣,我把那些東西都收拾好了。」

看著他開心的臉,我心裡卻堵得難受,原來這一天,他就是在這樣一趟一趟的往返中,收拾了整個屋子。我腦子裡想到了小鳥築巢,想到了精衛填海,想到了愚公移山,想到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們舉手之勞的一件事,對葉思遠來說,卻是很浩大的一項工程。

也許是看我的臉色不太自然,葉思遠本來挺高興的神情,漸漸地黯了下來。他說:「小桔,妳是不是覺得我做事情的樣子不好看?」

「沒有!」我立刻回答他,「只是,葉思遠,以後做這些事,咱們倆一塊兒來做,你把家務都做了,你要我做什麼呀!」

他笑笑,說:「我白天本來也沒什麼事。」

「對了,你午飯吃的什麼?」

「哦……叫了外賣,必勝客的意麵。」

還不算太笨,沒有餓肚子,我擄起袖子,說:「晚飯我來做吧,我買菜了,廚房的活兒都歸我來!」

「行,那我就等著吃啦。」他又笑起來,說,「我去客廳看會兒球,妳要幫忙就叫我。」

「去吧。」我走進廚房,開始準備晚餐。

吃晚飯的時候,我和葉思遠面對面坐著。我做了挺簡單的兩菜一湯,他卻好胃口地吃了兩大碗飯。

「我怎麼從來沒發現,你這麼能吃?」我很奇怪。

他抬頭朝我笑,說:「這是我第一次吃妳做的菜,覺得胃口特別開。」

「真噠?」我很開心,往他碗裡夾了一筷子炒萵苣,說,「以後都由我來做飯,我有幾個拿手菜做得不錯,今天時間趕,來不及露一手。」

「慢慢來,以後有的是機會。」他笑著說。

「可是,要是你吃成了一個大胖子怎麼辦?」我逗他。

他一愣,竟然點頭說:「是有可能,我爸爸就挺胖,估計得遺傳。」

我搖著頭說:「那我可得考慮考慮了,我不喜歡胖子。」

葉思遠看著我,認真地問:「真的麼?」

我看著他那樣子,「噗嗤」一聲笑出來,說:「逗你呢!」

「小桔,我是說真的,將來我也會變老的,樣子會變,身材也會變,說不定會掉頭髮,長出一個啤酒肚來,滿臉皺紋,到時,妳會不會嫌棄我?」

「不會。」我搖頭說。

「而且,我一輩子都會沒有手臂,30歲時,40歲時,甚至60歲時,70歲時,永遠都會沒有手臂。到那時,說不定我的腳都抬不起來,很多現在能做的事,那時都不能自己做了。」他的語氣很沉,我聽得心也有點緊。

他對我說到那麼遙遠的事,我發現,其實他也和我一樣,會思考我們的未來。

只是,相比較我對未來的迷惘,他會更多一些恐懼。望著葉思遠黯淡的眼神,我說: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我看著他,「時間不是只對你一個人殘忍,到那時,我也是個雞皮鶴發的老太婆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我保證。」

他有點動容。

「傻愣著幹什麼,吃飯!」我又給他夾了一筷子洋蔥炒牛肉。

「妳不光喜歡道歉,還喜歡保證,好像是妳的口頭禪。」他突然笑起來。

我臉紅了,這的確是我說話的習慣,總是喜歡用「保證」來加重自己的語氣,雖然很多時候,我保證了的事,也沒有做得很好,但是在對待葉思遠的事情上,我真的是發自內心地做了保證。

「唉……別說這些了,吃個飯還那麼多感慨,明天是開學典禮了,還有我們軍訓結束的閱兵式,你來看麼?」我轉移話題。

「行啊,我會去的。」葉思遠右腳腳趾夾起湯匙,低著頭喝我給他盛的湯,說,「這湯真不錯,這是我喝過的,最好喝的番茄蛋花湯。」

@@@@@@@@@@@@@

閱兵式是和Q大的開學典禮放在一起舉行的,學校的領導都出席了儀式,還有很多同學自發地前來觀看。我昂首挺胸、精神抖擻地走著正步,和班裡同學一起大聲地喊著口號,路過主席台時,我的眼角餘光瞄到了左前方操場的草皮上,葉思遠高大挺拔的身影。

他和劉一峰站在一起,看我走過時,他臉上就露出了溫和的笑。

我看著他的笑,一下子就覺得心情特別好,太陽那麼烈,我竟然覺得像吹了空調一樣涼爽。我們的方陣走過葉思遠面前,我朝他吐吐舌頭做個鬼臉,他好笑地搖起頭來,我走了過去,再也看不見他,但是我知道,他的目光會一直追隨著我的身影。

閱兵式結束以後,領導宣布新學期正式拉開帷幕。

我們排著隊離場,教官一說解散,幾個傷感的小姑娘還圍著教官哭,我卻是一下子就衝了出去。

葉思遠正在體育場邊等著我,我高舉雙臂衝到他身邊,開心地喊:「哦耶!!終於解脫啦!!」

他微低頭,親了下我的額頭,說:「回家洗個澡吧,今天也沒課,咱們好好休息一下。」

「遵命!!」我迫不及待地想換下這身臭得離譜的迷彩服了。

回到家,一進門,我遠遠地就看見餐桌上擺著一個大大的牛皮紙盒子。

我說:「那是什麼?」我記得早上出門的時候餐桌上是空空的。

葉思遠走到我身邊,說:「妳看看就知道了。」

我疑惑地走過去,等到我看清了紙盒上的LOGO,我就知道,這是一台筆記本電腦。

「啊!!」我驚訝地張大了嘴,「這!這!哪兒來的呀?」

「我在網上訂的,戴爾的,這一款挺適合女孩子用。」他看了看盒子,說,「你打開看看吧。」

我雙手撫上盒子,說:「葉思遠,我和你說過了,我自己會存錢買電腦的,而且,我也存夠錢了。」暑假結束以後,我悄悄塞了500塊錢給陳諾做零花錢,剩下的打工收入都被我存了起來。因為不能再去跳舞,我要好好計劃這個學期的生活費如何支配,對於電腦,我只能負擔4000元左右的組裝台式機,這種六、七千元的筆記本電腦我根本就買不起。

葉思遠說:「你現在住這裡,有時說不定會回寢室做點作業,台式機不方便的,筆記本小巧點,你可以帶著跑啊。」

「可是……它好貴的呀。」我苦著臉,說,「我沒有那麼多錢給你啊,這得7000多塊吧!」

葉思遠的臉色不太好看了,他說:「小桔,妳就不能當是我送給你的嗎?」

我看著他,說:「這是你自己的錢買的?」

他愣住了。

我說:「如果是你自己賺來的錢,你就算給我買個飛機我也收,問題是,這是你家裡的錢。」我想了想,動手拆開了紙盒子,一台15英寸的銀灰色筆記本電腦就出現在我眼前。我承認,我腦中起過退貨的念頭,但是看著葉思遠的眼睛,我就知道,這樣做不妥。

我把筆記本捧出來,說:「這樣吧,電腦我收了,我先給你5000塊錢,剩下的我慢慢還你。」

「小桔,真的……不用的。」他說。

「那我不要了。」我把電腦擺回盒子裡。

「哎!那妳慢慢還我好了。」他湊到我身邊,低下頭用額頭碰碰我的額頭,小聲說,「小桔,妳是不是不高興了?」

我抬頭衝他笑起來,伸出手臂就環上了他的脖子,說:「我幹嗎要不高興啊!我今天有新電腦了,這電腦多高級啊,比王佳芬用的都新款呢~~還不羡慕死她們!」

葉思遠看著我樂呵呵的表情,隱隱地松了一口氣,他說:「小桔,對不起,我只是想讓妳高興。」

「我知道的。」我勾著他的脖子墊腳親了下他的臉頰。然後我轉轉眼珠,突然說,「哎對了!葉思遠,你說我要不要給你寫個借條呀?」

「開什麼玩笑呢。」

「真的!2000多塊錢呢~~咱們湊個整數吧,就當我欠你2000。」

他愣住了,問:「你真的要寫?」

「恩!」我立刻找來一張紙一支筆,坐在桌邊認認真真地寫起來:

『借條:今有陳桔,向葉思遠借現金人民幣貳仟元整,即日起十年內無息歸還。』

然後我簽字,寫上日期。

葉思遠彎著腰看我寫,看到內容後驚訝地說:「十年?還是無息?小桔,妳真的有誠意還嗎?」

「哈哈哈哈!」我大笑,把這張A4紙折起來,塞到他的牛仔褲屁股口袋裡,拍了拍,說:「好好保管,別搞丟了!你放心,這筆錢我一定會在期限內還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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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打個賭吧]

第二天,我就去了銀行,取了5000元現金交給葉思遠,他想了想,還是收下了。

其實,剩下的錢,我已經不打算給他了,寫借條什麼的,只是和他開個玩笑。

我明白兩個人在一起談戀愛,尤其是像我們這樣還同居的,在某些事情上,不能分得太清,不能太過計較。只是,7000多塊的筆記本電腦實在是太昂貴了,我心裡無論如何都不能坦然接受。如果葉思遠只是送我一些小東西,比如他從歐洲旅遊回來帶給我的小瓶香水和巧克力,我一定會大大方方收下的。

所以,當我把自己辛苦存下的5000大洋交給他以後,心裡舒坦了許多。

而且我還覺得,這台小戴爾,真的是我自己的心肝寶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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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學期的課程表發下來以後,我就和葉思遠一起排起了作息時間。

我們說好了,每天上午我們一起去學校上課,中午各自和室友吃飯,回自己寢室午休,直到下午下課才一起回家。

室友們對於我和葉思遠的同居,持放任姿態,只是王佳芬會對我抱怨幾句,說晚上都沒人陪她了。我就說她胡說八道,我知道,她晚上經常會和她的白馬王子一起約會,我看著她越來越容光煥發的臉,心裡也是替她高興。

嘗到了愛情滋味的人,也希望別人能一起分享這甜蜜,尤其是像王佳芬那麼好的女孩子,我真心希望她也能得到幸福。

我和葉思遠快快樂樂地生活著。我並不是每天都買菜做飯,有時,我們也會打包了飯菜回家去吃。週末的時候,我會和葉思遠一起打掃衛生。他的房子實在是太大,光是擦地板和擦傢具都能費上好多時間,不過我是和葉思遠一起做,我們一點兒也不覺得累。

葉思遠會坐在椅子上,用腳在臉盆裡絞乾抹布,然後光腳踩著抹布在地板上來回走著擦。他低著頭,空袖子在身側飄蕩,他的表情很認真,做起事來也是一絲不苟,我一邊擦著傢具,一邊看他的樣子,心裡覺得很暖很暖。

我想,我就是要和這個男人,過一輩子了。

當然,家務肯定是我做得多。很多時候,葉思遠想幫忙,都會被我推開去,他可以做到生活自理,但是某些事,他做起來並不方便,我覺得根本沒必要叫他做。

這時,他會去書房,或者是畫室,或者是他的服裝工作間。

我和他說過,這個學期,我們都得好好努力了,專業上的課,或者是自己業餘在練習的東西,都要抓緊,不能因為談戀愛而鬆懈荒廢了。

葉思遠答應了我,我知道他的壓力也很大,上學期期末,他只拿到了三等獎學金,對於他這個連續拿了三個學期一等獎學金的人來說,這實在算是個不小的打擊。而且從他的話裡,我也隱隱約約地知道了,他的母親還為此批評了他。

這都是我的錯!

不過在學習之餘,我們還是有許多放鬆的時刻的。

比如說,9月初的某一天,我和葉思遠終於真正體會到了小別勝新婚的那種快樂。

那天晚上,我們就像兩隻叢林裡餓了好多天的野獸,終於吃到了鮮美的肉,我們糾纏在一起,一次又一次。葉思遠無比投入,而我,也是亢奮得想要尖叫。

還比如,自從我也有了筆記本電腦,我們的生活多了許多樂趣。

有一天,我洗完碗,走進書房,看見葉思遠靠在椅背上,正聚精會神地盯著電腦螢幕,他左腳踩在地上,右腳擱在桌面,偶爾用腳趾點一下滑鼠。我好奇地走過去看,才發現他是在網上下圍棋。

我完全看不懂,不過他認真的樣子,很讓我著迷。

半個小時後,他輕輕地吁出一口氣,笑著抬頭看我,我問:「贏了?」

「恩,對方投子認輸了。」他有點得意,又問我,「妳會下嗎?」

我搖頭,說:「不會,一點兒都不懂。」

「我什麼時候教教妳,下圍棋可以鍛煉腦子,妳那麼笨就該學這個。」

「呸呸呸!你才笨呢!」我捶著他的肩,說,「不過我會下象棋,我經常和陳諾一起玩的。」

「真的?」他看著我,眼神閃亮,說,「下一盤試試?」

「行啊!陳諾基本就是我的手下敗將!」

我拿出我的筆記本電腦,和葉思遠在書房裡面對面坐著,找了個QQ遊戲房間開始對挑。

他在裝修房子時已經考慮到這樣的情況,特意設計了兩張面對面的書桌,只是他的桌子要比我的桌子低20公分左右。

我們開始下棋,然後,我就發現,我怎麼能拿他和陳諾比呀!

