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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墜入時間海之一]緣來 作者:金萱(全書完)

[墜入時間海之一]緣來 作者:金萱(全書完)

  楔子

  言硯從來都沒有想過關於靈魂或幾度空間的問題,他的生活一向很單純至少他自己是這樣認為。

  他的生活重心除了課業與興趣兼顧外,最主要還得想辦法杜絕一切來自於女人的煩惱,所以年僅十九歲的他,臉上突兀的有著一大把嚇人的胡子,直把他的年齡在瞬間增加了一倍不止。

  臉上這胡子的歷史並不久,是他上大學後才開始留的,所以即使他能阻斷未曾見過他真面目的女人,卻隔絕不了早在他高中時期便瘋狂迷戀上他的女同學們,其中尤以父親好友的獨生女陳婧屏為最。

  一想到她,言硯的眉頭頓時全皺在一塊兒,但頭痛之余,他的表情中又隱約流露出一種想念的味道。

  陳婧屏……姜虹綾……唉﹗

  關於靈魂替換與幾度空間同步進行的問題,他真的從來都沒有想過,但是它們卻是真真實實的發生在他周遭。

  看著背著書包走在他前方不遠的國小生,言硯終於忍不住的長嘆了口氣。

  唉,他到底該感謝老天,還是該怨恨它呢?

  竟然跟他開了這么一個大玩笑……

[ 本帖最後由 smirk0726 於 2014-8-15 10:2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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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姜……虹綾?」

  突然聽到有人叫喚自己的名字,姜虹綾直覺的轉頭,是誰在叫她呀?

  她黑白分明、靈動的雙眼不住的東張西望,想找到一張她認識的臉,畢竟只有認識她和她所認識的人,才會叫她的名字不是嗎?

  奇怪,到底是誰在叫她,為什麼她就是看不到一張熟悉的臉?

  「姜虹綾?」

  嚇﹗剛剛叫她的就是這個聲音﹗

  她迅速的轉頭,只見眼前突然冒出兩根大柱子……呃,不是,是兩條穿著長褲長長的腿,她順著那雙長腿慢慢地抬頭往上看。

  哇,這個大人怎么會這么高呀?她都已經抬高了下巴卻還看不到他的臉。

  她小心的退後一步,再抬起頭──

  「啊﹗」姜虹綾頓時被眼前這蓄滿胡須,簡直就像是電視裡的壞人嚇得大叫出聲。

  她雙眼圖瞠,腳步後移,瞬間轉身以不要命的速度拚命往前跑,但身高才不過一百公分出頭的她,哪是那兩條長腿的對手,只一眨眼,她已被那可怕的壞人堵住了去路。

  「不要怕,哥哥不是壞人。」那個大人如是說道。

  姜虹綾一臉驚嚇的往後退去,腦袋裡全是媽媽說的話千萬不可以相信不認識的人的話。

  「小心。」眼見她再後退就要掉到水溝裡去,言硯急忙伸手將她拉了過來。

  姜虹綾被嚇壞了,一瞬間眼睛睜得好大,然後眼淚就這么滾出眼眶。

  「別哭、別哭,哥哥真的不是壞人,要不……哥哥請你吃糖好不好?」言硯被嚇了一跳,急忙安撫她。

  「哇啊……」原本只是扁著嘴、無聲落淚的姜虹綾在聽到他的話後,突地放聲大哭。

  嗚……她真的碰到壞人了啦,因為媽媽說,壞人除了會說自己不是壞人之外,還會請她吃糖。嗚……媽媽說,如果真的碰到壞人的時候一定要跑,可是她有跑啦,卻被抓了回來。嗚……媽媽說,如果真的跑不掉被壞人抓到的話,一定要乖乖地聽話不能哭,要不然壞人會打她。可是她好怕呀,嗚……

  言硯頓時手足無措的伸手將她擁進懷裡,輕拍地安撫著她。

  「別哭啊,別哭……」可他愈說,她卻哭得愈凶。

  怎么辦?老天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他?言硯頓時有種無語問蒼天的感覺。

  低頭看著在自己懷中哭得可憐兮兮的小女孩,這種感覺是多么的熟悉,只不過

  以前在懷中的女孩,那形體是屬於女人的,而今……

  老天,言硯忍不住再度瞟了天空一眼,心中吶喊,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輕拍與柔聲的安撫依然止不住她嗚嗚的哭泣,他只好祭出最後的絕招。

  「哥哥請你吃麥當勞。」

  一聽見麥當勞,姜虹綾的哭聲果然停了下來。她想吃麥當勞,好想吃。

  她有好多同學都可以常去吃麥當勞,就只有她好久好久才能吃一次,因為媽媽總是說麥當勞裡賣的全是垃圾食物。

  垃圾食物?她真的不懂什麼叫垃圾食物,垃圾就是垃圾,食物就是食物;而垃圾不能吃,食物可以吃,那麥當勞裡賣的食物都可以吃,而且好好吃,為什麼媽媽說它是「垃圾」食物?

  「想不想吃?」見她終於停下哭泣,言硯松口氣的問。

  姜虹綾毫不猶豫的立刻點頭,但想一想又立刻搖頭。

  「你是想吃,還是不想吃?」他微笑的問,純真的眼神,猶豫的神情,她果然是她。

  「媽媽說不能吃壞人給的東西。」她哽咽的童稚嗓言猶豫的說著。

  「哥哥不是壞人。」牽起她的手,他便往麥當勞的方向走去。

  「媽媽說壞人都會說他不是壞人。」姜虹綾不確定的盯著他牽著自己的手,然後說。

  「那媽媽還有說什麼?」

  「媽媽說壞人會請我吃糖,我千萬不能吃。」

  「可是哥哥不是請你吃糖,而是要請你吃麥當勞,所以哥哥不是壞人。」

  姜虹綾不確定的看著朝她微笑的他,總覺得他就是媽媽告訴她的壞人。可是媽媽也說了,壞人在抓住她之後就會對她很凶很凶,所以她絕對不能哭,愈哭壞人就會對她愈凶。可是,這個怪叔叔從抓到她之後就一直對她笑,講話的聲音還好好聽,又要請她吃麥當勞……他到底是不是壞人,她都搞胡涂了。

  「怎么一直看我?」難道她記得他?

  不,言硯搖頭無聲的告訴自己,那件事對現下的她而言根本就是未來式,她怎么可能會記得他呢?別說記得了,連認識都有問題。

  「叔叔……」

  一聽到她對自己的稱呼,言硯不禁皺起眉頭。怎么又來了?不過,還好她沒在前頭加了個「怪」字。

  「叫我哥哥就好了,哥哥只大你九歲而已喔。」他認真的說。

  姜虹綾懷疑的看了他一眼,住在她家隔壁的張哥哥也大她九歲,可是他們倆看起來的樣子完全不一樣,張哥哥就像大哥哥,而眼前有著大胡子的怪叔叔……

  「叔叔,」她決定還是該叫他叔叔比較合適,「我真的可以吃麥當勞嗚?」

  「可以,但是先決條件是不能再叫哥哥叔叔。」言硯堅持的對她說。開什麼玩笑﹗他可是她未來的老公耶,怎么能叫他叔叔?﹗

  姜虹綾嘴一扁,立刻哭著甩開被他牽著的手。「你騙人﹗」

  「我騙人?﹗」他被她突如其來的回應嚇傻了眼。她怎么又突然哭了?

  「你說要請我吃麥當勞根本是騙人的,你是壞人、壞人。」

  「我沒有騙……」

  「壞人﹗﹗」

  還來不及說他沒騙她,她已轉身拔腿就跑。言硯微怔了一下,立刻隨後追去,但眼前卻突然冒出兩個女生擋住了他的去路。

  「學長,沒想到會這裡碰到你。」驚喜聲自其中一名女生口裡響起。

  「對呀,沒想到會這么巧,言硯學長,你住附近嗎?」另一個女生興奮的叫道。

  「對不起,借過。」言硯完全沒聽她們說了些什麼,一心只想快點追上離他愈來愈遠的姜虹綾,但不管他往左或往右,總是有人擋在他面前。

  「學長,你不認得我們嗎?」

  「我們是你高中的學妹。」

  「對不起,借過。」他不由得沉下臉。

  「我叫張雅玲,她叫鄭淑芬。去年學校園游會的時候,學長曾經到我們班上的攤位吃甜不辣,我們要請客,學長卻堅持要付錢。」

  「對呀,後來我們只好把錢收下,然後給了學長好大一盤甜不練,你還說那是你吃過最便宜的甜不辣。」

  「學長,你記起來沒?那時幫你服務的就是我們兩個。你都不知道……」

  那兩人就像麻雀般吱吱喳喳講個不停,言硯根本甩不開她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小人兒姜虹綾從他視線中消失。

  可惡,他今天真是出師不利呀﹗

  ☆ ☆ ☆

  「姜虹綾。」

  又聽到這個聲音,姜虹綾忍不住的長嘆了一口氣,像個小大人般的轉身,抬頭瞪著這個已經連續一個星期出現下這裡等她的怪叔叔。

  「怪叔叔,你又想做什麼?」

  「怪……」言硯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噎死,他瞪著身高只及他腰部的她,一本正經的說﹗「不要叫我怪叔叔,叫我硯哥哥。」

  姜虹綾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現下的她已經知道,眼前這個怪叔叔真的不是壞人,只是很奇怪而已。因為雖然他連續出現一個星期,卻從來沒有傷害過她,而且還真的請她吃了麥當勞,所以現下她面對他一點也不覺得可怕,只是感到好奇而已。

  「怪叔叔……」

  「硯哥哥,叫我硯哥哥。」言硯覺得白口己就快要抓狂了。

  「你今天又想找我做什麼?」姜虹綾沒理他的抗議,只是好奇的盯著他問。

  這一個星期以來,他帶她去吃麥當勞,買漂亮的筆記本送她,也跟她說好好聽的故事……有時還忘了時間,害她晚回家,被媽媽念了一下。不知道他今天又想做什麼?

  「媽媽要我早點回家。」她先聲明。

  「虹綾,告訴硯哥哥,你為什麼要叫我……呃,怪叔叔?」他忍不住問,實在恨死這個稱呼了﹗

  「因為你很奇怪。」

  「我那裡奇怪?而且我不是已經跟你說過,我只大你九歲而已嗎?所以不要再叫我叔叔好不好?」

  「可是你看起來比我爸比還要老。」

  咻──一支箭正中紅心的射進言硯心中,他看著她,臉上有著受傷又帶點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看起來真的有這么老嗎?」

  姜虹綾用力的點頭。

  咻又一支箭正中紅心。

  「告訴硯哥哥,我那裡看起來老?」他挺直背脊的看著她問。

  那裡?她認真的看著他,搞不懂他是什麼意思。老就是老呀,還有分那裡老嗎?好吧,既然怪叔叔一定要這樣問,那就──

  「都很老。」她回答。

  咻咻咻──這回是連三支箭射進言硯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中。他看起來真的有那麼老嗎?比她爸爸還老,而且還是「都很老」?

  「虹綾,你傷了我的心。」他假裝抽噎的說。

  「怪叔叔……」姜虹綾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他,「對不起,可是媽媽說做人要誠實,不能說謊。」

  她真是知道如何在他的傷口上洒鹽﹗言硯看著一臉認真又寫滿抱歉的小臉,欲哭無淚。

  「虹綾,告訴硯哥哥,你喜歡我嗎?」牽起她的手,朝她家的方向走去,他認真的問。他沒忘記她剛剛對他說的話,她媽媽要她早點回家。

  姜虹綾猶豫的看了他一眼,然後低下頭認真的想,但是,她回答不出來。

  她真的很喜歡他請她去吃麥當勞,也喜歡他送的筆記本,更喜歡他說的那些她以前沒聽過的故事……但是她討厭他臉上的大胡子,因為它讓他看起來就像個壞人,而她討厭壞人。

  「虹綾?」

  「我……不知道。」她抬起小瞼掙扎的說。

  言硯瞬間咧嘴而笑,兩排整齊的牙齒在黑抹抹胡須中顯得更加潔白,卻也相對的陰森嚇人。他不知道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笑容已經嚇到她,還徑自沉醉在幸好她沒說出討厭他這話上頭。

  既然不討厭,那就表示是有點喜歡嘍?只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便讓她由大叫著說他是壞人到有點喜歡他。看來以這個速度,過不了多久時間,他便可以得到她全部的信任,進而可以認識她父母,再得到他們的信任之後,便可以安心的陪伴在她身邊等著她長大,然後娶她。

  美景,呵呵……真是美好的未來遠景──

  「壞人﹗」

  被他握在手心裡的小手突然用力的被掙開,耳邊還傳來她童稚控訴的聲音,言硯愕然的低下頭。

  「什麼?」

  「你是壞人。」姜虹綾退後一步的說。

  言硯完全愣住,怎么剛剛才說喜歡他,才一轉眼又說他是壞人?

  「壞人﹗壞人﹗壞人……」她驚恐的轉身就跑,口中還不斷地大叫這兩個字。

  好可怕、好可怕,她差一點就要被騙了,原來怪叔叔真的是個壞人,還好她發現得早,看見他露出了「牙齒」,要不然她就會被壞人捉走了。

  她一直不懂為什麼大人在知道別人說謊時,總會說一句「露出馬腳」,她想不透馬腳跟說謊有什麼關係,直到現下她才知道原來是大人說錯了,他們把「露出牙齒」說成了「露出馬腳」,因為一看到怪叔叔露出恐怖的牙齒,她就知道他說了謊所以──他是壞人。

  言硯並沒有追上去,不是不追,而是傻住、愣住,忘了要追。

  「怎么會這樣?」他喃喃自語的問。

  她不是不討厭他,有點喜歡他嗎?那為什麼突然之間又把他當成壞人了?

  為什麼會這樣?

  老天,你是故意在整我嗎?

  ☆ ☆ ☆

  「姜虹綾。」

  姜虹綾置若罔聞,心中直喊,沒聽到、沒聽到、沒聽到……

  「姜虹綾。」

  她捂住耳朵,腳步愈走愈快。

  突然間,一條胳臂從她旁邊伸過來,精準無比的圈住她的腰身,將她整個人攔抱起來,然後一張蓄滿胡須的臉由她頭頂上方倒掛的垂了下來。

  「你沒聽到硯哥哥在叫你嗎?」言硯問。

  姜虹綾一臉害怕的瞪著他,沒有回答。怎么辦,她被抓到了,這一次他會不會還像前幾次一樣的放她走,選是會綁架她,把她賣掉?

  嗚……她不應該跟張曉君吵架的,她應該聽媽媽的話,跟其它小朋友一起走回家,媽媽說這樣人多勢眾,壞人就不敢接近她了。

  「為什麼這樣看我?你忘了我是誰嗎?」言硯放下她,蹲到她面前捉住她的雙臂,認真而懷疑的盯著她。

  過去一個星期,因為二哥出了車禍,所以他總忙於學校、醫院和家裡三個地方,才會沒有時間來看她。可是一個星期的時間,應該還不至於讓她將他忘了吧?

  姜虹綾害怕的後退。

  「我不是壞人,我是硯哥哥,記得嗎?我曾經請你吃過麥當勞呀,記起來沒有?」見她一臉害怕想逃的樣子,他試著喚醒她的記憶。

  「你是壞人。」她瞪著他說。

  「我不是壞人。」言硯立刻搖頭,「你看著我,想一想,我曾經帶你去吃麥當勞呀,也曾送過你一本你很喜歡很喜歡的筆記本,還跟你說過一個關於美麗泉水的故事。你記起來沒?我是硯哥哥啊,硯哥哥。」

  「你是壞人。」

  「我不是壞人。」

  「你是壞人。」

  看她一臉堅決的表情,言硯忍不住伸手揉了操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怎么會這樣呢?她不可能這么快就把他給忘了呀。快想一想,一定有什麼可以喚醒她的記憶啊,有了﹗

  「我不是壞人,我是怪叔叔,你記起來了嗎?你一直都叫我怪叔叔呀。」深吸一口氣,他充滿希望的盯著她。連最令他厭惡的稱號他都說退場門了,她不可能還記不起他吧?

  「怪叔叔是壞人,壞人就是怪叔叔。」姜虹綾仍是瞪著他重申。

  「嘎?﹗」言硯頓時傻眼,原來她不是不記得他,所以才把他當成了壞人,而是她記得他就是個壞人。

  對了,老天﹗他怎么會忘了他們上回分手的時候,她就叫著說他是壞人呢?

  言硯呀言硯,虧你智商高達一百三,結果卻跟個白痴一樣。難怪總是有人說,天才與白痴只有一線之隔,他真是個笨蛋﹗

  深吸一口氣,儲存長期抗戰的精力,他認真的看著她。

  「虹綾,你告訴硯哥哥,硯哥哥曾經動手打你嗎?」

  姜虹綾懷疑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搖了搖頭。

  「那,硯哥哥有騙過你嗎?」

  她遲疑了一下,再度搖頭。

  「那,你說,硯哥哥對你好不好?」

  她這回遲疑得比較久,一會兒後才點頭。雖然怪叔叔是個壞人,但是媽媽說過,乖孩子要誠實不能說謊,所以她必須誠實回答。

  「好,那麼你告訴硯哥哥,硯哥哥既然沒有打你,也沒有騙你,又對你好,為什麼你會說硯哥哥是壞人?」

  姜虹綾登時愣住。

  為什麼她會說怪叔叔是壞人呢?怪叔叔雖然怪,但是他的確沒有打過她,沒有騙過她,也一直都對她很好,還帶她去吃她最愛吃的麥當勞。那為什麼她會說他是壞人呢?

  她愣愣的看著他,思考著這個讓她解不開的疑惑。

  「硯哥哥不是壞人,硯哥哥是好人。」見她露出迷惑的表情,言硯把握機會的對她洗腦。「硯哥哥會很疼你很疼你,還會寵你、愛你、照顧你,然後等你長大變成一個最漂亮的新娘的時候,再嫁給硯哥哥。」

  「瘋子﹗你這個瘋子,快放開我女兒﹗」

  隨著尖聲怒吼,一股突如其來的巨大力量忽然將言硯推倒在地上。他愕然的看著一名美麗的婦人迅速將姜虹綾拉到身後護者,然後凶悍的瞪著他。

  回想婦人剛剛那一句女兒,再看她們母女倆有八分神似的臉龐,言硯頓時明白眼前這位美麗的阿姨就是姜虹綾的母親,也就是他未來的岳母。

  想到這裡,他立刻神情一正的自地板上一躍而起。

  一見那大胡子男人由地板上躍起,一副來勢洶洶的樣子,葉學伶嚇得立刻對女兒大叫。

  「小綾,快跑﹗」母女倆沒命的往前沖。

  言硯一怔,反射性的拔腿就追。「等一下﹗」

  跑在前頭的葉學伶回頭,只見那恐怖的男人竟然膽大妄為的追著她們,也不怕引起旁人的注意,但是該死的,為什麼這條巷子裡除了他們之外,竟連半個人影也看不到?

  「救命﹗來人呀,救命呀﹗」她瞬間扯開喉嚨大叫。

  即使真喚不來救命之人,至少可以把惡徒嚇退吧?她死馬當活馬醫的忖度著,一邊拉著女兒繼續往前奔跑,一邊則不斷地回頭看那惡徒是否已被嚇跑了,但是那惡徒竟已在瞬間縮短了他們的距離,並伸手抓住了她的女兒。

  「等一下──」

  「啊呀──」

  尖叫一聲,葉學伶立刻將肩上的皮包砸向言硯,然後在他伸手去擋的瞬間,將女兒往另一個方向推去,「快跑,小綾,快跑﹗」

  「等一下,我不是──」

  「救命呀,強盜呀,綁匪呀﹗」她又揚聲尖叫。

  「阿姨我」

  「救命呀﹗你這個混蛋、惡徒、敗類,竟然想綁架我女兒,我跟你拚命﹗」

  為了爭取女兒逃命的時間,葉學伶不逃反而以拳頭不斷的擊向惡徒。

  言硯東閃西躲,想解釋卻一開口就被打斷。他滿腹委屈無處申訴,只能將苦不堪言的目光投向那頭也不回努力跑著離開的小叛徒。

  突然之間,他神情劇變,駭然的大叫,「虹綾﹗」之後,肝膽俱裂的看著她被車子撞飛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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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七月二十日(兩個多月前)

  好奇怪,媽媽今天怎么沒來叫她起床呢?

  今天是星期日嗎?

