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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墜入時間海之三]幽遇 作者:金萱(全書完)

[墜入時間海之三]幽遇 作者:金萱(全書完)

文案︰

  嚇﹗他竟眼睜睜看見這幕鬼上身的戲碼,

  本來是想阻止這群色野狼為非才跟蹤他,誰知那“東西”附上她身還跑來跟他道謝,什麼?

  她自稱是她早夭的雙胞胎妹妹,還拜托他開導常來警局“喝茶”的姐姐,

  為了能常看到她純真的笑臉,他決定徹底執行民眾僕婦的責任,

  可那不受教的叛逆女老跟他唱反調不說,連溫柔可人的她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 本帖最後由 smirk0726 於 2014-8-18 10:0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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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長長的黃色膠條橫貫公路,在四周拉起了警戒線。一名全副武裝的警察筆直的站在路邊,阻絕所有好奇民眾的接近。

  突然,一輛轎車急速駛來,在距離警戒線十五公尺外急踩煞車,然後分毫不差的停在警戒線前。一名身穿藍色外套,身材碩偉的男子下了車,他朝站在警戒線旁的警察出示警徽後,迅速的越過警戒線朝前方的現場趕去。

  “王興文,你四周都已經被警方圍住了,你逃不掉的,快點出來投降。”現場警方正透過擴音器向嫌犯叫道。

  “情況怎么樣?”剛趕到的言筆朝被警方團團包圍的民宅看了一眼,然後向小隊長問道。

  “膠著。”

  因為在來的路上,勤務中心已將詳細情況都對他說了,所以言筆知道膠著這兩個字所代表的意思。

  他又再度瞄了瞄搭建在山崖邊,建築右一半是是大半空中,故進出只剩正前方惟─一條路的房子,緊蹙起眉頭。

  “確定屋內已沒有其他民眾?”

  “確定。”

  “好,那麼由我進去,你們掩護我。”他深吸一口氣,決定道。

  “言組長,你確定要這樣做?那個瘋子的槍法該死的準,先前已有兩個同事想闖進去而中彈送醫……”

  “難道就因為這個原因.我們要縱虎歸山或者繼續與他僵持下去?”

  小隊長頓時無言。

  “掩護我。”

  “是。”

  不管再有任何異議,小隊長立刻拿起無線電,對分散四周的隊員們下達命令。

  “聽著,五分鐘後採取A計畫。老虎出柙,神龍翻身。”

  “收到。”

  四周一片寧靜,時間一分一秒的走,然後五分鐘一到──

  “行動﹗”

  一聲命令,四周頓時動了起來,聽有人同時行動用以分散歹徒的注意力以掩護言筆。

  一陣兵荒馬亂,槍聲響了數聲,言筆幾個翻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進入嫌犯藏身的民宅。他肩靠著背後的牆壁,側耳傾聽屋內的動靜,同時朝十五公尺外的同伴做了個手勢。

  立刻,收到暗示的小隊長以約好聲東擊西的計畫,成功的讓躲在屋內的嫌犯緊張的再度開槍。

  槍響的瞬間火光乍現,雖只是眨眼的時間,卻已足夠讓言筆確定嫌犯所站立的位置。

  很好﹗他在心中忖度著,現下他已確定那家伙的所在位置了,要擊中他對他而言根本是輕而易舉的事,不過有句話說得好,大意失荊州,所以再有把握也必須小心,這才是保命的原則。

  深吸一口氣,他緩步輕移到入口邊,然後再度朝同伴做了個手勢,當屋內倏然響起另一聲槍響時,他迅雷不及掩耳的出現下門框中,並對準火光乍現的方向射出一槍。

  唔﹗一記悶哼聲頓時響起,緊接著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言筆仍不敢大意,避站於門邊牆後,朝同伴做了個手勢,要他們打開探照燈對準屋子,並在確定屋內已無任何異聲之後,這才雙手握槍,小心翼翼的探入屋內。

  突然,白光一閃﹗

  言筆一驚,反射性的轉身開槍,然後就見一名滿臉驚嚇的女子,雙眼圓瞠的瞪著他,而他所射出的子彈“當”的一聲,穿過女子射中她身後的鐵柜。

  言筆呆若木雞的瞪著前方,雙目圓睜、嘴巴微張像被嚇傻了一樣的僵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退場門,因為原本還站在眼前的女子消失不見了。

  她──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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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老賴,幫個忙。”

  “做什麼?又有相親飯要我去幫忙吃嗎?”老賴開玩笑道。

  “幫我畫個人。”言筆說。

  一聽見是公事,老賴臉上皮皮的表情立刻收了起來。他是警局的行政人員也是專業素描家,時常得靠受害者的敘述描繪出嫌犯的人像,以協助警方破案。

  “男的女的?”他問。

  “女的。”

  “她犯了什麼罪?”他一邊拿出紙筆,一邊問。

  “還不確定,但我懷疑地跟王興文有關。”

  “王興文?”老賴動作一頓,懷疑的看著他。“你是說那個愛玩槍、殺人不眨眼的瘋子?”

  “對。”

  “嘖,那樣的瘋子怎還會有女人願意跟他扯上關係?”他搖頭說。

  “誰知道。”言筆聳肩說,見他筆已握在手,紙也攤在桌面上了。他開始描述昨晚看見的那名女子的長相。“她的臉型屬於巴掌大小的鵝蛋臉,沒有劉海,中分直發,發長過胸,她的眼睛圓圓大大的,好像有雙眼皮的樣子,兩道眉毛彎彎的,粗細適中。”

  “聽你的敘述,這女人長得似乎不難看。”老賴手沒停的說道。

  “等一下,你把她雙眼的距離畫得太近了些,而且她的眼睛要再大一些才對。”言筆適時的糾正他。

  “這樣呢?”老賴立刻修正的問。

  “差不多,不過還是有些差距,等你將她的鼻子和嘴巴畫上去後,我們再修改。”言筆說,“她的鼻子小巧秀挺,鼻翼飽滿。嘴巴不大,看起來大小適中。不過唇色稍現蒼白了些。”

  “這樣?”

  “下唇再畫得稍微飽滿一點。”

  “這樣呢?”老賴改了一下。

  言筆看著紙上素描的人像,總覺得它不達那女子的十分之一,但是是那裡不對勁呢?眼睛的大孝眉毛的粗細、鼻子的形狀、嘴巴的弧形。甚至於臉型和頭髮的長度……

  “這么漂亮的女人竟然和那瘋子有關連,嘖,真是暴殄天物。不過這只是畫像,她本人看起來一定沒什麼氣質對不對?”老賴審視畫裡的人像道。

  氣質?

  對了,他之所以覺得老賴的素描不及那女人的十分之一像,並不是老賴畫得不好,而是差在神韻與氣質上,紙上的素描並沒有那種輕盈飄逸,活似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而他所看見的她……

  “哇,美女耶﹗”柯森端著咖啡站在言筆身後,對著桌上的素描大叫。他是言筆在局中最要好的朋友與伙伴。

  “我以為你今天休假。”言筆回頭抬眼道。

  “忘了告訴你,我老婆另有安排,所以我的假期只好配合她順延幾天。”柯森朝他咧嘴道,然後目光再度回到素描畫像上,“她是誰?做了什麼好事?”

  “我昨晚在王興文藏匿的民宅內看到她,至於她做了什麼好事,要等追查後才知道。”言筆說。

  “我以為昨晚那民宅內只有瘋狗一只。”柯森皺眉,一頓後又問︰“如果她也出現下那棟民宅內,你們怎么沒順便把她捉回來?”

  老賴也看著言筆,但他卻瞬間抿緊了嘴巴,不發一語。

  “老兄?”

  “她消失了。”半響後,他不甘愿的說。

  “消失?你是說你讓她跑掉了?”柯森愕然的看著他,沒想到他也有失手的時候。

  言筆搖頭,深吸了一口氣。

  “她從我面前消失了,前一秒就站在那裡,下一秒卻突然不見蹤影,連一根頭髮也沒留下。”

  柯森和老賴以同樣瞠目結舌的表情看他,半晌後,柯森試探的問︰“你在玩笑?”

  “你覺得呢?”言筆回視他。

  柯森瞪了他半晌後搖頭,而老賴早已迅速將素描畫推離自己遠遠的,好像它會咬人一樣,因為大伙都知道言筆向來不在公事上開玩笑。

  “走。”樹森突然不由分說的一把將言筆從椅子上拉起來。

  “去哪?”

  “廟裡。”

  “廟裡?”

  “你撞鬼了,不去廟裡燒香拜拜,去去霉運怎么行?”老賴在旁猛點頭。“走,不為你自己,也該為我這個伙伴想一想。”柯森說。

  言筆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同時將手臂從柯森手中拉了出來。

  “是不是撞鬼,等調查結果出來後才知道。”他伸手拿起桌上的素描畫,並朝老賴揚了揚,“謝啦﹗”

  說完,他朝電腦室走去,準備從歷年累積下來的電腦檔案方面開始查起。

  如果這女人曾在警局留有案底的話,要找到她是輕而易舉的事,然而若是沒有,他懷疑自己該怎么憑一張素描畫像在茫茫人海中找一個女人。

  想到這兒,言筆不自覺的蹙起了眉頭。

  ***

  在翻看了上萬筆電腦資料,卻仍找不到任何一個相似畫像中的女人,言筆頓覺頭痛了起來。

  真是該死﹗難道她真的沒有任何前科嗎?如果真的沒有的話他接下來該怎么做?真要在茫茫人海中像只無頭蒼蠅般到處亂撞嗎?還是干脆放棄?

  言筆倏然搖頭,叫他放棄不如叫他去死。

  一定還有什麼辦法,只是他還沒想到而已,也許去倒杯咖啡喝,邊喝邊想就能想出來,他在心裡告訴自己,然後起身走出電腦室。

  一二三,木頭人﹗

  言筆呆站在電腦室門前,目不轉睛的瞪著那群剛被押進警局大門的其中一人,那個女人……那張臉……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剛剛才在想要怎么找她,沒想到她這就自己送上門來──呃,也不能說她自己送上門的。因為很明顯她是被“逮”進來的。

  頭痛的感覺不再,咖啡也忽然變得不重要了,言筆迅速的走向將她拘提到案的同事老吳.稍微問了一下狀況。原來他們這幫人是因飆車和向警察挑釁而被捕的,不過這些行為應該都是不良少年少女做的吧,而她……

  輕輕的在老吳耳旁說了幾句話,他直接走到那進局裡坐下後,便不斷低頭把玩著自己皮帶的女人面前。

  “你,跟我來。”

  女人懶洋洋的抬起頭來,只一眼,言筆立刻在心中更新對她的叫法,她根本就構不上女人的條件,頂多只能用女生或女孩來喚她。而且,他還可以用他組長的身分來與任何人打賭,她絕對不會超過十八歲,難怪會去飆車了﹗

  女生看了他一眼後,再度低下頭繼續剛剛無聊的動作,絲毫沒有起身跟他走的打算。

  “我跟你說話,你有沒有聽到?”言筆不悅的板起臉,冷聲道,對於犯罪者,他向來沒有什麼耐心。

  女生仍是動也不動。

  青筋在一瞬間浮上言筆額際和頸部之間,下一秒,他不再開口,而是直接動手將她由椅子上拉起來,一路拖向隔離室。

  “喂,你千什麼?”女生一呆,倏然揚聲大叫。

  “閉嘴﹗”他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說。

  “閉……”雍沁歡簡直難以相信,他竟然叫她閉嘴0放開我,你以為你是警察,你就吊呀?我才不怕你,放開我,你──啊﹗”

  “坐下。”進入隔離室後,言筆一把將她往椅上拋,然後轉身將門關上,雙手抱胸的盯著她。

  “你敢這樣對我,你知道我是誰嗎?”揉著被撞痛的手肘,雍沁歡怒氣沖沖的朝他叫道。

  “你是誰?”言筆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我是雍正英的女兒。雍正英是誰你知道嗎?立法委員﹗”

  “然後呢?”他面不改色的接著問。

  雍沁歡一愣,“什麼然後?”

  “你爸爸是立法委員雍正英,然後呢?”他意外有耐心的解釋給她聽,但如果認真的觀察,便可發現他黝黑的雙眼中充滿的盡是嘲弄。

  “你是白痴嗎?我爸是立法委員雍正英的意思是什麼,你還下懂?”雍沁歡抬起下巴,以一臉不可一世的表情斜睨著他。“意思是,你現下最好放我走,”一頓,她改口道︰“不,我發現我有點口渴了,你先倒一杯開水給我喝,然後再替我叫輛計程車……”

  “要不要我順便替你付計程車錢?”言筆打斷她道。

  “不錯,你挺識時務者為俊傑的嘛。”雍沁歡皮笑肉不笑的說。

  “我在想──”他懶洋洋的看著她,語氣充滿了嘲弄。“你之以沒有案底留在警局裡,是因為一直以來你都這樣狐假虎威的關係,還是你那立法委員的父親以行賄的模式替你把案底全刪了。”

  雍沁歡的身軀微動,雙眼瞬間瞪大,因為全讓他說中了。

  進警察局對她而言猶如家常 便飯,三天兩頭常有的事,而至今沒有案底留在警局的原因,正如他所說的,狐假虎威和行賄的關係,但是那又如何呢?這只證明了這些道貌岸然,為民眾服務的人沒一個是好東西,包括她爸爸也一樣﹗

  她聳了聳肩,嘲弄的看著他。“沒錯,都讓你猜對了,你要不要拿這來威脅我爸爸?說不定馬上就可以讓你的官階多調升幾級。”

  言筆突然露出冷冷的笑容。“你剛犯了公然行賄罪,以這個罪名我就可以將你送進監牢裡。”

  “或者,”她語帶嘲諷的界面,“讓你名利雙收,既可升遷又有錢收?”

  “你可以試試看。”言筆滿腔怒火的冷聲道,隨即轉頭打開隔離室的門,朝外頭咆哮,“小張,進來。”

  “組長,你叫我?”

  “把她給我關進牢裡去,”他走向雍沁歡,一把將她從椅子上揪起來,丟向剛跨進門檻的小張,“明天下午之前都不要通知她的家人前來保釋,聽見沒?”

  “遵命。”

  他怒然大步離去。

  ***

  為調查素描人像是否留有案底,言筆昨天幾乎瞪了電腦十個小時以上,這對平常極少看電腦的他而言,簡直就是一場噩夢。

  然而,真正叫他一夜沒睡的惡夢,卻是那突然由素描畫像裡跳出來的女生,她真是囂張到了極點。即使回到了家,他仍無法平息胸腔中熊熊的憤怒,而那代價便是一夜沒睡。

  早上,言筆帶著頑靡愛困的表情,低咒著走進警局。

  “干嘛,你昨晚去做小偷啦?”柯森揶揄的看著他臉上哪明顯的黑眼圈。

  言筆來不及回答他,另一名同事小林已朝他叫道︰“組長,局長找你。他要你一來上班就去找他。”

  言筆看了柯森一眼,一副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嗎的表情。

  柯森對他聳了聳肩,又搖搖頭。

  要知道答案,最簡單就是跳下去。言筆將外套丟到自己座位的椅背上,一邊卷著袖子,一邊走向局長辦公室。

  “局長,你找我?”敲了敲敞開的門板,他走進去。

  “把門關上。”

  雖然不知道局長有什麼機密要事,必須要先關上門才能說,但言筆還是走回門邊將門給關上,才走到局長辦公桌前的椅子坐下。

  他看向局長,只見他雙手在桌上拱成了一個三角形,一臉不知被什麼困擾著,猶豫不決的盯著桌面上的某一點,思考著。

  “言筆……”梁靖煥突然抬起頭看他,卻欲言又止。

  他的語氣與叫法讓言筆知道他有話跟他說,而這話極有可能與公事有關,並會引發他的不悅,所以他會先來軟的,在他頑固的不肯接受後,再端出局長的身分命令他。這種情況雖不常發生,但是卻絕對有跡可尋。

  “你想說什麼,局長?”不想讓他待會兒又拐彎抹角的說上一大段,言筆直截了當的問。

  既然他都這么直接了,他也沒道理再惺惺作態。

  “你知道昨晚被你關進牢房裡的女生是誰的女兒嗎?”他問。

  言筆臉上出現恍然大悟的神情,他靠向身後的椅背,以輕鬆的姿態卻凌厲不已的眼神,筆直的盯著上司。

  “她是雍正英的女兒又如何?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句話局長應該聽過。”他不疾不徐的開口,毫不退讓的說。

  梁靖煥的臉上似乎出現一絲惱怒,不過他很快便將它控制祝

  “你知道雍正英除了是立法委員之外,他還有什麼不一樣的身分嗎?”

  “你指的是他與黑幫交好的關係嗎?”言筆緩緩的問,“一個和黑道有掛鉤的立委,局長怕他嗎?”

  “你講這是什麼話?”梁靖煥倏然變了臉。

  言筆聳了聳肩。“不知道局長特地找我進來,告訴我那女生的爸爸是雍正英,是為了什麼?”

  “姑且不論那女生是誰的女兒.她只是聚眾飆車中的一名成員,為什麼你單單將她關進牢房裡,還命令今天下午之後才能通知她的家人前來保釋?”他用力的吸了幾口大氣,才以不高興的口吻追究。

  “因為她公然行賄。”

  “公然行賄?”梁靖煥愕然的問。

  “對。”

  “該死﹗你就不能一次把話說完?這樣誰聽得懂?”等了幾秒,見他仍是一副悠哉樣,而且沒打算把話說清楚的樣子,他終於受不了的朝他咆哮。

  “簡單的說,她要我立刻放她走,順便包輛計程車送她回家,這樣我很快就能名利雙收。”聳聳肩,言筆看著他緩慢的開口。

  “可惡﹗她真的這樣說?”

  “騙局長我有什麼好處?”

  梁靖煥焦躁的站起身,在辦公室內不斷地踱步。突然間,他轉向他。

  “言組長,我要你將這件事忘掉。”

  當他的職稱從梁靖煥口中吐出時,言筆便知道這代表的是命令,他沒有拒絕的權利,但是……

  “對不起,別的事我或許還會考慮,就這件事我辦不到。”他起身拒絕道。

  “言組長,你敢不聽命令?”

  “局長,你知道在逮捕王興文那天晚上,那女生也出現下王興文藏匿的民宅裡嗎?”言筆說出了這件事。

  “什麼?”

  “我懷疑她跟王興文是舊識,甚至有可能是同伙。”

  “不可能﹗”梁靖煥立刻反駁。

  “局長怎么知道不可能?”

  “她不是個壞孩子,除了叛逆、思想稍微偏激一點之外,她絕對不可能會做出什麼壞事來。”

  “聽局長的語氣,你似乎早就認識那女生?”言筆懷疑的問。

  他正想開口回答,門口卻傳來敲門聲,接著小林出現下門口。

  “局長,有人來保釋雍沁歡了。”他報告的說。

  言筆瞠大雙眼。“局長要放她走了?”

  “是雍正英本人嗎?”梁靖煥沒理他,徑自對小林問。

  “不,是他們的管家。”

  “該死﹗”他立即詛咒出聲,而言筆則不放棄他先前的問題。

  “局長,你真要放她走?”他激動的問,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你沒聽清楚我剛剛所說的話嗎?她跟王興文在一起……”

  “夠了﹗”梁靖煥打斷他,臉上充滿了遏製不住的怒火,不過言筆知道他的怒氣並不是針對他的。“讓她走。”他對小林說。

  “局長……”言筆仍有異議。

  “什麼都不要說了。”梁靖煥轉向他,二度打斷他道。“我相信她絕對跟王興文沒有任何關係,所以你也不要再把時間浪費在她身上。”

  “但是……”

  “出去吧。”他揮揮手示意他離開。

  言筆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怒氣,轉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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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與生俱來的正義感讓言筆無法昧著良心讓罪犯逍遙法外,所以只猶豫了幾分鐘,他便決定漠視局長的命令,繼續他的追蹤。

  雍沁歡,二十歲,比她外表給人的感覺要大一些。

  十五歲之前的她雖也有些叛逆,但在同學、老師眼中仍算得上是一個聰明伶俐的漂亮女生,但十五歲之後的她,在行為上卻變得令人不敢恭維。

  抽煙、喝酒、蹺課、打架、飆車、穿著暴露、同時與一大堆男生交往等,她的改變讓人惋惜,至於促使她改變的原因,大伙都猜與她母親的驟逝有關。

  言筆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不管她是為了什麼原因變壞的。犯了法就必須接受法律的制裁,沒有什麼情有可原可說,這就是法律。

  言筆獨坐在車中注視著剛從小混混機車上跳下來,並傾身以一記響吻答謝小混混載送的她,冷冷的撇了下唇角。 果然是個不良少女﹗

  雍沁歡並沒有發現自己被人盯上,在答謝小方的專車接送後,她轉身筆直的走向PUB,但途中卻突然竄出一名男子擋住了她的去路。

  “小姐,要不要來點不一樣的,High一下?”省常 逛PUB、舞廳的人都知道什麼是不一樣的,那就是毒品。

  雍沁歡想也不想的便搖頭拒絕,不過這並不代表她潔身自愛不碰毒品,而是她曾有過不好的經驗,也就是在吸毒後,會莫名其妙的遺失一大段記憶,並且還會乖乖的回到家裡睡覺。

  她討厭自己會下意識將家當成避風港的感覺,不,不只討厭,她是恨,所以為此,她發願絕不再碰觸毒品。

  “試試看嘛,你一定沒試過對不對?我包準只要一次,你就一定會愛上它。”男子再度擋住她的去路繼續游說道。

  “我已經說不要了,走開﹗”

  “試一試嘛,要不,我算你半價?”男子仍緊纏住她不放。

  “你再纏著我不放,我就叫警察﹗”雍沁歡終於受不了的叫道,男子只好悻悻然的離開。

  雍沁歡進入PUB內時,言筆正好掛斷打給勤務中心叫人到此來捉販毒者的電話,然後他下車,隨她走進了那間PUB。

  PUB內音樂聲轟隆作響,轉動的霓虹燈在來往穿梭、舞動不停的人影中,交織成一幢又一幢不真實的幻影。

  言筆不需花費太多時間便找到她的身影,因為她不在舞動的人群中,也不在那些穿梭的人潮裡,只是安安靜靜的坐在吧台左手邊角落的那張桌位,孤獨、寂寞的引人注目。

  所以,從他看到她,到他走到吧台邊坐下,短短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已有三名男子不請自來的填滿她那一桌剩下來的空座椅。

  言筆不動聲色的點了一杯酒,開始靜靜的觀察眼前的一切。

  ***一整晚,雍沁歡來者不拒的與人喝酒、挑情,在男伴說笑話逗她時,笑不可遏;在男伴溫柔訴情時,嬌笑連連。她幾乎可以說是吸引了PUB內每一位心未有所屬的男人,讓他們個個趨之若  ,爭相獻起殷勤來。

  言筆冷眼旁觀她的一舉一動,發現笑容雖從未離開過她臉上,卻也從未染上她那雙冰冷的眼睛,她並不快樂。

  真是奇怪,一個二十歲貌美如花的女孩,有個有錢的父親,一堆眾星拱月的男朋友,和我行我素的自由,她有什麼好不快樂的?

