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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古代言情] 名門醫女 作者:希行 (已完成)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大喜

    常云成進了屋子,看著謝氏正在敷臉。

    “母親,你出去了?”他問道。

    謝氏嗯了聲,在炕上坐好,接過丫頭遞來的手爐,笑容滿面。

    “母親,什麼事這麼高興?”常云成難得見母親這樣高興,忙問道,一面坐下來。

    謝氏笑了。

    “那女人呢?”她想到什麼問道。

    “不知道,在屋子裡看書吧?”常云成帶著幾分不在乎說道。

    “是不是在背後又嚼念我呢?”謝氏哼聲說道。

    “沒有,她說母親不讓她請安伺候,很難過呢。”常云成說道。

    “真的假的?她會難過?高興還來不及吧?”謝氏不信問道。

    常云成藉著喝茶掩飾,含糊說了聲真的。

    “母親今日叫我來是問她啊?”他放下茶杯說道。

    謝氏笑了,果然丟開這個話題。

    “就是,說她做什麼掃興。”她說道,“她以後愛幹什麼幹什麼,我只不理會她。”

    雖然婆媳這樣關係終歸不好,但日子長了也許會慢慢的好起來,總比現在這樣見了面就吵鬧要好。

    常云成嗯了聲,含糊過去了。

    “云成,你大喜了。”謝氏忽的說道。

    常云成有些走神,想著那女人在自己的書房做什麼,驟然被謝氏一聲大喜說的一愣。

    “什麼?”他不解的問道。

    謝氏滿臉笑意。

    “你要成親了。”她笑道。

    常云成瞪大眼,母親不會氣的糊塗了吧?

    他嚇得站起來,立刻就要找大夫,謝氏又是笑又是氣的讓他坐下。

    “別人的妻子都是名門閨秀,只有你,被那老婦害的守著這賤婢,走到哪裡都被人笑。”謝氏感嘆道。

    其實也沒有人笑,男人們在一起,誰談論這個啊,還不如說誰的女人漂亮呢,要是論這個,月娘拿出去也不被人笑,反而會被人羨慕..

    想到這裡他不由帶著幾分沾沾自喜,他的女人嘿嘿…

    “你笑什麼笑?”謝氏正說得難過,抬頭卻見常云成咧著嘴笑,愣了下問道。

    常云成忙收住笑。

    “是,不是,我是,”他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合適,但知道實話實說一定不合適,“母親還是關心我的..”

    聽他這樣說,謝氏笑了。

    “我不關心你誰關心你。”她感嘆道,命人取二夫人那帶來的桂花糕給世子爺吃。

    常云成鬆了口氣,悄悄抹了把汗。

    “我剛才說到哪裡了?”謝氏被這一打岔忘了要說什麼,回過神又忙接著說道,“你要成親了。”

    常云成嚐了口桂花糕,甜甜的,那女人愛吃這個,正要給謝氏說帶回去一些當宵夜吃,就又聽到這句話。

    “母親,你到底說什麼呢。”他笑問道,“我已經成親了。”

    “那個不算,我要你娶一個真真正正的妻子,我千挑萬選的好妻子,將與你琴瑟和鳴的好妻子。”謝氏整容說道。

    常云成放下桂花糕,知道事情不一般了..

    謝氏拿過一旁的奏摺,遞給常云成。

    “你瞧瞧,你父親終於辦了件當父親該辦的事。”她緩緩說道。

    常云成伸手接過,看完了神色複雜。

    “母親是說,我要…”他抬起頭遲疑道。

    “你要再娶一個妻子了。”謝氏說道。

    常云成拿著奏摺沒說話,按常理說,男人有多個女人這很正常,尤其是對於他這樣身份的男人來說,只是,不知怎麼的,他總覺得心裡有些…不安。

    “母親,這樣..這樣合適嗎?”他遲疑一下說道。

    謝氏沒看到兒子欣喜若狂的神情,有些意外,心里便有些不舒服。

    “怎麼不合適?難道只有那女人一個妻子,才是合適?”她沉下臉說道。

    “不,不是這個意思。”常云成擠出笑說道。

    “你別擔心,我已經選好合適的姑娘了,我上次和你說過的饒家姑娘,你還記得吧?”謝氏微微一笑說道,兒子雖然成親這麼久了,但那算什麼成親,要說真正意義上的成親,這個才算,他是歡喜的不知所措了吧。

    “啊?”常云成有些茫然的抬頭。

    果然傻了,謝氏一笑。

    “你親自送人家去驛站的那個。”她說道,說到這個又拉下臉,當初要不是那女人非要跟上,常云成肯定印象深刻。

    常云成哦了聲沒有接話,也不知道是知道了還是不知道。

    “總之你別管了,安心等著做新郎吧。”謝氏靠在引枕上,滿意的舒了口氣。

    “可是,母親,”常云成忍不住開口,“那月娘她..”

    “她?她怎麼了?”謝氏猛地坐起來,好心情總是被這個女人敗壞,“有她什麼事?她還能不願意嗎?”

    “沒,沒。”常云成忙賠笑道,“她怎麼會不願意呢,母親你說什麼她都聽的。”

    謝氏撇撇嘴,又慢慢的靠回去。

    “她聽不聽的我都無所謂了。”她說道,“有我這個兒媳婦听就是了,她,愛幹嘛幹嘛去,就是鬧上天,我也只當沒看見。大家各自為安吧,這樣我好,她也好,大家都好。”

    當然,我好是真的好,而她好,則是休想!

    一個受婆婆喜歡的兒媳婦,一個不受婆婆喜歡的兒媳婦,天長日久,誰能好過?

    常云成聽她這般說,慢慢的又按下要說的話。

    果真如此的話…

    母親有了可心的,也不會再尋月娘的不是…

    這樣倒也真是皆大歡喜…

    他慢慢的舒展了眉頭,笑了。

    謝氏見他笑了,更加開心。

    “這件事你不要聲張,你父親正想大肆宣揚,我好容易才按下來,待事情辦的差不多了,咱們再對外說,保證啊風風光光的讓你做新郎。”她笑道。

    “母親費心了。”常云成低頭施禮道。

    謝氏點點頭,看著他一臉感慨。

    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常云成走到書房這邊時,小廝們才要施禮,就被他擺手製止了,他輕輕的走過去,透過窗櫺格看到那女人躺在搖椅上,竟然翹著二郎腿一手拿著一本書,一手抓著一個果子再吃。

    這什麼樣子….

    常云成忍不住笑了,他抬腳邁進去。

    齊悅聽到聲響從書後移出臉,沖他一笑,嘴邊還帶著果子渣。

    常云成上前俯身吻了上去。

    “幹嘛,在書房呢。”齊悅忙推開他笑道。

    “幫你擦嘴。”常云成笑道,一面伸手要抱她。

    “去,去,說是彈琴給我聽呢,等了半天了。”齊悅推開他說道。

    常云成獻寶似的將懷裡的桂花糕拿出來。

    “母親送你吃的。”他笑嘻嘻說道。

    齊悅哈哈大笑起來。

    常云成被她笑的臉紅不自在,才要說什麼,齊悅已經伸手接過。

    “謝謝母親。”她笑道,撿起一個仰頭往嘴裡放。

    這什麼吃相!常云成瞪眼,又不是吃酒!不對,吃酒女人也不能這樣吃!

    這女人從哪裡學來的動作,看上去總有些豪放,但,感覺也挺不錯…

    “還要謝謝夫君。”齊悅又沖他一笑,故作正經的施禮,“要不是夫君周全,母親怎麼會給我面子。”

    “油嘴滑舌!”常云成故作不屑說道,卻忍不住笑。

    齊悅沖他擠擠眼。

    “油嘴滑舌?”她說道,伸手指了指自己嘴,“我怎麼不知道,你確定?”

    常云成仰頭大笑,伸手一把將這女人摟在懷裡。

    這臭女人,他簡直愛不釋手了….

    “我來看看是不是油嘴滑舌。”他大笑道,低頭吻了上去。

    好一陣纏綿才鬆開,齊悅氣喘吁籲,倚在他胸前。

    “哄我來,是彈琴呢還是彈人呢。”她說道,伸手撥了下抵著自己身子隱隱彈跳的事物。

    常云成再次大笑,將這女人緊緊抱住。

    “月娘,我這一輩子都會對你好的。”他忍不住低聲說道。

    齊悅哼了聲。

    “你對我不好試試。”她故作冷酷的說道,“大爺休了你!”

    常云成伸手打了下她的肉臀悶聲笑。

    “快去彈琴,伺候不好了,休想要大爺疼你。”齊悅哼聲說道,掙開他。

    “胡說什麼!”常云成笑著再次拍了下她的肉臀,這才向一​​旁的琴台走去。

    錚錚琴聲從書房里傳出來,輕快流暢四散而開。

    路上過往的丫頭婆子們忍不住停下腳傾聽。

    “世子爺好久沒這麼高興過了。”

    “哎呦你怎麼知道世子爺高興不高興?”

    “當然啊,以前世子爺彈琴都是聽了讓人心口發悶的,這次聽了覺得輕快的很,心裡都高興,可見世子爺也是高興的…”

    “你這小蹄子,說的還一套一套的…”

    丫頭們說笑著,一路所過,連花草似乎都輕快歡悅起來。

    吃過飯,常云成親自送齊悅去了千金堂。

    “你講完課,正好到了吃飯的點,然後我們去清風樓吃..”常云成說道。

    齊悅點點頭,起身在他額頭親了下,笑著下了車。

    常云成在後跟著,夫妻二人一前一後進了千金堂。

    而此時是定西侯府世子院,常英蘭急匆匆的跑過來。

    “英蘭小姐。”門外的丫頭​​忙施禮。

    “英蘭小姐,你怎麼過來?”秋香忙接出來問道,看著這姑娘面色焦急神色慌張不由嚇了一跳。

    二夫人身體一直不好,該不會….

    “嫂嫂在嗎?”常英蘭問道。

    果然..秋香嚇的也慌了。

    “沒,沒有,出去了,可是,小姐別急,我這就去請…先,先找別的大夫…”她慌裡慌張的說道。

    常英蘭反而愣了下。

    “你說什麼呢?找什麼大夫?我找嫂嫂呢。”她說道。

    秋香愣了下。

    “二夫人她..她沒事?”她試探道。

    常英蘭這才明白她想什麼,瞪了她一眼。

    “沒事,我找嫂嫂有事。”她說道。

    秋香忙跪下賠罪。

    “行了行了。”常英蘭不耐煩的說道,“嫂嫂呢?”

    “和世子爺出去了。”秋香說道。

    常英蘭愣了下,神色不安。

    “晚上估計在外邊吃..”秋香又補充一句。

    這樣啊,看來他們夫妻沒事…

    “他們,沒吵架吧?”常英蘭低聲問道。

    秋香被她問的笑了,也不知道怎麼說。

    “沒有,挺好的,中午還在書房給少夫人彈琴呢。”她笑道,雖然世子夫婦的閨房事不便與人說,但她還是很想大家知道這夫妻二人很是和睦。

    又是吃飯又是彈琴的,看來是世子爺在安慰少夫人了,看來這件事少夫人已經知道了..

    常英蘭哦了聲,嘆口氣怏怏的走了,秋香問了句有什麼事自己轉告一下,常英蘭也沒理會。秋香莫名其妙的站了一會兒,丟開不想了。





第二百章 得知

    齊悅一覺醒來的時候又是天大亮,身邊殘留歡好的靡靡之氣,她隨手摸了下,身邊沒有那個男人。

   男人就是精神頭大,都這樣了還每天準點起來去鍛煉,他都不累嗎?還越來越精神了!

   齊悅打個哈欠,將被子摟住接著閉上眼。

   昏昏睡睡沒多久,被常云成叫起來。

   “不吃飯可不行。”他說道,帶著洗浴後的清爽,運動後的精神奕奕。

   縱慾傷身真是鬼話…

   齊悅嘀咕一句,也不起身伸手摟過這男人在他臉上啃了啃。

   “抹你一臉口水,打扮這麼得瑟想幹什麼!”她哼聲說道,在常云成要熱情回禮的時候起身,同時喊阿如。

   常云成大笑著親了她一口站起身。

   進來的阿如和秋香才紅著臉低著頭走過來伺候齊悅起身。

   “今天去大佛寺。”常云成看著她吃飯,一面說道。

   齊悅舉著筷子看他,看著常云成有些不自在。

   “餵,你真的這樣挨個陪我玩啊?”她笑問道,“幹嗎這麼趕著?以後時間長的很呢。”

   她說著笑起來。

   “你對我好的有點不正常。”她又審視他,“還有母親,竟然也不找事…反常即為妖啊..”

   常云成黑著臉放下碗。

   “非要打你罵你你才覺得正常啊?”他瞪眼說道。

   “你試試。”齊悅笑道。

   常云成瞪她,然後撿起一塊肉放碗裡。

   “多吃點!”他說道。

   吃過飯,常云成去和謝氏說一聲出門,齊悅則帶著丫頭挑出門的衣裳。

   “少夫人!”鵲枝大喊著衝進來,嚇了二人一跳。

   在她身後是阿好,神情慌張。

   “怎麼了?”阿如忙問道。

   齊悅也轉過身看。

   “怎麼這副樣子?”她問道,看著這兩個丫頭慘白的臉。

   “少夫人,我們恍惚..”阿好遲疑一下張口要說,她還沒開口。這邊鵲枝就噗通跪下了。

   “少夫人,世子爺要娶妻了!”她大聲喊道。

   屋子里頓時陷入一片安靜。

   齊悅看著鵲枝。

   “你這丫頭,說什麼呢?你都叫我少夫人,怎麼還能娶一個少夫人?”她笑道,又看阿如。

   阿如的臉色也很驚訝。

   “我剛才見到按察使司副使楊家的夫人過來了.”鵲枝急忙忙說道。

   什麼什麼夫人?齊悅搞不懂。

   “這位夫人最愛跟人說媒,算下來經她手成的已經有八十六家了,積善積德,人都稱她一聲菩薩奶奶。”阿如忙解釋道。她說完又看鵲枝,“楊夫人又怎麼了?你這是瞎喊什麼?”

   家裡的幾個小姐少爺都到了說親的年紀,家裡來個媒人那是正常的。

   “也是咱們聽錯了吧。”阿好忍不住怯怯說道,一面拉鵲枝的胳膊,“我說慢慢說,你就這樣喊出來…”

   原來方才她們兩個去庫房取銀子,交付千金堂擴建木料用,路過家裡的庫房,遇到謝氏的丫頭帶著一個陌生丫頭來挑屏風,聽介紹是楊夫人的丫頭。要藉個屏風擺件。

   原本也沒當回事,偏擦肩而過時。聽到楊夫人的小丫頭跟謝氏那邊的丫頭打趣說笑什麼新媳婦進門的,鵲枝就忍不住湊趣問了句哪個新媳婦,那楊夫人的丫頭見鵲枝穿著打扮不俗,又見管庫房的婆子對她恭敬討好,誤認為是謝氏身邊得力的,便說是給世子爺,鵲枝嚇了一跳。再要問,那丫頭被謝氏的丫頭使眼色打斷了。

   “我再問她不說了,只是笑。”鵲枝說道。一臉焦急,“少夫人,她..她..世子爺怎麼會再娶新媳婦呢?”

   “是啊,他怎麼可能再娶新媳婦啊。”齊悅笑道,“那丫頭說錯了吧?”

   “許是給三少爺說親的。”阿如說道,“三少爺這次肯定能高中,引得那些人家都要來搶了。”

   這個也說得過去…

   鵲枝站起來,扶著心口。

   “哎呦當時嚇得我心突突的,差點暈過去,那丫頭說什麼我也聽不清了,原來是聽錯了..”她又看阿好,“你當時也沒好好聽嗎?”

   阿好神情亦是惶惶。

   “我..我也嚇到了…”她說道,“現在想想,好像說的真不是世子爺,是三少爺吧..”

   齊悅微微皺眉,整理衣襟的手停下來。

   是聽錯了?單單聽錯了,能嚇得兩個丫頭都這樣?

   人有時候聽到不願意相信的消息時,大腦接到指令便會做出自我欺騙。

   這邊鵲枝和阿好越說越相信自己是聽錯了,又是後怕又是笑,阿如也在低聲教訓她們毛毛躁躁什麼的。

   屋子裡的氣氛恢復如常,齊悅站在一旁,卻覺得有些走神,伸手慢慢的捻著衣襟上的盤扣。

   “世子爺還沒回來?”她開口問道。

   說話的三人停下,阿如忙去問了聲。

   “是,還在夫人那裡。”她說道。

   齊悅點點頭。

   “走,我也過去給夫人問安。”她說道。

   這樣最好,上次因為陪床事件鬧了之後,這婆媳兩個還沒見面呢,雖然和世子爺和好了,但婆媳還沒說開,婆媳之間的事,就算是小事,放著不管,可不會隨著時間消磨,反而會隨著時間越積越大。

   “少夫人,她到底是長輩,不管你怎麼說怎麼做,在她跟前都不會佔理的。”阿如跟著低聲囑咐,“你可千萬要…”

   “要忍著些是不是?”齊悅接過她的話笑道。

   “少夫人,我知道你心裡清楚,你是為了世子爺..”阿如含笑說道。

   “是,能忍的我會忍的,我不和她一般見識。”齊悅笑著側透低聲說道。

   阿如聽了笑,心安,忽的又皺眉。

   “那,少夫人,不能忍的是指什麼?”她忍不住問道。

   她記得這意思齊悅不是第一次表達了。

   齊悅一邊走一邊笑。

   “這個可不好說。”她笑道。

   “比如下跪啊。”阿如嗔怪說道。

   這個少夫人似乎對跪很是反感…

   齊悅笑而不答。

   說這話已經到了榮安院。門前的丫頭見她來了,頓時神情驚訝,更有兩個撒腳就進去了。

   幹什麼?跟見了鬼似得?

   不過也沒什麼反正在謝氏這裡就沒被當人正眼看過。

   “少夫人。”餘下的丫頭笑著攔住她,“夫人有客。”

   齊悅便站住腳。

   “那我等等。”她笑道。

   丫頭們對視一眼,這個不讓進可以,不讓人在這​​里站著,就算不是她們能做主的了….

    “..什麼客人啊?”齊悅似是隨口問道。

   “是楊家的夫人。”丫頭們倒也沒隱瞞,答道。

   “哦。來做什麼?”齊悅笑問道。

   正說到這裡,有丫頭急匆匆的跑來。

   “少夫人,你在這裡啊。”她施禮說道,“我們夫人想請你過去一趟。”

   齊悅認得這是二夫人身邊的丫頭。

   “怎麼了?”她忙問道,“可是嬸母哪裡不舒服?”

   “是,所以想讓少夫人去瞧瞧。”丫頭說道。

   病人事大,齊悅立刻抬腳就走,一面讓阿如回去拿藥箱,阿如急匆匆去了,齊悅跟著小丫頭往二夫人這邊來。

   剛過了門。就見常英蘭站在廊下,看著籠子的鳥。愁眉苦臉長吁短嘆。

   “英蘭。”齊悅喊道。

   常英蘭嚇了一跳,看過來,見齊悅沖她招手。

   “嫂嫂。”她差點直接跳下台子,抬腳又收回去,忙忙的從台階上下來。

   “哎呦,你這是怎麼了?”齊悅也嚇了一跳笑道,“急什麼?”

   常英蘭顧不得答話。拉著齊悅的手,對她左看右看,只看得齊悅忍不住摸臉。

   “我臉上長花了?”她笑問道。

   常英蘭看她好不作假的笑。才鬆了口氣。

   “嫂嫂,你能想開我就放心了。”她說道。

   “什麼?”齊悅不明白笑道。

   常英蘭接著嘆氣,抓著齊悅的手搖。

   “嫂嫂你想開了我放心,那女人心眼多,但是你也不用怕,只要大哥是真心敬你待你,她縱然是平起平坐,但到底是你先進門的,你別怕她,她越不過你….”她急忙忙說道。

   齊悅看著她,慢慢的收了笑。

   “你母親沒事吧?”她忽的問道。

   常英蘭被她這話題轉的有些懵。

   “母親?母親怎麼了?沒事啊,剛才還去見了大伯母呢。”她說道。

   “英蘭!”

   這邊陳氏聽到動靜急忙忙的出來了,對著齊悅招手,“月娘,你來,我有話和你說。”

   齊悅看著她笑了笑。

   “嬸母,你且等我一下,有些話,我先想听該說的人來說一說。”她說道,說罷轉身便走。

   “月娘!你回來,先聽我說..”陳氏在後急聲喊道。

   無奈身子弱,哪裡比得過齊悅的腳步,追下台階,齊悅早已經走出去了。

   齊悅越走越快,身後兩個丫頭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又不敢問,忙忙的追著。

   阿如抱著醫藥箱迎面過來。

   “少夫人…”她才張口喊道,齊悅竟從她身邊過去了,似乎沒有看到自己。

   阿如愣在原地。

   “少夫人?”她忙追上去。

   齊悅不說話只是一路疾行,阿如看她臉色不對,忙一疊聲問怎麼了。

   “常云成呢?”齊悅忽的收住腳問道。

   “剛回屋子。”阿如說道,還要說什麼,齊悅抬腳走了。

   阿如心不由咚咚跳,只覺得一陣陣發慌。

   她從來沒見過少夫人這般神情…..

    “出什麼事了?”她忙問跟著的兩個丫頭,“可是二夫人不好了?”

   “沒有啊,少夫人剛和英蘭小姐說了幾句話,都沒見二夫人,就轉身回來了…”丫頭們惶惶說道。

   “說了什麼?”阿如問道,一手按住心口。

   “說了…也不知道說什麼…英蘭小姐讓少夫人別難過..什麼想開點…”一個丫頭結結巴巴說道。

   阿如只覺得眼一黑,身子一晃。

   果然,是,沒聽錯…

   兩丫頭嚇壞了搶著扶住阿如。

   “少夫人…少夫人…”阿如站穩身子,手裡的藥箱刷拉拋下,抬腳踉蹌就追了去。

   齊悅已經邁進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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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詢問

    院子裡的丫頭們紛紛施禮問好,喊著少夫人回來了。

    秋香笑著打起簾子。

    這一切齊悅都沒看到,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對著丫頭們和氣的笑,她提裙進了屋子,常云成放下手裡的書站起來。

    “你回來了,現在出去,還能趕上大佛寺的素齋…”他笑道,一面伸出手。

    齊悅看著他,沒伸手,而是轉到一邊,坐下來。

    “怎麼了?”常云成問道,看她神情不對。

    真是兜兜轉轉,又是這種事….齊悅看著他,笑了,搖搖頭,衰啊沒辦法。

    “月娘?”常云成走過來伸手要抱她。

    齊悅抬手擋住。

    “聽說你要大喜了?”她問道。

    常云成的手便僵住了。

    “我..”他張口吐出一個字。

    齊悅看著他。

    “你早知道了?”她問道。

    “是,”常云成說道,“我,我是要告訴你的…”

    齊悅笑了,點點頭,鬆開手。

    “好,謝謝,我現在知道了。”她說道,站起身來。

    常云成看著她,心跳如同擂鼓。

    “月娘,那個,不會休了你的,你還是少夫人,我會對你好….”他結結巴巴的說道。

    “行了行了,不用說了。”齊悅擺擺手打斷他,眉頭微皺,帶著幾分不耐煩,高聲喊阿如。

    阿如搖搖晃晃的進來了,面色慘白,眼裡有眼淚打轉,卻不敢哭。

    “少夫人…”她啞聲說道。

    “你去帶人,把我的東西整理整理.”齊悅說道,來回走了幾步。

    阿如噗通就跪下了。

    常云成面色一白。

    “月娘,你聽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忙伸手拉住齊悅說道,一面吼阿如出去。

    齊悅倒也沒說什麼等他吼完。

    阿如跪著沒動。

    “阿如,你知道我是什麼性子。”齊悅這才說道,看著地上的阿如,“我要做的事還很多,有些事便只能讓你去做了,該做什麼,怎麼做,我想你比我知道的多。”

    阿如渾身顫抖。

    “月娘,你先聽我說。”常云成搖著她的胳膊說道。

    齊悅看著他笑了笑。

    這種笑,常云成有些恍惚,他好似很久以前見過,那時候,他剛和這女人見面,接連發生幾次沖突,那女人就是這樣笑,客氣的,疏離的,看陌生人的笑…

    “世子爺,請您稍等一下,我馬上就能聽你說的。”她含笑說道,再次看向阿如。

    阿如深吸幾口抬起頭,站起來應聲是,轉身就走了。

    “你,你幹什麼?”常云成喊道,“你什麼都不許做!”

    阿如已經出去了,門簾放下隔住了里外。

    常云成伸手拉住齊悅。

    “月娘你聽我說。”他忙忙說道。

    齊悅抖了抖,沒抖開他的手。

    “嗯,好,我聽你說,你先放開手。”她說道,“不好意思啊,我有點潔癖,沒辦法,職業病吧。”

    潔癖是什麼意思…

    常云成看齊悅,既沒有往日那樣嘻嘻哈哈也沒有往日那樣瞪眼發火,但這樣不急不鬧不怒不喜神情淡然,卻更讓人害怕。

    他慢慢的鬆開手。

    “說吧。”齊悅說道,一面走向里屋,開始整理書桌。

    “月娘,是這樣,父親請了折子,想要為我娶個左右夫人,皇上準了,是再娶一個,不是休了你,你還是你…”常云成深吸一口氣,讓自己說的清楚一些,他看著那女人動作麻利的將桌上原本混亂的書紙本子筆墨一樣一樣的整理好,只覺得心裡慌的很。

    齊悅嗯了聲。

    “說完了?”她問道。

    “月娘,你別這樣,你有什麼就和我說。”常云成再忍不住,伸手拉住她,說道。

    齊悅抬起頭笑了笑。

    “我不知道我說的你能不能聽懂。”她說道。

    “聽得懂,你說你說。”常云成看著她忙說道,只要她肯開口就行。

    齊悅點點頭。

    “那個..”她指了指抓著胳膊的常云成的手。

    常云成倔強的不肯鬆開,她什麼意思,不想要自己碰她嗎?

    “你對這件事什麼看法?”齊悅見他不肯鬆開,便也沒有糾纏,直接開口問道。

    什麼看法?

    什麼看法啊?

    “不是休了你,你還是…”常云成忙說道。

    齊悅笑了,咳了一聲,收正神情。

    “也就是說,你覺得這事不錯?”她問道。

    常云成看著她,再傻也知道一個人如果問出這句話,真實意思是這事錯…更何況他真不傻。

    “月娘,你,你不願意?”他問道。

    “哎呦我的天。”齊悅翻了個白眼,用另一隻手拍了拍頭,然後她又看常云成,“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訴你。”

    “你說。”常云成巴不得她多說話,怕的反而是她不說話。

    “我前幾天見了一個男人,我覺得他很好,我很喜歡他,你願不願我再多一個喜歡的人…”齊悅笑道。

    她的話沒說完,常云成驚怒。

    “齊月娘!”他猛地將這女人拉近自己,“你胡說什麼?”

    她在胡說什麼? !

    “常云成!”齊悅也陡然拔高聲音,貼近常云成,看著他,一字一頓,“你不願意,我為什麼願意?”

    常云成看著她,喘了好幾口氣才緩過神。

    “月娘,我沒有喜歡別人,我只喜歡你一個人。”他另一手伸過來,摟住齊悅,沉聲說道。

    齊悅笑了,又嘆口氣。

    “那你不喜歡人家,娶人家進門,做什麼?”她問道。

    常云成愣了下。

    “母親高興,這樣她就不會為難你了。”他忙說道。

    齊悅看著他,一臉愕然。

    “常云成,你腦子有毛病啊?”她皺眉問道,一面上下打量他,“你沒事吧?是你娶媳婦?不是你母親娶媳婦?你母親喜歡?你母親喜歡,你母親會跟她睡覺嗎?會跟她生孩子嗎?”

    常云成的臉黑的如同鍋底,這,這什麼話!

    “神經病啊!”齊悅猛地掙開他,甩手走向桌子,將書本紙張摞好,又走向衣櫃。

    常云成呆呆的立在原地,看著那女人拉開衣櫃,開始往外拿衣服,他一個機靈回過神。

    “月娘,你不願意。”他終於肯定了。

    齊悅回頭看他一眼。

    “如果你願意和別的男人分享我..”她說道。

    話沒說完就被常云成吼斷。

    “閉嘴!”他氣道,渾身發抖。

    和別的那人分享!分享!這混蛋女人,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男人….

    “那個男人是誰?”他猛地上前抓住齊悅喝問道,眼前閃過齊悅認識的那些男人。

    那個胡三?那個棺材仔?那個什麼大師兄?還有誰,那幾個賊眉鼠眼的學徒?或者那個小屁孩黃子喬?

    他牙齒咬著咯吱咯吱響。

    齊悅看他的樣子,忽的又笑了,伸手撫上他的臉。

    “常云成,聽到我有別的男人,你有多痛多氣多難過,那麼我聽到你要娶妻的消息,就有多痛多氣多難過..”她認真說道。

    常云成看著她,齊悅也看著他。

    “常云成,別說妻子了,如果你打算和我過下去,那麼,除了我之外,你不可以有任何女人。”她說道,微微一笑,“記住了,愛是獨占,如果你做不到,那就是不愛,你若不愛,我不會攔你的路,咱們大路朝天各走半邊。”

    常云成看著她,伸手將她抱住。

    “好。”他說道,“不就是這點事,我去和父親母親說。”

    齊悅伸手撐住,隔開二人。

    “如果,你母親不同意呢?”她問道。

    常云成身子僵了下,略沉默一刻。

    “我好好跟母親說說…”他慢慢說道。

    常云成走出去後不大一會兒,阿如急匆匆的進來了,看到齊悅在整理衣櫃,她的眼淚就忍不住下來了。

    “哭什麼?”齊悅扭頭笑道,“你辦好了嗎?”

    阿如擦淚。

    “太倉促了,好的地方房子不好找,我家附近有一處宅子,倒是一處好宅子,只是久無人住,顯得舊了些..”她低聲說道,一邊說一邊哭。

    “沒事,先住下,再說。”齊悅說道,將衣服一件一件的疊好。

    “我沒聲張,讓元寶去辦了,也讓他收拾著。”阿如說道,吸著鼻子,“隨時都能住。”

    齊悅點點頭說了聲好,沒有再說話。

    “少夫人,這是不是就是你說的,不能忍的..”阿如邁上前一步,問道。

    齊悅沒說話。

    “少夫人,也許世子爺能說服夫人…”阿如上前一步說道。

    齊悅笑了,扭頭看她。

    “真的?”她笑問道。

    阿如掩面哭。

    假的!假的!沒人能說服夫人!夫人已經早就等著這一天!終於等到了!

    沒想到竟然請了聖旨!竟然請了聖旨!不聲不響的竟然….

    “少夫人,你別難過,世子爺都會幫著你的。”她哭道。

    齊悅停下手。

    “阿如,如果我說我不難過,你信不信?”她說道。

    怎麼會!這種事那個女人會不難過!

    .阿如看她。

    “其實,我也以為會很難過,一開始我是挺..急的,可是,真的聽他說了之後,我反而覺得,..”齊悅深吸一口氣,面上也有些不可思議,“覺得一點也不難過,好像,好像這才是真的..”

    阿如看著她,有些不解。

    而齊悅似乎也說糊塗了,她乾脆笑著伸手揉了揉頭。

    “哎呀,我也說不清了,就好像世界在我面前蒙了一層紗布,我刷拉一下撕開了的感覺,算了不說了,反正就是,”她笑道,“我真的不難過,你明白這個就好了,所以別哭了。”

    阿如看著她,抬手擦去眼淚,也走上前,伸手接過齊悅拿出的衣服疊起來。

    而此時的榮安院裡,因為常云成的話,氣氛變得緊張起來。





第二百零二章 如何

    “你說什麼?”謝氏以為自己聽錯了,她放下手裡的日曆牌子。

   蘇媽媽也嚇了一跳,她倒是沒認為自己聽錯了,只是常云成的話太過意外,而一時不敢相信。

   “母親,兒子不想再娶妻了。”常云成再次說道,一面撩衣在謝氏面前跪下。

   “為什麼?”謝氏聽清了,怔了怔,問道。

   “兒子不想。”常云成低頭說道。

   謝氏看著他,冷冷一笑。

   “是你不想還是那女人不想?”她問道。

   “是我不想。”常云成答道,沒有絲毫的猶豫。

   啪的一聲,謝氏摔了一個杯子。

   常云成跪在地上沒動。

   “母親息怒。”他說道。

   謝氏要說什麼,外邊有丫頭喊定西候來了。

   “又乾什麼呢?”定西候進來看到這樣子,皺眉問道。

   丫頭們忙忙的收拾了碎裂的茶杯出去了。

   “你來得正好。”謝氏說道,“你的好兒媳婦可是急了..”

   “母親,是我,是我不同意的,不關月娘的事。”常云成忙說道,打斷了謝氏的話。

   謝氏揚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定西候嚇了一跳,謝氏打孩子,還真是頭一次見,平常自己喊兩句就跟揭了她的皮似的,怎麼這次自己動手了?可見一定是氣的不行了!

   “到底怎麼了?大喜事當前的,鬧什麼啊?”他不高興的說道。

   真是的,自己求來​​了皇帝的親筆折子,這麼榮耀的事,偏偏里里外外一點歡喜的氣氛都不見!真是鬱悶的很!

   別人不知道也就罷了,這知道的難道不該笑容滿面喜氣洋洋對他感恩戴德嗎?

   瞧瞧,這都是什麼…

   “常云成,你雖然不是我生的,但是我養你這麼多年。我連你這點心思都看不透,我真是白活了。”謝氏冷笑道,看向定西候,“你的好兒媳婦,不同意云成再娶妻。”

   定西候愣了下。

   “說什麼呢,她怎麼會不同意?”他問道,一臉不信,“月娘她最懂事了!”

   “是。是,她同意的,是我不同意。”常云成接過話說道。

   “你不同意?”定西候啪的拍桌子,瞪眼喊道,“有你什麼事!輪到你來做主!滾出去!再敢跟我胡鬧!打斷你的腿!”

   這話謝氏不愛聽了,她的兒子她怎麼喊怎麼打罵都沒事,但別人不行。

   “你喊什麼喊!我不是說了嗎?不管云成的事,是齊月娘那賤婢鬧得!”謝氏也是提高聲音喊道。

   “母親…”常云成又忙喊道。

   “你給我閉嘴!常云成,你再替那女人說句話試試!我立刻休了她!”謝氏冷聲喝道。

   常云成看著她,動了動嘴沒有說話。

   這話定西候不愛聽了。

   “好好的說什麼。月娘她才不會呢,她最明事理。”他皺眉說道。

   謝氏冷笑。

   “侯爺。在這種事上,還真沒幾個女人能明事理的,要不然當初姐姐為什麼會被氣死?”她說道。

   此話一出,定西候陡然變了臉色,看著謝氏神情陰沉。

   他一向是溫文儒雅的男人,從來講究春風細雨的神情,這種陰暗的神情屈指可數。

   “謝正梅!”他沉聲喝道。 “你是說我逼死髮妻?”

   大謝氏的死是定西候府不能提的隱秘,其實大謝氏原本身子病弱,亡故的話本也沒什麼。只是偏偏是在定西候和周姨娘花園私會之後,那時候週姨娘還不是姨娘,而是小表妹,謝家一口咬定大謝氏是被氣死的,這是定西候絕對不肯承認的事!

   且不說他不承認謝氏的死跟他有關,就算是有關,那也是大謝氏自己妒婦心腸狹窄自尋死路,男人不風流還算男人嗎?如果真是因為男人風流女人就要氣死的話,那這天下死的女人多了!

   “母親。”常云成也被謝氏的話嚇了一跳。

   謝氏之所以說這個要的就是定西候的惱羞成怒,她也不急也不慌,哼聲一笑。

   “侯爺倒沒有。”她說道,“不過,侯爺倒是馬上能看到了,不信,你試試,只要前腳咱們定了和饒家的親事,你的好兒媳婦明事理的媳婦就會以死相逼的。”

   定西候冷笑一聲。

   “好啊,我倒要看看她敢不敢。”他說道。

   “她如果敢呢?”謝氏問道。

   “那就休了她。”定西候毫不猶豫的說道。

   女人甚麼都可以慣,驕縱頑皮粗鄙都無所謂,但就是這個善妒的毛病決不能容忍!絕不!

   善妒的女人死了也活該,跟他沒關係!

   定西候攥緊了手,神情陰沉。

   謝氏聞言露出笑容,看向常云成。

   常云成面色微微發白。

   “云成啊,你現在願不願意啊,你是想要兩個妻子啊,還是只要一個?”謝氏含笑問道。

   常云成慢慢的垂下頭。

   “是。”他澀聲說道。

   聽到門簾響動,院子裡丫頭們歡悅的問好聲,齊悅將整理好的書利索的打了個結。

   常云成邁入室內,看過來,齊悅也看過來,看到常云成的神情,她便明白的差不多了。

   “又白跪了?”她笑道。

   “月娘,你相信我,我會對你好的,只對你好..”常云成走過來,澀聲說道。

   齊悅嘆了口氣,拍了拍自己面前的書。

   “云成,這種話是沒什麼意思的。”她說道,“再說,人家一個好好的姑娘家嫁進來,憑什麼要守活寡?如果不守活寡,你要怎麼辦?”

   她說到這裡看著他。

   常云成也看著她。

   “我說過,我有潔癖,我不可能跟別人共事一夫。”齊悅說道,“所以,我是絕對不會同意你有別的女人,不。也不能這麼說。”

   常云成帶著幾分期待看著她。

   “你當然可以有別的女人。”齊悅笑道,拍了拍他的肩頭,“只要沒有我。”

   常云成猛地拉住她的手。

   齊悅拍了拍他的手,掙開了。

   “你去哪?”常云成見她往外走,忙喊道,幾步上前又拉住她的胳膊。

   “你放心我可不會就這樣走了。”齊悅笑道,“嬸娘讓人來找我,說有話跟我說。我去她那裡看看。”

   二夫人一向是和母親站在一起的,是想要說服月娘吧。

   二夫人比母親性子溫和,說話也柔和…

   常云成鬆開手,便拉著為攬著。

   “月娘,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不會負你的。”他沉聲說道。

   齊悅看著他笑了笑。

   “是,你不會負我的。”她說道。

   你不會有這個機會了….

    院子裡的丫頭們並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方才世子爺和少夫人在屋子裡似乎拌嘴了,但對她們來說這已經是常事了,每次不管吵的多厲害。最後二人還是和好,而且吵一次感情好一次。

   秋香鵲枝阿好站在院子裡說笑。看著齊悅走出來,身後跟著阿如,忙施禮問好。

   齊悅含笑逐一掃過她們,見三個丫頭都笑吟吟的。

   “少夫人,你要出去?”鵲枝問道。

   “是,我出去一下。”齊悅含笑說道,“你們在家裡玩吧。”

   “我們沒有玩。庫房新採買了料子,我們正商量給少夫人做一件裙子呢。”鵲枝忙說道。

   齊悅笑。

   “好,那你們忙吧。”她笑道。

   鵲枝三人唧唧咯咯笑著。

   阿如低著頭強忍著眼淚沒掉下來。

   二人出了院子。徑直往二夫人這邊來了。

   二夫人正等的不耐煩,催著丫頭要出門,見她來了,眼淚都出來了。

   “月娘,月娘,你別怕有我呢有我呢。”她哭道。

   阿如忍著眼裡立刻跟著流出來,倒是齊悅笑了。

   “嗯嗯,我知道,嬸娘別難過,你找我要說什麼?”她笑道,撫著二夫人的胳膊安撫。

   “你怎麼打算的?”二夫人開門見山問道。

   “沒什麼打算,行就行,不行就算了唄。”齊悅說道,在椅子上坐下,悠閒說道。

   二夫人沒有說話,轉身從床頭的櫃子裡拿出一個匣子,打開取出一張明黃的紙。

   “我不知道你用得著用不著,算是我的一點心意,你拿著。”她說道。

   什麼?