  不對,她明明記得昨天是星期三,因為星期三有她最喜歡的美勞課,所以她不可能會弄錯的。今天不是星期日,但是媽媽怎么還沒來叫她起床呢?她自己都已經醒了呢。

  啊,是開門的聲音﹗媽媽來叫她了。

  「那又怎樣?」言紙怒氣沖沖的加重語氣重複他的話,「你就不能表現出一點關心的樣子嗎?」

  「都已經勞師動眾在關心她了,有差我一個人的關心嗎?」言硯聳肩說。

  「我要你現下就去幫忙找﹗」言紙怒不可遏的一把扯下他肩上的背包,將他推出門外。

  「喂,我累了一天,要幫忙找,你自己不會去呀?」言硯抗議的叫道。

  「正在幫忙找的人誰不累了一天?更何況誰說我不去的,我就是特地在家等著要跟你一起去找﹗」不容他抗議,言紙拉著他的衣領就往門口走去。

  「喂,三哥,你瘋了不成,台北這么大要去那裡找人?」言硯也抓著自己的衣領,但卻是為防自己的脖子被那有異性沒人性的三哥給勒斷。誰不知道三哥喜歡陳婧屏﹗

  「問你呀。」言紙瞪眼道。

  「問我?我又不是陳婧屏肚子裡的蛔虫,那裡知道她會去哪兒﹗」

  脖子在一瞬間被勒緊,言硯被拉到他面前,距離僅有三公分。

  「她那麼喜歡你,你卻不知道她會去那裡?」言紙怒視著他,切牙切齒的迸出聲。

  「那你那麼喜歡她,你知道她去那裡嗎?」言硯毫無懼色的反問。

  言紙一怔,頓時有如斗敗的公雞放開他,頹然後退。

  「拜托,別露出那種地球即將毀滅的表情好不好?」言硯不禁頭痛起來。

  言紙沒有應聲,轉身就走。

  「喂,你要去哪兒?」

  一片沈默。

  「三哥。」他叫喚著,但附應他的依然是一片沈默。

  言硯用力的嘆一口氣。「算了算了,我陪你去就是了。」誰叫他們是兄弟呢。

  走在前方的言紙倏地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不過我先聲明,我真的不知道她會去那裡喔,所以只能瞎撞碰碰運氣。」

  「那我們快走吧﹗」言紙用力的點頭,接著又皺眉說︰「我實在很擔心失去記憶的婧屏會碰到壞人,尤其她又長得那麼漂亮。」

  言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擔心?有必要嗎?像她那麼詭計多端,她不去欺負別人就已經阿彌陀佛了,還擔心哩﹗至於漂亮,老實說他一點也不覺得,他只覺得她刁蠻任性,無法無天得讓人想把她抓來狠狠地揍上一頓。

  可惡,如果不是為了她,現下的他早就洗好澡準備上床睡覺了。

  她最好祈禱別被他找到,否則他一定會叫她後悔演了這出失蹤記﹗

  ☆ ☆ ☆

  「嗚……嗚……」

  一陣陣哀威的哭泣聲自公園內傳出來,讓路過此處的行人無不加快腳步,想趕快逃離這令人寒毛直豎的地方。

  幾個大膽的年輕人終於忍不住好奇,走進公園內一探究竟。

  「嗚……嗚……」

  順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哭泣聲,他們小心翼翼一步步的往前走,越過了花圃、籬笆、涼亭、蕩秋千──

  「嗚……鳴……」

  「哇啊──」他們不約而同的低叫,怎么剛剛明明是在前面的哭聲,現下突然跑到後面去了?每個人身上的雞皮疙瘩全都在一瞬間站了起來。

  怎么辦,還要繼續下去嗎?有人以眼神這樣問。

  走吧,我已經開始感覺到全身發毛了。有人以表情無聲的回答著。

  開什麼玩笑,都已經進來了,若不查個水落石出,出去不怕被人笑話嗎?膽子稍大的那人以眼神如此表示著。

  於是他們咽了咽口水,再度鼓起勇氣轉身朝剛剛傳出來的聲音方向前進,又越過了蕩秋千、涼亭、籬笆──

  「嗚……」

  一個突如其來又近在咫尺的哭泣聲,就這么突然的在他們耳邊響了起來。

  「哇啊──鬼呀﹗」

  眾人頓時放聲尖叫,然後像是真的撞了鬼般,一窩蜂的往公園退場門處狂奔而去。然後,像無頭蒼蠅狂奔的結果是撞到路人,接著便將骨牌效應發揮到極致。

  砰﹗砰﹗砰﹗好球,全倒﹗

  言紙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這突發狀況半晌,這才驚醒的伸手去扶弟弟。「言硯,你還好吧?」

  「好個大頭鬼﹗」言硯齜牙咧嘴的怒聲大喊,同時,眼明手快的將從他身上爬起來,轉身就想跑的肇事者一把抓了過來,「想去哪兒,連句道歉也不會說嗎?」

  「鬼呀﹗」肇事者猶自歇斯底裡的大叫。

  「你說我像鬼?」言硯瞬間瞇起眼,雖然很多人都對他說過留胡子的他有點嚇人,但是有膽說他像鬼的人,眼前還是頭一個。

  「公園裡、公園裡有鬼﹗」肇事者顫抖的指著身後的公園說。

  「公園裡有鬼?」言硯臉上的表情霎時充滿了興味與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他突然鬆開顫抖得幾乎站不直腳的肇事者,然後轉身朝公園的入口走去。

  「言硯,你要去那裡?」言紙一呆,連忙追上擋住他的去路。

  「你明知故問。」言硯繞過他,面無表情的說。

  「你忘了要陪我去找婧屏了嗎?」言紙又追上前。

  「我沒忘。」

  「那你現下在做什麼?」

  「你長那麼大可曾見過鬼?」言硯吊兒郎當的微笑問,「我長這么大從來就沒看過鬼長什麼樣子,現下好不容易碰上了,不去看看不是挺可惜的嗎?」他說著,突然間嘆了一口氣,然後喃喃自語的補充道︰「可惜沒把相機帶出來。」

  言紙有股衝動想一拳捧扁他,即使他是他的親弟弟。

  該死的,為了婧屏失蹤的事他都快要急死了,而他呢?這個婧屏費盡心力想討好的對象,也就是他的混蛋老弟,卻還在想什麼相機,替鬼拍照﹗

  「言硯,你──」

  「噓。你有沒有聽到哭聲?」言硯打斷他的話。

  「什麼?」言紙不由自主的側耳傾聽,真的耶,好像有人在哭。

  「難道這就是剛剛那混蛋所說的鬼?開什麼玩笑﹗」言硯忽然不悅的皺起眉,接著便大步的朝那「鬼哭神號」的方向走去。

  真不知道那些怕鬼的人到底是做了什麼虧心事,稍微看到一點風吹草動就哭爹喊娘的直叫有鬼。

  有鬼個大頭啦﹗這聲音明明就是人在哭,他們是聾了聽不出來呀?還撞得他差點沒內出血,屁股到現下還覺得痛﹗

  他今天當真是倒了八輩子楣﹗先是陳婧屏那個刁蠻女無理取鬧的弄個假車禍想叫他英雄救美,卻弄假成真,搞得他在醫院裡浪費了半天的時間。而現下呢?他還得為她主演的失蹤記浪費睡眠時間在街上瞎逛。最最最可恨的是,竟然連假鬼都出籠來幫忙整他﹗

  很好,當真是見他楣星高照,虎落平陽好欺負嗎?他倒要瞧瞧,到底是哪個倒霉鬼向天借了膽﹗

  氣聚丹田,他猛然一吼。「出來﹗」

  陰慘慘的哭泣聲在一瞬間戛然而止,公園內立時陷入一片寂靜之態,當真是風吹草動都可聞。所以當籬笆草叢內突然傳來一個細微的    聲響時,言硯立刻毫不猶豫的大步走向前。

  「出來﹗」

  一吼,一抓,一拉,一氣呵成。

  躲在籬笆後的倒霉鬼登時被揪了出來,只是,人是揪出來了,卻也嚇傻了這對

  言氏兄弟,因為那個假鬼竟是眾人遍尋不著的陳婧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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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砰﹗」

  大門被用力的推開,差點沒撞裂門後的牆壁,一票人隨即筆直的沖進屋內。

  「老三,聽說找到人了,是不是真的?」言家大家長言四寶一進屋,便揚聲問道。

  「在哪?你說找到人了,人在哪?」言家女主人房文歡緊接著問,目光同時朝屋內掃去。

  「婧屏﹗」緊隨其後,第三個踏進大門的張淑芬在迅速張望一眼後,已朝女兒飛奔而去。

  「不要﹗」

  一見有人撲向她,姜虹綾頓時驚聲尖叫的躲進坐在沙發上的言硯懷裡,一雙手還緊緊地環住他的脖子,剛剛才停歇不久的淚水再度落下。

  隨著她的尖叫聲,眾人在瞬間停止所有動作,視線不由自主的從她身上,緩慢地移到被她像八爪章魚般緊緊抱住的言硯身上。

  「不要這樣看我。」言硯壞脾氣的說。

  他到底是招誰惹誰了,為什麼會這么倒霉碰到這種事?

  「老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們在那裡找到婧屏的?」一陣沉寂之後,言四寶先開了口。

  「我們是在安合社區附近的公園裡找到她的。」言紙臉上有種說不出怪異的表情。

  「她怎么會跑到那裡去?」陳志育問。

  言紙看了他一眼,然後低下頭瞪著自己的腳尖。「她說要回家。」

  「什麼?」

  「婧屏,」言紙猶豫的說出這兩個字,因為現下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眼前緊巴著言硯的女孩是不是陳婧屏。「她說她要回家。」

  「回家?」

  眾人完全是一頭霧水。

  「翠庭社區。」他嘆氣的又抬起頭說,「她說她家住在文山區的翠庭社區裡,可是她怎么都走不到,所以就躲到公園裡哭。」

  屋內二度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言紙,你在說什麼,你當然知道婧屏不是住在翠庭社區裡,她……」張淑芬緩緩地搖頭說著,卻被言硯無禮的打斷。

  「她說她叫姜虹綾,不是陳婧屏。」

  張淑芬的臉色在一瞬間刷白。

  「不﹗」她大叫著沖向女兒,卻引發姜虹綾另一波更加激烈的哭叫。

  「不要──怪叔叔救我,不要──嗚……怪叔叔,啊──不要啦,嗚……」她更抱緊言硯,抵死不肯松手。

  再不開口說些什麼,言硯恐怕自己的耳朵會被震聾。

  「阿姨,你先冷靜的坐下好嗎?」他伸出手一臉堅定的推開張淑芬。

  「老婆,別這樣,你先坐下。」陳志育立刻走上前摟住她,安撫的說道。

  「她明明就是我們的女兒婧屏呀,你說對不對?」張淑芬緊抓著老公問,眼淚遏製不住的滾滾而下。

  陳志育擁著傷心不已的老婆走向沙發坐定,言氏夫妻隨後也坐了下來,而老大言筆、老二言墨、老三言紙則分別找了個舒適的姿勢,或站或靠分署三個不同的角落。

  七個人眼睛全盯在客廳沙發一角,有如連體嬰般緊黏在一起的兩人。

  客廳中一片沉靜,只聞一陣又一陣的抽噎聲。

  「好了,別哭了。」言硯拿出最大的耐性對緊巴在他身上的女人或者該說是「女孩」說道。

  姜虹綾吸著鼻子,將眼淚鼻涕一並擦在他的衣服上,然後才緩緩地抬起頭,小聲的說︰「我肚子好餓。」

  「你想吃什麼?」

  「可不可以吃……麥當勞?」

  言硯抬頭,只見眼前七個人,除了剛剛已見識過判若兩人的陳婧屏的言紙外,全數皆瞠大了雙眼。

  麥當勞?他們有沒有聽錯?牛排除台塑牛排不吃,下午茶除凱悅不喝的人,竟然開口說要吃麥當勞?﹗地球要毀滅了嗎?

  「我去買。」惟一說得出話的言紙開口,接著便轉身出門。

  「還要不要喝汽水?」言硯沒理那六個猶如被點穴的人,徑自低下頭問她。

  姜虹綾搖頭,然後小聲的說︰「可是我想上廁所。」

  言硯點頭,以手指向走廊的方向,「從那裡過去,你就可以找到廁所了。」說完見她完全沒有動靜,他像是投降般的嘆了口氣問︰「要我帶你去嗎?」

  姜虹綾轉頭看了一眼其它不認識的陌生人,忍不住怯怯的點頭。

  言硯勉強抑住一聲呻吟,隨著她從椅子上站起身,任她牽著自己的手走向廁所的方向。

  到了廁所門口,姜虹綾沒有松手,反而拉著他往廁所裡去,言硯嚇得趕忙止步,當然,連同拉著他的姜虹綾也被拖著停了下來。

  她轉頭看他。

  「你不是要上廁所嗎?快去呀。」他佯裝鎮定的說,心理想著,她該不是不會自己脫褲子上廁所而要他幫忙吧?﹗

  「陪我。」

  「嘎?﹗」言硯的下巴差點掉了下來。

  「陪我。」姜虹綾紅著眼眶,目不轉睛的緊盯著他又說。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成另外一個大人,又找不到回家的路。她記得家裡的電話,也背得很清楚,但是為什麼爸比和媽媽都沒人要接她的電話?

  她叫姜虹綾,不叫陳婧屏,為什麼他們一個個都要叫她婧屏,又說她生病了?

  她沒有生病,不想打針也不要吃藥,更不願待在醫院裡。她要媽媽要爸比,那些工不是她的媽媽和爸比,她根本就不認識他們。

  為什麼他們要跟她說一堆莫名其妙的話,又用那種奇怪的表情看她?害她覺得好害怕好害怕……

  她偷偷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跑出去,她要回家,也記得自己家裡的住址,可是她走了好久好久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後來有個好心的叔叔說要帶她回家,她好高興但是又好害怕,因為媽媽說不能相信陌生人的話,也絕對不能跟他們走。

  可是她好想回家,真的好想,卻又很怕那陌生的叔叔是壞人,後來叔叔突然伸手摸她,她終於知道原來他真的是個壞人,因為媽媽說壞人會亂摸她的身體。

  她好害怕,趕緊拚命的往前跑,最後跑到樹後面躲著都不敢出聲。

  直到天黑了她還是不敢出來,可是她一個人好害怕呀,媽媽、爸比,她要回家,還有她肚子好餓好餓喔。

  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得眼睛好痛好痛,可是她還是一個人,然後突然一個聲音嚇了她一大跳,怪叔叔就出現了。

  壞人……怪叔叔是壞人,可是她找不到認識的人,只有他,只有怪叔叔是她認識的,只有怪叔叔知道她是姜虹綾,不是什麼陳婧屏的,只有他,只有他。

  她眼巴巴的看著他,紅紅的眼睛加上可憐兮兮的眼神,怎么看都像個惹人憐惜的小東西。但言硯根本沒精神去注意她。

  「陪你?」言硯差點沒咬斷自己的舌頭。「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控制不住的朝她大叫。

  「哇呀──」一愣,姜虹綾頓時放聲大哭。壞叔叔好凶……

  「怎么了,怎么了?」屋內兩名女性同時沖了過來。

  「哇呀」姜虹綾繼續放聲哭泣。

  「老四﹗」房文歡怒視四子,「你干么那麼大聲吼婧屏?她在生病你又不是不知道,難道就不能順著她一點嗎?」

  「婧屏……」張淑芬想靠近女兒,怎知女兒雖被言硯惹得哇哇大哭,一雙手卻依然緊揪著他的衣服,還躲到他身後去,就是不讓她靠近。

  「她要我陪她進去上廁所,你要我順著她嗎?」言硯忍不住大聲的說出來。

  「什麼?」張淑芬和房文歡同時傻眼。

  言硯頭痛的用力揉了下太陽穴,轉過頭對躲在他身後的女人求道︰「不要哭了好不好?」

  「怪叔叔好凶……」姜虹綾仍抽噎不已。

  「不要叫我怪叔叔。」言硯再次揉了揉愈來愈痛的太陽穴,警告道。

  他實在搞不懂這個奇怪的稱呼到底是從那裡來的,他才十九歲而已耶,那裡像個叔叔?更何況他的穿著、長相又有哪一點奇怪了,她竟然從公園裡突然沖進他懷裡之後,就一直緊巴著他不放,還開口閉口就叫他「怪叔叔」﹗

  怪叔叔──真是他媽的﹗

  「可是你本來就是怪叔叔呀。」她抽抽噎噎的說。

  言硯用力的吸氣,壓下心中的怒火。「你不是要上廁所嗎?快進去。」他板開她緊抓著他的手催促。

  「陪我。」小手一瞬間又黏回他身上。

  「姜、虹、綾。」他終於失去耐性,不知不覺的就把對付陳婧屏的模式拿來對付她,一字一頓冷冷地叫著她的名字。

  見她嘴一扁──

  「不準哭。」言硯立刻出言制止。

  咬著唇,眼淚在眼眶中滴溜溜轉著,但出乎意料之外的,姜虹綾真的沒再放聲大哭,他趕緊把握機會。

  「進廁所去。」見她雖然回應極慢,但還是乖乖地聽話走向廁所,他差一點就深呼出一口大氣,還好及時忍住了,因為事情還沒完。

  「把門關起來。」他又道。她連叫他陪著進廁所的話都說出來了,難保她不會敞開大門上廁所。

  「不要。」

  「姜、虹、綾。」

  扁著嘴,姜虹綾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那……你要答應我不能走喔。」她要求。

  言硯點了點頭。

  「不能騙我喔。」她還是不放心。

  「快進去。」他冷聲嚇她,就見她快速的動作,坪一聲關上廁所的門。

  「老四,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為什麼你要叫婧屏姜虹綾,那個姜虹綾是誰?」房文歡立即發問。

  「阿姨,醫生真的說婧屏是失去記憶嗎?」言硯沒有回答母親的問題,反將目光轉向張淑芬。

  「醫生……」張淑芬只說了兩個字,廁所內突然傳來驚聲尖叫。

  「啊──」

  門外三人同時就要往廁所內沖,但言硯卻在臨門那一瞬間及時頓住,因為他想起門內的人可是個道道地地的大姑娘了,而不是她現下的心智年齡十歲的小女孩。

  他立即轉身背對著廁所大門,看見父親、陳叔叔、大哥和二哥同時朝他們快速的走來,並聽見母親與張阿姨在廁所內緊張的問問題。

  「怎么了,發生了什麼事?」

  「婧屏,怎么了?」

  「嗚……我的……嗚……長毛了。」

  瞬間,言硯只覺得一股熱氣猛衝上他臉頰,他看著走廊上倏然止步,與他同樣有著尷尬表情的四人,默然無言。

  「噓,這是自然的,本來就該有,就像你的頭髮……」廁所內在一陣沉靜後,響起房文歡的聲音。

  「可是我本來沒有呀。」

  廁所內再度陷入一片沈默之中。

  「這是要長大了才會有的。」房文歡又說。

  「可是它黑黑的好難看,我……」

  頓時,門外五人不約而同的迅速往客廳方向移動。

  ☆ ☆ ☆

  「老四,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五人回到客廳各找了個位子坐下後,言四寶嚴肅的開口。

  言硯沒有馬上回答,卻將視線轉向陳志育,然後蹙眉問道︰「陳叔叔,中午我離開醫院之後發生了什麼事,還有,醫生對蜻屏的情況有什麼解釋?」

  陳志育在沈默了一會兒之後,神情凝重的搖搖頭。

  「醫生根本說不出病因,因為不管我們問她什麼問題,她幾乎都答得出來,只不過她的回答卻……」他的嗓言變得瘠啞起來。

  「姜虹綾,十歲,就讀安情國小四年級,家住長安街翠庭社區A棟八樓三號,電話XXXXXXXX,爸爸叫姜錦濤,媽媽叫葉學伶。」言硯接下話,像背書般的將他所知道的資料全數說出。

  陳志育愕然的看他一眼,跟著頹然的點頭,啞聲說︰「沒錯,這就是她的回答。可是怎么可能呢?她明明就是婧屏,怎么會……怎么會……」

  「老四?」言四寶忍不住叫道,因為他還是聽得一頭霧水。

  「簡單的說,情屏在車禍醒來之後,她體內任的人──也許我該說靈魂,不再是陳婧屏的,而是變成了一個叫做姜虹綾的十歲小女生。」言硯看著滿臉不解的父兄說。

  「你在開玩笑?﹗」言筆瞇起眼,一臉不信。

  言硯正打算開口,大門忽然被推開,言紙手拿著麥當勞的食物走了過來。

  「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問問他,」他手指著言紙,「看裡面的陳婧屏到底是不是她。」

  言家每個人都知道言紙對陳婧屏情有獨鐘,所以他自然能辨識出陳蜻屏的真假。

  「言紙,你怎么說?」言筆將口日光轉向老三問。

  言紙先將手上的快餐放到桌上之後,這才緩慢地直起腰身,「她不是婧屏。」

  「這怎么可能?﹗」言筆依然不信,身為執法人員,他所講求的就是證據,一個實實在在可以證明的對象。

  「咱,證人和證據來了,你可以開始盤查了。」言墨挪了挪下巴,自以為幽默的微笑道。

  聞言,眾人一致將頭轉向走廊的方向,言硯也不例外,但他才一轉頭上個飛奔而來的重物已將他整個人壓入沙發中,差點沒將他體內所有的空氣全擠出肺部,害他窒息而死。

  「怪叔叔﹗」姜虹綾嗚咽的叫喚。

  「咳咳,你想害死我呀﹗」言硯呻吟的問口,同時把姜虹綾稍微推離自己好喘口氣。

  「你騙人﹗」她吸著紅紅的鼻子,目不轉睛的盯著他控訴。

  「我那裡騙人了?」呼吸稍順,言硯皺眉的低頭瞪視仍壓在他身上的她。

  「你說你不會走,可是我沒看到你。」吸著鼻子,她說得委屈,眼淚一滴滴的掉了下來。

  他差點沒呻吟出聲。

  「我走去那裡,我不是在這裡嗎?」他皺眉命令,「來,坐好。」

  「不要﹗你會走掉﹗」她的身體一瞬間又黏回到他身上,像只無尾熊般緊巴著他。

  言硯有些無奈的瞞了眼臉色愈來愈難看的言紙,眼中寫滿了我也不願意這樣,有辦法的話你就把她拉離開我。

  「靖──不,虹綾,哥哥有幫你買麥當勞喔,你要不要吃?」言紙將目光轉向自己心愛的女人道,雖說現下的「她」不是她。

  唉﹗他現下的心情真的好複雜。

  他伸手從紙袋中拿出薯條想遞給她,怎知姜虹綾一見有陌生人接近,立即將頭埋入言硯胸口,雙手巴得更緊。

  言紙頓時優在原地,表情陰晴不定。

  言硯用力的嘆了一口氣,趕緊伸手將她的雙手拉了下來。雖說他們都知道現下的陳婧屏不是陳婧屏,但是眼前的身體還是她的,讓這樣一個發育成熟的女性窩在懷中總是不太好。更何況,俗話不是說朋友妻不可戲,那兄弟妻可就更要保持距離了。

  「來,坐好。」他拍拍姜虹綾,並伸手將言紙手上的薯條拿過來塞進她手裡,「快吃﹗」

  「我還要可樂。」她吸著鼻子怯怯的要求。

  言硯翻個白眼,將言紙遞過來的可樂塞進她手中,然後就見她快樂的一口薯條一口可樂吃了起來。

  「老四你說,這事到底是怎么發生的,婧屏在被車子撞到之前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言四寶將視線從好友女兒的身上拉回到小兒子臉上,臉色非常凝重。

  言硯先是重重的嘆了口氣,才猶豫的開口。「有些話我本來不想說的,但是……」

  「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關於婧屏的事嗎?」陳志育打斷他的話,急忙一問。

  他遲疑的點頭。

  「她是不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知女莫若母,張淑芬直搗重心的問。

  她一直都知道女兒對言家老四情有獨鐘,也知道他對女兒並無意,相反的倒是言家老三對女兒極好,但是感情這種事情該怎么說呢?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句話還真是道盡了一切。

  「其實早上的車禍並不是意外,而是婧屏一手主導的,目的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言硯在沈默了半晌之後,終於將他一直隱瞞的事給說了出來。