  他想不透也不想去想,只希望快點找出她與王興文野狼狽為奸的證據,再將她繩之以法。

  來者不報的雍沁歡終於不支的醉倒在座位上,而一整晚堅守在她身邊的三男子則不約而同的對看了一眼,色心乍起。

  言筆冷笑的看著他們三人分工合作,一人付賬買單,兩人一左一右撐扶起她往退場門走去。他沒有立刻出面阻止,為的是想看看她是否有其他的伙伴隱身於周。

  不過看樣子她真的只有一人。他不悅的蹙起眉頭,起身尾隨他們離開PUB。

  接近凌晨兩點,街上除了兩三只喝得醉醺醺的小狗小貓之外,沉靜得猶如一座空城。

  言筆在踏出PUB的那一瞬間,正好看見那三個混球將醉得不省人事的雍沁歡帶進轉角的小巷中,他低聲詛咒,隨即大步朝那巷子跑去。

  一群該死的敗類,他們最好別做出任何犯法的行為,否則,他絕對會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吃不完兜著走﹗

  越過轉角,他立刻看見所要追逐的目標,但是讓他戛然止步的卻是,原來只有四個身影的他們,如今卻變成了五個,而多出來的那一個還呈現半透明狀,沒有任何立體感。

  言筆僵在原地,目瞪口呆的看著那半透明的身影著急的朝昏迷不醒的雍沁歡叫喚著,“沁歡,醒醒﹗沁歡。”

  雍沁歡毫無回應,事實上除了她無回應之外,攙扶著她走的那三人似乎也沒有感覺到她的存在。焦急與沮喪的神情出現下那半透明的側臉上,她眉頭一皺,突然走向雍沁歡昏睡的身體,與她合而為一。

  震驚如五雷轟頂,使言筆血液凝固,幾乎要站不住腳。他搖晃的扶住身旁的牆壁,目瞪口呆的繼續瞪著前方四人的一舉一動,完全不能自己。

  “放開我,你們要帶我去哪兒?”

  前一秒還醉得不省人事的雍沁歡突然醒來,一把推開左右兩邊扶住她的兩人,防備的瞪著他們大叫。

  三名男子都被她的清醒嚇了一大跳,其中一名回應較快的男子急忙搖頭道︰“我們只是見你喝醉了,好心想送你回家。”

  另外兩名急忙點頭附和。

  “你們知道我住哪兒?”

  “你的皮包……”

  “我的皮包裡沒有帶任何一張可以告訴你們我住在那裡的信任狀0她倏然斷他,凌厲的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想做什麼,我可以告你們強暴……”

  她話未說完,三名有色無膽的男子已拔腿開跑,瞬間不見人影。

  “呼﹗”她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大口氣。

  “真是的,你要這樣任性到什麼時候呢?”一會兒她喃喃自語像在訓話般的說,“倘若媽媽仍在世,看到你現下這個樣子。一定會很傷心的,你……”

  她轉身,未退場門的話被站在巷口的高碩身影嚇得戛然而止。

  剛剛那裡似乎並沒有站人,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對她可有惡意?

  她防備的盯著那道背著路燈的人影,無法看清楚他的表情,但是他扶牆而站,一副好像隨時會昏倒的模樣卻讓她忍不住迅速跑到他身邊。

  一靠近他看見他的臉,她便知道自己擔心的沒錯,這男人臉色蒼白得像是隨時會休克一樣,雙眼發直。

  “先生,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你沒事吧?”沒想到是上次在廢棄民宅遇到的那個開槍射她的警察,她一臉憂心的盯著他問。

  言筆目瞪口呆的瞪著她,沒有應聲。

  “先生?先生?”她又叫了他兩聲,見他仍舊沒有回應不禁伸手輕探他額頭的溫度,並與自己的比較。

  言筆的雙眼在她碰觸自己的那一瞬間睜得更大,但忙著探視他有無發燒的她並沒有發現。

  “還好,沒有發燒。”她松了一口氣的說,同時放下貼在他額頭上的手,卻在下一秒鐘掉進一雙深邃莫測的黑眸中。

  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她,臉上表情難以捉摸。他懷疑眼前這個充滿溫柔眼神,與擁有足以融化整個冬天的熱心的女生,真的是雍沁歡嗎?

  外表──不,應該說整個身體都是雍沁歡沒錯,但是他懷疑存在她體內的靈魂根本就不是她﹗

  也許他這個想法會讓人以為他瘋了,然而經歷過姜虹綾附身在陳婧屏身上之後,對於這種靈魂附身的事,他再也不會有所懷疑,尤其他剛剛又親眼目睹那畢生難忘的一幕。

  “呃,先生,你沒事吧?需不需要我替你叫部計程車?”眨了眨眼,她稍微退後一步的抬頭問。

  “你呢?言筆突如其來的開口,一雙深邃的眼仍是目不轉睛的盯在她臉上。

  “什麼?”她再度眨了眨眼,一臉不解的看著他。

  “我看到你在PUB裡喝醉了,然後被三名男子帶走,所以……你沒事吧?”他若有所思的盯著她,試探的問。

  原來他之所以會突然出現下這裡,是為了要救沁歡,他真是個好人﹗

  “謝謝你的關心,我沒事。”她微笑道。

  “真的嗎?我看你剛剛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甚至連別人把你從pub裡帶出來,你都沒有任何回應,你真的沒事嗎?”他始終目不轉睛的盯著她“我真的沒事。”沒聽出他言下之意,她認真的對他點頭保證。

  “你叫什麼名字?”言筆終於受不了的直接沖口問。

  “我叫……”她突然愣住,因為她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從來就沒有人為她取名,甚至於連提都不曾提過。她叫什麼名字,她──

  等、等一下,她愣愣的看著眼前的男人,他面對的人是沁歡,根本就不知道此時沁歡身體裡面的靈魂是她,當然也就不會是問她的名字了,他要問的是沁歡的名字,她怎么會這么會笨呢﹗

  “雍沁歡,我叫雍沁歡。”她迅速的回答。

  顯然這絕對不是她的名字﹗

  言筆蹩眉看她,思緒紊亂得完全拿不定主意。

  他現下到底該怎么做呢?

  本來只是想暗中調查雍沁歡的交友情況,將王興文的同黨一網打盡,沒想到卻讓他撞見靈魂附身這么匪夷所思的事,而且還不由自主的一頭栽進去。

  他是怎么了?這根本就不像他平日的處事作風,撇開是否相信幽靈真的存在這檔事,以他的作風,他應該在確定雍沁歡脫離險境之後,以最快的速度隱身藏匿,以便繼續未來的追查。結果呢?他非但沒這么做,還大刺刺的站在她面前與她聊天。

  OK,或許他可以將這種情況解釋為“試探”,試探剛剛那抹半透明的身影是否真的附在雍沁歡身上,但是那跟他現下所要調查的案子又有何關連?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倘若眼前的女人是貨真價實的雍沁歡──不管身體或靈魂,他現下的舉動不成了標準的打草掠蛇嗎?以後要怎么引蛇出洞?

  該死的﹗他從來都不曾犯過這樣的錯,今晚怎么會……

  “先生,你真的沒事嗎?”他一陣青一陣白的臉色讓她忍不住再度開口問。

  言筆搖搖頭,退後一步。他本欲立刻轉身就走,但是她純然關心的雙眼卻讓他不由自主的沖口道︰“時間不早了,你不要再一個人單獨走在街上,快點回家去。”

  “嗯,我正要到路邊叫車回家。”她點頭說。

  “那……”怎么他的腳步還是不願離去?他到底是怎么了?“我送你去搭車,順便替你記下計程車車號,以防萬一。”

  “謝謝。”她微微一笑,言筆卻猶如被點了穴般,突然渾身僵硬。

  “走吧﹗”他粗聲道,率先轉身走。

  ***

  “你干嘛?”走進辦公室就見言筆坐在座位上抱頭告解般,柯森眉頭輕挑的推了他一把,問道。

  言筆有氣無力的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一言不發的繼續抱頭告解。

  “喂,老兄,你到底是怎么了?”他臉上的表情讓柯森不由得收起開玩笑的姿態,拉了張椅子坐在他身邊,關心的盯著他問。

  “我覺得我一定是快瘋了。”言筆沈默了一會兒後,喃喃自語的開口。

  柯森的下巴差點沒掉到地上。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可不可以再說一遍?”他認真的請求,因為言筆從來不開玩笑。

  “我說,我覺得我一定是快瘋了。”言筆抬起頭,臉上的表情充滿了挫折與自我厭惡。

  沒錯,他一定是快瘋了,要不然為什麼自從與雍沁歡分手之後,他滿腦子除了她的身影再無其他?

  如果那跟他想調查的案情有關的話,那還好,問題是出現下腦子裡的全是她那張寫滿關心的笑臉,除此之外,他連自己當初為什麼跟蹤她,都要想上半天才記得起來。

  媽的,他到底是怎么了?該不會中邪了吧?要不然昨晚之前,除了懷疑和想揪出她狐狸尾巴的決心之外,他根本就不會去想她長得是圓是扁,怎知才過了一個晚上,他就……就……

  媽的,他到底是怎么了?

  “喂,老兄,你別嚇我,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發生了什麼事?”柯森瞪著他問,眼裡有著不可錯認的正經。

  “怎樣?你話別說到一半。”

  言筆看著他,蹙緊眉頭沈思了一會兒才開口,“我問你。”

  “什麼?”

  “當你的腦子裡,除了一張笑臉之外,什麼也想不起來時,你會做何感想?”

  “那張笑臉是男的還女的?”柯森先是皺眉,然後試探的問。

  言筆稍微猶豫了一下。“女的。”

  “哇哈﹗”柯森忍不住笑出聲來,“老兄,你戀愛了。”難怪他會一臉挫敗的怪樣子,原來……

  言筆蹙眉,對他投以惱怒的眼神。“你別開玩笑了﹗”

  柯森聳聳肩,一臉是你要問我的表情。“我認識嗎?”他指的是那個讓他掛記的笑臉,也就是讓他Fallinlove的人。

  言筆瞪著他沒有回答。

  “嘿,你不要以對待殺人犯的眼神瞪我,我會害怕。”

  “不可能的。”言筆突然沒頭沒尾的說。

  多年的伙伴默契讓柯森馬上自認為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沒有什麼不可能的,愛情它要來就來,誰也擋不祝”他不正是一例?

  “不可能的。”言筆仍是搖頭。

  “別掙扎了,還是學我快向愛情投降吧,免得到時自找罪受。”他良心的建議。

  言筆蹙緊眉頭,半晌之後突然起身朝柯森叫道︰“走﹗”

  “走去哪兒?”柯森一臉好奇,難道他這么快就下定決心要去找女主角告白啦?嗯,以他的行動力,有可能。

  “去廟裡拜拜。”

  “啥?”

  ***

  戀愛?﹗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可笑﹗

  坐在車上,言筆撇著唇,目不轉睛的盯著不遠處樹下,正與一群人在飲酒作樂的雍沁歡,冷笑。

  他怎么可能會戀上她呢?這樣盯著她與一群男人調情。他根本一點感覺都沒有,如果硬要說,只覺得不耐而已,到底她與王興文的黨羽何時才會碰面?

  戀愛,真是太可笑了。

  他用手耙梳了下頭髮,甩開讓他煩悶了一整天,可笑至極的思緒。

  這一切都要怪柯森,要不是他莫名其妙的冒出那句“你戀愛了”,他又怎么會自尋煩惱呢?

  啐﹗

  深吸一口氣,他盯著樹下那群將音響開得轟隆作響,玩得不亦樂乎的年輕人,心裡卻想著那天在民宅裡,雍沁歡到底是用什麼方法,可以瞬間從他面前消失?

  關於這一點,老實說,他至今仍然無法想通。

  她會變魔術嗎?或者她有超能力,就像電視影集裡所演的?

  哼,光用想的他自己都覺得可笑。如果要他相信她會魔術或超能力,他寧願選擇相信她會的是離魂之術,至少這樣她很容易替自己製造不在場證據。不過如果他真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大概沒有一個人會不把他當成瘋子看待吧?

  搖搖頭,他慶幸現下是個法治的社會,什麼都要講求證據,所以不管她用的是什麼妖術,只要讓他逮到證據、搜到贓物,一樣照捉不誤。

  酒過三巡,一群性開放的年輕人開始親熱了起來,不過讓言筆意外的卻是雍沁歡堅拒的態度。

  他看著她接二連三的拒絕前來求歡的男伴,當不再有人對她求歡後,一個人縮在樹下獨自飲著酒。

  她看起來孤獨又寂寞,跟那天在警局內不可一世的欠扁樣完全判若兩人。

  突然間,言筆用力的連眨了幾下眼睛,他以為自己眼花了,但是那抹由淡變得清晰,再逐漸形成人形的影像仍在他眼前,他怎么可能會是眼花呢?﹗

  他雙眼圓瞠的瞪著那抹靈魂在雍沁歡身邊坐下,與她背靠著背,像是在幫她驅趕圍繞在身邊的孤獨與寂寞一樣。

  言筆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幾乎無法接受,為什麼在場十余人中,包括被守護的雍沁歡都看不見“她”,就惟獨他看得到。這到底該死的代表了什麼意思?

  該不會是死期將近了吧?

  曾聽人說過,將死之人容易看見鬼神,這種傳言該不會是真的吧?

  啐﹗言筆。你是不是每天睡不到三個小時,疲勞過度了呀?要不然怎會相信這種毫無根據的傳言?

  回家去睡覺吧﹗看她的樣子也快醉死了,即使待會真有王興文的黨羽找她接頭,她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可以應對。他還是回家睡覺吧,今晚就到此為止了。

  轉動鑰匙,重新發動車子,引擎在暗夜裡咆哮,卻被樹下那轟隆作響的音樂聲完全掩蓋,為了不想引人注意,他沒有打開車燈緩緩地以倒車的模式將車子從矮樹叢中開上馬路。當他將車頭轉正,準備離去時身邊的玻璃窗上卻突然傳來敲擊聲。他迅速轉頭冷不防被車窗外站立的人影給嚇了一大跳,是雍沁歡。他按下車窗,心跳仍未平複。

  “嗨。”她微笑的向他打招呼。

  言筆不動聲色的盯著她,同樣回了一聲嗨,心裡忍不住懷疑她是怎么發現他的?主動走過來與他打招呼又有何用意?

  “嗯,我剛剛嚇到你了嗎?對不起。”她臉上除了歉意外,還有一種欲言又止又猶豫不決的神情。

  他搖搖頭,忍不住猜想她現下心裡究竟在想什麼,接下來又會說什麼。

  “嗯……”她舔了舔唇瓣,無意識的低頭玩起自己修長的手指,最後還是沒說出她的目的。

  言筆耐心十足的等待著。

  “你要走了嗎?”

  她終於鼓起勇氣開口。

  “嗯。”

  真的完全猜不出來她想做什麼,他只能僵硬的回答。

  “那……”

  她又添了舔唇瓣,粉紅色的小舌尖引人遐思──

  該死﹗他在想什麼?言筆用力的吸了口氣。

  “可不可以麻煩你讓我搭個便車?只要搭到可以叫到計程車的地方就行了。”她一臉請求的看著他,絲毫沒注意到他的不自在。“可以嗎?”

  “你的朋友呢?”言筆沈默了一會兒,將視線投向她身後那群人。

  她臉一紅,不自然的笑了一下。“他們還要繼續……呃,玩,所以……”她聳聳肩,期盼的看看他,“我可以搭個便車嗎?”

  言筆沒有馬上回答,這使她愈來愈尷尬,約過了一分鐘之後,忍不住替自己找台階下。

  “嗯,如果你不方便的話,沒關係,我……”

  “上來吧。”

  他突然說。

  “啊?”

  她霍然抬頭看他。

  “你不是要搭便車嗎?上來呀。”

  呆滯三秒,她下去想是什麼原因讓他改變了主意,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坐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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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車子以持續平穩的模式向前開,車內氣氛卻完全凝窒,讓人有種隨時隨地都會窒息的感覺。

  她搖下車窗,試圖讓窗外的空氣涌進車內,吹散凝窒的氣氛。天,她真的有點後悔主動要求搭這趟便車了,如果知道上路後,車內的氣氛會如此僵的話,她不會濃著臉皮上車。

  唉,怪來怪去還是要怪沁歡,她這回干嘛和人跑到這種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地方來開Party呀?不管她是喝醉或被不良分子下藥迷昏,哪一次不是她替她解圍,附到她身上,然後將她平平安安的送回家?當然,她口袋裡的錢和街上隨處可叫的計程車也功不可沒啦,但是最大功臣仍然是她,然而她也不能因此有恃無恐的愈跑愈遠、愈跑愈偏僻吧?

  距市區足足有半個小時的車程耶,她會害她們倆走斷腿的。

  也許當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她發現昨晚那個好心先生竟也蘭場,而且還開著車。雖說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會一個人跑到這種地方來,又不像是與沁歡他們那群人同一路,但是以他昨晚的好心來看,她想他應該不會介意載她一程才對,沒想到……

  唉,是她的錯,不該這么濃著臉皮的要求只有一面之緣的他送他一程。也許他還有別的事要做,也許他要去的地方根本叫不到計程車,也許有太多的也許,卻因為她的濃瞼皮而不得不延誤,也難怪這一路上,他的表情這么嚴肅又難以親近了……

  “你為什麼不問我,怎么也會出現下剛剛那地方?”他突然開口,打破了車內沉窒已久的氣氛。

  “你怎么會出現下那裡?”雍沁歡一愣,從善如流的問。只要不讓車內的凝窒氣氛繼續下去,她才不管他為什麼會突然問她這么奇怪的問題。

  言筆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卻又問道︰“你知道我是做什麼的嗎?”

  她眨了眨眼,好奇的看著他。“你是做什麼的?”

  “你不是雍沁歡。”他突如其來的說。

  雍沁歡的眼睛猛然大睜,臉上的驚慌之色完全無所遁形。她的身體僵直,手足無措。

  “你、你在說什麼?我當然……當然是雍沁歡,你怎么……怎么……”

  言筆突然將車子往路邊一停,將臉傾向她,近到幾乎要碰觸到她的鼻子,而她則不斷的後退,直到整個人幾乎要貼在車門上。

  “我看見你進入她的身體。”他緩慢的以一個字一頓的模式告訴她。

  她倏然屏住呼吸,同時也阻隔了不斷撲向她的男性氣息。她從來就沒有這種感覺,每次進入沁歡的身體時,在她的周遭的確多數是男性,也都靠得她很近,但是不知道是否因為每次進入她身體,第一件事就是把圍繞在她身邊,或者是壓在她身上的男人推開,以至於她從來都不覺得男人和女人有什麼不同,但現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恢復呼吸的伸手推開他雙手卻在半空中被截。

  “你當然知道。”

  言筆毫不鬆懈的盯著她的雙眼,低沈的說︰“還是你要我將你在何時何地,在什麼情況下進人雍沁歡身體的情況,巨細靡遺的描述出來?”

  她先是瞠大雙眼,接著便抿緊雙唇,不再開口。

  “你是誰?”

  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問。

  她仍是抿緊雙唇,沒有開口。

  “你想知道我的頭班是什麼嗎?”他淡淡的問,接著自己回答,“我是一個警察。”

  她懷疑的看著他,仍然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看來不拿出證據,你是不會相信。”說著他鬆開她的手,從口袋裡拿出警徽與信任狀亮給她看。“如果你還是不相信的話,我可以直接帶你去警察局‘聊天’。”

  她終於露出害怕的表情,不斷的搖頭。

  “告訴我,你是誰?”

  他收起信任狀,再一次開口問。

  “我沒有名字。”她遲疑了一會兒,終於回答。

  “沒有名字?”言筆輕挑了下眉頭,“只要是人就有名字。”

  “所以,我不是人。”她臉上突然多了一抹輕愁,“我只是一個沒有身體的靈魂而已。”

  他瞪著她,半晌之後才皺眉問︰“你的身體呢?”

  “死了。”

  言筆蹙起眉,沒再說話。他果然是見鬼了﹗

  “你不害怕嗎?我是一個死靈。”她看著他問,但他並沒有回答。

  “你害過人嗎?”

  她用力的搖頭。

  “你怎么死的?”他深吸一口氣又問。“自殺,還是被人害死的?沒有冤情要申訴嗎?”她會出現總有理由吧?

  她搖頭。“我一生下來就死了,所以我才會沒有名字。”停了一下,她終於解開謎底的說︰“其實我是沁歡的妹妹,我們倆本是一對雙胞胎,只不過比她晚出生的我因為缺氧的關係,一出世就沒了呼吸。

  言筆愕然的看著她,完全沒想到事實竟是這樣。雙胞胎?誰想得到?

  突然之間,他為之一震的瞠大雙眼,然後目不轉睛的瞪著她。

  “告訴我,上個星期五晚上,你是不是曾經到過桃園復興山上的一間民宅?”他激動的抓住她的手。

  她怔愣的看著他,有些無法適應他改變話題的速度。

  “就是一間被很多警察包圍的房子,在半山腰的道路邊,那裡槍聲不斷。”

  聽到言筆最後一句形容詞,她慢慢地瞠大雙眼,用力點頭。

  她記起來了,那晚沁歡到朋友的別墅玩,她一時無聊就跑到附僅去晃晃,沒想到會看見一大群警察包圍著一間房子,她好奇跑進去看,後來卻被一顆突然朝她射來的子彈嚇得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那裡。

  “我終於找到我要的答案了。”言筆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喃喃自語的說。雙胞胎?真沒想到。

  “你說什麼?”她一頭霧水。

  言筆搖了搖頭。

  “你說你一生下來就死了,那麼這二十年來,你就這樣一直跟在雍沁歡身邊?”他重新發動車子上路,同時好奇的問。

  “嗯。”她點頭。

  “一般死去的人都能像你這樣,一直跟在親人身邊?”那麼那些投胎、轉世,上天堂、下地獄的事,不全都是騙人的?

  “媽媽在過世沒多久就離開我們了。”她搖頭,語帶哽咽的說。

  “她離開去了那裡?”任誰對人死後的世界都有興趣,言筆忍不住的問道。

  她再度搖頭。“我不知道。”

  看來她是個例外。

  “你說你沒有名字,我替你取一個好不好?”不想讓悲傷的氣氛繼續,他突發奇想的開口。

  “真的嗎?你要幫我取名字?”她難以置信,興奮的緊盯著他。

  “你有沒有自己喜歡的名字?”

  她搖頭,根本就不曾奢望過自己會有名字。 畢竟她是一個已死之人,而且連一天都沒在這世界上存活過,有名字等於沒有,又沒有人會叫她,也沒有人會念她,可是現下……

  “你說你是妹妹是不是?那麼叫你小歡好不好?”

  “小歡……小歡……”她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

  “喜歡嗎?如果不喜歡的話,可以換一個……”

  “不,我喜歡這個名字。”她倏然搖頭,“感覺鼻頭酸酸的,接著眼淚便不由自主的掉落下來。

  “怎么了?”看見她的淚水,言筆有些不知所措。

  “我好高興。”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我終於有自己的名字了,我好高興,真的好高興。”

  “高興就應該笑,不是哭。”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真要謝我就不要哭了,我喜歡帶著笑容的你。”

  話才說退場門,言筆整個人便呆住了。

  老天,他剛剛在說什麼呀?喜歡?它所代表的意思不可能是──

  突然間,他像被雷劈到了一樣動彈不得。

  只見雍小歡在聽見他說了那句“喜歡帶著笑容的你”之後,立刻以雙手用力的抹於眼眶和臉頰上的淚水,對他露齒一笑。那美麗且夾帶著真摯、純潔與無瑕的笑容,就這么狠狠地撞進言筆的眼中、心裡,然後──萬劫不複。

  ***

  “老大,你干嘛這樣盯著我?突然發現你愛上我了嗎?”