連輸了四盤後,我一把推開滑鼠,說:「不下了!不下了!你也不曉得讓讓我。」

他笑,說:「妳下得算不錯了,女孩子會下象棋的本來就少,下成你這樣已經很好了。」

我不服氣了,說:「咱們下五子棋吧!」

「行啊!」

然後,我又連輸了三盤。

這時,我想出了一個很久沒玩的遊戲,我說:「下跳棋吧,我小學時是學校裡跳棋比賽冠軍呢!」

葉思遠奇怪地看著我,問:「跳棋還有比賽?」

「那是!敢不敢比?」

「行啊,來。」

結果是,我再次連輸三盤。

我連著輸了10盤棋,面子上實在過不去,看著葉思遠笑嘻嘻的臉,我眼珠一轉,說:「嘿!有一個遊戲,你一定比不過我!」

「是什麼?別是我不會的,那可不算。」

「傻子都會——連連看!」

葉思遠沒玩過,我教了他一下,真是10秒鐘就能學會。

我和他一對一單挑,這個遊戲全靠眼疾手快,我在網咖、學校機房玩過幾次,還算得心應手,「啪啪啪啪」地就一路點了下去。

但是對葉思遠來說,這就有點困難了,他是用腳操作滑鼠,人坐得離電腦螢幕又遠,遊戲又是第一回玩,我抽空瞄了下他的遊戲界面,速度已經落在我後面了。

然後,我又使壞地往他那兒丟了個禁手道具,他頓時就卡住了。

「小桔!妳欺負我!」他撅著嘴,衝我叫起來。

我終於贏了他一次,開心地跳起來,嘴裡唱著「啦啦啦啦啦~」,扭著屁股說:「我得去洗衣服了,手下敗將,拜拜~~」

他快速地站起來把我攔在門口,說:「不算,我才第一回玩,剛才都是比了三、四次的,咱們再來。」

「不來不來!」我伸手呵他的癢,他扭著身子躲開,我說:「輸了就輸了,別不服氣哈!」

葉思遠看著我,說:「咱們過幾天再比比看,妳敢麼?」

我想了想,按他用腳操作滑鼠玩連連看的速度,我應該是不會輸的,就說:「敢啊!乾脆玩得刺激點,打個賭吧!」

「賭什麼,妳說!」

「我贏了,你得答應我三件事,絕對是在你能力範圍內的,時間嘛——永遠有效!只要我說了,你就得做到!」

「那我贏了呢?」他問我。

「和我一樣的獎勵啊。」

「如果我贏了,我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呃?什麼?」

「國慶節跟我回家,見我爸爸媽媽。」他看著我,表情很認真。

我愣住了。

我思忖了一下我的贏面,說:「行!我答應你。五局三勝制!」

「一言為定。」葉思遠微笑起來,說,「三天後這時候比!」

「好!」

三天以後,我早把這個事兒給忘了,洗完碗後,葉思遠把我叫到書房。他說:「比賽了。」

我拍拍腦門,說:「咳!看我這腦子,都給忘了,行啊!比吧!」

我們一人一台筆記本電腦,面對面坐下。

打開遊戲界面,選了一對一房間,我說:「輸了你可別哭啊。」

他笑起來,右腳操作著滑鼠,說:「比了才知道,不定誰輸呢。」

切~~~小樣兒!我點了開始,第一局遊戲就開始了。

我不緊不慢地點擊著,心裡一點兒也不著急,也沒給葉思遠丟搗亂的道具,我覺得自己一定能贏,可是在不知不覺間,遊戲竟然結束了,顯示——MR.葉贏了。

「呃?」我傻了,從電腦螢幕旁探出頭看他,叫道,「那啥!我輕敵了!還沒找到狀態呢,再來!」

他微笑著也探出頭來看我,說:「來呀!」

第二局遊戲開始,我不敢怠慢了,眼睛死死地盯著五顏六色的界面,右手食指快速地點擊著,我甚至不肯分神去看他的遊戲進展情況,這時,葉思遠竟然給我丟了個禁手道具,我「啊!!」地一聲就叫出來:「葉思遠!你好奸詐!!」

我聽到了他忍俊不禁的笑聲。

等我恢復到遊戲,我發現,自己已經落後了,我也迫不及待地給他丟道具,還趁亂在桌子底下踢了他的左腿兩下,可是結果,我還是輸了。

我傻眼了,五局三勝制,只要我再輸一局,我就得在國慶節跟他回家見他爸爸媽媽去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啊!我根本就沒做好準備呢!我站起來,說:「等等!我做下準備!」

「什麼準備?」他疑惑地看著我。

我跑出書房,找來頭繩扎起辮子,又戴上我的黑框大眼鏡,我擄起衣袖,喝了一大口水,說:「好了,再來!」

葉思遠抬頭看著我,問:「小桔,你那麼不想和我回家嗎?」

我愣了一下,說:「不是,只是……我覺得現在還太早。而且!我更想要我贏了以後,你的那個獎品呀。」

「哦……是麼?」他笑笑,說,「繼續比吧。」

之後的兩局比賽,我都僥倖勝了葉思遠,我「咔裡啪啦」地往他那兒丟搗亂道具,他一個也沒有丟過來。結束以後,我說:「葉思遠,可以丟道具的啊,你是不是忘了?」

「啊……我是忘了。」他恍然大悟狀。

我「嘿嘿嘿」地笑起來,說:「決勝局了啊,你可得注意點兒。」

「放心。」他看了我一眼。

可是結果,我還是很輕易地就獲勝了。

「哦耶!」我開心地跳起來,心裡終於舒了一口氣。我繞過桌子跑到他身邊,側過身子坐在他腿上,雙臂環著他的脖子說:「我贏了。」

「恩,甘拜下風。」他笑吟吟地看著我。

我覺得他的情緒不太對,腦子一轉,說:「葉思遠……你該不是故意讓著我的吧?」

「哪兒能啊,我用腳玩的,按速度肯定比不上妳。」

「沒有沒有,前面你還贏了我兩盤呢,進步神速啊。」

「恩,我這幾天有練了一下,多玩幾盤就熟了。不過我還是輸了,妳說吧,想要我做哪三件事?」

我看著他近在咫尺的那張漂亮臉龐,他的呼吸噴在我的臉上,有淺淺的薄荷味道,我瞇起眼睛,說:「還沒想好,想好了再告訴你,永久有效的,你忘了?」

「沒忘。」他輕淺一笑,看著他的臉,我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那漆黑的眼睛深得就像汪洋大海,我都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低下頭吻上他的唇了。

我們很輕柔地接吻,我舔著他柔軟的嘴唇,說:「思遠,我不是不願意和你回家見你爸爸媽媽,只是,現在真的還太早,你……明白麼?」

「恩。」他輕啜著我頸邊的皮膚,聲音低低地說,「我明白,小桔,我不會勉強妳的。」

我放心了。

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我不用擔心他再叫我回家去見他父母,我還得到了葉思遠的承諾,他願意為我做三件事,只要我說,他會無條件做到。這多美妙呀!我好像得了一盞阿拉丁神燈,我尋思著,這三件事,我一定要用在風口浪尖上,千萬不能浪費。

從那以後,我經常和葉思遠用筆記本電腦一起玩遊戲,我們搭檔做對家,和別人打雙扣,隔著一張桌子,我說:「我要對子!」他就給我放對子,我說:「我要5個的順子!最好是45678!」他就會把他6個「456789」拆成5個的順子打給我。我們樂此不疲地作著弊,打得對手落花流水,然後一起沒心沒肺地哈哈大笑。

葉思遠還指點我下象棋,他精通所有的棋類,下棋的路子精妙無比,常令我佩服到不行。

不想動腦子的時候,我們就玩連連看,玩對對碰,玩大家來找茬,或者湊在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電影,我靠在他身上,手臂環著他的腰,心裡覺得好踏實好踏實。

我甚至幻想,和葉思遠結婚以後,就是這樣過日子,甜蜜溫馨,沒有爭吵,沒有誤會,永遠都快快樂樂地在一起。

可是,生活不是電影,你希望它是喜劇,它就是喜劇,希望它是鬧劇,它就是鬧劇。

生活的魅力,就在於你根本不知道明天會遇見誰,會走過哪個轉角,會發生什麼事。

生活不會一直一帆風順,這個道理,葉思遠肯定比我了解得更加透徹,他接受了命運殘酷的安排,努力地活著。而我,卻因為太過年輕,把一切都想得過於簡單。



31、[我真想抱抱妳]

九月中旬,有一天下午,我三、四節沒課,打算去圖書館看會兒書。還沒從寢室出發,就接到葉思遠的電話,他說:「小桔,我要去踢球,妳要來看麼?」

「啊?」我相當好奇,說,「要啊,現在嗎?」

「恩,十分鐘後在後門等吧,我得回家去拿球鞋,換衣服。」

「好。」

回到家,他自己換上了球衣球褲,然後對我說:「小桔,我衣櫃下面有一副護腿板和護踝,還有球襪,妳幫我穿一下吧。」

「呃?我不會啊,你得教我。」我連聽都沒聽過。

葉思遠坐在沙發上,說:「沒事兒,我教妳,很簡單的,妳去拿出來就行。」

我找出了他說的這些東西,跪在他面前,他就指點著我,先給他穿黑色護踝,然後穿上護腿板,最後穿上長及膝下的球襪。

我問:「這都是做什麼用的呀?」

他在我頭頂輕笑,說:「自我保護的裝備,一峰他們踢球都不穿,但是我和他們不一樣,我怕腳受傷。」

我抬頭看他,問:「踢球很容易受傷嗎?」

「有這個概率,所以要做好準備。」

「那你得小心點兒呀。」

「妳放心。對了,等會兒去了球場,你還得幫我穿一下球鞋,踢球不比平時,鞋帶還是得繫得緊一點,要不然跑著跑著鞋子飛出去就糗大了。」

我忍不住笑起來,心裡又有點擔心。我拉了拉他的襪邊,說:「穿好了,你站起來試試。」

他站起來,原地跳了一下,踢了踢腳,身側的空袖子就蕩了起來,他對我笑,說:「穿得不錯,很舒服。小桔,謝謝妳。」

葉思遠穿著一身紅黑豎條紋的球衣,白色球褲,黑色球襪,背上的號碼是7號,我也不知道是哪個隊的,只是看著他高大的身姿,覺得他那麼年輕有活力,整個人像窗外陽光一樣溫暖,我說:「謝我幹啥,咱們走吧,我給你帶瓶水。」

「恩,都丟我背包裡,我來背。」

我們並肩走在學校裡,新學期開學才兩個星期,校園裡有許多的大一學弟學妹。

葉思遠一身球衣,肩上背著雙肩包,他身材高大,面容俊朗,但是身體兩側的短袖下,卻是一片虛無。老生幾乎都是知道他的,早就習以為常,但是新生們看到他,都是掩不住的驚訝詫異。一路上,我們能聽到身邊停不下來的竊竊私語聲,還能看到大一新生走過我們身邊後,再回過頭來看他一眼的莫名眼神。

葉思遠抬著頭,面容平靜,走得很從容。

我心裡卻有點難受。

我一直沒說話,他低頭看看我,說:「怎麼了?」

「沒事。」我搖搖頭,說:「就是……都不知道他們有什麼好看的!」

他笑了,說:「小桔,我沒事的,都這麼多年了,我早就習慣了。他們都是剛入學,頭一次看到我總是會覺得有點怕,時間久了就好了。」

「誰會怕呀!」我抬頭瞪他。

「總有人會怕的,還有人會質疑我的能力,有人會覺得我是個負擔,更多的人是同情和憐憫。」他淡淡地說著,頓了頓後,又說,「小桔,並不是每個人都像妳這樣,把我當成一個普通人來對待的。」

我抬頭看著葉思遠,看著他的眼睛,心裡想著他的話。

我究竟,有沒有把葉思遠當成一個普通人來對待?

我不知道。

到了球場,劉一峰、馮嘯海和其他的一些球友都已經到了。葉思遠在場邊的休息椅上坐下,我取出他背包裡的膠釘球鞋,蹲在他面前幫他穿上。

仔仔細細地繫完兩隻鞋的鞋帶,我抬頭看他,他正平靜地看著我。

我站起來,拍拍他的肩,說:「好好踢,讓你女朋友見識見識你的本事。」

他也站了起來,說:「我是打中場的,妳要想看我進球可有點兒難呀。」

我不太懂,只是笑著看他,葉思遠彎下腰,用額頭碰了下我的額頭,說:「那我去了,妳放心,我不會受傷的。」

我心裡想的,他全都知道。

葉思遠和那些男孩兒一起做了些準備活動,我看見他低著頭,微彎腰,右腳勾起地上的球,用腳背一下一下地就顛了起來,動作很熟練,心裡稍稍有點放心。

然後,他就上場了。

劉一峰跑在他身邊,拍拍他的背,和他說了些什麼,我就看到他點了點頭,然後幾個隊友湊在一起彎腰說了些話,最後,他們喊著:「加油加油加油!!」呼啦一下,就散開了,跑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我看到葉思遠小跑著,到了中圈附近的位置。

他跑步的姿勢那麼特別,雖然我是200度的近視眼,還是很容易一眼就從人堆裡認出他來。

這是一場藝術學院對建築系的球賽。

我和其他幾個男孩女孩一起坐在場邊,看著一群男孩兒在場上奔跑追逐,葉思遠那一隊是紅黑球服,建築系那隊是黃衣綠褲。

他們一邊奔跑,一邊大叫,白色的足球在場上飛來飛去,所有人的視線都緊隨著那個小球,他們伸展著手臂,卡位拉扯,足球貼著草坪滾動時,他們又聚在一起,搶截攔堵著腳下的球。

葉思遠也會參與其中,我看著他和其他男孩兒衝撞、爭搶,緊張得差點忘記呼吸。

有時候,他也會參與爭搶頭球,沒有雙臂的他深深地蹲下,然後高高躍起,跳躍的高度竟一點也不比健全的男孩兒低,這時,我又會覺得非常自豪。

那是我的男人,他並沒有和別人不一樣!

我看到葉思遠嫻熟地帶球突破,他低著頭,左右腳盤著腳下的球,一下子就晃過了攔截他的對方後衛。

他身側的空袖子隨著他的奔跑跳躍,飄來蕩去,那一瞬間,我只能聽見自己心房裡,心臟「砰砰」跳動的聲音。我看著他,仰起臉來朝隊友喊話,然後一腳長傳就把球踢到了禁區,位置竟然非常精妙。他的隊友得到了球,一腳勁射,對方守門員一個側撲,沒有撲到,球應聲入網。

「耶!!」進球的男孩兒伸長雙臂,食指指天,然後就跑去狠狠地擁抱了一下葉思遠。

劉一峰和其他幾個男孩跑到葉思遠身邊,他們揉著他的頭髮,拍著他的背,向他豎起大拇指。

我看不清葉思遠的表情,但我知道,他立功了,一定很高興。

比賽繼續進行,在一次鏟球中,對方的一個球員鏟倒了葉思遠,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人也跟著站了起來。

葉思遠仰面倒在地上,那個鏟倒他的球員站在他身邊,彎腰和他說著什麼,劉一峰和馮嘯海都跑去了他身邊,我已經邁動腳步,往場上走去了。

這時,我看見葉思遠坐了起來,他仰起臉,搖了搖頭,接著就站了起來,小跑了幾步,我看到他和劉一峰說了些話,劉一峰拍了下他的肩膀,又跑開了。

葉思遠彎下腰,壓了壓自己的腿,然後他直起身體,就往我這裡看了過來。

他的視力很好,我知道,他一定能看到我擔憂的表情。

他衝我點點頭,接著又跑了起來,我的視線一直追隨著他的身影,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叫我放心,我的心終於安定下來。

我重新坐到場邊,這時,身邊兩個女生的對話吸引了我的注意。

女生A:「哎!妳看,那個7號!看到沒看到沒,他沒有手臂的哎!」

女生B:「不可能吧!哪兒呀?」

女生A:「就是那個,在帶球那個!哇!人好高啊,而且很帥耶。」

女生B:「啊!真的呀!一隻手都沒有的啊!咱們學校怎麼有這樣的人呀!」

女生A:「是啊,不知道他平時是怎麼做事的,沒有手真是太可憐了。」

女生B:「恩恩恩,不知道他是什麼專業的哎,他這個樣子能學什麼呀,將來能做什麼呢?」

女生A小聲地說:「哎,妳說,他平時大便是怎麼擦屁股的啊?」

女生B笑起來,說:「我怎麼知道啊,可能是別人幫他擦的吧,妳怎麼那麼齷蹉啊,盡想著這種問題。」

女生A也笑起來,說:「還有,妳說他該怎麼……」

我聽不下去了,打斷她的話,冷冷地說:「同學,在背後嚼別人舌根,妳好意思麼?」

兩個女生都被我嚇一跳,女生A看看我,那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她撇撇嘴,不服氣地說:「我們說話,關妳什麼事啊!妳還不是在偷聽我們講話嗎!」

我看著她,說:「當然關我的事,妳們在說的那個男生,他是我男朋友,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堅強、最優秀的男孩子,像你們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議論他!」

女生A傻了,還想說些什麼,就被女生B拉開了,女生B對我說:「學姐,對不起對不起,我們先走了。」

她們兩個離開後,我的心境不知怎麼的,就難以平靜起來。

葉思遠,葉思遠,這十年,你就是這樣過來的麼?