  「什麼?你說什麼?」陳志育忍不住提升嗓言的叫道。

  「老四,你別亂說話﹗」言四寶警告的瞪視著小兒子。

  「肇事者是婧屏她最要好的同學林美君,想必叔叔、阿姨都認識她,你們若不相信,現下就可以打電話問她,或者請她過來當面將事發經過說清楚。」一頓,言硯又接著補充,「其實送婧屏到醫院的人也是她,因為她沒想到自己會真的撞到婧屏,還把她撞昏了過去,她也被嚇壞了。」

  「怎么會這樣?婧屏她……她怎么會做這種傻事?」張淑芬忍不住哭了起來,而陳志育則是一臉鐵青。

  「所以你的意思是,其實在車禍之前,陳婧屏的身體還是屬於她d目己的,直到車禍之後,這個人才突然冒出來?」言筆沉吟的說。

  「對。」

  「但是這也說不過去呀,有誰車禍昏迷醒來會變成這樣﹗」言筆依然無法接受這荒謬的事實。「失去記憶很普遍,但是交換靈魂?這算什麼?X檔案嗎?」

  言墨看了一眼已不知道該說什麼的陳氏夫妻,以及忙著安撫他們的父母,然後冷靜的開口,「不管是X檔案或Y檔案,老大,既然你為政府工作,想要取得一些特殊的資料應該不難吧?」看來,現下能冷靜處理這件事的只剩他們四兄弟了。

  「你想做什麼?」言筆轉頭看向四兄弟中腦袋精明到過火的老二。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調出關於姜虹綾的一切相關資料,確定是否真有其人嘍。」言墨沒好氣的說。

  「然後呢?」

  「然後當然是要把她的本尊給找出來,看看陳婧屏的靈魂是不是真的跟她交換了。這也要我教?」他不禁翻了翻白眼。

  「你以為你真的在演X檔案嗎?」言筆瞪了他一眼,他還以為以老二聰明的腦袋會有與眾不同的建樹哩,結果……

  「不然你有更好的主意?」言墨挑盾問。

  言筆蹙緊眉頭,張口欲言卻又不知道該說此仟么。

  「那就這樣吧,」言紙下決定的開口,「咱們先找到姜虹綾本人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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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時間已近午夜一點,家家戶戶皆已熄燈入睡,惟獨言家仍然燈火通明,而且不斷有驚叫聲傳來。

  客廳中,眾人一臉無奈的看著緊抱住言硯不放的姜虹綾,完全束手無策、無計可施,因為任何人只要一接近她,她便會放聲尖叫。

  「虹綾,你不是想睡覺嗎?阿姨帶你回家睡覺呀。」張淑芬好聲好氣的對她說。

  「我不要,你會騙人﹗」姜虹綾滿臉警戒的瞪著她。

  眾人N度將目光投向言硯,而他的臉色也不會比他們好看到那裡去,因為他該死的累得要命﹗偏偏他又不能對姜虹綾發火,因為他只要稍微一大聲或臉色一變,就能把她嚇哭,倒霉的人絕對是他。

  「為什麼這么說?這個阿姨她什麼時候騙過你了?」他捺著性子問。

  「她讓醫生跟我打針。」姜虹綾記仇的說。

  言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那是因為你生病了。」

  「我沒有咳嗽也沒有流鼻涕,我沒有生病﹗」

  他用力吸一口氣。

  「好,你沒有生病,但是你不是說想睡覺嗎?現下阿姨就要帶你回家去睡覺呀,為什麼你不要?」

  「因為她會騙人,也許她根本就不是要帶我回家睡覺,而是要帶我去賣掉。」她說得振振有詞。

  「阿姨沒有騙人,你是阿姨的女兒,阿姨怎么會把你賣掉呢?」張淑芬急忙為自己澄清。

  「我不是你的女兒,我是我媽媽的女兒。」

  一聽到這番話,張淑芬忍不住再度淚如雨下。

  「淑芬,我看今晚就讓婧──不,虹綾住我家好了。」房文歡安慰的建議,同樣身為母親,她完全了解現下淑芬有多傷心難過。

  「可是……」

  「那就麻煩你了,嫂子。」陳志育攬著妻子說道。

  「說什麼麻煩。」房文歡搖搖頭,接著轉頭對小兒子說︰「老四,你帶婧──不,帶虹綾到客房去睡覺,記得要開冷氣。」

  言硯無奈的點了點頭。

  「走吧,我帶你去睡覺。」

  「你會陪我睡嗎?怪叔叔。」姜虹綾認真的問。

  「當然不行﹗」激烈回答的人是言紙。

  言硯已經懶得再說什麼了。

  「老三,你陪老四一起上樓去。」言四寶以手指揮著說。

  不一會兒,兩兄弟已一左一右的將客人送進了客房中,但問題出現了,姜虹綾仍緊抓著言硯的手,死也要他陪她睡。

  言硯真的快累癱了,在開口要她放手,她卻堅絕的搖頭後,他便不再掙扎的倒頭就往床上躺下去。

  姜虹綾見狀,高興的立刻往他身上靠去,但她的靠山卻在下一秒被人狠狠地從床上揪了起來。

  「你干什麼?」言紙揪著他的領子,切牙切齒的迸聲問。

  「睡覺呀,你沒看到嗎?」言硯累得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他說得有氣無力。

  「睡覺?這是你的房間嗎?要睡回你房間去睡﹗」言紙兇惡的怒瞪著他。

  「你以為我不想嗎?」言硯無力的低頭看了一眼緊抓住他衣擺的手。

  言紙怒聲命令,「那你也不準給我睡在她旁邊﹗」

  「拜托,三哥你也可憐可憐我,我累得都快昏倒了……」

  「不準就是不準﹗」言紙截斷他的話,一對年輕氣盛的孤男喜女躺在床上,誰知道會不會不小心擦槍走火?為了保護婧屏呃,的身體,他說什麼也不準老弟與她睡在同一個床上。

  言硯點頭,「好,那你先叫她放開我。」

  「不放﹗」姜虹綾先下口為強的搖頭說。

  雖然她到現下還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變成這個樣子,還有一整晚圍繞在她身邊的陌生叔叔阿姨們到底想對她做什麼,但有一點她是知道的,那就是怪叔叔是她惟一認識的人,而且他也知道她每天放學回家會走的路,只要他肯帶她到那裡,她就可以找到回家的路了。所以,她一定要緊跟著怪叔叔,絕對不能松手,否則她可能真的永遠都回不了家了。

  她不放手,絕對不能放手。

  「小妹妹……」

  「我不管,怪叔叔,陪我睡覺、陪我睡覺啦。」不理言紙,姜虹綾扯著言硯的

  衣擺撒嬌的要求。

  言硯一臉你也看到了的表情,拿開言紙揪住他衣領的手,轉身又想躺下床,但一股巨力卻在瞬間將他  下床去。

  「你睡地板。」

  哪有這種事的?

  言硯想抗議,怎知言紙突然不知從那裡變出了一條童軍繩,不懷好意的盯著他,嘴上卻道︰「小妹妹,你是不是怕『怪叔叔』在你睡著的時候會偷偷的跑掉?哥哥幫你把他綁起來好不好?這樣你就不必擔心他會偷跑了。」

  「喂,三哥,你不是在開玩笑吧?」言硯立時瞠大雙眼叫道。

  「你說呢?」言紙皮笑肉不笑的走向他。

  「好好好,我睡地板總可以了吧?你不要再過來了﹗」言硯不住的後退妥協,他到底是招誰惹誰了,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

  「你早說好不就得了?」言紙一挑眉,「不過為了以防萬了……」他突然出手,迅速的將言硯的雙手捆綁在背後,然後再綁上他的雙腳。

  「喂喂喂,你這是什麼意思?」言硯愕然的大叫。

  「就是這個意思。」言紙下手毫不留情,捆綁好之後,篇了測試是否綁得夠緊,還用力的猛拉了兩下。

  「言紙﹗放開我,你這個混蛋﹗」言硯再也忍不住,切牙切齒的朝他怒吼。

  言紙不為所動的轉身將童軍繩的另一端交給雙眼圓瞠看呆了的姜虹綾,並討好的微笑道︰「啖,這個給你,這樣你就不怕他趁你睡覺時偷偷跑掉了,對不對?」

  姜虹綾呆呆的點了點頭,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繩子,又看看坐在地板上,雙手被反綁在身後的怪叔叔,突然之間笑了起來。

  「你好像小狗喔,怪叔叔。」

  「他媽的﹗」言硯再也忍不住的咒罵,「言紙,你再不放開我的話,我發願你一定會後悔的。」

  「放開你我才會後悔。」言紙得意的揮揮手。

  言硯怒瞪他一眼,接著便改弦易轍的轉頭對床上的姜虹綾哄道︰「虹綾乖,來幫哥哥把繩子解開。」

  「別浪費時間了,我是打死結,她解不開。」言紙風涼的說。

  殺人目光再度射向言紙,言硯冷聲命令,「把它鬆開﹗」

  言紙完全不為所動,轉頭對坐在床上,眼皮已快撐不開的姜虹綾微微一笑,「快點睡吧,祝你有個好夢。」說著,他情不自禁的低下頭在她額上親了一記。

  沒辦法,誰叫過去陳婧屏面對他時不是凶巴巴的,就是愛理不理的樣子,何時曾有這么迷糊可愛的樣子呢?不能怪他乘人之危。

  「色野狼﹗」一記混元霹靂腿重重的踢上言紙的屁股,言硯擺明是公報私仇。

  「原來你把我綁住,目的不是為了保護她,而是要防止我破壞你的好事。」他冷嘲熱諷的盯著他。

  言紙不受激,卻反倒忽然想起,如果不將他的雙腳定位的話,他用跳的也有可能跳到床上去,所以一轉身,他又拿了一條繩子,一端系在他被捆綁的雙腳上,另一端則綁在床角上。

  「OK,這樣應該差不多了。」

  「你混蛋﹗」言硯咒罵他。

  「晚安。」言紙仍是不為所動的朝他微微一笑,轉身走出房門,還好心的替他們將房門給關上。

  「言紙﹗」言硯大叫,嚇得才剛闔上眼的姜虹綾在瞬間又睜大了眼睛。

  「怪叔叔,你在跟我說話嗎?」她揉著眼睛問。

  「虹綾,你是不是真的很擔心怪叔叔會跑掉?」腦袋迅速的一轉,言硯決定要氣死言紙﹗

  姜虹綾誠實的點頭,旋即低頭看了手中的繩子一眼,然後天真的笑了,「不過我現下不擔心嘍。」

  「錯了。」他一本正經的搖頭,「你以為有了這繩子,怪叔叔就動不了了嗎?」

  為了證實自己的話,言硯突然用力的猛踢了下被束縛的雙腳,一瞬間,整張床也劇烈的產生震動,甚至離原本的床位至少有十公分之遠。

  姜虹綾嚇得兩眼大睜,雙手則緊抓著身下的被單。

  「你看,怪叔叔說得對不對?連床都移位了,這繩子難得倒我嗎?」

  「那……那怎么辦?」頓時,姜虹綾一副汶然欲泣的模樣。她真的好害怕怪叔叔會跑掉呀,因為現下的她只認識他而已。

  「別哭,怪叔叔教你一個辦法,你下床來。」

  她依言爬下床。

  「躺下來,睡在怪叔叔旁邊,我們這樣靠著睡,如果怪叔叔突然跑掉的話,你一定會知道對不對?」言硯稍微移了下位置,讓出一個空間。

  姜虹綾想了想,覺得他說得沒錯,於是便躺進他身旁的位責,偎著他在轉眼間便睡著了。

  言硯看著緊偎著他而睡的她冷笑,他真是等不及明早的到來了,三哥在看到眼前這景象時會有什麼回應呢?

  哼哼哼,他就是存心要氣死他﹗

  該死的他,竟然有異性沒人性的這樣對待他,那個混蛋﹗

  ☆ ☆ ☆

  呼……呼……呼……

  姜虹綾跑得好累,但是拉著她繼續往前跑的言硯,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愿。

  呼……呼……呼……

  她快要呼吸不過來了啦,呼……呼……

  「啊﹗」一個不小心,她腳下不知道絆到了什麼,整個人突然往前撲倒,一雙堅定的臂膀在千鈞一發之際將她撈了起來,沒讓她跌成狗吃屎。

  言硯迅速的向她身後望去,確定言紙沒追上來之後,這才低頭看她。

  「還好吧?」

  「好……好……好累。」姜虹綾好了半天終於完整的說出那兩個字,但這並不是她最想說的。她用力的呼吸了幾下,即使依然氣喘吁吁,還是說出最想問的問題,「我可以去吃麥當勞了嗎?」

  怪叔叔說,只要她可以跑到不被言紙叔叔追到或找到的地方,她就可以吃麥當勞。現下言紙叔叔已經不見了,那他們現下是不是可以去麥當勞了呢?

  「當然可以。」言硯好心情的點頭。

  哼,什麼叫做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就是像他現下這樣﹗

  把姜虹綾騙到地板上與他同睡,目的就是為了報復三哥重色輕兄弟。沒想到他還當真有異性沒人性,一早進房看見那情況,二話不說就把他給海扁了一頓﹗

  真的是士可殺,不可辱﹗他實在搞不清楚,三哥腦袋裡到底裝了什麼鬼東西?竟然連他老弟的為人也不相信﹗

  去他的,如果他真的對陳婧屏有興趣的話,他會等到現下才對她出手嗎?早八百年前她就被他吃干抹淨了,還等現下哩﹗

  真是不想不氣,愈想就愈氣﹗此仇不報非君子啦﹗三哥他愈是擔心她,他就愈要將她給拐跑,讓他去窮擔心,誰叫他連自己的兄弟都不相信。哼﹗

  兩人走進麥當勞,一臉興奮的姜虹綾一時不知道該點什麼才好,因為她覺得好像每一種都好好吃的樣子喔,尤其兒童套餐還有送玩具。

  突地,言硯竟不由自主的被她閃亮眼眸中的純真,與臉上因興奮而展露的甜笑所吸引住。這是他從未見過的陳婧屏的一面,純真甜美得猶如一個小仙女,不知不覺間他看呆了,看得目不轉睛、渾然忘我。

  「怪叔叔?怪叔叔?」

  「嘎?」突然感覺有人在拉扯他,言硯急忙回神。

  「輪到我們了,姊姊在問你話,你要吃什麼?」姜虹綾告訴他。

  「不要叫我怪叔叔。」他先對她皺眉警告,然後才轉頭對柜台小姐說︰「一份A餐,你呢?」他轉回頭看她。

  「我要兒童B餐。」姜虹綾高興的說。

  「兒童餐?」言硯眉頭皺得死緊,「這樣你吃得飽嗎?」

  「可是我想要它的玩具啊。」她一臉掙扎,雖然知道自己突然變大了之後,食量也增多了,可是她真的想要那個玩具啊。

  他注意到柜台小姐愕然的表情,急忙說道︰「你要把玩具送給弟弟是不是?那也不要讓自己吃不飽。小姐,一份A餐,兒童A、B餐各給我一份。這樣可以嗎?」

  他最後一句問的當然是姜虹綾,只見她一臉驚喜不已的點頭如搗蒜,最後甚至還忍不住的撲向他,一個個的熱吻直往他臉上送來。

  「等……等一下,姜虹綾,住手,住手﹗」言硯覺得自已快瘋了。他伸手遏製她發狂似的舉動,同時注意到快餐店內所有的人無不睜大限緊盯著他們。他的頭……好痛﹗

  「我好喜歡、好喜歡你喔怪叔叔,你果然不是壞人。」姜虹綾歡喜的說。

  言硯的額頭上頓時滑下三條黑線。

  「不要再叫我怪叔叔,」他再次重申,「還有,並不是每個會請你吃麥當勞的人就不是壞人,知道嗎?」

  「那怪叔叔你到底是壞人,還是好人?」

  頓時,言硯只聽得四周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竊竊私語,他覺得自己的頭更痛了。

  「小姐麻煩你,我們要外帶。」他對柜台小姐說。

  「怪叔叔,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姜虹綾扯了他衣擺一下。

  他沒理她。

  「怪叔叔,怪叔叔……」

  令人痛恨的稱呼不斷地在耳邊響起,似乎不聽到他回答便永不停止一樣。言硯不只覺得頭痛欲裂,還有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怒氣正緩緩地揚升,掙扎著企圖衝破禁錮之網。

  「怪叔叔,怪……」

  「不要再叫我怪叔叔了﹗」他終於再也忍不住的大喝,不只嚇得姜虹綾瞬間紅了眼眶,也將其它人嚇了一跳。

  「嗚……」她只發出一聲

  「不準哭,否則待會兒童餐裡的玩具不給你。」再也沒心情去管周遭人會怎么想,他冷聲的威脅。

  眼淚在眼眶中凝聚,姜虹綾紅著一雙兔子眼,緊咬著顫抖的下唇,硬是不讓自己哭出來。她不能哭、不能哭,因為一哭就沒有玩具了。

  付了錢接過柜台小姐遞來的外帶包,言硯轉身往外走,卻發現一臉汶然欲泣的她仍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看著一臉可憐兮兮的她,他不由得長嘆了一口氣,然後往回走,牽起她的手往外走去。

  到底對於這個莫名其妙只信任他一人的大娃娃,他該拿她怎么辦呢?

  唉﹗

  ☆ ☆ ☆

  怎么辦?

  其實要對付……呃,應該說是應付一個已經懂得開口說想要什麼的孩子,最簡單的方法就是順從她,當然,殺人放火這種不對的事除外。

  所以當兩人吃完麥當勞,言硯也誘得姜虹綾「發四」不再叫他怪叔叔,而要改口叫他硯哥哥後,他立刻履行諾言帶她前往兒童樂園。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只要一玩起來,當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可是她不怕,他怕呀﹗

  言硯緊抓著垃圾桶狂吐,他覺得自己就快要死了,死在十九歲年紀輕輕、未來大有可為的時候。

  「嘔──嘔──」好痛苦、好難受,明明中午所吃的東西早已一滴不剩的全吐出來了,為什麼他還吐個不停?

  天哪﹗誰來救救他?再這樣繼續干嘔下去,會不會有人以為他害喜了?他就曾見過孕婦像他這樣干嘔個不停,卻連口水也嘔不出來。

  應該不會這么慘吧?畢竟他臉上還留了一大把胡子,再白痴的人也不會把他當成孕婦才對。可是問題就出在這兒,他寧願被人當成孕婦,也不要被人當成孬種,竟然坐個旋轉咖啡杯就吐成這樣,他到底是不是男人呀?

  更何況待會兒還有海盜船、雲霄飛車……

  天哪﹗可不可以劈道雷下來,把我劈死比較快?

  「硯哥哥……」

  拜托,別又來了。他求饒的看向姜虹綾,怎知她卻遞來一瓶礦泉水,另一只手則撫上他的背部,由上而下不斷地輕拍著他,像是要幫他減輕痛苦一樣。

  看著她臉上既認真又擔憂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沒那  難過了。他伸手接過她手中的礦泉水,一邊漱口,一邊回想到,原來她剛剛跟他要零錢並不是為了去買零食吃,而是去替他買礦泉水。

  「謝謝。」直到口中的味道不再令他直想作嘔,言硯由衷的向她道謝。

  姜虹綾頓時朝他露出一個好天真的笑容,「不客氣。」但隨即皺起眉頭,很認真的問︰「硯哥哥,你要不要到醫院去看病呀?雖然打針很痛,吃藥也很可怕,但是這樣病才會好得比較快喔。」一頓,她又補充道︰「這是我媽媽說的喔。」

  她認真的表情與天真的語氣,讓言硯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笑,原來陳婧屏在不「番」的時候是這么的甜美可愛。

  但是,他接著卻猛皺了下眉頭,提醒自己眼前這女人外表雖是陳娟屏,但體內的靈魂卻不是她,而且即使真是她,他也不能忘了三哥喜歡她的事實。

  君子不奪人所愛,他必須切記這一點。

  「我沒事?」輕輕撥開她貼在自己背上的手,言硯淡聲的說。

  「可是……」

  「我說我沒事就沒事。你不是還想再玩嗎?要玩什麼?」

  姜虹綾猶豫的看了正在半空中蕩來蕩去的海盜船,和在半空中傳出連連尖叫聲的雲霄飛車,好半晌之後,她突然用力的搖頭。

  言硯一愣,她臉上明顯地寫著好想玩三個字,但是她怎么搖頭?

  「真的不玩了?」他試探的問。

  她掙扎了一下,然後再次用力的搖頭。

  「為什麼?」他好整以暇的問。

  姜虹綾咬了咬唇瓣,沒有回答。

  「害怕?」

  她搖頭。

  「你想玩別的?」

  目光瞬間一亮,她心動的幾乎就要點頭了,但下一秒,隨著目光的沉黯,她又再次搖搖頭。

  言硯受不了了,他走向她,將她拉坐到游園區設定讓遊客休憩的塑膠椅上,居高臨下的將她包圍在他撐在扶手的兩手之間。

  「為什麼要說謊,你明明很想去玩對不對?」他緊盯著她問。

  姜虹綾猶豫了一下才點頭。

  「那你為什麼要說謊?」

  「因為硯哥哥生病了,虹綾不能拖著生病的硯哥哥陪虹綾去玩,那是不對的。」

  瞪著她臉上真誠的表情,言硯幾乎要開始恨自己了。他到底是發了什麼神經,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可?既然自己覺得不舒服,而她又說不玩了,那不正好可以打道回府嗎?他沒事干么非要去問她為什麼呀?

  這下可好了,非常的好,他恨不得槌死自己,因為他發現自已竟然想吻她,吻這個一天前還讓他避之惟恐不及的女人陳婧屏﹗

  老天,再這樣下去怎么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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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為了遏製自己逐漸驛動的心,言硯在第二天一大早便溜出家門,誓死要離她愈遠愈好。只是他完全沒想過,因為他的離家,言、陳兩家七口差點沒被搞得人仰馬翻。

  「言──硯﹗」

  當切牙切齒的呼喚聲突然傳進他耳朵時,言硯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因為他都已經躲到學妹的老家桃園大溪這邊來了,家裡怎么可能還有人能找到他?

  可是事實就是事實,當他轉頭看見三哥一臉凶神惡煞的朝他走來時,他不禁睜大雙眼,接著掉頭拔腿就跑﹗

  真是見鬼了﹗台灣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三哥怎么可能會知道他躲到這裡來呢?