  許久不見的幽默再度出現下言墨的言詞中,只不過相對於他所說的話,他臉上的表情卻太過於沉重與嚴肅。

  自從幾年前那幾場車禍之後,愛笑的言墨便變得波瀾不興,除了對工作狂熱之外,其他人事物一概以平淡的態度處之,變化之大,讓所有認識他的人都忍不住要懷疑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但是除了言筆,沒有人真正知道他改變的原因。

  言筆這輩子永遠記得那不平靜的一年。那一年,先是陳婧屏也就是現下老三的未婚妻出了車禍,演出一場令人難以置信的靈魂換置的演碼,接著老四莫名其妙的離家出走,然後老二又開始接二連三的發生車禍。

  那一年不知道是不是他們言家犯了太歲,除了他以外沒有一個是平安順遂的。其實如果嚴格一點的話,那一年對他來講也不是那麼的順遂,只為老二在車禍住院時所說的一句話……繼老四和我這“不平凡”的遭遇後,你的大概會更精彩。

  天知道,為了這一句話,有一段時間他每天都生活在疑神疑鬼的精神折磨下,沒因公殉職還真是奇跡。

  不平凡、更精彩,他真的是──

  “烏鴉嘴。”言筆瞪著言墨。

  “什麼?”言墨看了他一眼。

  你這張烏鴉嘴,以後可以多吃飯,但少開口說話。”他恨恨的說。

  “又有什麼事讓我一語成讖了?”言墨表情不變的問。

  言筆朝他怒目而視,卻沒有回答。

  “你要我自己猜嗎?”言墨終於推開手邊的鍵盤,轉身面對他。“老實說這陣子為了兩邊的工作,我幾乎榨干了腦袋。但是,如果你真要我猜的話,你是不是……嗯,”他挑眉看他,“碰到喜歡的女生了?”

  言筆倏然瞠眼,狠狠地瞪著他。

  言墨反倒是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真讓我猜對了?”他坐正身體,一臉好奇的盯著大哥。

  “別想我會告訴你什麼。”言筆一臉敵視。

  言墨緩緩地躺回椅背上,與他有著同樣深邃、而且銳利的雙眼,若有所思的盯著他。

  言筆不安的在座位上動了動。

  “老大,在你喜歡的女生身上,該不會也發生過科學解釋不出的怪事吧?”言墨靈機一動,緩慢的開口。

  “該死﹗該死﹗該死﹗”言筆頓時連聲低咒。

  “她發生了什麼事?像婧屏一樣的離魂遭遇?姜虹綾的靈魂錯置?還是她也是來自未來的靈魂?她的年代距今幾年?她……你是否曾替我問過她,我和她、我和林靈有未來嗎?”言墨不自覺的愈說愈激動,說到最後整個身體都傾向了言筆。

  “她不是來自未來的靈魂。”

  一句話斬斷了言墨所有的希望。言筆知道自己有點殘忍,但是長痛不如短痛。他看著老二頹然垂下雙肩,向後躺回椅背上。他閉上狠狠深吸了一口氣,半晌後再睜開時,已重拾自製力,恢復慣有沈著的神情。

  “你剛剛用了靈魂這字眼,她的情況跟婧屏或姜虹綾一樣?還是類似?”他平緩的問。

  這回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的人換成了言筆。

  “她是一個死靈。”他睜開眼說。

  “什麼?”言墨眨眨眼,一臉茫然的看著他。

  “她是一個早已經不在人世的靈魂,簡單說應該是鬼。”

  言墨雙唇微張,一副想說話又不知道要說什麼的傻眼狀,很好笑。言筆若不是心情太沉重,一定會毫不留情的哈哈大笑出聲。因為要見到過分精明的老二露出傻眼狀,實在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老大,這個玩笑很有創意,但是會不會太冷了?”言墨皺眉問。

  言筆不發一語的看著他。

  “該死的﹗你是認真的?”半晌後,言墨霍然大聲詛咒。

  “我寧願是在開玩笑。”言筆苦笑一記“到底是怎么發生的,你怎么會去喜歡一個……一個……”言墨找不到一個適合卻不會傷害到老大心上“人”的形容詞來說。“你一開始不知道她是一個……一個……”

  “女鬼?”言筆好心地解救了他的口吃。

  既然他都這么說了,他還有什麼好掙扎的?

  “對,一個女鬼。”言墨直言無諱的說。

  “我的確不知道。”

  “那麼現下呢?既然知道了,是不是就應該自動遠離她?你應該聽過‘人鬼殊途’這句話,還是你想與她舉行一場冥婚?”言墨不由自主的張大眼,一臉懷疑的睨著他。“你今天來找我,該不會是想叫我幫腔,站在你這一方替你說服爸媽吧?”

  言筆搖頭。“你想得太遠了,我只是……”他喘了一口大氣,“想找個人說說話。”

  “所以換句話說,即使你現下明知道她是個女鬼,還是無法快刀斬亂麻?”言墨一語中的的盯著他。

  言筆撇了撇唇,低頭凝視著地板,沒有答話。

  “老大?”

  “她是一個很好的人──”他喃喃自語。

  “鬼。”言墨立刻糾正。

  “心地好,純真善良又心無城府,像她這樣的人一”

  “鬼。”

  “不應該一個人──”

  “一個鬼。”

  “生活在──”

  “死了。”

  “你夠了嗎?”言筆倏然抬起頭,冷森的瞪著他。

  言墨聳了聳肩,一副我不再開口總可以了吧的表情。

  言筆又瞪了他一會兒,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將煙遞給言墨,吉墨對他搖了搖頭,他將手收回,徑自抽了根煙叼上嘴,卻沒點上火,只是叼著。

  “你知道雍正英嗎?”他垂下眼,盯著自己嘴上叼著的煙,緩緩的開口,“她是他的女兒,雙胞胎中一出生便夭折的的那一個。她沒有名字,因為一出生便已經死了,所以她父母並沒有浪費時間替她取名。這二十年來,她一直都待在父母、雙胞胎姐姐雍沁歡身邊,跟著她一起成長,感受一切她所感受的,但是沒有人知道她的存在,她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個。”

  “所以你有可能把同情當成了愛情?”言墨提醒的問。

  言筆看了他一眼,沒有作答的繼續說︰“第一次遇見她是在一場圍捕行動中,她出現的時機讓我不得不懷疑她與嫌犯的關係,因此才會盯上她。說是盯她,其實被我盯上的是她姐姐雍沁歡,而我看她非常、非常的不順眼,還曾誓言非捉到她犯罪的把柄,否則誓不罷休。”

  “很多情緣都是從誤會開始。”言墨忍不住說。

  “剛開始的時候我並不知道她的身分,只知道我看不順眼的雍沁歡在被她附身後,卻變得讓我心動。”

  言墨慢慢地蹙起眉頭。“你的意思是說,你和她之間還有個身體媒介,她利用她姐姐的身體和你交往?”

  言筆看向他不贊同的眼神。“不是你想像的樣子。”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

  “她從來不曾利用過她姐姐的身體。”

  “那麼你和她是怎么認識的?”言墨銳利的問,“難道不是經由她附身在她姐姐身上之後才認識的?或者,你想告訴我你看得見沒有實體的她?”

  “我的確看得見。”

  “老大,如果你真的看得見她,當年婧屏離魂的時候,你也應該看得見她其實就在我們身邊。”言墨就事論事的說,沒有絲毫諷刺的意味,但是卻說明了他的不信。

  “我無法解釋為什麼我只看得見她,或者只有我看得見她,但是我是真的看得見她。”

  “老大……”

  “老二,你應該知道這個世界上有許多無法解釋的事,就像你的她從未來來救你,以及橫梗在你們倆之間的車禍一樣。”

  提到他的她.言墨瞼上的表情明顯的沉郁了起來。但是一會兒後,他仍然深吸一口氣的提起精神看著大哥。

  “老大,我的情況難道還不能成為你的借鏡嗎?我和林靈的阻隔只是車禍,便已讓我痛苦不已,而你和她的阻隔卻是生死,為什麼你不在一切都還來得及時懸崖勒馬?”他真心的凝視著言筆沈默的掏出打火機將叼在嘴巴上的香煙點燃,用力吸了一口氣,吐出,再吸一口氣,吐出。不一會兒,他已被裊裊煙霧圍繞。

  言墨也不逼他,轉身將雙手置於鍵盤上繼續工作,但所愛的她既已入人心,那裡還能專心工作?所以輕嘆一口氣,他靠向椅背也陷入了沈默之中。

  一時之間,整間辦公室沉靜得嚇人,兩人卻渾然不覺。

  過了好一段時間,言筆突然從座椅上站了起來。

  “我走了。”

  “想通了?”言墨抬眼看著他問。

  言筆點了點頭。

  和她的緣分起始於工作,如今雍沁歡既已洗脫了罪名,他也就不必再跟蹤她了。相對的,他自然不會再與一直跟在雍沁歡身邊的她有機會再接觸。沒了接觸也拉遠了距離,感情自然會淡,況且他對她的情感又只是在萌芽階段,他是該快刀斬亂麻的。

  “你說得對,人鬼殊途,在一切都還來得及前,我該懸崖勒馬。”

  “我必須說,我真的很高興聽你這么說。”

  沈默了一會兒,言筆深吸口氣,猶如終於放下肩膀上的重擔一樣。

  “好了,我該走了。”

  “你要走去哪兒?”

  “回家睡覺吧。”

  為了這事,他已經連續幾天都沒睡好。

  “回家睡覺?回家睡覺?”

  言墨以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重複他的話,緩緩地從座椅上站了起來,不懷好意的走向他。

  言筆心中警鈴倏然大作,他二話不說轉身就走,但來不及了,言墨已快他一步的來到他面前,同時擋住他的去路。

  “老大,不好意思,我發現我的耳朵好像出了點問題,你剛剛說要回家做什麼,可不可以請你再說一遍?”言墨皮笑肉不笑的問。

  為了家裡和自己的公司,近來他猶如兩頭燒的蠟燭差點沒忙死,身為言家老大的他不管事也就罷了,竟然還敢這樣大搖大擺的在他這個已經將近連續一個月,每天只睡三小時不到的人面前說要回家睡覺﹗

  他倒要看看,他有膽說一次,有沒有膽子說第二次?

  光看他臉上切牙切齒的表情,言筆便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嘿嘿。”

  他先是傻笑兩聲,繼而突然出腿攻向言墨的下盤,企圖將他絆倒再脫逃,但言墨又豈是省油的燈,以一個跳躍便輕巧的避開他首波的攻擊,同時反擊。

  頓時,兩兄弟的拳頭你來我往,誰也不讓誰,誰也沒留情的使盡渾身解數,只想將對方撂倒。

  可惜的是,從小打到大,而且又從小便勢均力敵的兩人,通常一對上手,除非兩人一起累倒喊不行之外,通常沒有第二種結局。

  所以到最後,兩人都如愿的睡了一場,只不過是癱在言墨辦公室的地板上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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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言筆之所以能在同期生中出類拔萃的成為有史以來,在最短任期中便升到組長的警官,除了他在工作表現上彪炳輝煌之外,果斷、勇往直前的性格也替他加分不少。

  所以當他決定了一件事之後,便絕不會再為它浪費一丁點時間,而雍小歡之事則再度證明了這一點。

  日子在他每天上班辦案,下班睡覺中又過了幾天。

  這一天,在他下班前十分鐘接到命令,說在林森北路上的一家KTV內傳出槍響,要他前去了解詳情。

  “走吧。”柯森同情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兩人一起趕到事發現常

  KTV外圍了一大群好奇的民眾,言筆和柯森穿過封鎖線,走過KTV大廳。廳內除了幾名正在做筆錄的員警和從業人員外,還有幾個與案情有關前來消費的顧客,而言筆一眼就看見了她,雍小歡。因為一見他出現她半透明的身形便迫不及待的朝他飄來。他也看見了雍沁歡。

  “言大哥……”

  “老柯,你到那邊看看,我去那邊。”言筆對伙伴柯森說,不等他回答已率先邁步走開。雍小歡飄浮的身形緊跟著他。

  “你們倆怎么也在場?”遠離所有人耳目,言筆轉身開口問。

  “沁歡跟朋友來唱歌。”

  “然後呢?不巧遇見槍擊案件,還是她根本就在這場槍擊案件之中?”

  雍小歡張口欲言,卻被他伸手打斷。

  “你先別說,讓我來猜一猜。”一頓,他連思考一秒的時間也沒,即道︰“她也在這件槍擊案件中?”

  “開槍的是沁歡朋友的朋友,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們身上有槍……”

  言筆伸手要她暫停一下。“整件事情是怎么發生的?”

  “一開始那幾個男的就覺得帶我們進包廂的服務小姐很漂亮,他們以點餐、點酒的模式不斷將服務小姐叫進來,以給小費的模式吃人家豆腐。我看得出那服務小姐不喜歡他們的舉動,所以在一次他們過分的逗弄她,擋在門前不讓她出去後,前來服務的人員就變成了男生。”

  “說下去。”

  “他們很不高興,叫那男生去把服務小姐叫來,那男生沒理他們……”

  “所以他們就拿槍對準他?”

  雍小歡點頭。

  “該死﹗”言筆忍不住的詛咒。

  “他們喝太多酒了,直到響亮的槍聲響起,才驀然驚覺自己做了什麼。他們一個個爭先恐後的奪門而去,只剩下醉醺醺的沁歡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繼續喝她的酒。

  “她真是個麻煩的家伙﹗”

  “言大哥,怎么辦?如果爸爸知道沁歡這次竟然卷進了殺人案裡,一定會很生氣、很生氣的。”她不知所措的盯著他。

  “換做是我,我大概會被氣死。”言筆毫無同情心的說。

  “不,不是的,你不知道……”

  “你這邊有沒有查到什麼?”柯森倏然出現下雍小歡身後朝言筆問。

  她立刻噤口。

  “沒有,你那邊的情況呢?”言筆瞄了她一眼後,對他說。

  “剛剛醫院傳來被害者已不治,確定身亡的消息。”

  “該死﹗”言筆詛咒出聲,深吸一口氣。“現場搜証呢?”

  “搜証工作都已經做完了,現下只要回局裡把錄影帶裡那群在逃嫌犯找出來,再捉拿到案,一個個對證,就可以知道兇手是誰了。只不過……”柯森突然欲言又止。

  “只不過怎樣?”言筆問。

  “嫌犯中有一個不怎么好辦的人物。”柯森嘆口氣。

  “雍沁歡。”言筆將她的名字說出。

  “沁歡不是兇手,人不是她殺的,這件事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真的。”雍小歡忍不住在一旁替姐姐申辯。“言大哥……”

  “這件事我會處理。”言筆打斷她道。

  “你要辦這件案子?”柯森愕然的看著他,上一件案子的報告他們今天早上才交出去耶,就不能休個一兩天嗎?”我可不可以拒絕這件差事?”他苦著一張臉。

  “可以。”言筆面無表情的回答。

  “我開玩笑的啦。”想也知道不可能。“不過丑話先說在前頭,你可以叫我去追緝嫌犯,也可以叫我寫那煩死人的報告,但是千萬不要叫我去面對那個姓雍的立委,否則我可會跟你翻臉喔。”

  “我會親自應付他。”

  “那最好,你知道那種人最會拿頭頂上的帽於壓人,我已經不是很高了,被他一壓不死也半條命,所以……”他聳了聳肩,一切盡在不言中。

  “走吧,我們回警局。”

  ***

  雍正英五十歲,身材高壯,頭髮花白。身處政治圈多年的立委眉宇之間有著深刻的皺紋,不怒自威。此刻的他表情嚴厲,雙唇緊抿成一直線。

  “你說不能放人是什麼意思?”

  “令媛不只在命案現場,和其餘在逃嫌犯還是朋友,所以在真正的殺人兇手找到之前,警方不能放人。”

  “你們有證據證明人是小女殺的嗎?”

  “沒有。”

  “那你們憑什麼逮捕她?又憑什麼不讓她交保?難道警政單位一向都是這樣在辦事,沒有任何證據就憑‘懷疑’便隨便捉人、關人?如果真是這樣……”

  “如果令媛有吸毒呢,警方是不是可以以違反煙毒條例法將她拘禁?”言筆打斷他道。

  雍正英愕然的瞪著他,接著瞼色一沉,怒然低吼,“你們局長呢?我要見你們局長。”

  “這件案子的負責人是我。”

  “我說,我要見你們局長﹗”

  言筆突然全身放鬆的靠向椅背,玩著手中的原子筆,一副氣定神閑、見多識廣的樣子,完全沒準備起身去叫人。

  “雍先生,我想你有點搞錯了,這裡是警察局不是立法院。”

  雍正英頸上青筋乍現,言筆不為所動的看著他。

  “你叫什麼名字?”

  “如果你想請我吃飯,我可能會告訴你我很忙,沒空。”言筆面不改色的說,不讓他有機會開口,便又繼續道︰“雍先生貴為立法委員,我想你應該聽過一句話,齊家,治國,平天下。在你忙於治國的同時,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令媛進警察局猶如進自家廚房一樣?”

  “你在教訓我?”他瞇起雙眼。

  “我只是在陳述一件你可能不知道的事實而已。”

  “她是我女兒,她做了什麼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麼敢問,令媛上回是為了什麼事,在什麼時候被抓進警察局的?”

  雍正英張口欲言半晌,終於惱羞成怒的怒吼出來,“我為什麼要回答你這種問題?”

  “不是你不回答。而是你回答不出來吧?”

  “夠了﹗”他憤怒的站起身,“我不想再繼續待在這裡浪費時間,你們局長呢?我要跟他說話。”

  “我已經說過了,這件案子是由我負責,你──”

  “言組長。“小張站在會客室門前朝他叫道。

  他看向他。

  “局長請雍先生移駕到他辦公室。”

  該死﹗言筆在心裡詛咒著,還來不及開口,只見雍正英已迫不及待的大步跨出會客室,朝小張所指的局長辦公里走去。他迅速緊跟在後。

  進入局長辦公室,梁靖煥正對著窗外背門而立。一段十余步的路程讓雍正英重新抬回冷靜與鄙睨他人的傲氣,他雖已進入局長辦公室,卻不先開口,徑自等著背對他們而立的梁靖煥主動轉身面向他們。可是他可以沉住氣,言筆卻未必。

  “局長。”言筆開口叫喚。

  梁靖煥背著手,終於緩慢的轉身面對他們,他的臉上有著言筆從未見過,混合著怒氣、嚴肅與冷漠等的複雜神情。言筆正想開口,沒想到站在一旁的雍正英卻已愕然的率先出聲。

  “你──梁靖煥?”

  “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言筆慢慢地閉上微張的嘴巴,懷疑的看著兩人。沒想到局長和雍正英竟是舊識,只不過以他們兩人現下臉上的表情看來,他們的交情肯定非比尋常的──不好。

  “言組長.麻煩你先出去好嗎?”過了一會兒,梁靖煥轉頭對言筆說。

  “局長,這件案子是由我負責的,如果你們是想討論關於嫌犯雍沁歡交保的問題,我想我應該能在場參與討淪。”

  “我想先與雍先生敘舊。”

  既然局長都已講明了是‘敘舊”,言筆自然沒理由留下來,他朝梁靖煥輕點了個頭,轉身走出局長辦公室。

  “老兄,你怎么這么快就出來了,結果怎樣?局長要你放人嗎?”一見他走出,柯森迫不及待的走上前。

  “不知道。”

  “不知道?”

  “還沒決定。”

  “還沒決定?”

  “他們決定先敘舊。”

  “敘舊?”

  言筆忍不住停下腳步,轉頭看他。“你干嘛像只鸚鵡一樣學我講話?”

  “鸚──”柯森倏然閉嘴,蹙緊了眉頭。“你的意思是說局長和雍正英是舊識,他們現下正在局長辦公室裡‘敘舊’,而不是討論關於案件的事?”

  “正解。”

  “他們是舊識,這不表示雍沁歡我們是放定了?”

  言筆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搞半天我們還不是得放人,早知道昨晚就直接放她回家算了,也不必將她帶回警局來吐得到處是穢物,累得我們半死,真是他媽的。”

  “放不放人我想我也有參議權,而我並不打算讓他將她帶回家去。”言筆說完便轉身朝拘禁室的方向走去。“我去看她,局長若找我,你知道我在那裡。”

  “OK。”

  ***

  拘禁室內雖只關了一人,卻有兩個身影。

  雍沁歡面無表情的靠坐在牆角,完全無視於言筆的進入,而雍小歡一見到他便立刻穿過鐵欄杆來到他身邊。

  “言大哥,我爸爸……是不是來了?”她一臉擔心由害怕的問。

  “你父親來了。”言筆回答她,同時也向靠坐在牆角的雍沁歡說。

  “怎么辦,爸爸是來帶沁歡回家的對不對?你是要來放她出去的?”雍小歡緊張的看著他,臉上表情充滿了求救無門的不知所措。

  “言大哥,幫我想辦法好不好?你別讓爸爸將沁歡帶走。”

  “我早就說過你們根本關不住我,你看,現下不是乖乖的要放我走了嗎?”雍沁歡嘲弄的從牆角邊站起來,還作勢高傲的拍了幾下褲子上的灰塵,這才走向鐵門的方向。“還不過來替我開門?”

  “我有說我是來放你走的嗎?”言筆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的看著她。“言大哥﹗”小歡驚喜的看向他。

  雍沁歡先是一怔,傲然且惡意的抬頭說︰“難道不是嗎?小羅嘍。”“沁歡﹗”雍小歡不可置信的轉向她,“你怎么可以這樣說話,你……言大哥,對下起,我替她跟你道歉,她只是嘴巴歹了點,並沒有惡意也沒有真正害過人,對不起,請你不要生她的氣,拜托。”

  “你沒有必要為她所說的話和所做的事道歉。”言筆忍不住轉頭對她說。

  “但是她真的沒有惡意,只是想保護自己而已。”

  “保護自己?”

  “對她──”

  “喂,你是神經病嗎?竟然一個人在那邊自言自語,真像個白痴。”雍沁歡不解的開口嘲笑他。

  言筆轉頭看她,臉上表情冷凝至極。“你真的是無藥可救。”

  雍沁歡一臉那又如何的表情。

  “言大哥,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好不好?我想告訴你沁歡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以前不是這樣的。”雍小歡抱歉的看看他請求。

  “這裡到處都是人。”言筆轉頭對她說,跟著問︰“你可以到她身上去嗎?”

  雍小歡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在沁歡清醒的時候進過她的身體。”她猶豫的看了雍沁歡一眼,眼底閃過一抹失落,然後再度堅決的搖頭。“非到必要,我不想佔用沁歡的身體。”

  言筆發現自己竟然可以了解她的堅持,他朝她點了個頭。“那麼我們就到外頭的警車上去好了。”說完轉身要走。

  “喂,等一下﹗”雍沁歡倏然沖口叫道。

  他頓了一下,轉頭看她。

  “你這個神經病剛剛到底是在跟誰說話?你別以為這樣裝神弄鬼,我就會被你嚇到。”說著她驚疑的目光不由得四處飄瞄了一下。

  言筆冷笑一聲,不發一言的邁開腳步離開,只留下不斷叫囂著“喂,你別走﹗”的雍沁歡,虛張聲勢的替自己壯膽。

  聽說牢裡這種地方最陰森了,常會聚集一些不該存在的東西,他剛剛到底是在跟誰說話?這裡該不會有那種東西吧?