比賽結束,葉思遠那一隊贏了,他很高興,小跑著就到了我身邊。

他一身的汗,我讓他坐下,幫他換了鞋,劉一峰走到我們身邊,問:「思遠,晚上隊友聚餐,去不去?」

葉思遠搖頭說:「不去了,我和小桔回家吃飯。」

「你這小子,有了老婆就忘了兄弟!典型的重色輕友。行,那明天見。」

葉思遠不好意思地笑起來,說:「明天見。有機會一定請你們來家裡玩。」

劉一峰應了一聲,就和一群男孩兒一塊走了。

我掏出礦泉水,喂葉思遠喝,他仰著脖子,咕嘟咕嘟地一口氣就喝了大半瓶。

我輕輕拍著他的背,說:「慢點兒喝,看你急的。」

他鬆開瓶嘴,說:「渴死了,我一身汗,趕緊回家洗澡。」

「恩。」我整理了東西,幫他把背包背到肩上,兩個人一起慢悠悠地往後門走。

回家的路上,我問他:「你多久踢一回球啊?我和你在一塊兒那麼長時間了,怎麼從沒見你踢過。」

葉思遠說:「我上個學期是踢得不多,大概一個月踢兩、三回吧,我都是趁你晚上有選修課的時候踢的晚場,或是妳下午有課,我沒課,就去踢一場。」

我奇怪地問他:「你幹嗎不和我說呀?」

他一笑,說:「我怕妳看我踢球,會擔心。」

「啊?」

「我媽就見不得我踢球,我高中裡踢球,她來看了一回,說心臟病都快嚇出來了。」

我忍不住笑了,心裡卻有點同意他媽媽的看法。

我又問:「那你今天怎麼又叫我去了呢?」

他低頭看著我,說:「因為一起踢球的幾個球友,很多都有女朋友了,每次踢球,他們的女朋友都來加油的。」

「哈哈!」我樂了,說:「葉思遠,你羡慕人家了?」

「我有什麼好羡慕的呀,我有那麼好一個女朋友呢,有時候也得帶出來遛遛呀。」

「呸!遛遛?你當遛狗呀!」我笑著擰他的腰。

他跳著躲開,說:「小桔,剛才有些隊友,頭一回看到妳呢,妳知道他們和我說什麼嗎?」

「說什麼?」我好奇了。

「說妳是我們這些人的女朋友裡,最漂亮的一個。」

「切~~~~~我還以為是什麼呢!這本來就是嘛!我讀高中時,還有星探找我去拍廣告呢,我高中班主任甚至建議我去考北影、中戲,她說我唱歌跳舞都不錯,考進的概率還是很高的。」

「真的?後來沒考進?」他眨著眼睛問我。

「我沒去考。」我抬頭看著他,說:「去一趟北京花費挺大,我也不喜歡那條路,我爸爸也不答應,就沒去。」

「呼————幸好。」他舒了一口氣。

「幸好什麼?」我問。

「幸好妳沒去考,要不然——」葉思遠停下腳步,他站在一棵桂花樹旁,身上纏繞著濃濃的桂花香,他說:「要不然,我也不能認識妳了。」

我朝他笑起來,扭著屁股撞了下他,說:「討厭!你這些甜言蜜語都是跟誰學來的。」

他也回撞了我一下,說:「發自內心。」

我又撞他,說:「不信!不信不信!」

他突然不動了,站在我面前,彎下腰親了下我的臉頰,他說:「小桔,妳知道嗎,我真想抱抱你,只要能抱1分鐘就行,不,10秒鐘就行,真的,我真想抱抱妳。特別是現在,我真的真的很想抱抱妳。」

「思遠……」我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說到這個,我伸出手臂緊緊地擁抱了他,他的身上有淡淡香水味,也有屬於年輕男孩特有的那種汗味,夾在周邊沁人的桂花香中,是很獨特的一種味道。我把臉抵在他的胸膛上,說:「思遠,你不能抱我沒關係的,我可以抱你。在我心裡,你早就抱了我千次萬次了。」

他沒有再說話,很久以後,我鬆開懷抱,抬頭看他,他輕輕地笑起來,突然說:「小桔,這個週六下午,妳去超市上班嗎?」

我點頭。

他說:「下班以後,我們一起去凡人軒吃飯吧,很久沒去了。」

凡人軒是葉思遠表哥開的那家適合殘疾人吃飯的無障礙餐廳,我們的確是很久沒去了。我說:「好啊。」

「那就這麼說定了,妳可別忘了,到時我去妳超市門口接你。」

「行,不會忘。天都快黑了,咱們回家吧,先去菜場買點菜。」

「好。」

「晚上想吃什麼?」

「恩……隨便。」

「油爆蝦怎麼樣?」

「蝦啊……我吃起來不太方便。」

「沒關係,我剝給你吃。」

「好吧。」

「那你怎麼回報我?」

「今晚以身相許。」

「……」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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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你不相信我?]

週五下午,下課後,王佳芬和我一起回寢室,她問我:「明天晚上你有空嗎?」

「有空。」我點頭說。

「陪我去打羽毛球吧,李維在我們學校羽毛球館定了場子,讓我叫一個女孩兒一塊去。」李維就是王佳芬的白馬王子,A學院的大三男生。

「羽毛球啊……」我思考了一下。

「恩,妳會打麼?」

我挑眉衝她笑,說:「當然會,我是誰啊,我是無所不能的陳桔!」

她笑著輓住我的胳膊,說:「小桔,妳這人怎麼那麼有意思啊!我真是太喜歡妳了。」自從鈴鐺山回來以後,我就讓她喊我小桔了。

我傻了,問她:「妳至於嘛,其實我一直想不明白,妳幹嗎要對我那麼好。」

她竟然不好意思了,說:「我就是覺得妳這人不錯。」

「怎麼會呢?我脾氣又不好,去年入學時也沒對妳怎麼樣呀。」

「恩……其實吧,這是我的一個怪癖。」

「怪癖?」

「恩!我從小到大,就只喜歡比我漂亮的人。」她很認真地說。

「啊??」

「真的。」王佳芬點頭,「從讀小學開始,我就只喜歡和比我漂亮的女孩子做朋友,但是交往久了以後,又會發現,長得漂亮的人,都有些讓人受不了的壞脾氣,我特受不了女生很做作很假。」

「……」

「妳是第一個,讓我覺得漂亮,又直爽的人。而且,看著妳和葉思遠交往了幾個月,更加堅定了我的想法。」

我張著嘴說不出話來,我終於知道了王佳芬對我好的原因,這的確是一個怪癖,也不知道她是受了什麼刺激,會養成這麼奇怪的毛病。

她見我不說話,有些難為情地說:「妳會不會覺得我很變態?」

「不會不會!」我搖頭,勾著她的肩膀說,「妳誇我呢不是,終於讓我確定了妳不是拉拉。」

「妳才拉拉呢!」她笑著捶了我一下,又問,「那明天晚上七點,在羽毛球館碰頭吧。」

「好!」

在小菜場買了菜,我在走到公寓樓下時,突然想到了幾天前葉思遠和我說的話。

他約我週六晚上下班後去凡人軒吃飯呢!

我給忘了。

我想打電話給王佳芬,取消她的羽毛球約會,又想,她剛剛才誇了我直爽,難道我就要放她鴿子?我信誓旦旦地和她說第二天晚上有空,這時候又說已經和葉思遠有約,她會不會覺得我是故意找藉口騙她呀。

仔細想了想,我決定還是和葉思遠另約時間算了,我想,他一定會理解我的。

回到家,葉思遠還沒回來,我洗了衣服,開始淘米切菜,5點多時,敲門聲響了。

葉思遠知道我在家,我們知道彼此的作息時間,他喜歡用腳敲門,然後享受我打開門歡迎他回家時的擁抱。

我讓他進了屋,葉思遠坐在椅子上,自己換了拖鞋,我幫他把雙肩包卸下來,放進書房,想了想,決定早點和他說下午的事。

「葉思遠……」我從書房出來,他正在客廳的洗手間裡,坐在高腳椅上洗腳。

「恩?」他夾過毛巾擦乾雙腳,站起身看著我。

「那個……明天晚上咱們本來不是要去吃飯嘛,能不能換個時間?」我有點心虛地看著他。

「為什麼?」聽了我的話,他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有些難看,緩了緩,又溫柔地說,「我已經定好位置了。」

我決定實話實說:「王佳芬今天下午約我明晚去打羽毛球,我一下子給忘了我們明天的約會,就答應她了。」

他沉默地望著我,好一會兒後,說:「你能不能推了她?」

「我剛才才想起來,本來也想推了她的,但是,王佳芬也幫了我不少忙,我一直也沒為她做過什麼,我想推了她真是不怎麼好意思。還有,咱倆什麼時候不能一起出去吃飯呀,不如我們就換成後天晚上吧,行嗎?」

葉思遠不說話了,他冷著一張臉,轉身進了書房。

我跟過去,說:「葉思遠,對不起,這都是我不對,我……她約我的時候,我是真給忘了,要不然,我也不會答應她呀。」

他還是不說話。

和葉思遠在一起這麼久,他從來沒有這樣對過我,哪怕剛和他認識那會兒,在他寢室,在超市,在Olive,我那樣子氣他,他都不會太生氣,過一會兒又會對我笑。

可是這一回,不管我怎麼說,他都是不說話,好像一輩子都不打算理我了。

我傻了,我沒想到他會那麼生氣,我看著他的樣子,心裡很不好受,但還是決定再努力一下,我對他說:「葉思遠,你忘了?上次在鈴鐺旅館,王佳芬都把房間讓給我們呢,她自己去和其他女孩擠那麼小的床,我一直想著要怎麼謝謝她。這一回,她就是叫我去陪她打個羽毛球而已,我就答應了。我承認,真是我不對,把你約我的事兒給忘了,但是,我覺得你肯定能理解我的,是不是?」

他竟然還是不理我,自己在電腦前坐下,用右腳開了機,背對著我一聲不吭。

我看不見葉思遠的臉,慢慢地挪去他身邊,手搭上他的肩膀,說:「思遠,你別生氣好不好,我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會了。吶!你想啊,要是我約了你一起吃飯,然後劉一峰來約你踢球,你答應他了,只要你想去,我一定不會怪你的。」

這時候,他終於有了一點反應,我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竟然感覺到他身體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我聽到他緩慢又低沉的聲音:「第一,如果我答應了你,我絕對不會忘;第二,你想去打羽毛球就直說,不要找藉口。」

我徹底地愣住了,手也從他肩上放了下來,我聽到自己也變得冰冷的語氣:「葉思遠,你不相信我?」

「陳桔,妳要我怎麼相信妳?」他扭過頭來,看著我。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從我們認識、交往,到現在,妳騙了我多少次?就說暑假妳從家回學校這次吧,妳和我說妳買的臥鋪票,結果呢?妳的火車票一直都在皮夾裡沒有丟,我回校那天,妳在便利店買東西的時候,我清清楚楚看到那是一張硬座票!我只是不想和妳說,怕妳又嫌我囉嗦,妳說說看,妳騙了我幾次!做家教,其實是去跳舞;去婉心大姑家,其實是去網咖;SEX的時候妳叫得那麼大聲,其實是沒感覺!妳說妳確定了,其實妳根本就沒有確定!這一次,妳答應我說妳不會忘,現在就和我說妳忘了!妳就是一個撒謊不打草稿的人!」

我瞪著眼睛看著他,突然覺得葉思遠竟然那麼陌生。

我都做了些什麼呀?我就是忘了和他的約會,答應了王佳芬去打羽毛球,這麼屁點大的事,犯得著讓他生那麼大的氣麼?

我和他實話實說,他卻對我上綱上線,把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都翻出來,這都哪兒和哪兒呀!那些事,和現在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我的倔勁兒也上來了,說:「葉思遠,隨便你!隨便你怎麼想!隨便你信不信我!這一次,這羽毛球館我是去定了!」

他終於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說:「你真的那麼想去打羽毛球?」

「對!」我終於生氣了,我發現他已經完全把問題偏離了軌道,他思維裡的這些邏輯,八頭牛都拉不回來了。

「那妳去吧。」他冷冷地說完,就繞過我走出了書房。

我呆呆地站了一會兒,眼眶都濕了,我又冷靜了下來,雖然葉思遠生那麼厲害的氣的確是很詭異,但錯還是在我。

我追了出去,他已經坐在了客廳沙發上,正開了電視在看。

我走去他身邊,小聲說:「葉思遠,對不起,我錯了。要不這樣吧,明天我下班了先趕回來,去羽毛球館和王佳芬碰個頭,和她說清楚情況,然後我們再一塊兒去吃飯,行麼?你可以和我在羽毛球館門口碰頭。」

「不用了。」他頭都沒抬一下,淡淡地說。

我又說:「真的,你可以和我一塊兒去羽毛球館,我就和王佳芬說,不好意思啊,我和葉思遠有急事要辦。」

他抬頭看我了,那雙眼睛裡竟然有一點悲傷:「陳桔,妳騙我不夠,還要騙她?」

「……」我傻愣愣地看著他,聽到他一次又一次地說我「騙」他,我的心裡抽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這就是我的男人,原來他一直都不信我?

「我沒騙你。」我壓抑下自己的怒氣,冷靜地回答他,「葉思遠,這件事,我一點兒也沒騙你。你要是不信我,我現在就打電話給王佳芬,推了她的約會。」

說著,我就往餐廳走去,我的手機在餐桌上,就在我要拿起手機的一瞬間,葉思遠快速地追了過來,用身體撞了我一下。

「哎呦!」我踉蹌了一下,被他撞得差點沒站穩,我揉著撞痛的胳膊就朝著他叫起來,「你幹嗎呀!!和你說實話你不信!叫你陪我去羽毛球館裝裝樣子又不肯!打電話推約會你又不讓!葉思遠!!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

他看著我,眼神裡有一點憤怒,也有一點憐惜,但是聽了我的話,那絲憐惜就隱了下去,他的聲音也響了起來,瞪著我大聲說:「我沒有要妳怎麼樣!妳想去打羽毛球!就去打啊!妳去啊!去啊!反正我是個沒有手的殘廢!我去羽毛球館裝裝樣子?啊?我去羽毛球館?我他媽去羽毛球館能做什麼??用腳給你們撿球嗎?被別人當怪物看嗎?啊?」

說話的時候,他那藏在短袖中的手臂殘肢也激動地抬了起來,隨著他說話的語氣在身側微微晃動著,但是不管他的動作有多大,那短小的肢體也只是小幅度地運動著,我看在眼裡,覺得特別殘酷!

我看著葉思遠瞪得滾圓的眼睛,那漆黑的眼眸已經刻滿了傷心。

我悲催地發現,這件在我看來微不足道的小事,已經在朝著不可預計的方向發展了,我們爭吵的內容,已經完全脫離了事件本身的意義。

然後,我就說了一句足夠讓我後悔一輩子的話,我說:

「葉思遠,你手沒了,殘疾了,難道腦子也變態了?誰會把你當怪物看?是你自己,一直都不能接受自己這個樣子!」

@@@@@@@@@@@@@

我們的爭吵,是以葉思遠狠狠地踢了一腳餐椅而結束的。

那張漂亮的白色田園風格餐椅被他踢得飛出了2米遠,「乒裡匡啷」地倒在地板上。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抿著嘴唇,瞪著眼睛,然後就轉頭回了臥室。

我望著他高大的背影,身體兩邊微微顫抖著的空衣袖,心裡很緊很緊。我擔心他的右腳,他用了那麼大的力氣,右腳一定很痛吧!