   “聖旨。”二夫人看她疑惑便說道。

   阿如嚇了一跳,立刻就跪下了。

   電視上演見了聖旨要下跪,齊悅看著二夫人。

   “我要下跪嗎?”她問道。

   二夫人笑了,那是一絲不屑的笑。

   “你不用跪它。”她低聲說道,將明黃的紙直接遞到齊悅手裡。

   不跪最好,齊悅接過,打開,不由愣住了。

   旋即面上露出笑容,這笑容越來越大,笑聲響起來。

   “我早就說過,我齊悅..娘是受天百佑萬事大吉的人!”她將紙慢慢的捲好,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我說過這個家我不想走的時候沒人能趕我走,我想走的時候我就走。”

   她看向二夫人,二夫人含笑看著她。

   “嬸母沒想到你真的為我做到了。”齊悅說道。

   “為了你我什麼都做得到。”二夫人含笑說道。

   這話也太瓊瑤了..

    齊悅愣了下,看著面前的二夫人,二夫人因為久病無神的眼開著自己,眼神迷離,似乎透過自己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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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強硬

    鄉下,王家的田莊里,一大早王老太爺裹著厚厚的棉衣在水塘前垂釣。

    旁邊的小廝路過的佃戶都已經見怪不怪了。

    “老爺,老爺!”一個帶著帽子護耳管事人模樣的人喊著跑過來。

    王老太爺的魚竿動了動,抬起頭睜開眼。

    “喊什麼喊,魚都嚇跑了。”他不高興的說道。

    是你被擾了清夢吧,管事心裡嘀咕道。

    “老爺,有個大消息呢。”他忙說道,一面湊近低聲說了句話。

    王老太爺臉上浮現驚訝。

    “真的?”他問道。

    管事點點頭。

    王老太爺不說話了,伸手捻著鬍鬚。

    “山東饒家都已經開始備嫁了呢。”管事說道。

    王老太爺笑了。

    “等著吧,定西候家有熱鬧可瞧了。”他說道。

    “定西候可真是好運氣。”管事感嘆道。

    王老太爺嗤聲笑了。

    “好運氣?”他說道,將手裡的魚竿猛地甩出去,“還說不准呢。”

    謝氏是前所未有的心神氣爽。

    “..楊夫人已經派人往山東去了。”蘇媽媽在一旁說道,一面拿著單子翻看,“….世子爺是三月初十回京交接復命,時間雖然趕了些,但都商量好了也能趕的上…”

    “倉促了些,倒是委屈饒姑娘了。”謝氏感嘆說道。

    “委屈什麼啊。”蘇媽媽笑道,幫謝氏插上一根簪子,“有皇帝這個折子,放眼天下有幾個人能得?”

    他們家就有一個人得了..

    “這個不算,月娘當初是老夫人討來的皇帝的口彩,可是一個字沒寫啊。”蘇媽媽忙說道。

    謝氏這才又笑了。

    “夫人,世子爺去侯爺那裡跪著了。”阿鸞急匆匆進來說道。

    謝氏啪的將珠花摔在桌子上。

    “這賤婢有完沒完!”她喊道。

    她起身就走。

    定西候的書房裡常云成還在跪著。

    “…你說什麼?”定西候問道,“等月娘有了孩子再娶妻?”

    “父親。”常云成抬起頭,“月娘的身份畢竟…雖然說是平起平坐,但她沒有娘家可依仗….”

    “笑話,難道誰還敢欺負她不成?”定西候哼了聲,“有娘家怎麼樣?有娘家想要隨意欺負人也是不可能的。”

    “是,有父親在,月娘不會受欺負。”常云成說道。

    定西候忍不住幾分得意。

    這小子哪裡不會說好聽話,只是不願意說而已。

    “只是,她心裡到底是不安。”常云成說道,“父親,有個孩子後,她多少有個依仗。”

    這個嘛,也說得過去,定西候略一沉吟。

    “夫人來了。”門外小廝喊道。

    話音未落,謝氏已經邁進來了。

    “侯爺,我打算回善寧去,等什麼時候新媳婦進門了,我再回來。”她直接說道。

    定西候和常云成的臉都僵了。

    “母親。”常云成忙喊道。

    “別喊我母親,我可沒你這樣的兒子。”謝氏冷笑道。

    定西候頭疼。

    “真是,你們真是…”他搖頭。

    “不就娶個女人嗎?怎麼?又不是休了她,還鬧起來沒完沒了了?”謝氏冷笑道,“難不成你一個堂堂侯府世子還不能娶妻納妾了?這哪裡有半點大婦的心胸?怎麼?娶妻納妾女人多一些,在她眼裡就不算個人了?”

    她說這話,看了眼定西候。

    定西候頓時黑了臉。

    “荒唐!”他甩袖子說道,他是男人,他是一家之主,他想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哪裡輪到女人來說話!

    “你起來,婚姻大事輪不到你說話,不像個男人樣子!”他揮手不耐煩的說道,開始趕人。

    “侯爺,不是云成要說,是有人逼著他說。”謝氏不鹹不淡的說道。

    定西候沉了臉。

    “我不信月娘會這樣。”他說道,“叫她來,我問問。”

    不行,絕對不能讓月娘和父親母親當面說!

    常云成站起身來。

    “她沒說,父親,不用問她了,我不會再說了。”他說道。

    謝氏才要張口說話,就听門外有人回禀。

    “少夫人來了。”

    常云成頓時面色微僵,謝氏則冷笑一聲,坐正了身子,門簾響動,齊悅走了進來。

    常云成看著她,上前一步。

    “月娘..你信我。”他低聲說道,帶著幾分哀求。

    “又被罵了吧?”齊悅看著他一笑。

    “沒有。”常云成忙說道。

    定西候咳了一聲,打斷了這夫妻二人當著長輩面**。

    “月娘,這件事你知道了吧?”他直接問道。

    齊悅點點頭。

    “我知道了。”她說道。

    面容含笑,語氣祥和,哪裡有半點鬧的意思,定西候滿意的點頭,自己才不會看錯。

    “這是我定西候府的榮耀啊,朝廷給的天大的臉面。”他欣慰說道,等著這個兒媳婦說好聽話來,說起來真是鬱悶,這麼大的喜事,卻搞得的跟做賊似的,到現在他連一句好聽的話都沒聽到。

    “折子上怎麼說的?”齊悅沒回答他的話,而是帶著幾分好奇問道。

    “皇帝說這是夫妻事,夫妻准了,他便准了。”定西候得意說道,“皇帝親筆寫的。”

    齊悅哦了聲。

    常云成心道不好,伸手就拉住她。

    “那也就是說,夫妻不准的話,就不准了?”齊悅說道。

    定西候一愣。

    什麼…

    謝氏在一旁冷笑,看看吧,你的好兒媳婦!還做夢呢!

    “父親,沒事,沒事。”常云成忙拉著齊悅說道,一面帶著幾分警告看齊悅。

    “聖旨上這樣寫的,那皇帝不是說了讓你我做主嗎?”齊悅看著他說道,“你還怕什麼?又不是皇帝逼你的。”

    “月娘!”常云成緊緊拉了下她的手。

    “月娘,你什麼意思?”定西候沉下臉問道。

    “我不同意啊。”齊悅痛快答道。

    “是我不同意。”常云成將她往身旁一拽,忙說道。

    定西候又不是傻子,他沉著臉坐下來,目光在他們二人身上掃來掃去不說話了。

    謝氏端​​著茶杯慢慢的撥弄,安心的看好戲。

    “月娘,咱可不能學那無知妒婦行徑啊。”定西候沉聲緩緩說道。

    齊悅笑了。

    “侯爺,人本性都是獨占欲的,喜歡的東西,不會願意和人分享。”她說道,“如果願意和人分享,那就是不喜歡不在乎,侯爺,妒,佔,不是學的,是本性。”

    竟然…果然….沒想到…

    定西候扶手上的手攥了起來。

    “本性是本性,月娘,還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發乎情止乎禮。”他沉聲說道,“君臣大禮,父母大禮,夫道大禮。”

    “人生短短,我沒那麼多時間伺候這麼多大禮。”齊悅擺手說道,皺眉,“侯爺,我就直說吧,不管你說什麼,別的事我或可以讓步,但這件事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我不會同意的。”

    定西候氣的身子微微發抖。

    “你,你為什麼不同意!”他喝道。

    “因為做妻子的只能有一個丈夫,做丈夫,自然只能有一個妻子嘍。”齊悅說道,說著她自己笑了,“不過,我想,你也不懂。”

    她說的不懂是這種理念他們不懂,但由於謝氏之前給提前說的那些話,定西候便想到她這是再嘲笑自己有女人多!

    “你…”他面色陰沉,冷冷看著齊悅,“你太讓我失望了!”

    齊悅笑了,嘆口氣。

    “侯爺,失望是我。”她看著他,說道,“我真心實意的把你當父親,把家里人當親人看,我沒想到,我會被你們從背後這樣捅一刀。”

    “這,這怎麼背後捅你一刀呢!”定西候拍桌子站起來喊道,“云成是家裡的嫡子,是未來的定西候,擔負著定西候府的血脈傳承,娶妻納妾開枝散葉,這不是很正常?怎麼就成了害你了?我有害你嗎?我有休掉你嗎?要是真害你,那就是休掉你,再給他娶妻!而不是現在這樣,保你的體面地位!”

    道不同不相為謀..

    齊悅嘆口氣。

    “月娘,你不要說了,我說過,你相信我,我會處理好的。”常云成拉住她急聲說道。

    齊悅看向他。

    “常云成,我不想等,也不想忍了。”她說道,“人生很短暫的,大家也都別委屈求全了,還是做一些不委屈的事吧。”

    “齊月娘!”常云成面色驚懼,看著她。

    “侯爺,我還是那句話,不管你說什麼,我都是不同意。”齊悅看向定西候說道。

    定西候氣的只喘氣。

    “你不同意,你不同意有什麼用!”他喝道,“這家裡還輪不到你說了算!給我下去!再敢胡鬧,我…我休了你!”

    此話一出,常云成面色發白,謝氏則抿嘴笑。

    “好啊。”齊悅說道,從袖子拿出一張明黃的紙,“不過,不是休了我,而是和離。”

    這是什麼?

    三人愣了下,常云成站得近,伸手拿過來,展開一看頓時愣住了。

    “你,你從哪裡得的這個?”他顫聲喊道。

    齊悅沒說話。

    她要離開這裡了,但二夫人還要在這家生活,她不能讓她在這裡無立足之地。

    “齊月娘!你從哪裡來的?”常云成顫聲喊道,神情悲憤激動。

    “皇帝給的,我也不認識,一個人就給了。”齊悅淡淡說道。

    “你怎麼不告訴我?”常云成看著她,啞聲說道。

    “我以為我用不到。”齊悅看著他,答道。

    常云成看著她,面容發抖。

    “現在也用不著!”他吼道,就要把這東西撕了。

    所幸定西候和謝氏認出這是皇家之物,他們可擔不起大不敬的罪名,夫妻同時撲上去,一個拉住常云成,一個抓過那絹紙。

    “什麼?這是什麼?”謝氏問道。

    “皇帝不是說夫妻准了,他便准了,那麼夫妻如果不准的話..”齊悅淡淡說道。

    定西候抖開低頭看去。

    明黃娟紙上,幾個熟悉的筆體寫的大字呈現在定西候眼前。

    你若不准,朕准你和離。





第二百零四章 無情

    定西候陷入一片混亂。

    定西候暈倒在書房裡了。

    定西候是被少夫人氣的暈倒了…

    這沒什麼稀罕的,少夫人氣人的本事那是有目共睹,能在少夫人手下交鋒不被氣倒的才是稀罕…

    現在大家關心的不是定西候被氣暈倒了,而是定西候到底因為什麼惹到少夫人….

    雖然這話聽起來有些怪。

    事到如今已經瞞不住了,很快消息便散開了。

    少夫人要和離了!

    和離!

    定西候頓時如同塌了天!

    少夫人的院子頓時被人圍住了,到處是亂奔走的丫頭婆子,到處是丟三落四的差事,飯菜上錯了,衣服洗錯了,一時間整個府裡亂了套。

    謝氏鐵腕手段,仗打了幾個婆子,趕出去幾個丫頭,革辦了幾個管事,下了封口令,家裡才勉強穩定下來,但人心惶惶卻是到底壓不住。

    蘇媽媽站在屋簷下,看著陰沉沉的天,不由嘆了口氣。

    這已經是她站在這裡半日時光第五次嘆氣了。

    又是這個少夫人…

    自從她從秋桐院走出來的那一刻起,每一次動作都能將府裡攪動一番。

    “…你太讓我失望了啊!月娘啊!你太讓人寒心了啊!…”

    屋子里傳出定西候拔高的喊聲。

    床邊站著謝氏常云成都在,齊悅手裡還拿著聽診器血壓計,但是​​定西候根本不允許她上前。

    “..你都是要離了我家了,我哪裡還勞動你給我瞧病?”定西候喊道。

    齊悅笑了笑。

    “我是大夫嘛,離的是侯府少夫人的身份,不是大夫這個身份,到時候,只要侯爺你有所求,我一定前來。”她說道。

    定西候看著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憤恨。

    他被皇帝耍了!他被皇帝耍了!

    他就知道,皇帝根本瞧不起他,他就知道這個皇帝根本就是個不好相與的!

    他雖然一再小心,還是被皇帝羞辱了!

    而這個羞辱,都是因為這個女人!

    這個女人給了他定西候這輩子最大的羞辱!

    “滾出去!”他喊道。

    齊悅轉身出去了,沒有絲毫的遲疑。

    外邊鵲枝等丫頭都在抹淚,看到她出來眼淚流的更厲害了。

    齊悅看著她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個,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她開口說道,“又不是見不到了,我歡迎大家隨時找我玩…”

    她想要讓大家開心一下,結果聽她說了這話,鵲枝等人哭的更厲害了。

    齊悅嘆口氣,沒法安慰,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我走了。”她乾脆說道,抬腳就走。

    丫頭們一著急,竟都跪下了。

    “少夫人,少夫人你別走..”

    不知道哪個帶頭,大家都亂亂的喊起來。

    這聲音傳進去室內,定西候又氣的一陣咳嗽。

    “讓她走!讓她走!讓她知道,離了我定西候府,她還算個什麼東西!”定西候喊道。

    “你別動氣,跟這種人有什麼好動氣的。”謝氏坐下來安撫他說道,“你以為她真想走啊?不過是要挾罷了?讓她鬧,看她敢鬧出什麼!”

    事到如今,要么他們主動不娶妻,要么齊悅主動同意娶妻,這件事才能平息下來,可是這兩條路都必將成為定西候的恥辱!

    他親自上了折子要求為兒子娶妻,結果又是他自己不再為兒子娶妻,外邊的人會怎麼看他?

    他定西候成了什麼?閒著沒事自己主動站出來給大家表演打臉玩嗎?

    可是如果要那女人同意,他們全家都要跟她說好話!

    這就是那女人的依仗吧?所以她才這樣膽大的鬧騰!

    憑什麼!女人!給這個女人低頭!低頭的原因不過是因為女人!

    要是這麼幹,那他定西候成了什麼?他那麼多女人,難道都要去自己的正妻前說好聽話嗎?

    男人!天下有哪個男人會這樣?他定西候自詡風流,最終竟然折辱在一個女人手裡,他還算是個男人嗎?

    女人!可以疼,但是絕不能驕縱!

    尤其是這種事!

    要是這兩條路走不通,那就只有和離了!

    和離!

    這個女人怎麼敢和離!她不過是在要挾他!

    離了定西侯府,她還算個什麼!

    是他們定西侯府給她撐腰!

    她敢!想要挾我沒門!看誰怕誰!

    定西候猛地坐起來,伸手指著外邊,面容鐵青扭曲。

    “休了她!休了她!”他嘶聲喊​​道。

    謝氏被嚇了一跳。

    “怎麼休啊,那賤婢手裡拿著皇帝準和離的聖旨呢。”她嘀咕一聲,“早點休就好了,事到如今,人家有仗勢了..”

    定西候一口氣沒上來,眼一翻,這次是真的暈過去了。

    屋子里頓時陷入混亂。

    這邊混亂的同時,齊悅這裡正在收拾東西。

    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她看了眼屋內,拎起兩個包袱,一個是衣裳日常用品,一個則是滿滿的書筆記,當然,還有醫藥包。

    阿如再忍不住,跪下就抱住腿大哭。

    阿好鵲枝秋香也跟著撲過去,抓包袱的抱腿的。

    “別這樣,我不是說過了,以後還能見啊。”齊悅說道,被幾個丫頭拉扯的站不穩,看著這些人這麼傷心,她心裡也不好過。

    分離總是讓人傷感的。

    還好作為現代人,不想古代的女人一輩子就困在兩個家,娘家和夫家,她已經習慣了分離,每一次畢業,每一次更換科室,每一次…失戀。

    正亂著,院門咚的一聲被常云成踹開了。

    “都滾出去!”他鐵青著臉喊道。

    院子裡跪著丫頭們嚇得發抖哭著忙跑出去。

    只有阿如阿好不動,一左一右擋在齊悅身前,看著一步步走近的男人。

    “行了,你們出去吧,世子爺不會打人的。”齊悅說道,安撫這兩個丫頭,順手將包袱地給她們,“你們要真想幫我,那就先把我的東西給我送我家裡吧。”

    送我家裡!這裡已經不是她的家了!

    常云成氣的渾身發抖,伸手將齊悅的包袱拽過來狠狠的摔在地上。

    屋子裡的女人們發出一聲驚叫。

    衣裳散落倒沒什麼,齊悅看著自己的書和筆記刷拉拉的跌落頓時急了。

    “你這是要檢查嗎?這些都是你們的東西嗎?我不要了!”她喊道,低頭撿起自己的醫藥包,抬腳就走。

    常云成伸手抓住她。

    “齊月娘!”他一字一頓的喊道,面上肌肉發抖。

    “捏吧,捏斷胳膊也沒事,還會長好的,不就受點皮肉痛嘛,也不是第一次了,不過,我可肯定,一定是最後一次了。”齊悅看著他冷冷一笑說道。

    常云成看著她,鬆開手。

    “月娘,不要鬧了好不好?”他啞聲說道。

    阿如和阿好將地上的東西收拾好,低著頭擦眼淚出去了。

    齊悅嘆口氣。

    “其實,我沒有鬧過,每一次,你都說我在鬧,常云成,我不是小孩子,為了要糖吃。”她笑了笑說道,伸手拍了拍男人的手臂。

    “這件事,一定能解決的,我一定能說服父親母親的,月娘,你相信我,你等一等。”常云成將她抱緊一些,低聲說道。

    “你到現在還是不明白。”齊悅說道,“這件事已經是死局了,只有我走,才能破。”

    “不是的,不是的。”常云成搖頭,他按住齊悅的肩頭,紅著眼看著她,“月娘,你相信我。”

    “常云成,我沒有不相信你。”齊悅看著他含笑說道,“只是,我覺得人生短短,要做的事很多,我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浪費時間!

    “我在你眼裡,是浪費時間?”常云成青筋暴漲,死死的看著這女人問道。

    齊悅看著他。

    “不是你,確切說是你們家。”她說道。

    常云成抬手一拳打倒旁邊的花架,瓷器碎裂的聲音在屋子裡響起,讓外邊的丫頭嚇得渾身發抖。

    “齊月娘,你就這麼無情?”常云成啞聲說道。

    “別人對我無情的時候,我不從來不會有情的。”齊悅很爽快的說道。

    “誰對你無情了?”常云成吼道,“父親那樣護著你,你還說他無情?”

    齊悅嗤聲笑了。

    “常云成,那不是護著我,那是當小貓小狗養著玩,或許吧在你們眼裡那就是有情就是相護,但是,.”她看向常云成,神情冷肅, “在我眼裡,背著我,給我的男人塞女人,就是對我千般好,便也是毀我的婚姻如同殺人父母般不共戴天的仇人。”

    常云成看著她。

    “我齊悅,從來不會對仇人有情。”齊悅再次說道。

    常云成心思都在她的話上,根本沒注意她說的是齊悅而不是齊月娘。

    “月娘,這不會,毀了你我的感情…”常云成深吸一口氣,說道。

    齊悅打斷他。

    “毀不毀你的感情,我不知道,也不去妄加揣測,但是,這一定會毀了我的感情。”她看著他說道,“常云成,你到現在還是不明白我說的什麼意思?在你心裡,你還是覺得拖住我,拖的日久天長,我就能看到你的真心,哪怕再多女人進門,你也對如何如何的好,然後,就可以,你母親好你父親好你好我好,大家好。”

    常云成被她說的一怔。

    “常云成,我不是不喜歡你,也不是不信你,相反,我很喜歡你。”齊悅看著他一笑道。

    常云成眼睛亮起來。

    “你這個人不錯,而且最關鍵是,那幾次我遇到麻煩的時候,都是你那樣堅定的站在我這邊,你知道啊,女孩子嘛都有英雄情結,在那個時候,一個英雄從天而降擋在自己身前,不管需不需要這個英雄,但是還是很讓人心動啊。”齊悅笑道,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還有,你不覺得我做的事匪夷所思,這讓我覺得很親切,還有啊,你的長相,我也喜歡,總之,種種緣故說不清到底是哪一個,我就是喜歡你了,這沒什麼可隱瞞不好意思的,喜歡了就喜歡了唄。”

    這是誇自己?這是這女人第一次這樣說自己,說喜歡他什麼.但是,為什麼,為什麼聽起來會心驚肉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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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其愛

    “月娘,,不要這樣硬生生的跟父親和母親鬧,以前母親那樣對你,你不是也忍了,月娘,再忍一忍,我一定會說服他們的。”常云成啞聲說道,輕輕的蹭著這女人柔軟的頭髮。

    齊悅閉上眼,身子慢慢的僵硬。

    到底是等不來那一句話,那樣簡單的干脆的一句話,哪怕一個字。

    她要的不過僅僅是一句話而已,只要有這句話,她就能陪他堅持,但是….

    常云成發覺她的變化,更加不安,但卻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

    齊悅示意他鬆開自己,常云成雖然鬆開手,但依舊按住她的肩頭。

    齊悅看著他,搖了搖頭。

    “不能了,常云成。”她微微一笑道。

    “為什麼?”常云成看著她啞聲問道。

    “因為我不在乎你了。”齊悅說道。

    我不在乎你了!我不在乎你了!

    這世上還有比這個更傷人的話嗎?

    常云成按著她肩頭的胳膊發出骨頭暴漲的咯吱聲。

    她還是生氣,是在故意說氣話!一定是的!

    “以前能,現在,為什麼不能,你不是說,你喜歡我..”他一字一頓的說道,紅著眼看著她。

    “是,雖然我愛你,但是,也可以不要你了。”齊悅說道,伸手搬下他的手,“這沒有什麼的。”

    這世上果然還有更傷人的話!

    “我以前忍讓,是因為你值的讓我這樣做。”齊悅掰開他的手,看著他神情平淡說道,“但是現在,你不值得了。”

    常云成看著她,慢慢的挺直了腰背。

    “是嗎?”他啞聲說道。

    “是的。”齊悅看著他沒有一絲猶豫答道。

    常云成轉身走出去了。

    齊悅到底是沒有走出定西侯府,家裡的小姐們都來了,燕兒更是哭著抱住她的腿不肯鬆手。

    “我不要新舅母,不要新舅母…”小孩子哭的撕心裂肺。

    齊悅忙伸手抱起她。聲色嚴厲的訓斥。

    “…我說過不許大聲哭鬧,你這麼不聽話..自己都不珍惜自己,我白給你做手術了嗎?”

    燕兒還是頭一次見她這樣,嚇得立刻不敢哭,只是死死的抱著她的脖子。

    “..舅媽,燕兒要變天鵝給你看..你不要走…”她抽泣說道。

    “傻瓜,舅媽離開這裡,又不是不能見你了。”齊悅笑道。摸了摸她的頭。

    “月娘。”常春蘭流淚上前,“你等等,你再等等,我們去求求母親父親。”

    她身後二小姐三小姐都點頭。

    齊悅看著她們,心裡五味陳雜。

    這些姑娘們,她知道都是以謝氏為天,半點不敢得罪的,因為她們的命運掌握在謝氏手裡,所以當一開始這些小姐們故意給她冷淡甚至難看的時候,她一點也沒介意。

    只是沒想到。今天為了自己她們竟然要做出這樣的決定。

    這是要為了自己站到定西候和謝氏的對面,可想而知。對於目前的狀況來說,她們要面臨的是什麼麻煩。

    “不用了。”齊悅含笑說道,伸手拉住常春蘭的手,“是我自己要走的,沒人逼我。其實,我早該就走了。”

    常春蘭流淚搖頭,面上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聽到常春蘭等人跪在門外。謝氏冷笑。

    “跪我?”她端起茶杯,面色不屑,“那就跪吧。我難道還會怕人跪嗎?”

    蘇媽媽急匆匆進來了。

    “夫人,世子爺又去侯爺那裡跪著了,說要侯爺收回成命,不娶二妻。”她說道。

    謝氏將茶杯砸在地上。

    “都這樣,他還要為這個賤婢!”她恨聲喊道,“讓他們都給我過來。”

    常云成很快被叫來了,齊悅也被叫來了。

    “哎呦,你還沒走呢?喊得這樣厲害,我以為你早走了呢。”謝氏看到齊悅冷笑道。

    齊悅攤手。

    “正要說呢,勞煩你們家的人敬業一點,我連開門的人都找不到,怎麼連角門都上了鎖,難道我要翻牆頭走?”她苦笑道。

    這些作死的下人!別急,等這件事過去了,都給你們留著,我好好的跟你們算賬!

    謝氏咬牙冷笑。

    “母親,我不會和離的。”常云成說道。

    謝氏和齊悅都看向他。

    “我也不會娶什麼二妻。”常云成說道,看著謝氏,“我也不會和離。”

    齊悅看著他,神色複雜。

    謝氏則抬手就給了他一耳光。

    “我不會和離。”常云成依舊說道,他跪下來。

    謝氏毫不猶豫又是一耳光。

    “餵,你能不能別這樣,你幹嘛打他!”齊悅喊道,一步站到了常云成身前,“有你這樣當母親的嗎?你會不會當母親啊?”

    常云成看向她,對於這女人擋在自己身前很是意外!同時心裡酸澀。

    這個女人她心裡是有自己的!是有的!

    他不由攥緊了手。

    會不會當母親,這句話戳中謝氏。

    “我不會當母親?”她轉頭看向齊悅,“你是說我沒生養過,不配當母親?”

    “齊月娘,你能不能不說話?”常云成低聲喝道,聲音裡有滿滿的疲憊。

    齊悅吐口氣。

    “我是真替你們這對母子著急啊。”她說道,“你說你們這是折騰什麼?夫人,你真的覺得這樣是對他好嗎?常云成,你真的覺得這樣就是孝順了嗎?你們兩個不能好好的說說自己的看法嗎?”

    謝氏看著她,忽的哈哈笑起來。

    “我不是對他好?”她笑道看著齊悅,“我不是對他好?你這個女人,有什麼資格這麼說?我不是對他好?你知道什麼?我為了他嫁到這侯府,我為了他,殺掉了我的兒子,我的兒子啊!”

    此言一出,常云成和齊悅大驚,齊齊的看向謝氏。

    什麼?

    “我不配當母親,你說得對。”謝氏看著齊悅。情緒有些癲狂,她伸出雙手,按住自己的腹部,“我的孩子,我不能有他,她們都針對我,我知道,那老賊婦和小賤人都等著對付我。她們等著我生下孩子,就不會再管云成了,她們就能把云成要走,就能把云成害死,她們想的美,有我在,沒人能傷害到云成…”

    “母親,那個孩子,那個孩子不是意外..”常云成跪行到謝氏面前,驚懼喊道。

    “是意外。是意外,我讓人意外的將水灑在路上。我意外的從哪裡走過,我意外的摔倒了,我意外的喝下廚房給周賤人做的湯藥,我的孩子就這樣意外的沒了..”謝氏說道,顫聲大笑,“我不僅沒讓她們如願,反而讓那賤人背上一個黑鍋!云成。你放心,母親只有你一個,不會再有別的孩子。母親一輩子都會只疼你。”

    齊悅面色驚愕。

    “天啊,瘋子。”她說道,不知道怎麼表達內心的驚駭,只能反复的說瘋子。

    瘋子!這女人瘋了!

    “我不是對他好?”謝氏又看向齊悅,露出冷冷的笑,“齊月娘,你又為他做了什麼?如此要挾我兒子來逼我?”

    “夫人,你這樣不對,你需要…心理醫生..”齊悅看著她,說道,皺起眉頭,“你這不是為他好,你這樣變態的扭曲的,你不是愛他,你是愛你自己…”

    “齊月娘,你閉嘴!”常云成低聲吼道。

    齊悅果然不說話了,看著常云成,眼中幾分哀憐。

    說起來,他真是可憐…

    “母親,我知道你為我好,我什麼都聽你的。​​”常云成拉著謝氏的手,讓她坐下來,“母親,我知道,月娘,和這些事無關,你能不能…”

    齊悅看著跪在地上的常云成,神情複雜。

    “夫人。”她上前一步,一咬牙衝謝氏施禮,“夫人,你和老夫人的恩怨,不該讓我,讓云成來承擔,這對他對我都不公平。”

    常云成看她施禮,雖然沒有和自己一般跪下,但還是很驚喜。

    她終於還是願意為了自己忍一忍….

    謝氏再次笑了。

    裝不下去了吧?還是捨不得走吧?鬧不過就開始裝可憐了吧?賤婢,你這點心眼我要是看不出來,我就白活了!

    “無關?”她笑道,“不公平?你知道云成的母親是怎麼死的嗎?”

    不待齊悅回答,她接著說話。

    “…那老賊婦從我姐姐嫁進來的那一天起,就折騰我姐姐,立規矩,動不動就罰跪,逼著我姐姐喝那些稀奇古怪的湯藥,那些湯藥裡一定下了毒!好在我姐姐命大,照樣懷孕生子,她還不死心,竟然趁著我姐姐病,換了我姐姐的藥,又讓她家的小賤人來勾引侯爺,當著我姐姐的面顛鸞倒鳳!活活氣死了我姐姐!”

    齊悅和常云成面色都有些發白。

    真的假的?那周老夫人果然如此…還是謝氏心理扭曲有被害妄想症?

    “母親,這些事與月娘無關。”常云成拉住謝氏的手,啞聲說道。

    “父債子還,怎麼能說與她無關?是啊,是與她無關,但要是真與她無關,她怎麼會出現這裡?”謝氏冷笑道,看著齊悅,“你要是還在外邊討飯,我可不會這麼對你,說不定還會賞你幾個錢,或者看你長得這麼好,還會讓云成納你為妾。”

    她說這話居高臨下,帶著笑。

    “但是,你現在在這裡了,還是我們侯府的少夫人,佔著我兒媳婦的位置,你還能說與你無關?沒有那老賊婦,你怎麼會有今天?你既然承了那老賊婦的恩,就得接她惹的仇!”

    齊悅低下頭吐了口氣,沒有說話。

    “這樣吧。”謝氏深吸一口氣,看著常云成,眼裡帶著憐惜,“看在我兒子的面上,如果你能做到一件事,那麼我就會說服侯爺,娶二妻的事就算了。”

    什麼?

    常云成的臉上狂喜,母親終於肯鬆口了!





第二百零六章 有義

    謝氏看著齊悅,心裡得意的笑。

    趕這女人出府算什麼,那是太便宜她了!

    不娶妻怕什麼,這女人如此在乎常云成有別的女人,那麼這一輩子時間這麼長,她有的是機會,她要親眼看著這女人是怎麼樣一步一步從受寵到失寵,從珍珠變成魚目。

    “母親,你說。”常云成忙忙的喊道,只怕說慢了謝氏會後悔,“月娘什麼都會做的。”

    齊悅看了常云成一眼。

    “齊月娘,你不是說你與老夫人無關,那麼你現在就到老夫人的牌位前,說一聲你與她無關,罵她一聲老賊婦,讓云成母親看看,你真的與老夫人無關。”謝氏含笑說道。

    就是這樣一句話啊,常云成歡喜的看向齊悅。

    “月娘,我陪你去…”他忙說道。

    齊悅低下頭,嘆口氣,站直身子。

    常云成也歡喜的站起來,謝氏看著她,露出得意的笑。

    這世上還有什麼比仇人自相殘殺自相厭棄更讓人痛快的事呢?

    還有什麼能比自己一心安排的棋子指著自己辱罵更羞辱的事呢?

    老賊婦,好好享受一下吧,真可惜你死得太早了!不能親眼看看!

    “那麼,告辭了。”齊悅說道。

    常云成和謝氏一怔。

    什麼?

    “月娘,你幹什麼?”常云成伸手抓住她喊道。

    齊悅看著他。

    “你母親說得對,我不能說跟老夫人無關,我雖然不知道她到底是有沒有做過你說的那些事,再退一步說,就算她做過,她對你們來說是仇人,是十惡不赦,但是她對我是恩人。是真真切切的好,我怎麼可以為了所謂的愛情,所謂的幸福,去咒罵她,去做出這等忘恩負義的事呢?”她說道,笑了笑,“人這一輩子有些事有些東西​​可以放棄,但有些事是絕對不能。比如道義,比如尊嚴。”

    她抬手輕輕拍了拍常云成的肩頭。

    “我不怪你了,常云成,我想換做你你也不會這樣做,是不是?”她說道,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只能說你我沒有緣分吧,再見。保重。”

    常云成看著她,伸手抓住她的手。

    “齊月娘。你可想好了。”謝氏哼聲說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離了這裡,你會過什麼日子!”

    齊悅沖她一笑。

    “不管在哪裡,我想過什麼日子就能過什麼日子。”她說道。

    說罷從常云成手裡收回手,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好,我就等著看。你能過什麼日子!”謝氏冷笑道。

    齊悅腳步不停的邁了出去。

    常云成抬腳就跟。

    “云成,你給我站住,別被那女人騙了!”謝氏喊道。

    常云成停下腳。

    “母親。我去送送她。”他澀聲說道,“她不騙我的。”

    說罷出去了。

    謝氏望著簾子狠狠的吐出一口氣。

    嚇唬誰啊?和離?鬼才信呢!

    放著定西候府少夫人的身份不做,要去當棄婦!

    這樣女人世上怎麼會有?

    “倒茶!”謝氏喊道,靠在椅背上吐了口氣。

    一切盡在自己掌握中的感覺真好!

    常云成追出來,齊悅已經走到門口了。

    “月娘。”常云成在後喊道,聲音低沉顫抖。

    齊悅回過頭。

    “月娘,我們還沒去逛街呢..”常云成看著她說道。

    齊悅看著他笑了笑。

    “..我們說好去大佛寺吃素齋的…..還有,去爬山郊遊的…”常云成慢慢說道,看著她,眼神幽深。

    那天說的話,齊悅看著他,輕輕嘆了口氣。

    “沒關係的,跟誰都能去。”她說道,轉過身抬腳邁步。

    “齊月娘。”常云成邁上前幾步,再次喊道。

    齊悅沒有回頭。

    “齊月娘,從現在開始,我會只對你一個人好,寵你,不騙你…..”常云成開​​口說道。

    齊悅身形一震,停下腳。

    “….答應你的每一件事情,我都做到,對你講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不罵你,關心你,別人欺負你時,我第一時間出來幫你….”

    “…你開心時,我陪你開心,你不開心時,我哄你開心,你是我心裡最漂亮的,做夢夢到的也都是你,我心裡只有你…”

    齊悅低下頭笑了笑。

    “說著玩的,難為你還記得,可別當真。”她笑道,卻沒有回頭,“那麼,再見了。”

    說完這句話,大步而去,再沒有停頓,也沒有回頭,很快就消失在院門口。

    常云成看著那女人遠去的背影慢慢的閉上眼。

    他才不會流眼淚,為了一個女人流眼淚!

    這麼無情的女人,他何必多情!

    女人,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不是嗎?

    女人要多少有多少,她算什麼!

    他慢慢轉過身。

    初春時節,暖暖的日光下,男人高大的背影卻是那樣的蕭瑟,但卻倔強的挺直著。

    府裡的氣氛讓很多下人都忐忑不安。

    門房里門關的死死的,外邊有人拍門,無人回答,那人開始踢門。

    “自己人,快開門讓我進去,別被人少夫人看到,要不然我只有開門了!”那人急道。

    這門才咯吱一聲開了。

    小小的屋子裡足足擠了七八個人。

    “煮餃子啊!怎麼都擠在這裡了?”新進來的人罵了聲娘,擠進來,將門關好。

    “怎麼樣?”屋子裡的人忙問道。

    新來的人撫了撫帽子,嘆口氣。

    “世子爺又去求侯爺了,但又被夫人叫走了,少夫人也去了,不知道談的怎麼樣。”他傳達最新消息。

    屋子裡的人都跟著嘆氣。

    “少夫人那麼厲害,一定能說住夫人的。”有人帶著期盼說道,“她不想走的話一定沒人能趕她走呢。”

    眾人點點頭。這一點他們都堅信。

    “但是,如果少夫人要想走呢?”忽的有人問了句。

    那就肯定沒人能攔住!

    室內一陣沉默。

    “你胡說什麼呢!”

    “讓你胡說!”

    “..少夫人怎麼會想走!”

    “..你以為這是哪?這是定西侯府!”

    旋即屋子裡熱鬧起來,七八隻手都伸向那個說話的人捶打著,氣憤不已。

    是的,少夫人怎麼會真的想走,不可能的!

    不可能!昏迷的定西候也昏迷不下去了,劈裡啪啦將桌上的藥茶碗推下去。

    “讓她走,走出去。不許接她回來!我看她能鬧幾天!”他喊道。

    管家站在一旁神色淒然。

    “你拉著臉幹什麼?我還沒死呢!”定西候看到了罵道。

    管家嘆口氣。

    “侯爺,真的讓少夫人走啊?”他問道。

    “真的啊,她不是要玩真的嗎?怎麼?她敢我不敢啊?”定西候瞪眼喝道,氣的胸口劇烈起伏。

    威脅我?我定西候怕什麼?

    “我看她出去能幹什麼?就憑她那處處惹禍的性子,沒了定西候府,還不被人打死!要不我們,哪有那麼多人給她面子!”他來回踱步,口中氣呼呼的喊道,“她真以為自己是神醫啊?狂妄的什麼似得!離了我家,她算個什麼東西!讓她走!讓她出去試試!慣的她不知道天高地厚!”

    管家神情悲憫的看著他。

    “侯爺。真的開門讓少夫人走嗎?”他又問道。

    定西候被他這腔調這弔喪的神情弄得更加火冒三丈。

    “你聾了嗎?開門,我看她敢不敢走!”他喊道。

    管家嘆了口氣。

    “侯爺。要是開了門,可就真走了..”他說道,聲音竟然有些哽咽。

    這他娘不止弔喪還哭靈了!

    “走!她要是不走!我踹她出去!”定西候罵道,抬腳就要踹管家。

    管家挨了一腳,似乎被踢出眼淚了,一把年紀的人了抬手抹了把眼角,應聲是。轉身出去了。

    定西候看著管家的背影,氣憤依舊不平。

    “告訴她,走出去再回來可就沒這麼容易了!”他憤憤喊道。一甩袖子,“嚇唬誰啊?本侯爺是被嚇大的!跟我玩這個!呸!”

    齊悅走到門前的時候,身後跟了一大群的丫頭婆子,一個個神情悲戚,阿如阿好更是哭的站不住腳。

    到了門前,這邊也站了一群小廝老奴,管家神情鄭重,身上的衣服明顯是新換的。

    門不像齊悅第一來時那樣禁閉著,而是大開了。

    齊悅深吸一口氣。

    “來,把包袱給我吧。”她回頭說道。

    抱著包袱的阿如阿好頓時抱緊了包袱,哭的更兇了。

    “讓奴婢送少夫人..”阿好哭道。

    “慢著。”七八個僕婦快步走來,為首的是蘇媽媽,面色帶著幾分得意幾分不屑,看到她們過來,在場的丫頭婆子都低下頭。

    “幹什麼?你們沒差事嗎?都在這里幹什麼?不想乾了啊?”其中一個婦人冷臉喝道,一面伸手點著這些人,“都給我看好了,是誰,回去再算賬。”

    丫頭婆子們都不由縮了縮。

    “都回去吧。”齊悅說道,“多謝你們送我。”

    丫頭婆子們這才低著頭慢慢的走了。

    阿如和阿好沒動。

    “你們兩個乾什麼?怎麼沒聽到我的話?”那婦人喊道。

    “算了,這也是她們忠心有情義。”蘇媽媽含笑說道,一面看向齊悅,“少夫人,得罪了,只是她們到底是侯府的人,不能隨便出府的。”

    阿如和阿好頓時要下跪。

    “行了,你們知道我不喜歡看這個,就別讓我走的不心安了。”齊悅說道。

    阿如立刻站直身子,拉住阿好。

    齊悅伸手。

    “慢著。”蘇媽媽又說道。

    “還有什麼?”齊悅問道。

    “得罪了,少夫人,府裡的東西都是造了冊的,所以我們要查一查。”蘇媽媽含笑說道。

    齊悅收回手,看著她笑了。

    “你的意思是,不是我的東西不准我帶走?”她問道。

    蘇媽媽難掩不屑的一笑。

    “那是自然,少夫人也是管過家的,不用老奴來教你了吧?”她笑道。

    很好,齊悅點點頭。

    “既然這樣,也就是說,是我的東西,我就能帶走了。”她說道。

    蘇媽媽一愣,心里頓時不妙。

    “我記得,我是有嫁妝的吧?”齊悅看著她淡淡說道。

    嫁妝….