  “喂,神經病你不要走,喂,你聽見沒,回來呀﹗”

  ***

  言筆坐在警局外頭的一輛警車內,靜靜地聽雍小歡娓娓道出雍沁歡轉變的原因。

  原來因為父親從政過於忙碌,雍沁歡從小便過著形同與母親兩人相依為命的日子,小的時候她不懂父親為什麼總是不在家,上學逐漸懂事後,她開始會希望父親能多花點時間待在家裡,可是他仍然忙得一星期見不到幾次面。

  母親總是告訴她要體諒父親在外工作辛苦,她非常聽話的不再吵鬧,而且在學校的成績和比賽也都樣樣拿第一。

  不知不覺間,她開始變得跟母親一樣,期待父親能待在家的時間到來,然後盡自己所能的討好他,例如燒一桌好菜給他吃,拿蓋滿優的成績單給他看;又例如他坐下不到十分鐘轉身又要出門,而她們仍笑容可掬的送他出門。

  雖然時間短暫,失望又不時輕叩她心扉,但是她從未懷疑過父親是否真為了工作那麼忙碌,直到一次無意間讓她看見他在車上與助理擁吻得難分難舍。自此,她開始變得叛逆,但尚未到墮落靡爛和傷害自己的地步。

  母親的過世,以及她所留下的日記,是一切事端的起因。

  原來自始至終母親都知道父親的外遇,知道他之所以忙碌是因為“情婦”,無數的情婦。而母親之所以願意強忍著不吭聲,除了為父親的政治前途著想之外,還為了她,為了讓她有一個正常的家庭,正常的成長空間。

  醜陋的事實讓她的心逐漸被恨意侵佔,她開始報起害死母親的父親與自己,並想盡辦法傷害他們為母親報仇。

  “其實沁歡很可憐。”雍小歡郁郁的說,臉上有種木然的表情。

  “那你呢?”言筆看著她問,雖然她所說的一切都是雍沁歡的經歷,但是她從小就跟在她身邊,所以其實她同樣也經歷了這一切。

  “我?”

  “對,你一直跟在她身旁,她所經歷的一切其實你也一起經歷了。你說她很可憐,那你呢?”“我跟她不一樣。”

  “那裡不一樣。”

  “我已經死了。”

  “但是你還是能感覺一切的喜樂哀怒不是嗎?你母親過世的時候你沒有哭嗎?發現父親的外遇你不覺得氣憤嗎?”

  雍小歡沈默的沒有回答,但言筆已經得到了他要的答案。

  “你所承受的痛苦並不少於雍沁歡,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同樣跟在父母身邊,他們可以看見聽見雍沁歡,卻看不見你、聽不見你;他們會照顧她、關心她;而你連個名字都沒有;雖然父親很少回家陪她,但是他至少還記得有一個叫雍沁歡的女兒,你呢?他們可曾提到、記得你?”

  “別說了,言大哥,求求你。”

  “我說這些並不是要你難過,只是想讓你知道,痛苦或快樂的決定權其實在於自己,雍沁歡她並不可憐,可憐的是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言大哥,你幫我勸她好嗎?勸她不要再這樣傷害自己。”“我有什麼立場可以勸她?”“你是個警察。”

  “警察並不是萬能的,尤其在碰到像她這樣蠻不講理又不知好歹的人的時候。”“你多講幾次,讓她知道其實你所說的話都是為她好的,她一定會聽的。”“小歡……”

  “拜托你,言大哥,我只能請你幫忙,只有你幫得了我、幫得了沁歡。我求你,如果真的有來生,我會做牛做馬報答你的恩情。”

  “你覺得我是那麼功利的人嗎?有報酬才肯做事?”言筆忍不住皺眉道。做牛做馬報答他?她把他當成什麼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雍小歡急忙搖頭,“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能為你做什麼,每次都強人所難的要你幫忙。”

  “我並有被勉強的感覺。”她臉上憂郁且帶著哀傷的笑容,讓言筆忍不住沖口道。

  她驚喜地看著他。“這么說你答應幫我勸沁歡了?謝謝你,言大哥﹗”

  “我……”看著她臉上欣喜的笑容,言筆說不出“沒有”兩個字,只能長嘆一口氣。“我答應你會試著勸勸她,但是如果她不肯聽的話,我也沒辦法。”

  她用力的點頭。只要有人勸沁歡,她相信以沁歡的聰明,她會想通的,一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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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喂,老兄,你剛剛跑到那裡去了?你知不知道局長帶雍正英到拘禁室去了,看樣子好像要讓雍沁歡交保的樣子。”

  一等柯森將話說完,言筆已飛奔向拘禁室。而雍小歡半透明的身影則在瞬間消失,先一步趕到拘禁室。

  “啪﹗”一推開通往拘禁室的門,傳進耳的便是一個打在臉頰上響亮的巴掌聲。言筆看見雍沁歡立足不穩的踉蹌了一下,一張臉被打歪向一邊。

  當雍正英再度舉高手,打算二度揮向雍沁歡時,離他最近的梁靖煥已迅速擋在他們倆之間,同時緊緊的捉住他高舉在半空中的手,“住手﹗你以為這裡是那裡?隨你高興就可以打人?”他切牙切齒,怒不可遏的朝他吼。

  “我教訓女兒,關你什麼事?”雍正英用力的將他甩開。

  “在我局裡,我不許任何人動手打人。”梁靖煥毫不退讓,強勢的說。雍正英怒視他,接著聳了聳肩,退後一步。反正女兒是他的,遲早會跟他回家,到時他要怎樣對她,看他管不管得著。

  “走,跟我回家。”他將目光移向女兒,冷然的命令。

  雍沁歡表情木然的轉身走,卻在經過梁靖煥身邊時,被他伸手擋了下來。“他常這樣動手打你?”他問她。

  雍沁歡面無表情的看向他,卻因驚見眼前這張面熟而慈愛的臉而怔愣祝這張臉、這樣一雙慈愛的眼神,他……他是……

  “梁叔叔?”她難以置信的低喃。

  梁靖煥微笑,忍不住伸手輕撫了她的頭髮一下,當她還是七、八歲的小女孩時一樣。

  “你還記得我?好久不見了,沁歡。你長大了,也變漂亮了,幾乎跟你媽媽年輕的時候一樣漂亮。”

  雍沁歡呆呆的看著他,一些深埋在心底的記憶隨著他多年不見的慈愛嗓言與臉龐逐漸浮上心頭。梁叔叔……她怎會忘記,除了媽媽之外,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曾經那樣愛護、關心過她?

  看著那對帶著無盡關愛的眼,她眼眶微紅,感覺鼻頭的酸意愈來愈濃。“沁歡,你在干什麼?還不過來。”雍正英臉龐緊繃的怒聲道。她竟然認得他﹗不用想,這一次是他那個短命的老婆做的好事,只是他們倆──不,應該說他們三個,究竟背著他做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雍沁歡雙肩驟然一僵,臉上軟化的表情瞬間武裝了起來。她轉頭看向飽含憤怒神色的父親,冷然的在心底笑了一聲,然後帶著玉石俱焚的決心,面無表情的朝他走去。

  只一步,她的手臂倏然被人捉祝她回頭,只見梁叔叔一臉擔憂的看著她,讓她木然僵硬的神情在不知不覺間又稍稍軟化了些。

  “好久不見,今天就到叔叔家去做客一天好不好?叔叔介紹嬸嬸給你認識,還有一個小弟弟喔。”梁靖煥邀請的說,但從他眼中流露出來的卻是擔心。

  所謂虎毒不食子,他一直以為雍正英雖然會冷落妻女,但是應該還不至於會動手打人。沒想到他不僅動手打了,甚至還毫不避諱的當著眾人之面打人。到底自盼芬過世之後,小沁歡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她的叛逆與不馴,是不是就是因此而造成的?

  “過來,沁歡﹗”雍正英再度叫道,口氣與眼神都充滿了銳利的警告與不悅。她應該知道他的能耐,要將一個小小的警察局局長扯下台,或者給他難看,對他而言並不是件難事。

  雍沁歡瞬間握緊拳頭,然後放鬆。

  “梁叔叔,改天我再到你家做客好不好?我昨晚在牢裡待了一晚,實在不好意思帶著一身的穢氣到你家去,改天好了。”

  “我不介意。”梁靖煥堅定的望著她說,她應該知道他之所以邀請她去做客,目的是為了保護她。

  “謝謝你,梁叔叔。”她柔軟的說,伸手輕輕地將他握在她手臂上的手拿下。“改天我一定會去拜訪嬸嬸和弟弟的。”說完,她走向父親。雍正英不由自主的挑高嘴角,得意的伸手將女兒攬在身側,再看了梁靖煥一眼後,走向退場門。

  突然之間,一只打橫而來的手擋住了他的去路。他順著那只手臂,看見那個聲稱是負責她女兒案子的男人,他好像是姓言,是個組長吧?

  “對不起,你不能將她帶走。”言筆堅決的說。

  他揚起眉毛。“你的職位大過他嗎?”雍正英下巴稍微一側,指向後方的梁靖煥。

  “沒有。”

  “那就讓開。”

  言筆一動也不動的看著他。“我已經說了,你不能將她帶走。”

  “梁局長,你都是這樣管理屬下,任由他們無視於你的存在。”雍正英轉向梁靖煥嘲諷。

  “這叫信任,也叫分工合作。”言筆代為回答,“局長每天要處理的事多不勝數,若不交由屬下負責,難道要他每件事都親自處理?不好意思,這件案子剛好由敝人在下我全權負責,而我說了,你不能將她帶走。”“梁局長?”雍正英頸上青筋乍現。

  “他說的是實話。”梁靖煥淡淡的說,既然讓他知道他會傷害沁歡,他又怎能眼睜睜的讓他將她帶走?“我的確是將這件案子全權交給言組長負責,至於他不讓人交保的理由……”他看向言筆,希望他能想出一個讓人反駁不了的理由。

  “昨晚在案發現場發現毒品,經檢驗證實雍沁歡的尿液呈陽性回應。”言筆說。

  “如果是這樣,她的確不符合交保的條件。’梁靖煥點點頭。

  雍正英怒然握緊拳頭。“梁靖煥,你想出爾反爾?”

  “我不記得自己曾經答應你一定能交保,只說過我會盡量想辦法,但是如果真的罪証確鑿,就像現下這樣,我也沒辦法。”他淡聲道。雍正英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他用力的吸氣,惡狠狠的來回看著眼前這兩個膽敢與他作對的人,他發願,他絕對會讓他們後悔今天對他所說、所做的一切。

  “我知道了。”神情一斂,他面無表情的說,然後轉向不斷為他帶來麻煩的女兒,以平板而毫無一絲為人父親該有的態度,冰冷的對她說︰“為你自己的所做所為付出代價吧。”

  說完,他冷酷的轉身離去,連一秒也沒有猶豫。

  ***

  “你想去哪兒?”

  沒想到才偷偷溜出梁叔叔家大門,就被人逮到,雍沁歡一呆後,反射性的拔腿就跑。而言筆也不含糊,立刻追上去。雖然兩人的起跑點和起跑時間有差,但是擁有一雙長腿別早已習慣追逐的言筆仍是很輕易的便追上她。

  “你想去哪兒?”他一把將她拉停下來,相對於剛剛問這句話時的氣定神閑,此刻他的語氣中明顯多了一些火藥味。

  “我要去那裡干你什麼事?放開我﹗”雍沁歡用力的甩開他。

  “不干我的事嗎?需要我提醒你你現下是什麼身分嗎?”他冷嘲熱諷的挑起眉。

  她全身一僵的瞪著他,半晌後,憤怒的說︰“人不是我殺的。”

  “但是你能否認你沒嗑藥嗎?”

  “我沒有嗑藥﹗”“那你如何解釋你的尿液會呈現陽性回應?”

  “我被下藥了。”“很好用的理由。”他諷刺道,一頓後又問︰“你們不是朋友嗎?他們有什麼理由要對你下藥,圖的又是什麼,你倒是說說看。”她冷瞪他,沒有馬上回答。

  “回答不出來了吧?你根本就是在說謊。”言筆故意刺激她。

  “我和他們根本就不是朋友﹗”她終於忍不住沖口而出。

  “不是朋友?”他緊盯著她問。

  她倏然撇開眼。

  “你真的是一個白痴。”沈默半晌,言筆突然道。

  雍沁歡轉頭瞪他,而他則不為所動的繼續說下去。

  “你真以為這樣傷害自己就能傷害到他嗎?對於一個根本不在乎你的人而言,你的生死對他來說根本不痛不痒。但相反的,它卻能傷害每一個真正關心你的人。親痛仇快這句話的意思,你應該知道吧?”“哼。”雍沁歡冷笑出聲。親痛?媽媽死了,她在這世上那裡還有什麼親人?只有仇人而已﹗

  “局長他很關心你。”似乎看出她的想法。言筆盯著她說。

  想到梁叔叔,雍沁歡臉上冷硬的神情不由自主的軟化了些,但是只一會兒,又再度恢復。

  “他只是因為喜歡我媽,所以才關心我。”她撇唇冷道。

  言筆難以置信的睜大雙眼,這種話她竟然說得出來﹗

  “你真的是無藥可救。”他怨聲斥喝。

  雍沁歡聳了聳肩。她一點也不在意自己是否無藥可救,即使她只剩下一天的生命,她也不在乎,但是她絕不會再讓她所關心的人因她受到任何一絲傷害,例如梁叔叔,所以她一定要離他愈遠愈好。“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她轉身大步向前走,但才走了三步猛然被拉停下來。

  “實話實說?你媽早過世五年了,局長何必現下還對你好?”言筆怒不可遏的說。

  “誰知道。也許他是見我長得像我媽,見色心起,所以才──痛﹗”手臂上傳來的遽痛讓她不得不住口的喊痛。

  “你也知道痛?我還以為你沒血沒淚。”他語帶嘲諷。

  雍沁歡嘴角扭曲,露出冷冷的笑。“我的確是沒血沒淚,所以麻煩你替我轉告你所敬愛的局長大人,我對老頭子沒興趣,叫他少來惹我,我看到他會想吐。”

  “這些話你何不直接對他說?”言筆露出一抹野蠻的冷笑。“明天一早當他知道你在牢裡的時候,一定會迫不及待去見你,到時你再向他說吧。”

  說完,他從身後拿出手銬,不讓她有一秒回應的時間,“卡”一聲便將她雙手銬住,然後粗魯的將她拉向他泊車的方問。

  ***

  才將雍沁歡銬進車內的後座,甩上車門,一直在一旁沈默的看著他們的雍小歡已迫不及待的對他開口。

  “言大哥……”

  “什麼都不要說,你也看到她的態度了。”言筆心情惡劣的打斷她。“那不是她的真心話。”

  他抿著唇沒說話,他才不管她說的是不是真心話,只知道像她這種不知好歹的人,只有真正讓她受了教訓才會學乖,所以他決定要讓她吃點苦頭。

  “言大哥,你是不是不打算幫我勸沁歡了?”他臉上的怒氣讓雍小歡一臉抱歉又猶豫,小心翼翼的看著他問。

  他仍是不說話,而她卻著急的紅了眼眶。

  “對不起,我替沁歡向你道歉,你不要不理她好不好?”

  還是不說話。“言大哥?”

  沉靜。“言大哥?”

  無聲。“言……嗚……”

  才說了一個字,雍小歡便再也遏製不住的嗚咽出聲。他是不是決定不再理她了?是不是覺得她好煩?

  其實一開始他就應該是這樣的回應的,畢竟她是個鬼,一般人撞鬼,不是被嚇得魂不附體.整日往廟宇裡跑以祈求平安。要不就找來那些所謂的大師捉鬼、驅邪,而他非但那樣做,還一而再、再而三的答應她無理的要求。

  這個世界上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像他這樣的好人了,能遇見他,是她的幸運。但是她卻沒有好好的珍惜這個幸運,只會不斷的要求,一再的想從他那裡不勞而獲,如果他從此不再理她,也是她的報應。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說完,她半透明的身影突然一閃而逝。

  言筆一怔,立刻轉身四處尋找她。

  “小歡?小歡﹗”他揚聲叫喚,但仍不見她現身。他看向車內,除了雍沁歡之外,亦不見她。

  她跑哪兒去了?她一向都是緊跟在雍沁歡身邊的,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一定可以看到她半透明的身影,但是現下呢?她跑到哪兒去了“小歡?雍小歡?”他又向四周巡視了一會兒,但她卻像吃了秤坨鐵了心,不管他如何叫喚就是不肯現身。

  看著平靜得連陣風也感受不到的四周,再轉頭瞪著車內一臉當他神經有問題的雍沁歡,一股疑問驀然由他心底緩緩升起,他究竟在做什麼?人鬼殊途、懸崖勒馬。

  他不該忘了自己的誓言與決心,不該再有所牽連,不該再對她心心念念的,他應該要快刀斬亂麻,迅速的斬斷這一切,因為他們倆注定不會有結果。

  深吸一口氣,他斂起一切警方在辦案時不該有的神情,只剩處理公事時該有的沉穩與果斷,對著四周的空氣冷淡的開口。

  “我把她帶回警局了,你若要找她就到警察局吧。”

  說完,他毅然而然、毫不拖泥帶水的坐上駕駛座,發動引擎駛離此地。

  是該冷靜下來,好好的鞏固那被他忽視已久的決心了。他斷然的在心裡忖度著。

  ***

  槍戰後的現場一片凌亂,幾名嫌犯被製伏在地板上趴著,身旁則各站了一名持槍警員,正努力的用手銬將他們一一銬祝

  確定一切都已在警方的控制下,柯森一臉怒不可遏的朝言筆大步走去。

  “老兄。你剛剛到底在干嘛?你差一點就被槍射穿了,你知不知道呀?”他氣急敗壞的朝他大吼,根本就不管此時此地有多少同事目睹他以下犯上的行為。

  若不是親眼所見,他簡直就不敢相信言筆會犯下這么粗心大意的錯,呆呆的站在原地當槍靶。

  他竟然在執行勤務的時候發呆﹗想尋死也不是這種方法,他真的是……真的是氣死他,也嚇死他了﹗

  面對他的吼叫,言筆眨了眨眼,像是終於從呆滯的狀態中清醒過來的樣子。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臂上被子彈擦過去灼熱的傷口,再抬頭看了一眼氣急敗壞的伙伴後,這才淡淡的開口。

  “不要大驚小怪的亂吼,我又沒死。”

  “等你死了,我還有機會吼嗎?”柯森怒然大叫。“你剛剛到底在搞什麼鬼、發什麼呆?”

  “技事。”“你他媽的沒事﹗”

  認識他又不是第一天,也不是第一次和他一起出任務,但卻是他第一次見言筆心不在焉,甚至連命都差點送掉。如果真如他所說的沒事的話,他柯森就改名跟他姓﹗他媽的﹗

  看了他一眼,言筆忽然轉身走。

  “等一下,你想去哪兒?今天你若不把話說清楚,那裡也別去﹗”柯森捉住他的手臂,迫使他停下來。

  “你想讓我身上的血流光嗎?”言筆看了他一眼,平靜的問。

  柯森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他受傷的手臂上,那裡的確流了不少血。但是距流光大概還需要天長地久的時間。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么柔弱了,我怎么不知道?”他諷刺的說,感覺剛剛的驚嚇與怒氣仍充斥在胸口。

  “你非得這個時候找我興師問罪嗎?”看了他半響,言筆終於忍不住的輕嘆了口氣。

  現下的他最想要做的事就是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的自我反省一番。他竟然會在執行勤務的時候發呆,連命都差一點丟了。如果這事是發生在他的組員身上,他肯定會以最嚴厲的模式責罰他們,但是做出這么愚蠢的事的人卻是他自己。

  有種想要拿頭撞壁,以求腦袋清醒的衝動。他究竟在做什麼?這根本就不像他會犯的錯,但是罪証就在他手臂上,讓他想賴也賴不掉。怎么會發生這種事?他最近究竟是怎么了,剛剛發呆又是為了什麼?

  為了雍小歡,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了,他之所以失常是因為她自那天消失之後,便不曾再出現下他面前,連雍沁歡被雍正英花錢請來的律師帶走的那一天,她也沒有出現。

  她到底跑哪兒去了?照理說,她應該緊跟在雍沁歡身邊,把握住每一次他倆獨處的時候,督導他勸導雍沁歡、導正她偏激的行為與想法才對,然而過去三天來,她不僅一次都沒出現,甚至雍沁歡被保釋時,也不見她現身。

  她到底跑哪兒去了?她說過只有他能幫她,可是不見她的人,他要怎么幫她?

  其實這全是藉口﹗說是幫她,自始至終她要他幫的都是雍沁歡,而雍沁歡過去三天也都待在他身邊,但可有見到他做了什麼?

  他的失常為她,因為他想她,想見她,想知道她這幾天到底跑哪兒去了,為什麼突然不見蹤影。他還怕,如果不是她沒現身,問題出在他身上,他變得像其他人一樣看不見她、聽不見她的話,怎么辦?這個想法讓他心慌,雖然他不斷的告訴自己不會的,不可能,但是那想法仍不時鑽進他腦中,讓他在不知不覺中失常恍神,然後──

  “如果你要說這是興師問罪的話,沒錯,我就是要在這個時候找你興師問罪。”柯森瞪著他說。

  “我現下沒有心情說故事給你聽。”他心情疲 憊的說。

  “那麼說給局長聽呢?”

  “你在威脅我?”“難道我的樣子看起來像在求你?”

  看著一臉絕不妥協的柯森,言筆重重的嘆了一門氣。

  “老柯,不是我不想跟你說,而是連我也搞不懂自己在做什麼,我……”他深吸了口氣,決定道︰“我想請幾天假好好想想,你幫我向局長說一聲好嗎?”

  “什麼?”“我想請假一段時間。”以為他沒聽清楚,他重新說了一次。“老兄,你別開玩笑了。”柯森呆呆的瞪了他半晌,才以不信又帶點懷疑的口吻緊盯著他說。

  “記得幫我請假。”他看著他,交代完轉身就走。

  柯森呆立在原地,半晌後像是突然被火燙到般跳起來,迅速的追上正拉開車門,準備上車的言筆。

  “等一下、等一下。你若請假的話,那些原本在你手頭的案子該怎么辦?”他抓住車門阻斷他的動作。

  “局長自會安排。”

  “見鬼的局長自會安排,你應該知道那些案子百分之九十九都會掉到我頭上。”“辛苦你了。”言筆看了他一眼,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接著便坐上車,在他手不及下發動引擎絕塵而去。

  望著他離去的方向,柯森驀然咒聲大叫。

  “該死,你給我回來,言筆──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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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腳踢開房門,言墨大步跨入房內,瞪著一室的昏暗,以及窩在床上不知道頹廢了多久的言筆。

  真不知道老大最近發了什麼神經,竟然會主動請休,而且一休就像是要將過去一年沒休的假期全部休掉一樣。

  一開始柯森打電話給他,要他幫忙叫老大去上班時,他並未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畢竟以老大過去拼命三郎的蠻干模式,他倒是挺贊成老大有空休個假。

  但是誰知道一次、兩次、三次,從柯森第一次打電話給他,到上一次,也就是半個小時之前。雖然他一共只打了三次,但時間卻足足拖上了半個月之久。

  老大連休了半個月沒去上班?

  不對勁,非常的不對勁。所以一掛斷電話後,他立刻驅車來到老大在外的住處,並用備用鑰匙進屋,然後就見到眼前這樣的景象。

  “老大?”他皺起眉頭,揚聲叫喚,床上的人卻毫無回應。

  他眉頭一皺的走上前,在快接近他床時戛然而止,低下頭,只見床邊堆了一袋又一袋的啤酒,有些是已經喝完的空瓶子,有些則是尚未打開的。

  言墨的眉頭在一瞬間皺得更緊,他將視線移回床上醉死了的人身上。這才聞到隱約充斥在空氣中的酒氣。

  搞什麼鬼?