  媽的媽的﹗救命呀﹗光看三哥臉上的表情也知道,他現下若被抓到肯定不死也半條命。

  「啊──」完了﹗

  「你還跑﹗」言紙切牙切齒的硬是將他給拖著停下來,然後毫無預告的便給他一拳。

  言硯反射性的先護住手中的單眼相機,臉頰理所當然的被猛揍了一拳,痛得他齜牙咧嘴的差點沒哭爹喊娘的。

  「痛啊,三哥,你干么打我?」他覺得好委屈,雖說他一大早就「落跑」,把那麻煩精丟給其它人應付是有那麼一點點的沒道義,但這可有一半是為了三哥他耶﹗

  所謂日久生情,昨天才和那女人相處一天而已,他就已經忍不住心動了,若再繼續與她相處下去,難保他不會喜歡上她,那麼到時候苦戀她多年的三哥該怎么辦?所以他才會一大早就出門,把日久生情這個機會留給三哥,只是沒想到好心沒好報。

  「干么打你?」言紙迸聲道,同時揪著他的領子快速往他泊車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等一下,你要拉我去那裡?」

  「回家﹗」

  「回家?為什麼?」

  「你還敢問為什麼?」言紙惡狠狠地回頭以眼神凌遲他,「你知不知道婧屏從找不到你開始,就一個人鎖在房間裡哭,怎樣都不肯開門,而且還連早餐、午餐都沒有吃嗎?」

  「你在開玩笑?」言硯頓時傻眼。

  言紙沒理他呆愕的表情,用力的將他扔進車內後,自己則迅速的坐進駕駛座內,引擎一發動,也不管他坐好了沒有,車子「噗」的一聲便往前沖去。

  ☆ ☆ ☆

  「老四,你終於回來了。」房文歡謝天謝地的將兒子迎進門。

  「臭小子,明知道她只相信你,只肯和你親近,你還給我跑得不知所蹤﹗」言四寶一掌拍打在剛進門的小兒子頭上,深感養不教,父之過。

  「言硯,阿姨求求你快去看看婧屏,她從早上到現下什麼都沒吃,連一滴水也沒進哪。」張淑芬拉著他的手央求道。

  「言硯,拜托你。」陳志育也一瞼的面色凝重。

  壓力一個接一個的往言硯肩頭上壓,壓得他差點沒跪到地上去。

  老天﹗怎么會這樣呢?他明明記得昨晚從六福村回來之後,姜虹綾已經可以很自在的跟大伙打成一片了,甚至後來還願意一個人回房睡覺,怎么現下卻……

  「言硯……」

  「我去看看她。」打斷張淑芬的哀求聲,言硯筆直的走上二樓的客房,其它人也隨後跟了上去。

  在站定後,他伸手敲門。「虹綾,開門。」

  門內沒有絲毫的附應。

  「再試試。」

  「大聲一點。」

  「告訴她你是言硯。」

  站在他身後的那一票人,不約而同的對他面授機宜。

  言硯非常合作的聽取建議,再次朝緊閉的房門開口。「虹綾,是我言硯,開門好嗎?」

  房內依然是一片靜默,毫無動靜。

  眾人臉色凝重的面面相襯,難道連言硯出馬都沒用了嗎?

  「言……」張淑芬正想再度開口求言硯再試試時,房門突然「答」的一聲,門鎖被扭開了。

  言硯立刻跨步上前小心翼翼的推開房門,以防撞到門後的她。而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他的心不由得被揪緊了。

  映入他眼帘的是紅腫的眼眶,蒼白的臉色,以及一雙充滿驚懼、茫然與無措的眼,姜虹綾抱緊雙膝窩在門後的角落裡,就像是闖進了由水泥建築而成的森林的小白兔,除了顫抖與害怕,腦中再也無法裝進任何東西一般。

  「婧屏……」張淑芬第一個遏製不住的想沖向她,卻讓她因恐懼而發出巨大的尖叫聲。

  「不要﹗」姜虹綾瞬間低下頭將自己抱得更緊。

  「婧屏……」

  「老婆,不要。」陳志育拉住淚流滿腮的張淑芬,搖了搖頭,「讓言硯過去。」他求助的看向言硯。

  言硯並未看他,因他的一雙眼從進門看見窩在牆角的人兒之後,目光便沒再移開過。

  天,怎么會變這樣?他震驚的看著緊縮在牆角的女孩,整個人呆若木雞。

  她天真甜美的笑臉彷佛還在眼前,紅潤有如蘋果般的臉色,加上樂笑如花時的天真爛漫,她的亮麗足以讓每個經過她身邊的路人回頭多看她一眼,可是看看她現下……

  該死的,到底他媽的發生了什麼事,只不過半天的時間,她到底對自己做了什麼,怎么會有辦法把自己搞成這副德行?

  心疼的情緒抵不過怒氣,言硯抿緊了嘴走向她,霍然一把將她給拉了起來。

  「老四﹗」

  「言硯﹗」

  在場的四位長輩無不被他粗魯的動作給嚇得驚叫出聲,但他已經被氣昏頭了,壓根兒就沒聽到。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他握住她的肩膀用力的搖晃,吼道︰「想學人絕食抗議是不是?好呀,那你就什麼都不要吃,最好連水也不要喝……」

  「言硯,你瘋了呀你﹗」言紙迅速的沖上前將他與姜虹綾分開,但下一秒一道

  黑影倏地從他眼前竄過──

  姜虹綾直接撲進了言硯懷中。

  「硯哥哥﹗」她以哭啞幾乎聽不出原本的聲音哽咽叫喚,然後緊緊地抱著他不放。

  言硯先是渾身一僵,然後低下頭,嘆氣的看著緊緊抱住自己的她。

  「虹綾,別這樣,先站好好嗎?」他柔聲的嘆道。

  緊偎在他胸前的頭劇烈的搖了搖,「我要回家,硯哥哥,我要回家。」她哽咽的說。

  「硯哥哥昨晚不是跟你說過了,你爸比、媽媽出國去了不在家,所以……」

  藉由老大職務之便,他們查到姜家一家三口在上星期便到美國去拜訪朋友了,聽說至少會待上一個月以上,要聯絡到他們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姜虹綾第一次使性子的叫道,「嗚……我要回家啦﹗﹗嗚……」

  言硯有些束手無策的看向父母與陳婧屏的父母親。

  「虹綾乖,阿姨明天再叫硯哥哥帶你去兒童樂園玩好不好?」房文歡柔聲的對她開口。

  聽見母親的話,言硯的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兒童樂園?不要吧﹗

  「我不要,我要回家,嗚……我要回家……」

  言硯不由得暗中松了一口氣。

  「為什麼,你不是最喜歡到遊樂園玩嗎?阿姨……」

  「不要不要不要,我要回家,嗚……我要回家啦,我要爸比、媽媽啦,嗚……爸比、媽媽,嗚……」

  怎么辦?眾人臉上一致無聲的問道。

  「虹綾肚子餓不餓,想不想吃麥當勞?哥哥帶你去麥當勞好不好?」言紙靈機一動的問。

  眾人頓時恍然大悟,他們怎么會忘了這個好辦法,她最喜歡吃麥當勞了,一定會忘了要回家的事的。

  「叫硯哥哥帶你去吃麥當勞好不好?」

  「不要﹗」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姜虹綾竟然用力的拒絕,同時繼續緊抓著言硯無理取鬧的叫著,「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怎么會這樣?

  「姜、虹、綾。」言硯終於忍不住的朝她低吼。只是他一吼,眾人無不以憤怒的眼神直視他,他深吸一口氣,改以較和緩的語氣重新開口,「你不是最愛吃麥當勞嗎?為什麼說不要?」

  「我……我要找我媽媽。」姜虹綾抽噎的回答。

  「我已經跟你說過了,你爸比和媽媽出國去了,為什麼你就是聽不懂?」言硯忍不住的忿怒開口。

  「嗚……嗚……」

  「不準哭﹗」他咆哮,又引來了一雙雙朝他怒目而視的眼神。再深吸了一口氣,他捺著性子低聲道︰「不要哭了,告訴硯哥哥,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姜虹綾猶白口抽噎著,然後低下頭喃喃地說了些話。

  「你說什麼?」言硯將耳朵傾向她問。

  她抽噎的又說了一次,這回他多聽到了兩個字好痛。

  「那裡痛?你再說一次,硯哥哥沒聽清楚。」他捺著性子問,感覺周遭的人在聽他說到痛字時,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婧屏,你那裡不舒服,告訴媽媽。」張淑芬忍不住靠上前。

  姜虹綾見狀,立刻手腳並用的往言硯身上跳去,差點沒將他整個壓倒在地。

  「姜、虹──」好不容易站穩了腳,言硯立即切牙切齒的朝她迸聲吼叫,但一聲驚呼打斷了他。

  「老天﹗」張淑芬雙手捂住嘴的驚呼。

  隨著這聲驚呼,現場頓時陷入一片沉靜中,所有人皆雙眼發宣的瞪著姜虹綾身上的某一點而說不出話。

  「發生了什麼事?」言硯莫名其妙的看著眾人。

  「她……老四……MC……」

  一聽到MC,言硯霎時渾身一僵,接著便猶如被火燙到般,連忙伸手將緊巴在他身上的女人推開。

  「咚﹗」屁股落地的聲音,然後一秒後──

  「哇呀──」姜虹綾頓時放聲大哭。

  「老四,你干什麼?」房文歡怒瞪兒子,同時與張淑芬急忙上前安撫坐在地上號啕大哭的姜虹綾,「噓,別哭,阿姨幫你罵他,別哭。」

  「咳,這件事交給你們女人家了,我們到樓下去。」言四寶尷尬的輕咳一聲,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出房門往一樓走去,其後則緊跟著在場的所有男性。

  ☆ ☆ ☆

  才剛下樓,屁股下的椅子都還沒坐熱,言硯便又再度被母親喚上二樓。

  「什麼事?」他皺眉問。

  房文歡努了努下巴,指著坐在地上仍哭個不停的姜虹綾,意思要他自己看。

  言硯的眉頭在一瞬間皺得更緊了些。

  「起來。」他走上前,居高臨下的瞪著她命令。

  「你別對她這么凶。」一旁的張淑芬忍不住心疼的出聲。

  「姜虹綾,我在跟你說話,你有沒有聽見?」稍微緩和了一點音調,他再度開口。

  姜虹綾可憐兮兮的抬起頭,一邊吸著紅鼻子一邊看著他,卻沒有應聲。

  一見她的可憐樣,言硯便硬不起心腸,他蹲下體,不知道該拿她怎么辦的嘆了口氣。

  「你坐在地上做什麼?」他問。

  「我要回家。」

  怎么又是這句話?言硯長嘆口氣,「我已經跟你說過了,你爸媽現下不在國內……」他倏地閉嘴,因為她的眼淚在一瞬間掉得更快。

  「好了,你別哭了,我答應帶你回家。」

  「老四?」房文歡不禁叫道,他這樣信口開河好嗎?

  「可是不是現下。」他將但書說完,同時瞄了母親一眼。「你必須要先聽話才可以……」

  「我會聽話。」姜虹綾急忙點頭,幾滴眼淚隨她劇烈的動作飛彈到他手背上。

  言硯瞄了一眼落在他手背上的淚水,伸手取來一張面紙,替她擦拭滿臉的淚痕與鼻涕。

  「別再哭了。」他下達第一個命令。

  她立刻點頭,並猛吸了幾下鼻子。「硯哥哥,你現下要帶我回家了嗎?」她天真的用濃濃的鼻音問。

  「你必須先聽那兩個阿姨的話,嗯……先去洗個澡,然後,嗯……」他看向母親,實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說。

  「虹綾,你必須先洗個澡,然後聽阿姨告訴你該怎么處理流血的事,好嗎?」房文歡柔聲說著,一旁的張淑芬也急切的點點頭。

  「是不是我聽完以後,就可以回家了?」姜虹綾再度轉頭問他。

  言硯不由得皺起眉頭,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現下的小孩怎么那麼難騙呀?他看向母親,本想向她求助,怎知她竟一臉「活該,自作自受了吧」的表情,氣得他瞬間將目光轉離,望向窗外。

  窗外一片暗沉──咦?他怎么會忘了這么好用的理由?

  「虹綾你看。」他將視線移回正等著他回答的姜虹綾臉上,然後手指向窗戶,「外面天已經黑了,所以即使你聽完阿姨對你說的話,可能也不能馬上回家。」

  「那等明天天亮,我就可以回家了嗎?」她再問。

  言硯一愣,頓時有種無語問蒼天的感覺。見母親和阿姨在一旁偷笑,他忍不住瞪了她們一眼。

  「對。」他想,反正小孩子忘性大,一覺醒來肯定會將這事忘得一干二淨,他根本就用不著擔心。

  「真的?硯哥哥,你答應我的事不能忘記喔。」她笑逐顏開。

  「當然。」言硯口裡說著,心裡卻想才怪﹗

  「那我們打勾勾。」姜虹綾朝他伸出小指頭。

  「不要吧?」他一臉驚恐的瞪著她幼稚的舉動,只見那兩個母字輩的人卻在一旁笑不可遏。

  「打勾勾。」她一臉堅決,小指頭更向他靠近了些。

  言硯忍住去按摩自己隱隱作痛的太陽穴,迅速的伸出小指與她一勾。「好了。」

  「還要蓋章。」

  媽的﹗他在心裡低咒一聲,但仍依言迅速的與她拇指對拇指的按壓後,站起身來。

  「好了,現下你要聽乖乖阿姨的話,知道嗎?」他邊說邊扶她起來。

  「知道。」姜虹綾認真的點頭。

  言硯終於呼了口大氣,感覺好像剛打完一場世紀之戰似的,讓一旁的房文歡和張淑芬再度失笑出聲。

  他瞪了她們一眼,怒氣沖沖的丟下一句,「交給你們了。」然後轉身就走。

  ☆ ☆ ☆

  「硯哥哥,硯哥哥……」

  一聲聲迫切的叫喚讓言硯慢慢地從睡夢中醒過來,他困意甚濃的輕應了一聲,想換個姿勢繼續睡,怎知竟感到一股重力壓在自己身上。

  「硯哥哥,天亮了,起床了啦﹗」

  耳邊迫切的聲音不斷,卻換了個台詞,而且聲音近得好像就在耳邊……

  嚇﹗言硯倏地睜開眼,瞪著眼前跨坐在他身上的女人,差點沒放聲尖叫。

  「姜、虹、綾﹗」他切牙切齒的迸出聲,「你在干什麼?不要壓著我,下、去﹗」

  聽見他的話,姜虹綾二話不說的立刻爬下床,乖乖地站在床邊看著他。「硯哥哥,天亮了。」

  言硯瞞了天已大明的窗外一眼,然後膠著她,「我知道天亮了,你一大早跑到我房間來干什麼?」

  「你說要帶我回家。」她認真的回答。

  「我──」他一愣,呆若木雞的看著她。老天,她怎么可能到現下都還沒忘記這件事?

  「硯哥哥,起床了,天已經亮了,你可以帶我回家了。」

  言硯拉起涼被蓋住頭,在被子裡大喊,「現下還早,你再讓硯哥哥睡一下。」決定使用拖延戰術的他明知道這可能沒用,不過至少應該可以爭取一些想辦法的時間吧。

  「硯哥哥,你是不是要食言而肥?」

  「什麼?」沒想到會從她口中聽到這句成語,他倏地掀開涼被,錯愕的瞪著她。

  「我爸比說食言而肥就是不守信用,說話不算話,也就是騙人的意思。」以為他聽不懂那四個字的意思,姜虹綾認真的解釋給他聽。「硯哥哥,你說要帶我回家是不是騙人的?」

  「我……」他有種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感覺。見她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一股不想讓她哭的衝動頓時油然而生,「我當然不是騙你的嘍。」他沖口道。

  「真的嗎?」喜悅再度在她眼中閃現,「那你現下要帶我回家了嗎?」

  真所謂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言硯有股想招死自己的衝動。他深吸一口氣,從床上坐了起來,要她坐到床邊。

  「本來硯哥哥是想在今天帶你回家的,」他柔聲的解釋,「可是硯哥哥突然想到我今天有事,所以……」

  「所以你就不帶我回家了?」她看著他,眼中逐漸泛出淚光,「你騙人﹗」

  「我沒有騙你,硯哥哥是真的有事。」

  「你騙人﹗」她的淚水開始滑下臉龐。

  言硯覺得自己的頭又痛了起來。

  「我沒有騙你,不信的話,從現下開始你可以一直跟著我。」他豁出去了,反正讓她跟總比讓她哭好吧。

  姜虹綾沒有說話,只是滿臉淚痕的盯著他看。

  「別哭了。」他發現自己真的受不了她的眼淚。「去跟阿姨說你要跟硯哥哥去攝影,叫他們幫你準備幾套換洗的衣服。」

  聞言,她仍是動也不動的看著他。

  「快去呀,還是你不想跟硯哥哥出門?硯哥哥這次出門要很多天才會回來喔﹗」他故意這么說。

  「那,」她終於怯怯的開口,「你會帶我回家嗎?」

  「會,但是要等硯哥哥把事情辦完了才可以。」他在心裡加了一句,還有到時你也還記得要回家才行。「現下,去叫阿姨幫你準備衣服。」

  「好。」她點頭,立刻站起身往門外跑去。

  「等一下。」言硯突然想起一件事。

  姜虹綾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把臉上的眼淚擦一擦。」他比了比自己的臉。

  她迅速的伸手在臉上胡亂抹了幾下,「好了。」

  看著她,言硯有些無奈的輕嘆一口氣,「去吧。」

  就見她迅速的點頭後拔腿就跑,十足十的孩子性。

  唉,她本來就是個孩子,他怎么會忘了呢?

  搖搖頭,他掀開涼被起身下床。他必須打電話告訴學長,他決定要參加社團舉辦的攝影之旅了,只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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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為了轉移姜虹綾回家的注意力,言硯第一次破例參加社團的團契活動。

  身為學校的攝影社社員,而且還是下屆呼聲最高的社長人選,言硯仍是我行我素的不太搭理社團所舉辦的活動,所以這一次他突然打電話說要加入,簡直把其它人給嚇傻了。

  然而比這更嚇人的是,他竟帶著「陳婧屏」一起出現﹗

  陳婧屏耶,不是某A或某甲,而是陳婧屏耶﹗

  老天,今天的太陽是打西邊出來嗎?要不然一向對陳婧屏敬謝不敏,甚至是厭惡到極點的言硯,怎么可能會帶著她出現呢?

  而且瞧瞧他們,走在一起也就算了,竟然還親昵地勾著手,這……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呀?

  「言……」

  「什麼都別說,否則我馬上掉頭就走。」言硯先聲奪人的以利眼警告剛開口的許世耀,冷聲威脅。

  「真的連問一下也不行?」社長杜秋庭忍不住試探的問。因為這件事對他而言實在是太重要又太嚴重了,那陳婧屏可是他的女神呀﹗如果他們倆真的在一起的話,那他還有什麼希望可言?

  「你可以問。」言硯出乎意料的回答,卻在杜秋庭喜出望外的準備開口時,輕描淡寫的接續著說︰「但我也可以告訴你,我會二話不說的馬上轉身離開。」

  杜秋庭瞼上表情很明顯地在一瞬間垮了下來。

  在場的人都知道言硯從不開玩笑的個性,所以即使對他突然與陳婧屏要好的事好奇得要命,也有人擔心得要命喜歡陳婧屏和暗戀言硯的人,卻也都只能摸摸鼻子學做悶葫蘆。

  之後,十一人分坐兩部租來的七人座休旅車,上了高速公路後便按照計畫一站站的前進。

  第一站,他們來到桃園觀音的蓮花園,因為現下時值六月至九月有名的蓮花藝術季,而正所謂「蓮之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靜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如此令人讚頌之美景,他們攝影社又怎能放過呢?

  卸下車上的攝影器材,望著眼前美不勝收的蓮花田,眾人躍躍欲試,只除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數人。

  參加此次攝影環島之旅者原本九人,加上臨時加入的言硯與姜虹綾,總共有四女七男。然而除了姜虹綾之外,其餘三個女人之所以會參加此次的活動,讓烈陽在她們美白的皮膚上留下痕跡,全都是為了言硯,期盼他突然改變主意參加這次活動,如今的確盼來了「意外之喜」,卻怎么也沒想到他竟會帶了個女伴。

  嗚……怎么會這樣?言硯不是一向只對攝影有興趣,視女人如無物嗎?