    什麼..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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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送迎

    蘇媽媽看著齊悅。

    “多謝媽媽提醒。”齊悅沖她一笑,“要不然我都忘了,我還有不少我的東西要帶走呢。”

    她在提醒,以及我的東西上加重語氣。

    鬼才想提醒她呢!

    蘇媽媽看著她,神情微微呆滯。

    嫁妝?

    她還真敢說!

    謝氏聽了蘇媽媽的話,氣極而笑。

    “她這是想空手套白狼啊!”她笑道,“她是不是忘了她是怎麼進來的?這家裡有她什麼!她赤條條進來,我沒讓她赤條條滾出去就不錯了,還嫁妝!啊呸!不要臉!”

    齊悅當然沒有真的此時此刻就要拿走嫁妝,她嚇退蘇媽媽之後,便抱著自己的東西邁出門。

    阿如阿好在她的勸阻下不敢跟出來,扶著門站在那裡哭。

    管家則親自送出來。

    “少夫人。”他喊道。

    此時天色已經是傍晚,夕陽西下,紅彤彤一片,齊悅正瞇著眼看夕陽,聞言含笑看他。

    “管家爺,後會有期了。”她笑道。

    看著這女子夕陽下紅艷豔的面容,管家爺又覺得眼睛發澀。

    “少夫人,老奴送你。”他說道,躬身施禮。

    “多謝。”齊悅看著這老者含笑回禮,“多謝你有心了。”

    特意換上了新衣,這是送客最大的禮節以及心意。

    “能認識你們這些人,這個家我不白來。”齊悅笑道,回頭看了眼,見倚門哭的二個丫頭,再看那些整整齊齊站在那裡看著自己的小廝們,抬手抱了抱拳,“後會有期。”

    她說罷抬腳邁步。一直蹲在一邊牆角下的元寶蹬蹬跑過來,有些害羞有些笨拙。

    “你要幫我拿行李?”齊悅笑問道。

    元寶紅著臉伸手。

    齊悅也沒再說什麼將行李遞給他。

    這孩子是誰?管家爺不由愣了下。

    “元寶,照顧好少夫人。”阿如追出來喊道。

    元寶回頭嗯了聲。

    是阿如的兄弟,管家想起來了,點點頭嘆口氣。

    這邊齊悅剛走兩步,從一邊又來了四五個丫頭婆子,帶著一輛車。

    “少夫人,地方都準備好了。二夫人讓我們送你去。”為首的婆子施禮說道。

    二夫人?齊悅和管家都愣了下。

    “不用了,我找好地方住了。”齊悅說道,“替我謝二夫人。”

    這邊剛說完話,從另一邊又有一輛車來了,也是跟著三四個僕婦。

    是從門前經過的吧

    管家心裡想著,然後看著車停下來,而馬車上懸掛著一個大大的王字標記。

    王!

    管家瞇起眼,王家!

    “齊娘子。”一個模樣周正,神態和藹的婦人下了車疾步過來,衝齊悅含笑施禮。 “奴是王大人家的,姓周。這是名帖。”

    管家眼睛再次瞇起,齊娘子…稱呼已經變了…

    他心裡忽的一陣悲哀。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幾乎都知道少夫人這一次走出去就不會再回來了,可悲的是當家的兩個主子還以為少夫人是在要挾在鬧!

    這個少夫人是這樣驕傲的人,難道他們看不出來嗎?

    這樣驕傲的人,一旦說出了話做出了決定,就絕不會回頭。

    齊悅也愣了下,這是來求醫的?

    “可是王大人有什麼需要?”她一面問道。一面接過看了眼,沒錯的確是王同業的名帖,證明來人是真。

    “不是。王大人聽說齊娘子要出門,擔心齊娘子準備不周全,一個婦人家吃穿住行都不方便,因此,特意收拾一處宅院,請齊娘子先落腳,再慢慢的安置。 ”週婦人含笑說道。

    王同業也聽說了?這麼快?

    齊悅有些意外,不過,想來這些官場之人耳聽八方眼觀六路,這點事應該逃不過他們的眼。

    “我已經找好”齊悅笑道。

    “老爺說,還請齊娘子不要推辭,這是打架打出來的緣分,齊娘子落落大方,恩怨分明,光明磊落,該出手時就出手…。”週婦人含笑說道。

    這些話聽起來亂七八糟,但齊悅聽懂了,這是王同業要給她撐面子,她哈哈大笑。

    沒錯,她怎麼會灰溜溜的離開,她怎麼會是受人欺罵而不還手的人?

    “好,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齊悅笑道,對元寶一擺頭,“元寶,把東西放車上。”

    元寶沒有絲毫遲疑,立刻遵從。

    週婦笑著側身做請。

    看著馬車沿街而去,管家以及二夫人的丫頭婆子都還愣在原地。

    走了

    少夫人走了…

    “什麼?王家的人接她走了?”

    消息傳進去,定西候和謝氏都怔了下。

    “是王家有人病了吧?”謝氏立刻說道,一面看向定西候,“請她診病,還不是看在咱們家的面子上,侯爺,去告訴王家的人,以後少理會這女人…”

    定西候點點頭。

    管家在一旁實在聽不下去了。

    “夫人。”他開口說道,“王老爺的人親口說了知道少夫人今日出門,所以特來相迎。”

    他在知道出門上加重語氣,帶著幾分悲哀看著謝氏。

    謝氏愣了下。

    什麼意思?

    “你是說,王家的人知道…”定西候猛地站起來,只覺得腦子裡轟的一聲。

    可不是,這是皇帝批的折子,這些朝廷的人哪一個不是鬼頭鬼腦的,有什麼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們,更何況,這件事又是皇帝擺明要給他難看的…

    “知道就知道!我怕什麼!這等婦人的行徑,擱在誰家也不會縱容的!”他氣的喊道,那女人說什麼?

    什麼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什麼意思?

    “她是說我是會稽愚婦輕買臣嗎?”定西候拍桌子喊道,“她還以為她這是西入秦嗎?她這是被休!被趕出去!是我定西候府的棄婦!不知羞恥的東西!”

    “鬧得人盡皆知。我看她怎麼收場!”謝氏冷哼一聲。

    管家看著這兩人,再次嘆口氣低下頭不再說話了。

    “不過,二夫人幹嗎也要管她?”謝氏想到這個問題,皺眉道,“不是說了不理會她,讓她鬧,晾著她,非要她知道厲害不可嗎?”

    “夫人。我剛才聽說二夫人給少夫人了四個丫​​頭兩個婆子,帶著大包小包的追少夫人去了。”蘇媽媽從外邊進來急急的說道。

    定西候和謝氏都愣了下。

    “她什麼意思?”定西候問道。

    “總得有人唱白臉有人唱紅臉吧。”謝氏揣測道。

    自己的這弟媳一向心慈手軟,能做出這等事也是正常的。

    定西候哼了聲。

    “理她呢,她敢做出這等事,就得自己擔後果,去和二夫人說,不許理那女人,她自己爬上台子自己想辦法下來!”他說道。

    蘇媽媽應了聲,看了眼謝氏,謝氏擺擺手。蘇媽媽這才去了。

    這邊二夫人也聽說齊悅被王家的人接走了,正默默的沉思。

    “夫人你看。要不讓少夫人…”采青在一旁低聲說道。

    二夫人一笑。

    “還叫少夫人吶?”她說道。

    采青抬手打了自己的臉一下。

    “瞧我,該打。”她笑道,“讓齊娘子去咱們的宅子裡?”

    “沒事,王大人既然有心,那就承他的情,再說,他知道了更好。將來…”二夫人撥著藥碗說​​道,話到這裡又停下,“他或可以說的上話。 ”

    她們說這話蘇媽媽過來了。含笑委婉的說了定西候和謝氏的意思。

    二夫人將藥一口喝了,連蜜餞都不用吃,拿過手帕擦了擦嘴角,抬眼看著蘇媽媽。

    “你們管得著嗎?”她開口說道。

    蘇媽媽一怔,什麼?

    “侯爺夫人做出這等無情無義的事,你們忤逆老夫人遺命,不把老夫人當母親看待,我還要把老夫人當母親看待,我必然要善待月娘。”二夫人冷冷說道。

    蘇媽媽完全傻掉了,她是在做夢吧?

    怎麼會聽到這麼荒唐的話?

    侯夫人會做出今天的事,還不是你的主意?就是這聖旨,還是託你的福氣求來的!

    怎麼,怎麼成了侯爺夫人無情無義?

    看著面前病弱依舊的二夫人,蘇媽媽突然覺得脊背發寒。

    這次的事似乎與他們想像的不一樣……

    定西侯府的這些事,對於齊悅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了。

    王同業安排的宅子就在最繁華的東大街,左邊臨近千金堂,右邊臨近知府衙門,鬧中取靜,又是極其安全方便。

    小小的宅院三間正房,兩間廂房,房屋裡的家具算不上新,但都是乾乾淨淨,帶著人氣。

    齊悅這個對住所一向沒有挑揀的人一眼就喜歡了。

    “替我謝謝王老爺。”她高興的說道。

    元寶沒讓王家的丫頭婆子們動齊悅的包袱,自己一個人夾著背著放進去了。

    “都該干什麼就乾什麼去吧。”周媽媽笑道。

    跟進來的三個婆子兩個丫頭併兩個小廝便都應聲,又向廚房走去的,又向門房走去的,自然的如同在家一樣。

    齊悅看的愕然。

    “這個,真不用。”她笑道。

    “齊娘子身邊得有個伺候人吧。”周媽媽堅持道,一面指著兩個丫頭過來,介紹這個叫翠芝,這個叫凝碧。

    “你們的好心我知道。”齊悅笑道,“只是如今我想自己一個靜一靜,家裡太多人了,我還得應酬還得說話,到底是不自在。”

    周媽媽聽了這才不說話,沉默一下。

    可不是,她怎麼現在才想起來,這位齊娘子遇到了什麼事!

    和離啊!換做別的婦人此時此刻不是失魂落魄就是如同瘋癲,偏這個齊娘子表現的太過於正常,正常的讓身邊的人都忘了此時此刻是什麼事。

    “是。”周媽媽忙施禮說道,“那就讓翠芝留下,再留一個婆子一個男人守門。”

    說罷不容齊悅再推辭帶著人就告辭,齊悅也不再說了,點點頭說了聲多謝。

    “你沒事別往齊娘子跟前湊,讓她一個人自在一些…”周媽媽在門外拉著翠芝低聲囑咐,“但你也要驚醒點好好的看著齊娘子…”

    這聽起來自相矛盾的話,對於混大宅門的丫頭來說卻是很明白的話。

    翠芝點點頭。

    “媽媽放心,聽說齊娘子以前就…”她伸手在脖子裡做個了動作,壓低聲音,“我才不會像定西候家的丫頭們那麼蠢…”

    周媽媽滿意的點點頭,帶著人坐車走了。

    翠芝進來,看到齊悅站在屋簷下打量這院子,神態悠閒,她忙低下頭過去。

    “奴婢去幫娘子整理下行李。”她請示道。

    齊悅點點頭。

    “多謝你了。”她說道,並沒有推辭。

    翠芝說聲不敢進去了。

    院子裡元寶正拿著掃帚在乾淨的地面上划拉。

    這孩子說什麼也不肯走,也好,讓他留下來,阿如也能安心。

    “元寶。”齊悅說道,“插上門吧。”

    元寶應了聲是,高興的扔下掃帚將門關上了。

    夜色漸漸鋪下來,籠罩了天地。





第二百零八章 過渡

    天色濛濛亮的時候,齊悅就醒過來了,確切說她就沒怎麼睡著,倒不是因為什麼難過,而是旁邊這個丫頭…

    隔扇外的帳子動了下,翠芝悄悄的探進頭來看,見內悄無聲息,便躡手躡腳的走過來,掀開帳子。

    “啊!”她嚇的叫了一聲。

    齊悅哈哈笑了。

    翠芝又是慌亂又是害羞手足無措。

    “好啦,你別折騰了,快去睡會兒吧。”齊悅笑道,從床上下來。

    翠芝紅著臉跟著。

    “奴婢伺候娘子洗漱。”她說道。

    齊悅沒說話,任她忙碌。

    這邊王家的婆子已經將早飯做好,雖然比不上侯府的豐盛,但也清淡可口,齊悅胃口很好的多吃了一碗飯。

    院子裡元寶又抱著掃帚在打掃,齊悅邁出門活動了下手腳。

    “我上班去了,你們在家吧。”她說道,抬腳邁步。

    上班?

    翠芝不解,但忙跟上。

    “你要跟我去嗎?”齊悅看她笑道。

    “是,奴婢就是來伺候娘子的。”翠芝說道。

    還是防著我自殺的。

    齊悅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千金堂裡一天的工作又開始了。

    看到齊悅邁進來,弟子們紛紛恭敬的施禮。

    胡三第一個衝出來,看到齊悅身後的丫頭,愣了下。

    “阿如姐姐有事沒來?”他忍不住問道,看著這個陌生的丫頭。

    那丫頭進來後很不自在,怎麼這裡這麼多男人,而且還都肆無忌憚的打量自己…

    齊悅簡單的說了聲是,就沒再說什麼。

    劉普成聞聲接出來,二人剛互相打個招呼,外邊就一陣忙亂。

    “大夫,大夫救命啊..”

    四五個男人抬著門板衝進來。

    男人們身上臉上手上都是血,還有土。看上去狼狽不堪,門板上的男人更是土血混雜,發出一聲聲哀嚎。

    翠芝哪裡見過這個,嚇得驚叫就往角落裡躲。

    “是什麼傷?”齊悅停止說話,大聲問道。

    “房子塌了,砸到了。”來人喊道。

    “..準備急診。”

    伴著齊悅的說話,這邊分割出來的急診區頓時忙碌起來,消毒的。熬製湯藥的,取衣服手套器械的,忙而不亂。

    翠芝站在角落裡,聽著一陣陣哀嚎,聞得血腥氣,嚇的腿肚子轉筋。

    “齊娘子..”她看不到齊悅,忍不住喊道,大著膽子探頭往人群中看。

    就看到一個穿著罩衫,帶著口罩的女人伸出滿是鮮血的手,伸手扒開傷者腿上血淋淋的傷口。

    “噴壺來。深度沖洗,傷口污染太嚴重了..”她說道。

    翠芝只覺得眼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等她在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上,鼻息間是奇怪的味道,不是香,而是藥味。

    翠芝猛地坐起來,想起自己在那裡了。

    翠芝急忙忙的起身打開門,外邊的嘈雜聲傳進來。

    “..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抗感染問題了。”齊悅摘下口罩說道。

    劉普成點點頭。

    “這人傷的太重了。”他亦是皺眉。

    旁邊站著傷者家屬。聽見了就要下跪。

    “神醫夫人。”他們喊道,“你可一定要救救他,他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就靠他一個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一家子是沒法活了。”

    千金堂有個會開膛破肚的神醫婦人已經在城里傳遍了,所以只要看到有女子,他們就認得是誰。

    當初來了獵戶見是女子不讓診治的事,如今是絕對不會發生了,相反,能見到齊悅在,大家都會欣喜若狂。

    齊悅忙攙扶。

    “我自然會盡力的。”她說道。

    “那個,是說住..住院…要辦什麼..手續?”家屬們結結巴巴問道。

    “就是登記一下個人情況既往病史什麼的。”齊悅含笑說道,一麵點頭,“跟我來吧。”

    翠芝追下來,看著齊悅已經進了一旁的屋子,她思付再三還是沒敢跟進去。

    院子裡來往的弟子們都在忙碌,偶爾看一眼站在那裡的翠芝,帶著好奇探究。

    “這位姐姐怎麼稱呼?”搭訕這種事自然非胡三不可。

    翠芝正站的渾身不自在,聽見有人說話,便轉過身來。

    “翠芝。”她說道。

    “姐姐也是少夫人身邊人吧?怎麼以前沒見過?不過也沒什麼,鵲枝阿好都是半路學的,姐姐肯定也能學好..阿如姐姐就很厲害的,她學的早,你不會了問她…”胡三絮絮叨叨。

    翠芝皺眉,站開幾步。

    “阿如姐姐在家忙什麼?”胡三終於問出要問的。

    “我不知道。”翠芝說道,扭開臉,“我不認識。”

    胡三愣了下。

    “你不認識?你不認識阿如?你是新提上來的低等丫頭麼?”他問道。

    這話翠芝不愛聽了,什麼低等丫頭,她這樣子難道像低等丫頭嗎?她翠芝可是老太夫人跟前的人!

    “我不是定西候家的。”她哼聲說道,瞪了這沒眼力的男人一眼。

    胡三再次愣住了。

    天色漸晚的時候,千金堂裡才稍微安靜了一些。

    “少夫人,你歇歇吧,這都忙了一天了。”劉普成走進消毒室,看著在分揀紗布的齊悅說道。

    帶著大大厚口罩帽子的齊悅手裡撐著一塊滾煮過的布看過來。

    “好。這就來。”她含笑說道。

    劉普成一直等到天黑,才看到齊悅帶著一臉疲憊的走進來。

    “少夫人,這些事他們都會了,讓他們去做吧。”他說道,親自給她倒了杯茶。

    齊悅端過咕咚咕咚喝了,顯然是渴了。

    “沒事,身教勝於言傳嘛。”她笑道,“今天算是第二個住院病人,我留下來吧。”

    劉普成斷然拒絕。

    “清創縫合你都做好了。餘下的我們來就行了。”他說道,“莫非娘子不放心我們?”

    齊悅笑了。

    “老師,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的。”她笑道。

    劉普成看著她,若有所思。

    齊悅也不知道想什麼,沒說話。

    室內沉默下來,氣氛有些詭異。

    “少夫人..”

    “老師…”

    兩人同時開口,都愣了下,然後笑了。

    “你先說。”兩人又同時謙讓。

    “我是說。這些日常救治什麼的,不是急診重症,少夫人就不用親自動手了,每天講堂課就足夠了。”劉鋪成說道,“聽說世子爺就要走了…”

    侯府少夫人還是多留在侯府裡的好,不管怎麼說,總是出來還是不好的,還好世子爺這個人夠開明,但家裡不是還有長輩嘛。

    齊悅低下頭笑了。

    翠芝在一旁心裡嘆口氣,可憐的齊娘子。這種事還得瞞著人,可是總有一天是瞞不住的。

    “老師。你以後叫我齊悅,或者月娘都可以,少夫人這個稱呼不用再叫了。”齊悅抬起頭說道,面帶笑意。

    劉普成愣住了。

    “那怎麼成?少夫人休要胡鬧。”他搖頭道,只道這女子還是在謙虛身份,要以學生自居。

    “還有,除了講課。我還可以做很多。”齊悅接著笑道,“工錢什麼的,老師看得給好不好?”

    什麼?

    劉普成愣了下。

    “少夫人說笑了。這千金堂就是你的…”他搖頭說道。

    話沒說完,齊悅​​開口打斷他。

    “我以後就靠著吃喝了,所以我多做一些是應該的。”她笑道,低下頭再次抬起看著劉普成,“我離婚了。”

    離婚?

    是..是什麼?

    劉普成已經猜到是什麼了,但他根本不敢相信。

    “和離,就是說,我已經不是定西候府的少夫人了,我現在只是齊月娘。”齊悅再次說道。

    劉普成臉色白了,一旁的翠芝也變了臉色。

    她,她就這樣給人說了?

    這種事,怎麼這麼簡單就給人說了?

    燈籠點起來時,齊悅走出了千金堂。

    “那就拜託你們了。”她衝送出來的劉普成低頭施禮說道,“注意體液平衡,及時補充體液,還有失血的問題,因為實在沒辦法輸血,只能靠老師你的藥了。”

    劉普成等人已經習慣了她的這個禮節,一起還禮。

    “好,你放心。”他說道,抬起頭看著齊悅,神色擔憂,“月娘啊,要不..”

    要不如何?

    能如何?

    劉普成最終沒有說下去。

    齊悅沖他一笑。

    “老師,你不用擔心,我沒事的。”她笑道,“我現在住在東大街的胡同里,元寶在我那裡。”這句話是對胡三說的,“有什麼事隨時叫我。”

    胡三應聲是。

    “少夫人,你怎麼搬到哪裡去了?”他問道,話沒說完,就被人在身後踹了一腳,發出一聲哎喲,“誰,幹嘛?”

    他氣呼呼的轉頭,見張同瞪眼看自己。

    齊悅笑著再次點頭,轉身沿街走了。

    夜市正開始,街上比白日里還要熱鬧,人來人往歡聲笑語。

    “這裡的夜市倒是熱鬧。”齊悅對翠芝說道。

    “是,東大街這邊就是熱鬧。”翠芝終於找到自己能說話的時候了,憋了一天忙說道,“而且是做吃食的多..”

    說起吃食,齊悅想起來了。

    “咱們還沒吃飯呢。”她說道,“咱們逛逛去?”

    “好啊。”翠芝點頭笑道,作為大家丫頭,她知道這時候怕的不是這女子亂走,怕的反而是呆在家裡不走不動,她肯主動走動玩樂才好,遇上這種事,就怕一個人呆著,於是忙說道,“我們老太夫人最喜歡玩,常帶著我們出來,齊娘子,你瞧這邊,就是王婆蒸餃,不過,她家只有豬肉的好吃…”

    齊悅眼睛咪咪笑,適時的說上一句是嗎那太好了在哪裡啊,引得翠芝說的更熱鬧了,二人一路走一路說混入熱鬧的街上漸漸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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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落定

    齊悅和翠芝回來的時候,院子裡采青已經等得急的不得了。

    “齊娘子嚇死我了。”她迎上去,說道。

    “你怎麼來了?”齊悅笑道,將手裡的東西交給翠芝,翠芝退下了。

    在屋子裡坐定,采青仔細看她。

    燭光下女子神情淡然,眉角含笑,沒有絲毫的強顏歡笑。

    “不用看了,真沒事。”齊悅笑道,“怎麼我說真話總是沒人信呢?不就一個男人嗎,算什麼事啊,大家成年人…”

    說到這裡她自己忍不住笑了。

    “阿如我想到一句台詞…”她下意識開口對身邊的人說道。

    翠芝捧茶,帶著幾分不解看她。

    齊悅笑了笑。

    “娘子沒事就好。”采青鬆了口氣,“我今日來,二夫人讓我告訴你,咱們去京城吧。”

    京城?

    齊悅撫著茶杯皺眉,以前好像陳氏是提過,說要看病什麼的。

    “也正好避一避.”采青接著說道。

    聽她說了這話,齊悅放下茶杯。

    “我現在走不開,千金堂正在修繕,再者..”她說道,“我為什麼要避呢?我又沒幹什麼丟人的事,哦對了,這和離還有什麼手續沒?這就算完了嗎?”

    采青怔怔看著她一刻才回過神。

    “不是,是,是要雙方親長坐下來說一下,然後寫下和離書,再去永慶府報備扣上大印,就好了。”她認真答道。

    齊悅點點頭。

    “我沒有親長,自己來行嗎?”她問道。

    “這個,也行吧。”采青也不太清楚。 “我回去問問二夫人好了。”

    齊悅點點頭。

    這邊聽了采青的話,二夫人從床上坐起來。

    “她怎麼沒有親長,我就是她的親長。”她說道,抬手吩咐,“取筆墨紙硯來,我寫和離書。”

    “夫人,仔細眼睛,還是奴婢來寫吧。”采青說道。

    二夫人搖頭。嘴邊含著一絲笑意。

    “不,我要親自寫。”她說道,“能做月娘的親長,我..很高興,我一定要自己寫。”

    采青不再說話了,挑亮燈研墨。

    夜色搖曳,二夫人伏案提筆,紙上漂亮的小楷流淌而出。

    她低著頭,嘴邊含著笑意,久病無神的眼睛閃閃發亮。

    沒想到這輩子還有這麼一天。她能替他的骨肉寫下和離書,那麼。她也算是親長了吧,這輩子,也算是不辜負相識一場,相思一生了。

    第二日一大早,二夫人就過這邊來了。

    聽說二夫人求見,正被門外跪著哭的女兒們煩的沒好氣的定西候更沒好氣了。

    當時蘇媽媽帶回來的話,謝氏自然不會一個人挨著。一字不落的全告訴定西候了。

    要不是看在她孤寡的份上,定西候早讓人過去罵了。

    “你們這些傻孩子們,起來吧。哭什麼哭,這是好事啊。”二夫人看著跪在地上的常春蘭等人,含笑說道。

    常春蘭被她的話說的哭的更厲害。

    “嬸母,你求求父親,接月娘回來吧。”她哀求道。

    二夫人對著她微微一笑,卻沒說話,抬腳邁入定西候的書房。

    從來不知道,這女人竟然是這樣的無禮。

    定西候看著踏進門的二夫人,一臉的悶氣。

    “你病著,好好養著就是了,不該操的心別瞎操。”他冷淡的說道。

    “是,不該操的心我自然不會操。”二夫人含笑說道,將手裡的和離書放在桌子上,“這個,侯爺簽了吧。”

    定西候狐疑的拿過來,頓時愣住了。

    “這是威脅!這是要挾!這是那女人在嚇唬人!”謝氏看著和離書冷笑說道,又看二夫人,“她給你的?”

    二夫人笑了笑沒答她的問話。

    “那侯爺送去永慶府試一試,不就知道她是不是在嚇唬人了?”她淡淡說道,“侯爺敢不敢呢?”

    敢不敢?我敢不敢?定西候臉皮直跳。

    “來人,給我送去!”他大聲喊道。

    謝氏在一旁對二夫人不咸不淡的笑。

    “告訴那女人,如她所願了,要想回頭,可就沒路…”她冷笑說道。

    話沒說完,二夫人已經起身走出去了。

    謝氏沒說完的話被晾在那裡,只覺得一陣氣惱。

    這陳氏怎麼變得跟不認識似的….

    一上午,定西候都有些坐立不安。

    “來人來人。”他喊道。

    門外小廝再次跑進來。

    “侯爺又有什麼吩咐?”他問道。

    “門外是不是有人在哭?”定西候問道。

    小廝被問得莫名其妙。

    “沒有啊。”他說道。

    沒有嗎?我怎麼聽得外邊有人哭呢?

    定西候沒好氣的擺擺手,小廝退了出去。

    才沒多久里面又喊,門口侍立的小廝們互相翻個白眼。

    “你去。”這個看那個。

    “你去,我都去過兩回了。”那個瞪這個。

    當定西候在內拔高聲音時,一個只得顛顛的進去了。

    “要是少夫人回來叩頭哭,你們機靈著點,別立刻就給我放進門來,讓她在大門外好好的給我跪一跪…”

    小廝看著定西候,嘆了口氣。

    笑話,少夫人會跪?那種人只會把被人打的跪下,自己就是斷了腿也不會跪的吧。

    眼瞧到了傍晚,門前始終沒有動靜,定西候坐不住了。

    “來人,我親自去趟永慶府!”他氣勢洶洶說道。

    我親自去,嚇到了吧?

    我可不是開玩笑的!

    定西候特意吩咐車在街上轉了一圈,恨不得滿城的人都知道他出門了,然後才進了知府衙門。

    見他來了,黃知府急忙忙的迎出來。

    “侯爺怎麼親自來了?”他含笑說道。

    “我說的事..”定西候咳了聲低聲說道。

    話沒說完,就被黃知府拉住手。

    “侯爺你交代的事我自然立刻就辦。”他說著。將東西放到定西候手裡,“早就辦好,正要親自給侯爺你送去…”

    定西候低頭看著手裡被放上的那張紙,呆住了。

    他顫抖著手打開,鮮紅的大印扣在了和離書上。

    怎麼就…

    “….給那女人的我已經讓人送去了…”知府大人還在喋喋不休的說話。

    定西候伸手就給了他一拳。

    知府大人不提防被打了一個趔趄,官帽都歪了。

    “侯爺!你!”他驚訝的瞪大眼喊道。

    定西候面色漲紅,身子發抖,紅著眼看著黃知府。

    “你!你跟我有仇啊?你幹什麼啊?”他大聲喊道。

    黃知府一頭霧水。這定西候瘋了嗎?

    “我沒幹什麼啊?”他不解的說道。

    “你幹什麼在這和離書上扣印啊!”定西候顫聲喊道,將手裡的和離書抖得嘩嘩響。

    果然是瘋了…

    “不是侯爺你送來的嗎?”黃知府有些凌亂。

    “我送來!我送來你就扣啊!”定西候喊道,如同餓虎一般撲過來,抓住知府大人,“黃文正,你他娘的不是外號拖爺嗎?你不是最能拖的嗎?你今天發什麼神經!誰讓你給扣印的!你他娘的瞎積極什麼!”

    黃知府已經完全糊塗了。

    “侯爺,我這還不是因為看在是您的事,才這麼快辦好的嘛!你這是乾什麼啊!”他喊道,伸手推開定西候,“誰讓我扣的。不是您讓我扣的嗎!”

    定西候紅著眼看著他,渾身打擺子。轉身就往外走。

    剛出門,迎面有一物重重的砸了過來。

    定西候心神恍惚根本就沒多躲開,被砸了一臉的泥。

    “子喬,你胡鬧什麼!”跟在後面的黃知府嚇了一跳。

    雖然他覺得兒子給老子出了氣,但到底是記得定西候的身份,再說,這侯爺好像有些不正常了。

    定西候抬手抹了下臉。看到面前站著一個少年,此時正拉著臉瞪著眼一臉怒氣的看著自己,手裡還抓著一攤泥。

    “怎麼這樣對待恩公。快跪下!”黃知府喊道。

    黃子喬呸了聲。

    “我的恩公是齊娘子!他算個屁!他現在是我恩公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黃子喬喊道,抬手就將另一塊泥巴砸過來,“讓常云成最好別出門,要不然小爺砸花他的臉!”

    常云成,這個名字提醒了定西候,對啊,兒媳婦的事是兒子的事,憑什麼他這當爹的如此操心!

    定西候氣急敗壞的回到家裡,一疊聲的喊常云成。

    “世子爺在院子裡,關著門,誰都不見,已經一天一夜沒出來了。”小廝回道。

    定西候無法只得自己過去了,果然,常云成的院子關著院門,丫頭們都在門外,定西候喊了幾聲無人理會,便直接讓人把門撞開了。

    屋子裡靜悄悄的,定西候進了屋子,酒氣熏天。

    “常云成!”他差點被熏了個跟頭,用手掩鼻氣呼呼的喝道,一面四下看,在右邊的羅漢床上看到了斜倚著的常云成。

    “父親來了。”常云成說道,將手裡的酒壺扔在下去,滾落在一地的酒壺中。

    看著他胡茬滿滿,滿身酒氣的樣子,定西候更是氣的不得了。

    “你幹什麼呢?”他喝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這裡喝酒!你發什麼瘋!”

    “那我幹什麼呢?”常云成手拄著頭看著定西候,沒有起身,笑道。

    “你媳婦都鬧成什麼樣了!你還坐得住!”定西候氣道。

    常云成笑了笑,似乎不勝酒意頭垂下一刻,又抬起頭。

    “我哪有什麼媳婦啊。”他哈哈笑道,“父親,你糊塗了啊!我哪有媳婦啊!”





第二百一十章 玩笑

    這小子傻了不成?

    定西候越發的氣惱。

    “你,拿著這東西給那女人看!告訴她,咱們可不是逗她玩的!她好自為之!”他說道,將和離書扔到常云成面前。

    常云成看著面前的和離書,伸手拿起來,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似乎要把幾個字印在心裡。

    “辦好了啊,挺快的啊。”他喃喃說道,然後站了起來,長長的吐了口氣,抬起頭看著室內,空蕩蕩的室內,“好,好啊。”

    他大聲說了幾個好,抬腳就走。

    “…你就告訴她,要是再不…”定西候在後接著說話,卻見和離書被常云成扔在地上,他忙低頭撿起來,“拿著這個,要不然那女人不會當真… ”

    常云成停下腳步。

    “父親,難道你還以為這不是真的?”他回頭問道。

    定西候愣了下,什麼?

    這當然不是真的!這怎麼可能是真的!和離啊!哪個女人敢當真的!

    再看常云成已經不知道哪裡去了。

    這混帳小子根本就靠不住!

    定西候氣呼呼的也甩手走了,還得老子出馬!

    幾經周折才找到了齊悅的住處,結果齊悅還沒在家,看門的元寶聽說是定西候府的人,直接就關了門,任憑定西候在外怎麼說都不理會。

    “少夫人這個時候應該在千金堂。”管家看不下去了,在一旁低聲提醒。

    千金堂?

    那女人現在不該是躲在家裡不見人嗎?去千金堂幹什麼?

    他們站在門外,已經有不少人探頭窺視,定西候可沒臉在這門外真的等著這女人,只得上了馬車向千金堂去。

    先是到了一間酒樓,讓管家叫那女人過來,管家去了,不用說碰了一鼻子灰。

    定西候氣的渾身哆嗦,一咬牙自己去了。

    這是定西候第一次來千金堂。他繃著臉站進去,只覺得鼻息間全是不能忍受的怪味!還有那些人,一個個病癆鬼似的,定西候只覺得噁心的不得了!

    原來當大夫是這樣的環境啊,不是都該跟神仙修道似的嘛…

    定西候一臉嫌棄的站在門口,立刻有雜工上前詢問,還沒張口就被定西候揮一邊去了。

    得知定西候親自來了時,齊悅正在給一個骨傷的病人做固定。並沒有理會,而是認真地做完,再次檢查了病人的傷情,她才慢悠悠的過來了,身上穿著罩衫,因為半跪在地上,再加上身上濺了好些血跡,看上去狼狽不堪。

    “侯爺哪裡不舒服?”她開口就問道。

    定西候被問的沒好氣,掃了這女人一眼,哪裡還有半點在家裡時的光鮮。

    看看吧。這才出來一天,她以為外邊的日子都是好過的?

    “你看看你什麼樣子!”他哼了聲。端著架子說道,“和離書..”

    “收到了。”齊悅點點頭,笑了笑。

    “你現在知錯還來得及。”定西候板著臉說道。

    齊悅笑了。

    “侯爺說笑呢吧?”她笑道,“我有什麼錯?”

    定西候急了,站起來。

    “齊月娘,你適可而止吧,別得寸進尺。要不然,這和離書可就真的了。”他低聲喝道。

    齊悅已經轉身,此時又轉過來。

    “侯爺。難道你以後這不是真的啊?”她問道,帶著幾分不可思議。

    什麼..

    怎也是這話?

    定西候楞下。

    齊悅看著他,臉上毫不掩飾譏諷。

    “侯爺,你不會以為這和離書是玩笑吧?”她問道,半點笑意也無,“侯爺,我齊月娘什麼時候開過玩笑?什麼時候說話不算話?什麼時候會向別人低頭認錯?而且還是我沒有錯的時候!”

    定西候被這一連串時候說的面色發白。

    “侯爺。”齊悅看著了他一眼,“別在這裡自欺欺人了,都什麼時候了,醒醒吧,誰閒著沒事跟你們鬧著玩,傻不傻啊!”

    她說罷轉身大步走開了。

    傻不傻啊…

    定西候噗通一聲跌坐在椅子上。

    夜色深深的時候,定西侯府依舊如往日燈火點點,但有心人會發現隔三差五的總有那麼幾盞燈不亮,不過現在也沒人去理會了。

    定西候看著面前的和離書已經半日了,謝氏問詢過來了。

    “怎麼就辦好了?”她也愣了下。

    她不問倒好,一問定西候便猛地爆發了。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這都是你幹的好事!”他怒喝道。

    謝氏從來不怕定西候發火。

    “我幹什麼好事?我乾了什麼?和離是我提出來的?和離書是我寫的?是我送去的?是我扣的大印嗎?”她豎眉答道。

    定西候氣呼呼的看著她。

    “不就和離了嗎?和離就和離,誰怕啊?看誰日子過不下去!”謝氏冷哼一聲,“這又不是我們逼她的,這是她自願的,也是皇上準了的,誰能說我們什麼?”

    定西候頹然坐下來。

    和離了..真的和離了…

    怎麼就和離了呢?

    “離了正好,堂堂正正的娶新婦。”謝氏說道,“我還真怕委屈了饒家姑娘,好好的姑娘家進門了還得給那女人矮半頭,這下好了,那女人也如願了,大家皆大歡喜了,侯爺,楊夫人說媒的人估計明天就回來了…”

    定西候呆呆的也不知道聽到沒聽到,門外有小廝回道常云成來了。

    聽說他來了,謝氏收正神情坐好。

    常云成邁步進來,鬍子刮了,也洗過了,穿著乾淨衣裳,身上也沒有定西候見到時的酒氣,看上去跟往日沒什麼區別,如果說有的話,就是好像瘦了些。

    “你肯出來了?”謝氏冷淡說道。

    常云成沒說話,只是衝二人施禮。

    定西候看到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我讓你去你媳婦那你為什麼不聽!”他拍桌子喊道,都是因為常云成不去,自己才受了那等侮辱!這是他替兒受過!

    “父親,我沒有媳婦。”常云成淡淡說道。 “你要我去哪裡?”

    “你!”定西候拍桌子站起來。

    謝氏忙拉下他。

    “沒有,云成說的對,沒有媳婦。”她說道,一面看常云成,“我們馬上就娶媳婦。”

    常云成神情木然。

    “我今日來是和父親母親說一聲,我明日打算啟程赴命。”他說道。

    什麼?

    定西候和謝氏都愣住了。

    “軍報催促的文書已經被我壓了好幾次了,不能再推了。”常云成說道,笑了笑。 “也沒什麼理由推脫了,我該走了。”

    定西候和謝氏這才明白他說的什麼,頓時急了。

    “你發什麼瘋!現在走?怎麼能現在走?得娶了新婦….”謝氏急道。

    “我說了,我沒有媳婦,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常云成看向謝氏,“母親,別再提這件事了。”

    謝氏氣的渾身發抖。

    “常云成!你還是為了那個賤婢是不是?”她喝道。

    “母親。”常云成看著她,跪下了,“我已經如母親心意。和那女人沒關係了,那麼。請母親如孩子一次心意。”

    “你想怎樣?”謝氏指著他喝道,“你又想一走了之是不是?你還要不要這個家!你還有沒有我這個母親!常云成!你非要氣死我不可是不是!”

    屋子里頓時亂作一團。

    丫頭們喊,謝氏罵,常云成跪地不語。

    定西候慢慢的坐回椅子上,人變得呆滯。

    怎麼會這樣呢?

    他記得他明明是辦了件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啊,怎麼突然之間,家裡就變成這樣了?

    他低頭看著桌上擺著的和離書..

    耳邊是嘈雜的哭罵聲。

    和離了?兒媳婦沒了?怎麼就沒了呢?這不對啊!