  “老大,醒一醒。”他伸手推了推床上的言筆,但他只是翻了個身,並沒有醒來。

  他瞪著他,深吸一口氣卻讓空氣中飄散的酒氣嗆了一下。他走到窗前,一把將窗帘拉開,陽光瞬間射進屋內。他再把緊閉的窗戶推開,清新的空氣立刻涌進。

  陽光的進駐讓原本隱蔽在昏暗後的凌亂一一呈現。言墨蹙緊眉頭,視線由地板上凌亂的鋁罐、衣服、桌面盛著吃剩速食面的鍋碗匙筷,到床上那個像有一星期沒刮胡子,頭髮亂糟糟,衣服縐巴巴,而且還明顯的可以看出瘦了一大圈的人身上。

  他該死的到底在搞什麼鬼,怎么會把自己弄成這樣?

  “老大,醒一醒。”他走上前,用力的搖晃他,大有一副非把他弄醒否則絕不罷手的決心。

  言筆申吟一聲,想翻身避開他的打擾繼續睡,但言墨非但不讓他如愿,搖晃他的力道反而加大。

  “醒過來,老大﹗”

  一陣語焉不詳的咕噥聲後,言筆終於緩慢的睜開雙眼,但是在他雙眼中,除了滿布的血絲和茫然之外,言墨什麼也看不見。

  “老大,限你在一分鐘之內給我清醒過來。”他雙手環胸,站在床邊朝他命令。

  閉上眼睛,睜開,再眨眨眼,言筆眼中的茫然終於慢慢的消散。他坐起身,下一秒鐘卻因頭痛而忍不住抱頭低吟出聲。

  “宿醉的感覺不錯吧?”言墨落井下石的看著他。

  “你怎么會在這裡?”一會兒後,言筆揉著太陽穴,一臉痛苦不已的問。

  “來看你是不是被仇家殺害了,免得你爛在這裡污染四周的環境。”言墨雙手抱胸,皮笑肉不笑的說。

  言筆閉上雙眼,雙手按揉著太陽穴沒有說話。

  “老大,你到底在搞什麼鬼?”他的沈默讓言墨忍不住皺起眉頭問,“為什麼突然休假,一休又連休了半個月,也不給警局一通電話?這半個月來你到底在做什麼,像這樣每天關在房間裡醉生夢死嗎?”

  言筆仍沒開口說話。

  “老大,你要我請媽過來嗎?”

  言筆終於睜開眼看他,他皺著眉頭,一臉陰郁。

  “你今天是特地來找我麻煩的嗎?”

  “你覺得我有那個閑工夫可以特地到這兒來找你麻煩嗎?”言墨的臉色不會比他好到那裡去,切牙切齒的反問。

  言筆立刻閉緊嘴巴,知道自己問錯了問題。

  由於他的自私與倔強,本該落在他身上的責任,也就是繼承爸爸公司的責任,因而落到老二身上,再加上老二依自己興趣所組的公司,兩間公司已讓他忙得不可開交了,他根本就沒有多餘的時間來找他麻煩。

  能讓他在百忙之中抽空來此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關心他。“我這幾天就會去上班。”他深吸口氣道。

  “很高興聽到這個消息,但是我還是想知道你失常的原因。”言墨點頭,目不轉睛的盯著他。

  言筆再度閉緊了嘴巴。

  “老大,不要逼我跟媽說你受傷的事。”他將視線移向他纏繞著紗布的手臂上威脅道。

  言筆瞄了一眼自己受傷的手臂,忍不住咒罵出聲。

  “可惡﹗難道你就不能讓我保有一點祕密、一點隱私嗎?”

  “如果這個祕密、這個隱私會危害到你的生命安全的話,答案是──不可以。”末了,言墨補了一句,“柯森把你那天的失常都告訴我了。”

  “該死﹗”

  怒聲詛咒後,言筆頓覺他的頭更痛了,不過他不以為這樣老二就會心軟的他一馬。他深吸一口氣,看著他,忖度著該從那裡說起。

  兄弟的默契讓言墨趁著他思考的時候,清出一張乾淨的椅子坐下,靜靜地等他開口。

  “還記得上回我到你辦公室所說的話嗎?”過了一會兒,言筆終於緩慢的開口。

  言墨若有所思的看著他點頭,“不要告訴我你的失常全都是因為那個女──鬼。”

  言筆垂下眼,半晌沒有應聲。

  “老大﹗”他的預設讓言墨忍不住叫出聲來,他難以置信的瞪著他。“你真的還和那女鬼糾纏不清?你不是說要懸崖勒馬、快刀斬亂麻嗎?難道你是在唬弄我?”

  “不,”言筆抬頭看了他一眼,搖搖頭。“一開始我的確已經下定決心了,但是……”

  “但是怎樣?”

  他沈默了一會兒,突然抬頭道︰“我想娶她,老二。”

  “你想……”言墨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樣,發出來的聲音忽然斷了,他瞪著他,一臉驚嚇過度的表情。“娶她?”

  “我想娶她。”他點頭,認真的又說了一次。

  “你瘋了?”言墨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瞪著他大叫。

  “我沒有瘋。”

  “你沒瘋才怪﹗娶她?娶一個女鬼?你想怎么娶?用張紙剪個紙人或是用一捆稻草扎個草人陪你上禮堂、陪你人洞房、陪你生孩子?”

  他用力的吸口氣努力壓下令自己逐漸失去自製力的脾氣。

  “老大,你清醒一點。”

  “我很清醒。”他平靜的看著他說。

  “你──”言墨再度深吸口氣,用力的耙了下額頭上的頭髮,坐回椅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不是已經知道人鬼殊途,並決定不讓事情再惡化下去嗎?為什麼你現下卻突然告訴我你想娶她?”

  “我一直以為自己做得到,但是……”他搖頭,“我試過,真的試過了,可是我愈想忘記她就愈惦念她。這種不由自主的感覺,你應該知道才對。”他看著他。

  言墨欲言又止的抿了下嘴。

  “老大,我們倆的情況根本不能拿來相提並論。”一會兒後,他說。

  “有什麼不能。我們同樣無法擁抱自己所愛的人。”

  “對。”他陰郁的一撇唇,一點也不感謝他往他的傷口戳刺。“但我的她是個活生生的人,而你的她卻是個連形體都沒有,飄泊不定的鬼。”

  “飄泊不定”四個字讓言筆的下顎一繃,臉色也迅速的往下沉。

  言墨踩到他的痛處了。

  對於小歡,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是個鬼,但是仍被她善良、純潔的氣質吸引,進而對她動了真感情。

  說真的,他一點也不介意她是個鬼,只要看到她對他露出好像得到了全世界的滿足笑容,或者聽她甜甜的叫他一聲言大哥,他便心滿意足。

  對她的喜愛介於親情與愛情之間,但人鬼殊途這句話深深地影響了他的判斷,讓他錯認既然愛情無望,那麼把她當小妹妹疼愛應該無礙吧?所以和她重逢之後,他便一直抱持這樣的心態在疼她、寵她,殊不知感情不能任人歸類的,愛情就是愛情。

  愛上一縷幽魂,可曾聽過類似的事?

  電影“倩女幽魂”演的好像就是這類劇情,但那是電影,而他卻是真實的。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電影中聶小倩和寧采臣的情路上有個千年老妖從中做梗,導致他們倆必須分隔兩地,而他和小歡之間並無任何妖怪存在呀,為什麼還是分隔兩地?

  休假這半個月來,其實他並非如老二所說的,每天待在家裡醉生夢死。他只花了三天便確定自己的心情,然後從第四天開始,他就沒有停止,一直在找她。

  他偷偷地跟蹤雍沁歡,知道她一定會跟在她身旁,並在她遇到危難時現身救她,但是連續一個星期,她都沒有出現。

  那一星期裡,雍沁歡仍是四處惹是生非,絲毫不為先前因殺人罪嫌被關的教訓影響,肆意而為。

  他冷眼旁觀,見她醉倒在吧台上不理,見她被不良分子下藥不理,見她被人帶離酒吧不理,就連見她發酒瘋引發混戰而受了傷一樣置之不理,目的只想等那半透明的身影出現,可是她就像從人間消失一樣,始終未再現身,而這讓他愈來愈感到不安與恐懼。

  她到底跑哪兒去了?

  她不出現,身為正義執法者的他卻無法真正的見死不救,讓雍沁歡遭人欺負。沒想到在一次、兩次、三次對她伸出援手之後,竟讓桀驁不馴,向來對他不假辭色的雍沁歡改變了對他的態度,除了會主動與他打招呼之外,有時坐下後便熱絡的與他攀談不走。

  然後,麻煩漸漸的不再找上她,卻也同時阻斷了可能讓小歡出現的機會。

  事情怎會變成這樣?

  迫切的想見她,卻不知道該去那裡找她,這種無能為力的挫折感幾乎要將他逼瘋。所以在瘋與醉之間,他選擇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一醉解千愁。

  “抱歉,老大,但是你應該知道我說的一切都是事實。”他失魂落魄的神情讓言墨忍不住對他道歉,卻不改其反對的立常

  言筆沒有任何回應。

  “人鬼殊途是永遠也無法改變的事實,你應該知道。”言墨再接再厲的說。“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理由讓你有這樣的決定,但是如果是為了同情,這樣做只為了可以讓對方早日投胎為人的話,我想一定還有別的方法可以達到這個目的。

  “但是如果是為了愛情的話,老大,不要怪我潑冷水,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爸媽肯定會以為你中邪.被可怕的女鬼纏上而請來一堆和尚道士做法,到時結果會如何,我想應該不應我說吧?”

  言筆震驚的看著他,腦中同時浮觀一連串電影中靈魂灰飛湮滅的情景。那種想法嚇壞了他,他倏然從床上跳了下來,緊緊扣住言墨的雙肩。

  “別告訴爸媽,知道嗎?”他朝他咆哮,表情幾乎是凶狠的。

  “如果你堅持要娶她的話,這件事不可能不讓爸媽知道。”言墨毫不退縮的直視他雙眼。

  言筆凶狠的瞪著他,半晌後,頹然的後退坐回床面上。

  “老大,還是快刀斬亂麻吧。”

  ***

  雍沁歡坐在吧台邊,一個人無聊的喝悶酒。

  真是奇怪,每次她到一個地方坐下來十分鐘之內,必會有人前來搭訕或請她喝酒,怎么今天她在這裡坐了半天,卻仍沒有半個人走向她,這間PUB裡的男人都瞎眼了嗎?還是她今天的穿著不夠火辣、不夠嗆人?

  細肩帶紅背心再加上一件超短皮短褲,她露出來的地方肯定比遮起來的地方多,這樣的穿著如果還不叫辣的話,不知道什麼樣的打扮才稱得上辣。上空不成?

  哼,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也不介意露一下,反正她的身材好不介意讓別人看,最重要的一點還可以將雍正英那老頭子氣昏,她何樂而不為?

  冷冷的一笑,她又向酒保要了一杯酒。

  “小姐,這是你的酒。另外,這盤Cheesecookie是本店請的。”酒保微笑說。

  “為什麼?”雍沁歡目光由推到她面前盛滿小餅乾的盤子,向上移到酒保的臉上,懷疑的問。她並不是第一次到這間FlashPUB,卻是第一次遇到“本店請的”,當然要問。

  “謝謝你的朋友上回讓本店幸免於難。”

  “我的朋友?上回?”她皺起眉頭,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你會不會認錯人了?”

  酒保微笑搖頭。“你是雍沁歡小姐?”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皺眉問。

  “是你親口告訴我的。”

  “我親口──”雍沁歡倏然噤口,一會兒之後才以懷疑的口吻問︰“這也是在‘上回’我來這兒的時候告訴你的?”

  酒保點頭。

  “我上回到底是什麼時候來的?”

  “上星期五。”雖然有點奇怪她怎會這么問,不過酒保還是老實的回答了她的問題。

  星期五?雍沁歡的臉色微微發白。

  “上星期五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酒保臉上的微笑凍結,他看著她,眼中慢慢堆積起懷疑與不確定。

  上星期五距今也不過三天而已,再怎么健忘的人也不了可能會忘記這么精彩的一件事,更何況她還是那出戲裡的最佳女主角見他遲遲未回答她的問題,雍沁歡以為他是要小費,便從口袋裡掏了兩千元,推到他面前去。

  “上星期五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從頭說給我聽。”

  有錢不賺是白痴。酒保只看了她一眼便迅速收起桌面上的兩千元,開始將那天晚上,他所記得的一切─一道出。

  “星期五那天你跟現下一樣,一個人坐在吧台邊喝酒,”酒保開始述說,一邊還不忘自己的工作,替別的客人調酒。“但是只一會兒便開始不斷有其他男客人上前找你搭訕,你並沒有理他們。其中兩桌客人似乎喝醉了,他們以你為題,一對一的上前較勁,看誰能把……呃、我的意思是說先受到你的青睞。其中不少無聊的客人也加入了這場賭局中。”

  他停下來,將調好的兩杯酒分別交給外場的服務生後,才又再度開口接下去說。

  “一輪結束,兩邊八個人誰也沒得到你的青睞,就在他們決定是否繼續時,你突然舉高手朝入口處一位剛進場的朋友揮手,一個非常非常帥的男人走向你。”最後一句話,他似乎是以嘆息的口吻說。

  基於同性相斥,異性相吸的道理,對於長得比自己更好看的男人,他總是下意識的會猜想對方的性向或工作,然後否決對方比自己優異的可能。可是那個長得比任何他所認識的牛郎還要帥,身手和氣勢又比任何一個他所見過的江湖人更利落、驚人的男人,卻讓他不得不甘拜下風。

  有那樣的男朋友,難怪小姐她一整晚都無視於前來搭訕的男人了。

  “他的出現讓現場頓時陷入一片沉靜,然後慢慢地開始有人說話,話題自然是繞著你們和剛剛那場鬧劇打轉。我並不知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因為後來除了工作之外,他一有閒暇便有目光集中在這對金董玉女身上養眼。“那兩桌客人突然打了起來,而且雙雙掏出家伙。

  “現場一片混亂,開始有人往外退去,大膽一些的則留下來看熱鬧。店裡的保鏢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現場想制止他們,沒想到那八人之中竟有一人持槍,並醉醺醺的將槍口指向任何一個膽敢出面干涉他們或報警的人。現場一片風聲鶴唳,再也沒有人敢輕舉妄動。

  “當然,因為每個人都擔心槍口下一次會指向自己。“吧台邊的另一名酒客突然開口。

  “你當時也在場?”酒保一副遇故知的表情,但回答他的卻是另外兩名酒客。

  “我也在常”

  “我也在。”

  “當那位仁兄突然出手的時候,我還以為死定了。”第一位開口的酒客搖晃杯中的液體,緩慢的說。

  “我倒不擔心他會死,我擔心的是繼他之後,下一個倒霉鬼會不會是我?畢竟誰也不能保證那醉鬼會不會‘一發’不可收拾,接下來來個掃射什麼的。”另一名酒客界面。

  “結果證明我們全都在瞎擔心。”

  “沒有三兩三,豈敢上梁山。是我們太過大驚小怪了。”

  “他一拳擊中持槍醉鬼的顴骨,然後一握一扭一壓,他的臉已被壓在地上,兩只手臂被反扣在背後,而手上的槍不只落在那神乎其技的仁兄手裡,槍口還對準了另外七名鬧事者,大聲說︰‘通知警方/”他模仿他當時的語氣說。

  “就像在看電影一樣。”

  雍沁歡愈聽臉色愈蒼白,因為她對他們所說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怎么會這樣?在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不可能夢遊一個人跑到PUB來吧?況且人夢遊時,對於別人的問答有可能對答如流嗎?最重要的是那位仁兄到底是誰?她有這樣的朋友嗎?

  “你說是我告訴你我叫什麼名字的,那麼我那位朋友呢?你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嗎?”她問酒保。

  “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不過頭家從警方那裡聽說,他好像是做警察的,而且職位還蠻高。”這解釋了那位仁兄怎會有如此了得的身手。

  警察,蠻高的?

  雍沁歡倏然皺起眉頭,她所認識符合這兩個條件的人只有一人,那就是梁叔叔,但有可能嗎?

  “他的年紀多大,是不是五十出頭?”她立刻問。

  酒保連同吧台邊的三名酒客不約而頭的全部轉頭看向她。

  “小姐,你在開玩笑嗎?”一名酒客開口道。

  “難道不是?”雍沁歡的眉頭在一瞬間皺得更緊。

  酒保正想開口回答,眼角余光瞥見一抹人影,他懷疑的轉頭將視線對準那個人影,接著咧嘴一笑。

  “說曹操,曹操到。小姐,你的朋友來了。”

  她的朋友?

  雍沁歡轉頭,隨酒保的視線看去只見一名頗為面熟的男人正朝她這方向走來。

  這個男人……她是不是在那裡見過?而剛剛他們所說的那位仁兄,指的該不會就是他吧?

  愈看愈覺得熟悉,突然之間,雍沁歡的心跳一頓,她慢慢地瞠大雙眼,想起了他正是那個討人厭的警察﹗

  “你們剛說的人就是他?”她難以置信的回頭問酒保。

  不只酒保點頭,其他幾名酒客也都用力的點了下頭。

  她震驚得說不出話。

  這怎么可能?她和那男人不過見幾次面,而且每次碰面都沒好事,他們怎么可能會是朋友呢Y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但眾人一致的回應及該如何解釋?

  真是夢遊?還是有什麼她所不知道的事正在發生,例如人格分裂。她的身體分由兩個不同的人格在操縱著,而且互不知道另一個的存在?

  各種天馬行空的怪異想法不斷從她腦袋瓜裡冒出來,她將它怪罪於電影和電視,並在那些怪異的想法把自己逼得放聲尖叫前,跳下吧台邊的高腳椅。她掏了一千元往吧台上擱,便轉身筆直的走向迎面而來的言筆,接著不由分說的將他拉向退場門。

  她決定要弄清楚這一切。

  ***

  雖然已漸漸習慣雍沁歡見到他時的熱情,但是未開口說一句話,就被她拖著跑的情形倒是第一次,言筆在愣了一下之後,開口道︰“你要帶我去哪兒?”

  她沒有回答,繼續瘋狂的拉著他往前走,不知道要走去那裡。

  “雍沁歡﹗”又走了一段路,他終於忍不住再度出聲。

  她驀然停下腳步,害他差點沒撞上她。接著,她松手放開他,轉身沖著他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被問得一頭霧水。

  “什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皺起眉一臉不解。

  “上星期五的事。”

  “上星期五的事?”

  “不要像鸚鵡一樣學我講話﹗”她怒聲吼道,“我問你上星期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言筆怪異的看她一眼,當她在發神經。“莫名其妙﹗”

  “你才莫名其妙﹗”雍沁歡怒不可遏的大叫,“我告訴你,我壓根兒就不想跟你們這些偽君子扯上任何關係﹗你給我聽清楚,我根本就不知道上星期五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我會和你在一起,你也別“你說什麼?”言筆倏然抓住她的手,激動的盯著她,“你不知道上星期五跟我在一起的事?”

  “對,我一點印象也沒有。”她抬高下巴,“所以你少自以為是我的朋友,我才不屑有你們這種表裡不一的朋友﹗”

  一點印象也沒有?“那麼星期四、星期三、星期二、星期一那幾天呢?你記不記得曾跟我在一起?”言筆沒理她,徑自緊盯著她追問。

  “星期四、星期三、星期二、星期一?”雍沁歡雙目圓瞠,以一臉震驚和難以置信的表情重複他的話。“這幾天我們也有碰面?”她搖頭,不敢相信自己失去的不只是一天的記憶而已,而是一個星期﹗

  言筆鬆開她的手,踉蹌的連退了好幾步。他搖頭,喃喃自語的看著她。

  “不是你,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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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她是誰?”

  震驚過後是一股壓抑不住的憤怒,雍沁歡怒氣沖沖的問看言筆審問,仍然不敢相信真有另外一個自己,而且還背著她和她最討厭的人種混在一起。

  她該不會和那老頭子也有交集吧?如果她敢壞了她的好事,她絕對會以玉石俱焚的模式來遏止這一切。

  言筆沒有理會她,反而突然抬起頭來,將視線移向她後方、左方、右方,然後環視四周。“出來。”他開口大叫。

  雍沁歡懷疑的瞪著他。“你在叫誰出來?”

  “出來,我知道你一定在這附近。雍小歡,你給我出來﹗”沒理她,他繼續朝四周大吼。“雍小歡?”她懷疑的低喃這個與她只有一字之差的名字。“出來,雍小歡﹗”他移動腳步,轉著圈朝四周吼。

  “喂,你到底在叫誰?誰是雍小歡?”她上前捉住他,不讓他繼續轉圈,他轉得她頭都暈了。言筆甩開她的手,仍舊環顧著四周。

  “出來,雍小歡。你為什麼不敢出來,為什麼不敢用自己的名字跟我說話,為什麼要用你姐的身分接近我?你出來回答我﹗”

  他仍像個瘋子般的對著空氣說話,但雍沁歡卻被他話中,不知從那裡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兩個字定祝

  你姐?他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指的又是誰很不會是指她吧?但她明明就是獨生女,沒有姐妹呀﹗

  “雍小歡﹗”他的聲音已漸趨咆哮。

  “你到底在叫誰,誰是雍小歡,你剛剛所說的你姐又是怎么一回事?”她擋到他面前,卻被他一把推開。

  “走開﹗”“喂,你別太過分﹗”她反推他一下,生氣的叫道,瞪著他的眼神像是要撕裂他一樣。“到底誰是雍小歡?星期五跟你在一起的是不是她?你他媽的最好一次給我說清楚﹗”

  言筆終於慢慢的將視線轉向她。

  這張愚弄他的臉0你想知道她是誰是不是?好,我就告訴你﹗”他朝她切牙迸出聲,雙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她是你來不及出生就夭折的雙胞胎妹妹,從小就一直跟在你身邊,跟你一起長大。她沒有名字,沒有人記得她的存在,卻跟你一樣經歷每一件傷心難過的事。你只會怨聲載道、自甘墮落,到處惹是生非。而她除了在你危難的時候附身救你之外,還不斷纏我、求我勸你自愛,要我幫助你、保護你。

  “我上輩子欠你們嗎?憑什麼要我為你們做這做那的?還莫名其妙的以角色扮演的模式接近我﹗”說著,他將憤怒的視線轉向四周。“你真以為這樣我就會對她改觀,以為這樣我以就會主動去關心她?不要把我當白痴耍﹗”他再度將憤怒的視線對準雍沁歡。

  “我受夠你們兩姐妹了,一個只會惹是生非、自怨自艾,另一個則自以為是,還把別人耍得團團轉﹗這樣很好玩嗎?還是很有趣?恕我失陪,因為我已經受夠了﹗”

  說完,他轉身就走,也不管四周不知在何時集結了一些觀眾,正以懷疑與好奇的目光直盯著他看,他排開人群大步離去。

  至於雍沁歡呢,她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自從媽媽過世之後,她已經很久不曾感受到傻眼和愣住的滋味了。那是一種腦袋突然變成一片空白,連心跳和呼吸都變得似乎不存在的超脫感。來不及出生便夭折的雙胞胎妹妹、一直跟在她身邊、附身救她他是在說故事騙她吧,這種事怎么可能發生呢,更何況她從未聽說過她曾經有一個雙胞胎妹妹的事。

  他,是在騙她的吧?

  ***

  聽見叫喚聲轉頭,卻看見一張一點都不想見到的臉,言筆面無表情的將頭轉回來,以視而不見處理之。可惜那個被視而不見的人並不願就此罷休。

  “喂,我在叫你,你沒聽見嗎?”雍沁歡跑到他面前,擋住他的路。他不得不停下來陪她,冷冷的問;“你想做什麼?”