可是!我的心裡也很痛啊!!我的委屈,我的苦悶,還沒發泄出來呢!

那天晚上,我們都沒有吃晚飯。

我沒有回寢室,也沒有和葉思遠分床睡,他的大床足夠寬,我們各自蓋了一床被子,睡在床的兩邊,身體離得遠遠的,背對著背。

我當然沒有睡好,一晚上都在胡思亂想,還偷偷地掉了幾滴眼淚,我不知道葉思遠能不能睡著,我腦子裡翻來覆去地想著我們的對話,分析著到底是哪兒出了錯。

這是我和葉思遠正式交往半年多以來,第一次的爭吵,居然會吵得如此激烈,真是讓人意想不到。

我承認我是有錯,我也道了歉,但是,他不相信,也不肯原諒我,令我覺得——很傷心。

週六早上,我很早就起了床,葉思遠還在睡。我在廚房想了很久,還是幫葉思遠做了早餐,給他留了便條紙。

婉心教過我:夫妻沒有隔夜仇,床頭吵架床尾合。

我和葉思遠雖然不是夫妻,婉心雖然也只談過幾次亂七八糟的戀愛,但是在這些道理上,她總是懂得比我多。

而且,我覺得她說的,也的確有道理。

離開家,我沒有回寢室,而是拿了書去了圖書館,安安靜靜地看了一個上午。我承認,我沒看進去多少內容,腦子裡想著的,還是葉思遠。

在學校食堂吃了午飯,我出發去超市,下午的工作做得很糟糕,我面無表情地站在超市裡,對顧客的詢問愛理不理,還給他們吃了好幾個白眼。

我真是笑不出來。

下班以後,我在超市熟食櫃檯買了兩個包子當晚飯,又給葉思遠打包了一些食物帶回去,我坐車回家,先去家裡換衣服換球鞋。

我把食物放在餐桌上,又給葉思遠留了一張便條,然後就走去臥室換運動服。我整理了背包,帶上礦泉水,坐在門邊穿球鞋時,葉思遠從書房裡走出來倒水喝。

他用腰胯推著他的四輪小車,上面擺著一隻空水杯,杯裡插著一根吸管。

我就坐在那兒,他卻沒有看我一眼。

我又開始生氣,提起包甩上門就下了樓。

一直到走出小區,我才想起,葉思遠的午飯不知道是怎麼解決的。

轉念又一想,哼!管他幹嘛!他多牛X啊!少爺脾氣那麼大!那麼大個個子,少吃一頓又不會餓死!

@@@@@@@@@@@@

我就是頂著這麼一張臭臉出現在羽毛球館的。

看著我像是要找人尋仇般的表情,王佳芬驚愕極了,她拉著邊上一個個子中等的斯文男孩對我說:「小桔,這就是李維。李維,這是我和你說過好多次的,我的好朋友,陳桔。」

「你好。」李維朝我點頭微笑,他長得挺好看,一張娃娃臉,和王佳芬很般配。

「你好。」我麻木地對他說,一點兒也沒笑。

這時,另一個男人走到了我們身邊,他身高176左右,穿著一身黑色的耐克運動衣褲,肩上背著運動包,手裡提著一隻羽毛球拍袋。他身材健美,短短的頭髮,皮膚微黑,臉上戴著一副深藍色邊框的板材眼鏡,五官長得挺精神。

「你們學校的停車場真遠呀!……呦!美女!」男人看到我,對著王佳芬和李維笑起來,說,「你們可真照顧我,給我分配了這麼漂亮一個搭檔。」

他的話雖然說得有些油滑,但臉上的表情倒挺真誠。

王佳芬說:「小桔,給妳介紹下,這是李維的表哥應鶴鳴。鶴鳴哥,這是我的好朋友陳桔。」

一下子見著兩個陌生人,我也不能太不給王佳芬面子,只得硬擠出一個笑,說:「你好。」

「哎,佳芬,別叫我鶴鳴哥,聽著怪老的,我也就比你們大了四、五歲,就叫我阿鶴吧。」應鶴鳴說著就爽朗地笑了起來。

王佳芬笑著說:「好吧,阿鶴,不過要讓你失望了,我們小桔名花有主,早有男朋友啦。」

「哦?可惜可惜。小桔,妳的男朋友怎麼不一起來打球呢?」他很自然地叫我小桔,我也不好反駁。

「他沒空。」我面無表情地回答。

王佳芬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她已經發現了我的不對勁。

我丟下包,看著他們說:「打球吧,別浪費時間了,我已經很久沒打了,正想要鬆鬆筋骨呢!」






33、[誰怕誰]

Q大的羽毛球館設施很先進,是一個華僑校友投資建設的,說起來只對校內學生開放,需要本校學生證才能租場,實際上打球的可不光是我們學校的人。

場館建設高度、地板、燈光、通風設備等都是依省隊訓練館標準而建,一共有12塊場地,地板採用與上屆奧運會比賽場館同一品牌的塑膠鋪設,所以,在這裡打球,感覺很爽。

館裡所有場地全滿,燈火通明,吆喝聲、跑動聲、擊球聲、鼓掌聲不斷,都是打球打得熱火朝天的年輕人。

我受了感染,打得特別猛。

我和應鶴鳴搭檔,跳躍騰挪,強扣低挑,竟是打得網對面的李維和王佳芬叫苦連連。

王佳芬被我刁鑽的扣球逼得氣喘吁吁,一張臉都熱得通紅,她叫道:「小桔,妳和我們有仇呀!咱們就是打著玩兒,妳怎麼和比賽似的。」

我抹了把臉上的汗,說:「來這麼好的場地打球,不認真點打都對不起這些錢!妳要打著玩,去寢室樓下那空地就行!」

聽了我的話,應鶴鳴笑起來,說:「有道理有道理,你們倆打不過我們,不要找藉口!」

李維也累了,搖著頭說:「的確是打不過你們,先休息一下吧,喘口氣喝點水,今天這打法,明天腰腿胳膊肯定酸到不行。」

大家都同意了,我們走到場邊,喝著水休息。

李維陪著王佳芬去場館裡的小賣部買飲料了,應鶴鳴坐在我身邊,問我:「妳打得很好啊,以前練過?」

我搖頭回答:「沒有,就是一直陪著我弟弟打著玩,打了好多年了。」陳諾是學校羽毛球隊的,水平很不賴,陪他打了三、四年球,我的技藝也高了許多。

「像妳這樣的女孩子不多,現在的孩子,都是缺乏鍛煉,很多運動都不在行,跑幾步路就喊累。」

我心裡的第一反應是——我家葉思遠可不是,他隔一天就去跑8000米呢!雖然開學以後,因為同居的關係,他一共才去跑了五、六回,但我知道,他還是很喜歡運動的。

然後,我就想,我怎麼又想起他了呀!沒出息!沒出息!!

我笑笑沒有說話,拿起水瓶喝著水。

這時,有兩個人走到我們面前。

我抬頭一看,居然是唐銳,帶著一個挺漂亮的瘦女孩,兩人手裡都拿著一個羽毛球拍。

「陳桔?巧呀,打球呢?」他看著我,笑著說,眼睛往我身邊的應鶴鳴身上瞟去。那女孩在邊上,帶著點敵意地看著我。

我看到唐銳就氣不打一處來,「恩」了一聲,就不打算再理他。

沒想到,他還不走開,又說:「你怎麼一個人?葉思遠呢?他怎麼沒陪你來打羽毛球呀?」

我抬頭瞪他,說:「你管得著麼!」

他嘴角一牽,說:「那麼凶幹嗎,怎麼不給我介紹下,這位是?」

我沒說話,應鶴鳴開口了:「我姓應,陳桔的朋友。」

「哦,你好,我姓唐,也是陳桔的朋友。」

「你好。」應鶴鳴平靜地回答他,他肯定能察覺出我和唐銳之間的火藥味,但是我什麼都不想說。

唐銳又說:「陳桔,有沒有興趣一塊兒打場球,我來得晚,場地都租完了,只能在我同學那兒蹭著打了會,還沒打過癮。你們這兒都空著,不打多浪費。」

「我累了,不想打。」我說。

「是怕打輸吧,哈哈哈哈……可惜了,葉思遠不能和妳搭檔。」

「你有完沒完!!」我火了,「騰」一下就站了起來,怒視他。

「小桔,別生氣別生氣!」應鶴鳴也站了起來,拉著我的胳膊說,「不如我們就和他們打一會兒吧,反正阿維他們還沒回來,場地空著也是空著。」

我低頭看著他抓著我胳膊的手,一下子就掙脫開,我說:「我不打,要打你自己打。」

應鶴鳴有些尷尬,唐銳看看他,又看看我,說:「陳桔,妳就是這麼記仇,我沒怎麼對妳吧,妳用不用這麼怕我?」

「草!老子哪兒怕你啦!!」我憤怒地開始飆髒話,唐銳真是一個很噁心的人,比孫耀都要噁心千萬倍,我恨不得拿一盆狗屎扣到他的臉上去。

「不怕就打一場嘛。」他把球拍架到肩上,挑眉看著我說。

我瞪著他,還是想拒絕,應鶴鳴突然湊到我耳邊,小聲說:「應戰,他水平也許不俗,但是他的搭檔和妳一定差距甚遠,我們贏面大。」

想著他的話,我突然明白了應鶴鳴的意思,我的外表,會讓唐銳覺得弱不禁風,他一定不知道我真實的羽毛球水平,所以才會下戰書。而應鶴鳴,他和我打了半小時球,已對我有所了解,他是想要我在球場上,發泄對唐銳的怒氣。

我立刻挑高眉,大聲說:「行!打就打!誰怕誰!要打就打正規點,按混雙比賽賽制來,比分減少,每局11分,每球得分制,三局兩勝。」

「沒問題。」唐銳目光炯炯地看著我。

比賽快要開始的時候,李維和王佳芬剛買了飲料回來,兩個人詫異地望著我們在場上劍拔弩張的氣勢。

唐銳先發球,瘦女孩拿著拍子緊張兮兮地站在她的位置上。

應鶴鳴是接球方,我偷偷看了他一眼,他很冷靜,鏡片後的目光銳利,他壓低身體,手握球拍,等待著唐銳發球。

比賽開始了,唐銳的球一發,我們就發現,他果然是個羽毛球高手。

好在,應鶴鳴也不賴,他穩穩地接起了球,然後,我們就你來我往地打起來。

小小的羽毛球在網上飛來飛去,忽快忽慢,忽遠忽近。我集中精神,加快反應,一點兒也不敢怠慢,我負責網前,唐銳的狠扣都被我接起了幾個,我能發現他越來越驚訝的表情,知道他心裡開始沒譜。

唐銳的球打得很好,但是他的搭檔實在是很糟糕。應鶴鳴早就發現了那瘦女孩是軟肋,接發球以後扣球挑球都往她那兒招呼,瘦女孩基本上接不起來,只會跳著腳在那兒尖叫。

唐銳沒辦法,只能挪動位置,在他的半場滿場跑,應付著我們兩個人刁鑽的球路。

我想,他一定開始後悔了。

第一局比賽,我們以11比6獲勝。

瘦女孩委屈地看著唐銳,說:「我累死啦!」

「叫什麼叫!打得那麼差!」唐銳瞪著她,突然把目光轉向了場邊的王佳芬,他說,「王佳芬,妳來和我做搭檔!」

李維面色一變,伸出右手一把拉住王佳芬的左手,說:「不好意思,她是我的搭檔。」

王佳芬小臉一紅,很配合地往李維身後躲去,不說話。

唐銳面色一陣紅一陣白,對瘦女孩說:「你走開!下一場,我一個人來打!」

瘦女孩愣愣地望著他,扁著嘴,「嗚……」一聲就哭了出來,丟下拍子轉身就跑了。

唐銳轉頭看我們,我覺得他的眼睛都紅了,他說:「再來!」

我「唰」一下站起來,說:「奉陪到底!」

我已經很累了,可是身體卻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不已。

我快速地挪動著位置,仰著臉,眼睛緊盯著那個球,用盡全力地跳躍、扣擊,才不怕別人說我們兩個欺負一個。我就是要欺負你唐銳!怎麼了?誰叫你以前傷害過葉思遠!我要連本帶利地還回來!

打到10比4的時候,唐銳已經急瘋了,他也是個倔強的人,到此刻都不願意服輸,每一個球仍是認真地應對著。

他挑過來一個極刁鑽的球,眼看著要落在我們界內,我飛撲過去,伸長手臂,在球離地面只有20公分時挑起了它,將它挑過了網。

唐銳自然沒想到這樣十拿九穩的球也會被我救起來,他站著沒動,眼看著球落了地。

我的身體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右手手肘一陣刺痛,我知道,我撞傷了。

「小桔!」應鶴鳴飛快地跑到我身邊,蹲下身輕輕抬起我的右手檢查我的傷勢。

王佳芬和李維也跑了過來。

應鶴鳴問:「要不要緊?」

我坐起來,咬牙搖頭,說:「沒事,贏了吧?」

「贏了。」他的右手和我的左手擊掌,說,「妳幹嗎那麼拼,這個球不贏,下一個也會贏的。」

「我就是看他不順眼,恨不得給他剃光蛋。」

這時,唐銳走到我們身邊,他低頭看著我們,視線集中在應鶴鳴扶著我手肘的左手上,他冷笑一下,說:「陳桔,妳打得不錯,我甘拜下風。不過……我也真是佩服你,妳是不是做不同的事兒,就要找不同的人陪啊?」

我抬頭看著他,真恨不得脫下鞋子丟到他臉上去,我不明白世上怎麼會有唐銳這樣的人,他的腦子是大便做的嗎?他家裡是怎麼把他養大的,還養得這麼人模狗樣?