  但瞧瞧,最討厭攝影時有人在旁邊吵鬧的他,居然容許那女人在他身旁又叫又跳,甚至還碰觸他的寶貝照相機。

  「別鬧了,姜虹綾﹗」伸手將故意探出頭、擋住他好不容易取得好鏡頭的姜虹綾抓到身邊,言硯朝她皺眉低斥。

  「可是我好無聊。」

  盛夏日頭炙熱無比,雖然美景在前,但對一個對攝影一無所知,而且實際心智年齡只有十歲的姜虹綾而言,新鮮感一過自然覺得無聊。

  「你乖乖的站在這裡,等一下我帶你去吃冰。」言硯對她誘之以利。

  「吃冰?」姜虹綾頓時雙眼圓睜,一臉期待的表情。

  「對,只要你乖乖的別鬧,等一下硯哥哥就帶你去買冰吃。」

  她立刻用力的點頭,雙手還放到身後一本正經的做出稍息的動作。

  言硯遏製不住的一笑,伸手輕拍了下她看來認真的臉,一轉身後整個人表情丕變,認真而嚴肅得讓人不由得屏住了氣息。當然這些人當中並不包括姜虹綾,因為她現下滿腦子裝的都是待會兒就可以吃冰了的念頭。

  「喀喳﹗喀喳﹗喀喳﹗」

  照相機特有的聲響不斷響起,姜虹綾乖乖的站在言硯身旁等他履行諾言。等著等著,她站累了就蹲下,踏累了又站起來。等了好久好久,他都沒有回過頭來看她一眼。

  終於,她臉上的表情愈來愈不耐煩,等待的姿態也由靜態逐漸改變成動態,她一下子踢踢地上的石頭,一下子拉拉蓮葉,最後她終於忍不住了。

  「硯哥哥。」她叫道,但專心的言硯根本就沒聽到。

  「硯哥哥。」她再喚,這回明顯提升了嗓言,而言硯也終於有了回應。

  「走開點,別吵﹗」他皺眉的朝她揮揮手。

  他一直等待可遇不可求的時機就快要到了,陽光的角度,水的折射,再加上含苞待放的蓮花,這三位一體的時機就要來臨了。如果他估計得沒錯的話,這張照片將會成為這趟蓮花之旅的絕響,也將成為他難得一見的攝影佳作。

  言硯面露喜色的抬頭看向刺目的太陽,再低頭確定自己的焦距對得恰到好處,一毫厘也不差。他估計在一分鐘之內,或許是更短的時間之內,他將攝取到那令人嘆為觀止的一幕美景。

  啊,就快了,水折射的光線已慢慢對上──

  「硯哥哥﹗」

  身後突如其來的一股推力,讓言硯千辛萬苦對準的焦距打了偏,他沒有時間發火,急忙再度站穩對焦,但那猶如曇花一現的美景卻已在他眼前成了泡影。

  他簡直難以署信的當場驚愕、呆滯,然後是怒不可遏的憤然轉身,面向壞了他一切的罪魁禍首。

  「你搞什麼鬼﹗發什麼神經﹗瘋了呀﹗」他怒極的扣住姜虹綾,用力搖晃她,同時大聲咆哮,此時的他根本早已忘了眼前的女孩根本就不是陳婧屏,而是個十歲的小女孩姜虹綾。

  新仇加上舊恨過去陳嬉屏為了引起他的注意便常用此爛招術,而他偏又礙於兩家深濃的交情不敢對她如何,所以才會導致她愈來愈刁蠻的個性。

  但是這一次跟往常幾次都不一樣,因為他有把握如果那最關鍵的一剎那沒被她破壞的話,他將會拍出一張足以讓世界知名攝影師贊不絕口的完美作品。

  然而,一切都被她給破壞了﹗

  「你他媽的要我告訴你多少次,少出現下我面前﹗不管你做什麼,我討厭你就是討厭你﹗即使每個人都當你是寶,是仙女下凡,對我來說你連糞土也不值﹗」他毫不留情的朝她怒聲咆哮,「滾﹗給我滾遠一點,走開﹗滾﹗」

  猛然的將她推開,言硯執起相機與腳架,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要再去尋找新的攝影角度與目標,壓根兒就沒注意到被他嚇傻了的人是姜虹綾。

  姜虹綾真的被嚇傻了,傻到被他用力一推而跌坐到充滿沙石的地上,甚至磨破手掌心、滲出了血都還渾然未覺。

  從來沒有人對她這么凶,還這么大聲的罵她,爸比沒有,媽媽沒有,老師沒有,就連住在隔壁的張哥哥有次和女朋友在做親親的事被她看到,然後她告訴張媽媽,害張哥哥被張媽媽拿竹子追著打,張哥哥也都只有瞪她幾眼,然後對她講話比以前凶了那麼一點點而已。

  後來媽媽說,是她說了不該說的話害了張哥哥,所以張哥哥才會凶她。可是她剛剛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害了硯哥哥嗎?為什麼他會這么生氣的凶她?

  他好凶好凶,比張哥哥要凶上十倍,不,是一百倍不止。

  嗚……他好凶,硯哥哥是不是打算不理她了?

  嗚……

  「陳……婧屏,你別哭,言硯他的個性就是這樣,每次一扯到有關攝影的事總翻臉不認人。你……我先扶你起來好不好?」杜秋庭趕緊把握機會表現一下。

  姜虹綾哭著讓他由地上扶了起來,根本就不知道扶她的人是誰,又對她說了什麼話。但杜秋庭卻心喜不已,因為過去陳婧屏總是對他不屑一顧,即使不小心讓他給碰了一下,都像是碰到了什麼臟東西般又拍又擦的,非把自己的皮膚揉紅才罷休。

  但是,現下她卻肯讓他伸手扶她……

  難道說風向轉變了,佳人終於願意青睞他了?

  「陳……婧屏,今天太陽滿大的,雖然你戴了帽子,但是……嗯,你要不要到那邊的亭子下休息?」他有些緊張,試探的問她,但卻沒有獲得任何回應。

  嗯,沒關係,所謂沒有回應就是好回應,因為若是往常的話,她早就怒聲叫他滾蛋了。

  OK,國父革命也是歷經了十一次之後才成功,他若真想抱得美人歸,就該再接再勵、不畏艱難才對。

  「嗯,陳婧屏,你口渴不渴?想不想喝水或吃冰?聽說這裡的蓮子冰很好吃,你要不要吃吃看?」

  還是沒回應,那麼,她是默許了?

  「那,我去買嘍?」他期待的看著她,見她沒有拒絕,他立刻喜不自勝的跳了一下急忙轉身,然後又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回頭朝她叫道︰「你在這邊等一等,我一會兒就回來,要等我喔。」

  不一會兒,姜虹綾的眼淚已滾滾落下,但不像之前那般哇哇大哭,因為她想起媽媽說做錯事被罵是不能哭的。可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事,為什麼硯哥哥要這么大聲的罵她呀﹗

  嗚……她要回家。

  嗚……她要爸比,她要媽媽,他們從來都不會這么大聲罵她的,即使她做錯了事也一樣。

  嗚……她要回家,她要回家……

  小聲的嗚咽著,她轉身往前走去。

  ☆ ☆ ☆

  「喏。」

  從身旁突然插進一杯冰,熱得差點沒冒火的言硯自然而然的伸手接過,道謝一聲後便大啖了一口,心中頓感一陣沁涼。

  他舒暢的長嘆一口氣,又大啖一口甜而不膩的蓮子冰後,才有空轉頭望向這個請他吃冰的好心人。

  「咦,杜秋庭?」不看還好,這一看,顯些沒將口中尚未咽下喉的蓮子冰噴退場門。「你沒在冰裡下毒吧?」這杜秋庭的小氣是出了名的,他沒事怎會突然請客?尤其還請他這個「情敵」?

  「怕我下毒就把冰還我﹗」杜秋庭沒好氣的伸手準備搶回他手中的蓮子冰,卻被他快速的避開。

  「說吧,你這回又發了什麼神經?要我幫你製造機會?」言硯一邊吃,一邊不經心的問。

  杜秋庭瞄了一眼已被他迅速解決掉一半的蓮子冰,翻著白眼道︰「製造什麼機會,人都不知道去那裡了,害我跑得滿身大汗就算了,最後還便宜了你﹗」

  送到嘴邊的湯匙連同手中的蓮子冰一同掉落地上,言硯一瞬間像是被雷劈到般呆若木雞,下一秒卻已伸手猛然扣住了他的雙肩,幾近發狂的問︰「你剛剛說的那個人是誰?」

  杜秋庭被他激烈的回應嚇了好大一跳,認識他一年了,除了面對女生的糾纏不休會讓他發火之外,他平靜沈默得幾乎可以用一潭死水來形容,可是像現下這般心神失控的樣子,他根本不曾見過。

  「陳婧屏。」被言硯臉上嚇人的表情所懾,他迅速的據實以告。

  腳步遏製不住的跟槍後退了一步,言硯隨即松手放開他,像道光影般迅速掠過他,急奔在一道又一道人影重重的田埂上,尋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只是,他來來回回的在一甲有余的蓮花田間奔跑尋找著,卻始終找不到姜虹綾的芳蹤,即使開口詢問,也沒有半個人看過他所形容的這么一個女孩。

  他驚恐、焦躁、不安,臉色還有些發青的樣子,明顯嚇壞了其它攝影社社員,大家不解,即使陳婧屏真的走失了,以她這么大的人,難道還不會自己找路回家嗎?

  可是當言硯說出陳婧屏前陣子發生車禍,智力突然退化到只有十歲之後,眾人難以置信之余才驚覺事情大條了。

  接著,除了攝影社的成員外,在杜秋庭的請托下,此次蓮花藝術季的主辦單位也派出數十人協力幫忙尋找。

  終於,在太陽逐漸西沉時,主辦單位臨時搭建的辦公室中傳來了消息,說找到人了﹗

  言硯理所當然的沖第一個,慘白了近半天的臉色也終於添了點人味,但卻是嚇人的怒氣。

  可恨的她,在出們時他就已經千交代、萬囑咐不準亂跑,一定要緊緊的跟在他身邊,不管做什麼都要跟他說,而她也很認真的點頭答應,結果呢?給他搞失蹤也就算了,竟然還動員了一大群人幫忙找她﹗

  這個愛哭愛跟路的小鬼,待會兒逮到她第一件事沒狠狠地揍她一頓屁股,他就不叫言硯﹗他殺氣騰騰的忖度著。

  可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忘了自己的怒氣,一顆心沒來由的揪痛了起來。

  人群間,她蜷縮在一叢雜草之中,像頭正被獵人與獵犬圍捕的小兔子般,滿臉驚恐的紅著眼,顫抖的抽泣著。

  她的衣服顯得有些破損、骯髒,像是多次摔倒所造成的結果。還有,她露在衣服外的肌膚,不管是小腿、手臂或是臉頰上,都佈滿了一條條長短、深淺不一,被樹枝或蘆葦之類草木割傷的紅腫傷痕,簡直慘不忍睹。

  言硯的眉頭糾結成團,他快速跨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撥開那一叢擋在她身前的雜草,以防樹枝雜草再度割傷她。

  一感覺有人接近,姜虹綾頓時有如受到驚嚇的小兔子,急速向後退去。

  「虹綾,不要怕,是我,硯哥哥,你看清楚一點,是我。」聲音不知為何變得沙啞,言硯不敢再輕舉妄動,極小心的看著她的雙眼,輕聲細語的對她說道。

  姜虹綾起先完全沒有回應,依然以驚懼的眼神直瞪著他,但慢慢地,她抽泣不停的聲音中夾雜了些許不一樣的頻率。

  「嗚……硯……嗚嗚……哥哥……嗚……」

  「硯哥哥。對,就是我,你認出來了嗎?是我呀,你的硯哥哥。」他稍微前進了一寸,確定她這回不再急促的往後退去後,他立刻伸手將她整個人由草叢中勾樓了出來。

  四周頓時響起一陣歡呼又似松了一口氣的聲音。

  言硯沒理會他人,整顆心都放在將頭緊緊埋入他懷中痛哭不已的小女生身上,並輕輕拍撫著她的背。

  「噓,沒事了,硯哥哥來了,沒事了。」他細聲的在她耳旁不斷安撫,但她還是繼續哭著,連聲音都哭啞了也還在哭。

  無奈之下,他只有緊摟著她,任她哭得累極而睡在他懷裡。

  ☆ ☆ ☆

  最終,言硯還是決定不去攝影環島之旅了,在蓮花園發生失蹤事件後,他便帶著姜虹綾先行離去。不過並不是回家,而是帶著她坐上前往花蓮的火車。

  會這么做,一來是因為姜虹綾身上有傷,他若這樣貿然帶她回家,難免得遭受一堆責問與責罰,尤其三哥更不會這么容易就放過他。

  二來,對於姜虹綾無端所受的驚嚇,老實說他還真是問心有愧,若不是因為他失職,她又怎么會嚇到至今連句話也不會說?

  所以,他希望能在花蓮這樣一個純淨又山明水秀的地方敞開她的心,讓她忘了過去所經歷的害怕與恐懼,恢復原本天真可愛的她。

  找了間近海的民宿住下,言硯每天都會帶著安靜的姜虹綾到海邊戲水、散步。

  時間一天天的過,她臉上的表情比剛到花蓮時生動了許多,已經會笑、會對他扮鬼臉,不高興的時候也能很明顯的就看出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始終就是不願意開口說話。

  言硯無奈又無力,但又能如何,他總不能硬格著她的脖子逼她開口吧?

  心情極度低落的他,忽然瞥見床角邊被他冷落多時的攝影器材,稍微猶豫了一下走上前,他從中取出單眼相機後步出了房門。

  在走出民宿大門的那一瞬間,一整天不見人影──據屋主周先生說,跟周太太上菜市場去的姜虹綾,就這么突如其然的冒出來,伸出手勾住了他的手臂。

  他像往常般靜靜的看著她,等她主動開口,但她也一如以往的睜大眼睛像在默默地詢問他。

  硯哥哥,你要去那裡?

  他猶豫了下,不想回答,但終究還是輕嘆了一口氣,回道︰「海邊。」

  我也要去。她馬上以渴望的眼神無聲的說。

  他能說什麼?只能說──

  「走吧。」

  兩人猶如情侶般的挽著手來到海邊,姜虹綾一如每次來到海邊時,在沙灘上與浪潮玩得不亦樂乎。

  突然之間,在距離他們倆不遠處傳來一陣嬉笑聲,言硯轉身尋找,只見五個年齡與陳婧屏相仿的女子,正在他們右前方約五十公尺處玩水。

  看她們盡情盡興、又叫又笑的模樣,再望了一眼安安靜靜獨自跳著跟海浪玩的姜虹綾,他不由得輕嘆了一口氣。

  不忍繼續比較兩者間的差異,言硯舉起相機,在色、光、海波與天空所交織成的優美詩篇中取景。

  或許是他一個人掌著單眼相機在海邊晃來晃去太過醒目了,當專注的他愕然回神時才發現,原本離他約有五十公尺遠的五名妙齡女子已來到了他身前,個個一臉嬌媚的沖著他笑。

  「嗨,帥哥。」

  帥哥?

  自從留了胡子便很少聽見別人用這兩個字喚他,尤其是陌生人。言硯忍不住輕挑眉頭,懷疑是她們的視力有問題,抑或者他真的帥到連臉都被胡子遮去了一半,還依然能不減豐采?﹗

  「你是個攝影師?可不可以幫忙照幾張相?」

  哈﹗原來是另有所圖,難怪要睜眼說瞎話了。

  言硯稍微猶豫了一下後,無語的輕點了下頭,然後放下自己手中的相機,將目光轉向她們手中的傻瓜相機。

  五名女子一致搖頭,其中手執傻瓜相機的女子甚至直接將相機藏到身後去。

  他不解的看向她們。

  「我們的相機剛剛不小心泡到水,所以……可不可以用你的相機替我們拍照呢?我們發願,不管是底片或沖洗的費用,甚至到時要麻煩你將照片郵寄給我們的郵資費,我們都會付給你的。拜托。」

  開口說話的依然是五人之中最美的一個女子,言硯不必多想,也知道她們的相機根本就沒有問題,要他幫忙拍照只是想圖個免費的專業攝影師而已,所以她們才會派出她們之中最美,聲音也最嗲的女生代表發言。美人計嘛﹗

  但是,有何不可呢?

  照多了唯美的風景照片,他一直想探索、嘗試人物與風景照之間的不同,只不過苦無機會而已。如今,沒有旁人七嘴八舌的堅持,也沒有模特兒的問題,他何不試它一試?

  反正即使將照片照壞了,也不可能會壞了他的名聲,畢竟眼前這五名萍水相逢的女子絕對不可能會剛好知道,他就是在十三歲那年,年紀輕輕即得到世界攝影大賞第一名的天才少年言硯。

  拿起自己的相機,言硯首次開口。

  「你們盡量自然的去玩自己的,鏡頭由我來選。」他冷淡的說。

  五名女子對看一眼,稍微猶豫了一下之後,最美的那一個女子毅然決然的點頭。

  「好,聽你的。不過你得保證我們五人至少每個都有入鏡喔。」

  言硯毫不猶豫的點頭,所謂環肥燕瘦,眼前五人長相、體態雖然不盡相同,但誰說她們不能各盡其妙呢?

  他執起相機,開始專心的取景對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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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與浪潮追逐絕對是一種一成不變,而且單調至極的遊戲,但不管是大人或小孩,來到海邊總會不由自主的與它追逐一番。

  姜虹綾自小生活在都市叢林中,難得有機會可以住在海邊,所以即使她都已經在海邊的民宿住上快半個月了,依然在每次來到海邊時,忘我的與海浪玩到累極才肯罷休。

  好累。

  當她腦中浮現出這種感覺時,緊接著出現的是硯哥哥這三個字,因為不知從何時開始,找硯哥哥就沒錯這個想法早已深植心中。

  硯哥哥呢?

  她眨眨眼,搖頭晃腦的尋找那抹挺拔的熟悉身影。

  啊﹗找到了﹗﹗

  她邁開步伐朝那身影跑去,卻在半途中猛然一頓的停了下來,然後慢慢地凝起眉頭,同時,一股連自己也不明白的感覺漸漸蔓延至身。

  那些大姊姊是從那裡冒出來的,為什麼硯哥哥要替她們照相,他們認識嗎?為什麼硯哥哥從來就不曾幫她照相─卻幫別人照相,而且再度不理她?

  想起上回硯哥哥不理她的後果,姜虹綾臉色頓時像是長期臥病在床的病患,蒼白得嚇人。她拔腿狂奔,一瞬間沖向言硯,自身後緊緊的攬住了他。

  突如其來的一撞,差點撞飛言硯手中的寶貝相機,他滿肚子怒火,低頭差點就要破口大罵,卻被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猛然一震──

  「不……要……」

  他像觸了電般飛快的轉身,眼中滿是驚喜與不可置信。

  「虹綾?」她剛剛真的開口說話了嗎?還是他幻聽?

  「不要。」姜虹綾緊緊的抱著他低語。

  老天,是真的﹗她終於開口了﹗

  「不要什麼?」他小心翼翼的低頭問。

  「不要不理我,我好怕,嗚……我找不到路,沒有人,嗚……都沒有人,我好怕……嗚……嗚……」

  她終於將一直壓抑在心底這半個月來的恐懼與害怕哭了出來,言硯雙手環抱著她,感覺懸在心中的大石因她不可遏抑的哭泣而緩緩地落下了。

  「呃……對不起,我們……」

  聲音被言硯驀然抬起的冷漠眼神斷了去,女子一頓後,急忙蹲下體在沙灘上寫下一串數字。

  「這是我的手機號碼,等照片洗出來後麻煩通知一聲,我會將費用與位址一並寄給你。」說完,她和其它四名女子即快步離去。

  懶得費神去記那串數字,言硯隨手一按相機,攝下了那些數字後,便將全副心力放在身前哭得像小娃娃的人兒身上。但話說回來,她的真實年齡也的確只是個十歲的小女娃。

  「好了,別哭了,別哭了,硯哥哥答應你,以後永遠、永遠都不會不理你好不好?」他柔聲安撫。

  見她仍繼續哭著,好像非哭到世界末日不可一樣,言硯心想,或許她真的需要這樣好好的發洩一番,便不再出聲。

  「我也要。」

  不知過了多久,他胸前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語帶哽咽的話來。

  「什麼?﹗」他眨了眨眼,輕輕地將她由自己胸前推開一段距離,低頭問。

  「我也要。」哽咽的嗓言再度響起,姜虹綾吸著紅到不行的鼻子說。

  「要什麼?」

  「我也要照相。」

  言硯一愣。「照相?」

  她迅速的擦掉臉上的眼淚鼻涕,用力點頭。

  「對,我也要照相。為什麼你都照別人,不照我?」她充滿指控意味的抗議道。

  「我沒有說不照你。」他急忙聲明。

  聽見他的回答,姜虹綾頓時笑逐顏開。她再次伸手用力的在臉上抹了幾下,然後又撥撥頭髮。

  「這樣可以嗎?」

  「什麼可以嗎?」言硯被她問得一愣一愣的。

  「照相呀,硯哥哥你不是要幫我照相嗎?」被淚水洗濯過的一雙亮眼眨呀眨地,好不天真。

  「你是說現下?」

  姜虹綾用力的點頭。

  他猶豫的看著兩只腫成核桃樣的眼睛,鼻頭紅得像猴子屁股,臉頰上則因她剛剛稚氣的一陣亂抹後,淚痕、鼻涕、沙粒糊成一團,簡直是一片野狼藉。忍不住的,他咧嘴一笑搖搖頭。

  「嗚……你騙我、你騙我,嗚……」

  哇咧,怎么說哭就哭?

  「我沒有騙你。」言硯趕緊斂起笑容說道,但──

  「嗚……你騙我,嗚……」

  「我沒有騙你,我……OK,我馬上幫你照、馬上幫你照,你別哭了好不好?」

  「真的?」

  算我服了你可以吧?他無聲的在心裡喊著,拿起相機迅速對焦,而後「喀喳」一聲,快門已成功的攝取了一張哭泣後的臉。再來……

  哇咧,她變臉的速度還真不是普通的快,而且還能擺出足以笑破人肚皮的姿勢來,言硯忍不住漾開一抹笑,她簡直就是個天才嘛﹗

  噙著笑,他把姜虹綾可笑的姿態一一拍攝了下來,壞心的想著將來可以拿來取笑她……

  喀喳﹗喀喳﹗喀喳……

  連拍了幾張之後,他突然發現除去她可笑的Pose之外,她臉上的神情竟生動得讓他不由得想加速按下快門的動作﹗

  這是怎么一回事?這種情形很少發生,事實上,惟一一次讓他衝動的猛按快門而停不下來,便是發生在他十三歲照那張得獎照片的時候。

  即使覺得不可思議,言硯按快門的手指依然沒有停下來,但是底片有盡時呀──

  唉,看來只能明天再繼續了。

  ☆ ☆ ☆

  明天複明天,明天何其多?

  沒想到上街買幾卷底片,卻在無意間看見鄉下難得一見的公共電話,便興起打電話報平安的念頭,卻不知竟會讓自己被罵成豬頭。

  言硯的心情簡直糟得直想罵三字經。

  真是一群多管閒事的混蛋﹗他們該死的攝影不攝影,干么打電話到他家去關心什麼後遺症呀?搞得言、陳兩家現下都知道他干了什麼好事,而且還咬定他是畏罪潛逃才不敢回家,所以上訴無效並罪加三級﹗

  真是他媽媽的S開頭,T結尾﹗

  電話中他是百口莫辯,但事實總可以證明一切吧?