  “找你聊天。”

  “沒空。”他丟下兩個字,側身越過她,但下一秒她再度擋在他面前。“你不想知道現下站在你面前的人是雍沁歡,或是雍小歡嗎?”

  言筆頸部的青筋微現,他瞪著她,切牙切齒的迸出一個字,“滾。”

  “你真是個粗魯的混蛋,也不知道小歡為什麼會堅持說你是個好人。”雍沁歡冷冷的說,脾氣並不比他校

  “你到底在說什麼?”他瞪著她,懷疑她根本就看不見雍小歡,又怎知道她說什麼?

  “我說小歡她呀,遇人不淑、識人不清,才會以為你是個好人。”

  她諷刺的說。言筆沒有說話,他瞪著她,心裡的懷疑愈擴愈大。

  “我問你,你為什麼不理小歡?”她興師問罪的瞪著他。

  他下巴瞬間抽緊,頸部青筋跳動。

  她怎么會知道他不理雍小歡?

  沒錯,自從上回知道雍小歡騙了他,而他狠狠的發火後,隱身了一十多月的她終於出現,主動跑來找他道歉。

  剛聽見她的聲音時,他渾身一震,激動的握緊拳頭,差點沒軟下體子。糾纏他一個多月的恐懼因她的現“聲”而消失,他仍聽得見她,感謝老天﹗然而緊接放鬆而來的是排山倒海的怒氣,他動也不動的坐在位子上,沒有回頭也沒有開口,就當她是不存在的一樣。他要讓她嚐嚐害怕與擔心的滋味,讓她知道過去一個多月來,他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只是一時賭氣的舉動,竟讓他發現另一個更大,而且更傷人的事實。雍沁歡竟然也看得到她、聽得見她﹗

  她到底欺騙他多少事?為什麼要騙他說沒有人,連雍沁歡也感覺不到她的存在?如果她真感覺不到她,看不見也聽不見她的話,又怎么知道他不理她?

  他瞪著她,眼中盡是懷疑。

  “你仍然看得到她、聽得見她對不對?”她瞪著他問,“為什麼不理她?你知不知道她以為你跟其他人一樣,變得看不見她也聽不見她,她難過的哭了一整晚。”

  心在一瞬間直線下降跌落谷底,言筆一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上,僵祝她真的看得見她?她真的欺騙他?

  “喂,你有點回應行不行,沒聽見我所說的話嗎?小歡她哭了﹗”雍沁歡對他的無動於衷感到非常生氣。

  “她哭了關我什麼事?”言筆終於開口說話,但他說出來的話卻足以讓她抓狂。“你說什麼?有膽再說一遍﹗”她雙眼圓瞠的大叫。

  “她哭關我什麼事。”

  憤怒讓言筆口不擇言,他懷疑自己這段時間愛上的是不是一個假象。雙胞胎姐妹除了長相之外,個性也會相像吧?他是個大白痴,竟然連這么簡單的事實都沒發現,他活該被當呆瓜一樣的耍﹗

  “你──”雍沁歡氣得幾乎要說不出話。“你這個混蛋、鱉三、敢做不敢當的偽君子,竟敢說出這種話﹗”

  “我只是實話實說。”

  “實話實說?﹗”她氣得鼻翼僨張,“如果你不關心她,當初為什麼要替她取名字?為什麼要答應她所提出來的各種要求?為什麼要讓她以為你關心她?”言筆冷冷的看著她。

  “你說話呀,混蛋﹗”

  “你要我說什麼,說我一開始只是同情她,覺得她可憐?”他冷冷一笑︰“你說什麼?同情她、覺得她可憐?你這個混蛋,你怎么可以這樣說?”

  “和你比起來,值得同情、可憐的人不是她.難道是你?”言筆毫不留情的嘲諷,“不過現下我知道我錯了,你們根本就不值得同情﹗”“所以,從一開始你就只是因為同情她、可憐她,才替她取名、聽她說話、對她笑,自始至終只是因為同情和可憐?”她只聽進他前半段的話。

  他冷眼看她,沒有說話。

  “從頭到尾,你當她是你管區裡的一條可憐虫,是不是?”雍沁歡再也遏不住的朝他怒吼,“回答我的問題﹗”

  “隨便你怎么說。”

  “隨便我怎么說?”她難以置信的重複他的話,所有的怒氣一古腦爆發出來。

  她沖向他,對著他就是一陣亂打。

  “你這個混蛋,你以為你是誰,如來佛還是耶穌轉世?你的同情心泛濫是你家的事,憑什麼他媽的犯到我妹妹的頭上來,你這個混蛋,該被亂槍打死,下地獄受──”

  “夠了沒?”他捉住她的手,以極其冰冷的語氣瞪著她。

  “沒有﹗”她用力甩開他的鉗製,怒不可遏的朝他咆哮。“你是個他媽的混球,該千刀萬刮的爛人──”

  “夠了﹗”他再度捉住她的手,毫不留情的手勁幾乎要握碎她的手骨,讓她痛喊出聲.但她硬是將它忍祝

  “忠言逆耳。”她諷刺道。

  “忠言逆耳?”他將臉貼近她,切牙切齒的迸出聲音來。他的眼神充滿了殺意,一副恨不得現下就將她掐死的樣子。“那你想不想聽我給你們兩姐妹的忠言呀?”

  雍沁歡不自覺的瑟縮了一下,但是下一種,她又抬頭挺胸,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與他對峙著。

  “你這種爛人能講出什麼忠言來?噢,我怎么忘了,像你們這種道貌岸然、表裡不一的人,最厲害的就是那一張爛嘴。”

  “你們可以繼續耍嘴皮,去欺騙那些稍具同情心的人,但是我告訴你們,夜路走多了總會碰到鬼,到那一天你們就別後海。”言筆切牙切齒。

  “不知道你在講什麼。”雍沁歡當他是神經玻

  “不知道嗎?”他冷笑,“那就等著看報應吧。”

  “會有報應的人是你﹗”她怒氣騰騰,“你給我聽好﹗小歡她不需要你的同情和可憐,以後有我這個姐陪伴她,你最好有多遠就給我滾多遠,不準再接近她,聽到沒有?”

  “求之不得。”他冷冷的說道,轉身──整個人倏然像被雷劈到的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不遠處,一抹半透明的影兒僵立在那兒。雖然是半透明的,但仍能清楚的看見她繃緊的雙肩,空洞的眼神,和淌在她臉上卻灼燙在他心上的傷心淚水。

  她怎么會在這兒?﹗剛剛他所說的話,她聽見了多少?

  不,即使她真一字不漏的將他所說的話全聽過去,那又如何?他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甩開心上不該有的悸動,他冷然的看了她一眼後,無情的舉步往前走,越過她時連萬分之一的留戀也沒有,頭也不回的離去。

  雍小歡傷心欲絕的身影也隨之消失。

  ***

  “小歡,這是我第五天錄影給你,求你出來.不要不理我好嗎?”拜托給我一些回應,我會擔心的,只要一個回應就好,告訴我你好嗎?告訴我你還在我身邊嗎?告訴我你沒有離開我,你已經忘了那個該死的混蛋,不再為他傷心、難過了,你給我一點消息好嗎?”

  房內錄影機不斷重複的播放同一段影片,畫面中、雍沁歡正對著鏡頭說話,臉上表情充滿了無奈、擔心與懇求。

  雍小歡目光由熒幕上轉向床上服用鎮定劑,正在沉睡的雍沁歡,神情是憂郁的。

  自從上回言大哥發現她利用沁歡的身體接近他,而大發雷霆的將她的存在說出來之後,沁歡便想到用錄影這個法子與她接觸。

  存在二十年卻第一次讓親人真正的感受到、知道她的存在,她的激動與興奮是筆墨難以形容的。雖然她還是只能透過沁歡的身體和錄影機才能傳達她存在的資訊,但是至少她可以成功的告訴沁歡她的擔憂與關心,讓她不再慢性殘害自己。

  所謂獨樂不如眾樂,她想與人分享她的快樂。而在這世界上除了沁歡之外就只剩下一個人知道她的存在,那就是言大哥。可是他卻正在為她的欺瞞而發脾氣。

  算了,反正遲早她都是得面對他的怒氣,當面向他說聲對不起,不如就現下去吧。

  然而她鼓起勇氣去找他道歉,他對她的存在竟是不知不覺,不管她怎么叫、怎么擋在他面前,他都毫無回應。

  怎么會這樣,他應該看得到她、聽得見她才對呀﹗

  恐懼感逐漸滋長,緩緩的將她籠罩、吞噬。她勉強自己往好的一方面想,也許他還在氣頭上所以不想理她,也許他感受不到她只是短暫的。但如果變得跟其他人一樣,再也感受不到她,聽不見她也看不見她怎么辦?

  視線逐漸模糊,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哭了出來,還將心裡的恐懼、掙扎,與和他相識、對他的感覺等等心情全都錄了下來,直到隔天沁歡將它放映出來時,她才恍然驚覺。

  沁歡沒留解釋的機會給她,就像全天下疼愛妹妹的姐姐一樣,直接找上言大哥興師問罪,然後……感覺心碎。

  她從來都不知道他在面對她的時候,心裡是懷著同情與可憐。所以乍然聽見他這么說,她只覺得自己似乎被人重重的  了一下,一開始的時候,她並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誠如他所說的,他只是實話實說而已,但是她的淚水就是止不祝也許,她替自己找了個解釋,她以為自己對他而言是有那麼一點特別的,發現事實根本不是如此,她才會失望的哭。

  雖然管不住淚水,但她仍不斷告訴自己沒關係,不要緊的,雖說言大哥是因為同情她、可憐她才讓她接近,願意當她的言大哥,但他仍是她的言大哥,會關心她、肯聽她說話和陪她。

  可是她沒想到,她才剛剛心理建設好,卻聽見沁歡要他離她愈遠愈好,他回答說──求之不得。

  不知道什麼尖銳的東西在一瞬間刺穿她,讓她痛得全身都要顫抖起來。看見他轉身,那一刻,冷得連她這個感覺不到溫度的靈魂都忍不住打起寒顫。她聽見一種碎裂的聲音,從心底響起。

  他冷酷無情的從她身旁走過的時候,她覺得身子飄散,然後開始浮游,不知身在何處。

  第五天?﹗沒想到她只飄浮了一下,卻過了五天,沁歡一定很擔心。深吸一口氣飄到她身邊,她正想附身到她身上時,緊閉的房門卻砰的一聲,被人狠狠的撞了開來,一個她萬萬想不到的人闖進。

  梁叔叔?他怎么會……

  思緒才剛起頭,雍小戲卻被梁靖煥激動的動作和叫喊嚇傻了眼。“沁歡﹗沁歡﹗”他用力的打雍沁歡的臉頰,一邊大聲的朝她叫。床上的人兒沒有絲毫回應,又瞥見床邊地板上躺著鎮定劑的空瓶子,他臉色一白,迅速的將耳朵貼到她胸前。

  “還有心跳。”他猛然將她抱起來往門外沖去。

  雍小歡的視線隨他的動作移動,卻突然看見另一個進駐房內的身影。言大哥,他怎么也在這裡?

  言筆並不想來越這淌渾水,偏偏他剛好要下班,局裡又找不到一個有空可以載沒有汽車駕照的局長出門的人,所以他便被拉來當短雇工差。

  整整關在房裡五天足不出戶,從昨晚開始便將自己鎖在門內不吃不喝也不應聲。他不知道這對姐妹花又在搞什麼鬼,也不想知道,因為他早已下定決心離她們愈遠愈好。

  但是當局長將房門撞開,由房內流泄出雍沁歡那一連串的話後時,他的雙腳便像有自我意識的走進然後站定在電視機前。

  給她一點回應,告訴她還在身邊嗎……

  雍沁歡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她不是可以看見她、聽見她嗎?為什麼說這些好像她看不見她、感覺不到她的話?

  她們兩姐妹又想搞什麼把戲?

  “言筆﹗”

  房門外傳來梁靖煥幾近歇斯底裡的叫喊,他迅速轉身,卻被眼前那一抹半透明的身影嚇了一跳。但只一瞬,他便面無表情的轉頭大步離去。

  ***

  如果真是個玩笑這個玩笑也未免開得太大了吧﹗

  言筆靠站在急診室內的牆壁上,眉頭蹙得死緊,目不轉睛的瞪著一旁因正在急救而拉起的帘子。

  距他不遠的地方,梁靖煥正拿著電話,猛烈的朝電話那頭的雍正英炮轟,才不管他是立法委員,或者後頭有多少黑道做靠山,他連龜孫子這樣的詞彙都照罵不誤。

  哪有為人父親者在聽見女兒命在旦夕時,還要繼續開會的?他媽的混球,如果他不馬上趕過來的話,下回他即使想見,他也不會讓他如愿。混賬﹗

  被送進急診室急救的雍沁歡因服用鎮定劑過量,延遲送醫,已陷入昏迷中。

  醫生表示他們會盡最大的努力,但能不能救得同她的性命並沒有把握,換句話說,她是生是死,他們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交由老天來決定。

  這根本就沒有道理。言筆著實想不透,雍沁歡沒有自殺的理由,她為何要這么做?

  如果是一開始認識她的時候,或許他會認為她的自殺來自家庭原素,但是經過上星期她中氣十足的叫囂之後,他不得不懷疑她會有自殺傾向?

  然而事實已經擺在眼前,叫他不信都不行。

  摸摸口袋拿出香煙盒,卻猛然想起醫院是禁煙的,而將煙盒塞回口袋裡。言筆煩躁的來回踱步,一會兒又停下來瞪著眼前緊緊拉上的帘子。

  可惡,現下裡面的情況到底怎樣了?雍小歡進去之後;就不會出來說明一下嗎?整天與雍沁歡在一起的她一定知道雍沁歡自殺的原因,但是為什麼她沒有阻止她呢?

  這會不會是她們的新把戲,卻弄巧成拙的誤食過量的鎮定劑,導致現下這種情況?

  言筆瞬間瞇起雙眼,銳利的瞪著拉上的帘子,好像他的目光能穿透過,看見待在裡頭的那對姐妹一樣。

  “最好別讓我知道,這又是你們另外一場無聊的遊戲。”他低喃的說。深吸一口氣,他再度靠向牆面,雙手交叉胸前靜靜等待。

  突然之間,他想起了她房內電視上的畫面。他若有所思的皺了皺眉頭。突然走向正忙打電話回局裡交代工作的梁靖煥,開口道。

  “我想回雍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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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再回到醫院,雍沁歡已從急診室轉到了加護病房,仍然昏迷不醒。

  梁靖煥滿身疲 憊的坐在病房外走廊上的塑膠椅,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才是雍沁歡的父親。至於雍正英,仍未見到人影。

  “局長。”言筆叫道。

  梁靖煥緩慢的抬頭,在看見言筆後,對他輕扯了下唇,問︰“查到了什麼?”

  言筆並沒有立刻回答他,反而在他身旁的空位坐了下來。

  “局長,你怎會認識雍沁歡?”

  “我和她媽媽是多年的好朋友。”梁靖煥在沈默了一會後答道。

  “你從小看著她長大?”

  “從她出生到她十三歲的生日,幾乎都是我和她媽媽陪她一起過的。對我來說,她就像是我的女兒一樣,但是……”他的嗓言微微哽咽,說到一半便沒再繼續下去。

  “從她出生?那麼,”言筆小心翼翼的看著他,“局長知不知道雍沁歡其實有一個雙胞胎妹妹?”

  “你怎么會知道這件事?”梁靖煥訝然的看向他。

  “有個東西我想讓你看,局長。”言筆將手上提的錄影帶遞給他。

  “這是什麼?”他低頭看了一眼提袋內的錄影帶,抬頭問他。

  “你可以向醫院借間放映室來看,看完之後我再告訴你那是什麼。”言筆說。“會客的時間正好到了,我去看看她們的情況。”起身走向加護病房。

  她們?

  梁靖煥懷疑自己聽錯了,為什麼他好像聽見言筆在”她“字後面加了個“們’,她們指的應該是複數吧?而沁歡就只有一個,用她來稱呼就夠了,言筆干嘛沒事在後頭加了個“們”字?是他聽錯了吧,要不就是他說錯了。

  但,這堆錄影帶裡到底錄了仟么?他低頭看了下手中的東西,懷疑的想。

  言筆也真是的,直接告訴他這裡面錄了什麼東西不就好了,竟然還大費周章的提到醫院來叫他看。都怪他平常把他給寵壞了,才會讓他這樣沒大沒小的,目無長官。

  不過算了,反正他待在這裡除了等待之外,也只能發呆,不如就來看看這幾卷錄影帶裡到底錄了些什麼好了。

  想裡,他站起身來,朝護理站走去。心想,到那裡應該可以問到從誰那裡借到放映機吧?

  ***

  推開病房門,言筆原本堅定的腳步忽然躊躇了起來,他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麼樣的身分或面目去面對裡頭的人。

  在雍沁歡房內找到的錄影帶讓他震驚不已,雖然錄影帶裡的主角永遠都是那張臉,但是她說話的神情、說話的模式,及所說出來的話,卻讓他能輕而易舉的分辨出誰是誰。

  原來雍沁歡是以這種模式和雍小歡做溝通,原來她根本就看不見她、感覺不到她,原來她們從頭到尾都沒有在耍他,原來是他誤會了她。

  想起當初誤會她時所說的那些傷人言詞,和她那張心碎空洞的臉,他恨不得將自己狠狠的痛毆一頓。

  “干得好呀,言筆,如果她決心從此不再理你,也是你罪有應得,活該如此。”他嘲弄的對自己低喃,接著深吸一口氣再度舉步向前走。

  一感覺有人走進病房,雍小歡便迅速的轉頭去看。她在等爸爸出現。因為她堅信爸爸再怎么冷落沁歡。 畢竟沁歡仍是他惟一的女兒,他應該很快就會到。

  然而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讓她的信心開始動搖了起來,爸爸他難道真的一點都不在乎沁歡的死活,真的只重視他的名、利,以及他的慾望嗎?

  醫生、護士、甚至對她們誤會極深,恨不得離她們愈遠愈好的言大哥都進來看沁歡了,那個有著她們父親頭銜的男人為什麼至今未到?

  多想欺騙自己他是因為沒人通知,所以才遲遲未到。然而在急診室時親耳聽見梁叔叔的大聲咆哮和怒罵之後她要如何欺騙自己?

  開會?

  那個男人到底是以什麼樣的鐵石心腸說出這個不能來的理由?他惟一的女兒正在醫院急診室裡與死神搏鬥,生死未卜,他真的那麼狠心嗎?

  言筆的胃部因她幾近視而不見的態度,痙攣了起來,他下巴抽緊,一臉凝重的看著她,心想,她真的打算從此都不再理他了嗎?

  他的視線隨她目光移向床上仍然昏迷不醒的雍沁歡身上,她的樣子看起來就跟一般睡著的人一樣,但是一般人睡足了會醒,而她卻可能就此長眠不醒。

  想到這兒、言筆不由得瑟縮了一下,對於這樣的結果,他實該負上一半的責任。因為如果不是他誤會小歡,那麼小歡便不會將自己隱藏起來,如果小歡沒有隱藏起來,雍沁歡便不會為了求她、並於使她附身在她身上給她回應,而服用過多的鎮定劑,導致現下這個局面。

  如果雍沁歡真有個三長兩短,那麼新仇加上舊恨,她──言筆將視線移回雍小歡那半透明的臉上,注意了她一會兒,接著便沮喪的垂下頭來。他是不是就會永遠的失去她呢7永遠失去﹗這樣的想法讓他的嘴唇瞬間抿成一直線,他不能失去她。

  “小歡。”他不由自主的沖口叫喚。

  她回應極慢,慢慢的轉頭向他,臉上絕望的神情猶如一雙無形的手,狠狠的指仕了他的脖子,讓他無法呼吸。

  “她會沒事的。”他走向她,柔聲的安撫道。

  一旁的護士懷疑的看向他,他剛剛是在跟她講話嗎?但是這加護病房內,除了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病患之外,只有他和她而已,他既是使用了第三人稱,那就肯定是與她說話。

  “不知道、醫生說要觀察,但情況井不樂觀,請你們必須要有心理準備。”她公事化的說。

  雍小歡渾縣一震的回應讓言筆倏然將瞼轉向護士。“可不可以麻煩你讓我和她單獨相處一會兒。”

  “抱歉,為防病患病情突然惡化,我必須寸步不離的待在這個病房中。”護士搖頭。

  言筆知道她所說的是事實,所以在著了她一會兒之後。他只能要求道︰“不管我待會兒說什麼,你可不可以都不要理我?”

  護土聳了聳肩,點頭應允。這種工作做久了,尤其是待在加護病房,她早練就一身見怪不怪的本事,所以隨便他,只要他不做出傷害病患的舉動,或者突然想把病患帶離這裡,她都會乖乖的做隱形人。

  言筆將臉轉回,面對著雍小歡。

  “小歡。”他喚道,語氣柔軟得像在求和。“我……對下起。”

  她看向他,雙眼氤氳,淚水像是隨時都會滑下眼眶的樣子。

  “別這樣。”他軟聲哀求,她的樣子讓他想將她緊緊的擁進懷中,但是──“別這樣。”他再次求道。

  “我沒有辦法。”她開口啞然的說,淚水終於緩緩地滑下她臉龐。

  “她會沒事的。”心臟倏然一緊,言筆用力的握緊想擁抱她的雙手,粗聲粗氣的道。

  她看著他,抽噎的吸了下鼻子,然後用力的點頭。對,沁歡她一定會沒事的,她一定會沒事的。她說服自己相信。

  “對,往好處想,她一定會沒事的,你別擔心。”他安撫的說。

  “真的嗎?”

  “真的。”

  “你知道嗎?媽媽在離開我們之前,也是這樣靜靜的像睡著了一樣,然後她的靈魂突然慢慢的坐起來,離開她的身體……”

  “小歡﹗”他下得不大聲的打斷她的喃喃自語,“聽著,她會沒事的,沁歡是沁歡,她跟你媽媽是兩個不同的人,知道嗎?”

  她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半晌之後才慢慢的點頭。

  “現下,告訴我,過去六天來,你究竟跑哪兒去?你不是一直都待在她身邊嗎?”他深吸一口氣,轉移她的注意力。

  “我不知道。”她看了他一眼,驀然垂下頭。

  “不知道?”

  “那一天……”她倏然噤口不想去回想。

  “那一天說了許多傷害你的話,對不起。”他望著她說,“我以為除了我之外。其實她也知道你的存在、看得見你,而你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耍我、所以我才會氣得口不擇言說出那些傷害你的話,對不起。”

  雍小歡震驚的看著他。“言大哥,你怎么會這么想,我從來都沒──

  “對不起。”他打斷她,緊張的看著她,“你……願意原諒我嗎?”

  見她搖頭,言筆只覺胸口像是突遭重擊,將所有空氣全都擠出了身體之外一樣,血色迅速從他臉上褪去。

  “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她盯著他,緩慢的說。

  空氣重回他肺部,言筆大口呼吸,卻小心翼翼的看著她。“你不怪我?”