唐銳沒有再說什麼,他拿著球拍,連「再見」也沒有說,就離開了球館。

我站起來,查看著自己右手的傷勢,發現只是普通的撞傷,肘部微微有些腫,淤青慢慢地現了出來,幸好,沒有骨折。

應鶴鳴說:「我送妳去醫院吧,拍個片子保險點。」

「不用不用,我回家擦點紅花油就行。」我搖著頭,手上的痛,令我開始想念葉思遠。

我好希望他在我身邊,我好希望讓他看看我的傷,我好希望他能親吻我的傷處,關心地問我:「小桔,疼不疼?」

我硬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應鶴鳴奇怪地問我:「回家?妳不住寢室麼?」

我抬頭看他,一點兒也不心虛地說:「我和我男朋友一起住。」

「哦……」他笑了一下,又說,「那咱們就走吧,今天打得夠累了。」

我們四個人收拾了東西,一起走出羽毛球館,驚訝地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天下雨了。

雨勢還挺大,嘩啦嘩啦呈傾盆之勢,只是我們在球館裡打得太投入,一點也沒聽到屋外的雨聲。

站在羽毛球館門口的寬大屋檐下,王佳芬說:「哎呀,怎麼辦呀,要不去我寢室拿幾把傘。」

應鶴鳴笑起來,說:「你們這些小毛孩做事就是不靠譜,出門也不曉得看氣象,我帶傘了。」

李維和王佳芬崇拜地看著他。

應鶴鳴從包裡掏出兩把摺疊傘,遞了一把給李維,說:「你先送佳芬回寢室吧,然後自己回學校,沒問題吧。」

李維說:「沒問題,走過去二十分鐘,很近。」

說著,他們倆和我們打了招呼,撐起傘,並著肩就走進了雨幕中。

應鶴鳴轉頭看我,說:「我車子在停車場,這兒開不過來,你和我一起走過去,我開車送你回去,你住校外吧?」

「不用,我很近的,自己走回去就行。」我急忙搖手,我從沒有和其他男人同撐一把傘過,內心非常抗拒這件事。

他說:「雨那麼大,你自己走回去,保准淋成落湯雞,而且我也不放心。」

「真的不用。」我看著他,說,「要麼你把傘借我,我自己走回去。雨傘我會還給王佳芬。」

應鶴鳴笑,說:「行,拿去吧……但是我怎麼走去停車場呢?」

「那你撐吧,我不要了。」我轉身要走。

「哎哎,別走,這樣吧,你陪我走去停車場行嗎,就幾分鐘路,你知道,打了球發了汗,如果淋雨,很容易發燒的。我不是要揩你油,我是真不想生病,也不想讓你生病,沒有別的意思。」

我看著他,知道他說的有道理,猶豫了一會,終於點了點頭。

他笑了,撐開傘,我走去他的傘下。

這種狀態,對我來說很陌生。

突然,應鶴鳴的手輕輕地搭上了我的肩。

我立刻就像觸電一樣地退開了兩步遠,我極討厭和葉思遠以外的男人有身體上的接觸。

應鶴鳴有點愣,低聲說:「對不起。」

我看著他,不知道還該不該再走進他的傘下。

這時,我的心裡突然湧起了一種極特別的感覺,好像突然有一顆小石頭丟進了平靜湖面。

我的腦中靈光一現,緩慢地就轉過了身去。

在羽毛球館門口,那漆黑一片的陰暗處,我確信,站著一個人。

我確信,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看著我。

我不知道他已經站了多久,我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心緒,什麼表情,我只知道,他在那裡。

我輕聲叫他:「葉思遠。」

許久許久以後,他終於慢慢地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葉思遠整個人都濕透了,他穿著白色的短袖襯衫,已經被雨淋得幾乎變成透明色,緊緊地貼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結實勻稱的身材,也勾勒出了,他肩膀兩側,那短小殘肢的形狀。

他斜背著包,站在那裡,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們,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嘴唇抿得很緊。

他的頭髮還在滴滴答答地滴著水,劉海貼在額前,有一些已經蓋住了眼睛,但是他沒有辦法把它們撫開,他只是那麼安靜地看著我們。

我能看見應鶴鳴臉上驚訝、詫異、疑問的表情。

葉思遠的殘疾一目了然,他空空的襯衫袖管濕透了,不再是撐起來的樣子,而是像鹹菜似的,癟癟地掛在那裡,這時候看起來,他殘缺得讓人觸目驚心。

我走去葉思遠身邊,輕聲問:「你怎麼來了?」

他低頭看我一眼,說:「下雨了,我來給妳送傘。」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濕了,很努力地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忍住眼淚,我轉頭對應鶴鳴說:「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男朋友葉思遠。思遠,這是王佳芬男朋友的表哥應鶴鳴。」

我的手輕輕地摟住了葉思遠的腰,觸手所及,濕嗒嗒的一片。

應鶴鳴說:「你好。」

葉思遠也點頭說:「你好。」

應鶴鳴轉頭看看雨勢,對我們說:「你們有傘是吧,那要麼和我一起去停車場,我開車送你們回家。」

我還沒說話,葉思遠就開口了:「不用,我們可以自己走回去。」

他的語氣很淡,我也立刻說:「謝謝你了應鶴鳴,真的不用,我們住得挺近的,自己走回去就行。」

應鶴鳴看看葉思遠,又看看我,他沒有再勉強我們,撐起傘說:「那我先走了,你們自己路上小心。」說完,他轉身就走進了雨中。

屋檐下終於只剩下了我和葉思遠兩個人。

我沉默了一會,葉思遠說:「傘在我包裡,你自己拿出來,我們走吧。」

「哦……」我應著他,眼淚終於忍不住滾了出來。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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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思遠,對不起]

我從葉思遠的斜肩包裡拿出雨傘,剛一打開,他已經轉身走進了雨中。

「葉思遠!」我叫他,趕緊撐著傘追了上去,他卻沒有理我,管自己走得很快。

我用跑的才能追上他,高舉手臂,把傘撐到他的頭上。

他竟然躲開了,一邊走,一邊說:「妳自己撐吧,我已經淋濕了,撐了也沒用。」

我手裡是一把折傘,傘柄很短,我撐著有些吃力。在平時,我和葉思遠在雨天一起走路時,我撐的是一把長柄掛鉤傘,柄長傘面大,足夠我們兩個躲,可那把傘,葉思遠是拿不出來的。

「你幹嗎呀!」我叫他,還是追在他身邊,為他撐傘。

葉思遠停下腳步,回頭看我,說:「我說了,妳自己撐!不用管我!」

「你發什麼瘋!你那麼喜歡淋雨啊?好!你要淋是吧!我陪你一起淋!」

我生氣了,一下子就把雨傘丟到了泥濘的路上,傾盆的雨水立刻就淋到了我的身上,我能感覺身體逐漸變得冰冷,水珠順著我的頭髮、臉頰滑落下來。

「陳桔!」葉思遠轉過頭來,看看地上的傘,又瞪著我,他朝我吼,「撿起來!」

「我不要!!」我也朝他大叫。

「撿起來!」

「我不要!!」

「我叫妳!撿起來!!」

「我不要!我不要!!」

我看著葉思遠的眼睛,我們面對面站在夜幕下的大雨中,兩個人渾身濕透,梗著脖子瞪著眼,像兩隻發了瘋的獅子,朝著彼此大吼大叫。

我的腳邊是一把撐開的藍格子雨傘,正孤單地倒在雨地中,朝上的傘面很快就積起了一灘水。

葉思遠看了我一會兒,他的眼神漸漸地就柔和了起來,還帶著一絲悲傷和無奈,他說:「如果我能幫妳撐傘,我一定不會讓妳淋到一丁點的雨,但是我不能,所以我只能給你送傘,陳桔,把傘撿起來,聽話。」

我愣愣地看著他,終於垂下眼睛,撿起了地上的傘,我把傘撐到頭頂,對他說:「要麼一起撐,要麼誰都不撐,你自己選。」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沒有再說話,轉身走起來。

他的速度放慢了許多,我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舉高手臂將傘撐在兩個人的頭頂,這麼一把小小的傘,在狂虐的風和雨中,其實並不能起什麼作用,但我和葉思遠,還是緊緊地貼著身體,並肩撐傘,一起走回了家。

我的耳邊是「嘩嘩嘩」的雨聲,我的心裡,是翻江倒海般的思緒。我們將他走來的路又走了一遍,我們住得離羽毛球館並不近,哪怕葉思遠走得快,他也得走20多分鐘。我想像著他淋著雨獨自一人走在路上的情景,心裡百味交集,我沒有雙臂的葉思遠,他來為我送傘啊!

我沉默著流淚,反正我滿頭滿臉的水,誰都不會知道此刻我已經淚流滿面。

我們終於回到家。

葉思遠仍舊沒有理我,他脫了鞋,光著腳就走去了臥室。我知道,他是要去主臥的洗手間洗澡。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走去廚房,發現早上給他做的早餐,他吃了,但是晚上給他帶的晚餐,他沒有碰。

我脫下濕漉漉的衣褲,去客廳的洗手間洗了澡,熱水打在我的臉上,我漸漸冷靜下來。我想,今晚,無論如何,我都要和他把話說開,結束這要命的爭吵。

可是洗完澡,我走進臥室時,發現葉思遠已經睡在了床上,他換上了白色的短袖T恤,蓋著被子,背對著我側躺在他的那一邊。我看了他一會兒,他一點動靜都沒有,我突然就有點心灰意冷了。

我沒勇氣上床,乾脆走去主臥的洗手間,拿出他換下的濕衣褲,拿去客廳的洗手間洗。

洗衣服前,我習慣性地掏遍我們倆衣褲的所有口袋。葉思遠的褲子口袋裡向來是不放東西的,因為他沒有辦法拿,他所有的物書都會放在斜挎的包裡,但我還是會檢查一遍衣褲口袋,以防萬一。

這一次,很意外的,我從他褲子口袋裡摸出了一小團紙。

他的牛仔褲早已經濕透了,這團紙也已經濕得不成樣子,黏糊糊地團在一起。

我好奇地打開看,才發現是兩張電影票。

影院是在凡人軒附近,我仔細辨認電影票上已經被水沖糊了的字跡,發現是最近特別賣座的一部電影,座位是情侶座,時間是今晚8點半。這部電影很火,臨時買票根本是買不到的,葉思遠一定是提前幾天就已經買好了票。望著手裡這兩張電影票,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我腦子糊糊地洗了衣服,手肘依舊很痛,但我仍然麻木地搓洗著內褲,差點把內褲搓破。

洗完以後,我去客廳沙發上坐了一會兒,抬頭看看掛鐘,時間已經是晚上11點,我終於鼓起勇氣走進了臥室。

葉思遠還是維持著剛才的姿勢側躺在床上,他離床邊很近,給我留了一大塊的地方。

將近2個小時,他似乎一點兒也沒動過。

我走到我的那一邊,掀開被子躺了上去,我也背對著他側躺著,伸手關了床頭櫃上的檯燈。

漆黑的房間裡,只有我們兩個人輕輕的呼吸聲。

我知道葉思遠並沒有睡著,我完全瞭解他睡著後會發出怎樣的聲音,絕對不會如現在這麼壓抑,這麼清淺。

我突然開始覺得委屈。

我有哪裡對不起他呀!我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錯事了嗎?

這大半年來,在我們的交往過程中,我特別特別遷就葉思遠,他說什麼,他要什麼,我都無條件支持回應。我們吃飯,我專點他愛吃的菜;穿衣服,我專穿他喜歡的風格款式;他不喜歡我去跳舞,我在上學期期末就辭掉了Olive的兼職;他要開房,我就陪他去開房,也不管自己在超市站了半天累得直打顫的腿;我第二天要考試,他叫我陪他去畫室,我二話不說就陪他去,寧可自己晚上挑燈夜讀複習到淩晨4點;第二天考完了我想補眠,他一個電話叫我去他寢室,我立刻屁顛屁顛就趕了過去。

這已經不是一件兩件事了,而是我和葉思遠整個兒的戀愛狀態。

我曾經自我分析過原因,是因為葉思遠身體殘疾得厲害令我心疼,還是因為我太過愛他,結論是兩者皆是。

他對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他竟然還說我騙他!他竟然還不相信我!

葉思遠,你真是個王八蛋!

可是……可是

想到他渾身溼透地站在我面前,低聲說:「下雨了,我來給妳送傘。」

想到他說:「我真的真的很想抱抱妳。」

想到他為了我,不顧安危地爬上鈴鐺峰。

想到他褲子口袋裡那兩張糊掉了的電影票

想到我答應他說「行,不會忘」時,他臉上開心的表情,我就知道,這件事,還是錯在我。

不知道現在是幾點了,我慢慢地轉過身去,黑暗中,我能看見葉思遠殘缺的身體輪廓,我的面前,是他仿佛千年不變的寂寞背影。

我向他靠了過去,我的身體終於貼上了他溫熱的背脊。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就環上了他的腰,我摟住他的身體,將臉頰緊緊地貼在他的背上,我聽見自己說:

「思遠,對不起。」

他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可是,我手下的感覺卻很奇怪,我能感受到他的身體極輕微極輕微的顫抖。

好像他拼命在壓抑,在克制,卻還是能讓我感受到。

我覺得不對勁,立刻就坐了起來。

我越過他的身體,開了他那邊床頭櫃上的檯燈,突然的光亮令葉思遠的身體顫慄了一下,我低頭看他,發現他已經把臉埋進了枕頭裡。

「葉思遠!」我叫他,手伸過去撫上了他的臉頰。

我想把他的臉轉過來,但是他的脖子用力地僵持在那裡,怎麼也不肯動。

我手上用力,他畢竟沒有雙臂,脖子扳不過我的手勁,我還是讓他微微地把頭轉了點過來。

只一眼,我就驚呆了!葉思遠——他竟然在哭!

他緊閉著眼睛,滿臉的淚水,牙齒死命地咬著下嘴唇,下巴微微地抖動著。

我的手摸上他濡濕的臉龐,手都顫抖起來,我叫他:「葉思遠!葉思遠!你怎麼了?」

他的肩膀終於也聳動了起來,他的喉間發出了輕微的啜泣聲,眼淚順著他的臉頰滑落下來,早已浸濕了他臉下的枕套。

我慌極了,一下子就俯下身緊緊地抱住他,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下來,我張著嘴,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我不知道葉思遠究竟是怎麼了,他竟然躲著我在哭,天啊!我到底做了什麼!竟然會讓他那麼傷心!

「葉思遠!葉思遠!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下回再也不會了,你怎麼了?葉思遠!你不要哭啊!嗚」我再也忍受不了了,終於大聲地哭了出來。

葉思遠還是沒有說話,他只是任由我抱著,連眼睛都沒有睜開,他纖長濃密的睫毛上掛著淚珠,咬著嘴唇一聲不吭。

我抱著他,指甲都摳進了他的身體裡,他沉默地哭,我大聲地哭,兩個人的身體都劇烈地顫抖著,很久很久

世界末日都不如此刻來得糟糕,看著我懷裡葉思遠蒼白的臉頰,止不住的眼淚,我的心疼得無以復加,恨不得打自己幾個耳光來贖罪。

我的眼睛在流淚,我的心在滴血,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葉思遠,在我面前,肆意地釋放他的悲傷。

我真希望,這也是最後一次。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們終於筋疲力盡,各自都平靜了下來。

在沉默的氣氛中,葉思遠突然說話了。

他的聲音有些啞,低沉又緩慢,他說:「現在幾點了?」

我一愣,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我鬆開懷抱,摸過枕邊的手機看了下時間,說:「12點42分。」

「哦……」

他又不說話了,然後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紅紅的,還有點腫,他轉過頭來,看著我,說:「小桔,從現在開始,我的人生中,沒有手的日子,比有手的日子,要來得長了。」

這麼一句古怪的話,令我反應了半天才醒悟過來。

我吃驚地說:「葉思遠!今天是你生日?」

「是昨天。」他說。

「我……你……你怎麼不早和我說呢!」

我終於明白了葉思遠的反常,所有的古怪都真相大白,剛剛過去的那一天,是葉思遠22周歲的生日,他11歲生日那天失去雙臂,到如今,已經過去11年整了。

怪不得,他會約我去吃飯,安排了去看電影,雖然他曾經和我說過,他是不過生日的,但是,一定有某些原因,令他想與我共度這曾經讓他絕望的日子。

葉思遠慢慢地坐了起來,他靠在床背上,看著我,說:「我不想讓妳知道我的生日是哪一天,我恨這個日子,尤其是22歲的生日。過了這一天,會讓我清楚地瞭解,往後的所有日子,我都要用現在這具身體去度過,我曾經美好快樂的11年生活,已經離得越來越遙遠。我害怕這一天的到來,一直害怕……但是,現在我的身邊有了妳,我曾經以為,妳會在我身邊,默默地陪伴我度過這黑暗的日子,妳什麼都不用知道,只要在我身邊就好。」

我什麼都說不出來了,望著葉思遠微紅卻平靜的眼睛,我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很久以後,我說:「葉思遠,對不起,請你原諒我,好嗎?」

他竟然笑了起來,那麼悲涼的面孔上,竟然帶著笑,顯得如此詭異。

他搖搖頭,說:「妳知道,我不會怪妳的,我怪的是自己,我沒有辦法陪妳去打羽毛球,我沒有辦法為妳撐傘,我甚至沒有辦法幫妳把丟掉的傘撿起來,陳桔,妳說,我怎麼可能怪妳。」

我撲到他身上,伸出雙手撫上他細膩白皙的臉頰,那上面還殘留著淚痕,我說:「思遠,你怪我吧!你怪我吧!這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對!我明明答應了和你去吃飯,我竟然給忘記了!我真是豬一樣的腦子!我怎麼能忘記了呢!嗚」

「小桔,不要說了。」他看著我的眼睛,說:「現在,一切都過去了,不是麼。我不會怪妳的,妳也不要怪自己,妳本來就什麼都不知道,我還要向妳道歉,之前沖著你發脾氣,其實……妳的好,我全都知道,我說了那些傷人的話,實在是……實在是我沒能控制住自己,所以,小桔,請妳原諒我。」

他竟然還請求我的原諒,我的葉思遠啊!你究竟讓我該怎麼辦!