    這他娘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齊悅一覺睡到天明。這一晚沒有那個丫頭隔一會兒就來看她一回的事了。

    “元寶,你還在鐵匠鋪子?”吃過早飯,齊悅看著又在院子裡打掃的元寶問道。

    元寶也不敢說話低著頭點頭。

    “那家裡也有人。你還是去吧,別拉下手藝,手藝活,三天不練就生了。”齊悅說道。

    元寶神色遲疑。

    “你姐姐沒說讓你聽我的話嗎?”齊悅問道。

    元寶點點頭。

    “那快去吧,大家都要上班,學手藝掙錢,人生的才有意義嘛。”齊悅笑道。

    元寶扔下掃帚,施禮便真的走出去了。

    這什麼下人啊..翠芝在一旁瞪眼看。

    “你還要跟我去嗎?”齊悅扭頭看翠芝。

    翠芝當然點頭,她可是謹記自己來這裡的任務的。

    “那這樣吧,你暈血,千金堂呢是專治跌打損傷,外傷的,所以,有些血腥,你送我到千金堂,然後呢你就隨便玩去,等我下班,你再來接我,這樣你不會給我添亂,也沒有違背你的職責,你好我好,可好?”齊悅問道。

    啊?翠芝怔怔的看著她。

    王家大宅里,王同業已經搬回來住了,卻還是喜歡釣魚,一大早就在花園的水塘邊坐著,不過身邊多個人陪著,兩個人都裹著黑色大斗篷,一個年老枯皺,一個青年正盛,卻都各有各的好看。

    王大公子手一抬,一條魚帶著水花躍出水面。

    “爺爺,我有件事一直不明白。”他說道,一面將魚兒摘下來抬手扔進水里。

    “什麼?”王同業專注的看著水面說道。

    “你釣魚技術這麼差,為什麼還是樂此不疲呢?”王大公子問道。

    王同業呸了聲。

    “釣而不語真君子,去,去,你別在這裡擾我雅興。”他不耐煩的說道。

    王大公子笑了,並沒有起身,而是再次將魚竿一甩。

    管事引著翠芝過來了。

    “老爺,翠芝回來了。”他說道。

    “你怎麼回來了?齊娘子不是那種矯情的人。”王同業皺眉問道。

    翠芝上前將齊悅的話說了。

    一旁的王大公子聽了轉過頭看了翠芝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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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不服

    “這女子就是這性子。”王同業笑道,擺擺手,“你去吧,她讓你怎麼樣你便怎麼樣就是了。”

    翠芝應聲是下去了。

    祖孫二人又接著釣魚誰也沒說話。

    “你不覺得這女子敢和離很大膽嗎?”王同業先忍不住,轉頭問道。

    “她膽子不大嗎?”王大公子說道,說著話再次抬手,又一條魚躍出水面。

    王同業帶著幾分憤憤轉過頭不看他了。

    祖孫二人又各自沉默著。

    “宜修啊。”王同業忽地又轉過頭,說道,“你覺得這齊娘子怎麼樣?”

    王大公子這次魚竿一抖,並沒有再釣上魚來,而是帶著幾分驚愕看著自己的祖父。

    “爺爺,不帶這樣打臉的。”他苦笑一下說道。

    大家都是聰明人,一句話就知道對方什麼意思,王同業也沒想瞞著。

    人家定西候府剛和齊娘子和離,他們這邊就上前提親,那定西侯府成了什麼…

    這可是響亮的耳光啊。

    “臉都是自己打的,別人誰打的了,等著吧,定西候府打臉時候多了。”王同業嗤聲笑道。

    王大公子沒說話,繼續看著水面。

    “我是看你膽子也不小,經得住嚇。”王同業看他一眼,捻鬚笑道,“再說,愛英都去世那麼多年了,你也該再續一房了,巧姐兒也大了,沒個女孩子樣,該有個主母教養了。”

    王大公子忍不住笑了。

    “你想讓齊娘子教養巧姐兒女孩子樣?”他笑道。

    王同業咳了一聲,眼前似乎出現一大一小舉著棒子出門打架的場面….

    “我就一說,同意不同意還不是你自己做主,我可不像定西候那沒腦子的。”他說道,說到這里手上傳來感覺,頓時大喜抬手,一條手掌大小的魚兒晃晃悠悠的挑起來。

    王同業發出幾聲難掩的哈。

    王大公子笑了,將手裡的魚竿不動聲色的抖了抖。水面漣漪,正要咬鉤的魚兒逃開了。

    齊悅踏出千金堂的時候,天色已經濛濛黑,翠芝門外等著,見她出來忙拿著斗篷。

    “齊娘子,晚上涼。”她殷勤的笑道。

    齊悅笑著道謝沒有說什麼。

    “..我今日回去看了老夫人,在家裡吃了飯,老夫人和大夫人讓我把家裡做的甜羹給齊娘子拿了來…”翠芝一行走一行說。

    齊悅隨和的答話。覺得這個丫頭有些更熱情了,難不成王同業要把這個丫頭送給自己?所以這丫頭準備好好的跟未來的領導拉關係了?

    她自己想著笑了。

    剛走到門口,斜刺裡就衝出一個人,嚇了翠芝一跳,叫了聲。

    這聲音響起,那邊的門就打開了,元寶抱著掃帚就衝出來。

    “黃公子啊?”齊悅看清站在面前的人,忙制止住慌亂丫頭和元寶。

    夜色裡少年直愣愣的站著。

    齊悅剛想問你怎麼來了,就明白了,和離書要知府大人的印台。那麼黃子喬肯定知道了。

    “沒事,我沒事。真的是我提出來的。”她便笑道。

    “我幫你打他!”黃子喬憋了半天說道。

    “謝謝你,不用了。”齊悅笑道。

    黃子喬不說話了,卻也沒走,低著頭看腳尖。

    翠芝打量這少年,暗道誰家的小孩子,看年紀也不過十五六歲,可是十五六歲也不能算小了。都要到了說親的年紀了,這麼晚了,這是做什麼啊…

    “小喬。你可是第一個來看我的。”齊悅笑道。

    黃子喬抬起頭。

    “這種事,誰想第一個來!”他吭聲說道。

    齊悅笑了。

    “謝謝你,你關心我我知道了,時候不早了,我​​不能請你進去坐了坐了。”她說道,“快回家去吧,免得你家人擔心。”

    黃子喬也不說話轉身走了,一陣風似得消失在夜色裡。

    “世上還是好人多啊。”齊悅笑道,看著黃子喬的背影,“值了!”

    翠芝也聽不懂她說什麼,當然更不會傻到追問這少年是誰。

    家裡的婆子和守門的男人也出來了,提著燈,巷子裡亮起來,迎著齊悅邁進門。

    夜色深深,齊悅屋子裡的燈熄滅了,這個時候,定西侯府中大多數屋子的燈都還亮著。

    幾個丫頭提著燈停在常云起院門前。

    “二小姐三小姐。”丫頭開門,看到外邊站著的人忙施禮。

    裹著大斗篷的二小姐便要抬腳進門。

    “二小姐,三少爺在讀書,說不讓打擾的。”丫頭攔住,帶著幾分不安說道。

    常淑蘭愣住了。

    “哎呀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讓打擾,家裡出這麼大的事,三哥怎麼回事啊。”三小姐常慧蘭急道。

    丫頭為難的笑,但身子半點沒移開。

    “三少爺說考期臨近了,所以…”她堅持說道。

    “餵,是大嫂的事啊!”常慧蘭急道,“他怎麼還讀的下去?這些天都沒見他出來過,哪怕到父親母親哪裡露個面!他什麼意思啊!”

    她說著就要往裡闖,常淑蘭伸手拉住她。

    “三妹,算了。”她說道,看了眼院內,“這時候,避一避也是可以理解的。”

    常慧蘭氣的打哆嗦。

    “別人避也就避了,枉他還吃了那麼久大嫂親手做的飯菜!真是..還不如餵狗呢!”她大聲說道,故意要裡面的人聽到。

    常淑蘭拉住她嘆口氣。

    “走吧。”她說道,沒有再看這邊一眼。

    “大嫂離開已經成了定局了,人走茶涼,誰還會在乎她啊。”常淑蘭喃喃說道,忍不住抬手擦淚。

    怎麼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明明前幾天她們還歡笑炎炎,家裡從來沒有那麼多的歡聲笑語,就跟做夢一樣,如今看來果然是夢,現在夢醒了。

    常慧蘭一個趔趄,差點崴倒。

    “怎麼燈都滅了?人呢?都不管了嗎?”二小姐看著路邊黑了燈。再看腳下明顯沒打掃的路,豎眉喝道。

    不知從哪裡跑出來一個婆子慌張的將燈點亮了,跪下叩頭。

    “算了,現在大家心裡都惶惶的..”常淑蘭拉了拉常慧蘭嘆氣說道。

    姐妹二人誰也不再說話,並肩慢慢的走遠了。

    這邊常云起的院子裡,丫頭推門進了書房,屋子裡亮亮的燭火,常云起伏案專心研讀。

    丫頭輕輕將一碗湯羹放到桌子上。

    “少爺。吃點宵夜吧,要熬一宿呢,要不然身子頂不住。”她低聲說道。

    常云起嗯了聲,放下書,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幾日不見他的眼底發青,人也瘦了一圈,但眼睛卻越發的有神。

    三口兩口就吃完了,放下碗,接著拿起書。

    “少爺,你可別熬壞了。”丫頭再忍不住哽咽說道。

    常云起手裡拿著書笑了笑。

    “我不會熬壞的。”他說道,“你放心。我沒事,我一定會好好的,我要做的事還很多呢。”

    丫頭點點頭,將燈挑亮退了出去。

    過了一夜,定西侯府少夫人和離的事在永慶府有頭臉的人家便都傳遍了,雖然不出門,但架不住人家上門來問。曾經期待自己求了皇帝親筆批折子的榮耀事終於如願人人皆知了,但結果卻完全不是他想像的那樣。

    沒有羨慕,沒有恭喜。更別提踏破門檻的提親,只有不解迷惑以及心思詭異的揣測。

    定西候閉門謝客,閉上了門卻閉上心裡的怒火。

    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女人!

    千金堂一向開門早,尤其是最近兩邊用著匠人,兩邊的院落房屋已經起了基本的雛形,現在木工們都在忙碌,加班加點,因此門開的更早了。

    太陽升起的時候,院子裡的木匠們已經忙碌起來了,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在門前亂亂的響起。

    “是送木料的來了吧?”管事的工頭說道,一面聞聲就出來了,剛到門邊,就見十七八個人湧進來,手裡拿著棍棒,清一色的護衛打扮,為首的一個男人四十多歲,帶著狗皮帽子,穿著襖子,一臉倨傲。

    “你們?”工頭愣住了,張口問道。

    話剛開口,這邊為首的人就將手一抬。

    “給我砸!”他喊道。

    “你們幹什麼?你們什麼人?”工頭的驚叫響起來。

    劈裡啪啦的擊打聲響起來,這邊頓時亂了。

    “師父,師父..”胡三連滾帶爬的衝進來時,齊悅剛吃過早飯準備出門。

    看著跌進來的胡三衣服被扯破,抬起頭臉上還有棍棒留下的痕跡,齊悅嚇了一跳。

    “這是怎麼了?”她忙問道。

    胡三張張嘴,又咽回去。

    “師父說,今日千金堂歇業,你不用去了。”他說道。

    齊悅看著他,神色漸漸凝重起來。

    “媽的。”她吐出兩個字,抬腳就往外走,走到門口又停下,順手拿起門後的門栓大步出去了。

    院子裡的人都愣了,元寶第一個反應過來,他撈起牆角的掃帚就跟了出去。

    “師父,師父,你別去啊。”胡三喊著衝出去。

    “這這是乾什麼?”翠芝說道,看身邊的婆子以及守門的男人。

    “還能幹什麼!又不是沒幹過!打架唄!”那男人最先明白過來,跺腳說道。

    打架?翠芝和婆子有些惶惶。

    “我..我去,告訴老太爺。”翠芝說道,撒腳就跑。

    那男人和婆子對視一眼。

    “你看家。”男人說道,左右尋摸不到趁手的東西,乾脆扛起屋子裡的條凳衝出去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有恃

    千金堂這條街上又如同過年般熱鬧起來。
  
    還有沒吃早飯的端著飯碗站在人群中往裡看。
  
    “..上一次是說治死人鬧,這一次又是如此嗎?”
  
    新來的人詢問著。
  
    “不是。”有人告訴他。
  
    “那是什麼?”來人不解問道。
  
    先前那人卻沒有回答他,確切的說,他們也不太清楚這是為什麼又鬧起來。
  
    千金堂這個地方是怎麼回事?難道不小心祭錯了祖師爺,改成戲班子了?
  
    “我們怎麼砸不得?”一個男人大聲說道,看著面前對自己怒目相視的千金堂諸人,“這是我們定西侯府的房子,別說砸了,我就是拆了你們管得著嗎?”
  
    “這是齊少夫人的..”有弟子忍不住喊道,一面捂著臉,顯然方才衝突中受了打。
  
    那男人就等著這句話呢,聞言大聲笑了。
  
    “齊少夫人?”他哼聲說道,“不知道是哪家的少夫人啊?我們家可沒有少夫人!”
  
    什麼?
  
    在場的弟子們都有些愕然,吵鬧聲也頓時小了。
  
    “這位大爺,我們這邊請,有什麼話慢慢說。”劉普成忙說道,帶著幾分緊張。
  
    齊悅和離的事,千金堂的弟子們大多數都不知道呢,雖然是和離不是被休,但對世人來說沒什麼區別,他們只會認為是女子有錯。
  
    不能讓這男人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這件事,那齊娘子以後還怎麼立足..
  
    雖然這件事早晚瞞不住,但能瞞一時是一時,至少不能在這樣的場合大聲的被宣揚。
  
    劉普成帶著幾分不安惶恐,衝那男人施禮。
  
    看到劉普成這樣反應,男人忍不住得意。
  
    他本是家中一個普通管事,日常負責車馬行,這些外場的事本來輪不到他,但一大早滿院子的人亂跑。原來侯爺讓帶人出去辦事,卻找不到人。
  
    管家老爺據說昨晚貪嘴今早拉肚子起不來,另有幾個得力管事不是崴了腳就是風寒頭疼,總之一個個不是得病快要死了就是腿腳不便,反正就是不能出門,定西候氣的在家裡大罵,大家誰也不是傻子,瞎子也能看出來這是躲差事的。
  
    什麼差事啊。值得這樣,不就是砸了先少夫人買的店鋪嘛,不就是一個被趕出門的少夫人嘛,這個女人是囂張,但那是以前,以前有侯爺有定西侯府在後邊撐腰,現如今她被掃地出門了,不僅狗屁不是了,還是定西候府的仇人了,還能囂張什麼啊!
  
    男人很瞧不起這些往日高高在上有大油水可撈的管事們。看到沒,真正用的著了。就一個個的慫了。
  
    男人自告奮勇的帶著家裡的護衛來了,當​​然護衛也挑選的參差不齊,不過對於一個小小的店鋪來說足夠了。
  
    看看,有什麼好怕的,這些人敢怎麼樣?這是他們家的,管得著嘛!
  
    想必這此回去後,自己的差事就能換一換了。
  
    “過去說乾什麼?有什麼不能說的?”男人冷笑說道。一面看向圍觀的群眾,“這店鋪原是定西候少夫人買下來,那麼自然是我們定西侯府的是不是?”
  
    那當然是。圍觀的閑漢怪叫著應聲,看熱鬧不怕熱鬧大嘛。
  
    “那麼這店鋪我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了?”管事大聲說道,高高的揚起頭,“更何況如今少夫人已經是我們定西侯府的棄婦了。”
  
    這句話出口,熱鬧的人群一時安靜下來。
  
    什麼?
  
    劉普成抬手揉了下臉,只覺得滿嘴苦澀。
  
    可憐的孩子…
  
    “你胡說!”有弟子最先反應過來,忍不住大聲喊道。
  
    管事冷笑一聲。
  
    “你見過這種事胡說的嗎?”他說道。
  
    的確沒有..
  
    安靜的人群頓時又轟的一聲熱鬧起來。
  
    天啊,那個神醫少夫人被休了!
  
    天啊,定西侯府不要她了!
  
    街道上頓時開了鍋。
  
    齊悅就是在這個時候走過來的,跟在身後的元寶面色發白,他轉頭看齊悅,卻見這女子神色平靜。
  
    “元寶,看到沒,就那個,出頭鳥,給我狠狠的打!”齊悅沖他側頭,指著場中得意洋洋的那個男人,說道。
  
    她說完想要再補充一句別怕有我呢,還沒張口,元寶已經衝進去了。
  
    “..我家的店鋪怎麼砸不得?別說砸了,拆了玩又怎麼樣哎呦..”男人正說的得意,陡然迎面衝來一人,還沒看清,就被一把掃帚重重的拍在頭上,枝枝丫丫帶著塵土只讓這男人嗆得一個趔趄。
  
    “誰…”他尖聲喊道,剛喊出一個字,掃帚又劈頭蓋臉的打了下來。
  
    護衛們這才反應過來,拿著棍棒就上前,然後走在最前邊的護衛站住了,後邊的不明所以撞上去。
  
    “幹什麼,一個半大孩子而已,這就嚇到了?”後邊的嘻笑說道。
  
    前邊的人沒有笑,而是看著人群這邊。
  
    “少夫人…”他們低聲說道。
  
    元寶雖然是個孩子,但畢竟是混過街頭人力的,那管事費了好大力氣才奪下掃帚,這時的他已經不復方才的得意,帽子被打掉了,頭髮亂了,臉上被劃破了,頭臉身上都是土。
  
    “阿呸。”管事吐了嘴裡的塵土,先顧不得被踹到一邊的襲擊者,看著半日都沒上來幫忙,氣的回頭罵,“你們都是死了啊?”
  
    護衛們一個個的垂頭移開視線。
  
    元寶這邊又要打過來。
  
    “元寶,行了。”齊悅喊道。
  
    聽到這聲音,管事的看過來,這才看到不知什麼時候,面前站了一個女子,手裡拿著一根門栓拄在地上,在她身旁站著一個家丁打扮的男人,手裡舉著條凳虎視眈眈。
  
    “少..”看著這女子似笑非笑的神情,管事下意識的就要跪下喊,剛一張口打個激靈回過神,“齊娘子啊..”
  
    他站直了身子。不鹹不淡的說道。
  
    “你怎麼可以縱人行凶呢?”他大聲說道,“你想幹什麼?”
  
    齊悅的視線掃過一旁,千金堂的諸人身形狼狽,那些工匠們也都形容惶惶,再看後邊的店鋪,本來因為施工而亂糟糟的室內更加亂糟糟,各種匠人工具散落,打製的門窗等碎裂散開。
  
    齊悅深深的吐了一口氣。抬腳上前。
  
    “..齊娘子這可是…”管事的還在大聲說話,身後的護衛忽地扭頭,似乎有什麼不忍心看到。
  
    “我想幹什麼?”齊悅站到了那管事面前,口中說道,抬手將門栓就打了過去,“我想幹什麼!我想幹什麼!”
  
    她嘴裡說著話,手下已經狠狠的連著打出去。
  
    管事沒想到這女人竟然一句話不說就動手,抬手忙格擋,到底是挨了好幾下後退幾步,虧的是齊悅沒追過來打。他慌亂狼狽的站住腳。
  
    人群裡不知那個先笑出聲,笑聲便散開了。
  
    打得好!幫閒的又喊道。他們才不管誰打誰,只要有人挨打就是熱鬧看。
  
    “你現在知道我想幹什麼了吧?”齊悅將門栓再次拄在地上,看著這管事問道。
  
    管事摸了破了皮的額頭,又是氣又是羞。
  
    “你們都死了嗎?”他狠狠的轉頭罵道。
  
    護衛們低頭轉頭。
  
    “好,好。”管事的點著手指,罵了聲廢物,“怕她?怕她做什麼?她已經不是我們定西侯府的少夫人!”
  
    這倒是事實..有些護衛動了動。遲疑著站到了管事身邊。
  
    一個帶頭其他的便也跟了上來。
  
    管事的這才鬆口氣,看著齊悅,雙方形成對峙。
  
    “齊娘子。我說的沒錯吧?”他憤憤說道,“看在你是女子的面子上,我不和你計較,但是你下次給我注意點,我們定西侯府,可不是好說話的!”
  
    他的話音才落,齊悅這邊竟然又抬手揮著門栓打過來。
  
    幸好管事有提防,矮身躲過。
  
    護衛們雖然在他身邊,卻沒人動手阻攔,反而也跟著矮身躲避。
  
    人群裡又爆發出一聲笑。
  
    “你!”管事的惱羞不已,瞪眼喝道。
  
    “我怎麼了?我又沒注意,你打算怎麼不好說話?”齊悅冷笑問道。
  
    這個女人!這個女人不該是躲在家裡哭嗎?不該是沒臉見人了嗎?她竟然哪來的臉跑出來打人!
  
    “知道我們定西侯府為什麼不要她了吧?”管事的猛地對外大聲喊道,“這種惡婦!非休棄不可!”
  
    人群中的議論聲更加大了,看著齊悅指指點點的也多起來。
  
    “齊娘子,不要說了。”劉普成說道,神情擔憂。
  
    再看其他弟子們亦是如此,除了擔憂,更多的是傷心難過以及惶惶。
  
    被休棄了..被趕出來了…
  
    再也沒有侯府少夫人的身份了…
  
    那以後…
  
    “哪又怎麼樣?”齊悅邁步上前,站到了門邊,“你們就可以隨意砸我的店?”
  
    “這不是你的!這是定西侯府的!”管事喊道,帶著冷笑。
  
    “你來的時候就沒問清楚嗎?”齊悅看著他冷笑,“這店的錢是誰出的?”
  
    誰出的?橫豎不可能是外邊人出的,只要是定西候府家里人出的,那就是定西候府的!
  
    “齊娘子,這些話沒什麼意思,你還是快些讓開,我們好辦完早些回去交差,侯爺還等著呢。”管事冷笑道。
  
    齊悅站到了門口看著他。
  
    “你敢!”她淡淡說道。
  
    元寶撿起掃帚也過來了,那個舉著條凳的男人遲疑一下也站過來。
  
    管事漲紅了臉,將軍嗎? !
  
    你們三個小的小,女的女,要是被你們嚇到了,我就不用回去了!
  
    “來人,給我砸!”他一揮手大聲喊道。
  
    護衛們你看我我看你沒人上前。
  
    “你們,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嗎?”管事氣道,“你們吃的是誰家的飯?”
  
    這句話管用,護衛們終於邁步上前了。
  
    “齊娘子,你讓開。”管事倨傲的抬頭說道。
  
    在他身後是一字排開拿著棍棒的護衛,伴著他的話,棍棒擺出攻擊姿態。
  
    齊悅沒說話,只是一動不動。
  
    街上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這對峙的明顯強弱不等的雙方。
  
    熱鬧的氣氛陡然變得凝重緊張,膽小的人甚至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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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無恐

    李大個舉著條凳站在這個女子身邊,作為場中的焦點,他自然感覺到氣氛的變化。

    他不由再次站直身子,將手裡的條凳抓緊,看著面前漸漸圍上來的護衛們。

    他忽的想起在茶館聽書,書上說某某大將軍一人當關萬夫莫開場面慘烈悲壯,當時所有人都聽得熱血沸騰心神嚮往,當然,他知道他這種人下輩子也不可能會有這種體驗,最多做夢時傻笑一場。

    但此時此刻,看著對方勢眾,而自己這邊女子少年,所有的重擔都擱在他身上,他的心中忽的熱騰騰起來。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一戰生死悲壯榮耀,就是這種感覺吧!

    但很快,李大個就愣了下,因為四周有人動起來。

    劉普成第一個站出來,擋在了齊悅身前。

    “大爺,請不要傷了齊娘子。”他衝管事等人躬身施禮說道。

    “你個老頭滾一邊去。”管事罵道。

    劉普成沒動,接二連三的弟子們站過來了,他們則擋在了劉普成身前,雖然帶著膽怯,但還是站了過來。

    “幹什麼?”管事的瞪眼喝道,“你們想幹什麼?不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啊?反了你們了!快滾開!”

    弟子們誰也沒動。

    場面有些僵持。

    四周圍觀的人開始嘰嘰喳喳的說話。

    “快打啊!磨蹭什麼!慫了啊!”閑漢們起哄道。

    慫了!幾個瘦幹雞似的人就能嚇到他們了?說出去就別混了!

    管事的伸手一指。

    “讓不讓,不讓可別怪我們棍棒不長眼了!”他喊道,“敢跟我們定西候府作對,活得不耐煩了!給我拿出點氣勢來,別讓人瞧不起咱們!”

    後邊這句話是說給定西候府的護衛們聽的。

    伴著這句話護衛們將棍棒一揮,發出齊齊的呼喝聲。

    果然氣勢不凡,站在最前邊的弟子忍不住發抖,抓住就近的其他弟子,閉上眼。雖然一陣慌亂,但還是沒人走開。

    “老師你們都讓開,這不關你們的事。”齊悅說道,將手裡的門栓握緊。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嘈雜聲,還有亂亂的腳步聲。

    “讓開讓開。”有聲音大大的叫囂著。

    大家紛紛循聲去看,只見街道上湧來一群的人,騎馬的跑步的,手裡舉著棍棒亂哄哄的過來了。

    群眾們頓時哄得一聲亂了。

    這是乾什麼?這是什麼人?鬧民亂了嗎?

    “打架?”跑在最前邊的一匹馬上。黃子喬將手中馬鞭用力的一揮,“都給我讓開!”

    馬鞭胡亂的抽,四周的人哭爹罵娘的忙躲避,路很快讓開了,黃子喬的人湧過來,將定西侯府的人圍住了。

    事情好像不妙…

    “黃公子,你這是..”管事自然認得黃子喬,忙上前施禮說道,“你看,這是我們定西侯府收房子呢…”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黃子喬一鞭子抽過來。

    “收你娘的房子!這是你能收的房子!”黃子喬斥罵道,早已經積攢的怒火全衝著男人來了。

    定西候只挨了兩把泥。而常云成始終堵不到,在這樣下去,黃子喬已經準備趁黑去砸定西侯府的大門洩憤了。

    “黃公子!”管事被抽的躲避,又是氣又是羞惱,“你想幹什麼!我可是定西侯府…”

    護衛們忙上前護著,才讓管事避開抽打。

    但黃子喬這幾下可比元寶打的厲害多了,管事的摸了摸嘴角。看到手上的血跡,頓時再也忍不住了。

    知府大人又怎麼樣!知府大人在定西候府面前也不得放肆!

    “黃公子!你這是鬧過了!休怪我們定西侯府不客氣!”管事氣道,同時一揮手。

    護衛們分出一​​半人。將棍棒對準了黃子喬這邊。

    “小喬,別胡鬧。”齊悅喊道,看著黃子喬,“這不管你的事,快回去。”

    “黃公子,你還不知道吧,齊娘子已經不是我們定西侯府的人了,你做事還是多思量思量…”管事的也喊道。

    回答的他的是黃子喬的一聲罵。

    “思量你姥姥!”他喊道,“誰想欺負齊娘子,就是管我的事。”

    黃子喬手中的馬鞭指著定西侯府的管事以及護衛們。

    “齊娘子是我黃子喬的救命恩人,誰跟齊娘子過不去,就是跟我過不去。”他說道,少年聲音沙啞,“打架,誰怕誰啊!打啊!”

    伴著他這一聲打啊,他帶的家丁們立刻呼喝起來,將手中的棍棒對准定西候府這邊的人。

    定西候府這邊的護衛慌忙坐好防備。

    兩邊的氣氛都緊張起來。

    “小喬!”齊悅喊道,剛要再說什麼,外邊又傳來嘈雜聲。

    “打啊打啊,快點開打了!”

    腳步聲呼喝聲陳雷般滾過來。

    圍觀的群眾哄的一聲,四散讓開,街道兩邊奔來大群的人,一個個爭先恐後,似乎搶金山一般,只怕慢一步就什麼也撈不到了。

    四方都被堵上了,且圍了足足有三四圈,棍棒如林般的舉起來。

    這是..這是怎麼了?

    定西候府這邊的人已經完全傻掉了。

    “別打別打。”齊悅哪裡還顧得拿著自己的門栓,急忙忙的就怕這些小祖宗們真的打起來了。

    俗話說好狗敵不住賴狗多,亂拳打死老師傅,定西候府的護衛雖然大些且裝備精良些,但跟這些半大孩子們比起來,光從人數上來說就佔不了上風。

    管事此時此刻哪裡還有半點氣勢,他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他可比齊悅想的深遠,看著這些圍過來的人,為首的多數都是錦衣華服的少年公子,其中有他認識的也有不認識,但已經可以肯定這些都是永慶府大戶人家的公子們,一個知府公子他可以不怕,但這麼人家…..再說,真要打的話,他們也打不過啊!

    “都別胡鬧。”齊悅喊道。周圍的鼓譟聲這才漸漸小了。

    定西候府的十幾個護衛早已經收起棍棒了,在密密麻麻的包圍圈中,顯得格外的勢單力薄,低著頭哪裡還有半點威風,從遠處看來,早已經不是準備攻擊闖門的姿態了,反而是被齊悅護住了。

    “你們回去吧。”齊悅看著他們,“告訴侯爺。這房子是我用嫁妝買的,跟他沒關係,就不要鬧了。”

    管事的低著頭不說話也不看她,此時此刻看著四周虎視眈眈躍躍欲試,他根本就不敢多說一句話。

    “還有,告訴侯爺,和離書已經拿到了,我這幾天回去拿我的嫁妝。”齊悅說道,“要不是你們今日來提醒了我,我都忘了。”

    她說完示意大家讓開路。

    一陣不情不願後。路勉強給讓開了。

    管事的低著頭一咬牙悶頭就走,護衛們自然跟隨。

    切~圍觀的閑漢們鼓譟。發洩沒有看到混戰的遺憾,在這些口哨笑聲中,定西候府一行人飛也似的跑遠了。

    管事的一口氣跑回府中,門房裡的人看到他們的樣子,沒有絲毫的詫異。

    “哎呦板爺,這臉上怎麼了?”有人大聲喊道。

    管事的低著頭只當沒聽見,心內羞憤欲死。

    他總算知道了。那些人為什麼躲這個差事了!

    這些老滑頭們!

    只是,為什麼?為什麼呢!

    “那場面啊。”一旁有抱著肩頭懶洋洋的人說道,“跟上次圍攻王家大宅一樣吧。沒什麼稀奇的。”

    這是一個據說犯了羊角風不能出門的護衛,在給那些垂頭喪氣歸來的護衛們說話。

    那一臉的雲淡風輕只讓人恨的牙癢癢!

    為什麼!為什麼呢?

    定西候坐在書房裡,聽到管事的講述,也是一臉愕然。

    上一次那些人幫著打架,那女人還是定西侯府的少夫人,可是,如今那女人已經不是定西候府的少夫人了啊?

    他們為什麼還要去幫她?

    他們瞎了嗎?沒看到那女人已經沒了定西侯府的招牌了嗎?

    他們瞎了嗎?

    定西候抓起面前的茶盅,狠狠的摔了出去。

    管事的灰頭土臉的退出來,剛轉身就看到常云成。

    “世子爺..”他慌忙施禮。

    常云成抬腿就是一腳。

    管事跌了出去,疼的汗都出來了,卻不敢說話,跪下就叩頭。

    “趕出去!”常云成冷聲說道,說罷轉身就走了。

    在他身後兩個小廝如狼似虎的撲上來。

    “不管我的事啊是侯爺..”管事的才喊了一聲,就被破布塞住嘴,拖出去了。

    翠芝帶著王家的人趕來時,戰鬥早已經結束了,街上恢復了平靜,似乎什麼也沒發生過。

    齊悅帶著人收拾被砸壞的房子。

    “齊娘子,你不用管了,我們來吧。”工頭小心的說道。

    “讓你們受驚了。”齊悅沖他說道。

    “娘子這可是折煞我們了。”工頭忙說道,帶著誠惶誠恐。

    齊悅從來不是虛客氣的人,她一向認為接受比推辭更讓對方舒服,笑了笑,說了聲那就有勞你們了,便出來了。

    “師父!”那邊千金堂里傳來喊聲,一個弟子恭敬的探出身來,“師父,有個急診,師父讓你來瞧瞧。”

    齊悅應了聲是,便抬腳過去了。

    翠芝回頭和王家的人面面相覷。

    “沒事了沒事了。”王家的管事衝拿著傢伙的家丁們說道。

    大家呼啦啦的收起來。

    這邊管事的看到還在一旁站著的李大個。

    “大個,”他喊道,然後發覺這在牆角坐著條凳的男人看上去很怪異,神情很怪異,似乎很憂傷?

    憂傷?這個詞他可想不到會用在這個糙男人身上。

    “你怎麼了?不會是被嚇到了吧?”管事笑道。

    李大個哼了聲沒理會他。

    他看著天空,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卻吐不出心內的鬱悶。

    所以,到底是自己是沒那個命吧…

    都怪那群小兔崽子!讓他的英雄夢只做了一半…

    李大個一臉委屈,眼裡忍不住有些淚光閃閃,只讓一旁的王家管事看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看來這個齊娘子實在是非常人等,連老實的李大個跟了才兩天就變得不正常了!

    “走了走了。”管事忙說道,急忙忙帶著人退去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之隔

    經過這一事,定西候府那個神醫少夫人不再是少夫人的消息在平民百姓中也傳遍了。

    怎麼好好的定西候府就不要她了呢?百姓們議論紛紛。

    “..還能什麼?女人嘛,肯定是不守婦道…”

    “…聽說這​​個少夫人總是在外邊跑,還和男人們混在一起…”

    這人剛說完這句話,身後被重重的踹了一腳。

    “哎呦哪個孫子..”這人撲倒在地上氣急敗壞的跳起來回頭罵道。

    身後站著三個高大男人,手裡拿著刀槍弓箭,腰里肩上背著幾隻野雞兔子,雖然年紀不等,但相似的眉眼表明這幾人是兄弟血緣。

    此時這三兄弟瞪著豹子般的眼看著眼前這人。

    “..大山兄弟啊。”那人立刻彎下身,堆起笑說道。

    “你說什麼呢?”正中的年紀大些的男人沉聲問道。

    “沒,沒…”那人扯嘴笑道。

    “齊娘子是神醫,是我們家的救命恩人,再讓我聽到誰說她壞話…”獵戶將手裡的鐵叉往地上一頓,鋒利的鐵叉頓時插入泥土中。

    閒聊天的幾人不由打個寒戰。

    茅山獵戶仗著家裡兄弟們多,又有力氣,一向在此地橫行霸道,日常躲還來不及,誰敢主動找麻煩。

    後邊的人便縮著脖子溜走了。

    “是,是,齊娘子神醫,怎麼敢說她..”那人忙點頭哈腰的笑。

    “知道就好。”另一個年輕些的獵戶瞪眼喝道,“齊娘子為什麼在外行走,還不是為了給人看病,菩薩心腸,你把心眼放乾淨點!小心遭報應!”

    “哥,報不報應的不用菩薩操心,我來辦就是了..”更年輕些的立刻挽袖子吭吭說道。

    那人嚇得腿發軟。

    “小山兄弟,可別誤會..”他忙喊道。

    還好大山獵戶攔住弟弟,瞪了這人一眼。

    “走。”他說道,拔出鐵叉走開了。

    “哥,那齊娘子真的被休了?”小兄弟跟上忍不住低聲說道。

    “不是休了。”大山回頭瞪他一眼,“我問鎮上的秀才了,說是和離,和離知道嗎?”

    “哪有什麼分別。”小兄弟瞪眼說道,“不都是被趕出去了…”

    老2呸了口。

    “真是蠢,這都不明白,老秀才不是說了,休是男趕走女的,和離是女的不要男的,知道了吧?”二山瞪眼說道。

    小兄弟哦了聲,這才恍然。

    “原來是齊娘子不要定西候府了啊。”他嘿嘿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齊悅打了噴嚏。

    “誰在說我?”她嘀咕道,又自己笑了,“現在只怕沒人不在說我了…”

    不遠處的胡三聽見了。

    “師父,山上風涼,你還是避一避。”他忙跑過來說道。

    再看後面,那個叫翠什麼的丫頭氣喘吁籲的才跟上來。

    胡三身後的藥簍往上送了送。

    真是怎麼當人家丫鬟的,離阿如差遠了。

    想到阿如,胡三竟忍不住鼻頭有些發酸,再也見不到了吧….

    他跟阿如不過是純潔的熟人關係,想到了就還想哭,那齊娘子想到世子爺的話,豈不是夜夜會哭…

    真是太慘了…

    等胡三回過神,齊悅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開了,那丫頭也跟在身邊。

    學著這些弟子們的樣子采了半簍子鬆枝的齊悅剛坐在山石上歇息,就見有人沿著山路急急而來。

    “齊娘子..”他看到這邊,忙喊道。

    齊悅看過去,見是棺材仔,很是意外。

    “小棺,你怎麼也來了?”她站起來笑道。

    棺材仔幾步走近,面色潮紅,額頭上密密的汗,顯然是一路跑來的。

    “你,你沒事吧?”他喘氣問道。

    齊悅愣了下。

    “我?”她說道,便想到什麼,“你也知道了?”

    棺材仔咽了口口水緩解乾澀的嗓子,點點頭。

    “是,是因為我的緣故吧?”他問道。

    一旁的翠芝瞪大眼,什麼什麼?這男人…她的臉都白了。

    齊悅知道棺材仔說的是解剖屍體的事,笑了。

    “不是。”她說道。

    她說了不是,棺材仔也沒指望她會再說,齊悅卻接著說下去。

    “是大家理念不同,所以過不下了,這沒什麼,不是有那句話嗎,道不同不相為謀。合則聚不合則分嘛。”她說道。

    是娶平妻的理念,棺材仔鬆了口氣,對著這女子如此坦誠相告,明白她是為了讓自己心安,心裡更有些難過。

    “你,別難過​​。”他憋了半日,最終也只說了這句話。

    齊悅笑了。

    “我不難過。”她說道,說著拍了拍身後的背簍,“老師說要採松枝,說是什麼什麼露水的松枝,要做藥引子,真是奇怪的藥方,所以我就跟著過來幫忙了。”

    棺材仔哦了聲。

    “那我告辭了。”他直接說道。

    這時胡三等人也都回來了。

    “正好我們也要走了,一起吧。”齊悅說道。

    一群人呼啦啦的下山,山腳下一處寺廟香火裊裊。

    “那是什麼?”齊悅問道。

    “是大佛寺。”棺材仔說道。

    這就是大佛寺啊,齊悅看著寺院,停下腳。

    “我從來沒去過。”棺材仔說道,帶著幾分自嘲。

    “那去看看吧。”齊悅說道。

    佛殿裡,常云成從主持手裡接過經書。

    “已經在佛前供奉三日了。”老和尚含笑說道,衝常云成合手,“世子爺孝心可鑑,佛祖會保佑候夫人安康。”

    常云成微微點頭。

    “這是一串佛珠,聽聞世子爺即日就要啟程,這是老衲的一點心意。”主持又說道,從手腕上褪下一串佛珠,“還請世子爺笑納。”

    常云成忙伸手接過。

    “多謝。”他說道,聲音低沉。

    主持看著他,嘆口氣,要說什麼最終沒說。

    “老衲送世子爺。”他說道,一面伸手做請。

    常云成點頭還禮,剛要抬腳邁步,聽的大殿門外有說話聲,聲音傳進來時,常云成陡然站住了。

    “…這個殿便是這裡最大的?供奉的什麼?”齊悅問道。

    “..我也沒進去過。”棺材仔答道,抬頭看裡面。

    “這是天王殿。”翠芝說道,“供奉是彌勒菩薩。”

    齊悅和棺材仔都哦了聲。

    “胡三他們呢?”齊悅又問道。

    胡三等人從一旁跑過來。

    “來了來了,這寺院裡的松枝長的比山上的還好。”胡三低聲說道。

    “你少打壞主意,佛門淨地不可胡來的。”齊悅瞪他一眼。

    胡三嘿嘿笑說知道了。

    “我們進去看看吧。”齊悅抬腳邁步。

    棺材仔站著沒動。

    “我還是不進去了。”他說道,“免得污了這佛門淨地。”

    齊悅回頭看他。

    “佛前眾生平等,你搞什麼特殊。”她笑道。

    棺材仔被她說的一愣旋即笑了,再不多說一句話,邁步進來。

    大殿裡進來這麼多人,一下子變得擁擠熱鬧。

    隔著窗,常云成看著那女子在佛前虔誠的拜了拜。

    “..後邊還有什麼?”她站起來問道。

    一個陌生丫頭笑吟吟的扶著她的手,不陌生的幾個男人引著她往後邊走。

    “…是天師殿..”

    “..聽說還有個碑林,好些人都來拓印呢…”

    一行人說笑著繞過佛像從後門出去了。

    大殿裡又恢復了寧靜,佛香裊裊。

    “世子爺..”主持低聲說道。

    常云成收回視線。

    “大師,我想自己轉一轉。”他說道。

    主持點點頭,沒有一句問。

    “世子爺請自便。”他合手施禮。

    常云成還禮,邁出了香閣。

    “這是摩尼殿..”作為大家老夫人身邊的丫頭,翠芝當起了解說員,一路引著他們,“齊娘子..”