  雍小歡搖了搖頭。

  “為什麼?”他忍不住的問。

  為什麼?她以一臉不解的表情看他,“你並沒有錯,你只是實話實說而已,有時我也會覺得自己很可憐,孤單單的永遠沒有人能感覺到我的存在。有時我會想,我到底是什麼,為什麼別人不管是生是死都有屬於自己的去處,而我只能在這裡東飄西蕩的像抹孤魂野鬼一樣。”

  “不要這樣說自己﹗”言筆忍不住大叫,眉頭緊蹙的瞪著臉上自嘲的落寞笑容。

  護士為他突然提升嗓言而抬頭看了他一眼。

  雍小歡朝他微微一笑,更顯落寞。

  “嫁給我。”他沖口道。

  雍小歡愕然的看著他,然後慢慢地瞠大雙眼。

  “什麼?”她眨著眼,懷疑的問,以為自己聽錯了。

  “嫁給我。”言筆深吸一口氣,以剛才所沒有的慎重語氣,認真的凝視著她的雙眼說。

  雍小歡霍然呆住,完全說不出話。

  嫁……嫁給他?

  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她是一個鬼魂,並不是一個人,要怎樣嫁給他?更何況,即使她真的活著,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她也不可能明知道他對她的感情只是同情和可憐而答應嫁給他,即使她是那樣深深的愛著他。

  “謝謝你,言大哥。”

  “你的意思是你答應了?”他略微激動的盯著她問。

  她搖頭。

  “言大哥,謝謝你的安慰和鼓勵,我會振作不再胡思亂想。只要沁歡醒來,”她看了床上的她一眼.再度將目光移回他臉上,“而你願意繼續做我的朋友,偶爾陪我說說話聊聊天,這就夠了,真的。”

  “你以為我是在安慰你、鼓勵你?”言筆目下轉晴的盯著她,幽黯的雙眸和徐緩的語調,讓她懷疑的眨眨眼。

  “不是嗎?”

  “我喜歡你。”

  “啊?”

  “我說我喜歡你。”他輕柔的說,目光卻是炙熱的看著她。“雖然我知道這很不可思議,但是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已經滿腦子都是你。你的笑,你的淚,你的憂愁,你對我說過的每一句話──我喜歡你。”

  雍小歡目不轉睛的望著他,視線慢慢被淚水氤氳。

  “我不能嫁給你。”一會兒後,她啞聲的開口。

  才放鬆的身體陡然僵直,言筆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看著她繼續接聲說下去。

  “因為我只是個魂魄,不能給你一個真正的家。但是,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直到你厭倦了我的存在為止。言大哥,我也喜歡你。”

  ***

  再見多識廣、見怪不怪,但眼見一個雄壯威武的大帥哥擺出與空氣接吻的怪姿勢,護士小姐終究還是忍不住露出瞠目結舌的表情來。

  不過這狀況持續不久,因為加護病房的門在此刻被人推了開來,走進一個令人感到極為眼熟的人物。

  “雍正英?”護士小姐不自覺的脫口說出這個時常在電視上看見的立法委員的名字,一會兒後,她驚覺的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又加上兩個字,以示尊重,“委員。”

  “你好,謝謝你照顧我女兒。”沒有看病床一眼,雍正英走向護士小姐,像在作秀般的對她微笑,伸手致謝。

  “那裡,這是我分內的工──”

  “你連這個時候都還有心情作秀?”言筆冷凝的聲音倏然在病房內響起,打斷了護士小姐未說完的話。

  護士小姐一愣,慢慢地縮回原本伸出去要與雍正英握手的手,懷疑的抬眼看他。對呀,他女兒現下正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他進病房裡的第一件事,怎么不是先沖往病床看女兒呢?

  護士小姐眼中明顯的問號,讓雍土英臉上完美的笑容瞬間僵祝他著向站在病床邊的男人,銳利的瞇起雙眼。

  “又是你﹗”

  “你何不利用這些關心無關緊要的人的時間,關心你的女兒?”言筆說,而一直站在他身旁的雍小歡則自不轉睛,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為什麼她無法在他臉上或眼中看見任何一絲擔憂的神色.為什麼?

  “我剛已見過醫生,知道她的情況──”

  “那麼,”言筆打斷他道︰“醫生是跟你說她沒事,一會兒就會醒來?所以在你臉上才看不到任何一絲擔心或難過的表情?”

  雍正英渾身一僵,接著刻意放鬆自己的走向病床邊,凝望躺在病床上的女兒。

  “我當然擔心。”他啞聲說,一副慈父的表情,“但是擔心有什麼用,事情都已經發生了。這一切都要怪我太忙了,沒有足夠的時間關心她,以至於─-“叫他出去。”雍小歡再也遏製不住的出聲道,她的聲凋沒有絲毫起伏。對他,她已經徹底絕望。

  言筆知道她的感受。

  “出去。”他冷然的開口說,打斷了雍正英足以感人肺腑的作秀。

  “什麼?”他顯然以為自己聽錯了.正以懷疑的表情看向他。

  “滾出去。”

  他粗魯而堅定的語氣首度惹毛了雍正英,他惱怒的瞪著他,不,應該說是火冒三丈的瞪著他,切牙切齒的朝他進聲道︰“該滾出去的人是你,你算什麼東西,憑什麼跟我這樣講話?出去,她是我的女兒,你──”

  “你真的曾將她當做女兒,關心過她一天嗎?”梁靖煥不知何時也進入病房中,他站在離門不遠處,冷冷的開口打斷雍正英的話。

  雍正英倏然轉身面向他。

  “從盼芬懷孕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曾真正的關心過她們母女。 工作永遠是你一成不變的理由,但是你在外頭藏的金屋數目卻是逐年增加──”

  “你不要胡說八道。”雍正英倏然打斷他。

  “我是不是在胡說八道,你自己心知肚明。盼芬從來就不曾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你自己做錯事就算了,卻還將出軌的罪過全推到她身上去﹗”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出去。這是我女兒的病房,她需要安靜和休息,你要胡言亂語找別的地方去,不要在這裡。”

  “現下才來扮演好父親不會太遲了嗎?”梁靖煥冷笑道,“你不是一直懷疑沁歡不是你的女兒,而是我和盼芬的嗎?這裡就是醫院,你可以馬上找人來替我們驗DNA,最好連你的也一起驗,免得你到時又隨便找個男人,將罪名推到他身上。”雍小歡渾身一震的盯著氣得滿臉通紅的雍正英。她和沁歡從來都不知道這件事,她們以為他的外遇已經夠對不起媽媽了,沒想到……沒想到……

  “我不知道你這樣污蔑我的目的是什麼,”雍正英握緊拳頭,一副正義會站在他這一方的表情開口,“但是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相信──”

  畢……

  房內的醫療儀器突然發出高頻的聲響,原本著迷於眼前劇情的護士小姐一驚,迅速瞥向儀器。她只來得及暗叫一聲“慘了”,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按下緊急按鈕,同時沖向病床,迅速的為雍沁歡施行心肺複蘇術。

  該死,快點恢復心跳呀,她可頂不起醫療疏失這樣的罪名,拜托﹗

  病房內其他人全部僵住了。

  梁靖煥和雍正英同樣面無血色的看著眼前的一切,而言筆和雍小歡則瞪著緩緩從病床上平躺的雍沁歡身上飄浮起來的半透明靈魂。

  “不……”雍小歡頓時哭喊出聲,這樣的情景她以前也曾看過,那就是在媽媽死的時候。“不要,沁歡,不要死、不要離開我,不要……嗚……”

  雍沁歡的靈魂輕飄飄的飄到雍小歡旁邊,朝她溫柔的一笑。

  言筆從未見過這樣的笑容出現下她臉上,那是一種屬於放下,超脫一切痛苦、憂懼、掙扎、七情六欲等感受的微笑。

  “沁歡,不要……”

  雍沁歡的雙手輕輕抬起,原在她身邊的雍小歡飄浮了起來。接著她以雙手輕輕的將她往床上推送,瞬間雍小歡的靈魂化做一道光、沒入平躺在病床上的她的體內。這一切快得讓雍小歡來不及驚叫、也讓言筆來不及阻止。

  “你對她做了什麼?”言筆沖向她問,身體卻在瞬間穿過透明的她。他迅速回轉身體,看著仍待在原處的她。

  雍沁歡對他微笑,然後他聽見一種飄忽的聲音在他耳邊忽遠忽近的響起,說著“好好照顧她”。他看著她。她的嘴巴並沒有動,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卻知道這句話是對他說的,而且,她正在等待他的回答。

  “我會照顧她的。”他保證的朝她點頭。

  她臉上的微笑似乎在一瞬間變得燦爛,接著她透明的形體愈來愈淡、愈來愈淡,終至完全消失不見。

  言筆呆立在原地,不確定剛剛所發生的事到底是……

  “咳﹗”

  病床上的雍沁歡突然傳來一聲輕咳,讓對她急救的護士小姐瞬間停下所有動作,也讓一旁的梁靖煥和雍正英同時間撲向她。

  “沁歡﹗沁歡﹗”

  他們不約而同的朝她叫喊。

  雍沁歡的眼瞼先是輕顫了幾下,然後才慢慢的睜開雙眼。

  “沁歡﹗”

  病床邊的兩人再度不約而同的叫道,但她茫然中帶著驚慌與絕望的眼神只在他們臉上停留不到一秒,隨即投向病房四周,最後停在言筆身上。

  “言大哥……”她朝他伸手。

  言筆立刻趕到她身邊。就這么一句,他已經百分之百的確定剛剛所發生的事,代表了什麼。

  “沁歡……沁歡她……”

  她緊緊的捉住他上衣,以破碎的嗓言、破碎的眼神、破碎的希望,顫抖的盯著他問。

  言筆看著她,緩緩垂下頭,輕點了兩下。

  “不﹗”

  她頓時哭喊出聲,掙扎著下床,卻被言筆緊緊抱住,將她擁入懷中。

  “不要﹗不要這樣,沁歡沁歡﹗”

  “別這樣。”

  他喃喃地說,將額頭抵在她頭頂上。

  “不要,沁歡,嗚……沁歡……嗚嗚……”她衰慟欲絕,不斷哭喊著她的名字。

  病房內其他人全都傻了眼,就連剛趕到的醫生護士也都一樣。

  她為什麼哭得這么傷心?聽她父親說她是誤食過量鎮定劑,才會差一點小命不保的,並不是因為自殺。那麼能死裡逃生她應該高興不對嗎?

  會不會是喜極而泣?但這會不會太誇張了一點,她哭得就像隨時會斷氣一樣。而且,她為什麼要一邊哭得聲嘶力竭,一邊還喊著自己的名字,這不是很奇怪嗎?

  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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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跟我回家。”

  “她都已經說不了,你是耳聾了嗎?”

  醫院走廊上,兩名頭髮花白、年過半百的男人面紅耳赤的對峙著,誰也不讓誰。

  雍沁歡──不,正確來說應該叫她雍小歡,面無表情的坐在牆邊的椅子上,除了一開始的一個“不”字,沒再開口說過一句話。言筆陪伴在一旁,一臉擔憂的望著她。

  “我是她父親。”雍正英怒聲道。

  “一個從未盡過一天責任的父親算什麼父親?”梁靖煥不屑的嘲諷。

  雍正英怒紅了眼,決定不再理他,而直接將憤怒的視線轉向一旁的女兒。“沁歡,不認爸爸了嗎?”他嚴酷的問。

  雍小歡緩慢的將臉轉向他,空洞的雙眼終於慢慢流進一些情緒。

  “你是我爸爸嗎?”她盯著他,輕聲問。

  雍正英眉頭一皺,惱怒的瞪著她。“跟我回家。”

  “不。”她毫不猶豫的搖頭。

  “這回你總聽清楚了吧?沁歡說不。”梁靖煥得意的抬高下巴。

  “你再說一次。”雍正英目光一沉,動也不動的直盯著她、低沈的開口。

  “不,我不會跟你回家。”她直視他雙眼,以清晰而堅定的語氣說。“現下、以後,永遠也不會。”

  “聽清楚了嗎?”梁靖煥愉快的揚高音調,“如果不清楚的話,我可以一字不漏的再重複一次給你聽。”

  雍正英的目光始終都沒離開雍小歡,他難以至信的瞪著她,臉色難看至極。”

  “從小到大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像你這樣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不跟我回家你想餓死在街頭嗎?”他咆哮道。“跟我回家。”

  “沁歡她可以住在我家,雖然我的薪水比不上你,但多養一個人也絕不是問題。”梁靖煥立刻說。

  “等你成了無業游民之後,再來說這句話。”雍正英倏然轉頭,表情猙獰的對上他。

  “不要威脅梁叔叔。”雍小歡忽然跳起身大叫。

  眾人同時看向她,而言筆仍是緊伴在她身旁,隨她站了起來。

  “不要威脅梁叔叔。”她激動的握緊拳頭,再次說道。

  “你說什麼?威脅?雍正英森冷的看向她,活似要她將剛剛所說的話全部吞回肚子裡一樣。他是堂堂一個立法委員,她竟然敢將“威脅”這兩個字用在他身上。

  “你所做的事我全都知道,不要威脅所有對我好和關心我的人,否則我會將你所有的祕密全都說出來。”雍小歡堅定的看著他。

  四周突然陷入一片令人難以忍受的死寂。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雍正英懷疑的盯著她說。

  雍小歡感覺胃部一陣痙攣,她看著他,深吸了一口氣。“亞洲,52684332o。誠奉,776034──”

  “夠了﹗”雍正英倏然大叫,臉色變成一片慘白。“你是怎么知道的?”

  “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知道當年媽媽懷孕時,其實懷的是一對雙胞胎嗎?”她望著他問。

  他明顯的一愣,然後懷疑的轉頭看向梁靖煥。

  雍小歡頓時露出一抹扭曲的笑,“你不知道對不對?”

  言筆伸手環住她肩膀,無聲的給她安慰與依靠。

  雍正英無話可說。他的確不知道當年妻子懷的是對雙胞胎。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嗎?”她盯著地板說,不想看他。“是妹妹告訴我的,她一直跟在我們身邊,就連現下她也站在這兒,就在你身邊。”

  聞言,雍正英不由自主的退後一步。

  “連自己的女兒都怕。”梁靖煥頓時冷笑一聲。

  雍小歡將目光投向他,說話的語氣變得更加平板。“你可以不相信,但是不管你做什麼我們都知道,除非你不做。此外,給你一個警告,就當分別的禮物。你的第十二號女友,小白光,肚子裡懷的小孩並不是你的。”

  雍正英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再也說不出話,丟不起臉的迅速轉身離去。

  “終於走了。”梁靖煥高興的說,“沁歡,以後你就和梁叔叔住梁叔叔會好好照顧你的。”

  “謝謝你,梁叔叔,但是我也不能跟你回家。”

  “為什麼?”

  雍小歡沒有回答,她抬頭看向身旁的言筆。

  “她要跟我回家。”言筆說。

  “什麼?”梁靖煥愕然的看著他們倆。

  “她跟我回家,以後由我照顧她。”言筆堅定的答道。

  ***

  走進家門,扭開客廳裡的電燈,言筆先將雍小歡安置在沙發上,這才走回門前將大門給關上。他回到她身邊,蹲在她面前,溫柔的望著她。

  “想吃什麼?”他柔聲的問。

  雍小歡搖了搖頭。

  “不行不吃,你今天一整天都沒有進食。”他蹙眉認真的看著她。

  “我從來都不必吃東西的。”她喃喃地說。

  “那是以前,現下的你必須、而且一定要吃,否則……”他心眼一轉,改口道︰“沁歡的身體會吃不消的。”

  “沁歡的身體?”她茫然的看著他。

  “對,沁歡的身體。”他看著她點點頭,“你不希望她愈來愈瘦吧?女生都很愛美的。”

  她看著他半晌,忽然低下頭凝視自己的雙手。

  “我從來都不曾想過要取代她。”她喃喃的說。

  “我知道。”

  “雖然我們是雙胞胎,雖然她生了下來,我沒有,雖然她常眾星拱月受人注目。卻沒有人知道我的存在,但是我真的從來不曾嫉妒她、羨慕她或者想取代她,從來都沒有。”

  “我知道。”

  “我希望她快樂,希望她能開開心心的過生活,連我的份也一起過,可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抬起頭看他,淚水早已爬滿雙頰。

  言筆不發一語的將她擁進懷中,讓她的臉埋進他的肩窩裡,心碎哭泣。

  自從在醫院醒來那一刻號陶大哭一次之後,她便沒再掉下一滴眼淚,他知道她是在扮演雍沁歡,因為雍沁歡向來倔強的不掉一滴淚。可是愈是這樣他愈擔心,因為她就是她,根本就不是雍沁歡,他害怕她會因強迫自己扮演另外一個人,而變得誰也不像。不過還好,現下已恢復正常。

  “好了,別哭了,你不是說希望她快樂嗎?也許遠離這一切對她而言,才能獲得真正的快樂。”他輕拍她的背,安撫的說。

  她在他懷裡用力的搖頭,哭得不可遏止。

  “好了,別哭了,我下面給你吃好不好?”

  她再度搖頭。

  言筆再也受不了的將她推離自己的懷抱,低頭與她四眼對視著。

  “小歡,這是沁歡最後的心愿,你真要辜負她對你的好意嗎?”

  她淚流滿面的看著他,不懂他是什麼意思。

  “將你送進她身體裡的人是她,她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她要你代替她活下去。 過去二十年來她活得一點也不快樂。這一點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是現下你可以改變這一點,因為現下的你代表的就是雍沁歡。不要讓‘雍沁歡’的生命虛耗在不快樂裡,不要讓‘雍沁歡’在這世上白走一遭,不要讓‘雍沁歡’的名字存在別人印象中就是不快樂、憂郁和叛逆。這就是她最後的希望與心愿,你真要辜負她嗎?”他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她。

  “沁歡她……”她哽咽的說不出話。

  “這是她離開前最後的遺言。還有,她要我好好照顧你。”

  稍緩的淚水瞬間再度決堤而出,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言筆輕嘆的為她抹去不斷滾落的淚珠,雙手幾乎與她的臉頰一樣的濕。

  “別再哭了。你坐這兒休息一下,我去下面,嗯?”他柔聲的說。

  終於,她點點頭。

  言筆松了一口氣,傾身在她額上印下吻後,起身走向與客廳相連的廚房,開始忙碌了起來。一個人在外頭住久了,吃膩外食後,總會忍不住自己動手做,幾次經驗累積下來,雖成不了大廚,一些基本、簡單的家常菜倒也難不倒他。

  水滾下面,另一鍋則熬著以雞湯塊做為湯頭的湯汁。他從雪櫃找出芹菜、榨菜絲以及媽媽三不五時會為他補充的鹵肉片。不一會兒,即弄出兩碗色香味俱全的湯面出來。他將它們端上桌。

  “來,吃吃看我特製的鹵肉榨菜面。”他回到客廳,將眼睛、鼻子、嘴巴全紅成一團的她由沙發上拉起來道。心想著,至少她的眼淚已經停下來了。

  雍小歡邊擦著臉頰上的淚痕,邊目不轉睛的盯著桌面上那兩碗足以嚇死人“大”的鹵肉榨菜面,然後懷疑的看向他。

  “沒關係,你若吃不完的話,我會負責解決。”看出她眼裡的疑問,他一邊將她推入椅子內坐好,一邊說。

  雍小歡仍是猶豫的瞪著桌上那碗猶如三人份的面。

  “吃吃看,我保證好吃得讓你想要續碗。”言筆說著自己已動起手來,呼嚕嚕的吃起面。

  看他的樣子好像真的很好吃,雍小歡將視線拉回自己的面碗上,決定試試。她右手握筷,左手拿湯匙,然後夾起一口面往嘴裡送。

  “啊﹗”她驚叫一聲,本能的將嘴裡燙人的面給吐了出來。

  “怎么了?”言筆驚嚇的立刻從座位上跳起來跑向她。

  “好痛。”她伸出舌頭,用手不斷扇涼,以一臉委屈要哭的樣子看著他。

  言筆忍不住微笑,看她有著一般正常人的回應,讓他莫名的感覺到高興。

  “剛煮好的面當然會燙人,你小口一點,吃慢一點就沒事了。”他說著拿開她的手,檢視她伸長的舌頭。“還好,只是有點紅而已,沒關係。”

  雍小歡將舌頭放在牙齒下,滑動了兩下。嗯,好像真的不痛了。她沒注意到瞬間閃過言筆眼中的那一片灼熱。

  他退後一步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再試一次,小心一點。”他說,聲音較先前啞了一點。

  真是糟糕,他一心只想照顧她,從沒想過他們倆現下的情況是標準的孤男寡女同在一個屋檐下,而她現下又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真實女人。

  天啊,面對自己喜歡,甚至於可以說是夢寐以求的女人,他真的忍得住嗎?

  忍不住也得忍。她才剛經歷了喪親之痛,整個人都還沈浸在悲傷之中,他絕不能趁虛而入。

  想點別的吧,否則今晚你就準備在浴室裡泡冷水泡到天亮吧﹗

  咕嚕咕嚕,邊吃邊想,言筆在不知不覺中已解決掉一整碗面。

  六分飽,應該還可以再吃一碗。他起身想再撈個半碗面來吃,卻忽然想到她。

  “你要不要再來一碗?”

  她瞠目結舌的瞪著他。然後垂下頭看著自己吃不到三分之一的面。

  “我吃不下了。”

  她可憐兮兮的說。

  言筆一怔。對了,他剛剛說過她吃不下,交由他負責。

  “真的吃不下了?”

  他問。

  她認真的點頭。

  “OK,給我。”

  重新坐回位子上,將她推向他的那一大碗公面拿到面前,言筆拿起筷子就埋頭吃了起來。

  看著他吃,雍小歡的嘴巴從微張,到最後整個下巴差點沒掉到地上去。

  他──怎么這么能吃呀?

  ***

  “不只我這樣,我三個弟弟的食量都跟我差不多。”事後當雍小歡提及他的食量時,言筆如此回答道。

  “你有三個弟弟?”

  言筆稍微動了一下體體,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些,這是個安全的話題,可以好好發揮。

  “對,言墨、言紙、言硯。”他勾唇道。

  “筆墨紙硯,文房四寶?”

  “對。另外、我爸叫言四寶,我媽叫房文歡。所以你大概可以想像。我們四兄弟的名字是從何而來的。”

  雍小歡忍不住笑了起來。

  第一個笑容。 筆在心裡計算的數道。

  “從小到大我們四兄弟的名字總是引人注目,不過還好,在他們見到我們本人之後,很快就會忘了我們可笑的名字。”

  “為什麼?”

  “因為我們的俊臉比名字更引人注目。”言筆說著擺出一個女人托腮,媚眼如絲的表情,嚇得雍小歡瞠目結舌的嗆咳了起來,下一秒,銀鈴似的笑聲從她口中流泄出來。

  很好第二個笑容了。他微笑的忖度著。

  “不要笑,我說的是真的。”他一本正經的說,“而且四兄弟中我算是長得最平凡、普通的一個。”

  雍小歡懷疑的看著他充滿帥氣與男人魅力的臉,再將目光向下移到他結實精壯的體格,有力的雙手和修長的雙腿,最後拉回到正咧嘴,朝她露出一口整齊而潔白的牙齒的他臉上,然後搖了搖頭。

  “我不相信。”

  這樣的他怎能稱之為平凡、普通呢?

  “等你見到他們幾個之後,自然就會相信。”言筆微笑的說,突然之間靈光一閃。

  他真是來,忍得這么辛苦做什麼?只要把老二招來這裡當燈泡,他那裡還敢胡思亂想?

  “等一下,我看老二有沒有空過來當個展示品。”他對她說,接著便拿起一旁的電話開始撥號。

  雍小歡忍不住被他的說法逗笑了起來,展示品?

  第三個笑容。言筆在心裡數道,電話那頭響起第一聲嘟。

  “老二是言墨嗎?”