我流著眼淚,低下頭就吻上了他的唇,他的唇上是鹹澀的滋味,我捧著他的臉頰,唇舌與他柔軟的舌攪動在一起。他的手臂殘肢抬了起來,緊緊地抵著我的身體,我知道,這就是葉思遠的擁抱。我的心都要碎了,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在這時候,我只知道,我想吻他,我想要他!我想要讓自己的靈魂和他交融在一起。

葉思遠,請你不要質疑我,請你相信我,請相信我愛你,請相信你是我的唯一,請相信我會永遠在你身邊,請相信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請相信將來你的每一個生日,我都會陪伴你一起度過。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讓我們分開!

這一晚,我們瘋狂地糾纏在一起,任意地向對方索取,任意地得到一切,我們都沒有發出聲音,只是一起流著眼淚,沉默卻激烈地,將我們年輕的身體、年輕的靈魂,交給對方。

9月17日,這一天,是葉思遠的生日。

恩,我記住了,一輩子都不會再忘。







35、[歡迎回家!]

我們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很亮了。

我睜開眼睛,看著面前這張年輕英俊的臉龐,忍不住伸手就撫了上去。

感受到我的動作,葉思遠也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還是有些腫,我相信自己也是一樣,他看著我,說:「小桔,早。」

「早。」我攬過他的脖子,親了下他的唇,說:「今天我請假一天,下午不去超市了,我們一起過個週末,好麼?」

「好。」他輕輕地笑了起來,臉頰上的酒窩隱約浮現,很可愛。

微笑著的葉思遠真是美好,我再也不想看見他昨晚那崩潰般的神情。

我起床去洗漱,做好早餐回到臥室叫葉思遠吃飯時,發現他有些沒精神地賴在床上。

我覺得有問題,走過去摸上他的額頭,發現——他發燒了。

「葉思遠!你身上好燙!」我慌了,又用手背試了下他脖子、臉頰的溫度,確定他是生病了,一定是因為昨天淋了雨!

他睜開眼睛看了我一下,說:「沒事,吃點退燒藥就好了。」

「哦。」我趕緊去找來退燒藥和溫水,扶著他坐起來,喂他吃了下去。

我坐在他的床邊,看著他一陣白一陣紅的臉,擔心極了,我說:「要不要陪你去醫院,打個點滴好得快點。」

他搖頭,有氣無力地說:「不要,我討厭醫院。」

我嘆口氣,幫他掖了掖被子,說:「我煮了粥,餵你喝一點吧。」

「好,但是我自己可以吃。」他肯定餓了,這兩天才吃了多少東西呀。

我看他想下床,忙按住他說:「你在床上躺一會吧,我給你把粥端進來,你就別逞能了,生著病呢,我餵你吃。」

他沒有再堅持,自己挪動著身體坐起來,靠在床背上,我端來了白粥,配了一點點榨菜,坐在他身邊,一勺一勺地慢慢喂他吃起來。

葉思遠垂著眼睛,咽下最後一口粥後,他說:「好久沒讓人餵我吃飯了,小桔,你知道麼,我很討厭別人照顧我的,尤其是餵我吃飯。」

我一愣,說:「你忘了,我不是和你說過麼,生病時讓人照顧是天經地義的。」

「恩……」他嘆了口氣,說,「不過,幸好是餵,我還不會覺得太難受,還不會覺得自己是個廢物。」

「說什麼呢!」我伸出右手敲了他一下。

突然,我的手抖了一下,手肘處一陣刺痛傳來。

我皺了下眉,把碗放到床頭櫃上,左手揉上了自己的右手肘。

葉思遠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的右臂,他說:「小桔,妳把袖子卷起來,給我看看妳的手肘,昨天那一下,妳是不是摔得很重?」

「呃?」我傻了,原來他連這個都看見了?

我捲起袖子給他看,右手肘處有點紅腫,還有一塊大大的淤青。

「疼不疼?藥箱子裡有紅花油,妳去拿出來。」他看著我,心疼地說。

「葉思遠,你看見了?你究竟是什麼時候來的?你到底在門口站了多久?」我問他。

他的眼神有點躲閃,遲疑了一會還是告訴了我:「你們和唐銳開始比賽時,我就已經在了。」

那麼,他站在羽毛球館門口,起碼有半個小時了!

怪不得他會發燒生病,他渾身濕透,竟然站了那麼久!

我有點不高興了,說:「你怎麼那麼傻,淋成那樣就不怕生病!還有,你看我摔跤,怎麼都不過來看看我呢?」

他低下頭,沉默了一會,說:「我這個樣子,當時那麼狼狽,我怕我過去,會讓妳丟臉。」

「你!」我氣極了,說:「葉思遠!你是我男朋友啊!你知道那時我有多希望你在我身邊嗎?」

他重新抬頭看我,說:「以後不會了,小桔,我會保護妳的,不會再叫妳受任何傷害。」

他的表情很認真,眼神很堅定,我知道,過了昨天那一晚,葉思遠和我,都思考了許多事。他身體的殘缺是永生都無法彌補的,但是,我和他的感情,卻需要我們好好地來經營,不能聽之任之,任性行事。

再美的花兒也需要仔細灌溉,我們現在都還年輕,但我們終將長大。

我們要學會承擔,學會信任,學會努力。

我對著他笑起來,說:「恩!我相信。」

他也笑了,然後又說:「哎,妳趕緊去把紅花油拿出來,到現在都那麼腫,別是傷了骨頭。」

「哦。」我去藥箱子裡拿出了紅花油,坐到葉思遠的床邊,低頭看著說明書。

他坐直身體,說:「別看了,瓶子給我,我幫妳搓。」

「呃?」我有點愣,扭頭看他,他沖我笑笑,左腳伸到我面前,說:「給我吧,我會的。」

我把瓶蓋擰開,將瓶子遞給他,他低下頭,左腳腳趾夾住瓶嘴,倒了些藥水到右腳腳掌上,然後伸長左腿,將瓶子放到了床頭櫃上。

我爬到床上,坐在他身邊,調整好姿勢。

葉思遠左右腳掌稍微搓了一下,兩隻腳就伸到了我的手肘處。

「會有點痛,痛了妳說。」他背靠床背,略側身,左腿膝蓋作支撐,左腳掌托在我的手肘下,右腿淩空,右腳掌就在我的傷處揉搓了起來。

「嘶——」我吸了一口冷氣,他腳下的力氣不小,正規律地在我肘彎處打著圈圈,我覺得真的挺痛。

「這點痛肯定會有,妳忍一下。」他低聲說,語氣裡充滿了憐惜。

我抬頭看他,他垂著眼睛,臉色平靜地看著我的傷處,嘴唇抿著,很認真地幫我揉搓著,他寬闊肩膀下的空袖子因為身體的擺動而一下一下晃蕩起來。

我又低頭看他的腳,他左腳腳趾微曲,像是抓著我的手肘,右腳腳趾略略翹起,腳背上的筋脈就顯現了出來。葉思遠的腳乾淨又漂亮,我看著他的腳趾靈敏地動著,腳掌心溫熱的氣息就這樣傳遞到了我的手臂上,我覺得,這股溫暖也傳到了我的心裡。

直到我的手肘發紅變熱,葉思遠才停下動作,他放下腳,俯下身體看我的手肘,說:「差不多了,下午再塗一次,應該很快就會好了。」

說完,他抬起頭來,看到我的臉,愣住了。我快速地抹了抹眼淚,說:「這個藥水太刺鼻了,嗆得我眼淚都出來了。」

葉思遠歎了口氣,輕輕一笑,說:「來,小桔,到我身邊來。」

「恩!」我迫不及待地就爬了過去,和他一起靠躺在床背上,我把腦袋擱在他結實的胸膛上,手臂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腰。

「思遠……」我叫著他,眼淚又一次不聽話地滑落下來,他沒有說話,我們倆就這麼安靜地依偎在一起,體會著這一刻的天荒地老。

幸好葉思遠的身體底子好,吃了兩回退燒藥,喝了很多水後,他的熱度漸漸地退了下來。

我為他做了清淡的午餐和晚餐,他還是沒什麼力氣,精神卻好了許多。我擁著他的腰,和他一起躺在床上看電視,有時,他會轉過頭來,吻一下我耳邊的發,我不說話,只是緊一緊手臂回應他。

這樣安靜平和的生活真好,沒有爭吵,沒有猜疑,我想,我們以後都要這樣對待彼此才行。

生活又回復到往常的模樣,我和葉思遠再也沒說起過那次爭吵的事,我們認真地上著課,做著作業,享受著同居生活的甜蜜,很快的,國慶日就到了。

放假前一天,曹叔叔來接葉思遠回家,他並沒有再問我願不願意和他一起回去,他那麼瞭解我,知道我一定不會答應。我把他送到學校門口,和他說好好在家待幾天,別記掛我。

他應了,用額頭摩挲了一下我的額頭,我伸手擼擼他的頭髮,就目送著他上了車。

一個人回到家,面對著那麼大的一間空房子,我還真是不太習慣。葉思遠要在家裡待7天,這個國慶長假,我每天都要去超市上下午班加晚班,趁著他不在,我想多賺點錢,為自己存一些生活費。

10月3號,王佳芬約我早上去逛街,我陪著她在商場裡掃蕩,她買了一大堆秋裝,興致高昂。我什麼都沒買,我的存款已經不多,實在不敢亂用。在家裡,所有的生活開銷,包括煤氣、水電、寬頻、手機費,還有去大超市購買日用書、水果零食的錢,都是葉思遠負擔。我主要的開銷就是晚上買菜和中午食堂吃飯,我從未問葉思遠要過錢,要是哪天我連菜都買不起,葉思遠會怎麼看我呀!

中午,王佳芬請我吃神田川拉麵,因為是假期,拉麵館裡都是人,面上得特別慢,我不停地看手機時間,深怕錯過下午上班時間。

王佳芬看著我,問:「妳下午是幾點去超市呀?」

「1點,還有大半個小時,幸好這兒過去也不遠,應該來得及。」

「小桔,妳會不會太累了,我看妳兩個大黑眼圈。」

我抬頭看她,問:「真的麼?」

她點頭。

我想了想,說:「這幾天都上兩班,一天得站8個小時,是有點累,幸好報酬不錯,150塊錢一天呢。」

王佳芬歎氣,說:「妳都和葉思遠在一起了,幹嗎還要那樣打工啊,咱們班裡的小雙,和她男朋友同居了,每天都打扮得光鮮亮麗的,十指不沾陽春水。你們葉思遠家裡條件比她男朋友好得多了,妳怎麼把自己弄得像個黃臉婆似的。」

我被她說笑了,玩著桌上的筷子說:「那能比嗎?小雙她男朋友已經上班了,自己有收入,葉思遠還在上學呢,我可不好意思用他家裡的錢。再說了,現在家裡的開銷,都是他在負擔,只是……我家裡和你們不一樣,你們爸爸媽媽每個月都給你們打生活費的,我爸爸可不給我,我自己總得存點錢,哪天和葉思遠吵架離家出走,我也不至於餓死呀。」

王佳芬被我的話逗得「呵呵呵」地笑起來,這時,我們的面上來了,我抓緊時間吃了起來。

正吃著,聽見王佳芬問我:「哎,小桔,妳還記得應鶴鳴麼?」

我抬頭看她,點頭說:「記得啊。」

「妳知道他是做什麼的麼?」

我搖頭。

「他有一家小小的服裝廠,在茉莉廣場有一家實體店,但是最主要還是做淘寶。他大學畢業就開始開網店,已經好多年了,現在做得很大,好像有好多個皇冠了,雇了幾個小姑娘,在廠裡幫他做客服。」

我傻傻地看著她,不知道王佳芬和我說這些做什麼。

「恩……是這樣的,前些日子,應鶴鳴托我問問妳,願不願意到他那兒兼職。」

「做客服?我才不要,那多費時間啊!」我想也不想就搖頭。

「不是做客服,是做網店模特兒,他說妳的形象很符合他書牌的Style,妳有興趣麼?」

我很迷茫,網店模特?我根本就不懂,讀高中的時候,的確有星探找我拍廣告,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是平面廣告還是電視廣告,因為我問都沒問就拒絕了。

我想了想,問:「需要做些什麼呢?工作時間怎樣?還有報酬如何算?」

「大概就是穿著每一季的新款衣服,拍照,然後放在他的淘寶店裡吧,時間和報酬我都不清楚,如果妳感興趣,可以直接和他談,反正你們也見過。我覺得,報酬肯定比妳在超市做促銷好。」

我有點心動了,自從不再去Olive跳舞,我真的捉襟見肘了許多,買了筆記型電腦後,現在都有些坐吃山空的感覺了。

我的確需要換一個收入更高的兼職才能繼續我的大學生活。

可是……我還是有些遲疑,我對王佳芬說:「我得和葉思遠商量下,如果他不同意,我就不去了。」

王佳芬奇怪地看著我,問:「這關葉思遠什麼事啊?」

那天在羽毛球館門口發生的一幕,王佳芬和李維並沒有看到,我也沒打算和他們說。葉思遠和應鶴鳴的見面並不算愉快,如果我要去應鶴鳴那裡打工,我真的不能保證葉思遠會不會答應。

而且,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瞞著他,騙他。

告別王佳芬後,我一個人去超市,工作了八個小時後,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了家。

我走進空蕩蕩的房子,開了燈,衣服都沒換就把自己丟到了大床上。

我翻了個身,看著葉思遠睡的那一邊,我拿過他的枕頭抱在懷裡,把臉埋進這軟軟的羽絨枕中。

枕頭上似乎還存留著葉思遠的氣息,他身上總是有淡淡的香氣,我說不出來是哪種香,但是特別好聞。

只不過才四天沒見到他,我已經很想很想他了。

呆呆地想著他,很久以後,我差點睡著,撓著頭髮硬撐著站起來,我洗澡洗頭,給葉思遠發了晚安短信,關燈睡覺。

我是被屋外一陣奇怪的聲音吵醒的。

我本來是睡在自己那一面的,睡著睡著,就往葉思遠睡的那一面滾過去了,醒過來的時候,我其實已經睡在了床中間。我習慣性地眯起眼睛,往葉思遠睡的那邊看過去。

視線還未清晰,頭腦裡卻清明起來,恩……國慶日,他回家了。

所以他的那一邊應該是空的。

可是!我清楚地看到床沿邊坐著一個人!