    “哦這個我知道,是不是供奉釋迦牟尼?”齊悅接過話說道。

    “是啊。”翠芝笑點頭。

    “這裡面壁畫可漂亮了,上面有觀音,五彩海觀音。”有弟子在一旁補充。

    齊悅更感興趣了,第一個邁進去。

    摩尼殿恢復安靜之後,常云成才邁步進來,他慢慢的走,仔細的看,不時的駐足。

    異樣的神情引得其他進香的人不時的看他。

    “來拜佛的人哪一個不是有解不開的愁結。”有上年紀的老婦感嘆道,“就算是富貴公子也逃不開啊。”

    走遠最後一個大悲閣,天已經午時了。

    “真是名不虛傳。”站在大悲閣的台階上,齊悅回首俯瞰整個寺院。

    大佛寺,現代大佛寺很多,不知道,此時這個是後世哪一個?

    也不知道是不是去過,不過去過想必也認不出來了,千年的時光,人非物又怎麼能是呢。

    “這裡素齋很有名?”她扭頭問道。

    翠芝點點頭。

    “是的,我家老夫人每個月都要來吃一次呢。”她笑道。

    “那咱們也去吃吧。”齊悅說道。

    胡三想到什麼忙站出來。

    “不了不了,我們吃不慣…”他大咧咧說道。

    身後有個弟子聽見不解。

    “師兄,我們還沒吃過,怎麼就知道吃不慣?”他忍不住嘀咕道。

    被另外反應機敏的弟子踢了下。

    “很貴的..”那弟子低聲道。

    這弟子才反應過來,可不是,大佛寺的素齋遠近聞名,自然不是誰都能吃得起的,如果吃的話,齊娘子一定要替他們付香火錢…

    齊娘子如今已經不是定西候少夫人了,一個女人家日子艱難,怎麼好讓她出錢。

    大家紛紛搖頭說是啊是啊,我們回去吃。

    齊悅哪裡不明白他們的心思,微微一笑,如果自己堅持的話,這些弟子們也會是吃的不心安,這樣反而沒意思了。

    “那想來也沒什麼好吃的。”她擺擺手說道,“今日店舖裡上樑,老師一定準備了豐盛的飯菜,咱們回去吃吧。”

    大家便點頭,一行人亂哄哄的要往外走,剛邁步,大悲閣裡走出來一個僧人。

    “施主留步。”他施禮說道,“今日有貴人祈福施了素齋,不知道施主們可能享納,助那善人布施?”

    有些有錢人會許願還願,就好像在佛門外施粥一般,那麼施素齋也應該是正常的吧。

    齊悅等人眼睛一亮。

    “好啊好啊。”她忙點頭,招呼大家,“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好事。”

    聽說能免費吃,胡三等人自然不會有異議,於是那僧人引著大家高高興興的去了。

    素齋館裡,齋菜不斷的端上來,伴著介紹聲,以及齊悅等人亂亂的稱讚,什麼食不言在這裡完全沒有。

    “齊娘子,你嚐嚐這個,猜猜什麼做的?”翠芝說道。

    “…南瓜!”

    說笑聲從隔窗裡飄進來,緊鄰著廳堂的一間小靜室裡,常云成獨自對案而坐。

    他的面前擺著一整套的素齋,聽到那邊的笑聲,他慢慢的撿起其中一個。

    “答對了,南瓜做的。”他微微一笑喃喃說道,抬頭看對面,似乎對面有人相對而坐一般,然後將小塊的齋菜放入口中,慢慢的嚼著。

    一動一靜,一喜一悲,一扇隔窗,兩個世界。

    佇立在角落裡的主持,低下頭念了聲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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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說客

    夜色裡的千金堂點起燈,街上白日的喧囂也散去了。

    齊悅戴上口罩手套拿著聽診器走進掛著“病房”燈籠的室內。

    四張病床中一張上躺著病人,打了夾板的腿被兩條房樑上垂下的寬帶子吊起來,此時那半張床板支了起來,男人正被伺候著吃飯,另有一個老者正好奇的研究這床。

    “怎麼就支起來了?”他嘀嘀咕咕的說道。

    聽到腳步響,三人都看過來。

    “齊娘子啊,您過來了。”三人忙熱情的打招呼,老者更是感激的點頭哈腰。

    “吃的什麼?”齊悅含笑問道。

    “是按齊娘子說的,豆芽骨頭湯。”餵飯婦人說道。

    齊悅嗅了嗅。

    “嗯,真香,大姐好手藝。”她笑道。

    婦人哪裡這樣被人誇讚過,頓時紅了臉訕訕的不知道說什麼好,這個女子長得好又能幹關鍵是給人的感覺又是那麼好,至於怎麼好她也說不上來,反正就是覺得願意聽這女人說話。

    這麼好的女人定西候府怎麼就不要了呢?

    果然富貴人家不是她這等村婦能明白的。

    齊悅給傷者做完了檢查,又笑著囑咐幾句注意事項。

    外邊有負責護理的弟子進來送藥了。

    “齊娘子,什麼時候能..出院?”老者問道。

    “五天后吧。”齊悅說道。

    其實這種傷是最好不要移動的,擱在現代醫院最少也得住個十天半月,但…

    齊悅看著傷者一家互相遞個眼神明顯的鬆口氣。

    一則大家到底是不習慣,二來這費用…

    齊悅走出病房,看到劉普成的屋子還亮著燈,今晚是他值班。

    齊悅站到屋門口時,劉普成正在和張同說話,兩個人站在桌子前拿著算籌正算著什麼。

    “….工料錢是夠了,但其他的還是不夠啊…”張同低聲說道。

    “..我老家還有塊地。先賣了..”劉普成低聲說道。

    他們說到這裡時,齊悅在外敲了敲門。

    看到齊悅站在門板師徒二人帶著幾分緊張忙收拾起來。

    “齊娘子,你怎麼還沒走呢?”劉普成說道。

    張同也恭敬的喊了聲師父。

    “這就走了,今晚就辛苦老師了。”齊悅含笑說道。

    “你這孩子,總是說這麼客氣的話。”劉普成搖頭說道。

    齊悅沒問他們在算什麼,劉普成自然也不會說。

    齊悅帶著翠芝走出千金堂,夜色掩蓋下,歡悅的神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悵然。

    她默默的看著點點星空,要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是白日就好了。

    白日里忙忙碌碌,安靜下來真是…難熬的寂寞。

    “齊娘子。”翠芝走在她身邊,忍不住開口,“你這樣,不累嗎?”

    “這樣?”齊悅掩去黯然,重新恢復含笑面容,側頭看她,“我想,當人總是要累的吧。看怎麼說了,做自己喜歡的事就不累。”

    翠芝點點頭笑了。

    不過。齊悅回頭看了眼千金堂,沒錢可就要累了。

    沒錢寸步難行,沒錢在古代居也不易啊。

    夜色深深中榮安院裡還燈火通明。

    常云成將經文放到桌子上,蘇媽媽沖他擺擺手。

    炕上謝氏閉著眼似乎睡著了。

    “這是我給母親抄的經,在佛前供過了。”常云成低聲對蘇媽媽說道。

    蘇媽媽點點頭,看著他欲言又止。

    “我後日晚上啟程,家裡就不驚動了。我給父親叩個頭就走了。”常云成接著說道。

    蘇媽媽面色一白,這邊謝氏猛地坐起來了。

    “你現在就走,別等後日了。”她豎眉喝道。

    常云成走到她面前。挨著炕半跪下。

    “母親,你在家要保重,不要和父親置氣,悶了多出去走走,我每月都會讓人送信回來的。”他說道。

    謝氏喘著氣,死死的看著常云成。

    “四年前因為娶了那女人,你就甩手走了,如今又是因為娶妻要走嗎?”她咬牙說道。

    常云成垂頭,又抬起頭。

    “不是的,母親,當初我走,其實不是因為娶妻什麼的。”他說道。

    只是不願意呆在這個家而已。

    謝氏冷笑。

    “你現在會說這個了。”她根本不信。

    常云成笑了笑,沒有爭辯。

    “云成,成了親再走好不好?”謝氏軟下來,帶著哀求說道。

    常云成看著她。

    “母親,我已經如你的願,還請母親也如我的願。”他說道。

    謝氏再次怒意滿面。

    “這麼說你還是為了那個女人?”她冷冷說道。

    常云成垂下頭。

    “這個,說不說已經沒有什麼意思了,母親。”他說道,他抬起頭,拉住謝氏的衣袖,“我不會不成親的,等我找到我如願的那個人,我一定會成親的,母親,可好?”

    謝氏神色稍緩。

    “那饒家姑娘..”她又說道。

    “母親,她不如我願。”常云成簡單說道打斷了謝氏的話。

    謝氏將手攥了攥。

    是,只有那個女人如你的願…

    “時候不早了,你歇息去吧。”她躺回去,淡淡說道,“啟程的事還是讓管家來辦吧,出征大事,怎麼好這樣就走,好像我們見不得人似的。”

    尤其還是在這個時候!見不得人的是那女人,可不是他們定西侯府!

    常云成嗯了聲,謝過母親,但跪著沒起來。

    “你還要說什麼?”謝氏到底是了解他,問道。

    “月娘的…”常云成開​​口說道,月娘兩個字滑過嘴邊,只覺得心一陣刺痛,“的嫁妝,給她吧。”

    謝氏猛地坐起來。

    “嫁妝?她有什麼嫁妝!”她豎眉喝道,“別忘了她是怎麼進我們侯府的!真虧她能說得出來!也真虧你能聽得進去!”

    說到這裡她伸手一指,乾淨利索不多說一句廢話。

    “滾.。”

    常云成起身出去了。

    第二日謝氏就听到常云成變賣自己名下田地的消息,氣的她好一通罵。正要將家裡的上下管事一併痛罵,人來報謝老太太來了。

    謝氏嚇了一跳,什麼也顧不得了,忙親自接出去。

    過了一個年,謝老太太精神不錯,但看起來更老了一些。

    “母親,你怎麼來了?這大老遠的,有什麼事讓人來叫我。”謝氏忙扶著。滿面擔憂緊張。

    謝老太太拄著拐杖進屋子。

    “沒事,我聽說你這里挺熱鬧的,就過來看看。”她說道。

    謝氏立刻看四周的丫頭婆子,大家都沖她搖頭,表示自己沒說。

    “別看了,是云成告訴我的。”謝老太太坐下來,說道。

    謝氏頓時一臉怒色。

    “行了,你坐下吧。”謝老太太說道,看她一眼,“都多大了。還是小姑娘時候的脾氣。”

    謝氏坐下來,神色依舊憤憤。

    “他竟然去擾了母親你的清淨。實在是該打。”她說道。

    謝老太太笑了笑。

    “你是如願了。”她沉默一刻,說道。

    謝氏站起來,看著謝老太太。

    “母親,我難道單單是為了我?”她一臉悲憤。

    “好了好了。”謝老太太笑道,伸手拉她,“我不是來指責你的,休了就休了。趕走就趕走了,注定勢不兩立,就沒必要互相委屈。”

    這話怎麼聽著還是有些彆扭。謝氏挨著謝老太太坐下來。

    “我來就是一件事。”謝老太太開口說道。

    “母親請講。”謝氏說道。

    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恭順與柔和,如果齊悅此時在這裡,一定會以為謝氏換了人。

    “嫁妝給她。”謝老太太說道。

    謝氏猛地站起來,不可置信的看著謝老太太。

    “這不是為了她,是為了云成。”謝老太太接著說道,看著謝氏。

    “母親,憑什麼!”謝氏咬下唇說道。

    謝老太太伸手拉住她。

    “梅娘,你當初為什麼要給吳家的小哥一包銀子?”她說道。

    謝氏的臉色陡然變了,身子僵直,怔怔看著謝老太太,嘴唇微微發抖。

    謝老太太嘆了口氣,拍了拍謝氏僵硬的手。

    “給他那些銀子,你心裡是不是好受些,便能放下一些?”她接著說道。

    謝氏身子發抖,她的耳邊迴盪著謝老夫人的話,但是那些亂糟糟的念頭之後,閃閃發亮的卻是吳家小哥四個字。

    吳家小哥…

    謝氏伸手摸摸自己的臉,觸手的肌膚雖然還細膩,但已經不是當初的荳蔻華年。

    謝家小妹已經成了常家夫人,吳家小哥已經化為一捧塵土。

    “母親,原來你知道啊。”她喃喃說道。

    謝老夫人嘆口氣。

    “哪個孩子的心思能逃過當娘的眼啊,就如同云成心裡怎麼樣你不是一樣的清楚嗎?”她說道,笑了笑,拉著謝氏坐下。

    “那母親怎麼…”謝氏低聲說道。

    “我怎麼沒說?”謝老太太接過話頭,笑道,“你才有幾個錢,為了那一包銀子,幾個月沒添置一樣東西,過的不如一個丫頭。”

    謝氏笑了,這一次她是抿嘴笑的,那一向凌厲的眉眼竟浮現幾分羞澀。

    羞澀!

    羞少,澀多。

    “我又給你的包袱裡添了一些,這樣送出去,更好看些。”謝老太太說道,她看向門外,神情帶著幾分追憶。

    謝氏站起身來,垂下眼。

    “母親,我..”她低聲說道,聲音乾澀。

    “梅兒,我這心裡一直過意不去,這麼多年,都過意不去,你的心裡想必也是如此。”謝老夫人打斷她說道。

    謝氏沒有說話。

    “說起來,云成這性子倒是像你多些,倔強的很。”謝老夫人看著她笑了笑說道。

    “我沒有姐姐賢淑,沒有教好云成。”謝氏低聲說道。

    謝老太太再次拉她坐下。

    “你很好,梅娘,這輩子我都虧欠你。”她說道。

    “不,不,母親,是我要這樣做的,不管你的事,你當初那樣勸我,是我自己要嫁過來的。”謝氏搖頭說道,神情堅定.

    謝老夫人笑了笑。

    “把嫁妝給她吧。”她轉了話題,說道。

    謝氏攥起手。

    “云成心裡有她,這個你也清楚的很。”謝老夫人接著說道,看著謝氏,“咱們不能留她,讓她在外邊好過一點,這樣,云成心裡也好過一點,才能放下,就像,你當初那樣。”





第二百一十六章 奉送

    常云成的屋子裡,秋香正帶著丫頭收拾東西。

    “少夫人甚麼都沒帶走..”鵲枝擦眼淚說道,一面將衣服包好。

    秋香瞪了她一眼,鵲枝忙低下頭不說話了。

    常云成在一旁似乎並沒有聽到她們說話,他的手裡拿著一個盒子,裡面放著三個葫蘆。

    常云成已經拿在手裡看了半日了,只看得眼睛發澀酸脹,然後啪的合上。

    “世子爺,都收拾好了。”秋香過來低聲說道,目光掃了眼被常云成攥在手裡的盒子。

    常云成沒有說話,丫頭們也不敢說話。

    屋子裡沉默的令人壓抑。

    “那送去吧。”常云成開​​口說道,聲音沉悶。

    手裡的盒子沒有遞過來。

    秋香垂下頭,應聲是。

    屋子裡的人退下去,更加的空曠。

    常云成掃了眼室內,慢慢的從這邊走到這邊,手裡緊緊握著那隻盒子。

    目光所到似乎能看到那女人的身影。

    羅漢床上的被褥已經搬走了,又恢復了以前他單獨住時候的擺設。

    常云成坐下來,鼻息間還有淡淡的清香。

    他就這樣坐著,一動不動,陷入空寂中。

    知府大人沒有早起的習慣,尤其是每月難得的宿在小妾屋子裡的日子,早上醒來軟香柔玉在懷,知府大人免不了春風二度一次。

    伴著小妾在身下喘氣老爺你好厲害,知府大人飄飄然不知所以。

    雲散雨收相擁著說些情話,門外便有腳步聲響起。

    家里人都知道他的習性,這誰不長眼?

    知府大人拉下臉。

    “老爺,齊娘子求見。”門外有人說道。

    什麼齊娘子?

    知府大人罵了聲滾,這邊小妾揪著他的鬍子,問到底是什麼娘子,是不是外邊惹的人找上門了,知府大人忙小心的安撫。

    門外的人沒有走,咳嗽一聲。

    “是定西侯府的少夫人..”他說道。

    知府大人這才反應過來。

    “什麼定西候府的少夫人,定西候府的少夫人已經和離了,哪來的少夫人,讓她滾。”他沉臉喝道。

    門外的人這才去了。

    “老爺聽定西候府的少夫人是神醫呢,怎麼會和離呢?”小妾問道,一面伺候知府大人穿衣。

    “什麼神醫,還不是大家給定西候府面子,哪裡就神醫了。”知府大人笑道,“要是真神,讓皇帝給她面子瞧瞧…”

    這邊話音才落,就听見門外腳步聲響。

    “爹!”黃子喬的聲音從外邊傳來。

    這個聲音傳來,衣衫不整的小妾根本就不管知府大人,自己忙忙的跑進內室去了。

    果然,聲音才落,黃子喬就衝進來了。

    這個唯一的兒子被嬌慣的實在是不把老子放在眼裡了。

    看著闖進來的兒子,知府大人拉下臉。

    “胡鬧,你..”他張口要訓斥一下,卻被黃子喬扯住袖子。

    “爹,齊娘子找你有事呢,你快出來。”他說道。

    這個混賬小子….

    知府大人被扯著踉蹌的出來了。

    齊悅在客廳裡有些不安的等著,看著知府大人邁進來,忙施禮。

    知府大人沒好氣的甩開兒子,整了整衣衫神情威嚴。

    “我也不知道該問誰,想來大人是最清楚的。”齊悅遲疑一下說道,“其實我原本不想問的,只是…”

    知府大人聽得不耐煩。

    “到底什麼事?”他說道。

    “既然和離了,那嫁妝的事,怎麼說?”齊悅問道。

    這個算經過法院了吧,那嫁妝的是就不是雙方商談了吧?這個得歸你這個知府管吧?

    知府大人眼睛瞪大。

    “什麼?”他由下及上瞥了這女人一眼,這女人已經不似在定西候府那般穿戴珠光寶氣,衣裳雖然還是侯府那種規制,但首飾什麼的都沒有了,看上去有些寒酸,窮瘋了啊?

    “什麼和離,齊娘子,這和離說起來是和離,還不是侯府為了你的體面..”

    他不咸不淡的說道,其實是休!休妻!還嫁妝,再說你有什嫁妝啊,整個永慶府誰不知道,你一個乞丐,要不是侯府給你一碗飯吃,早餓死了,你有什麼啊。

    齊悅自然明白知府的意思,她看著知府大人,神色變得淡然,臉上也沒了笑。

    沒錯,她齊悅是個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人,反之亦然。

    原本來問嫁妝這件事她真不想幹,她一直覺得自己不是齊月娘,如今更是放棄了這個身份,從今以後她就是齊悅,既然是齊悅,那以前的事就跟她無關了,更何況還是開口要錢的事,對於一個自立自強習慣的現代人來說,她真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可是如今要是讓劉普成等人為難,她寧願不要這臉皮。

    況且這是她不好意思開口,並不是你們便可以好意思的認為理所當然。

    這知府大人對她什麼態度?

    感恩戴德她也不強求了,但至少最起碼的客氣得有吧?是我對你有恩,不是我欠你錢啊大人!

    “大人。”齊悅看著他說道,“還真不是。”

    知府大人被她說的一愣。

    “什麼這不是?”他抬著眼皮問道。

    “真不是侯府為了我體面。”齊悅微微一笑道。

    知府大人嗤聲笑了。

    這女人還真是…真該早休了…

    他才要張口,就見面前的女人從袖子裡拿出一樣東西,在他眼前一抖。

    “跪下。”齊悅說道。

    知府大人大怒。

    “你敢.”他喝道。

    “你敢!”齊悅拔高聲音喝道,蓋過了他的聲音,將手裡的明黃娟紙抖開。

    知府大人的眼睛頓時瞪大了。

    這是..這是…

    噗通一聲,知府大人跪下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他叩頭喊道。

    伴著知府大人這一跪,屋子裡侍立的小廝們也都慌忙的跪下了。

    什麼?皇帝?他們也沒聽清。

    “起來吧。”齊悅說道,微微矮身,將明絹紙遞給知府大人眼前,“你看看,明白了吧?”

    知府大人瞪眼看了,額頭上滿是汗,抬手擦去,用力的點頭。

    “明白了,明白了。”他說道,顫巍巍的站起來。

    “所以我也不太懂,這個嫁妝還有順便問問我的人能不能也跟出來,當然,讓她們自願選擇,都有爹娘在府裡,要是不願意就算了…”齊悅將聖旨收起來,一面有些為難的皺眉,一面想著說道。

    “沒問題沒問題沒問題,娘子說什麼都行,下官就去辦。”知府大人立刻說道,滿臉恭敬的笑。

    “這點小事勞煩大人…”齊悅笑瞇瞇說道。

    “什麼小事,齊娘子的事都是大事。”知府大人立刻說道,“這是下官應該辦的,耽擱了,還望娘子大人大量。”

    齊悅笑了笑,有知府大人出面更好,省的她跟侯府的人糾纏不清,她真沒力氣看他們鬧,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是不管誰去,開始分割財產,大家面子上就更難看了。

    不過,已經很難看了,反正這輩子也不用再看了,就隨意吧。

    知府大人雷厲風行,一邊親自送齊悅出來一邊就趕著人出發。

    “抬了就給娘子送家裡去。”知府大人說道。

    “這個不急的,知府大人不用這樣興師動眾的..人的事你可千萬好好問,別嚇唬,人家鐵飯碗不要離開的話…可千萬別勉強…”齊悅看著集合起來的那一隊差役,有些汗顏。

    其實她想知府大人單獨上門和定西候談一談就是了,可看知府大人這樣子,分明是直接要進門搶了…

    果然領會上級精神,貫徹上級思想,表忠心唱高調是古今中外官員都擅長的。

    知府大人等人呼啦啦的來到定西侯府,定西侯最近沒心情見客,更別提這個讓他極為討厭的知府大人了。

    “讓他滾。”定西候沒好氣的說道。

    但可惜的是知府大人沒有乖乖的聽話的滾,反而趾高氣揚的進來了。

    “侯爺,奉皇命,本官來取齊娘子的嫁妝。”他義正言辭的說道。

    定西候瞪大眼。

    奉皇命?奉什麼皇命?

    “齊娘子奉旨和離,那麼本官自然是奉旨來辦齊娘子的嫁妝了,當初,老夫人可是給了齊娘子不少嫁妝吧?”知府大人肅容說道,一面衝皇城方向拱手。

    奉旨和離..

    定西候只覺得腦子轟的一聲。

    完了,都知道了麼…

    “滾。”定西候氣急敗壞喊道,將桌上的茶杯砸過來。

    一個個都是小人!欺負人的小人!

    “侯爺。”知府大人可不是以前那樣隨意就被定西候嚇到了,此時腰不彎腿不顫,神態無比的肅正,一副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yin的風采,“你該不會是不想給吧?這可是違皇命的,不是開玩笑的。”

    定西候再一次將茶杯砸過來。

    “我家的東西我憑什麼給她!我就不給!”他鐵青著臉喝道,一面指著知府大人罵,“你這個軟腳蝦少來這裡給為虎作倀!”

    知府大人也被罵急了,要是以前罵也就算了,現如今他可是身後有皇帝聖旨,誰怕誰!

    “定西候常榮,你是要違抗聖旨不成?”他亦是指著定西候喝道。

    正鬧著,門外謝氏邁了進來。

    “大人,大人,不要喊了,已經給了。”謝氏說道。

    屋子裡的人都愣住了。

    給了?

    而此時回到家的齊悅也愣住了

    院子裡滿滿的擺放著不下十個大箱子。

    “我的天啊。”她不由瞪大眼,“這是什麼?”

    “這些是當年老候夫人給你的嫁妝。”一個老婦的聲音傳來。

    齊悅看著從屋子裡走出來的老婦,更加驚訝。

    “老夫人,你怎麼來了?”她問道。

    “少夫人。”

    老謝夫人身後站出阿如和阿好,看著齊悅哭道。

    好像很久沒有見到這兩個丫頭了,齊悅頓時笑了。

    “你們也來了?”她走過來去。

    阿如和阿好一左一右跑過來拉著她的胳膊大哭。

    “這些東西放在家裡太招搖,我已經找好了一間鋪子,待會兒他們便來收點,你寄放過去,用什麼的再去拿。”謝老夫人說道,一面示意身後兩個丫頭捧過來兩個匣子,“這是房屋地契。”

    她說著打開。

    齊悅看過去,見兩個匣子滿滿的都是文書。

    我的天,這些都是老侯夫人給她的?她只聽阿如說過老侯夫人給她的嫁妝很豐厚,當真看到這個豐厚是豐厚到什麼地步時,真是嚇到了。

    這是不是足足分走了定西候一半的家產啊?

    “這是當年的嫁妝單子。”謝老夫人接著說道,將厚厚的一疊紙遞過來,“你核對一下。”

    齊悅怔怔接過。

    “來的時候問了,跟來的有管庫的婦人一個,雜役夫婦兩個,丫頭呢阿如和阿好主動要出來,這是他們的身契。”謝老夫人接著說道。

    齊悅打斷她。

    “老夫人,你這樣做是為了什麼?”她問道,“救治你重孫的恩情嗎?”

    謝老夫人淡淡笑了下。

    “救治我重孫,不是你當大夫該做的嗎?再說我也給了你不少診費,你的意思是還沒兩清嗎?”她說道。

    齊悅笑了。

    “那老夫人這是..”她問道。

    “這不是我,這是云成的意思。”謝老夫人淡淡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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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而過

    常云成。

    齊悅愣了下。

    “要不是為了他,我管你死活。”謝老夫人說道。

    齊悅不惱反而笑。

    “你還真是姓謝。”她笑道。

    謝老夫人自然知道她說的誰,淡淡哼了聲沒說話。

    外邊錢莊的人來了,齊悅少不得出去,她對這些完全不懂,還是謝老夫人親自辦好的。

    選出日常放家裡要用的,那些貴重等物被車拉走了,接到這麼大的買賣,尤其是得知這些東西都屬於這個年輕小娘子一人的,錢莊的人看齊悅的眼神都變了。

    這應該是他們永慶府最有錢的小娘子了吧?

    忙完這些事,謝老夫人又指點著下人將日常用的東西安放好,一直到天色要黑,才都歸置好了。

    齊悅將一杯茶放到謝老夫人面前。

    “多謝了。”她說道。

    謝老夫人沒有碰那杯茶。

    “謝就算了。”她說道,“我是說過我不是為你,我是為云成,你在外過的好了,省的在纏著他,他也好好好的過日子去。”

    齊悅笑了。

    “是,他一定會有好日子過的。”她說道。

    謝老夫人沒說話,抬腳邁步,齊悅也沒說什麼,跟在她身後送她。

    “你死心吧,你們是沒可能的。”謝老夫人又停下腳說道。

    “是因為老侯夫人?”齊悅笑問道。

    “沒錯。”謝老夫人似乎終於等到她問這句話了,立刻答道。

    齊悅點點頭卻沒有再說話。

    “你為什麼不問?”謝老夫人看著她,忍不住奇怪的問道。

    “問什麼?”齊悅笑道,“問老侯夫人到底跟你們有什麼仇?問她真的害了云成的娘?這個,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對我,是極好的,這對我來說足夠了,足夠我沒有任何理由去質疑她,更別提恨她了。”

    她說到這裡吐口氣。

    “云成,不也正是如此嗎?”她說道。

    縱然無奈縱然萬般不捨,但又如何,那是姨母,那是養母,那是教養撫育大恩。

    謝老夫人看著她,點了點頭,轉身便走。

    “老夫人。”齊悅又喚住她。

    謝老夫人回頭看她。

    “那老侯夫人真的做過那些事?”齊悅問道。

    謝老夫人面色愕然。

    這女人,不是說不問嗎?說的義正言辭的,鬧什麼啊?

    “其實我還是很想知道的。”齊悅笑瞇瞇說道。

    謝老夫人看著她,又是氣又是想笑。

    “你這女人。”她說道,深吸一口氣,“老侯夫人這個人,喜歡的恨不得捧在心尖上,不喜歡的便時時刻刻恨不得弄死。”

    然後看著齊悅。

    “我們與她勢不兩立不共戴天。”她一字一頓說道。

    齊悅哦了聲。

    看來自己是那個喜歡的,而謝氏姐妹…

    謝老夫重重的頓著拐杖,再不說一句話,轉身上​​車。

    馬車沿著巷子遠去了,消失在夜色裡。

    “少夫人.”阿如低聲喚道。

    齊悅扭頭看她笑。

    “還叫我少夫人?”她說道。

    阿如看著她也笑了。

    “娘子,進去吧,該吃飯了。”她說道。

    齊悅挽著她的手。

    “好,讓我看看,阿好的手藝長進了沒。”她笑道。

    “娘子,你又笑我,我真的長進了。”阿好的聲音從後邊傳來。

    她親手捧著一個食盒,身後兩個婆子也端著兩個,含笑過來了。

    元寶看著眾人走進屋內,明亮的室內傳來熱鬧的說笑聲,他也忍不住咧嘴笑了笑,轉身將門插好。

    兩邊店鋪徹底交工,齊悅付清了所有工錢,還每個匠人都包了一個額外的紅包。

    “師父,太浪費了。”胡三實​​在是心疼,忍不住低聲說道。

    齊悅笑了笑。

    “錢就是用來花的,花在該花的地方,算是積福了。”她說道,看著歡天喜地告辭離開的匠人們,“我想,月娘也會很高興的。”

    月娘也會很高興?這話什麼意思?不就是她也高興?胡三皺眉不解。

    阿如聽到了,自然了解。

    “你還杵在這里幹什麼?那些病床都送來了,還不去看著他們安置。”她說道。

    能夠再次聽到耳邊有這樣的指使聲音,胡三高興的睡覺都咧著嘴。

    “是,是,我去了。”他咧嘴笑道,顛顛的跑開了。

    齊悅站在門邊看弟子們做最後的門面修飾,街上看熱鬧的人不少,大多數目光落在齊悅身上,少不得指指點點。

    阿如有心提醒齊悅進去吧,但看齊悅神情坦然,迎上民眾探究好奇的視線時還會微微一笑,她便也坦然了,想起今天一大早齊悅和千金堂弟子們說的話。

    “大家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從今天起咱們就是同事了。”齊悅笑道,“我姓齊,單名一個悅,歡悅的悅,大家可以叫我齊姐,或者悅姐,老師,你叫我小齊就可以了。”

    齊悅,歡悅的悅,不是月亮的月…

    那是她的名字吧,阿如看著站在人前精神奕奕的齊悅,這個才是她,那個月娘,已經徹底成為過去了。

    她自然不會因為過去而影響了今日以及明日。

    阿如在她身後站好。

    街上遠遠的傳來爆竹聲響,引得人們的視線從這裡轉開,紛紛詢問。

    “定西候府放賞了..”遠處有人喊了聲,放賞二字立刻引得街上的人向那邊湧去。

    “好好的放什麼賞?”齊悅笑道,扭頭問阿如,“該不會為咱們醫館擴大營業賀喜的吧?”

    她自己說著就哈哈笑了。

    阿如無奈的一笑,神情微微沉滯。

    “世子爺今日要走了。”她低聲說道。

    齊悅慢慢收了笑,點了點頭。

    “哦。”她只是說道。

    “娘子,去不去…”阿如低聲要說話,才張口,那邊有人亂亂的跑來。

    “千金堂千金堂!”為首的人手裡攥著一張紙,大聲喊道,“在哪?在哪?”

    看到他手裡的紙,齊悅眼睛一亮。

    “在這裡!”她忙舉起手大聲喊道。

    那人準確定位奔了過來,看到她愣了下,又看手裡的紙。

    那是一張簡單的四方紙,上面用大字明顯的寫著“有急救,請找千金堂”,下邊還有具體的地址,以及一些有關事故的提醒,比如遇到傷者不要隨便移動,怎麼進行簡單的止血等等。

    這是齊悅前些日子讓千金堂印製發放了,為新裝修的醫館打廣告,後來因為和離的事,丟到一邊去了,沒想到發出去不多的幾張竟然有效果。

    “在哪裡?什麼事?”齊悅立刻問道,“我是大夫。”

    那人愣了下。

    “城外,被馬車撞了…”他下意識的答道。

    “阿如,院前急救。”齊悅回頭說道。

    阿如應聲是轉身就往內跑去,一面大聲的喊出來。

    忙碌的弟子們停下手,旋即哄得一聲亂了。

    “院前急救跟我走,院內急診準備。”齊悅說道,一面接過阿如抱來的急診包,奔了出去。

    身後有三個弟子一陣慌亂之後跟上。

    “車呢,車不是早送來了?”胡三在後邊又是喊又是跳腳,“快把後門打開誰讓你們堵著後門的把那些藥包挪開…”

    十幾個護衛湧出城門的時候,遠遠就看到路被堵住了。

    “怎麼回事?”有人問道,“快去趕走。”

    便侍衛騎馬過去了。

    里三層外三層的群眾都看著裡面,。

    “怎麼了?”

    “一個老頭被馬車撞了…”

    “..活不成了吧?”

    “…這麼多血…”

    “本來就是,這家人還不讓快去送醫館,非讓老人在這裡躺著…”

    “哎呀真是.不孝啊...想要訛錢的吧…”

    “…不是,說是什麼請急救…”

    “..就是那個女人嗎?”

    議論紛紛中,侍衛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看進去。

    “…收縮壓降低..”

    “…平臥位..”

    “…枕後變形,口鼻耳出血…”

    “…師父師父用參附湯還是通關散?”

    “…現在不要針灸,等我人工呼吸的時候…”

    有不斷的對話從這四五個人中間傳出來。

    穿著罩衫的女人跪在地上,對著血泊裡的傷者在胸前用力的按壓。

    還不時的俯身對著傷者的口鼻吹氣。

    這動作一開始引得四周人轟轟,但隨著這些人神態嚴肅的動作,周圍的嘈雜聲便小了。

    除了阿如外,其他的弟子最初還是有些慌亂,畢竟是除了課堂外第一次參與這種急救,當然,他們不是沒進行過救治,只是還不熟悉齊悅的這種方法,慌亂過後,很快冷靜下來,止血的包紮的用藥的便逐一進行了。

    常云成是一個人來到城門的,定西候心情不好,再加上一心認定這次的事都是常云成惹出來的,乾脆送都沒送,謝氏帶著一干女眷倒是送出了門,但神色都有些複雜,最終常云成拒絕了她們送出城門,自己拍馬獨行而去。

    他過來時也看到被堵著的路愣了下。

    “是…千金堂的人在急救,有人被馬車撞了…”侍衛低聲說道。

    那邊此時也結束了現場救治,在夾板繃帶等等的嚴格固定下,四五個男人抬起了千金堂特質的擔架,人群自動的讓開了。

    常云成看著那個沾滿血污的女人扶著擔架從身邊跑了過去,自始至終她沒有往四周看一眼,神情專注的看著傷者,一手背著醫藥包,一手按著傷者的頭部,口罩外邊的眼神帶著幾分焦急但又自信。

    常云成看著那女人的身影消失在城門處,久久沒有收回視線。

    侍衛們安靜侍立,連馬兒都沒有焦躁的刨蹄噴氣。

    竟然走之前能見一面,常云成嘴邊浮現一絲笑意,真是很好。

    他想要收回視線,卻似做不到,一咬牙揚鞭催馬。

    馬兒受驚一聲嘶鳴揚蹄衝出去,帶著那男人遠去了。

    終於視線裡看不到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安居



    三月十八是齊悅搬新家的日子,一大早來幫忙的人就擠滿了院子,其實東西都已經搬好了,今日也不過是個祭灶等做個儀式。



    將鑰匙交給翠芝,齊悅再次看了眼王家的這個宅子,點頭告辭。



    “齊娘子,你幹嘛非要再去買別的房子,這裡你也可以買下來啊。”翠芝說道,帶著幾分不捨。



    齊悅笑了。



    “那邊離千金堂更近,這樣我值夜班也方便些。”她說道。



    當然不是這個理由,翠芝知道,既然齊悅不說,她也不再問。



    “有空找我來玩。”齊悅笑道,拍了拍她的手,轉身坐上車。



    街上的弟子們已經熱熱鬧鬧的遠去了,阿如跟著坐上去,衝翠芝擺擺手,馬車慢慢的走開了。



    翠芝一直送到巷子口站在那裡還捨不得收回視線。



    “姑娘,回去吧。”王家來的婆子笑道,“也沒待多久,姑娘還捨不得齊娘子呢?”



    翠芝也坐上車,嘆口氣。



    “還真捨不得。”她說道。



    車夫牽著馬前行,婆子在一旁坐著笑。



    “齊娘子這麼好啊,能讓翠芝捨得老太太捨不得她?”她打趣道。



    這話到家後,便被傳開了,引得王老太太都來打趣她。



    “要不說女生外向我養了翠芝這麼多年,幾天就被別人勾走了。”老太太笑道。



    屋子裡陪坐的媳婦孫子孫子媳婦們也跟著笑。



    “要是齊娘子是個男人,我還真求老太太把我給她呢。”翠芝說道,一點也不怕,給老太太捶著肩頭說道。



    這話讓屋子裡又笑起來。



    “你這丫頭沒羞沒臊的。”老太太說道,卻並沒有半點責怪。



    “那齊娘子真這麼好啊?”一個孫子媳婦問道,帶著幾分好奇,上一次齊悅來打架,她們這些女眷是沒親眼看到。只是後來聽自己男人孩子們講,再加上外邊那些傳言,實在是想不出這個女人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王大公子也在一旁,慢慢的喝茶聽他們說話。



    “是啊。”翠芝說道,“也說不上哪裡好,反正,就是跟她在一起,感覺。嗯,很…很舒服。”



    她斟酌著詞語,一面歪頭想著。



    “舒服?”



    這是什麼評價,大家笑著互相問。



    “大哥,你說呢?”有人問王大公子。



    王大公子被問得愣了下,放下茶杯。



    “許是心思寧靜吧。”他說道。



    翠芝點點頭。



    “對對,就是,跟齊娘子在一起,特別的自在,什麼都不用想。說什麼都​​沒事。”她笑道。



    老太太伸手戳她頭。



    “還不如直接說是齊娘子嬌慣你。”她笑道。



    屋子裡笑聲再起,王大公子放下茶杯走出去了。



    老太太看著他的背影。



    “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讓我嚐嚐,跟著齊娘子在一起是個怎麼的感覺。”她似笑非笑道。



    齊悅的新宅子裡也是很熱鬧,送走了千金堂的弟子們,門外又來了意外的人。



    “舅母..”燕兒一看到齊悅,就忘了母親來之前千叮嚀萬囑咐的稱呼問題,直接哭著喊道,張手撲過來。



    齊悅笑著張手接住。



    “好。我們燕兒又長肉了!”她笑道,將燕兒掂了掂放下來。



    常春蘭邁步進來,看著齊悅又開始哭。



    “哭什麼。大姐。”齊悅笑道,拉住她的手,一面請她屋子裡坐,自己則拉著燕兒給她檢查一下。



    “不錯,傷口長得不錯。”她滿意的說道,“再過一段我給你做個修復。”



    燕兒點點頭。



    常春蘭將一個包袱塞給她,也不往屋子裡坐。



    “這是二妹三妹託我送來的東西算是喬遷之喜的賀禮,我也不敢久留,這就走了,知道你好好的,我們就放心了。”她說道。



    齊悅接過來道謝,知道她們在家不得自由,要仰仗謝氏,如今自己和定西候府的關係極其惡劣,常春蘭這趟出來真是冒了風險,不再留她。



    燕兒依依不捨哭著被常春蘭拉走了。



    常春蘭帶著孩子悄悄的進門,還沒走到自己院子裡,就被兩個丫頭攔住了。



    “大小姐,夫人請你過去。”她們​​似笑非笑說道。



    常春蘭心裡咯噔一聲,立刻就知道怎麼回事了,果然來到謝氏院子裡,常淑蘭常慧蘭都在屋子裡低著頭站著,意外的還有常云起也在。



    “你去哪裡了?”謝氏看著常春蘭冷冷問道。



    常春蘭低著頭。



    “去街上買了些東西。”她說道。



    謝氏啪的一拍桌子。



    “你覺得我是傻得還是死的啊?”她冷笑道。



    “母親,是我…”常淑蘭開口要說話。



    “母親,是我帶燕兒去看齊月娘了,我想讓她看看燕兒的傷。”常春蘭立刻說道,接過了常淑蘭的話。



    謝氏冷笑一聲。



    “既然如此,你還不如搬到她哪裡住著,這樣看著多方便。”她說道。



    常春蘭跪在地上,還沒說話,不知什麼時候站到門外的燕兒衝進來了。



    “我就去跟舅母一塊住,我才不要跟你一塊住!壞人!”她大聲喊道。



    說罷扭頭就跑出去了。



    謝氏氣的渾身發抖,常春蘭忙追了出去。



    “讓她們走!”謝氏喊道。



    常淑蘭和常慧蘭低著頭也不敢說話。



    “母親,別生氣了,小孩子家理她呢。”常云起捧茶過來說道。



    謝氏接過稍微舒了口氣。



    “你明日就縣試了,別在這裡了,去早點休息吧。”她說道,“你父親心情不好,也就不給你大操大辦了。”



    按習俗,入考場前,家裡都會舉辦宴席。為考生祈福。



    “讓母親操心了,實在是不用。”常云起笑道。



    謝氏點點頭,對他的態度很滿意,放下茶杯。



    常云起立刻告辭,姐弟三人走出來,常慧蘭看著常云起冷笑。



    “大哥不在家了,總算你這個好兒子能出頭了哈。”她似笑非笑道。



    常云起似乎沒聽到施施然走了。



    常慧蘭氣的跺腳。



    “真是什麼娘養什麼兒子,心真狠啊。”她說道。說完了看到一旁的常淑蘭面色尷尬,頓時也尷尬了,常云起和常淑蘭是一個娘…“那個,姐,我不是說你..我不是..”