  言筆才朝她點個頭,電話那頭已有人接起。

  “喂?”正是他那不良的二弟。

  “晚上過來這裡睡。”連一句廢話也沒說,他直截了當的下命令。

  可惜言墨並不是那種一個密碼、一個動作的人。

  “干什麼?”他問。

  “介紹個美女給你認識。”言筆看著雍小歡說,只見她的臉上立刻染上一抹瑰紅,紅艷艷的讓人心動。

  “沒興趣。”言墨毫不猶豫的說。

  他早知道他的回應是這樣,因為除了林靈之外,老二對任何一個女人都沒有興趣,即使再美都一樣。那麼他應該用什麼理由把他叫來呢?

  看著眼前這張嬌艷的臉蛋,感覺自己胯下愈來愈迫切的壓力。他稍稍猶豫了一秒,便將心裡所想的話說了出來。

  “那麼,介紹大嫂給你認識呢?”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緩緩說道。

  “什麼?大嫂?”

  兩聲巨吼猛然在耳邊炸開,言筆卻聽而不聞,猶如沒事般直接將話筒掛回話機上。他想,要不了多久老二便會出現下他面前,至於現下,他蹙起眉頭看著剛剛明明還紅著臉,現下卻渾身僵硬的低著頭緊盯地板看的雍小歡。

  “怎么了?”他關心的問。

  “你剛剛……”她慢慢地抬起頭,才說了三個字,又欲言又止的閉上嘴。

  “我剛剛怎么廠,”他緊盯著她問,忽而明白了。“你以為那個大嫂指的是別人?”他微笑搖頭,深情的凝望著她,“我說的是你。”

  雍小歡沉郁的看著他,臉上並沒有任何欣喜的神色。

  言筆終於感覺不對勁了。

  “你不想嫁給我?”沈默一會兒,他小心翼翼的開口,但語氣中卻藏不住某種類似受傷的感覺。

  她看著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一天之前,她還是個東飄西蕩的孤魂野鬼,親人中惟有一個雙胞胎姐姐知道她的存在,卻完完全全感覺不到她。但是現下,姐姐死了,而她成了一個真正有血有淚的人,並且她所喜歡的人還向她求婚。

  這些改變……

  她不知道,一切就像一場夢一樣,好的壞的全部擠在一起,讓她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哭?其實她早就哭過了。而且哭得驚天動地,差點沒把自己給嚇死。

  她從來不知道一個女人身體裡面有那麼多的淚水可以流,不管她何時悲從中來,它總有辦法盡職的溢滿眼眶,然後向下滑落。

  她已經哭過了,現下是不是應該輪到笑了?但是,她真的笑不出來。

  一想到她現下擁有的身體原是沁歡的,她便忍不仕聯想到,也許她現下擁有的福祉感原也是屬於她的。她取代了一切原本是她的東西,而她死了卻連個葬札都沒有,想到這兒,她忍不住就想哭。

  “老天,別又哭了。”

  她逐漸泛紅的眼眶讓言筆不知所措的立刻坐到她身邊,將她擁進懷中,輕柔的安撫著。

  “別哭,如果你真的不想嫁給我,我也不會逼你的。噓,別哭好不好?”

  “我沒有……辦法。”雍小歡無法控制自己,淚水不斷淌下臉頰,她啞著聲抽泣的說︰“這一切本來……都是沁歡的,可是……現下她死了……卻……沒有人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言筆不斷的安撫她,知道自己剛剛的求婚實在非常不適,畢竟她最重視、最在乎的姐姐才剛剛過世。他輕嘆一口氣,將下巴抵在她頭頂上。“別哭了好嗎?你再這樣哭下去,眼睛會受傷的。”

  她又哭了一會兒,一個悶悶的聲音突然從兩人緊緊相擁之間傳了出來。

  “言大哥。”雍小歡喚道。

  “嗯?”

  “我們……幫沁歡辦一個……喪禮好不好?”

  “你想怎么做?”

  言筆微怔了一下,抬頭問。

  “我不知道。”

  她茫然的看著他,眼眶再度迅速凝聚淚水。她連怎么替她辦個喪禮都不知道……

  真是個好答案。言筆心想,臉上卻是一副別擔心、沒關係的表情。

  “交給我。這事我來想辦法。所以,別哭了好不好,嗯?”

  “嗯。”雍小歡點頭,努力眨著水汪汪的眼睛,試著不讓淚水滑落。

  老天﹗言筆忍不住在心裡苦叫,她這樣子叫他怎么當個君子?言老二啊言老二,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到呀?

  用力吸一口氣,言筆試著往後移動,與她拉開一些距離,但她卻驀然往他趴來,整個人再度窩回他懷中。

  “不要離開我,言大哥。”

  言筆渾身僵硬的坐在沙發上,深刻感覺到懷中的暖玉溫香。

  “只有你,我只剩下你而已,所以不要離開我。”她說著慢慢地抬起頭,以著既茫然又無措的眼神緊緊盯著他,“答應我好下好?不要離開我。”

  軟軟的嗓言,無措的眼神,即便是木頭人也會心動。

  “小歡……”他溫柔的輕喚,再也遏製不住,情不自禁的將臉壓向她。

  吻,輕輕的落在她唇上。她驚顫,卻在他灼熱的目光中緩緩閉上眼睛。

  淺啄輕吻迅速加溫,逐漸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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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砰﹗

  一聲巨大的撞擊聲,讓沙發上共同享受親密的男女渾身一僵,愕然的抬頭望向大門處。

  一個人──不,更正,是一群人像台加長型連結車般,一個接著一個的沖進家裡。老爸、老媽、老二、老三,連老三的未婚妻、未來丈人、丈母,全都如數到齊。

  “老大──哎喲﹗”

  第二個沖進屋內的房文歡迫不及待的揚聲叫,卻被走在她前方突然止步的老公擋住去路,一頭撞上而發出哎叫聲。然後,就像骨牌效應般,走在她後頭的人一個疊一個的撞上她,同時哎叫出聲。

  言筆傻眼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下巴差點沒掉到地上去。

  “你干嘛突然停下來不走?”

  被身後那一票人推得一把老骨頭差點沒散掉的房文歡,伸手打了老公一下,抱怨的問。

  言四寶來不及開口回答,迅速回神的言筆已蹙緊眉頭開口道︰“你們在搞什麼鬼?”

  雍小歡則迅速的挪開身子與他保持距離,一張臉紅得像加州桃子。

  他的聲音讓眾人的目光在瞬間一致轉向他,然後再慢慢、慢慢地移到他身旁,有著一張紅艷艷臉蛋,模樣極為清麗討喜的人兒身上定住不動。

  屋內一片沉靜。

  “你看得見嗎?”

  一會兒,房文歡開口問老公。

  “看得到,你呢?”

  言四寶動也不動,小心翼翼的反問。

  “看得到。老二,你呢?”她改問身旁的兒子。

  “嗯。”

  “老三呢?”

  “看得見。”

  “婧屏你呢?”

  “嗯,她就坐在言大哥旁邊……”

  “一張臉紅艷艷的,長得很漂亮。”陳靖屏的母親張淑芬接聲道。

  “嗯,不過還差我們家小屏一點點就是了。”陳志育一本正經的說。

  “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鬼?”言筆再也遏製不住的從沙發上站起來叫道,“言老二,你做了什麼?”他將目光定在老二臉上,興師問罪的問。小歡在這裡的事,他只有告訴老二而已,而今這情況,不必想也知道是誰搞的鬼﹗

  “我只是告訴媽媽說你近期可能會結婚,不過對象是個女鬼而已。”言墨聳聳肩,目光仍停在沙發上的雍小歡身上,“她是誰?你終於想通,移情別戀了嗎?”

  “該死﹗”

  言筆只來得及用力咒罵一聲,媽媽已開口。

  “老大,老二說你愛上一個女鬼,還要娶她,是真的嗎?雖然媽媽不是一個冥頑不靈之人,但是冥婚這種事媽媽還是第一次碰到,你好歹讓我有向人請教和準備的時間。”

  “媽──”

  “還有,媽媽不記得曾經教過你花心,既然你心裡已經有人──呃,我是說喜歡的對象了,就不應該再對別人毛手毛腳的,你有打算要娶人家嗎?”

  “你媽說的沒錯。”

  言四寶立刻附和。

  “爸媽,小歡就是我要娶的人。”言筆受不了的用力吸了一口氣,大聲的說。

  “小歡?人?但是──”

  房文歡將愕然的目光投向老二。

  言墨一臉懷疑的盯著言筆。

  “老大,這該不會就是你快刀斬亂麻的方法吧?”隨便找個女人來結婚。他沒將最後一句話說出來,但臉上的表情已將他的意思表達得很清楚。

  瞄了沙發上的雍小歡一眼,發現她正以一臉好奇的表情看著眾人,聽他們說話。言筆微微的松了一口氣,繼續與眼前這群不請自來的親人們周旋。

  “你們來這裡的目的,到底為了什麼?”他雙手環胸的盯著眾人問。

  眾人一致看向言墨。

  “是你自己叫我來看大嫂的。”

  言墨聳了聳肩。

  “我叫的是‘你’,後面可有加個們字?”

  “是沒有,但我想爸媽應該有權利知道。”

  言筆看向父母。

  “你爸的車送去保養,我們需要司機。”

  言筆看向言紙。

  “我和婧屏之間沒有祕密。”

  “我和我爸媽也沒有。”不用等他將視線掃向自己。陳婧屏主動接聲。

  言筆倏然有股想尖叫的衝動,但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卻阻止了一切。

  “你們家的感情好好。”雍小歡有感而發的脫口道,臉上有羨慕也有哀愁。

  言筆毫不猶豫的走向她,一把圈抱住她。“以後他們也是你的家人。”說著,他鬆開她,並順手將她由沙發上拉了起來。

  “來,我跟你介紹。”

  他將她帶到那群人面前,一個接一個的介紹他們給她認識。

  “這是我爸,言四寶。雖名四寶,但惟一的寶貝就是我媽。這是我媽,房文歡,跟你和你姐是同一個歡字。雖然個性有點糊塗,但絕對是個好媽媽。”

  “謝謝你的謬贊,乖兒子。”房文歡伸手拍了一下他臉龐,笑著說。

  言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將她拉到接下要介紹的人面前。

  “這是我弟弟,老二言墨、老三言紙。至於老四言硯現下正在離家出走中,等他倦鳥歸巢後再介紹給你認識。接下來這位是言紙的未婚妻,陳婧屏,然後是婧屏的爸媽,陳叔叔、張阿姨。”

  到此全部介紹完畢,言筆緊握住雍小歡的手,與她十指緊緊交握著,然後看向眾人。

  “她是小歡,雍小歡。這輩子我惟一會喜歡、愛上,並且會娶的女人。”他以無比堅定的口吻,介紹同時宣告。

  “言大哥……”

  雍小歡有絲不知所措的抬頭看他。

  “別緊張,我不是在逼你,也知道這兩天實在發生太多事.你沒心情想這事。”他向前跨出一步,轉身與她面對面,溫柔的說道︰“我之所以會這樣說,只是想讓你知道,這是我不變的決心而已。”

  “嗚嗚嗚,老公,原來我們家老大這么痴情。”房文歡感動裝哭道。

  “嗯,可見他遺傳了我不少。”言四寶則是不斷的點頭嘆息。

  言筆只覺得臉上瞬間滑下三條黑線,他一百八十度的轉身面向自己那對寶貝父母。

  “現下你們人都已經看到了,可以走了吧?”

  他下起逐客令。

  “怎么可以,我都還沒和媳婦兒說到話──”房文歡在兒子凌厲警告的瞪視下,慢慢住了口。

  這個老大總愛用這種眼神嚇人,可是嗚嗚嗚,最可悲的是她卻對這種眼神沒有半點抵抗力。都怪他那眼神該死的像極了他外公,也就是她老爸了,嗚嗚嗚。

  “走就走嘛,反正來日方長。”她以極不甘心的口氣改口說,半轉身對站在兒子身邊的未來媳婦微微一笑。“小歡,媽媽走了,改天再來找你聊天喔。”說完,她朝兒子冷哼一聲,拉了老公轉身就走。

  帶頭的都走了,其他人還留下來做什麼?當然也只有跟著走的份了。眾人一個接一個的轉身走。

  “老二,你留下來。”言筆突然開口。

  剛剛轉身要走的言墨懷疑的回頭看他。

  “你留下來陪我聊天。”

  ***

  將言墨留下來聊天的代價,就是得巨細靡遺的滿足他所有的疑問。當然,言筆也如愿以償的平安度過這充滿誘惑的一晚。

  時至凌晨五點,前一晚全沒合眼,外加連續一個星期不曾好睡的言筆終於累極的癱睡在沙發上。

  言墨疲 憊的起身,伸伸懶腰、扭扭脖子,在猶豫了一秒之後,他放棄近在咫尺的客房轉身離去,臨走前還不忘將屋內的大燈切換成夜燈,即使外頭的天光已微亮。

  早上九點,主臥房內的雍小歡進入淺眠,而客廳沙發上的言筆還在深眠中,門鈴倏然刺耳的響起。

  “啾啾啾……”

  高分貝的聲響同時吵醒了兩人,言筆從沙發上詛咒的跳起,怒氣沖沖的沖向門口,而雍小歡則揉著仍然愛困的眼,出現下主臥房門前。

  “你他媽──”言筆的聲音在拉開大門,看見門外站立的人待戛然而止,他呆呆的看著站在門前,臉上有著未干淚痕,眼睛、鼻子都紅通通的母親,張口結舌。

  發生了什麼事?爸媽吵架,媽媽離家出走不成?

  懷疑才剛成形來不及問退場門,房文歡已迅速的越過他,朝屋內中了進去。

  言筆的視線隨她而動,只見她沖進屋後,筆直的朝站在主臥室門前的雍小歡而去,倏然伸手一抱,呆若木雞的雍小歡就這樣被她抱個滿懷。

  “可憐的孩子,我可憐的孩子。”她哀傷的哭道。

  言筆眨眨眼,與一臉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的雍小歡遙遙相對。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在對方眼中看見同樣的疑問。

  “一切的事情,我們都聽老二說了。”言四寶出現下言筆身後。

  言筆轉過身,看著父親嚴肅中帶著些許憤慨的面容,再對上他剛剛說的那句話,瞬間恍然大悟。難怪媽媽會哭成這樣,還抱著小歡直道可憐的孩子。

  他轉身看向母親與自己深愛的女人。

  “媽,你先放開小歡,你這樣會讓小歡不知所措的。”

  “是嗎?對不起。”

  聞言,房文歡急忙鬆開雍小歡。

  雍小歡急忙搖頭。

  “您別這樣說言……”

  “媽媽。”房文歡迅速說道,“你可以直接叫我媽媽。”

  “媽媽?”雍小歡茫然的重複。

  “對,對,就是這樣,乖女兒。”房文歡遏製不住激動的心情,倏然又將她緊緊擁進懷中。

  “等一下,媽,你剛剛說什麼?女兒?”言筆一愣,懷疑的走上前。

  “對呀。”

  “對個大頭鬼。”

  言筆倏然將雍小歡由母親懷裡搶過來,緊緊的霸祝“她可是我的女朋友,我未來的老婆,你將來的媳婦,怎么會是你女兒?你不要半路亂認女兒好不好?”

  “為什麼不能認?”房文歡用力抹掉眼眶中的淚水,抬頭挺胸的反問,“你又還沒娶到人家,人家也還沒點頭說要嫁給你。如果到最後你根本就沒那個福氣的話,那我不是媳婦女兒都沒了嗎?不行,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先認女兒好了,這樣的話,即使到時沒了媳婦,也還有個女兒。”

  “媽,你這不是存心觸我霉頭嗎?”

  言筆大蹙其眉。

  “什麼觸你霉頭,我是實話實說。”

  “小歡會嫁給我的。”

  “你說了就算數喔,人家又沒點頭。”房文歡斜睨兒子一眼。

  嘖,又不是情敵碰面,分外眼紅,老媽干嗎用那種表情斜睨他,還雙手抱胸一副瞧不起人的樣子,真那麼瞧不起他嗎?”

  “小歡,你會嫁給我對不對?”輸人不輸陣,言筆立刻轉頭凝視著雍小歡問。

  雍小雙一愣,眨了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瞧,人家根本就不想嫁給你,全是你自己在一頭熱。”房文歡得意的說道。接著不理兒子的怒目瞪視,親自牽起小歡的手。“小歡,你願意當我的女兒嗎?”

  “不願意﹗”言筆迅速搶白,同時將女友的手從媽媽手中奪回。帶著她往後退了一大步。

  “我又不是問你,你回答什麼?走開,走開,我問小歡。”房文歡揮手道,同時跨步向前。

  言筆帶著雍小歡迅速後退,躲到沙發背後去,他看向父親。

  “爸,管一管你老婆好不好?”

  “你應該知道,我向來對你媽沒轍。”言四寶搖頭拒絕。

  “小歡,快離開那個沒大沒小的不孝子,我還有另外兩個兒子可以介紹給你,而且絕對都比這個好。”

  “媽──”言筆切牙切齒的大叫,“你若繼續鬧下去──”

  “誰在跟你鬧,我是認真的。她打斷他,小歡,我家老二言墨你昨天也看過了對不對,他不但長得帥,頭腦更是好得不得了,年紀輕輕就是一間資訊公司──”

  “老二有喜歡的女人了。”言筆倏然截斷她的話。

  “啊?”房文歡一愣,心中暗罵言墨那個臭小子,有喜歡的女人也不帶回家給媽媽看,害得她以為平日不近女色的他性向有問題哩,真是個小渾球0沒關係,沒關係,還有老四在。小歡,雖然老四現下不在家,但是我收藏了很多他從小到大的照片喔,包準讓你對他一見鐘情,再見傾心──喂,你要把她帶到哪去?”

  言筆圈住小歡,大步朝大門方向走去。

  “離開這裡。”

  他冷著臉,頭也不回的說。

  雖是年過半百,房文歡跑起來仍健步如飛,瞬間即追上他們。

  “不行﹗”

  “你要走可以,把我女兒留下。”

  “她不是你女兒。”言筆切牙切齒的說,他真的快被媽媽的無理取鬧給氣死了。

  “不管,我就是要認她做女兒。”

  “你──”

  用力吸一口氣,再一口氣,言筆瞪著像是存心要與他做對的媽媽,決定來猛的。“好,二選一,如果你真要認小歡做女兒的話,我就跟你斷絕母子關係。”

  一旁的雍小歡頓時倒抽了一口氣,但──

  “斷就斷,反正我兒子那麼多也不差你一個。來,把小歡還給我。”房文歡絲毫不在意汛,迅速點頭說。

  “不﹗”雍小歡倏然叫喊。

  “什麼不?”房文歡不動聲色的看向她。

  “你們別吵了,我願意、我願意。”生怕他們母子真因她反目成仇,雍小歡緊緊的捉住言筆的手臂,抬頭看著他。

  “你願意什麼?願意做我女兒嗎?”房文歡瞠大眼問,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

  “不,不是。”她急忙搖頭,“我的意思是說我願意嫁給言大哥,然後做您的媳婦,所以你們別再吵了好嗎?”

  “你願意嫁給言筆?你確定嗎?”

  雍小歡用力的點頭,生怕她不信。

  “可是你先前不是猶豫不決嗎?怎么突然這么快就決定了?是不是你擔心我們母子倆會絕裂,所以才暫時答應下來?”房文歡懷疑的看著她,“其實你不用這樣子,我和這個不孝子……

  “不是這樣的,我喜歡言大哥,也……也愛他。”她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接著嗓言沙啞的低沈道︰“可是我姐姐昨天才過世,我……

  她欲言又止的閉上嘴巴,一會兒再抬頭時,眼睛和鼻頭都變紅了,眼中則充滿了掙扎與無止境的哀傷。

  房文歡心疼的看著她,點了點頭。

  “這件事我也有聽老二說,你別太難過,老天做這樣的安排一定有她的用意,也許只有這樣,沁歡才能真正的擺脫長年積壓在她心裡,對你們父親的怨恨,嗯?”她柔聲的安慰她。

  雍小歡看著她慈祥的面容,就像她記憶中的媽媽一樣。她看著看著,終於再也受不了的撲向她,緊緊抱著她,哀痛欲絕的哭了起來。

  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得上氣下接下氣仍不斷的繼續哭。

  言筆不忍的想上前安撫她,卻被母親搖頭阻擋了下來。然後他就只能著急的站在一旁,看母親猶如保護個小娃娃、小寶貝似的,不斷的輕拍、輕哄懷中的她,有時還抱著她微微地搖晃起來。

  她當她是小嬰兒嗎?

  雖然有點不以為然的這么想,但是當她的哭聲漸歇,抽噎的頻率也趨緩時,他還真是佩服母親,因為再次抬頭,小歡眼中已看不見那每次見到都讓他猶如被人狠狠端了一腳的深沉哀傷,除了紅腫的眼眶和被淚水刷洗得晶亮的瞳眸外,只有釋然與寧謐。

  房文歡溫柔的伸手替她抹去眼眶邊殘留的淚水。

  “哭飽了?”她調侃的問。

  雍小歡羞然的一笑。

  “媽媽的懷抱很溫暖對不對?有沒有讓你改弦易轍的想當我女兒?”

  “媽﹗”言筆倏然叫道,他以為她已經死心,或者早忘了剛剛的事,沒想到……

  “干嘛?”房文歡不悅的瞪向兒子,“小歡她姐姐剛剛過世,雖說她答應要嫁給你,但短時間你們也不可能結婚,讓她先當我的女兒,讓我疼一疼不行喔?”

  “我……”

  “你什麼你?”房文歡生氣的一斥,“不孝子﹗少根筋﹗有異性沒人性﹗笨蛋﹗呆子……”

  “媽,哪有做母親的這樣罵自己兒子的?”言筆忍不住打斷她,抗議道。

  房文歡瞪著他。

  “老婆,老大的個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說穿了就是一根腸子通到底,腦袋不會轉彎。你不說明,他永遠也不知道你在氣什麼。”言四寶走上前,環住老婆的雙肩安撫。

  “所以我才說他是個笨蛋。”

  言筆無奈的看向父親,用眼神問,媽又是哪根筋不對了?

  “你不覺得你媽這么積極的突然想認小歡當女兒很奇怪?”言四寶不答反問。

  言筆眨了眨眼,不是很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聽說小歡先前一直都沒答應你的求婚。”言四寶看了他一眼說。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這回不只言筆恍然大悟了,連一旁的雍小歡都輕啊了一聲,原來……

  “一半一半。”房文歡霍然開口,真心的望著雍小歡說︰“除了想幫這個不孝子之外,我是真的真的很想認你做女兒,所以小歡,在你嫁給我那不孝子之前,如果你突然改變決定不想嫁給他的話。沒關係。但是你可千萬要記得這裡還有一個言媽媽想收你做女兒。知不知道?”

  “小歡會以媳婦的身分叫你媽媽。”言筆堅定的道。

  “你要記住喔,小歡。”房文歡不理他,徑自對著雍小歡說。

  “嗯。”雍小歡感動的點頭,聲音微哽。

  她真的真的好感謝沁歡將身體留給她,這種福祉,她以為永遠跟她無緣,沒想到如今她不僅與它相遇,還讓它將自己緊緊環抱。

  言筆緊緊的握住她的手。

  她看了他一眼,給他一抹微笑後望向門外天際。沁歡,謝謝你﹗

  她在心裡對最親最愛的姐姐說道,我會帶著你的名字、你的身體永遠福祉下去,所以,也請你和我一起感受福祉吧。

  我愛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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