  因此,從街上回到民宿之後,他立刻打包行李向屋主周先生、周太太道謝並告別後,立刻帶著姜虹綾啟行回家。

  途中,在火車上的此刻,言硯向服務小姐買了瓶可樂,打開後遞給一瞼興奮的姜虹綾,同時一臉討好的望著她。

  「虹綾,你告訴硯哥哥,硯哥哥對你好不好?」他和氣的問。

  有可樂喝,她當然是點頭。

  「那你告訴硯哥哥,你喜不喜硯哥哥?」

  一口可樂下喉,心情自然跟著變樂,姜虹綾用力的點了點頭。

  「那有多喜歡呢?」言硯黝黑的眼眸中閃爍著計謀。

  「嗝,很喜歡。」她忍不住打了個氣嗝,同時回道。

  「很喜歡是有多喜歡呢?」

  「嗯,」姜虹綾認真的側頭想了一下,然後說︰「就像喜歡爸比和媽媽一樣喜歡。」

  言硯眼中頓時閃過滿意,「那你告訴硯哥哥,如果有人問你,硯哥哥對你好不好的時候,你要怎么回答?」

  「好。」

  真是孺子可教。

  「那如果有人要打硯哥哥的話,你會怎么辦?」

  「為什麼有人要打你?」她眨著單純而不解的雙眼問。

  「因為他們以為硯哥哥對你不好,可是硯哥哥對你很好,而且你還很喜歡硯哥哥對不對?」

  「嗯。」她又用力點頭。

  「所以,如果有人要打硯哥哥的話,你會怎么辦?」

  她很認真的想了許久,然後小心翼翼地以不確定的口吻問︰「不要打硯哥哥?」

  「對,你一定要說不要打硯哥哥。」言硯迅速的點頭。

  「這樣就行了嗎?」姜虹綾忍不住問,並將「經驗」告訴他。以前張媽媽在追打張哥哥的時候,媽媽就在一旁叫別打了,結果張媽媽還是照打不誤。

  言硯得意的笑臉在一瞬間垮了下來,難以置信自己怎么會突然變得如此愚蠢。

  他瞄了這實際智力只有十歲的女人一眼,懷疑的忖度著,難道是因為和她相處久了,所以被傳染了幼稚?竟然天真的以為靠她一句「不要打硯哥哥」便可以替自己化解危機。

  他真是瘋了﹗

  不行,他得找個更好的辦法與理由才行。

  眉頭緊蹙,言硯齊聚身上十億萬個細胞苦思解決之道,到底該怎么做才能四兩撥千斤的將等在家中,獨針對他的怒氣給化解掉呢?尤其是三哥那座怒氣發射炮。

  「硯哥哥,我真的很喜歡你喔。」喝完一整瓶可樂,姜虹綾打了個嗝呢,突如其來的對他說。

  「喔,我知道了。」言硯隨意應了一聲,現下的他實在沒空與她閑聊。

  「硯哥哥,你喜歡我嗎?」

  「喜歡。」他依然隨口的回答。

  「那……等我長大了嫁給你好不好?」

  「好。」

  「真的?那我們打勾勾。」

  「嗯。」

  嗯了卻沒動作,姜虹綾瞄他一眼,決定自力救濟。她伸出雙手,使勁的將他的手給拉了過來,卻沒想過現下的「她」和以前的她力量有所差異,結果是撞痛了言硯無辜的手肘,也喚回他的注意。

  「做什麼?」他忍著痛,蹙眉問。

  姜虹綾繼續由自己的動作,直到兩人小指交叉打了個勾,並蓋上指印後才抬起頭,對他露出燦爛的笑容。

  「打勾勾。」她回答。

  「打勾勾做什麼?」言硯完完全全在狀況外。

  「打勾勾等我長大了要嫁給硯哥哥。」

  「什麼?」他差點就從椅子上跳起來,事實上他也跳了,只不過跳到一半,便被她那因為他的大叫聲而投射來的目光,強硬的逼坐回座椅上。

  他小心翼翼的看著睜著一雙無邪大眼對他微笑的女孩,再小心翼翼地開口。

  「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次好不好?」他懇求道。

  「等我長大了要嫁給硯哥哥。」姜虹綾非常合作的說。

  言硯頓時彷佛化為石人,一會兒後,他伸手輕輕地覆在自己的胸口,確定心臟沒有被嚇得停止跳動後,這才慢慢地再次小心開口。

  「為什麼?」他懷疑難道自己的魅力真的到了凡人無法擋的地步,要不然怎么可能連一個十歲的小女孩都等不及要先報名嫁給他?他臉上可是還留了一把大胡子耶﹗

  可是仔細想一想,她好像不是第一次說這句話。

  「因為我很喜歡你,而你也很喜歡我呀。」

  單純小孩子的回答,言硯還不是很放心的再次確定。

  「就這樣?」

  「嗯。」她的小腦袋用力的點了一下。

  他慢慢地吁了一口氣,放下心來。如果真只是這樣那就太好了,因為小孩子通常喜歡一件東西最長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個星期,所以還好還好。

  這時,列車的服務小姐再次推著火車上的販售商品從身邊經過,言硯立刻攔下來,並買下一切可以在接下來的時間內封住姜虹綾嘴巴的零嘴,以防自己不堪再受刺激的心臟停止跳動。

  火車平穩的往台北駛去,姜虹綾高高興興的擁抱著一堆像是一輩子也吃不完的零嘴,沒闔過笑咧的嘴。而言硯呢?則繼續深鎖著那雙迷人的劍眉,苦思著如何應付即將到來的責難,甚至是拳頭……

  阿彌陀佛,佛祖保佑。

  但是,現下再來請佛祖幫忙會不會太遲了點呀?

  ☆ ☆ ☆

  下了計程車,言硯才將行李由後車箱卸下,付了車資,一記拳頭已不由分說的朝他迎面打了過來,他頓時眼冒金星,分不清誰是誰。

  甩甩頭,睜開眼,率先落入眼中的是三哥那張怒不可遏的瞼,以及站在離他不遠處呆若木雞的那張瞼──

  唉﹗還說什麼會說「不要打硯哥哥」,結果呢?還好他沒笨得相信她﹗

  「喂喂喂,你瘋啦?別又動手喔﹗」眼見三哥又有動作,言硯急忙後退的大叫。

  可言紙卻署若罔聞的朝他步步逼近。

  「你若敢再動手打我,就別怪我回手喔﹗」見他完全不為所動,言硯威脅的叫道。

  言紙完全署之不理,他已經被這幾近半個月時間的擔心折磨得失去理智了﹗天知道,從言硯他同學那裡聽到那件事後,他的精神就一直緊繃在隨時隨地都會崩潰的邊緣上。整整兩個星期了,他幾乎沒有一個晚上不夢見她一個人孤零零,全身是傷的躲在草叢中哭泣的樣子。

  一月前婧屏從醫院裡逃跑的事件還記憶猶新,沒想到事隔半個月而已,口口聲聲答應他一定會照顧好她的言硯,竟然又讓她遭遇一次那樣恐怖的事,甚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的確是瘋了﹗瘋得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要將他這個混蛋老弟打得三天下不了床,而且任何人都別想阻止他。

  他一場拳──

  「等一──」

  「砰﹗」來不及了,第二個結結實實的拳頭再度吻上言硯俊美無儔的臉。

  「你別太過份了﹗」言硯伸手捂住讓他痛得齜牙咧嘴的下巴,怒不可遏的大吼。

  言紙二話不說再次出手,言硯側身一閃,立刻還以顏色的送上一拳。頓時,兩人打成了一團。

  「不要打硯哥哥,不要打硯哥哥。」姜虹綾嚇呆了,回應慢N拍的喃喃開口連聲叫著,只是沒人聽見。

  怎么辦?她滿臉無助與害怕的看著眼前打斗中的兩人,不知所措。

  突然之間,她看見對面馬路上出現了幾張熟悉的面孔,那是……她雙眼一亮,頓時想起了那是硯哥哥的爸爸媽媽。

  找到救星,姜虹綾想也不想的立刻朝馬路對面飛奔而去,她沒注意到,就在不遠的馬路上,一輛疾駛而來的車子因她的突然沖出,頓時發出了尖銳的煞車聲,同時也在那麼短的時間內

  「砰﹗」

  一聲巨響,眾人齊聲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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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七月七日(十年後)

  跨下計程車,看見婆婆家門前竟站了一個陌生人,不知道在張望些什麼,陳婧立刻警戒的拿起手機打了通電話。

  「老公,我到媽家了,剛下計程車。」她緊接著說,「在媽門前站了一個很奇怪的人,我現下要走過去,所以你別掛電話,保護我。」

  說完,她左右張望了一下確定沒有來車後,即大步跨越馬路走向那名陌生人,沒理在電話中向來對她溫柔有加的老公反對的巨大咆哮聲。

  「先生,你找誰?」停在安全距離之外,她對那陌生人的背部揚聲問,而手機裡那咆哮聲仍然持續的響著。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在聽見她的聲音後,陳婧屏似乎看見那陌生人的身體倏然一震,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像作賊心虛那般突然拔腿就跑,卻將背脊挺得更直了些。

  陳蜻屏皺起眉頭,忍不住懷疑眼前這名男子到底有何意圖,她再度開口。

  「先生──」

  剎那間,她的聲音就像是在人間蒸發了般,徹底的消失不見。她睜大了雙眼,瞪著突然轉身面對著她的陌生人,呆若木雞。

  「老婆?老婆?老婆?」

  手機那頭傳來老公著急的呼喚,他似乎聽到她話說到一半便中斷,因而著急的不斷呼喊她。但是她真的無法附應,不是不能,而是沒有辦法,此刻的她無法發出任何聲音,惟一能做的,便是瞠大雙眼瞪著眼前這張將近十年不見的臉。

  言──硯……

  ☆ ☆ ☆

  拿出鑰匙開了家門,讓離家將近十年的游子終於真正的回到了家,但人是回來了,心呢?

  陳婧屏放下手中的鑰匙,熟悉而自然的在屋內走動著。

  「媽媽不在家,可能是因為聽說我要過來,所以又特地跑去市場買土雞要燉給我吃。」一頓,她又道︰「我已經懷孕五個月了,看得出來嗎?對了,都沒問你想喝什麼?冰開水好嗎?」

  陳婧屏盡量表現得自然,但面對自己曾經戀慕的人,而且自己還曾在他面前干過那麼多蠢事,要她怎么自然得起來?

  「王嫂,」言硯首度開口,聲音雖無以往面對她時那般嚴厲,卻不知為何讓人有種距離更遠的感覺。「別招呼我了,你忘了我也是這個家的人嗎?」

  只是將近十年未曾踏進這裡一步而已。

  兩人對看一眼,幾乎同時間在心裡響起了這句話。

  既然他都這樣說了,陳婧屏也不好再裝忙,她走到沙發上坐下。

  「你好嗎?」她關心的問。

  言硯微笑,卻因臉上那一大把胡子的遮掩而幾乎看不見,他點頭。「還不錯。你的樣子看起來很福祉,三哥對你很好?」

  「當然,你從以前不就常告訴我,若想得到福祉就要嫁給他嗎?我嫁給他了。」她微笑的說,笑容中明顯地洋溢著福祉。

  「恭喜你。這句話雖然遲了些,但是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她搖頭,兩人間突然沈默了下來。

  半晌,陳婧屏找話說︰「言紙他們可能再一會兒就到了。」

  他頓時露出了一抹苦笑。「不知道我現下逃跑來不來得及?」

  「來不及了。」一個嚴厲而且充滿憤怒的聲音突然從大門處響起,半闔著的大門被人推開,鐵青著臉的言筆就這樣出現下客廳中。

  言硯渾身一僵的由沙發上站了起來,他看著多年不見的大哥大步走向他,他閉上雙眼,心知絕對免不了要挨上那麼一拳,但是……迎向他的卻是一記有力的擁抱。

  「你這個混蛋﹗」言筆憤怒的咆哮,同時用力的抱住小弟,眼眶和鼻頭同時泛出酸酸熱熱的感覺。

  言硯不自覺的讓淚水模糊了視線,他也伸出手用力的回抱大哥。

  「老大,讓讓。」過了一會兒,另一道男性的聲音涼涼的自客廳中響起。

  言筆自然地鬆開小弟,讓老二也展現一下他的兄弟情,沒想到──

  「砰﹗」

  他愕然的看著總是笑臉迎人,平日最好說話,並永遠主張君子動口不動手的老二,竟猛然的給了多年未見的小弟一記鐵拳,打得言硯瞬間跌到沙發上去﹗

  「你給我起來﹗」」把將他從沙發上揪起,言墨掄起拳頭再度出拳。

  言筆驚愕得完全忘了該伸手去阻止,幸好最後一個到達的言紙在千鈞一發之際攔住了那一拳。

  「二哥,冷靜點。」言紙大聲叫道。

  言墨怒目瞪視著攔著他的言紙好半晌之後,才忿忿然的松手,轉身大步往一樓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言墨走開後,言紙隨即轉身扶起言硯,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多年不見的弟弟。

  他依然留著一臉嚇人的大胡子,將他那在四兄弟中最完美的臉龐遮去了七成。他的頭髮比離開的時候更長上一倍不止,隨隨便便地用條黑皮繩系在後頭,模樣看起來就像是搞藝術的,與他國際知名頂級自由攝影師的職稱完全相符。

  他的身高高了點,體格壯了些,那容貌說不出有那裡變了,但感覺起來就是不一樣。

  是膚色的關係嗎?

  不,是那對眼睛的關係,原本明亮有神、充滿自信,如今卻只盛滿滄桑與疲憊。

  看著看著,言紙心中突然有種心酸的感覺,他張開雙手,輕輕地擁抱了下一臉猶豫的他然後放開。

  「歡迎回家,言硯。」他微啞的開口。

  言硯的聲音完全梗在喉嚨間發不出來,雖然不知道在他離開這將近十年的時間裡,在他的兄弟們身上各發生過什麼事,以至於導致向來情感最內斂的大哥變得熱情如火,脾氣最溫和的二哥反成了火爆浪子,而最不會處理感情與最火爆的三哥卻判若兩人,成了最冷靜的感情仲裁者。

  但是不管如何,他只知道回家真好,真的,回家真好。

  ☆ ☆ ☆

  父母、兄弟、親朋好友……

  言硯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見過多少人,參加了多少歡迎歸來的餐宴,搞得他回家不過三天,便已蠢蠢欲動的想再度離家出走。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眾人的好意,但他真的是無福消受。因為自從十年前發生那件事之後,他就不再是原本那個自信滿滿,樂意接受眾人矚目與讚美的言硯了。

  姜、虹、綾,她的名字。

  他知道自己一輩子也不可能忘了這個名字,但是他以為經過這些年到世界各地的流浪,那些影像至少能淡化,只是,他想得太簡單了。

  言硯自嘲的一笑,臉上表情充滿了苦澀。他伸手從背包中拿出皮夾,打開來盯著內頁那張有著天真無邪笑容的照片。

  每天都要望上這張照片好幾回,這樣的他如何能淡化那些影像?他在心底自問。

  伸出手指輕撫那早已被他磨霧了的照片塑膠面,他突然深吸一口氣的將照片抽出,閉上眼睛將它隨手插入一本書中,之後將皮夾丟進背包裡,背起背包走出房門。

  「你又想一聲不吭的離家出走?」

  言硯才走到樓梯口,原本沉靜的走廊上卻突如其來的響起這聲音。

  他緩緩地轉頭,愕然瞠大雙眼,站在長廊上的不只有剛剛出聲的大哥,還有二哥、三哥。

  「你們……」他說不出話。

  「你這回又想離家多久?」言筆深深地凝視著他,見他沒回答,又繼續道︰「我們並不是想攔你,只是希望你至少別像上回一樣,一去多年音訊全無。」

  言墨目不轉睛的盯著他說︰「我們並不想知道,十年前究竟是什麼事讓你突然不告而別,也不想干涉你的自由,但是至少可以要求你──不,命令你替爸爸媽媽想想,他們已經老了,禁不起再一次的打擊。」

  「言硯,」言紙猶豫的開口,「是不是婧屏的存在讓你感到不自在,如果是的

  話,以後我會叫她……」

  「你們別多想了,誰說我又要離家出走的?」言硯終於忍不住的出聲,心口感覺熱熱的。

  三兄弟沒人回答,全都靜靜地看著他,擺明了不相信他的話。

  「我發願可以嗎?」言硯幾乎嘆息的說,「過去將近十年的時間,我總是一個人的時候居多,回家後周遭突然冒出這么多人,讓我有點不適應,所以我才會想出去走走,順便拍些照片向雜誌社交差。」一頓,他強調的道︰「我說的是真的。」

  「你要去那裡?」在一陣沈默後,言筆首先出聲。

  「花蓮。」

  話一退場門,言硯自己就先愣住了,因為他根本就還沒想過要去那裡,怎么花蓮二字就這么自然的沖口而出?

  算了,也罷,既然逃了十年、躲了十年都淡忘不了那一切,他舊地重游又如何呢?從未褪色的記憶,總不可能因這一游而變得更生動吧?

  「我想去花蓮,大概會待一個星期左右,我有帶手機,你們隨時都能聯絡到我。」深吸一口氣,他目光堅定的迎向三位兄長,清楚說道。

  四周沉寂了一會兒之後,言墨緩緩地開口,「那麼,帶點花蓮名產回來給我吃吧。」

  言硯頓時露齒一笑,「那有什麼問題。」

  ☆ ☆ ☆

  對言硯而言,花蓮究竟是塊傷心地,還是塊充滿快樂回憶之地?他至今仍然歸類不出來。

  再次踏上這塊土地,望著與記憶中相差無幾的景致,他的心情只能用「難以言喻」這四個字來形容。

  無視於頂上的烈陽,他席地而坐的望著波光瀲艷的海平面,而沈澱的記憶就這么隨波蕩漾的在他心裡慢慢地泛了開來,一如他眼眶中的淚水洶涌,模糊了他的視線。

  「怪叔叔?」

  記憶果然會螫人,即使是想念她怯怯的嗓言,都能讓他心顫。

  「硯哥哥?」

  天啊,言硯瞬間閉上雙眼,兩道淚水立刻順著他臉龐滑入胡須之中。他是不是不該回到這裡,不該再踏上這塊傷心地?他以為記憶再怎么樣也不可能增艷,結果呢?他卻憶起了她怯怯的語氣與甜美的嗓言。

  他不該來此的﹗

  「你是……硯哥哥?……沒錯……對吧?」

  言硯頓時渾身一僵。

  他是幻聽嗎?記憶中的姜虹綾似乎從未對他說過這樣的一句話。

  「是你嗎?視哥哥?」

  他沒聽錯﹗這聲音真真實實的在他耳邊響著,不是他的記憶。

  言硯激動的就想睜開雙眼馬上確定一切,但是那一剎那間他猶豫了,如果一切只是個夢呢?他的心臟不安的狂跳著,身體因承受不住這壓力而開始輕輕的顫抖。

  再出聲說點別的,拜托﹗他在心裡無聲的請求,不管這又是另一個老天對他開的玩笑,或是時間的倒轉、逆流、錯亂,Anyway什麼都行,他想見她,想見一個活生生的她出現下他面前﹗

  沈默在四周持續了好一會兒,只聞風浪聲不斷地嬉鬧著。

  「對不起,可能是我認錯人了。」甜美的嗓言以失望、抱歉的語氣說道,然後便傳來她離去的腳步聲。

  「虹綾﹗」

  姜虹綾的腳步隨著身後急切的呼喚戛然停止,她迅速轉身回頭,只見那個像她記憶中的硯哥哥的大胡子男人終於睜開雙眼,並以一種十分複雜的神情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讓她整個人都局促了起來。

  「你……」她深呼吸一口氣,小心翼翼的開口,「請問,你……剛剛有開口說話嗎?」

  是她嗎?

  有一剎那,言硯的腦中充滿了不確定,他緊盯著眼前這陌生的女孩,可下一刻,一雙純真無邪的眼神從記憶深處浮了上來,取代他腦中的不確定。

  是她﹗即使外貌體型是陌生的,但那眼神卻是她的。沒錯,是她,

  「姜、虹、綾?」他站起身,字正腔圓,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出她的名字。

  姜虹綾不自覺地退後一步,心頭警鈐大作。她說錯了什麼話,或做錯了什麼事嗎?要不然硯哥哥干么用這種口吻叫她?

  記憶讓她莫名的轉身拔腿就跑,但下一秒,她發現自己已然落入一雙既陌生又說不出熟悉的臂膀中,然後被緊緊地壓在一個火熱的胸膛上。

  姜虹綾渾身一僵,掙扎的抬起頭想說什麼,但下一刻,火熱的唇已朝她壓了下來,瞬間封住她的嘴巴。

  吻,是突兀、熱烈,也是陌生的,但卻同樣令兩人渾身一顫,身體猶如通了電般慢慢灼熱了起來。

  言硯一開始並沒有打算要吻她,畢竟他們倆可說是第一次見面,就跟兩個突然相遇的陌生人差不了多少,一切都是陌生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突然的吻住了她,而這滋味還該死的好到了極點,好像他們倆天生就是屬於對方的。

  他放慢速度開始誘惑、教導青澀的她如何回吻他,舌在她口中靈巧的游動著,挑動她生嫩的回應,慢慢地,終於譜出了協奏樂章。

  姜虹綾暈了,她說不出這是什麼感覺,只覺得頭重腳輕,全身無力的像是隨時都會癱下去一樣。

  這是她的初吻,也是她第一次與家人以外的男人如此靠近,當然,這是說,如果她昏迷不醒時所作的那場夢,或者說那場經歷並非真實的話。

  呼吸太過急促,兩人似乎快要失去氧氣。

  可言硯舍不得她的甜美,再三輾轉親吮她的唇之後,這才慢慢地直起身,拉開兩人的距離,可那氣息卻依然是相融的。

  「你是真的。」他伸手輕撫著她泛紅的臉頰,輕聲說道。

  聲音突破了迷障,理智沖出情迷,姜虹綾連忙伸手將他推開。

  「你都是這樣隨便亂吻人的嗎?」她紅著臉,似指控又像生氣般的瞪著他問。

  真實的確定她是存在的之後,言硯慢慢地恢復心跳的頻率與價有的理智、冷靜,他靜靜地凝視著她,緩緩回答她的問題。

  「這是第一次。」

  「你騙人﹗」她才不相信哩﹗

  聽見如此令人懷念的指控,他憂郁的雙眼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我騙你做什麼?」

  「騙我……」後頭突然沒了聲音。

  「怎樣?」

  生氣的姜虹綾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要走。

  見狀,言硯臉上、眼中所有的愜意在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驚懼與害怕。他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手,立時就將她拉回自己懷中緊緊地鎮住。

  「喂,你干什麼?」她為之一愣,掙扎的叫道,見他沒有應聲,她抬起頭,看見的是一張神情緊繃得嚇人的臉。

  「怎么了?」她遲疑的問。

  他目不轉睛的低頭看著她,臉色慘白得讓人擔心。

  「喂,你到底怎么了?」姜虹綾不安的問,忍不住伸出手輕觸他的臉。

  手一接觸到他,便被他伸手緊緊的握住,並緊貼在他臉上。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錯覺,她感覺握住她的那只手似乎正微微地顫抖著。

  「硯哥哥?」

  雖然他一直未開口承認他就是硯哥哥,但她知道他的確是。因為除了他可以清楚的叫出她的全名外,他的長相幾乎與她記憶中的一樣,只除了莫名籠罩在他神情中的憂郁,那是她從未見過的。

  「不要這樣……」

  「什麼?」她聽不清楚。

  「不管是什麼莫名其妙的原因讓你再次出現下我面前,你都別想像上回那兩次一樣,莫名其妙的失蹤,莫名其妙的離開。」他望進她眼中,虛弱卻霸氣的宣告著。

  失蹤?離開?這是什麼意思,姜虹綾皺眉想,她什麼時候失蹤或離開過了?失蹤和離開的人都是他吧?