    常淑蘭拍了她手一下。



    “行了,我知道,別解釋了。”她說道,“快去看看大姐吧。”



    夜幕降臨的時候,白日繁華的街道上恢復了寧靜,一個藥舖的伙計正在摘下燈籠。屋子裡,一個大夫伸手拆開一封信。藉著燈光認真地看。



    門外響起啪啪的敲門聲。



    “大夫,大夫救命啊。”嘈雜帶著哭腔的喊聲。



    這種聲音對於藥舖來說很常見,也沒什麼慌亂,門很快打開了,四五個男人抬著一個人衝進來。



    傷者是個男人,頭上身上都是血,而且都是刀傷。再看這些男人,一個個五大三粗,身上也都帶著傷痕。



    “看什麼看。治你病的,治好了大爺不會虧待你!”為首的男人瞪眼喝道,將腰里拍了拍。



    鼓鼓囊囊的明顯是凶器。



    一旁的伙計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大夫倒沒什麼怕的,他沉著的伸手診脈,又查看了傷口,站起來思付一刻。



    看他沉吟不語,在場的男人臉色更白了。



    “只是頭部傷的厲害些,倒也沒什麼。”大夫開口說道。



    大家大驚之後大喜,有人忍不住抓住大夫的胳膊。



    “那大夫快救救我大哥。”他說道。



    大夫卻面色為難。



    “雖然不是很嚴重,但我不拿手這個。”他輕聲細語說道。



    男人們立刻又沉臉。



    這是什麼意思?



    “你是說不治了?”他們瞪眼喝道。



    “是這樣,我不擅長這個外傷,不過,東街千金堂很拿手。”大夫含笑說道,一面伸手往外指了指。



    男人們你看我我看你。



    “劉大夫是祖傳的跌打損傷好手,也有密方,諸位不如到哪裡試一試,好的更快一些。”大夫接著說道,神態溫和,“當然我也能治的,只是要慢一些,好漢們要是…”



    他都這樣說了,男人們哪裡還肯讓他治。



    “那我們去那邊看吧。”他​​們說道,立刻抬起人呼啦啦的走了。



    屋子裡還殘留著血腥氣,伙計打開門散散。



    “師父,頭上外傷咱們怎麼治不得?”他一臉不解問道。 “咱們比千金堂哪裡差了?師父你幹嘛滅自己威風啊,這樣說,以後那些人更不來咱們這裡看病了。”



    大夫笑了笑。



    “我說的輕了些,實際上,這人傷的很重。”他說道。



    伙計啊了聲,似懂非懂。



    所以是故意不治病的?所以,讓千金堂治?



    大夫捻鬚望著門外沒說話。



    “治吧,治吧,總有治不好的時候。”他喃喃說道。



    夜風襲來,吹落桌上的信紙。



    小伙計殷勤的撿起來,掃了眼。



    “………讓她治,治的多,錯的多,如今無權無勢,惹了禍事,看她能如何…”



    小伙計還要再看,信紙被抓走了,大夫瞪他一眼。



    “關門去。”他說道。



    小伙計忙去了,關上門回頭悄悄看了眼,見大夫將信紙在蠟燭上點著了,騰起一片火光將信紙吞沒。



    千金堂門前的燈籠亮著,與以往不同的是,燈籠上寫了兩個字,“夜診”。



    此時伴著亂亂的人衝來,帶起的風讓燈籠一陣搖曳。



    砰砰的敲門聲打破了門前的安靜。



    屋子裡的劉普成放下手裡的書,站起來。



    “師父,有急診..”門外傳來弟子的喊聲。



    邁出屋門,廳堂裡燈火明亮,站了好些人,負責接診的弟子正在進行檢查。



    “…男性,四十歲,已經昏迷,頭部面部身體有刀傷,中等出血…”張同抬起頭說道。



    劉普成點點頭。



    “中單,準備移床。”他說道,一面舉起帶了手套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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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樂業

    鵲枝敲響齊悅的家門時,齊悅正在吃早飯。

    看到鵲枝來,齊悅很高興,阿好則哼了聲,扭過頭不理會。

    當初謝老夫人本來是要把齊悅原本的用的大丫頭都給過來,但鵲枝卻不肯走,不僅沒走,反而不知怎麼花言巧語的哄的謝氏竟然把她留在世子院子裡。

    “還好意思上門,別耽誤了你鵲枝大姐的前程。”阿好哼聲說道。

    鵲枝面色微微尷尬,但並沒有不安。

    齊悅也沒覺得如何,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利嘛。

    “你怎麼來了?吃過沒?”她笑問道。

    “奴婢還沒來看過少夫人,今日正好得空出門,就跑來看一看,也好安心。”鵲枝施禮說道,目光掃過齊悅的飯桌。

    桌上擺著兩碟菜,一盤子炸果子再有一碗粥,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在環視下屋子,桌椅板凳擺設乾淨整潔,只是怎麼看都極其簡單。

    一切的一切跟侯府相比果然是天上地下。

    鵲枝不由再次慶幸自己當時沒跟來。

    “謝謝你有心了。”齊悅笑道,請她吃。

    “不了,我也不敢久留,知道少夫人好,我就安心了。”鵲枝忙笑道。

    “師父師父。”門外傳來咚咚的敲門聲,伴著急急的呼聲。

    齊悅三口兩口嚥下粥。

    “是胡三。”她說道。

    元寶已經打開了門。

    “師父,師父讓你快去,有個重症床創傷,師父懷疑是內出血。”胡三喘氣說道。

    “阿好,你送鵲枝。”齊悅說道,自己利索的起身,就跑了出去。

    阿如跟著就去了。

    “少夫人不用..”鵲枝忙說道,再看院子裡已經沒人了。

    “鵲枝大姐走吧。”阿好不咸不淡的說道。

    “我留在家裡,是想世子爺將來看到我也能記得少夫人。這樣世子爺也忘不了少夫人…”鵲枝笑著低聲說道。

    阿好冷笑一聲打斷她。

    “走吧,你自己惦記著吧,我們是不稀罕了。”她說道。

    鵲枝微微紅了臉。

    “人往高處走,又有什麼錯。”她說道。

    “沒錯,但是來笑我們往低處走的就錯了。”阿好回道,一面打開門,“再說,誰過得好還說不定呢。”

    哎呦我的天。鵲枝看著她想笑又不敢笑,最終什麼也沒說走了。

    千金堂裡,齊悅查看傷者,而傷者四周的家屬也在查看她。

    看著齊悅掀開蓋在傷者身上最後一個遮羞單子,男人們再也看不下去了。

    “哎哎哎,你這女人幹什麼?”粗漢子們都忍不住喊道。

    “我在檢查,我是大夫,別擔心。”齊悅說道,“我姓齊,是千金堂的大夫。你們不信,可以上街打聽一下。”

    男人們將信將疑。看著齊悅接著檢查。

    “…頭部上,前胸的傷最重,送來時,已經昏迷,我首先進行了止血,護腦,但現在看來情況還是不好。根據脈相,是傷及五臟六腑了。”劉普成說道。

    齊悅點頭,看著張同遞上的病人診斷。一面接過阿如遞來聽診器。

    “…循環呼吸系統沒有異常。”她聽診後,摘下說道,“左胸腔有積液。”

    劉普成得到確定,點了點頭。

    “病人一直沒有甦醒?”齊悅看向傷者。

    劉普成點點頭。

    “失血過多以及顱腦損傷,確實會昏迷,昨夜接診,是按頭部傷重點診治的,灌了疏風理氣湯,但還是沒醒來,然後我又進行了脈診,才發現是內臟問題。”他說道。

    齊悅皺眉,她的視線落在傷者的身上,ct啊ct,一到這時候真是想念的抓心撓肺啊…

    她伸手抓了抓頭。

    “老師,把他弄醒。”她說道,“問診和按診確定病位。”

    劉普成點點頭,取過金針,開始在傷者素s、百會、神闕等穴運針,之後張同拿來了艾灸。

    這時候齊悅就幫不上忙了,她認真的看,不得不說,中醫的抗休克效果真厲害。

    一炷香的時間,傷者悠悠醒過來,醒來便發出一聲聲的呻吟,身子也縮了起來。

    “好漢。”齊悅喊道,一面讓弟子們按住他的手腳,“你聽到我說話沒?”

    這一聲好漢讓傷者看向她,齊悅伸手在他面前晃。

    “好漢,我是大夫,我現在要給你診治,你要告訴我哪裡痛。”她大聲說道,一面說話,伸手就開始沿著脖頸按下去。

    “老子不痛…”好漢咬牙說道。

    齊悅一臉黑線,她說好漢可不是這個意思。

    “痛就是痛,痛不是什麼丟人的事,那些不知道痛的只是死人。”她大聲說道,手上力氣加大。

    傷者終於發出一聲哀嚎。

    “痛,這裡痛…”

    “這裡呢?”

    “痛…”

    看著男人不斷加大的痛呼,以及渾身冒汗,四周的男人都紅了眼。

    “餵,你這女人…”其中一個忍不住說道。

    話沒說完被劉普成攔住。

    “你們的這位大哥傷在五臟六腑,因為看不到,所以必須要知道到底哪裡受傷,人的身體不會說謊,只能這樣來找到最重的傷情部位。”他說道。

    男人們便不再說話了。

    這邊齊悅又是問又是按,終於探查完了,但卻出了一頭的汗,沉吟半晌無語。

    屋子裡所有人都看著她。

    “我懷疑是縱膈血腫..”她喃喃說道,眉頭緊鎖,看著男人胸口的傷口。

    那是什麼?

    屋子裡的人看著她不解。

    講課用的木板被推過來,齊悅拿起炭條,快速的在上面勾畫出一個人形解剖圖。

    “這裡,就是縱膈..”她用炭條重重的圈住,指給眾人看。

    傷者的家屬大眼瞪小眼,看著那完全看不懂的圖,那是什麼?

    齊悅伸手扯過胡三,在胡三的身上再次指點。

    “….其間有心臟及出入心臟的大血管、食管、氣管、胸腺、神經及淋巴組織等…”她說道,逐一的給眾人指出來。 “而現在,病人這個地方因為外傷導致其內淤血,出現血腫,如果不及時消除血腫,將會縱膈感染,最終循環器官衰竭而亡。”

    男人們聽得依舊稀里糊塗。

    “可是,別的大夫說了,我們大哥就是頭部傷的厲害。你怎麼說是是縱…什麼的?”其中一個瞪眼問道。

    “別的大夫?”齊悅笑了笑,“那你們幹嘛不讓別的大夫治?”

    這話問​​的男人們一愣。

    “既然你找到這裡,那就是聽我的,這時候說別的大夫的診斷,來否認我的診斷,不太合適吧?”齊悅再次說道。

    這女人的脾氣可不怎麼好啊,男人們心內說道。

    “那要怎麼治?”劉普成問道。

    齊悅眉頭緊鎖。

    “開胸。”她說道,一面伸手在自己身前做個劃開的動作,“劈開胸骨,消除血腫。縫合出血部位。”

    劈開..胸骨…

    對於見識過開腹的千金堂的人來說,這個沒什麼驚訝的。更何況,劉普成心裡已經確定肯定要打開看內髒了。

    但傷者家屬卻是頭一次聽說,都瞪大眼,開什麼玩笑!

    “那樣人還能活嗎?”他們紛紛叫起來。

    “廢話!”齊悅蓋過他們的聲音喝道,“我這裡是醫館,不是屠宰場!自然是救人不是殺人!”

    這個女人的脾氣還真是…

    “那開胸就能治好嗎?”一個男人問道。

    “不能保證。”齊悅說道。

    現場再一次嘩然。

    “這次手術,跟開腹不一樣。我缺少器械,而且…”齊悅咬了咬下唇。

    “還是因為藥?”劉普成問道。

    齊悅搖搖頭。

    “開胸的器械跟開腹不一樣,肋骨剪、牽開器…我都沒有。更重要的是沒有ct,我看不到胸部增強ct圖像,我無法確定病情到​​底如何,縱膈血腫情況很複雜,實在是…”她攥緊了手裡的炭條,沒有再說下去。

    救還是不救?

    屋子里安靜下來。

    “如果不開胸,我大哥會怎麼樣?”一個男人開口問道。

    “會死。”齊悅說道。

    男人們你看我我看你聚在一起商量,而這邊胡三忍不住湊過來。

    “師父,我們千金堂剛擴大經營,萬一出了事,那這名聲…”他低聲說道。

    如今已經沒有定西候府在背後當大樹了,萬一出點事,可怎麼辦?

    他不說這個,齊悅還在猶豫,聽他說了這個,她反而豁然開朗。

    “雖然我不一定能救得了他的性命,但是,與其眼睜睜看著他死去,不如讓我試試。”她站直了身子,看著這些人說道。

    胡三愣住了,他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吧…

    原本要說什麼的劉普成不再說話了,看著齊悅微微點頭,眉眼間滿是欣慰。

    男人們看向這女人,這女人的面容是他們從未見過的漂亮,但除了漂亮,更多是神采,那種自信的神采。

    “好!”他們最終點頭,一咬牙說道。

    “那麼請簽了手術同意書。”齊悅說道。

    胡三立刻拿出一張紙過去了。

    男人們你看我我看你。

    “我們不識字。”其中一個說道,“這上面寫的什麼?”

    “這上面寫的病情告知,以及手術風險,就是我已經告訴你們的那些,萬一病人有不測,我們要免責。”齊悅說道。

    “好。”為首的男人伸出手,在胡三拿著的硃砂沾了,按了手印。

    “準備進行緊急開胸手術,手術目的除去血腫。”齊悅將手裡的炭條放下,看著大家說道。

    “是。”弟子們齊聲答道。

    千金堂裡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第二百二十章 挑撥

各種必需的湯藥熬製起來,手術室也開始消毒。

日常用於講課的屋子被當做大夫辦公室,此時齊悅挑選出的手術人員都站在這裡,除了棺材仔。

麻醉劉普成,器械阿如張同胡三,這三人還兼任第二第三助手,至於第一助手,則非棺材仔不可。

這一次的手術不同於以前,大面積的開胸,對於弟子們來說,還是很大的刺激,唯一能信任的就只有這個常與死人相伴的棺材仔了。

“但是最重要的問題還有一個。”齊悅說道,“那就是輸血,這次開胸雖然還不知道出血量,但輸血肯定是不可避免的,我現在沒有驗血紙,那麼只有一個辦法了,就是自體輸血。”

“自體輸血?”劉普成問道,“是自己的血輸給自己?”

“沒錯,原本這種輸血是需要稀釋的,但是,體外循環血液回收機..這些東西…”齊悅說道,嘆了口氣。

  這些東西都沒有…

“那就只有豁出去了,開胸之後,我會結紮動脈,讓他的血重新流入循環血內,再用虹吸吸取內出血,靜脈注射輸回…”齊悅說道,一面用炭條在黑板上寫寫畫畫,“這樣,也許能避免失血性休克了。”

  這個劉普成他們也不懂。

“小齊,你不要怕,我們當大夫的,只要問心無愧,就無所畏懼。”他含笑說道。

  齊悅點點頭。

“老師我沒有害怕。”她亦是含笑說道,“我只是想要做到最好。”

  她說完,放下手裡的炭條。

“老師,小棺來了,你給他講解一下今天的手術。”她說道.

  劉普成點點頭說聲好。

“那麼大家準備吧。”齊悅拍拍手,“胡三跟我走,我們去找工具。”

  齊悅和胡三奔出千金堂時。一輛馬車正向永慶府駛來。

“果真如此?”安老大夫神情凝重問道。

“是的,父親,城外都傳遍了,那肯定是假不了了。”安小大夫說道,一面帶著難掩的激動,“那個女人無婦德,定西候府早該…”

他的話沒說完,安老大夫拿起一旁的拐杖給了他一下。

“滾出去,再對師祖不敬,我禁你行醫!”他沉聲喝道。

  師祖!安小大夫雖然心內憤憤。但還知道父親有些事是說到做到的,當下不敢說話坐了出去。

棺材仔趕過來時,與進門的齊悅正好碰頭。

“你來了。太好了,快去,我們要開會在討論下手術。”齊悅直接開口說道。

  棺材仔的視線落在她的手裡。

  鑿子鋸子鐵鉗子鐵絲….

“都拿去煮了。”齊悅將東西一股腦的交給兩個弟子。

這兩個弟子臉色發白的抱著去了。

屋子裡,原本寫滿的黑板還擺著,劉普成引著棺材仔逐一看過去。這邊齊悅又拿起炭條,開始講解。

“…這次手術我採用的是胸骨正中切口,切開皮膚…”她說道,一面在胸口剖析圖上上做出標示,“…自上而下鋸開胸骨…”

聽到這裡,胡三等人忍不住啊了一聲。伸手掩住嘴。

  “那.那..”他結結巴巴的開口。

“這個方案對胸膜腔阻止損傷小,手術顯露好。”齊悅說道,沒有理會胡三。接著講解,“然後我會探查縱膈胸腺直到找到血腫,清除,縫合出血點…”

棺材仔認真的盯著她的手筆,眼睛閃閃發亮。

  以前只是看死人。終於有機會看活人了….

  活人剖開啊….

  這真是太刺激了….

“消除血腫之後,我會用鐵絲固定胸骨。然後採用次全層連續縫合…”齊悅接著說道,一面在黑板上快速的寫寫畫畫。

劉普成等人聽得停止了呼吸,手術還沒開始,但光聽齊悅將來,就覺得渾身汗毛倒豎。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技藝啊,天啊,這到底是從哪裡學來的!

講解完要講解的,讓大家對手術有了初步的認識,齊悅放下手裡的炭條,深吸一口氣。

“那麼,我們開始吧。”她說道。

  “是。”劉普成等人齊聲答道。

他們說著話走出教室,開始往消毒室走去,蹲在院裡的病人家屬看到了。

“餵,餵!”他們頓時大聲喊道,伸手指著棺材仔,“這晦氣人進來做什麼?”

  棺材仔停下腳。

“他是我助手。”齊悅說道,“這次手術能不能成功全看他了。”

這話說得那幾個男人都瞪大眼,一時沒反應過來看著齊悅拉著棺材仔進去了。

“三哥。”一個男人回過神,看著為首的男人說道,“這事行不行啊,怎麼看起來這裡的行事都怪怪的?”

被喚作三哥的男人低頭看了眼手裡的那張紙,也就是齊悅讓他簽署的什麼手術告知書。

“栓子,你拿著這個,去街上找個人看看,到底寫的什麼。”他低聲說道。

栓子應聲是,接過那張紙出去了,千金堂裡弟子們忙碌沒人注意,再說,這手術也是要家屬迴避,出來後直接進重症監護室,家屬也是不允許進的,這些人在不在這裡,倒也無所謂。

栓子出了門,也不知道該問誰,但他腦子靈活,知道如果在千金堂附近問,說不定這些人會和千金堂串通,不會告訴他實話,於是他便徑直走了出去。

走出東街沒多遠,正好看到一個藥舖,既然都是醫者,那麼內行肯定懂內行,栓子抬腳進去了。

他拉住一個小伙計,將文書遞給他。

“小兄弟,你給我念念上面寫的什麼?”他說道。

小伙計一看這人既不是抓藥又不是問診,哪裡理他。

“我忙著呢,要看文書,去街上找文書去。”他不耐煩的說道,伸手往外指了指。

“讓你看你就看!怎麼醫者相護啊!”栓子哪裡會有好脾氣,頓時瞪眼喝道。 “快給我看這千金堂寫的什麼?”

小伙計被嚇的一個哆嗦,這也引得四周的人注意,一個胖乎乎的中年人走過來,從栓子手裡接過這張紙。

“你說這是千金堂給你寫的?”他問道。

小伙計喊了聲掌櫃的,中年人沖他擺擺手,小伙計忙跑開了。

栓子打量這人一眼,見他穿戴,知道是這藥舖的掌櫃,便點頭把事情說了。

中年人已經看完了這張文書,面上露出驚訝又不屑的笑。

“真是荒唐。哪能讓人簽這種生死文書。”他搖頭說道。

  一見他搖頭,栓子頓時慌了。

  “寫的什麼?”他忙忙問道。

“這上寫的意思是,你們的親人交予他們。生死有命,與他們千金堂無關,這怎麼能無關呢?治病救人,治好了有關,治不好就無關了?真是….。”中年人抖著紙一臉不滿的說道。一面看栓子,見這男人帶著一股了蠻氣,不由嘴邊浮起一絲笑,“你的家人在千金堂救治?”

栓子點頭,忙將事情從頭到尾的說了,甚至包括第一個大夫的話。

  中年人眼睛瞇起來。待聽到栓子說棺材仔也來了,他猛地瞪大眼。

“什麼?”他驚呼道,但旋即又停下。點了點頭,“果然果然..”

  卻又不說話了。

這一聲驚叫幾聲果然,讓栓子更加慌了。

  “掌櫃的,怎麼了?”他問道。

中年人搖頭嘆息,帶著幾分憐憫看著他。

“年輕人。回去準備後事吧。”他低聲說道。

  栓子頓時呆了。

“可是,可是那大夫說有幾分治好的把握..”他喊道。

  中年人神秘一笑。看了看外邊,拉著這栓子走近牆角,壓低聲音。

“傻小子,你知道棺材仔是做什麼的嗎?”他低聲說道。

  “看義莊的。”栓子答道。

“除此之外,他還乾些別的。”中年人壓低聲音,“這個,只有我們當大夫的知道,他還玩人的屍體,用刀子割開,查看內臟…”

栓子頓時瞪大了眼,一口氣沒上來。

“這個我們也不瞞你了,好些大夫都會去他那裡買屍體,通過研究屍體查看內臟來練習醫術,我看你是習武之人,那麼你知道武藝怎麼才能精進嗎?”中年人接著低聲說道。

  栓子點點頭。

  “多練..”他呆呆說道。

“沒錯。”中年人拍了下他的肩頭,看他的視線同情又哀憐,“千金堂的能給人開腹,你覺得是怎麼練出來的?”

栓子呆呆的立在原地,然後發出一聲嚎叫,轉身衝了出去。

這聲嚎叫嚇得中年人也抖了抖,但很快恢復了,露出高興的笑。

他伸手從袖口裡摸出一封信,晃了晃又帶著幾分得意塞回去。

“有熱鬧瞧嘍。”他自言自語,然後哼著小曲晃悠悠的走開了。

而此時的千金堂裡,手術人員消毒完畢邁進手術室。

這是大家第二次踏入,但緊張依舊,畢竟上一次是小孩子口鼻部位,這一次可是成年人,而且還是胸口,光看著擺在架子上的錘子剪子鋸就夠嚇人的。

  “麻醉完畢。”劉普成說道。

齊悅點點頭,站到了自己的位置,看她站好,棺材仔也站了過去,上一次他已經被交待過自己的位置,阿如推動器械,張同胡三抖開單子用夾子固定。

“現在進行緊急開胸手術,準備開胸。”齊悅說道,一面伸手。

阿如將手術刀準確的放到她手裡。

齊悅執刀,從胸正中加左頸橫切口,血漸漸的滲了出來,棺材仔夾起紗布擦拭。

  手術室內只聽急促的呼吸聲。

手術室外,弟子們也在觀測,當看到齊悅拿起鋸子在病人的胸口開始鋸動時,所有人都閉上眼,膽小的死死的用手掩住嘴,避免叫聲出來。

旁邊胡三張同已經到了極限,一個勉強牽拉,一個則手腳發抖,手術記錄紙上的字不斷的變形。

“血液回收了。”劉普成拿過從虹吸中流出的血,阿如接過瓷瓶,放在架子上,旁邊是已經準備好的注射器,針頭,以及那僅存的原本是一根如今已經成了三根的塑膠管。

“縱膈張力很高…”齊悅說道,以便胡三記錄。

  棺材仔認真的看著打開的胸腔。

  “這裡有淤血!”他說道。

  齊悅點點頭。

“這是胸腺,這是縱膈..血腫從上縱隔向下..”齊悅說道,一面手逐一摸過,“..累及雙側縱膈胸膜…這是左無名靜脈…後側…”

  她說著,猛地停下手。

“找到了,血腫在這裡。”她高興的喊道,將手伸出來,“現在切開切開纖維包膜,消除血凝塊…”

阿如遞上手術刀,齊悅伸了進去,血就在此時猛地湧出來,鮮紅刺目,瞬時充滿視線。

  “啊!”

驚叫聲頓時在室內響起,就連站得近的棺材仔也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呼。

  不是靜脈出血,是動脈!

齊悅瞬時腦子轟的一聲,汗毛倒豎,後背一層冷汗唰的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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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難逃

    手術室里頓時亂了套,看著噴出來的血,胡三很乾脆的眼一黑暈了過去,張同渾身哆嗦,雖然沒有暈倒,但也跟暈過去沒區別。

    “齊悅!”棺材仔喊道​​,伸手就要去按住。

    這一聲齊悅讓齊悅回過神。

    “紗布!”她喊道。

    那邊的阿如已經完全不能自製了,手扶著器械架子勉強站住。

    棺材仔伸手拿過厚厚的一沓子佈,齊悅開始填充。

    “調整手術床,頭低腳高!”她喊道。

    阿如胡三張同已經靠不上了,棺材仔對這個床不熟悉,聽了便站過去要自己抬起來,劉普成忙伸手過去搖動床位,那活動的床板便慢慢的升高了。

    “鋸子..”齊悅又伸手。

    棺材仔愣了下。

    “要做什麼?”他問道。

    “我要完全劈開胸骨。”齊悅說道。

    棺材仔看著她,露在口罩外的眼瞪大,呼吸更加急促。

    “都這樣還要劈開…。”他顫聲說道。

    “是,這是有大動脈分支破裂出血,沒有體外循環技術,我要馬上找到出血位置縫合…紗布,給我紗布,填塞壓迫止血…..”齊悅說道,一面手下不停,白布一塊一塊的填塞進去,“阿如,輸血!”

    阿如想要應聲是,可是卻抖得發不出聲音。

    棺材仔伸手拿過。

    “怎麼做?”他喊道,看著這從來未見過的器械。

    劉普成邁​​上前,拿過針頭接上管子,刺入傷者靜脈。

    伴著齊悅再次擴大切口,整個手術室似乎變成了屠宰場。

    外邊也亂了套,看到裡面胡三都暈了過去,外邊雖然沒有那麼直觀的看到胸腔血湧,但也嚇得哇哇亂叫。

    原本被勸說在一旁等候的傷者家屬此時也急了。

    “出什麼事了?出什麼事了?”他們喊著就撲上來。

    幾個弟子想要攔住他們,但卻被推開了。

    為首的男人撲在隔扇上,透過空子看進去,正好看到齊悅舉起一把鋸在傷者胸口拉。

    “殺人啊!”男人發出一聲嚎叫,雙手咚的抓住隔扇。

    力量之大,讓整個隔扇都抖了起來。

    幾個弟子們慌忙湧上來阻攔他。

    “這是手術,在手術,不要怕。”他們亂亂的喊道。

    “哥!哥!上當了!”門外栓子衝進來大聲喊道,“人家說了,他們千金堂是騙子,是拿人..人..做什麼練習…練習技術的!”

    這句話和方才男人看到的場面做了印證,男人頓時大怒。

    “砸門!”他喊道,就衝手術室的門衝去。

    咚咚的撞門聲讓手術室裡的人也驚呆了。

    “頂住門,絕對不能讓他們進來。”齊悅喊道。

    劉普成立刻就衝過去死死的頂住門,阿如哆嗦著也想要跑過去,剛邁腳就摔倒了,但硬是爬了過去。

    “不能進,手術結束之前不能進。”劉普成大聲喊道。

    門外怒罵聲撞門聲不斷。

    外邊的弟子們聽到師傅的喊,也都回過神,拼著命撲上來,又是攔又是拉。

    這四個男人力氣大,很快甩到一片弟子,一個男人舉起一把椅子,重重的砸向門。

    張同劉普成阿如死死的抵住。

    對於這一切,齊悅似乎都聽不到,她已經擴開了切口,除去了填塞壓迫白布,開始解剖縱膈局部。

    棺材仔拿著虹吸,將血液不斷的吸出,好讓她視野清楚。

    兩個人的額頭上都是汗,罩衫內的衣裳也都濕透了。

    “找到了!”齊悅發出一聲低呼,“左頸總動脈…血管鉗..”

    她伸手,棺材仔一手拿著虹吸,一手準確的拿過鉗子遞過來。

    “最小的縫線。”齊悅說道,再次伸手。

    針線準確遞過來,她眨著眼,不顧眼睛的澀疼,開始縫補。

    “還是有滲血..”她喃喃說道,再一次伸手。

    棺材仔的線再次遞過來,看著她一次又一次的縫補,時間還有嘈雜聲似乎被隔絕了,這一刻除了耳朵的嗡嗡響,他們什麼也聽不到。

    屋子里沙漏一點點的流淌,已經整整過去三個半時辰了。

    棺材仔從沙漏上收回視線,接著專注的看著齊悅的手,那雙靈巧的手在人體內翻飛。

    安老大夫就是在這種時候停在了千金堂外。

    喧鬧聲幾乎掀翻了整個院子。

    安小大夫聽得後邊的怒罵嚎叫,嚇的臉都白了。

    “父親,千金堂肯定惹上麻煩了,咱們可別進去。”他慌忙說道。

    安小大夫心急如焚。

    “快點推我進去!”他​​一棍子打道。

    安小大夫無法只得推著進去,這一次,沒人理會他們,也沒人給他們鋪設門板,所有的弟子都沖向後院,前堂空無一人。

    外邊街上的人聽到熱鬧也都跑進來,將後堂的門都堵死了,好容易安小大夫才推著父親擠進去。

    院子裡如同餃子開了鍋。

    弟子們東倒西歪,三個兩個四五個的各自和一個壯漢拉扯,或者抱腿或者抱腰,總之不管那壯漢如何大拳頭的亂打,他們死死的不肯鬆手。

    一個壯漢發狂般的嘶吼一聲,蕩開了抓著自己的四個弟子,整個人都撞向屋門。

    安小大夫側頭移開視線。

    “這是怎麼了?”安老大夫大聲的問道,神情焦急。

    “說是殺人呢…”有圍觀的群眾說道。

    這一次屋門被撞開半扇,男人叫著要衝進去,地上的弟子奮力撲上去,死死的抱住男人的腿腳。

    那男人怒吼著踢打,卻摔不開。

    就在這時門被打開了。

    “喊什麼喊,快走開,手術做完了!”劉普成喊道。

    這還是劉普成第一次這麼大聲說道,喧鬧的院子頓時安靜下來,掙扎的打鬧的都看過來。

    什麼?

    “手術做完了,現在是重症監護,所有人不得進入。”劉普成說道。

    他說完轉過身,看裡面。

    “小齊,是在這裡還是移動到隔壁病房…”他說道。

    齊悅正走過來,已經被汗水刺激的發紅的眼看過來。

    “移動..這裡污染太嚴重了….老師..”她帶著疲憊的說道,話音未落,驚呼一聲,上前一把抓住劉普成就扯到一邊。

    “還我哥哥命來!”那大個男人趁著所有人愣神終於掙脫束縛,一步邁過來,大拳頭狠狠的砸過來。

    伴著眾人的驚叫,扯來劉普成的齊悅正面迎上,連喊都沒喊一聲,仰面向後倒去,跌入緊跟在後發出一聲驚呼的棺材仔懷裡暈了過去。

    夜色沉沉下來時,監牢裡變得更加陰沉。

    囚犯的呻吟哀嚎不斷的傳出來,空氣中腥臭的味道讓這裡變得更加難以忍受。

    兩個差役急忙忙的跑著,試圖追上前面急行的少年。

    黃子喬一腳踹開屋門,屋子里四個男人被鐵鍊鎖著吊在樁子上,黃子喬一句話不說抓起一旁的鞭子就劈頭蓋臉的打過去。

    四個男人發出一聲一聲的隱忍的痛呼,但卻沒有一個求饒。

    黃子喬到底年紀小,很快打累了,氣喘吁籲的停下,面前的幾個人已經傷痕累累。

    “齊娘子要是…”黃子喬喘氣喝道,話到嘴邊還是說不出那個詞,他重新抓起鞭子狠狠的抽了一下,“你們就等著剝皮扒骨挫骨揚灰吧!”

    傷痕累累的男人發出一聲冷笑。

    “我們這些低賤,命不值錢,但是從來也沒有白白丟性命的…”他沙啞嗓子說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他的話沒說完,黃子喬又是提起鞭子狠抽。

    “你們賤命,賤命,就該去死去死,你們死一千個一萬個也比不了齊娘子一個…”他喊道,狠狠的抽下去,“去死,你們去死,去死!”

    夜色過去,天色濛濛亮,街道上有人碎步跑著,停在千金堂外。

    千金堂門開著,常春蘭淚眼朦朧的扶著門喘息一刻,衝了進去。

    病房裡兩張床上都躺著人,各自有弟子在旁邊查看什麼。

    “….體溫高了…安大夫,這個人體溫高了…”阿如哽咽從病床前轉過頭說道。

    另一張病床前,坐著輪椅的安老大夫聞聲回頭。

    “管他去死!”胡三在一旁惡狠狠說道,“就不該留他,扔出去..”

    安老大夫看來他一眼。

    “那師父豈不是白費了心血?”他說道。

    說這話看向病床上,病床上齊悅安靜的躺著,如果不是頭上夾了兩塊木板做固定,以及額頭上放著的冰袋,誰都以為她只是睡著了。

    安老大夫的眼前不由浮現這女人明媚的一笑,帶著咄咄逼人但卻不讓人覺得厭惡,他的眼睛也不由酸澀一下,伸手摸了自己的腿,當醫者,這種命難道都是注定的麼…..

    他想起自己老妻說的那些話,你們當大夫救人性命,那是再跟閻王爺作對啊,閻王爺怎麼會饒了你們….

    他輕輕的嘆口氣,推動輪椅轉過身。

    “我來瞧瞧。”他說道,向那邊的病床走了過去。

    常春蘭扶著門,哭著軟到在地上,淚眼朦朧的看著病床上齊悅。

    京城的初春的天還帶著寒意,一陣烏雲過後,雨雪交加打了下來,常云成裹著大斗篷跨入兵營,肩頭上已經冰晶一片。

    “四月初一出發。”他說道,對著屋子裡散座的武官說道,“兵部已經定下日子了。”

    “太好了我早就憋的難受了。”一個紅衣武官笑道。

    常云成也微微一笑,只不過這笑意始終未達眼底。

    “世子爺。”門外傳來急呼,“家裡的信鴿到了。”

    信鴿,常云成一怔,旋即猛地掀開簾子出去了。

    接過侍衛地上的信筒,取出小小的捲紙,常云成竟忍不住有些顫抖。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那麼…

    他深吸一口氣打開,頓時面色慘白。





第二百二十二章 所依

    夜色深深的時候,病房里傳出一聲聲呻吟。

    胡三沒好氣的進來。

    “喊什麼喊!哪裡就痛死你了!”他壓低聲吼道。

    病床上的傷者收住呼痛,眼神微微有些迷茫的看著他。

    “你喊什麼喊,怎麼可能不痛?”阿如掀開病人的床單,將消毒湯藥浸泡過的白布仔細的擦拭傷口。

    這自然很痛,但病人硬生生的忍著。

    胡三憤憤的坐在另一張病床前,看著病床上依舊昏迷的齊悅,眼圈再次發紅。

    阿如認真地完成消毒,抬頭看這邊胡三坐著抹淚。

    “小娘子。”病者開口喚道,聲音虛弱。

    阿如看著他。

    “可有哪裡不舒服?”她輕聲問道。

    “我到底怎麼了?”那病人低聲問道,他不能高聲說話,只要用力氣,身子的疼痛就能讓他暈過去,“我記得我死了…”

    “你是死了,有人拿命換你!”胡三再忍不住哽咽吼道。

    “你出去。”阿如喝道。

    胡三嘴顫抖,最終伸手一擦眼淚出去了。

    “小娘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傷者喃喃問道,一面扭頭看,看到那邊病床上躺著的女人,“這是哪裡啊?”

    阿如嘆口氣,沒有回答他,而是查看了他的引流管,看了又不確定,從一旁桌子上翻出一堆紙,認真地翻看一刻,才再次來看。

    男人實在忍不住了發出一聲聲的呻吟。

    “血壓下降了…”阿如面色有些慌亂,看著血壓計顫聲說道,她​​看向一旁床上的齊悅,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下來,“齊....”

    她撲過去,抓著齊悅的胳膊。

    “齊悅,齊悅。”她一聲聲喊道,“你快醒過來。血壓下降了,該怎麼辦?”

    劉普成推著安老大夫進來,看到這情形,眼睛微微發澀。

    “阿如姑娘,現在不要晃動師父。”安老大夫說道。

    阿如立刻鬆開手,靠在床邊哭,哭了一刻,擦淚。

    “那邊。血壓下降了…”她伸手指著傷者說道。

    安老大夫點點頭,劉普成推著他過去了,安老大夫仔細的診脈查看。

    “用些止痛的藥吧。”他說道。

    劉普成應聲是。

    安老大夫又認真地詢問傷者,怎麼痛,哪裡痛。

    “..這裡…”傷者喘氣說道,伸手指著胸口,“好痛,呼吸的時候,痛,痛死了..好像骨頭在動..”

    “摘下了一根肋骨。”劉普成低聲說道。 “胸骨是用鐵絲固定的,會不會..鬆了?”

    什麼?

    傷者聽得傻掉了。什麼?

    安老大夫再次伸手診脈。

    “取帶子,將他胸部再加固定,綁在床上吧。”他說道,“我再開兩服藥,但是如果真的是鬆了…那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只有等…”

    他扭過頭看這邊的齊悅。

    醒來吧,你的診療還沒結束呢。扔下這攤子可怎麼辦…

    劉普成嘆口氣,然後又推著他來到齊悅床前。

    安老大夫診脈,又翻看了眼口鼻。

    “調血府逐瘀湯加減吧。”他說道。 “再加通竅活血湯加減。”

    劉普成點點頭。

    “多虧有您在,要不然…”他低聲說道,聲音依然沙啞。

    安老大夫沒有說什麼,拍了拍他的手。

    二人出去了。

    屋子裡王同業正焦急的等待,看到他們過來,站起來不用問就從二人的神情知道答案,他又坐了回去。

    屋子裡陷入沉默。

    “人呢?為什麼不讓我進?你們走開,我看我兒媳婦憑什麼不讓..”

    外邊傳來嘈雜聲,伴著定西候的大嗓門。

    王同業只覺得怒火一下子被點燃了。

    “常榮!”他一步邁出去,喝道,“誰讓你來的,滾出去!”

    定西候被喝的愣住了,看著王同業,旋即臉色漲紅。

    “你這老東西,你來這里幹什麼?你滾出去才是!”他喝道,想起當初兒媳婦出門,就是這老小子第一個來接的!