房間裡拉著窗簾,光線很暗,我一眼根本看不清那是誰,難道!是進賊了!

我嚇得一下子就睜大了眼睛:「啊!」地大叫一聲,整個人都彈了起來,我眨眨眼睛,仔細一看,床邊坐著的竟然是葉思遠!

已經是初秋,這幾天有冷空氣過境,他穿著一件V領的黑色長袖線衫,兩條空蕩蕩的袖管垂落在身邊,搭在床沿上,他的頭髮剪短了一點,臉上帶著微笑,靜靜地看著我。

我懷裡還抱著他的枕頭,披頭散髮地瞪著他,我的表情一定很驚恐。

「葉……葉……葉思遠,你怎麼回來了?今天才4號啊!」

他笑得更舒展了,臉頰上的酒窩明顯地顯現出來,他說:「妳那麼緊張幹嗎,是不是做了什麼壞事被我逮到了?」

「哪有!」

「還說沒有,妳懷裡那是什麼?我看著妳抱著我的枕頭流口水呢。」他壞壞地笑,挪動著屁股往床裡坐了一點,湊過頭來就吻上了我的唇。

「哎呀!人家還沒刷牙呢!」我臉紅了,用力推開他。

他又笑起來,然後動了動肩膀,空袖子晃了晃,他說:「小桔,妳怎麼好像不歡迎我回家呀。」

「哪有啊!」

「那妳都不表示一下。」他的眼神很純淨,還帶著點無辜和委屈。

我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了,爬起來就緊緊地抱住了他,我感受到他的手臂殘肢抵著我的肩,我把臉埋進他的肩窩,鼻息間立刻就充斥了那股令我深切懷念的氣息,我說:

「歡迎回家!思遠。」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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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我想要你和我們一起玩]

我聽到客廳裡傳來男人的吆喝聲,還有類似搬動東西的聲音,覺得奇怪,問葉思遠:「誰在外面呀?」

「送貨工,還有曹叔叔。」他笑著看我,「我訂了一台跑步機,還有動感單車,和其他一些健身器械,以後可以在家裡鍛煉身體了。」

「哦……」我恍然大悟,起床換衣洗漱,跟著葉思遠走去客廳。

看到曹叔叔,我叫了他,覺得很不好意思,畢竟同居這個事兒,總有些不清不楚的味道。

曹叔叔笑呵呵地應了我,說:「陳同學,我們聲響有點大,是不是把妳吵醒了?」

「沒有沒有。」我臉更紅了,已經是上午10點多了,我竟然還在睡,真是難為情。

葉思遠在邊上笑,說:「來,小桔,看看我們的新露台。」

我們的家是在頂樓,有一個超大的露台,安裝了落地玻璃形成一個30多方的陽光房,本來是空盪蕩的,只有一個落地掛衣架,和一些邊櫃、雜物,如今,幾台機器一擺,感覺立刻就變了。

看著工人們安裝著跑步機和動感單車,還有一個仰臥起坐板,兩塊瑜伽墊,我覺得這個露台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健身房。

葉思遠站在紅色的動感單車邊對我說:「這個是定做的,我沒有手臂,請廠家幫我做了加長的架子,我的肩可以擱在上面,一樣可以調節角度,以後你要是想練,把上面這個架子拆了就行。」

我從未用過這些健身器材,覺得很新奇,問:「我也能練麼?」

「能啊,現在住這兒,去學校跑步實在不太方便,我又喜歡運動,就想著訂些設備在家裡練,這樣,每天都能鍛煉了。妳也可以用跑步機,跑不動,快走也行。」

「真好。」我拍著手笑,說,「你還有瑜伽墊啊,以後你教我練瑜伽呀。」

「我練的你不太好練,我的身體能練的姿勢有侷限性,只是鍛煉腿部、腰部的柔韌性,妳要練,就去買光碟學,可以鍛煉全身,女孩子練瑜伽挺好的。」他眼神溫柔地望著我。

「好!」我興致來了,小聲說,「一會兒等他們走了,讓我玩玩這個跑步機,還有這個自行車。」

「沒問題。」葉思遠看著我的樣子,笑得很開心。

機器安裝完畢,送貨工就離開了,我留曹叔叔吃午飯,他說難得來一趟H市,要去妹妹家,我和葉思遠也不勉強他,就送他出了門。

曹叔叔一走,我就迫不及待地奔到了跑步機邊上,摸著機器說:「快快快,教我怎麼用。」

葉思遠走到我身邊,說:「妳傻了?還穿著拖鞋呢,先去換球鞋。」

「哦哦。」我趕緊去換了球鞋。

他說:「妳去接上電源,站上去,站穩了。」

我照他說的做了。

葉思遠走開去,回來時,嘴裡咬著一支筆,他站在跑步機邊,含糊地說:「我要開了,妳站穩,一開始速度很慢的。」

「好。」

他低下頭,筆帽那一頭就按上了跑步機的開關。

「滴」地一聲,我腳下的跑帶就滑動起來,我驚喜地說:「哦!動了動了!」

我體會著跑帶滑動的頻率,一步一步地走了起來。

葉思遠看著我,說:「我要幫妳加快速度了,妳要是覺得快就說,手扶住扶手。」他嘴裡還咬著筆,說得呼嚕呼嚕的,我聽著想笑,沖他點頭。

他又低下頭去,開始幫我調節速度,終於,我跑了起來。

「哇!好好玩!」我興奮地喊起來,雙臂開始擺動,「葉思遠,我第一次玩跑步機耶。就跟超市裡的傳送電梯差不多嘛。」

他被我說笑了,彎腰把筆放到櫃子上,說:「這個速度都可以預設的,我給妳調得很慢,我喜歡比較快的速度,妳先跑著,跑不動就跳下來好了。」

「哦!」

「我去整理下行李,妳一個人可以的吧?」

我還在「呼呼呼」地跑著,說:「可以,你去吧!」

他笑笑,轉身走開,我暢快淋漓地跑步,忘了自己剛起床,沒喝水,沒吃早飯,昨天上班又累得半死,幾分鐘後,我開始頭暈眼花,雙腳發軟。

我想跳下來,卻覺得害怕。

我大喊:「葉思遠!救命啊!!」

他快速地跑了過來,焦急地問:「怎麼了?」

「我下不來了!」我幾乎要哭了,雙腿機械地擺動著,手都不知該往哪兒放了。

他下巴朝著跑步機前的操作屏點了點,說:「你按那個按鈕!那個紅色的!」

「哪個?哪個?」我眼睛都花了,眼前開始模糊,手胡亂地按去,不知怎麼的,竟然讓跑帶的速度又加快了一點。

「啊啊————」我慌地叫起來。

「小桔!」他急了,身側的空袖子隨著手臂殘肢的輕微動作而晃動起來,都忘了去咬筆幫我按鍵,他說:「妳跳下來,我護著妳!」

「噢!」我晃晃腦袋,扭頭看他,眼裡只看到他焦急萬分的神情。

我一閉眼一咬牙就跳下了跑步機,一頭撞上了葉思遠的胸膛。

我們兩個腳下踉蹌,他沒有辦法扶住我抱住我,被我的衝力逼得退了兩步,終於站穩了身體。

我緊緊地抱著他的腰,滿頭大汗,驚魂未定,嘴裡大口地喘著氣。

「葉思遠……嚇死我了!」

他的下巴摩挲著我頭頂的發,歎氣說:「是我不好,妳沒練過還把妳一個人丟在這裡。」

「不是……我早飯沒吃,好像血糖有點低,剛才暈了。」

「哦……不過,小桔,妳也太沒用了,這點兒速度,我用走的就行了。」

我抬起頭,捶著他的胸,嘟著嘴說:「妳才沒用!」

「我哪兒沒用了?」他低頭看我,眼裡的溫柔一點一滴地溢了出來。

「哪兒都沒用。」我說得很輕,覺得嘴唇都乾了,輕輕地舔了舔唇。

「別舔,會更乾。」他低下頭來,柔軟的唇就吻上了我的唇,芬芳的氣息一下子就將我包圍了,很久很久。

我們糾纏著,快速地回到臥室,相擁著滾到了被子枕頭還一片淩亂的床上。

恩,葉思遠,五天沒見,我好想你,你想我麼?

10月6號,我休息一天,葉思遠和我商量,邀請劉一峰、馮嘯海、婉心來家裡做客,我還叫了王佳芬,她又叫了李維。

我們在這兒住了一個多月,還沒讓他們來玩過,真挺不好意思的。

前一晚,我和葉思遠一起去超市,買了一大堆食材、水果、零食、飲料。他懷疑地問我:「陳桔同學,妳真的能做夠七個人吃的飯菜麼?」

「你不要小看我!再說了,婉心還能幫我。」

「我是怕妳太辛苦,難得不用上班,也不能好好休息一下。」

「沒事兒,他們來,我挺開心的。」說著,我就丟了一罐黃桃罐頭到購物車裡。

葉思遠低頭看購物車,說:「買罐頭幹嗎?多重啊。」

「懶人懶法,做水果沙拉用。」我朝他笑:「你不是背雙肩包了嘛,我可不拿,都歸你背。」

他笑笑,沒說話。

一路上,還是不停地有人朝我們看,看這個高大俊朗的帥哥,他沒有手臂,袖子空空地垂在身邊。

但是,我和他,都很坦然。

回到家,我們一起打掃衛生,擦了傢俱和地板,我還換了床單被套,葉思遠給我幫忙,他坐在床上,雙腳分別夾著被套的兩個角,和我一起抖著被子,把被芯拉勻。

他是個愛幹家務的新好男人,除了不會做飯,他什麼事兒都會幹。

第二天下午,客人們陸陸續續地來了。

我為他們拿出新拖鞋,笑著說:「歡迎歡迎!」

馮嘯海臭我:「哎呦,什麼時候請我們喝喜酒呀?我算不算你們倆的媒婆?該有蹄膀吃吧!」

他說的是去年耶誕節在Olive的事,我臉紅了,卻不甘示弱地說:「媒婆得吃18只蹄膀,就你那身板兒,你吃得下麼!」

「吃不下我打包!你們倆這蹄膀我吃定了,吃了我也能沾沾喜氣,找找好姻緣。」

葉思遠在邊上微微地笑起來,說:「行了啊,別貧了,小心陳桔晚飯給你下藥。」

「呦,陳桔還會做飯啊,嘖嘖嘖,葉思遠,我真是羡慕你啊!」

我的臉更紅了,拉著婉心就進了廚房。

王佳芬和李維最後到,李維提著水果籃,見到葉思遠,表現得很淡定,顯然王佳芬已經給他說了葉思遠的身體情況。

我給他們幾個互相介紹了一下,帶他們參觀了房子,幾個人就準備玩了。

「打雙扣吧。」馮嘯海建議,得到了熱烈回應。

我拿出兩副前一晚新買的撲克牌,幾個人在餐桌邊坐了下來。

劉一峰和馮嘯海是對家,王佳芬和李維是對家。

王佳芬技不如人,她和李維被雙扣以後,馮嘯海說:「雙扣換人哈。」

葉思遠說:「我不好打,讓小桔和婉心打。」

王佳芬站起來,坐去李維身邊,我也不推辭,和婉心一起坐下來,葉思遠挨著我坐在我身邊。

摸牌順牌後,葉思遠會湊到我耳邊,小聲跟我說出牌思路,有時上家出的牌,我猶豫著要不要壓,他又會湊到我耳邊,告訴我該如何做。

他打牌技藝很不錯,我和他在QQ遊戲房間玩時就領教過,而且我無條件地相信他,幾副牌下來,竟然不是雙扣對手就是半扣對手,從未輸過。

我和婉心像屁股長釘子一樣坐在那兒不動了,另外四個人站起坐下,坐下又站起,忙得不可開交,馮嘯海終於忍不住說:「葉思遠,你夠了哈,你這作弊要作到什麼時候?你試試不說話,讓陳桔一個人打,看看她什麼水準。」

我說:「你就當是我們思遠在打牌,管我是什麼水準。」

葉思遠笑了,說:「好好好,我不說話了,小桔,妳自己打。」

沒有他的幫助,我一下又變得猶豫不決了,看著上家出的牌,我徵詢似的扭頭看了眼葉思遠,他眨了眨眼睛,我沒明白他的意思,狠狠心就把牌壓了下去。牌一出,他就歎了口氣,我知道,我出了臭牌,嘴立刻就扁了起來。

我和婉心終於輸了,馮、劉、王、李四個人都大笑起來,紛紛說:「就說是葉思遠水準好,陳桔不行啊。」

我窘得不行,乾脆站起來去廚房切水果。

葉思遠跟了過來,站在我身後,身子貼著我的後背說:「生氣了?」

「沒有啊。」我當然沒生氣,只是有點鬱悶,葉思遠的確很聰明,玩什麼都很在行,他們誇他,我還挺高興。但想到自己這個木魚腦袋,我就有點小不爽。

「他們開玩笑呢。」他低下頭來,吻我耳邊的髮,「別生氣了,笑一個。」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轉身喂了顆草莓到他嘴裡,說:「甜不甜?」

「恩,很甜。」他笑起來,我的手指滑上他頰邊的酒窩,說,「思遠,你看著我們玩,是不是很無聊?」

話一出口,我就有點後悔了,我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可是,看著他坐在我們身邊,只能看著我們打牌,我心裡就不好受。

他一愣,笑容有點隱,隨即又舒展開來,搖頭說:「不會啊,我看著你們玩,也很開心。」

「我想要你和我們一起玩。」

「可以的,等下,我找他們下棋好了。」

「恩。」我有點放心了,端著水果去了客廳。

打了兩小時牌,劉一峰似乎也想到了什麼,說:「思遠,你家裡有四色棋麼?」

「有的。」他點頭。

「李維,四國會嗎?」劉一峰問李維。

「會。」男孩子幾乎都會玩這個。

「那我們下棋吧。」劉一峰提議:「思遠,一起玩。」

「好。」葉思遠應了,我在邊上看著他,心裡的石頭落了地。

我和婉心進了廚房,開始準備晚餐的食材,王佳芬完全不會,被我們推去客廳給男孩子們做裁判。

我和婉心一邊摘菜洗菜,一邊聊起來,自從和葉思遠同居,又不再去跳舞,我和她見面時間急劇減少,這時候碰見,彷彿有了說不完的話。

隨意地聊了會兒,婉心問我:「對了,最近怎麼樣,好不好?」

「好得很。」我笑。

「恩你樣子也是,你好就行了,看來葉思遠對妳真挺不錯的。」

「那是。」我得意了。

「錢夠用麼?」

我愣住了,婉心真是瞭解我,我想了想,和她說實話:「已經在用積蓄了,這個學期問題不大,下個學期估計夠嗆。」

「不夠了和我說。」

「不用。」

「哎,葉思遠真不讓妳去跳舞了?豹子哥可想妳了,說這個桔子妹妹都幾個月沒見了。」

「妳幫我向他問個好吧,不是思遠不讓我去,是我自己不想去了。」這也是實話。

「那妳有什麼打算沒?」

「哦……王佳芬前幾天給我介紹了一個新工作,給一個淘寶網店做模特兒,就是還沒詳談,我還在考慮。」

「網店模特?不錯啊,收入挺好的,我也想做呢,就是找不著途徑。妳可以去試試啊,對身高要求不高,要是做得好,也給我介紹介紹。」

「真的?」我疑惑地問她。

「是啊,我都一把老骨頭了,也不想跳舞了,畢竟是烏煙瘴氣的地方,而且,也不像妳運氣好,能找著葉思遠這麼個好男人,我都快找不到男朋友了。」

我被她說得笑起來,說:「那我再找王佳芬仔細問問。」

「行啊,別忘了給我介紹啊。」

「不會忘。」







37、[離不開]