  她將手由他手中抽出來,接著推了推他胸膛,他卻不動如山。脫離不開,她只能抬眼不悅的瞪著他。

  「你這個大騙子,說不離開但離開的人卻是你,失蹤的人也是你﹗你少說得好像錯的人是我一樣﹗」她伸出食指,一字一點的往他胸膛上重點道。

  「我失蹤?我離開?」

  「沒錯,就是你﹗」姜虹綾義憤填膺的說。

  「小姐,在時間中穿梭,來來去去的人是你不是我耶﹗」言硯忍不住為自己叫冤。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聽不懂是嗎?好,那我說清楚一點。」既然她要翻舊帳,那就大家一起來翻﹗「你莫名其妙的跑進陳婧屏的身體裡面那是你的事,當時在場的人那麼多,你干么緊巴著我不放?」

  「因篇那時我只認識你呀。」

  「但是我不認識你。」言硯毫不留情的回道,「你愛哭愛跟路,又多次害我被我三哥海扁,這我都不跟你計較。但是你憑什麼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而且還每次都以那麼驚心動魄的模式──車禍來嚇人?」

  「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對,你不能控制,所以就由我來控制。這次說什麼我也不會讓你有機會再離開我﹗」言硯怒然的朝她咆哮。

  那種恐懼,他這一生中已經連續經歷了兩次,他絕對絕對不要再經歷第三次。他發願,如果再來一次的話,他會陪她一起走,然後讓她永遠再也無法在這個世上找到他﹗

  這……這算什麼﹗很用力的告白﹗

  姜虹綾眨了眨眼,實在搞不懂自己究竟是該偷笑,還是該皺眉頭。生平第一次聽自己心儀多年的人告白,結果他卻是用咆哮的模式,這真是太浪漫了﹗

  但是,該說清楚的還是得說清楚。

  「我沒有離開,我一直走同一條路、住同一個地方等你出現,但是你卻像失了蹤一樣,將近十年不曾來看過我一回。」她目不轉睛的直視著他。

  言硯怔然的瞪著她,他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走同一條路、住同一個地方,這是什麼意思?」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地開口。

  「國小兩年、國中三年,我每天放學回家都會走同一條路,目的就是想等你出現,但是你沒有來。這十年來我也沒有搬家,都住在同一個地方,可是你卻一次也沒來找過我。」

  「沒去找你?」

  「沒錯。」

  「沒去找你?」言硯神情恍惚,重複的喃念著。

  「或許,你想說你曾來過?」姜虹綾沒注意的說。

  「沒去找你?」他突然激動的大聲吼叫,「你人都已經死了,你要我去那裡找你?你要我去那裡找你啊?」

  「什麼?」姜虹綾登時傻眼。

  她什麼時候死了,她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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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言硯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兩次叫他肝膽俱裂的車禍。

  因為言、陳兩家交好,他退場門小便飽受陳婧屏的糾纏,所以對他而言,陳婧屏簡直比毒瘤還恐怖。也因此,不知道是下意識或是他真正的心意,他對陳婧屏就是沒好感,甚至連看到她那張臉都會覺得不爽。

  然而世界之大,當真是無奇不有。

  他萬萬沒想到有一天,在那張令他不爽的臉下,竟會住進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靈魂,並讓他在不知不覺間深受吸引而不自覺,直到意外發生的那一瞬間。

  見她被撞飛落下地面,他的心跳彷佛也跟著停了下來,呼吸就像被人奪走了般。

  當時,他與三哥兩人猶如兩具活化石般僵在原地,看著家人沖上前去,看著救護車呼嘯而來,又看著她被搬上救護車呼嘯而去,然後,看大哥將他們兩人塞進車裡,急奔向醫院。

  眼前的一切看起來就像一出戲,演員們賣力的演出,而他和三哥則是惟一的觀眾,只是呆若水雞靜靜地看著。

  戲台上突然輪到醫生的角色上場,他走出手術室,其它角色們一擁而上團團將他包圍住,然後他以專業而平靜的口吻說著病患生命無礙,但因撞擊到頭部有可能導致暫時性的昏迷不醒,希望家屬能有心理準備。

  刷﹗一道黑影倏然從他眼前掠過,觀眾席在瞬間就只剩他一人。

  男主角飛奔到正由手術室中推出來的女主角身邊─而他……

  呵,原來這裡堆一的局外人只有他,只有他一人而已。

  陳婧屏是三哥的,他怎么可以忘了這件事呢?即使她體內住的是姜虹綾……

  接下來的日子,陳婧屏果然如醫生所言是昏迷不醒的,三哥幾乎每天都持在醫院裡照顧她,或者發呆,而他則待在家裡發呆。直到暑假快要結束前的某一天,大哥突然告訴他,姜虹綾他們一家人從國外回來了。

  一道曙光突然從濃濃的雲層中透了出來,有如當頭棒喝的將他一棒敲醒。

  他真是個白痴,明明他所喜歡的人是姜虹綾又不是陳婧屏,他在掙扎、痛苦、猶豫、難過、哀悼些什麼呀?簡直就是個大笨蛋﹗

  興匆匆的出門尋找屬於他的她,他看見了一個小小的女孩,清秀陌生的小臉龐在與他擦身而過時,竟是完全無視於他﹗

  這是怎么一回事?難道說她不認得他了?還是她根本就不記得過去那段離奇的經歷?

  結果,據大哥那方的調查,在姜虹綾十歲的成長過程中,她根本就不曾出過任何意外或是昏迷不醒的情況,每天正常得就像一般十歲小孩一樣,每天上學、放學、回家看電視、寫功課,然後睡覺。

  也就是說,靈魂出竅或是什麼交換靈魂之事,對她而言根本就不曾發生過。

  但是,怎么可能?

  他一直待在她周遭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她說話的模式、笑起來的樣子、思考模式,甚至於對麥當勞薯條的狂熱……

  沒錯,她就是她,就是他所喜歡的姜虹綾,他絕對不會弄錯的,只不過,對於過去那一個月的奇遇又該做何解釋?

  算了,他什麼都不想探究了,只想好好守護屬於他的她,即使他必須慢慢地等她長大。

  他不怕自己會缺乏等待的耐性,因為他早已在攝影中學會了等待之美;他也不怕別人會笑他有戀童癖,因為他們倆雖然現下看起來一個是大人,一個是小孩,但是也只不過相差了九歲而已。更何況,如果真有人敢說他是老牛吃嫩草的話,他將會二話不說的將臉上的胡子刮掉,讓對方瞧瞧他有多「老」。

  真的,他什麼都計畫好了,也想過一切的應對之策,但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會再一次面對那令他肝膽俱裂的車禍。

  一樣的戲碼,不一樣的結果。

  從走出手術室的醫生對家屬搖搖頭,說了句請節哀後,他的心就跟著死了。

  接下來的一切對行尸走肉的他而言,根本是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如何回到家,如何離開家,如何提早入伍,如何退伍出國,直到一次登山攝影發生意外死裡逃生後,他才稍稍有了感覺,知道自己仍是個有生命、還活著的人。

  在異國流浪放逐自己八年之後,他終於提起勇氣回家面對一切。

  他希望,真的希望過去就這么過去了,但就在他轉身面對已成為他三嫂的陳婧屏那一瞬間,他才恍然明白,過去雖然是過去了,但是他的過去卻已成為他心裡永道的痛,永遠都治愈不了。

  愛上一個小自已九歲的女人不稀奇,愛上一個只有十歲的小女孩才叫稀奇,偏偏他就是愛上了,而且還愛得深入骨血。這一點別說別人會覺得稀奇了,就連他自己也都覺得不可思議。

  然而,不可思議中竟然還有不可思議﹗

  她竟然活生生的出現下他眼前,而且還振振有詞的指控他離棄﹗

  天啊,你到底想怎么玩我?

  這個從一出現就沒讓他好過一天的小魔女……

  生平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

  唉﹗

  ☆ ☆ ☆

  「我媽媽的確曾說我差點死掉,但那只是差一點,我並沒有真正死掉,你怎么可能會以為我死掉了呢?」

  聽完他所說的經過,姜虹綾簡直難以相信,這么戲劇化的事竟然會發生在她身上。但是話說回來,時間錯亂、靈魂附身這么玄幻的事都發生了,還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發生的?

  要怪就怪老天的捉弄吧,可說到捉弄,如果他不是那麼愛她的話,他的回應又怎會如此劇烈呢?

  他──

  是……愛她的吧?

  但是可能嗎?當時的她只有十歲而已耶,如果他真的愛她,那麼他不就……

  姜虹綾突然用一種怪異的眼光直盯著言硯,但一句話也不說,讓言硯全身雞皮疙瘩都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

  「你干什麼?」他忍不住問。

  「你有戀童癖。」她雙眼圖瞠,有如發現新大陸般的說道。

  他一愣,隨即火冒三丈。「你說什麼?」他瞪大眼。

  「你有戀童鼾d。」姜虹綾不怕死的指著他重複。

  「我沒有戀童癖。」言硯遏製住掐死她的衝動,切牙的說。

  「你明明就有。」

  「沒有﹗」

  「有──喂喂喂,你干什麼?」來不及逃開他突然伸來的魔爪,姜虹綾在他鋼鐵般的手臂中掙扎的叫道。

  「我、說、我、沒、有、戀、童、癖。」言硯將臉貼近她,一字一頓清清楚楚的對這張他愈來愈熟悉,而且習慣的臉龐聲明。

  「但是你愛我不是嗎?﹗」她說,「而我那時候只有十歲而已,十歲喔。」她不忘特別強調。

  這家伙存心是想氣死他就對了﹗言硯瞪著她,怪老天為什麼要讓他愛上她。

  「我從沒說過我愛你。」這是事實。

  姜虹綾瞬間瞠大了雙眼,指控的大叫,「你不愛我還吻我?」

  這個笨蛋,竟然還真的相信﹗

  「你也有回吻我,」言硯隨即瞇眼狡獪的緊盯著她雙眼接續道︰「那就表示你愛我嘍?」

  姜虹綾頓時杏眼圓瞠。開什麼玩笑﹗他都不承認他愛她了,她為什麼要承認?

  「誰說我愛你的,你哪一只耳朵聽見我說過這句話了?」她揚起下巴,一臉不馴的回視著他。

  「兩只耳朵都聽到了。」

  「什麼時候?」

  「就剛剛。」

  姜虹綾立刻領悟他的意思。「你在強詞奪理。不過沒關係,反正我不愛你就是不愛你。」她就是死不承認,看他能拿她怎么辦?

  「你愛我。」言硯盯著她肯定的說。

  「我不愛你。」

  「如果你真的不愛我的話,會讓我這樣又親又抱又摟的嗎?」他說出還擺在眼前的事實。

  她一愣,立刻掙扎的拍打著他圈在她腰上,有如鋼鐵般的手臂,同時反駁的叫道︰「那是你這個色野狼強迫我的,放開我,你這個有戀童癖的色野狼﹗」

  「你這一點真的是一點都沒變。」言硯利眼一瞇,目不轉睛的盯著她輕聲說。

  「什麼?」她沒聽清楚,卻正中他下懷。

  「討打。」

  他話一說完,姜虹綾頓覺被他環住的腰間一緊,同時她的雙腳也已經騰空起來,接著她只覺天旋地轉,然後當她察覺時,她竟已面朝下的趴在他大腿上。

  「喂,你敢打我?」她登時大叫,及時阻止他已高揚在半空中的手接下來的動作。

  「說個我不敢的理由。」

  「如果你敢這樣打我的話,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因為這是個污辱,我已經二十歲了﹗」姜虹綾瞪著他停在半空中的手大叫。

  「二十歲了……」言硯的視線從她的臉移到眼前被長褲包裡的俏臀,喃喃自語的重複她的話。然後,他的腦袋就這么突然的冒出了一堆情色畫面……

  「對,我已經二十歲了而不是十歲,你別忘了﹗」她加強語氣的說。

  言硯用力的甩開腦中的情色畫面,猛然將她扶正身體。

  「對,你已經二十歲了,所以不能再用懲罰十歲小孩子的模式了,那麼二十歲就用二十歲的模式。」說完,他突然用力的吻住她,徹徹底底的執行了他所謂的二十歲懲罰模式。

  姜虹綾被他吻得差點透不過氣。

  「你……你想害……害死我呀?」終於重新獲得空氣,氣喘吁吁的她一刻不緩的指控。

  「還說得出話,表示我的懲罰還不夠徹底。」多吸她幾口氣﹗言硯的氣息顯得比她平穩太多,但劇烈起伏的胸博洩露他的情況並沒有比她好多少。

  甜蜜的懲罰呀,容易讓人淪陷。

  他緊盯著她被吻得又紅又腫的雙唇,雖感氣息仍不平穩,但卻躍躍欲試想再來上一回。

  他目光閃爍的企圖,馬上被仍然氣喘不已的姜虹綾識破,她立刻伸手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嘴,不讓他有機會再次凌虐自已可憐的嘴唇、肺部與心臟。

  「現下你還敢說我有戀童癖嗎?」他盯著她問。

  用力的吸了幾口氣,她不怕死的說︰「為什麼不敢?我只不過是說出事實而已。」

  「事實?」他瞇起眼。

  「難道不是嗎?我當時只有十歲耶,你卻愛上了我,這不是有戀童癖是什麼?」她抬高下巴道,卻因一時不察,雙唇再度落入極度的懲罰中。

  而這一回,言硯會再輕易地放過她,讓她氣死自己嗎?

  答案恐怕有待商榷,不,是很難。

  ☆ ☆ ☆

  「好了,你可以滾了。」一到飯店門口,姜虹綾立刻轉身趕人。

  一整個下午,他們倆雖形影不離的緊黏在一起,但相處的情形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那就是「火熱」,不管是接吻接得火熱,或是斗嘴斗得火熱。

  言硯簡直不敢相信,若不是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他根本就不相信自己會和一個小他將近十歲的女孩斗嘴斗得不亦樂乎,還欲罷不能。

  他可是言硯耶,而不是一火爆起來就會失控的言筆,或脾氣超好、會陪女孩子閑扯淡的言墨,更不是可以為心愛女人去強迫自己改變的言紙。

  他是言硯耶,言家老四,一個冷然、淡漠、寡言到曾讓人以為他是個天生聾啞之人的言硯﹗

  結果呢?光這一個下午他所說的話,可能用他過去二十九年所說過的話累積總數都比不過﹗

  姜虹綾,這個生來克他的女人……言硯眼中倏然閃過一抹溫柔。他也不掙扎了,直接認栽總行了吧?

  「你這是對未婚夫的態度?」他挑眉,淡淡的開口。

  「未婚夫?」姜虹綾一愣,轉頭看了看周遭一眼。「你說誰是誰的未婚夫?」

  「這裡還有誰在?」他不答反問。

  她呆滯了一下,然後突然高聲叫道︰「我什麼時候說要嫁給你了?」

  「親也親過,抱也抱過了,除了嫁我你還能嫁誰?」俊眉一挑,言硯以一副理當如此的表情看著她。

  即使她心中也這么想,但她就是不想順他的意。

  「可笑,你以為自己活在哪一個朝代?」姜虹綾抬高下巴道。

  「意思就是說你不會嫁給我嘍?」他皺起眉。

  「未來的事誰會知道?」她聳聳肩,聰明的為自己留了條後路。

  言硯高深莫測的看了她一會兒,然後突然冒出兩個字,「好吧。」

  「什麼好吧?」姜虹綾一臉的莫名其妙。

  言硯聳了聳肩轉身便走。

  她一愣,倏地伸手一把將他拉住。「喂,話沒說完不準走﹗你剛剛那句好吧是什麼意思?」這樣沒頭沒尾的算什麼?她最討厭人家話說到一半了﹗她一臉你不說就別想走的意思。

  「沒什麼意思。」言硯再度聳肩。

  「少來,沒什麼意思才有鬼哩,把話說清楚﹗」

  他的好吧到底是什麼意思?該不會因為她說了未來的事誰會知道,他就決定放棄她,另覓其它的春天吧?不,應該不會才對,畢竟他愛她不是嗎?過去十年的時間裡,他都可以無怨無悔的愛著「死去的她」,沒道理她現下活生生的出現下他面前了,他還會移情別戀。

  可是話說回來,如果換成是她,在知道所愛的人「不會」嫁給自己之後,她還會傻傻地無怨無悔下去嗎?尤其他又早已到了適婚年齡……

  姜虹綾愈想眉頭就皺得愈緊。他該不會把她所說的話都當真了吧?如果他就此真的放棄她的話……不,不行,她絕對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硯哥哥,說啦,你剛剛那句好吧到底是什麼意思?」她改以撒嬌的口吻緊纏著他問。

  「走了一天的路,我腳好酸,人又累又渴,我想早點回……」

  「腳酸?口渴?那正好,到我房裡坐坐再走,我倒杯水給你喝。」姜虹綾立刻打斷他的話,把握機會的建議。

  聽到他要回去,她才驀然想到她連他住在那裡都不知道,如果他真就這樣一走了之,以後她該到那裡去找他負責?畢竟他親也親過,抱也抱過了不是嗎?真是好佳在﹗

  「我想早點回去休息。」

  「不差這幾分鐘啦,走走走。」

  姜虹綾拉著言硯就往飯店走去,絲毫沒發現他幾乎是毫無抵抗的任她拉著走,眼中還閃爍著計謀得逞的狡黠光芒。

  小紅帽與大野野狼的對決就要展開,至於鹿死誰手?結局似乎在老早以前就已經有定數了。

  ☆ ☆ ☆

  姜虹綾睜大雙眼,一眨又一眨的,卻怎么眨也眨不掉眼前這令她難以置信的景象。

  老天,她瘋了嗎?要不然,怎么可能會看到言硯睡在她床上,而且還……赤裸著?﹗

  她搖頭、退後,卻沒忘記要小心翼翼的,以免吵醒眼前這張熟睡的大胡子臉。

  天啊,地啊,她到底是哪根筋出了毛病,怎么會……怎么會讓這種事發生呢?

  如漲潮般,昨晚的一切在瞬間將她腦袋裡所有的空間都淹沒了,她輕易的記起

  自己是如何愚蠢的將大野野狼弄進自己房裡,還興高采烈的跑到浴室裡偷笑。

  笨蛋﹗

  白痴﹗

  天底下最呆的傻瓜蛋﹗

  天知道當她躲在浴室裡偷笑的時候,房裡的他是不是忍笑忍到差點沒斷氣。

  真是氣死她了﹗她怎么會這么笨,竟絲毫沒察覺到他的計畫,還傻傻地在他說口渴時幫他遞水,喊腳酸時幫他按摩,然後……然後再傻傻地讓他將自己吃干抹淨?

  她仍不敢置信的搖頭、後退,卻一個不慎的摔到床下去,「哎唷」一聲,吵醒了床上那頭睡野狼。

  「虹綾?」言硯驚醒的從床上坐起,首先竄進腦中的便是枕邊人,但人呢?

  他在床下找到了仰頭與他大眼瞪小眼的她,忍不住咧嘴輕笑了起來。

  「你確定自己真的二十歲了?要不然怎么連睡覺都會跌下床?」他伸手想將她拉起,卻被她伸手一巴掌拍開。

  「你是個大混蛋﹗」她突然罵道。

  「為什麼這樣說?」言硯笑笑的挑眉看她。

  「因為你……你……」

  「我怎樣?」他笑笑的問。

  「你……你混蛋﹗」

  「別告訴我是我把你踢下床去的,我一向都認為自己的睡癖不錯。」他調笑的盯著她,目光卻在不知不覺間慢慢地變得熾熱。

  感覺到他目光的轉變,姜虹綾下意識的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正春光外泄的以上空的模式與他對峙了這么久,老天﹗

  「色野狼﹗」她羞紅臉指控的大叫,同時用力的扯下被單緊緊包裹住自己。

  但是問題來了,一間房間一張床,一張床上當然也只有一床被單,如今這惟一的被單正緊緊的纏在她身上,理所當然衣不蔽體的人換成了他,不過他卻絲毫不以為意,就這么赤裸裸的坐在床上,動也不動。

  「把衣服穿起來啦,」她忍不住的叫道,一雙眼不知道該往那裡看,而一張臉早已紅透了,就差沒冒煙而已。

  「為什麼?我覺得這樣很好,無拘束,很自在。」言硯躺回床上,側身支起頭顱盯著她紅通通的小臉,明知故問的逗弄她。她真的好可愛﹗

  「你自在我不自在﹗」姜虹綾遏製不住的叫道,第六感告訴她,他一定是故意的,偏偏她就是沒那個膽與他「裸裡相見」。

  其實男人全身赤裸的樣子她不是沒看過,拜網路的發達與色情的泛濫,什麼該看不該看的圖片她幾乎都嘛看過了,但是圖片與活生生攤在她面前的實體相比,那可就真要另當別論了,尤其這個實體又與她做過那種事。

  「有什麼好不自在的?以我們現下的關係……」

  「啊﹗」姜虹綾立刻大叫一聲,打斷他未完的話,「我要去洗澡了。」她從地上爬起來,迅速的往浴室方向逃去。

  「我跟你一起洗。」言硯立即興致勃勃的從床上跳起來。

  她則像是突然被人刺了一刀般,難以書信的瞠大了雙眼。

  「你說什麼?」她倏然轉身問,在目擊他的赤裸時又火速的轉了回來。

  「我跟你一起洗。」一雙臂膀從她身後將她摟抱了起來,火熱的氣息輕拂上她耳朵,瞬間蔓延她全身。

  她完全來不及回應,身上的被單便被他扯掉,接著被他抱起筆直的走進浴室。

  「你──」雙腳一落地,她立刻想朝他抗議,但下一秒鐘,由頭頂上突然洒落的冷水卻讓她發出了尖叫聲,「啊﹗」她想避開的往前沖,不意撞進溫暖的胸膛裡。

  「你真吵。」言硯笑笑的圈住她,對於她有如出水蝦子般蹦跳個不停的回應感到相當有趣。

  「你想冷死我呀?」她生氣的大叫。

  「會冷?」

  「廢話﹗不然換你來讓冷水淋淋看﹗」

  「好。」言硯笑笑的說,擁著她重回噴洒冷水的蓮蓬頭下。

  「啊﹗」姜虹綾再度放聲尖叫,當場惹得他輕笑出聲。

  「沒有那麼誇張吧?畢竟現下是七月份。」他笑道。

  「那是因為你皮濃才不怕冷﹗」她已經氣到忘了兩人正裸裡相見了。

  「不,那是因為我比你熱情,所以才不怕冷。」

  「什麼?」水聲讓姜虹綾聽不清楚他呢喃些什麼,她憤然的抹了下臉,抬頭怒看著他,怎知他的臉竟就這樣壓下封住她紅唇,熱情的吮吻著她。

  她輕聲喘氣,對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根本毫無抗拒之力。

  很快的,洒落在她身上的冷水不再是她專注的目標,現下的她除了身前這個緊擁住她身軀,激烈的用唇挑逗她的男人之外,什麼也感受不到。

  於是,激情在浴缸內迅速的蔓延,燃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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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喂,你要帶我去那裡,我說我要回家了,你到底有沒有聽到?」瞪著挾帶她行李,大步走在前方的言硯,姜虹綾火大的叫道。

  真氣死她了,這個奸詐、狡猾、混蛋的臭男人,竟然利用與她有了親密關係的理由,逼她要馬上嫁給他﹗

  拜托,她才二十歲而已,連大學都還沒畢業耶,真不知道他在急什麼?