    “礙你什麼事!”他憤憤罵道,啐了口。

    王同業站在屋簷下,怒目看著他。

    “你還有臉來!要不是你,她會如此?”他喝道​​,因為氣憤身子發抖。

    這話定西候愛聽,眼睛不由一亮。

    對對,要不是這女人不聽他的話,又怎麼有今日的飛來橫禍。

    看到沒,看到沒,這都是這女人的錯!

    他定西候有情有義大人不記小人過…

    看著定西候的神情,王同業哪裡猜不到他的想法,頓時更加氣憤。

    “滾滾。”他喊道,“打出去打出去。”

    定西候嚇了一跳。

    “你敢!”他瞪眼喝道。

    果然有敢的,胡三第一個抓著條凳就衝過去了。

    定西候有些狼狽的跌出千金堂。

    “你們你們!”他氣得跳腳,看著街上指指點點的人,“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來看她,給她一個回頭的機會,你們胡鬧什麼!”

    王同業跟出來,看著他冷笑。

    “常榮,我告訴你,你沒這個機會了,只要齊娘子醒來,我就下聘她為長孫媳!”他大聲說道。

    此言一出,圍觀的人都愣住了,定西候更是愕然。

    原來這老東西是打的這主意….

    怪不得當初如此維護月娘…

    原來不是看自己的面子,而是早就起了禍心!

    這老東西…

    奪人妻女!不共戴天!

    “老不休的,我告你去!”定西候氣的罵道,伸手指著王同業。

    “告我?你還有臉告我!”王同業呸了聲,“你還是先想想怎麼給皇帝交代吧!回去好好看看折子吧!醒醒吧!蠢貨!”

    門外最終雙方的下人拉開了兩個老者,避免了丟人丟到大街,雙方憤憤離去,千金堂前終於恢復安靜。

    對於外邊這一切鬧劇,千金堂的諸人並沒有理會,他們雖然神情沉重。但都安靜的做著自己該做的事。

    天色微明的時候,城門外大路上疾馳來一匹馬,伴著一聲嘶鳴,馬兒跪倒在地,口吐白沫再不能起身。

    常云成幾乎在同時躍下馬,腳步未停直沖向城門,急促的腳步聲衝破了街道上濛濛的晨霧。

    “什麼人?”千金堂的門被踹開,早起的弟子發出一聲驚呼。還沒看清,人影就從身邊跑過去。

    阿如剛邁出屋門就被沖到眼前的人嚇了一跳。

    “世子爺?”她不可置信的喊道,看著眼前的男人。

    男人髮鬢凌亂,鬍子拉碴,面容皺幹,如果不是太過熟悉,都幾乎認不出來。

    常云成沒理會她抬腳就要往屋子裡衝。

    阿如伸手抱住他的胳膊,死死的拖住。

    “世子爺,先消毒。”她喊道。

    已經帶著阿如一腳邁入室內的常云成停下腳,轉身出來了。他看著阿如,張了張嘴。竟然已經發不出聲音。

    阿如的眼淚早已經湧了出去,她轉身引路向消毒室而去。

    安老大夫和劉普成再次踏入病房時,就看到齊悅的床邊坐著常云成,因為得到了囑咐不能動,他只是緊緊的抓著齊悅垂在身側的手。

    “世子爺來了。”安老大夫說道,並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似乎他就本來在此一般。

    常云成沒有理會。視線始終落在那女人的臉上,緊緊握著她的手一動不動。

    “世子爺,你來了正好。我打算用長針。”安老大夫說道。

    常云成這才看向他,卻沒有說話。

    “因為全部刺入腦內,所以很危險,好的話師父會醒來,不好的話,即刻便喪命。”安老大夫說道。

    常云成看著他,依舊沒說話,只是握著齊悅的手更加緊。

    “師父是個孤兒,沒有親人,世子爺與她曾有百年之緣分,倒也可以說是最親近的人了,所以你來做決定吧。”安老大夫說道。

    這句話傳入常云成耳內,他原本遍布紅絲的眼更加的紅起來,將頭埋在齊悅身側一刻。

    “那就快治吧。”他抬起頭,啞聲說道,“這個女人,膽子大的很,又怎麼會怕死。”

    安老大夫看著他,點了點頭。

    雖然已經見過恐怖血腥的開胸開腹,但當看到安老大夫將一根根細長的金針插入齊悅的頭上,阿如還是轉開了視線,身子發抖,咬著手任憑眼淚四流。

    一根又一根,分別七個部位插滿了長針,隨著安老大夫的輕捻,室內安靜無比,連那個備受疼痛折磨的傷者都強忍住,死死的看著這邊。

    一刻鐘後,安老大夫終於捻完了一遍,但並沒有出針。

    “一個時辰後,我再來捻針。”他說道,說完這句話就靠在了輪椅上,顯然筋疲力盡。

    劉普成一句話不說忙推起他出去了。

    夜幕降下來時,屋子里站滿了人,屋子外也沾滿了,所有人焦急緊張的看著依舊毫無動靜的齊悅。

    “如果子時之前還沒醒的話。”安老大夫低聲說道,“就..”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意思大家都明白了。

    阿如第一個情緒崩潰了,她大哭一聲奔了出去。

    劉普成面色亦是一片慘白,自從事情發生後一直淡定的他終於身子不能自製的抖成一片。

    常云成神情不變,他只是緊緊的抓著齊悅的手。

    “月娘,月娘。”他喃喃說道,靠近齊悅的耳邊,“你這個臭女人,一拳被人打死了,真是太丟人了…”

    夜色深深,屋子里外的人都漸漸的散去了,千金堂的紅燈籠被逐一摘下來。

    黃子喬站在門外,一眼看到被弟子掛上的白燈,頓時急了,上前一腳踹倒。

    “誰讓你掛的!誰讓你掛的!”他喝罵道,將那燈籠扯下來,在腳下狠狠的踩踏。

    屋子裡常云成已經說的嘴唇破裂出血,嗓子也沙啞的不能聽了,但他依舊湊在齊悅耳邊不停的說,說著除了自己別人已經聽不懂的話。

    阿如阿好已經準備好了衣裳,跪在地上,兩個丫頭已經沒了眼淚,這是木然的呆坐著。

    屋子裡只有常云成喃喃的聲音,忽的,常云成的聲音停下了。

    “常云成..”一個細弱的聲音響起。

    阿如阿好猛地坐起身子,不可置信的看向床上。

    “常云成…”齊悅的嘴唇蠕動,發出弱弱的聲音,與此同時垂在身側的手慢慢的攥起。

    阿如大口大口的喘氣,踉蹌著站起來,後退後退。

    “大夫大夫…”她猛地衝出去,撕心裂肺的聲音劃破了夜空,“醒了,醒了..”

    院子外頓時沸騰起來,似乎都向這邊湧來,常云成聽不到那些喧鬧,他緊緊握著齊悅的手,將頭埋在她的肩頭,終於發出一聲似哭又似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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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情怯
   
    已經過了子時,千金堂裡卻如同白日一般。

    病床上齊悅依舊閉著眼,方才的呢喃似乎是錯覺。

    “我真的看到了!”阿如哭著說道,不知道是要說服眾人還是要說服自己,“世子爺,你也聽到了是不是?少夫人在喊你的名字。”

    常云成依舊半跪在床邊,緊緊的握著齊悅的手,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只是死死看著那個依舊沉睡的女人。

    她在喊自己,她在喊自己,他不會聽錯的。

    他的腦子只重複著這句話。

    這個時候她在喊自己的名字…

    如果,如果沒有離開,今天的事怎麼會發生···

    可是這世上從來沒有如果。

    他說過別人欺負她時,他會第一時間出來幫她···

    可是他從來沒做到過,他做的也僅僅是說說。

    他什麼也做不到,什麼也不能給她。

    常云成將頭再次埋在齊悅的身側,身子不可自製的發抖。

    “師父暫時沒事了。”這邊安老大夫終於問診結束了。

    這句話說出來,就連隔壁病床的男人覺得一顆心終於從嘴裡放下了,雖然他的心依舊吊在嗓子眼,那是自從得知自己的胸口被劈開又摘了一根骨頭之後的反應。

    屋子裡的其他人也喜不自禁的發出一聲聲壓抑的歡呼。

    阿如和阿好哭著抱在一起。

    “那她怎麼還不醒?”劉普成是大夫,還能保持冷靜問道。

    暫時沒事,那以後呢?

    劉普成這句話問出來,高興的人們頓時又緊張起來,看向安老大夫。

    阿如阿好抱在一起,流著淚動也不敢動。

    “先吃藥吧。”安老大夫最終只是說道。

    鶴嘴壺取來,劉普成親自灌藥,不知道是因為強灌藥不舒服,還是藥太苦了,昏迷中的齊悅皺起眉頭,頭輕輕的晃動。

    “有反應!真的有反應!”站得近的胡三嗷的一聲叫起來,指著床上齊悅,然後就放聲大哭。

    “師父我對不起你啊,我沒用啊。”他伸手啪啪的打自己的耳光,“我胡三原本就不算個人啊,是我死纏爛打非要喊你當師父,我哪裡配啊,我知道自己不配啊,你卻真的把我當徒弟啊,比親兄弟還親,比親兒子還親…”

    這話聽起來很好笑,但此時此刻沒人笑。

    “那些錢說給我就給我,我要多少就給多少,那些圖紙那些連工匠都驚奇連連的圖紙啊,師父啊,親兒子也沒這麼親的啊,我沒用啊,我什麼都做不了啊,除了惹禍就是添亂,我是爛泥扶不上牆啊,做手術我暈倒,你被人打我暈倒,我還活著幹什麼啊!我活著有什麼用啊!”胡三搥胸頓足幾近癲狂。

    劉普成搖搖頭示意兩個弟子架他出去。

    安老大夫說了病人需要靜養,屋子裡的人這才都依依不捨的退了出去。

    自始至終常云成一直跪在床前,一動不動。

    “世子爺,您去休息一下吧,是不是趕了幾天···”阿如遲疑一下說道。

    常云成沒有理會。

    阿好擦淚端來一杯水。

    “世子爺,那你多少喝點水...”她哽咽說道,“你這樣,少夫人知道心裡也會不安的。”

    讓她不安…

    自己什麼也給不了她,連句好聽話都沒說過,從來都是她讓著自己,哄著自己···

    讓她不安,你常云成還是不是個人…

    常云成抬起頭接過茶杯一口氣喝了。

    “飯。”他乾澀的嗓子終於能吐出字來。

    阿如忙點頭。

    “快去。”她說道。

    阿好忙忙的去了,不多時端了飯菜過來,常云成狼吞虎咽的吃了個乾淨。

    阿如和阿好看著又開始哭。

    這是餓了幾天了啊,從京城到這裡,是不是一路上都沒停過,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常云成吃過飯,人也精神了一點。

    “你們去歇著吧,我來守著她。”常云成說道。

    阿如和阿好搖頭。

    “你們去吧,你們休息好了,才能更好的守著她護著她,她能指望的只有你們了。”常云成啞聲說道,“能真正照顧她的也只有你們。”

    阿如低頭拭淚,應聲是,又去看了看這邊的病人,按照要求量了體溫看了血壓,又拿過聽診器聽診了心肺。

    病人看著阿如,五大三粗的漢子竟忍不住眼圈發紅。

    “小娘子,你是好漢。”他說道。

    阿如被他說的愣了下。

    “我對不起你們,你們竟然還如此照顧我,你們的娘子如此危急,你竟然還能不忘做這些···”病人啞聲說道,指了指阿如手裡的血壓計聽診器。

    阿如低頭看了看手裡的東西。


    “如說我辛苦...”

    他說著笑起來。

    “我辛苦,我辛苦什麼啊,我能辛苦是我活該,是我榮幸。”他說道,再一次將頭埋在床上,“月娘,我不敢想···”

    旁邊的病人從來沒有這樣期盼自己痛,痛暈過就好了。

    他又是傷心又是難過又是羞愧,恨不得去死,卻偏偏死不了。

    他終於忍不住嗚嗚起來。

    “這位爺,是我害了您夫人,我的命不值錢,我死不足惜。”他哭道。

    常云成猛的站起來了,幾步邁到他這邊,如同一座山威壓罩住這個病床上的男人。

    男人刀裡來刀裡去,什麼陣仗見過但在這個男人面前竟然覺得一瞬間窒息。

    “你的命以前很不值錢,但從現在起,你的命是她給的,所以很值錢!”常云成啞聲說道,“你要是給我死了,管青牛,你們燕雲寨一百三十六口,都會給你陪葬的。”

    男人面色驟然青紫。

    “你、你怎麼知道我...”他結結巴巴說道。

    “我常云成對這個女人,從來沒有說到做到過,我在她面前言而無信。”常云成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說道伸手指了指那邊的齊悅,“但是我常云成對別人,自認為還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言必行行必果!”

    管青牛沒有再說話,只是看著常云成。

    “所以,你給我活著,你要是死了,你的人都活不成了。”常云成再次說道,說罷不再看他,因為保持半跪的姿勢太久了他的腿都僵硬了,一步一步的挪回到齊悅身邊,再一次半跪下了,抓緊了齊悅的手。

    “月娘。”他貼近齊悅的臉,小心翼翼的碰了碰,“月娘。”

    卻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重複這個名字,一遍又一遍。

    管青牛忍不住流下眼淚,覺得這個男人喊出的名字,是自己這輩子聽過的最虐心的話。他想起很久以前,看著自己女人和肚子裡的孩子死在土匪馬蹄下的時候,那種絕望無助的感覺,那種世間空蕩,只剩自己上下無著落,想要抓住什麼又什麼也抓不住的感覺....

    天色濛濛亮的時候安老大夫又進來進行一次針灸,這一次針灸不久,可以感覺到齊悅的呼吸平穩了很多。

    “世子爺,你可以放心了。”安老大夫診脈,又認真的翻看了齊悅的眼,說道。

    此話一出,常云成身形微微一晃,空著的手扶住了床。

    “那齊娘子什麼時候能醒?”劉普成問道。

    他是大夫,但此時卻問出毫無不懂事的家屬般的問話,可見醫不自治這句話是真的。

    安老大夫示意取鶴嘴壺來灌藥。

    阿如親自給齊悅餵了藥。

    “我估計今晚差不多。”安老大夫這才說道。

    今晚···

    常云成看著安靜睡著的女人的臉,只覺得心跳的猛地要窒息。

    她看到自己...

    讓她看到自己…

    自己有什麼臉讓她看到自己….

    得知這個消息,所有人都趕來了,看到常云成,常春蘭二夫人都嚇了一跳。

    “你怎麼回來了?”她們驚呼。

    二夫人因為心神憔悴,整個人都要脫像,走是走不動了,被人用軟轎子抬著,此時驚嚇的從轎子上坐起來。

    常云成沒有回答。

    “請,不要告訴她。”他說道,一面衝二人施禮,“不要告訴任何人。”

    常春蘭面露不解,而二夫人則鬆了口氣,慢慢的靠回軟轎子上。

    “你能這樣做,可見才是真的對月娘好。”她緩緩說道。

    夜色終於在大家恨不得拉月而行搖漏催鼓中到來了,伴著安老大夫的再一次行針,齊悅的微微晃動,眼皮抖動。

    要醒了,每個人都忍不住擠上前,而這個時候,一直緊緊握著齊悅手的常云成卻鬆開了手,慢慢的向後退去。

    當他的書鬆開的時候,齊悅的手便開始動了,似乎有些想要抓住什麼卻又抓不到,然後她的眼便睜開了。

    “娘子。”阿如再忍不住撲過去跪在床邊就哭。

    “月娘。”二夫人也不用人扶著,自己站了過去,顫聲喊道。

    齊悅的視線轉動,迷茫的看著眼前湊過來的面容。

    “...我...怎麼了?”她蠕動嘴唇,發出聲音。

    屋子里頓時又是哭又是笑。

    常云成已經站到了門外,隔著窗戶隱在夜色裡看著裡邊,人群圍擋,他已經看不到那女人的面容,但還是死死的看著。

    “世子爺,不能再耽擱了,不告而出,到期不行,是欺君大罪啊。”身後侍衛低聲說道。

    常云成閉上眼猛地轉過身。

    “你們四個留下。”他說道,說罷大步而去,一步一步邁入夜色中。





第二百二十四章 春雨

    齊悅醒來後的第三天,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春雨。

    “頭部高位。”齊悅說道,然後看著阿如將自己調整好體位。

    阿如給她墊好,然後拿筆記下來。

    “鹽水來了。”阿好捧著一個蓋碗碎步進來,肩頭被雨水打濕一片。

    齊悅含笑張開嘴,讓阿如為自己做口腔護理。

    剛做完,聽得那邊的病床上管青牛一陣呻吟。

    “看看他怎麼樣?”齊悅忙說道。

    阿如便忙過去了,低聲詢問。

    “還是疼。”她說道。

    “這位大哥,開胸手術是所有外科手術中最疼痛的一個。”齊悅說道,一面看著這邊,“你盡量用腹式呼吸…”說這話又看阿如,“你還記得吧當初子喬用過….”

    阿如點點頭,翻出本子來看。

    “…術後咳痰怎麼樣?”齊悅又問道。

    聽她們這邊絮絮叨叨談論自己的病,管青牛轉過頭來。

    “你是被我的人打傷的?”管青牛又問道。

    多說話也能緩解疼痛,想來這些日子,千金堂的人雖然沒將他扔出去不管,但除了正常護理外,估計沒人肯理他,自然沒人陪他多說話了,對於自己怎麼躺在這裡,怎麼接受的治療,大夫又怎麼辦打傷了,他只知道個模糊。

    齊悅笑了笑。

    “這不能全怪你的人。”她說道,深吸一口氣,“這些事畢竟匪夷所思,大家被嚇到也是正常的,還是這種治療大家見的太少了,不知者不為過,算我倒霉吧。”

    管青牛看著她。

    “真的是把我的胸切開?”他問道,瞪大眼。

    “是的。”齊悅說道,一面伸出手。 “你跟我做一下肢體活動..”

    管青牛看著她,卻不敢伸手。

    “一定要活動,這樣既可以促進呼吸運動,又能防止肺不張啊關節僵硬啊手臂攣縮啊什麼的。”齊悅說道,一面再次做出動作示範。

    安老大夫此時進來了,嚇了一跳。

    “師父,你現在不要多說話也不要亂動。”他說道。

    齊悅吐吐舌頭,忙放下手。

    安老大夫分別給二人做了檢查。藥房裡也送藥來了,管青牛和齊悅都喝了藥。

    “引流管一直正常吧?”齊悅放下藥碗又問道。

    阿如將這幾天的護理記錄拿過來給她看。

    “安大夫謝謝你,這個病人竟然沒有出現術後並發症,你是怎麼做的?”齊悅忍不住問道。

    她才做完手術就暈過了去,術後那些要緊的護理觀察都沒有來得及做,甚至連說都沒說過,沒想到這個管青牛竟然在這個粗糙的手術下闖過了危險期。

    肺部感染心律失常以及失血…

    她自己都不太相信呢。

    安老大夫被她問的反而一愣。

    “這個,怎麼說呢?”他捻鬚沉吟一刻,“初時肺經蘊熱,高熱。胸悶、咳喘氣促納差…”

    齊悅一邊翻看記錄,阿如都詳細的記下了。

    “沒錯。這就是肺部感染。”她說道,“沒有靜脈點滴以及抗生素,你是怎麼治好的?”

    安老大夫笑了。

    “也沒什麼,雖然不知道師父是怎麼做的,但此病人肺臟損傷,氣滯血瘀腑氣不通,當清熱解毒活血化瘀。通裡攻下,方可宣發肅降,通調水道。所以我用了厚朴枳實行氣,消痞除滿,再加以柴胡陳皮疏肝理氣調中,當歸….”他慢慢說道。

    他說的話,齊悅幾乎全都不懂,但她認真的聽,一個字也不放過。

    第七天的時候,齊悅能下床了,在認真查看了管青牛的狀況下,準備拔管了。

    沒有親眼看到手術場面,安老大夫遺憾不已,這一次連拔管也不肯錯過。

    病床前站了一圈人。

    經過這一次昏迷,齊悅深感傳授知識的重要性,所以決定每一次診治都是一次教授,讓弟子們全部來看。

    蓋在管青牛身上的單子被掀開,這個管青牛的護理換藥消毒什麼的主要是阿如和胡三負責的,因此大多數弟子都是一次看到傷口,有人一陣眼暈轉過頭。

    “好好看!”齊悅嚴厲喝道。

    那弟子被嚇了一跳,忙轉過頭。

    “怕什麼怕,這就跟上戰場打仗一樣,連敵人的面都不敢正視,還談什麼打勝仗!”齊悅豎眉喝道。

    這還是齊悅第一次這樣兇的說話,弟子們都不由站好了,認真看著這邊,半點視線不敢錯開。

    齊悅這才取過聽診器,認真的聽了。

    “阿如,你來聽聽,告訴我怎麼樣?”她說道。

    阿如點點頭伸手接過,認真的聽。

    “呼吸聲..呼吸聲很清楚。”她說道。

    齊悅點點頭,示意下一個弟子來。

    四五個弟子聽診過後,齊悅給他們講解了各種症狀的反應。

    “好漢,我現在要給你拔管。”她看向管青牛。

    管青牛的確是個好漢,但好漢被這麼多人圍觀著,且想到自己胸口插著兩個管子要被拔出來,那種緊張恐懼是無法控制的。

    “你深呼吸,然後屏住氣。”齊悅說道,“不要怕。”

    伴著她這句話,在場的人竟忍不住都跟著深吸一口氣屏住了。

    “別緊張,我說讓你深呼吸你再做。”齊悅笑道,伸手開始拆傷口的布,傷口更裸露於外了,看著那從肉皮中穿出的管子,還是有弟子到底受不了,一陣反胃。

    很快引流管被拔出來。

    “消毒。”齊悅伸手。

    阿如忙將托盤舉過來。

    “大夫,大夫,我的心要跳出來…”管青牛顫聲說道,面對仇人的刀都眼睛不眨一下的漢子,此時竟然有些想哭。

    太..太可怕了….

    “沒事,剛拔出來,是壓力的緣故。”齊悅說道,動作快速的消毒,蓋上藥布粘起來。層層的裹好固定胸部的帶子。

    “好了,休息一下,等下午就可以下床活動了。”她說道。

    牢房的門被刷拉拉的打開了,地上躺著的四人動也不動,來到這裡他們就沒想著活著出去,門開門關與他們有什麼關係呢,不過是被拖出去打而已。

    “餵,起來。”牢頭的聲音喊道。抬腳踹在其中一人身上。

    男人動也不動,那牢頭也沒再說話,直接招手,過來幾個人一人架起一個,就向外邊拖去。

    四人任托著面如表情,但看著並沒有向以往的刑訊室走去,而是越走光線越亮。

    是要殺頭了吧…

    雖然猜到會有這麼一天,但真當來臨時,心裡還是恐懼,便有一個年紀最小的開始發抖。

    “殺了又怎麼樣。給大哥報仇,值了!”為首的男人大聲喊道。

    話音未落。咚的一下被扔了出去。

    等四人回過神,府衙監牢的大門已經被關上了。

    這是什麼意思?

    四人呆呆的坐在地上。

    千金堂外一如既往,抓藥的診病的,不同的是門前貼了一張紙,上面寫了字畫了畫,是最簡單的外科手術介紹,此時圍了好些人在指指點點的看。還有轉門弟子在給驚訝的人們解釋。

    “哥,怎麼辦?”一個男人問道。

    “怎麼辦?大哥的屍體得搶回來!哪怕再進一次牢房,哪怕被拖去砍頭..”為首的男人咬著牙瞪眼說道。

    “好。”其他人應聲。深吸一口氣,嗷嗷叫著就衝了進去。

    千金堂的人被嚇了一跳,再看那四人已經衝到後院門口,忽的迎面有人襲來,四個漢子還沒來得及拉開架勢迎戰,就被壓倒在地上。

    “把大哥的屍體還給我們,要不然燒了你們的店…”男人臉貼著地面喊道,感覺踩在臉上的腳不斷加大力度,有血從鼻子裡冒出來。

    “林子。”一個聲音傳來。

    男人一愣,拼盡力氣抬起頭,頓時瞪大眼睛。

    兩個弟子架著一個男人站在屋門口,雖然形神消瘦,但千真萬確是自己的大哥。

    見…見鬼了….

    齊悅也站在屋門口,她並沒有理會這些陷入癲狂的男人,而是看向制服四個男人的四個人。

    他們穿著千金堂雜工的服裝,面容卻是陌生的,隨著齊悅看過來,他們低頭各自走開了,有人手裡端起晾藥的簸箕,有人拿著炒鍋,不過怎麼看都有些怪異。

    “阿如,什麼時候又招人了?”她有些不解的問道,“好像還挺厲害的,身手不錯啊。”

    阿如微微慌亂下。

    “前幾天聽劉大夫說人手不夠了,所以招了幾個雜工吧..”她低頭說道。

    齊悅哦了聲,摸了摸脖子,沒有再問,此時那幾個男人向自己衝來,咚咚的跪下叩頭,她更是丟開不想了。

    “你們也別叩頭,我要只要問你們一件事。”齊悅說道。

    “別說一件,一百件一千件…”四個男人亂亂的喊道。

    “你們,是聽誰說我是拿活人練習技術的?”齊悅打斷他們,慢慢問道。

    傍晚的時候,齊悅邁出了千金堂,這也是她幾天來出門,站在門口,她一陣恍惚。

    “有一種再世為人的感覺。”她笑道。

    阿如小心的扶著她,坐上車。

    “可要嚇死我了。”她哽咽道,抬手擦淚。

    齊悅面色含笑,稍微沉默一下。

    “阿如啊,我昏迷的時候嗯,誰來看過我?”她遲疑一下問道。

    阿如低著頭擦淚。

    “王老大人和王老夫人,二夫人英蘭小姐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哦有個人你可能猜不到。”她抬起頭說道。

    齊悅看著她,眼睛一亮,放在膝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攥起來,屏住呼吸。

    “侯爺也來了。”阿如笑道。

    齊悅哦了聲,慢慢的靠回去。

    “不過他沒進的來,被王老大人罵走了。”阿如接著笑道。

    齊悅笑了。

    “是嗎?”她說道。

    阿如點點頭,給她講當時的事,又講大家怎麼被嚇壞了。

    齊悅笑瞇瞇的聽著。

    所以,是意識不清楚出現的幻覺吧。

    真是的,竟然會出現常云成的幻覺…

    前前男友長什麼樣都忘了,那麼這個前男友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忘記了..

    這個..沒什麼大不了,她會忘了的。

    一隻信鴿扑棱棱落下,侍衛取下信筒,快步跑向常云成。

    常云成剛要上馬,看著侍衛舉著信筒過來了,他面色頓時緊張起來,伸手接過。

    “娘子意識恢復,大夫說無礙。”

    常云成閉了閉眼,終於鬆了口氣,這才發現手心竟然全都是汗。

    “世子爺,走了。”前邊有人喊道。

    常云成將信放好,抬起頭,因為幾日前連續趕路不眠不休,他整個人都脫了一層皮,乍一看幾乎認不出來。

    他靜靜的看著南邊的天際一刻,翻身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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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進益

    齊悅到家又是一片歡騰,哭的哭笑的笑,好容易才安靜下來。

    這邊二夫人親自來了,一進門就哭。

    幾日不見,二夫人整個人的狀態更不好了,齊悅嚇壞了,她不懂診脈,也沒得各種數據檢查,急的要請安老大夫來。

    “我沒事,我的病我知道,倒是你掉了層皮…。”二夫人拉住她,擦淚說道,又盯著她看,剛止住的眼淚又湧了出來。

    “嬸母,我沒有掉層皮,只是顱腦損傷,養一養就好了。”齊悅笑說道,“我是大夫,我自己知道。”

    二夫人這才安了心,拉著齊悅的手捨不得放開。

    “你快些回去,你這身子出不得門,見不得風,動不得氣,你要是有個什麼不好,我可怎麼辦?”齊悅說道。

    這一句我可怎麼辦,讓二夫人原本灰暗的眼又瞬時增添了光彩。

    “你放心,為了你,我也要撐下去,直到…”她說道,說道這裡又停下,“月娘,跟我去京城。”

    又是京城。

    “嬸母,你現在絕對不能出門!”齊悅毫不猶豫的拒絕了,“真的,我看病真的不行,要是外科手術我沒問題,但真正能讓病人痊癒的還是安老大夫這樣的,你要是實在擔心你嫂嫂的病,就要找一個好大府,太醫什麼的。”

    二夫人看著她帶著幾分焦急還要勸。

    “嬸母,就是要去,也得等你身子養好了,大夫說能出門了,我就陪你走一趟。”齊悅說道,握住她的手,帶著幾分期盼,“我也想出門啊,我還沒去過京城呢。嬸母,京城一定很大很好吧?”

    二夫人的神情帶著幾分淒然悲壯。

    “是,京城很大。”她慢慢說道,握緊了齊悅的手,眼神堅定,“嬸母一定會帶你去的。”

    在家歇了一日,齊悅便又上班了。

    “我在家歇著,還不如去千金堂。有大夫守著我,豈不是更好?”齊悅笑道。

    阿如阿好這才不說話,小心的扶著她坐了馬車來到千金堂。

    來到病房,安老大夫正在給傷者診脈,旁邊有兩個男人陪著。

    見齊悅進來,兩個男人噗通就跪下了,一句話不說衝齊悅叩頭。

    “行了,別跪來跪去了。”齊悅擺手說道,她站在安老大夫身邊,認真的看他診脈查問調整藥方。

    安老大夫看完這傷者。又轉身為齊悅診脈。

    “安老大夫,我應該沒問題了。你還是快些回去吧。”齊悅說道,這算下來安老大夫已經在這里呆了將近半個月了,“這個傷者再過四天就能出院了。”

    說這話,她忍不住彎身施禮。

    “多謝安大夫救我命。”她說道。

    安老大夫忙攙扶她。

    “伺候師父,本是弟子之責。”他含笑說道。

    “哎呀安大夫。”齊悅忍不住跺腳,“你就別寒磣我了,這次要不是有你。我,還有他,誰也活不了!還師什麼啊。史書上倒也能留下一個笑話。”

    某某女瘋魔給人劈胸剖腹治病結果雙雙亡故大家要以引為戒之類的趣聞雜談。

    安老大夫被她逗笑了。

    “沒有你,他一定死了。”他整容說道,“師父,此等神技,必得天佑。”

    劉普成此時走進來,聽到他們的話笑了。

    “都別謙讓了,互相為師。”他說道。

    “是,老師。”齊悅也笑著看著他恭敬的說道。

    “瞧這輩分亂的。”劉普成對安老大夫笑道。

    一片歡笑聲中送別了安老大夫,安老大夫的馬車走的看不見,齊悅等人還站在門口久久的看著。

    “身子還沒好,進去坐著。”劉普成對齊悅說道。

    齊悅點點頭,進去在病房裡看望那個傷者。

    “別怕,多下來走走。”齊悅說道,指導這兩個男人扶著傷者在屋內慢走,“..做些雙肩前聳…”

    “大夫,大哥這裡真的…”一個男人實在是忍不住指著傷者的胸口問,“裡面是鐵絲捆著?”

    齊悅點點頭。

    “不用取出來的,會和骨頭長在一起。”她含笑說道。

    面前的男人們神情驚悚。

    “大哥,你真成鐵打的了…”年紀小的那個喃喃說道。

    齊悅哈哈笑了。

    “你家住得遠嗎?”她又問道,“雖然出院,安老大夫開的藥你們回去吃,但還是要定期做傷口消毒,你是親自過來還是我教給你?”

    三個男人同時點頭。

    “我們過來我們過來,再遠也要過來。”他們齊聲說道。

    開什麼玩笑,嚇都嚇死了,還敢自己弄。

    說這話胡三進來了,身後跟著兩個弟子捧著托盤。

    “吃藥換藥了。”胡三說道,對這幾個男人他始終沒有好臉色。

    傷者先吃了藥,然後躺下,由其中一個弟子來做換藥消毒,齊悅在一旁親自看著指點著。

    “師父,你也該吃藥了。”胡三轉向齊悅,一臉笑恭敬的說道。

    齊悅說了聲好,又囑咐傷者不要怕繼續活動才走出去了。

    “住院費是不是該交一交了?”這邊齊悅走出去了,胡三才冷著臉看著這幾個男人說道,“還有,打傷我師父的事,我師父大人大量不追究了,但你們打算怎麼給個說法?”

    這邊辦公室裡,齊悅喝了藥,對面的劉普成翻看面前的幾張紙。

    “…不錯,淺顯易懂..讓大家都知道做手術雖然可怕一些,但的確是在治病….”他一邊點頭說道。

    “我想好了,先發放這樣的廣告紙,然後呢再印一些小冊子,講一些疾病預防什麼的小常識。”齊悅放下藥碗,苦的吐舌頭,含糊說道。

    胡三進門聽到了,嚇了一跳。

    “師父,那可不是什麼小常識!那是秘方!”他急忙忙說道,“千金不換的秘方。”

    齊悅哈哈笑了。

    “知道的人多了也就不是秘方了。”她笑道。 “再說我也沒指望用這個掙錢發財。”

    錢財與她已經沒什麼意義了。

    “這些小常識,我看了,小齊,你能如此做,是百姓之福。”劉普成說道,神情鄭重。

    “這個舉手之勞,再說,這也不算什麼。”齊悅笑道。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好吧。”胡三也不說了,“反正做手術什麼的,還能掙錢。”

    說到這裡笑了。

    “師父,那管青牛非要付住院費手術費,攔都攔不住,足足給了五十金。”他笑道。

    五十金!

    齊悅和劉普成都嚇了一跳。

    “太.太多了!”齊悅說道。

    “多什麼多,光給師父你用的參都貴的嚇死人呢。”胡三說道,“不該他們出啊?”

    哦,這樣啊,自己吃千金堂的藥也是要給錢的…

    “那好吧。”齊悅笑了。 “算是精神賠償費吧。”

    胡三這才滿意的點頭,疊起那些紙。

    “我去印了。然後讓他們發出去。”他說道。

    齊悅點點頭,阿如過來請她去休息一下,看著齊悅出去了,胡三歎了口氣。

    “到底是不一樣了。”他說道,聲音哀切。

    “什麼不一樣了?”劉普成問道。

    “師父,你還記得以前,那次。師父多厲害,對那幾個獵戶又是罵又是威脅,可是你看這次。師父根本就沒反應,反而對他們那樣和氣,他們可是差點打死她啊,連多收些錢都不敢了..”胡三急道,眼圈都紅了,“和離了,一個女人家,到底是失了依仗…我這心裡真是…”

    他說著就抬手忍不住想抹眼淚。

    劉普成笑了。

    “你說什麼呢。”他搖頭,“不是因為這個。”

    “那是因為什麼?因為那次打傷的師父,不是她?傷了自己她反而不在乎?”胡三哽咽道,一臉不解。

    這個女人,好似真的有些不在乎自己…

    劉普成微微愣了下。

    “不是的。”他回過神忙說道,“齊娘子是進益了。”

    “進益?進什麼益?挨打還進益?”胡三更糊塗了。

    “身為醫者,當有仁心,這仁心不只是對病人的病痛憐惜,還有,體察其心,置身其地,才能真真切切的做到仁。”劉普成緩緩說道,“齊娘子這次,就是站在病人這邊思慮,所以才和氣了,不知者不為過,而知之者才為惡。”

    胡三聽得稀里糊塗。

    “何為大醫?”劉普成看著他肅容問道。

    這些是弟子們進門前必須牢記的。

    “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欲無求,先發大慈惻隱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蚩,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亦不得瞻前顧後,自慮吉凶,護惜身命。見彼苦惱,若己有之,深心淒愴。勿避險d 、晝夜寒暑、飢渴疲勞,一心赴救,無作功夫形蹟之心。如此可為蒼生大醫,反此則是含靈巨賊”胡三立刻答道。

    一開始是下意識的反應,念到最後便慢慢的聲音順暢,神智明了。

    說完這哥胡三衝劉普成低頭施禮喊了聲師父。

    劉普成點點頭。

    “所以,你就快些去把這些發出去,讓大家都知道,什麼叫手術,什麼叫治病救人,下一次還有人再敢如此對待齊娘子,你看著,齊娘子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的。”劉普成笑道,敲了敲桌子。

    胡三哦了聲,抱著紙出去了。

    伴隨著傷者的出院,這次的事件落幕,當然過程驚險了一些,但萬幸結果是好的。

    一家藥舖了呼啦啦的闖進來幾人,不由分說就是一通亂砸,嚇得問診拿藥的人紛紛逃竄。

    “我有錯?我有什麼錯?”被揪住的胖乎乎的掌櫃漲紅了臉,“不信去問問,那棺材仔是不是乾的那種事,再去問問,那些大夫是不是從他手裡買過屍體!怎麼?我就不能猜測一下?我只不過是猜測,誰讓你們信的…”

    這話說的也對,為首的男人看了眼,將這胖掌櫃一把鬆開。

    “下次再蠱惑我兄弟,打死你!”他狠狠說道,一擺頭帶著人走了。

    “蠱惑?這怎麼叫蠱惑?明明是好心提醒。”胖掌櫃憤憤說道,一面整理被揪亂的衣襟,“這年頭,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他剛低頭就听見腳步想,從門外衝進好幾人。

    “客官..”他抬起頭還沒看清來者是誰,就見一個麻袋罩過來,然後便是一陣拳頭木棍雨點般落下。

    “打人啦..”

    藥舖裡殺豬般的聲音響起來。





第二百二十六章 明報

    眼瞅又打起來了,藥舖裡幾個伙計第一時間鑽到桌子底下,根本就沒敢出來,還好這些人很有素養道德,只打胖掌櫃的,並沒有殃及池魚。

    只打那胖掌櫃在地上動不了了,這些人才收手。

    “呸,孫子,你來暗的,我們來明的,打你就打的光明磊落,別以為做了虧心事沒人知道,老天爺長著眼呢!這事沒完,咱們走著瞧!”胡三罵道,往胖掌櫃身上啐了口,一擺手,帶著幾個弟子拿著棍棒走了。

    門外圍觀的人群哄得散開了。

    “打人啦,打人啦,快去告官..”胖掌櫃呻吟著,在幾個伙計幫忙下扯下麻袋,掙扎著喊道,剛出門就見對麵茶館有幾個捕快在喝茶說笑。

    “差爺,差爺..”胖掌櫃忙踉蹌著被伙計扶著喊,“有人行凶啊..”

    差役漫不經心的看過來。

    “行什麼兇?青天白日的哪有行凶?”其中一個懶洋洋說道。

    鬧這麼大動靜,你們怎麼會聽不到!胖掌櫃又是氣又是疼的哆嗦成一片。

    “就在剛才,這些人,這些人都看到了…”他伸手指著四周。

    差役聞言走過來,解下手裡的刀敲著手心。

    “你們誰看到了?”他冷臉喝問道。

    周圍的人嚇了一跳,看著差役的臉色,一副只要自己敢說看到就立刻會打過來的神情,頓時哄得散開了。

    “沒看到,沒看到。”大家異口同聲喊道。

    瞎了眼了啊..

    胖掌櫃如同雷轟。

    那幾人大搖大擺明目張膽青天白日這麼大動靜,剛才你們還看得熱鬧,怎麼現在就沒看到了?

    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

    “有沒有良心啊!”胖掌櫃撕心裂肺的喊道,“還有沒有人性啊!”

    “行了,鬼嚎什麼?散了散了。”差役揮著手喊道。

    街上很快沒了圍觀的人。只餘下胖老闆一臉淤青歪嘴腫眼的站在街上。

    “是千金堂幹的!我知道….”他忍不住喊道。

    話音未落,就見差役沖他過來了。

    “你說什麼?”其中一個說道,眼神陰冷,另外三個也圍過來,將胖老闆困在正中。

    胖老闆打個寒戰。

    聽說知府公子親自把那幾個鬧事的大漢扔進監牢,聽說這齊娘子一吆喝,滿城的大家少爺們都會跟她去打架….

    如果她一吆喝,那自己的藥舖..

    他看向自己的藥舖。似乎已經看到面前一堆瓦礫。

    這樣想來,挨頓打倒是輕的..