我和婉心把晚上的菜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只等著燒,然後,我們去了客廳,看男孩子們下棋。

四色棋我不太懂,只看葉思遠在網上玩過,這是頭一次看到現場版。

我看到四個大男生圍桌而坐,面前是一塊四四方方的棋盤,每個人都有悶著的不同顏色的棋子。葉思遠和劉一峰搭檔,他靠在椅背上,左腳踩地,右腳擱在餐桌上,繃著腳背,腳趾夾起面前一個一個棋子,翻著看。

他的表情很認真,低著頭似在細細思考,輪到他時,他腳趾夾起一個棋子走了一步,就碰上了李維的一個棋。

王佳芬是裁判,把兩個棋子拿起來一看,留下了李維的棋,把葉思遠的棋悶著放回了棋盤。

李維一臉懊惱,叫道:「糟!又被吃了。」

葉思遠的嘴角輕輕一彎,若有似無地笑了起來,彷彿一早就知道了這個結果。我看著他,覺得他運籌帷幄、自信滿滿的樣子,真是迷死人。

我走去他左邊坐下,靠在他身上,繼續看他們下棋。

四個男生都沒怎麼說話,一個個都是不停地翻看著自己的棋,冥思苦想的模樣,看起來,葉思遠的神態最輕鬆,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下著下著,馮嘯海的軍旗就倒了,他嘆了口氣,劉一峰頓時現出輕鬆的表情,他的棋也剩得不多,這時走了一步,我看見葉思遠的眉皺了起來。

果然,李維眼睛一亮,一輪以後,他長驅直入,劉一峰滿臉驚訝,他的軍旗倒了。

只剩下了葉思遠和李維,他們的軍旗都還悶著,不知在哪個位置。

葉思遠走了一步棋,劉一峰急得叫起來:「不對啊!」

李維一笑,走一步,吃了葉思遠的棋。

我在邊上揪起心來,雖然我看不大懂,但大體的格局還是明白的。

葉思遠很鎮定,他又走了一步棋,馮嘯海高興起來,說:「有戲了!」

李維面上也顯出笑容,他不假思索地就走了一步,一下子又吃掉葉思遠一個棋。

葉思遠依舊泰然自若,想了想,走了一步棋,李維有些猶豫了,手放到這個棋子上,停一下,又移到另一個棋子上,停一下。我們所有人的視線都隨著他手的移動而移動,一個個都屏息凝神,不知他會如何決定。

李維終於下了決心,走了一步棋,我扭頭看葉思遠,他眼底閃過一絲光,嘴角不易察覺地彎了一下,他用右腳拇趾移了一步棋,碰到了李維的一個棋子,我看見李維有點驚。

王佳芬拿過棋子一看,把兩個棋都收下了。

李維苦著臉,不情不願地翻出了自己的軍旗。

劉一峰忍不住叫道:「漂亮!」

棋盤上,葉思遠的棋子雖然比李維少,但是李維的司令被葉思遠的炸彈炸掉了,軍旗也已亮出,在局勢上,對葉思遠來說,就是敵明我暗。

輪到他時,他顰眉思考了下,走了一步,李維的眉緊緊地鎖了起來,想了很久很久,才走了一步。

葉思遠的眉豁然展開,他腳趾快速地移動了一步棋子,王佳芬一判,李維的地雷被葉思遠的工兵挖掉了一個。

葉思遠的棋離李維的軍旗一步之遙,李維徒勞地走棋,葉思遠終於順利打掉了他的軍旗。

遊戲結束。

葉思遠把右腳放了下來,面上顯出笑容,劉一峰和馮嘯海都鼓起掌來,劉一峰說:「思遠,幾個月沒和你下,你的棋藝又有精進啊,剛才那幾步真是妙,欲擒故縱,看得我緊張了半天。」

馮嘯海對我說:「陳桔,你們家思遠真是厲害,誰和他搭檔都贏,幾盤下來,他就沒輸過。」

我笑著看葉思遠,不說話,右手卻環上了他的腰,緊了緊。

李維由衷地說:「是啊,的確是佩服,我今天又學了幾招,以後要多和你們切磋切磋。」

葉思遠的臉有些紅了,搖頭說:「沒有,我就是經常下,熟能生巧而已。」

李維歎氣:「唉……不瞞你說,我下四國,很少會輸,今天本來想給你們露一手呢,結果卻是獻醜了。」

王佳芬忍不住笑了,攥著拳頭輕輕砸了他一下。

葉思遠的臉更紅了,他並不習慣這麼多人的誇獎表揚。

我說:「好啦好啦,你們別鬧了,都到客廳看電視去,餐桌給我空出來,我該燒菜了。」

男生們這才站起來,紛紛走去客廳沙發,葉思遠回頭看了我一眼,問:「要我幫忙麼?」

「不用,你去招呼他們,我和婉心搞得定!」

他笑笑,轉身走了。

哦!我突然覺得好幸福,我們那麼像一對恩愛夫妻,在自己家裡招呼著好朋友,這感覺真好!

我在廚房掌勺,婉心幫我打下手,我很順利地燒出了幾個菜,端上桌後,我就招呼正在看球的幾個男生過來吃飯。

他們走了過來,男生們精力旺盛,這時候都餓了,一邊熱烈地聊著球賽一邊毫不客氣地坐下來。

我給他們分了碗筷骨碟,讓婉心也坐下吃飯,轉身進廚房燒剩下的幾個菜。

我把菜一盆一盆地端出去,發現大傢伙兒都在誇我燒得好,一個個都吃得很香,我笑著用圍裙抹手,朝葉思遠眨眨眼睛。

他的雙腳都放在地上,人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微笑著看著我,他的面前是插著吸管的啤酒罐,我心裡有一點說不上來的疑問,但也沒有多想,還是轉身進了廚房。

男生喝啤酒,女生喝飲料,邊吃邊喝,菜量急劇減少,等我端上最後兩盆菜,他們已經一個個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在打飽嗝了。

我在葉思遠身邊坐下來,婉心幫我倒了飲料,我對他們說:「燒得不好莫怪哈。」

馮嘯海說:「哪有呀!簡直是山珍海味,和我們學校食堂比就是一個天一個地了!」

劉一峰笑著拍葉思遠的肩,說:「思遠,以後能不能常來你這兒改善伙食呀?嫂子這菜的味道真贊,怪不得你都不願回寢室啦。」

葉思遠溫和地笑起來,我不好意思了,說:「你們想來就來好啦,不過,要交伙食費呀!」

馮嘯海叫道:「不會吧!妳都還沒嫁給他就想著幫他賺錢省錢了?陳桔,妳太實誠了,妳有沒有姐妹,趕緊介紹我一個。」

「有呀!這兒不是現成一個嘛,蘇婉心,我姐!」

我推了婉心一把,馮嘯海誇張地搖頭叫:「NONONO,海拔比我還高,我可吃不消。」

大家都笑起來。

李維攬過王佳芬的肩,他喝了酒,臉有點紅,說:「佳芬,妳什麼時候向陳桔學學,給我燒頓飯吃,上回吃了妳炒的蛋炒飯,我整整拉了兩天肚子。」

王佳芬捶他,一臉嬌羞,說:「找別人去,別來找我!」

我看著他們打情罵俏的樣子,忍不住扭頭看葉思遠,他一直微笑著,沒有說話。

我低下頭,看到他的碗碟,一下子就呆住了。

他的骨碟——空空如也。

他的小碗——也只有一點點裝過菜的痕跡。

葉思遠,這一個小時,你吃了多少東西??

我再也沒有心情吃飯,看大家都吃好了,就把他們趕去客廳,收拾了餐桌。

婉心提出幫我洗碗,我拒絕了,說:「我自個兒現在也累,等會晚點再洗,一起去看電視吧。」

她應了,和我一起走出廚房,我們七個人在客廳裡看了會綜藝節目,被節目裡的搞笑內容逗得哈哈大笑,我依偎在葉思遠身邊,手環著他的腰,頭擱在他肩膀上。

我悄悄地摸了摸他的小腹,果然是癟癟的,他感受到了,低頭看我,迎上了我質問的目光,他有些心虛,立刻又轉過頭去,看起了電視。

晚上8點半,客人們提出告辭,我和葉思遠送他們到門口,劉一峰、馮嘯海、婉心和我們都熟,沒說什麼就離開了。

李維說:「葉思遠,陳桔,很高興認識你們,今天我玩得很開心,改天和佳芬再約你們一起玩。」

「好,歡迎你們常來。」葉思遠微笑著說。

他們向我們揮揮手,並肩離開了。

關上門,我的臉立刻就垮了下來。

我轉過身看著葉思遠,問他:「你幹嗎不吃晚飯?」

他看著我,有點無措地動了動肩膀,帶動著長袖晃了一下,好一會兒後,他低聲說:「不是我不想吃,你不在我身邊,我夾菜不方便的。」

我的心一下子就軟了,沖上去就抱住了他,說:「思遠,我沒考慮周到,對不起。」

「小桔,說什麼呢。」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微慍。

我抬頭看他。

他低著頭,溫柔地說:「妳也是為了我,要燒那麼多菜,準備那麼多東西,我不能幫妳的忙,應該是我說對不起才對。」

我眼眶都紅了,說:「別瞎說!對了,劉一峰不是在你身邊麼,他怎麼不幫你夾菜?」

他錯開眼神,說:「他是有說,不過我推辭了,一峰很瞭解我的,沒再勉強我。」

我想到他的面前,只有一盆茭白丁炒毛豆,他似乎只能夾到這個菜,而這個菜,又很不好夾。想著他坐在那裡,看著別人大快朵頤,自己只能餓肚子的情形,我的心都痛起來了。

我看著他,說:「你餓了吧?」

「恩……肚子都在叫了。」他撅起嘴,垂著眼睛看我,在我面前,他完全放鬆了。

「傻瓜。」我擰了下他的腰,說,「我幫你下碗麵吧,還是吃飯?」

「都行,只要是妳燒的,我都喜歡。」他笑起來,眼睛亮亮的,淺酒窩現了出來。

「好,你等一會兒,我給你做。」

我用剩下的菜做了兩碗麵條,和葉思遠面對面坐下,一起吃起來。

他真的餓了,傾著身子,腳趾夾著筷子,撈著麵條吃得很快,頭都不抬一下。

我夾一塊排骨到他碗裡,說:「慢點兒吃,多吃點菜。」

他抬頭看我,點點頭,又呼嚕嚕地吃起麵條來。

我一邊吃,一邊看著他,我早已習慣葉思遠吃飯的樣子,但我沒有想到,和大家一起吃飯,他寧可餓肚子,也不願意接受別人的幫助。

他只願意讓我幫助他,這是葉思遠的驕傲,是他的底線。

以後和他一起出去,我一定不能再離開他身邊,因為他已經離不開我了。

我記住了。

長假之後回校上課,我第一時間問了王佳芬兼職的事。

她掏出手機,找出應鶴鳴的電話,對我說:「他說了,妳要有興趣,就給他打電話。」

我當著王佳芬的面就撥通了電話。

應鶴鳴爽朗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你好。」

電話中的背景聲是隱約的汽車喇叭聲,還有車載廣播聲,顯然他在開車。

「你好,應鶴鳴,我是王佳芬的同學陳桔,你現在說話方便麼?」

「哦!小桔啊,妳好妳好,好久不見了,我說話方便,妳找我什麼事兒?」他聽起來心情很不錯。

我開門見山地說:「是這樣的,王佳芬說你這兒需要兼職網店模特,我就打電話來問問具體情況,比如工作時間,報酬,工作內容之類的。」

「是,我是需要。要不這樣吧,我們約個時間當面談如何?我在開車呢,講不太細。」

「你能不能先告訴我,像我這樣的,一個月收入大概有多少?」我只關心這個。

「拍一場300至500不等,需要一整天,一個月,總有1800左右吧。」

我心裡快速地算了起來,這報酬的確不錯啊,哪怕一場300,一個月只去4次,也有1200啊,比我超市工作的收入高多了。

我說:「哦,我知道了,這個……需不需要面試,試個鏡啥的?」

應鶴鳴笑,回答我:「不用,我都和妳打了1個多小時球了,對妳樣貌身材清楚得很,妳要是有興趣,直接給我電話,我可以給妳安排拍一場看看,拍得好就做,不喜歡就不做,簡單得很。」

「好,那謝謝你了,我決定好了給你電話。」

「行,那我先掛了,前面有交警呢。」

「拜拜。」

「拜拜。」

掛掉電話,王佳芬問我:「怎麼樣?」

「收入不錯,不過我還是得去問下葉思遠。」我趴在課桌上,嘴裡咬著筆想了半天,決定晚上就和他聊聊。

晚飯後,我洗了碗,收拾了廚房,又洗了衣服,正想找葉思遠說這個事時,發現他換上短袖T恤衫、運動褲,準備跑步了。

「小桔,幫我繫下鞋帶。」他走到我面前,我低頭看他的腳,他光著腳穿著一雙黑色跑鞋,鞋帶都散在地上。

我走去臥室替他找出一雙襪子,說:「穿襪子跑,不然腳會痛的。」

「沒事的,我習慣了。」他只在冬天會穿五指襪,其他季節都是光腳穿鞋,但是跑步不是走路,腳踝磨著鞋幫,很容易磨破皮。

「不穿等會兒不給你按摩哦!」我瞪眼威脅他。

「哦,好吧。」葉思遠妥協了,乖乖在沙發上坐下,腳後跟互抵,把鞋子脫了下來,我蹲在他面前,幫他穿上線襪,穿左腳時,他的右腳腳趾還會來幫忙拉襪邊,等到穿右腳,他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了。

「真不舒服。」他動了動腳趾,在我頭頂嘟囔,我抬頭看他,發現他嘴角都有些往下掛了。

他的腳就是他的手,我們誰會喜歡整天戴著手套呢?穿著襪子的葉思遠就是這個感覺。

穿好襪子,我又幫他穿上跑鞋,繫好鞋帶,他開開心心地去跑步了。

我看著他彎腰低頭,嘴裡咬著筆,認真地在跑步機操作屏上為自己預設速度,他流線型的背脊就這樣展現在我面前,那麼寬闊的肩、背像一塊巨大磁場將我吸引,只是,他短袖下那陡然消失的虛無,依舊會刺痛我的心。

我快步地走了過去,一下子就從身後抱住了他,把臉頰貼在他背上,他的體溫就隔著T恤傳遞到了我的身上。

「小桔?」他扭頭叫我,卻任由我抱著,沒有掙扎。

「沒事,讓我抱你一會兒。」我說著,就緊了緊手臂。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女人的多愁善感吧,我抱著這個叫葉思遠的男人,心裡湧起一陣溫暖的感覺。我閉上眼,等到心境終於平靜了一些,我想到了一會兒要和他說的話,不知他會不會答應,又會不會生氣。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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