  不嫁不嫁不嫁,沒到二十四、五歲,至少也要等到她從大學畢業之後,她才會考慮結婚這件事,她才不要那麼早嫁哩﹗

  雖然早已認定非他不嫁,但是既然他也認定她了,那為什麼不能多享受幾年戀愛的生活,馬上就要一頭撞入婚姻之中呢?

  人人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雖然她不是很了解這句話形成的前因後果,但是她至少還知道空穴是不會來風的。所以她決定要結婚可以,前提是必須先讓她體會一下戀愛的甜蜜滋味才行,可是前方那個混蛋卻對此嗤之以鼻,真是把她給氣死了﹗

  「喂,言硯,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在跟你說話?」她抬步跑向他一把將他拉住。

  「你叫得那麼大聲,我又不是聾子,怎么會沒聽到?」言硯瞄了她一眼,同時反手牽著她繼續往前走。

  「你到底要去那裡?」

  「你不是說要回家嗎?」

  「沒錯,但是車站在那個方向。」她反手指向他們的身後。

  「對,車站的確是在那個方向,但是我的車子卻是停在前方。」

  「你的車子?」姜虹綾明顯地一愣,「你是開車來花蓮的?你……有車?」

  「你這是什麼態度,我不能有車嗎?」言硯怪異的看了她一眼。

  「不是,我的意思是……嗯,你要開車送我到火車站去?」她試探的問。

  「你覺得呢?」看了她一眼,他不答反問。

  她當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因為從她原本投宿的飯店走到車站不過兩、三分鐘就到了,實在用不著大費周章的反向走個五分鐘,然後再由他開車送她去車站。

  那也就是說,她死定了,因為他可能打算趁著送她回家的機會,直接把他們的親密關係給供出來,到時候恐怕她不想嫁也得嫁了。

  不行不行,她一定得想個辦法阻止他才行,但是以他們這幾天相處的情形看來,這個霸道男恐怕沒這么好打發。唉,真是討厭﹗

  突然之間,靈光在腦中一閃而過,姜虹綾有了主意。

  「你想直接開車送我回台北對不對?」

  「對。」言硯直接點頭。

  「你不能這么做。」她搖搖頭。

  「我就是要這么做。」

  「你不懂。」

  「我當然懂。」她腸子拐了幾個彎他都知道,又怎會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呢?真是個小鬼﹗

  「你不懂。」她皺眉重複。

  「你怕我會趁著送你回家,直接從你爸媽那裡下手,說服他們讓你馬上嫁給我對嗎?」言硯瞄了她一眼,接著說︰「我當然懂你在擔心什麼,不過你大可不必再擔心,因為不管你怎么擔心,我還是會這么做。」

  他果然想這么做﹗姜虹綾低下頭,藏住臉上好佳在的表情。

  「你錯了,這不是我最擔心的事。」她用力的搖頭,仍低著頭以愁苦的語氣說。

  「喔,那你最擔心的是什麼,說來聽聽。」他挑眉道,一副我看你要怎么演下去的表情。

  「我擔心我媽媽會拿掃把伺候你,在你還來不及開口之前就先將你掃地出門。」姜虹綾抬頭,一臉擔心的看著他,末了還一本正經的長嘆了一口氣。

  「為什麼你媽媽會拿掃把將我掃地出門,你跟她說過什麼嗎?」言硯純屬好奇的問──純屬好奇她會編派出什麼理由。

  「你忘記當年我是怎么出車禍的嗎?」她問。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說,我媽媽一直沒有忘記害我差點喪命的?你『這個罪魁禍首』你說,她在見到你時,不會拿掃把將你掃出門嗎?」

  「都過十年了,你媽媽她不可能還記得那個我吧?」言硯心中一愕,她不提,他都忘了還有這個問題存在哩,

  「你以為你這樣一張大胡子臉,街上隨便抓就有嗎?」

  他鬆開她,伸手摸了摸遮蓋住整個下巴的胡子。

  「你之所以一眼就認出我,也是因為我的胡子?」他若有所思的問。

  「對。」

  「看來我這一臉胡子給人的印象還真深。」言硯喃喃自語的笑道,一會兒後突然開口,「好吧。」

  「什麼好吧?」她一臉疑惑不解。

  「我決定把臉上的胡子刮掉。」

  「嘎?」姜虹綾愕然的眨眼,「你要把胡子刮掉?」

  「對,昨晚你不是說我的胡子會扎人嗎?刮掉也好,不然每次親熱看你被我扎痛的樣子我也心疼。」

  「你……」她忍不住瞼紅,狠瞪他一眼。他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這種話﹗

  「不過,我想你必須要有心理準備。」

  「為什麼?」難不成在他那一大把胡子底下,有什麼嚇人的胎記或疤痕,所以他才不得不留胡子?她懷疑的盯著他的大胡子暗自忖度著。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言硯未作回答,神祕的一笑,拉著她就走進他投宿的汽車旅館,直抵三樓他的房間。

  ☆ ☆ ☆

  「我去刮胡子,你幫我把東西整理一下。」進房後,言硯對她說完即轉身要進浴室。

  「等一下。」姜虹綾突然一把將他拉住,猶豫地問︰「你真的要把胡子刮掉?」

  「難道你不想看看我的真面目嗎?」他反問。

  她想,過去十年來她不知道想了幾百萬次,刮掉胡子的硯哥哥會是什麼樣子,他不可能無緣無故留胡子吧?所以如果真只是為了她幾句瞎掰的話而把胡子刮掉,她絕對會良心不安的。

  「從我第一次見到你,你就是一臉的大胡子,這十年來你都這樣沒變?」她好奇的問他。

  「對。」言硯點頭。

  「你很喜歡留胡子?」她小心翼翼地問。

  「談不上喜歡,但是這么多年也習慣了。」尤其留了胡子真的替他杜絕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煩──女人,所以過去十年來,他自然沒想過要把胡子刮掉。

  「是嗎?」

  姜虹綾懷疑的看著他,如果真的不是為了喜歡,那就肯定是逼不得已才留的。因為就她所知,十八、九歲的年輕人正處異性相吸的尖峰期,不管是男是女都不會故意丑化自己。相反的,為了吸引異性的注意,他們還會盡其所能的將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現出來,而他卻……

  「硯哥哥,你不要勉強自己刮胡子了,也許再等幾年,我媽媽就會忘了過去那一切,所以我看,你還是別刮胡子了。」她真的不想等到東窗事發時被他怨恨到死。

  「終於露出馬腳了。」言硯盯著她,眼中有絲淡淡的笑意。

  她一愣。「什麼馬腳?」

  「不是嗎?」見她眨眼不解,言硯解釋,「十年的時間都不能讓你媽媽忘記過去那一切,你真認為再過幾年後,你媽媽就一定能忘掉差點害女兒喪命的罪魁禍首?吹牛也要打草稿呀。」

  「你……誰說我在吹牛的,你要不信,真想被掃把趕的話,你就送我回家呀。」姜虹綾死不認輸的抬高下巴。

  「OK,一言為定。我送你回家,如果你媽媽沒拿掃把趕我出門的話,你就得乖乖聽話的嫁給我。」

  「哪有這種事﹗」

  不理她的抗議,言硯傾身吻了她,還故意用胡子在她臉上磨扎了下,讓她最後一次感受這種感覺,因為再過五分鐘後,他臉上的胡子將會被他刮得一干二淨。

  「乖乖的等我五分鐘就好,我去把胡子刮掉。」他當她還是個十歲小孩般,伸手在她頭頂上輕拍了下,然後轉身沒入浴室中。

  姜虹綾瞪著他隱沒的方向,屏息等待他將浴室門關起來,打算趁這空檔腳底抹油的偷溜,但是可惡﹗他怎么不關門呀?

  忍不住用力  了地毯一下,她不斷地在房裡踱步。

  怎么辦?現下該怎么辦才好?她一定要想辦法阻止他才行,但是說得容易,如果她真有辦法的話,也犯不著將媽媽搬出來當藉口了。

  記得他,是呀,媽媽的確一直都沒忘記,當初善她差點沒命的大胡子男人,但卻是以抱歉的心情記住他。因為媽媽永遠記得,當年在醫院裡猝聞女兒死訊的那一刻,她是如何歇斯底裡的對他拳打腳踢。

  後來,醫生宣佈她又活過來時,謝天謝地的媽媽每天忙著照顧她,等她從昏迷中醒過來,終於脫離危險之後,這才突然想起那個大胡子怪人想起他當初是如何冷靜地幫她將女兒送到醫院急救,如何一邊面無血色的擔憂著,又得一邊安撫情緒崩潰的她,以及他在猝聞女兒死訊時那張失去靈魂的臉……

  媽媽這才知道,那個大胡子怪人並不是個想害她女兒的壞人,而自己卻錯把恩人當仇人。

  唉,如果讓媽媽知道,她女兒和那個大胡子怪人的恩情淵源還不止這些的話,不知道她會有什麼回應哩﹗姜虹綾嘆息的忖度著,旋即又用力的搖了搖頭。

  現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提醒自己,她該想的是,到底該如何打消言硯迫不及待要與她結婚的念頭。

  也許她該跟他撒嬌,硬的不行就改用軟的,軟硬兼施,她就不相信他……他……

  腦袋因前方突然出現的人而變成一片空白,她呆若木雞,連呼吸都差一點要遺忘了。

  言硯走出浴室後,筆直的走向瞠目結舌的她,然後站定在她面前,低頭凝視著一臉被嚇呆的她,微笑。

  「我已經告訴過你要有心理準備了,沒想到你還是被嚇到。」

  姜虹綾微張的嘴巴動了動,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硯哥?」終於,她成功的發出這兩個不確定的音。

  「是我,你沒認錯人。」他好笑的回答。

  雖然如此,但她依然不確定眼前這個英俊瀟灑到足以讓所有女人芳心怦跳的美男子,真的是言硯?

  這怎么可能?只差那一把大胡子而已,他怎么可能變成判若兩人呢?

  不,其實也沒有真的誇張到判若兩人的地步,因為那雙濃眉利眼,和那猶如花崗石切割出來的直挺鼻梁,還有那自薄唇露出來的張狂笑容,都是屬於她所熟悉的言硯沒錯。但是……

  「你到底是為了什麼才留胡子的?」她盯著他光潔,形狀完美的下巴一問。

  「杜絕女人。」言硯直接回道。

  姜虹綾頓時無話可說,好半晌之後,才喃喃自語的搖頭道︰「這不是個好辦法。」

  「什麼不是個好辦法?」

  「永絕後患的好辦法。」她回答,然後突然以氣憤的語氣接下去,「你應該直接拿把刀子在臉上劃一刀才對。」他干么長這么帥呀﹗

  言硯聞言一愣,隨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他還以為她在見到他的真面目後,會像一般女人興奮不已的立刻對他投懷送抱,甚至主動提出要在最短時間內結婚之類的話快速將他套牢呢,結果事實證明,她果然是與眾不同的﹗

  「你做什麼這么開心?」她生氣的問,都快氣死了。

  可惡的他,沒事長這么帥做什麼?本以為以他這大胡子的面貌,她可以放心的與他戀愛長跑個五年、八年的,結果呢?一切都完了啦﹗她敢以項上人頭保證,一旦他們走出這個房間之後,所有他途經地方的女人,沒有一個目光不集中在他臉上﹗

  噢,這真的是……真的是快氣死她了啦﹗

  「那你呢,做什麼這么生氣?」言硯反問她。

  「你長這么帥做什麼?」她氣得大聲問。

  「這你就得問我爸媽了,問他們為什麼要把我生得這么帥,我也不想長這么帥呀。」他故作一本正經的回答。

  「你可惡﹗」姜虹綾突然踢了他一腳,轉身就往門外走去。

  「哎唷──嘿﹗」他一邊揉著痛腳,一邊長手一伸將她給撈了回來,「你要去那裡?」

  「去柜台要把刀子替你毀容﹗」她瞪眼回這。

  「你真的那麼討厭我這張臉呀?」將她摟進懷中,言硯以潔靜的下巴磨贈她氣嘟嘟的臉頰。

  討厭?她又不是神經有問題,怎會討厭他這張帥到沒天理的臉。但是後患呀,她討厭他這張帥瞼將帶來的後患,無窮的後患﹗

  「好吧,既然你這么討厭我這張瞼的話,不用到柜台去借刀子了,浴室裡有刀片,我去拿給你。」見她依然氣得不肯應聲,言硯說著就轉身要去。

  「你很可惡你知道嗎?」姜虹綾倏地一把將他拉了回來,氣憤的朝他吼叫後,雙肩無力的垂了下來,猶如斗敗的公雞。

  她好可憐喔,年紀輕輕才二十歲,連戀愛的甜蜜滋味都還沒嘗過,就得走進愛情的墳墓裡。她自怨自艾的在心裡忖度著。

  「我很愛你你知道嗎?」

  「什麼?」她一愣,連忙問道︰「你剛剛說什麼?」

  輕嘆口氣,言硯不忍見她垂頭喪氣的樣子,伸手將她擁進懷裡,第一次認真的向她告白。

  「我知道你還年輕,不願太早結婚,想多再享受單純戀愛的滋味,但是誰說結婚以後,我們不能繼續談戀愛的?」他輕聲的說,見她沒答話便繼續說下去,「看見我刮完胡子的真面目,你很擔心我長得太帥,會為我們之間的交往投下太多難以預料的變量,對不對?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又是為什麼這么迫不及待的想和你結婚?同樣的道理,你這么年輕,渾身充滿了青春洋溢的氣息,是那麼的吸引人,我也怕有人會突然冒出來跟我搶你,你知不知道?」

  緊盯住她,不放過她眼中細致的一丁點波動,她可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姜虹綾眨了眨眼,然後一臉不解的搖頭。

  「可是只要我喜歡你,我──」好吧,既然他都肯親口承認他愛她了,她也大方的承認吧。「我愛你的話,你管其它人做什麼?」她理直氣壯的說,搞得言硯生出一股想招死她的衝動。

  「說得簡單。」他澆她一頭冷水,決定下點猛藥。「如果有一天,突然有個女人對我投懷送抱,又剛巧被你看到的話,你會怎樣?」

  姜虹綾想像那情形,愈想臉色愈是鐵青。他敢讓除了她以外的女人對他投懷送

  抱?他敢?﹗

  「光看你臉上表情就知道你腦袋瓜在想什麼,我說的是『如果』,好嗎?」

  「沒有如果﹗」她潑辣一叫,「我告訴你,既然已經有了我,你就不準再碰其它女人聽到沒有?」

  言硯忍不住輕笑,好濃的醋酸味呀﹗

  「你瞧,我只是假設的說,你就氣得七竅生煙,倘若真的發生這種事,你不當場氣昏才怪?」他揶揄道。

  姜虹綾不理會他,徑自伸手緊緊的揪住他上衣,切牙切齒的問︰「你很喜歡讓女人對你投懷送抱?」

  「暖玉溫香誰不喜歡?」他笑得牙齒都露出來了。

  「你──」她氣得說不出話,這個男人……這個混蛋男人,前一刻明明還柔聲細語的說愛她,沒想到這一刻竟說出這種鬼話,

  混蛋﹗他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大混蛋﹗他真以為惹了她之後,他還可以繼續搞七捻三下去嗎?門兒都沒有﹗

  「你剛剛不是說要和我結婚嗎?」她忽然說。

  「對呀,不過既然你不肯……」

  「誰說我不肯的?」她怒然截斷他,然後一勾手,拉著他就往外走去。

  「走﹗我們現下就去結婚﹗﹗」

  她絲毫沒有注意到,當她喊出最後那句話時,言硯精光閃閃的雙眼中閃過了一抹得意。哈﹗果然上當了﹗

  ☆ ☆ ☆

  一蓋下章,接受言硯在眾目睽睽之下,卻一點也不含糊的一個熱吻之後,姜虹綾立刻知道自己上當了﹗

  我的天,她怎么會這么笨,隨便一激就上當?她真的是……笨呀﹗

  嗚……怎么辦,回家之後她該怎么向爸比、媽媽解釋,她暑修竟修出一個老公來?

  說謊要暑修而不陪他們到美國楊叔家玩已經很慘了,沒想到……嗚……她這下真的死定了啦﹗姜虹綾懷恨地瞪著身旁那一路上沒停止輕哼歌曲的言硯,恨不得狠狠給他一巴掌﹗

  「我知道自己的確長得很帥,但是你這樣一路下來也看了一個多小時了,還不習慣你老公的完美長相嗎?」他玩笑的開口,試圖打破車內一路令人窒息的氣氛,但一點效果也沒有。

  姜虹綾冷哼一聲撇過頭去,改而望向窗外,依舊不想理他。

  見狀,言硯再也受不了了,他方向盤一轉的離開蘇花公路,開向一處人煙稀少的淨地,將車停了下來。

  她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卻硬是按捺著不開口。

  「我道歉行嗎?」他嘆了口氣說。

  看她依然不作聲,他伸手將她的臉轉向自己,望著她問︰「你真的那麼不想嫁給我?」

  姜虹綾沒有答話,眼中卻很明顯地寫滿了不滿與生氣,她討厭他用欺騙的手段騙她跟他結婚。結婚可是每個少女美夢中不可或缺,甚至是充滿期待與夢幻的一頁耶,結果他不僅破壞了她的美夢,還把她當笨蛋在要,這叫她如何不生氣?

  言硯緊緊地閉上眼睛,不想看見她眼中針對他的不滿、生氣與指控,但只消一眼,它們卻已深深地烙印在他心裡。她不想嫁他、不願嫁他,她……是他太過一相情願了。

  「對不起。」他輕聲的說,「今天的一切就當作是……一個玩笑好了,回台北之後,我會立刻去註銷我們的婚姻關係。」

  突地,姜虹綾愕然的轉頭看他。

  言硯苦笑,少了一大把胡子的他,臉上隨便做出一個輕微的表情都變得很明顯。

  「你說得對,二十歲就結婚對你來說的確是太早了,畢竟你還那麼的年輕,還有很多選擇的機會,實在沒必要嫁給我這個……」他搖了搖頭,沒繼續說下去。「放心吧,我會還你自由的。」

  說完,他重新發動車子,正欲排檔,一只手卻突然伸了過來,覆蓋在他的手上,他抬頭看向她。

  「我討厭你的霸道,討厭你的奸詐狡猾,討厭你的自以為是,更討厭你這張太過英俊,肯定後患無窮的臉。」姜虹綾用力的瞪著他說。

  言硯苦苦的一笑,不知道該說什麼,卻見她忽然咧嘴笑開。

  「但是我喜歡你愛我,喜歡你因為愛我而不擇手段將我騙娶到手。」

  「你──」言硯瞠大眼,心喜躍上他的眼,卻驅不走多疑的目光。沒辦法,誰叫這小女人從一開始就沒給他好過過,總會搞一些問題讓他傷腦筋,面對她的刁鑽,縱使超人也吃不消。

  「不氣我騙你結婚了?」他小心翼翼的盯著她問。

  「如果你能答應我一件事,我就不氣。」

  瞧,他就知道沒這么容易過關。

  「什麼事?」他必須先聽過才能作答。

  「每天至少對我說一次我愛你……」

  「好。」言硯急忙應允。這一點對他不難,畢竟他本來就愛慘她了,而在國外待了這么多年,對外國人大方吐露愛意的習性也早已耳濡目染的習慣了,每天對她說愛,這根本不必她要求他也會做。

  「我話還沒說完。」姜虹綾看了迫不及待的他一眼。

  他的肩膀幾乎在那一瞬間垮了下來。

  「你不是說一件事嗎?」

  「對,但我愛你只是一句話,而不是一件事。」她說得理直氣壯。

  「好吧,那你說的一件事是什麼事?」言硯一副投降的表情。

  「在我畢業之前不能公開我們已經結婚的事,你只能是我男朋友。換句話說,你得守密我們已經結婚的事實。」

  「不行﹗」他立刻反對的叫道。

  開什麼玩笑?他之所以拚命的將她占為己有,就是為了遏阻她周遭可能對她心懷不軌的覬覦者,而她卻要他隱瞞這個事實,那他辛苦了半天是為了什麼,太閑了嗎?

  「那好,回到台北後,麻煩你立刻去註銷我們的婚姻關係。」姜虹綾聳聳肩,淡然的說。

  「你……」看她一臉無所謂的表情,言硯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這個女人就是不服輸﹗

  好,沒關係,她說的是不要他公佈是吧,那麼就由她自己來公佈好了,因為他絕對會以行動來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倆「不可告人」的關係,到時……嘿嘿﹗

  沈默半晌後,他佯裝沉重的點頭,「好吧,我答應你。」

  聞言,她雙眼一亮,「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他故作不情願的嘆息說著。

  姜虹綾興奮的尖叫一聲撲向他,同時用力的在他唇上印下一吻,雙眼亮晶晶的。

  「你說的喔,答應了就要算數。」她笑得好不快活。今年才剛要升大三,這表示她至少還有兩年的戀愛可以享受。

  言硯一臉認命的模樣,像是終於服了她的樣子,但腦袋卻轉得一刻不得閑。

  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絕對會在最短時間內,讓她自己爆出他們倆已婚的內幕,絕對。

  等著瞧好了,我親愛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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