    “沒,沒什麼,我吃酒吃糊塗了,發癔症,沒人打我,這青天白日的,一片祥和….”胖老闆哆嗦說道,腫脹的臉上擠出一個笑,說道。

    這邊胡三已經帶著人大搖大擺的回到千金堂。

    “你們幹什麼去了?”劉普成問道。

    “沒事沒事。”胡三笑嘻嘻的說道。

    劉普成正忙著也沒空再問。看了他一眼走開了。

    胡三刺溜跑到齊悅的辦公室。

    “師父,按你說的打了那孫子一頓。孫子啞巴吃黃連有苦不敢說。”他低聲笑道。

    齊悅正在寫病歷,聞言嗤聲笑。

    “活該。”她說道。

    胡三嘿嘿笑。

    “師父,我還以為你慫了呢..”他說道。

    齊悅呸了一聲笑了。

    “我又沒幹壞事我幹嘛慫了。”她笑道,“欺負了我哪裡就這麼容易過去了,也不看看我是那種誰都能踩一腳的人嗎?”

    京城,閒雜人不得靠近的皇宮一帶遍布朝廷官署,其中東側一棟不太起眼的房屋懸掛著太醫院三字。

    此時一個身穿官服的小吏走出來。蹲在牆角的一個小廝忙跑上前。

    “大人,信。”他恭敬的說道。

    小吏三下兩下拆開看了,臉色變得陰沉。

    “你下去吧。”他將信揉爛在手心。說道,說罷轉身進去了。

    “小王啊。”迎面一個穿著官府拎著藥箱的男人看到他喊道,“御香局那邊要的藥你快些送過去啊。”

    王慶春面上沒有半點陰沉,反而卑微謙和的笑,躬身施禮。

    “是,大人。”他說道。

    待那人過去了,他才抬起身,重新看了眼手裡被揉爛的信。

    算你這次好運竟然沒被打死,不過,他就不信了,能每次都這麼好運。

    王慶春抬眼看了南邊天際一眼,將信再次攥緊抬腳而去。

    日子轉眼就過去了,春意已經覆蓋了永慶府。

    “停止用藥,心情歡悅,平安無事。”

    寫完這句話,小小的紙條捲起來放入竹筒,後窗被打開,一隻鴿子騰空而去。

    “慶子!”

    門外傳出一聲喊。

    雜工忙關好窗,應聲跑出來。

    “那邊晾曬的藥可該收了啊。”一個身穿淺藍色罩衫的弟子沖他喊道。

    被喚作慶子的雜工應聲是,抓起搭在胳膊上的代表藥房雜工身份的黑色罩衫忙忙的去了。

    掛著門診二字牌子的屋子裡,齊悅正在給複診的傷者做檢查。

    “恢復的不錯啊。”她笑瞇瞇說道,站直身子。

    “是娘子醫術高超。”男人滿臉感激的說道。

    齊悅將聽診器放入衣服上的帶子裡,取過桌上一張紙,提筆寫了一行字遞給傷者。

    “走吧,去護士站換藥。”她說道。

    護士站?

    男人雖然疑惑但還是聽話的跟著去了,這家醫館的大夫能將人劈骨剖腹,那自然行事與別家不同。

    擴展豁亮的廳堂人最多的櫃檯掛著醒目的護士站三字。

    “阿如。”齊悅喊道。

    穿著白色罩衫,頭髮用頭巾包起來的阿如正在給一個跌斷手臂的小孩子包紮,聽見喊立刻應聲是,但沒有停下手,直到忙完手裡的活。

    “這個做換藥。”齊悅說道。

    阿如應聲是,笑著看向那男人。

    “單子給我。”她伸出手說道。

    不是大夫親自來了也說了,還要什麼單子?

    男人愣了下將手裡的單子遞過去。

    阿如低頭看了眼。含笑引路。

    “這邊來。”她說道。

    齊悅站在廳堂裡,看到外邊有人探頭往裡看,似乎想進又怕走錯地方。

    “你好,請問有什麼可幫你的。”

    千金堂裡負責引導的雜工立刻上前問道。

    你好?真是…

    “看病請往左邊門診。”雜工伸手指引,“抓藥請往這邊藥房。”

    那人點頭怯生生的站進來。

    “我,我,腳上砸了下,那個什麼上不是說要消毒消炎什麼的。別的也沒事,我就是來問問…”他結結巴巴說道,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腳。

    以往砸到了都是隨手抓把土灰灑上去不管了,但前幾天村里識字的里正拿著一張紙在大樹下念,說什麼日常各種外傷的治療法子,什麼表皮擦傷用淡鹽水沖洗什麼撕裂有口子了要用乾淨的布按住什麼的,尤其是不要撒灰土啊什麼的。

    要不然會感染化膿,別小看了小小的傷口,極有可能要你的命,最後裡正神情嚴肅的說道。

    他被嚇到了。可是一直以來都是這樣處理的,擦個小口子。又不是什麼起不了身的大病,還要上醫館,會不會太誇張了?但事到臨頭,總想著那裡正念的爛腿啊割了腿什麼的,抓著土猶豫半日怎麼也撒不下去,便一咬牙忐忑的過來了。

    要是被村里人知道他耽誤半日勞作跑城裡來就是為了腳上砸破的口子,一定會被笑死的。

    “這個啊。”雜工說道。回頭喊人,“這邊有個外傷傷口要處理的。”

    護士站那邊聽到了便有人過來。

    “請跟我來。”穿著白罩衫的弟子和藹的說道。

    這裡的人都這麼客氣,會不會醫術不高。所以沒底氣啊…

    村人腹議,又有些怯場。

    “那個,多少錢啊?”他問道。

    雜工伸手指了一邊牆上掛著的大屏風,上面不是山水畫或者書法,而是整潔的小格子,上面寫著項目以及價錢。

    “你這個是做簡單的外傷清創消毒,無需問診,不收錢。”他認真看了說道。

    不收錢?村人立刻精神了。

    “好,好。”他高高興興的跟著那弟子去了。

    看到此時齊悅面上的笑意更濃,她再次環視一下大廳,轉過身走回自己的診室,不是重症創傷的時候,她還是很清閒的,坐下來,拿過中醫的書認真的看,一麵攤開筆記,遇到不懂的隨時記下來,待劉普成工作結束後請教。

    傍晚的時候,熱鬧一天的千金堂安靜下來,齊悅和阿如走出去門。

    “對了,燕兒該複診了,你想法子讓人通知大姐一聲吧。”她想到什麼說道。

    阿如點點頭。

    齊悅伸展了下手臂。

    “今天好累啊。”她說道,“我們打些酒回去喝一杯怎麼樣?”

    阿如抿嘴瞥她一眼。

    “大夫說了,不許你飲酒。”她說道。

    “哪個大夫說了?”齊悅笑嘻嘻說道,挽住阿如的胳膊,“我也是大夫啊,我說能。”

    “你說能不行,你會診脈嗎?你會診脈我就听你的。”阿如哼聲說道。

    齊悅哈哈笑。

    “別小瞧我啊,我很快就學會了。”她笑道,一面再次搖了搖阿如的胳膊,“就喝一點點。”

    阿如絲毫不為所動。

    “想都別想。”她說道,“回去喝阿好做的魚湯。”

    齊悅伸手掩住眼。

    “天啊,阿如山珍海味總吃也會煩啊,更何況是魚腦子..”她哀嚎道。

    阿如拉著她往前走,一面笑。

    “吃什麼補什麼嘛。”她笑道。

    “魚的腦子只有七秒鐘記憶啊親,這補什麼啊。”齊悅笑道。

    七秒鐘?是什麼意思?

    “反正你別想喝酒。”阿如說道,不由分說。

    齊悅做出垂頭喪氣的樣子。

    “給錢,給錢。”

    街上忽的傳來孩童的叫聲。

    “吃我的蔥油餅,給錢。”

    “給什麼錢,老子嚐嚐你的餅能不能吃,給什麼錢。”兩個閑漢說道,將吃的只剩下一口的餅子扔在地上,啐了口,“難吃死了。”

    他說這話伸手將扯著自己衣袖的孩子一把推開了。

    “滾開。”

    孩童被推得倒在地上,手上挎著的籃子歪倒,裡面的餅子滑出來幾張。

    路人眼中帶著些許不平,但看那閑漢的樣子,便都低下頭裝作沒看到。

    孩童哭著慌忙撿餅子。

    “小屁孩子,還帶著面巾,以為自己是花魁啊。”閑漢笑道,其中一個乾脆伸手就去扯下那孩子的面巾。

    女童被嚇了一跳,哭著就去躲,又慌忙掩住嘴,但還是晚了,那閑漢發出一聲叫。

    “好傢伙,嘴上這麼大的疤啊!”他大呼小叫道,一面伸手揪住摀住嘴的女童,“快看啊快看啊,跟蚯蚓一樣…”

    女童大哭,死死的捂著嘴要掙開,無奈哪裡爭得過大人,路人也都看過來。

    “燕兒?”

    一個女聲陡然響起。

    燕兒哆嗦一下,看到一個女子站在面前,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

    “你在這裡做什麼?”齊悅問道,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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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表率

    眼前的女童孩子,哪裡還有半點侯府小小姐的樣子,穿著最普通的小花褂子,抓鬢只綁了兩根紅繩,就是街上跑的那些窮苦人家的孩子。

    “我,我賣餅子。”燕兒結結巴巴答道。

    “我是問你怎麼出來賣餅子了?”齊悅喊道,幾步上前,抓住燕兒左看右看。

    街邊的閑漢尋熱鬧被打斷很沒好氣,再看這女子長得漂亮的很,忍不住就要開口調戲,卻聽到路人低聲說是齊娘子啊,是千金堂的齊娘子啊,是那位神醫啊…

    兩個閑漢頓時打個哆嗦。

    雖然沒見過,但齊娘子這個名字如今在永慶府可是有名的很。

    乞丐之身成為侯府少夫人,又奉旨和​​離,會剖腹療傷之技藝,敢帶著人去打架,而城中那些大家公子們都是她的跟班,只要她吆喝一聲,肯定會有一大群呼啦啦的跟著,指哪打哪…..

    閑漢轉過身躡手躡腳的忙要溜走。

    “站著。”身後傳來女人的喝聲。

    她說站著,兩個閑漢還真不敢走。

    “娘子..”他們轉過身,陪笑著施禮,“我們..我們不知道…”

    “餅子的錢。”齊悅沉臉說道。

    閑漢忙從身上掏出一把錢塞給燕兒,這才忙忙的跑開了。

    跟著燕兒來到臨近城門的一條胡同里,七拐八拐才站到一間門前。

    門開了半扇,院子裡兩個婦人正在說話。

    “常家娘子啊,這些衣服可要快些漿洗了,人家急著要呢。”一個婦人說道。

    穿著素衫裙的常春蘭點頭。

    “放心吧,王大姐。”她帶著感激的笑說道,一面用手扶起垂下的頭髮,“我一定洗好。”

    婦人這才點點頭往外走。

    “多謝大姐給我介紹的活。”常春蘭跟在後面連連道謝,再抬起身便愣住了。

    齊悅拉著燕兒站在門口看著她,一旁的阿如亦是滿臉驚愕。

    小小的院子裡有些雜亂,晾曬的衣服佔去了所有空地。

    “我和燕兒從侯府搬出來了。”常春蘭搬出兩張小凳子,一面將手在身上擦了擦,說道,“坐吧,這裡比較亂,就不請你去屋子裡坐​​了,也沒有茶…”

    “我不是來聽你說這個的。”齊悅打斷她,也不坐,“你幹什麼啊?好好的搬出來做什麼?是他們趕你出來了?”

    “不是,是燕兒要出來的,燕兒本來想去跟舅母一起住的,娘不讓…”燕兒忙忙說道。

    常春蘭拉住她。

    “去,燒水去。”她說道。

    燕兒雖然不捨,但還是聽話的去了。

    “大姐,到怎麼出什麼事了?”齊悅才不信這個,整容問道。

    常春蘭笑了,用泡的發脹發白的手抿了抿頭髮。

    “學你啊。”她說道。

    齊悅拍頭。

    “你學我做什麼啊!”她吐口氣說道,“你能跟我一樣嗎?”

    常春蘭依舊含笑。

    “是,我沒你那麼能幹。”她說道。

    齊悅跺腳。

    “這不是能不能幹的事。”她急道,“我,我..”

    我跟你們不一樣,我已經習慣了自己撐起天的生活,但是你這個土生土長以父以夫為天地的古代人可不一樣啊。

    要命,就這樣跑出來,可怎成?民眾的口水都能淹死她。

    “那你不是乾了嗎”常春蘭問道。

    “我,我有手藝,就是出來了自己也能活得好好的。”齊悅瞪眼說道。

    “我雖然沒有你的那種手藝,但是我也有手。”常春蘭含笑說道,一面伸出自己的手看,“看,我這雙手也能養活自己和燕兒呢,原來只要想活,就真的能想怎麼活就怎麼活啊。”

    這也算是自己的蝴蝶翅膀?

    齊悅看著常春蘭有些無語,如果不是自己做出表率,她是絕對不敢如此做的吧?

    可是,真是該死,這根本就不是什麼表率,對自己來說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那好吧,你既然學我,就跟我走吧。”齊悅最終說道。

    “要是想要投靠你,一開始我就去了。”常春蘭說道,搖搖頭,“再說,你又去投靠誰了?還不是靠自己?”

    “狗屁。”齊悅說道。

    常春蘭愕然,走過來的燕兒聽的有趣。

    “狗屁。”她跟著學了句。

    齊悅忙伸手掩住她的嘴,帶著幾分尷尬。

    “壞毛病不許學我。”她恐嚇道。

    燕兒哈哈笑。

    常春蘭也笑了。

    “我哪裡是投靠自己,我不是搬走了侯府半分家當嘛,這是你祖母的家當,你當然也可以享受。”齊悅說道,拉起燕兒的手,“我們燕兒已經受了很多罪了,已經該受夠了,接下來就是享福享樂,要把從前缺失的歡笑快樂都補回來。”

    她說這話矮下身,看著燕兒。

    “苦難不一定都是人生,有的人生也不需要苦難,同樣能有成就,我們燕兒已經過了逆境了,那麼以後,只要享受順境就夠了。”她說道,也抬起頭看常春蘭,“大姐,你既然學我,那麼就學著我去過好日子,我們只過好日子,不受苦不受氣,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燕兒看著齊悅笑的更開心了。

    常春蘭眼圈微微發紅,但這次她沒有再掉眼淚,而是點點頭。

    第二天齊悅來上班時,身後就多了一條小尾巴。

    “我是齊娘子的助手。”燕兒大大方方的對好奇的弟子們自我介紹。

    大家自然認得她,此時此刻燕兒也不再蒙著面巾了,就那樣吧嘴上的傷疤展露於外。

    “傷口長得真麼好啊。”弟子們紛紛說道。

    同樣是被人看到傷疤議論,但這裡的議論讓燕兒無比的自在。

    “嗯,再過些日子,一定能更好。”大家說道。

    齊悅則再問劉普成中藥去疤痕的問題。

    “我可以用疤痕切除術,但是她現在太小,時間又太短,所以看看中藥上有沒有辦法,膏藥什麼的。”她問道。

    她說著又嘿嘿笑,這要是擱在現代給燕兒做個整容分分鐘的事。

    “除了疤痕切除,還有皮膚磨削術呢。”她說道,“你知道嗎,我們還能將骨頭磨掉,下巴削尖,割出雙眼皮,安裝人工酒窩,總之就是能把一個醜八怪變成天仙。”

    嚇人吧,齊悅等著看劉普成的驚嘆。

    “皮膚消磨術。”劉普成點頭,面色是驚訝,但驚訝的卻不是這個,“小齊你也知道這個?”

    啊?齊悅驚嘆了。

    什麼叫我也知道?

    “當初我跟著師父,有幸看過《聖濟總錄》,其中就有用玉磨治療面部瘢痕的方子。”劉普成看著齊悅微微一笑,這笑帶著幾分追憶幾分感嘆,“這本書只有太醫院有存,原來也並非什麼不傳之秘啊。”

    不過轉念一想,齊娘子有此等神​​技,那其師父又什麼書看不到呢,知道的秘方只怕太​​醫院中都沒有留存的。

    齊悅已經張大嘴。

    “古人真乃神人也..”她最終喃喃說道,帶著幾分熱切看著劉普成,“老師老師把你會的都教給我吧。”

    這個齊娘子,好像總是不知道自己的技藝有多驚人,反而對這裡很多習以為常的事發出驚嘆,就好像她是從另外一個世界來的…

    這個念頭閃過,劉普成自己也愣了下,另外的世界,是蓬萊仙島之類的神仙之地嗎?

    他自己也被自己的念頭逗笑了,神仙鬼怪,醫者不談不念。

    因為店裡的大夫少,齊悅和劉普成是一人值一天夜班,病房部沒有住人,畢竟住院還是從未有過的理念,窮人住不起,富人不肯住。

    值夜班的弟子們熄滅了病房部的燈,院子裡變得安靜起來。

    看了一會兒書的齊悅走出屋子,院子裡有雜工弟子們圍坐說笑,酒菜的香氣散開,見到齊悅出來,他們紛紛起身問好。

    齊悅讓他們自便,自己走到另一邊去了,這邊是儲藏間,修成四四方方的,屋頂相比於其他的略微平整,順便上面用來晾曬大的手術單什麼的,她扶著梯子爬上去。

    矮矮的平房,自然比不得現代的高樓,不過所幸四周都是矮矮的平房,視野倒也開闊,永慶府的夜市還是很熱鬧的,可以看到點點燈火以及聽到叫賣聲還有隱隱的絲竹歌弦聲。

    齊悅站在這裡怔怔的看著,然後從兜里掏出一小小的酒壺。

    “…月亮,給,請你喝啤酒…”

    再抬頭眼前似乎場景換了,高樓大廈,燈火璀璨。

    兩個同科室的前輩走過來,其中一個扔給她一罐啤酒。

    “哈,今晚你夜班,敢喝酒!”齊悅笑道,接住啤酒。

    “唉,沒事,我喝多了,還有你嘛。”前輩笑道。

    接下來她們會依著欄杆,談天說地,從電視劇到電影,當然少不了醫院裡的各種八卦新聞。

    齊悅抬起頭,將小酒壺放在嘴邊仰頭喝。

    “乾杯!”她伸手舉著酒壺對夜空說道,又喝了口,再次伸手舉起來。

    “乾杯,常云成。”

    角落裡與夜色融為一體的一塊忽的動了動,還好及時穩住身形。

    “小姐?小姐?”院子里傳來阿如的喊聲。

    齊悅忙將酒壺順手扔出去,一面對著空氣用力的哈哈又是扇又是應聲。

    阿如蹬蹬的已經爬上來了。

    “你別爬那麼高,頭暈了怎麼辦?”她說道,一面嗅了嗅,“什麼味?你喝酒了?”

    齊悅哈哈笑,擺著手。

    “什麼我喝酒了,是他們喝。”她伸手指了指院子裡,幾個弟子們還在坐著吃喝說笑,齊悅將燒烤引進,大家很快迷上,勞累一天坐下來又是吃又是說笑真是愜意的很,這幾乎成了每次夜班必備的項目,不過有一條,飲酒限制,每次只有小小的一壺,七八個人喝,每個人勉強夠兩小杯。

    齊悅指著院子裡哈哈笑。

    “這酒味真大..”她說道。

    阿如有些哭笑不得。

    “好了,快下去吧,今晚不忙,早點休息吧。”她說道,推著齊悅。

    二人說笑著下去了,屋頂恢復了安靜,好一會兒,直到院子裡的吃喝的人都散了,燈也熄滅,屋頂一角才動了動,夜色裡竟然走出一個人,他快步下了屋頂,閃身進了一間屋子,坐下來摸出一張小小的紙條開始寫字。





第二百二十八章 熱鬧

    相比於春意濃濃的江南,漠北之地還是一片荒涼,營地的高處,四五人正對著前方指點說什麼,空中扑棱棱飛來一隻鴿子。

    “常爺,你家的信又來​​了。”一個大漢看到了喊道。

    裹著暗紅斗篷,穿著虎豹紋武官服,下​​巴上長出一層青青胡茬的常云成停下說話,一向淡定的神情微微波動下,似乎有些忐忑。

    他說聲告罪,便走開幾步,這邊侍衛已經從信鴿上取下信筒遞給他。

    “你說小常怎麼回事,家裡的信如此頻繁?”身後的人好奇的問道。

    “多管閒事,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鐵石心腸,丟下老婆孩子一走四五年就沒惦記過。”旁邊的人笑道。

    先前說話的人笑罵聲,又恍然點頭。

    “小常這一趟回去時候不斷,估計是種下兒子了。”他嘿嘿笑道,“所以才接到信是這般又是高興又是害怕的,當初我老婆生的時候,我都這樣。”

    他們說到這裡時,看向常云成。

    常云成已經打開信再看,忽的身子僵硬,旋即又劇烈顫抖,忍不住發出一聲嚎叫,將這邊的人嚇了一跳。

    再看常云成攥緊手裡的信竟然疾步走開了。

    “看樣子是生了。”大家笑道。

    “而且一定是兒子。”有人補充道。

    一時間氣氛歡悅。

    “走,走,今晚加餐,宣府總兵新送來的好酒,咱們好好的喝一喝。”為首的男人大聲說道。

    軍中同樣規矩森嚴,尤其是此時冬夏交接之際正是東奴最易來犯的時候,嚴禁飲酒,這些粗漢子們苦守此地別無樂趣,最大的樂趣就是痛快的喝酒了,聞言轟然叫好,呼啦啦的都向營地湧去。

    常云成這邊駐守的地方是一個叫做保安州的邊鎮。邊鎮之地自不能與內地繁華相比,所見之處破敗。

    軍營就在州城邊,而常云成等將官則是居住在州城內。

    夜色下來時,將官官廳裡氣氛熱烈。

    大廳亦是破舊,桌椅板凳也雜七雜八,此時飯香味酒香味四溢。

    里里外外擺了十幾張桌子,擺滿了大碗的肉菜,大碗的酒。一個個吃的狼吞虎咽,喝的酒灑滿身。

    朝中雖然不拖欠糧餉,但還是比不得在內地吃得好,難得遇到上官宴請,所有人都敞開肚皮吃喝。

    “喝,喝,這是高興事,生兒子最高興了。”幾個人圍著常云成灌酒。

    常云成來者不拒哈哈笑著一碗接一碗,很快就喝的腳步虛浮。

    “沒有生兒子。”他笑著說道。

    沒生?大家愣了下,不過這時候誰還管著這個。吃肉喝酒就是了。

    “那就是懷上了,早晚得生。”有人大聲說道。不由分說又舉過來一碗酒。

    常云成哈哈笑著接過,一飲而盡,他笑的厲害,似乎眼淚都出來了,終於腳步一個踉蹌,絆倒了下趴在桌子上,只是笑。卻起不來了。

    “真是,這才喝了多少,怎麼就醉成這樣了?”大家嚷嚷道。 “常爺一向千杯不醉的好酒量呢。”

    “知道要生兒子了,高興嘛,人高興了就什麼,那句話怎麼說自己醉?”有人說道,想要掉個書帶,沒掉成。

    “酒不醉人人自醉。”有書吏忙補充道。

    “對,對。”大家笑道,看常云成這樣,也不好再勸他,便讓侍衛扶他進去。

    常云成被從桌子上攙扶起來,還不肯走,伸手又去夠酒碗,死死的抓住一個。

    “乾杯!”他大聲喊道,顫抖著舉起來,手已經不穩了,灑了一半。

    大家又是笑呼啦的都舉起酒碗。

    “乾杯!”大家跟著喊道,各自一飲而盡。

    常云成也喝了,這才哈哈大笑將酒碗摔在地上,再次跌趴在桌上。

    “乾杯..”他再次喃喃一句徹底醉過去了。

    自從得知處理一些小傷不花錢後,來千金堂的人驟然多了起來,來了之後發現還有個女大夫,於是有些不方便與男大夫談的婦人們也多了起來,因為不會診脈,又沒有各種化驗可做,一開始齊悅應付的有些手忙腳亂。

    “方劑診脈是很重要,但作為大夫,除了這個之外還有另外一種必需添加的藥。”劉普成笑著對前來恨不得一夜之間學會所有本事的齊悅說道。

    “什麼?”齊悅問道。

    “心意。”劉普成拍了拍心口說道。

    齊悅看著劉普成想笑。

    “你越來越像我爸了。”她嘀咕道,總是愛給她上思想政治課,她想要跟他上手術,而他卻總是嘮嘮叨叨的說些別的。

    不過,現在想听那些嘮叨卻是聽不到了。

    “齊娘子,我覺得你對病的興趣很大。”劉普成又說道。

    這不對嗎?

    齊悅不解的看他,她要治病可不是就是對病感興趣嗎?

    “我是說,只是單單的看這個病,而不是這個人。”劉普成說道。

    什麼意思?

    齊悅更不解了。

    “病人身體有病,心裡會緊張,心裡緊張擔憂,精神低迷焦躁,那麼肝損腎衰,所以那句老話才會說病由心生。”劉普成含笑說道,“作為病人信任依賴的醫者,除了對症開藥,還要解其憂心,給其痊癒的​​希望,這有時候反而比藥石更有效,她們找你來,你多和她們說說話,醫技望聞問切,除了切,還有望聞問嘛。 ”

    齊悅哦了聲,認真地想他的話。

    現代醫院裡,每天等著看病的病人排隊排到大門口,每個人進來問個兩三句話,單子一開,該檢查檢查,該住院住院,跟病人聊天?開玩笑吧。

    齊悅想起在鄉下衛生院,老院長抱著大搪瓷茶缸,跟來看病的病人一聊就是半日,從這條腿什麼時候疼能一直說道家裡的豬崽子被人偷又不敢告訴人幾天幾夜沒睡覺人前人後又裝作沒事人,在這個時間中。她已經看完了十個病人。

    對於老院長的做法,她覺得簡直是匪夷所思,扯這些跟病完全無關的事做什麼啊,她直接歸於鄉下生活節奏慢,反正也沒多少醫療資源,也不怕浪費。

    “哦,他之所以腿疼,想必根源就在這心病上。幾天幾夜沒睡,強顏歡笑,心脈鬱結,自然氣血不暢。”劉普成聽她遲疑的問出來,略一沉吟便笑道,“這些事他不好跟熟悉的人說,讓他說出來,也是解一解鬱結,對病自然有好處。”

    這樣也成啊。

    “要用心。”劉普成最終笑道,“仁心仁德。”

    齊悅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滋味。一方面覺得劉普成說得對,但另一方面又覺得跟自己的的習慣不一樣。當下一次有婦人來找她問診時,齊悅便試了一試。

    “那你這個心跳快是從三年前開始的,那時候,是怎麼開始的呢?”她問道。

    三十多歲的婦人聞言嘆口氣。

    “那時候我男人剛剛沒了,我那小的才剛會爬…”她說道。

    “天啊,那你的日子一定很難。”齊悅帶著幾分同情擔憂說道。

    婦人點點頭,抬手擦淚。

    “是啊。我當時都想跟著一起去了。”她哽咽說道,“大夫,你不知道啊…”

    她開始訴說自己和男人青梅竹馬少年結髮的情誼青年相互扶持相依的酸甜苦辣。齊悅認真地聽,沒有打斷以及不耐煩,還起身給她倒了杯茶。

    “…我能不想嗎?都這麼多年了,晚上我都不能閉眼,一閉眼就好似還能看到他..”婦人說道。

    她說到這裡時,齊悅已經基本明白了。

    “大姐,你的病不嚴重,是因為你心裡太難過了,這麼多年了,還是沒走出來,所以情緒波動厲害,導致血壓不穩心律不齊。”她嘆口氣說道,一面握住婦人的手拍了拍,“吃藥是要吃,但你也得想開些,大姐,你想想,你這樣,大哥他在地下也不會心安啊。”

    看著拿著單子腳步輕快去拿藥的婦人離開,站在門外的劉普成含笑點點頭。

    “師父,門外..”就在此時一個弟子急忙忙的跑過來,面色微微慌亂。

    “門外如何?”劉普成問道,

    話音未落,就听到外邊的喧嘩。

    “…醫者仁心仁德,這等婦人品行不修,如何能為醫者?”

    門外有蒼老的聲音說道。

    劉普成剛要抬腳,齊悅已經一陣風的從身邊過去了。

    “這老混蛋又送上門了。”她說道。

    門外,劉老太爺身穿長衫,依舊如上一次那樣髮鬢整潔,連風都不能吹亂他的衣衫,看著千金堂正在肅容說話。

    四周的人正在聚集的越來越多。

    又是千金堂,千金堂裡熱鬧多,街上挎籃子叫賣的小孩子們立刻跑過來。

    “..新鮮的杏子..”

    “…蛋餅,蛋餅..”

    “…杏仁茶湯,大姐來一碗吧..看熱鬧敗火…”

    街上頓時熱鬧起來。

    “..定西侯府的棄婦,竟然還堂而皇之的行醫,自己品行不修,何談救人?”劉老太爺說道,一面看著一個​​剛從千金堂裡邁出來拉著一個小孩子的婦人, “當初孟母為子三遷,為的什麼?你竟然帶著孩子來這種婦人的醫館,你枉為母者。”

    婦人被他說的一愣一愣的,看著老者分明是個讀書人,大家對讀書人都是很敬畏的,聞言頓時很害怕,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好像自己真的不配當個母親了。

    “行了,劉老頭,別在這裡裝好人了。”齊悅的聲音從門里傳出來。

    一聽這聲音,劉老太爺頓時激動起來,而四周的人也都激動起來。

    戲要對台唱才叫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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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揭開

    “惡婦,你竟然還敢出來見人?”劉老太爺濃眉倒豎,厲聲喝道。

    “我又不像你,連自己的親骨肉都能害,有什麼不敢見人的。”齊悅笑道,站在門檻上居高臨下。

    這一句話讓四周更加熱鬧起來,想起一片嗡嗡的議論。

    “惡婦,休得胡言亂語!”劉老太爺可是知道這婦人是如何的伶牙俐齒,又沒臉沒皮鬼心眼多,忙大聲反駁,“自己家事不淨,少來說別人。”

    “所以啊,你幹嘛來說我?”齊悅點頭說道。

    “世風日下,我自然說的。”劉老太爺哼聲說道,“定西候為人不修,逆旨抗命,老夫已經上書到官府…”

    他的話沒說完,齊悅​​就哈哈笑著打斷了。

    “餵,老太爺,那你到底是說定西候不該休我還是我就該休啊?”她笑道,“你到底是替我說話還是替侯府說話啊?你想清楚了再說,怎麼也得讓我們其中一個方打你個人情,可別最後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就不好了。”

    四周哄得笑了,雖然不知道豬八戒照鏡子是什麼意思,但聽說起來很是有趣,一時間笑聲四起,劉老太爺餘下的話便被蓋住了。

    好容易笑聲小了,劉老太爺扯著嗓子才得以喊道。

    “早該休,就不該娶!”

    “行了,老太爺,我這裡忙得很,你要是沒別的事,就回去吧啊,別鬧了。”齊悅搖頭說道,帶著幾分不耐煩擺擺手。

    這種打法小孩子的做派讓劉老太爺實在是控制不住脾氣了。

    “你這不祥的惡婦怎好治病救人,小心天理不容。”他顫聲喝道,伸手指天。

    齊悅深吸一口氣。邁出來一步。

    “劉老太爺,你能不能別把不吉不祥的掛在嘴上。”她肅容說道,“從來不沒有不吉不祥的事,只有不吉不祥的人心!什麼樣人便會看到什麼樣的事! ”

    她說到這裡,扭頭喊了聲燕兒。

    早就站在門邊人後的燕兒立刻跑出來。

    “燕兒,你介不介意讓大家知道你的事?”齊悅彎身低聲問道。

    燕兒搖搖頭,別說說她的事,就是要她去死,這孩子也不會有半點遲疑。

    看到燕兒出來。要說什麼的劉老太爺愣住了,如果不是這個名字,他幾乎認不出來了。

    本來嘛,就沒看清過自己這個孫女長什麼樣,更何況如今又換了個樣子。

    換了樣子….

    劉老太爺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這個小女孩。

    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鼻頭,尖尖的臉頰,穿著齊悅特意給她定制的小號護士服裝,看上去很是可愛,雖然嘴邊的一道疤痕看起來有些遺憾。

    可愛…

    劉老太爺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把這個詞用在這個孩子身上。

    “這個孩子,原本是兔唇,也就是你們常說的兔缺兒。”齊悅拉著燕兒對眾人說道。

    此言一出街上人的頓時大驚失色。又要避開的又有湧著要來看的。

    “就因為這個,她生下來,就要被她的親爺爺溺死,好容易經過母親拼死哀求得以保全一命。在備受冷眼中長到如今,又要被親爺爺逼著趕出家門到廟里送死。”齊悅說道。

    燕兒面對湧來湧去的人群,沒有絲毫的退避驚恐,反而往前站一站。挺直腰背,讓大家看的更清楚。

    看吧。她現在已經不是醜小鴨了,她已經是白天鵝了,雖然還不夠美,不過一定會變的更美的。

    “不吉祥?掃把星?”齊悅接著說道,“不,都不是,這不過是一種病。”

    圍觀的人聽到這裡面上少了些恐懼,多了一些好奇,於是湧過來的人更多了,將劉老太爺擠的都站不住了。

    “既然是病,那就可以治,所以我給她治了,雖然並不能完全和正常人一樣,但已經不會那麼可怕。”齊悅接著說道。

    圍觀的人看著燕兒認真地看指指點點,發出驚嘆。

    “你以為縫好了就不是兔缺兒了嗎?”劉老太爺哼聲說道,“誰也改變不了她是兔缺兒的事實!改變不了她不吉的事實!改變不了你們是不吉祥的事實! ”

    “是,沒錯,改變不了,但不是我們,是你!”齊悅豎眉喝道,“姓劉的,這種病是遺傳的,定西侯府從來沒有這種,那隻有你們家,我敢打賭你們家一定還有另外的兔缺兒!我要是賭輸了,我當街給你下跪!”

    這齊娘子最愛和人打賭,可惜上一次王慶春縮頭烏龜跑了,大家沒看到下跪的好戲,這一次應該能看到了吧?

    一時間大家的注意力又從燕兒身上轉開,看向劉老太爺。

    剛才作為大家的注意焦點,劉老太爺很高興,但現在他卻覺得如同置身烤盤,渾身不自在。

    “姓劉的,你敢不敢對著你的聖人先師,說一句我是不是輸了!你敢說,我就敢跪!”齊悅再次邁上前一步,看著劉老太爺厲聲喝​​道。

    劉老太爺面色發白,額頭上一層汗,面皮抽動,不知道是被汗水打濕還是方才擁擠的緣故,他的鬚髮衣衫都有些凌亂,哪裡還有半點方才的氣勢。

    “快說啊,這有什麼可不敢的。”

    圍觀的閑漢起哄道。

    而此時的齊悅其實比劉老太爺好不到哪裡去,她的手心也緊張的冒汗,這可真是賭啊…

    “燕兒。”一個老婦人的聲音此時傳來。

    從人群裡擠過來一個矮胖的老婦,面色驚愕的看著燕兒。

    燕兒也看到她了,神色猶豫,沒有動也沒有開口。

    “你是燕兒?”老婦推開扶著自己的人,幾步就衝過來,不可置信的打量燕兒,又抓住她的臉,瞪眼看口鼻,“你的..你的. .怎麼好了?”

    “祖母。”燕兒終於開口說話了。

    這一開口老婦人更驚訝了。

    “你。你說話也好了?”她再次結結巴巴問道,神情震驚無比。

    這一個月,燕兒嚴格按照齊悅的要求練習發聲說話,雖然耽擱了但畢竟小孩子進步神速,除了個別發音,其他的日常對話已經糾正的差不多了。

    “是舅母給我治好的。”燕兒​​點點頭,大聲說道。

    那老婦人顫顫巍巍的揉搓她的臉。

    “治好了?治好了?”她重複的說道,“能治好?”

    “當然能治好。”齊悅說道,“而且越早治越好。燕兒這個已經是晚了的,要是幾個月大時做,她現在恢復的就更好了。”

    她說這話,伸手摸了摸燕兒的頭。

    “能治好…”老婦人喃喃說道,身形竟然一軟幾乎跌倒。

    齊悅忙伸手去扶。

    “你來做什麼?誰讓你出門的!”這邊劉​​老太爺喝道。

    他的話音才落。那老婦人就推開齊悅,抬腳衝劉老太爺去了。

    “這是你奶奶?”齊悅低聲問燕兒。

    燕兒點頭,還沒說話,就听那邊鼓譟一聲,伴著老婦的哭喊。

    “你還我女兒來!”

    齊悅和燕兒愕然看去,見那老婦人竟然一把揪住了劉老太爺的鬍子,另一手胡亂的捶打。

    這老婦人的動作出乎大家預​​料。就連劉老太爺也沒想到,頓時狼狽不堪。

    “幹什麼?大膽!”他怒聲呵斥。

    但沒有用,老婦人似乎把一輩子的力氣都用上了,死死地揪著老太爺的鬍子。狠狠的打著。

    “你還我女兒!你說她是妖孽!你說她兔缺不吉祥,你說她活不了!你讓我親手溺死她啊!”老婦人放聲大喊,聲音嘶啞,“我的女兒啊。才那麼一點點啊,我的女兒啊。被我淹死了啊”

    說到最後她已經癲狂,站也站不住,軟軟的倒了下去,手還緊緊的揪著劉老太爺的鬍子,竟那么生生的揪下來一綹。

    街上的人也嘩然。

    齊悅亦是愣住了,果然..猜對了..

    她上一次在定西候府,說出遺傳的時候,就發覺這劉老太爺神情不對,那麼伶牙俐齒的老頭,那一刻竟然沒有反駁,反而當兒子反駁時也沒支持,不是心虛是什麼?肯定祖上有過這種患兒。

    所以她就賭一把,再扯上讀書人對聖人的敬畏,什麼?萬一那劉老頭為了面子背棄聖人死活不承認怎麼辦?自己下跪嗎?

    開玩笑,她齊悅是那種人嗎?她又沒說劉家還有別的兔唇兒是以前還是以後,以前沒有,誰能保證以後沒有呢?

    等到確認以後真的沒有後,再下跪也不遲嘛,至於那就是什麼時候,誰知道呢..

    現在好了,劉老太爺就算不認,也有人替他認證了。

    劉老太爺面色慘白,失魂落魄。

    “…我的女兒啊…”老婦人跌坐在地上,涕淚四流,伸手比劃著在身前搖晃,“…才那麼一點點…..你說是我娘不安好心給我吃了兔子肉….我跟我娘家斷絕了來往…你說我生了兔缺兒是個不祥之身,我在你家幾十年抬不起頭做人……卻原來….”

    她說到這裡說不下去了,低頭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

    幾十年了,只要午夜夢迴,她還能看到那個嬰兒。

    她這輩子沒有再生養過女兒,這是上天對她的懲罰…

    當燕兒出生的那一刻,她驚嚇的暈倒過去。

    那是她的女兒回來報仇了….

    街上的喧嘩聲沒了,看著這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老婦,周圍的人都不由紅了眼眶。

    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對於母親來說,還有比這個更痛苦生不如死的事嗎?

    齊悅忙拉著燕兒跑過去。

    這老人年紀大了,情緒太過激動,可別出什麼事。

    “祖母,你別哭了。”燕兒說道,拉住了老婦人的手。

    以前她跟這個祖母幾乎沒相處過,但看到這個老婦人這樣哭,小女孩子的心性便忍不住安慰一下。

    劉老婦人看向燕兒,眼神茫然無神一刻。

    “…成慧…”她喃喃說道,一把抓住燕兒的手,“成慧….我的女兒啊。”

    她終於大哭出聲,一把抱住燕兒。

    燕兒嚇得要掙扎,齊悅忙沖她搖頭。

    “讓你祖母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她說道。

    對於齊悅的話燕兒自然聽從,便任那老婦抱著,還伸出小手學著樣子撫著老婦的後背,用娘哄自己時的腔調哦哦了兩聲乖。

    劉老夫人放聲大哭。





第二百三十章 出頭

    街上的人都散去了,齊悅的辦公室裡,阿如端了杯茶遞給老婦人。

    老婦人的手還緊緊的拉著燕兒,一刻也不捨得鬆開。

    “少夫人你猜的沒錯。”她說道,氣息還有些不穩,看著齊悅,“他們劉家是有過這樣的孩子,就是我生的,不是,就是那老不死的生的女兒!”

    齊悅也不知道說什麼,乾笑兩聲。

    “那個,叫我齊悅就行了。”她說道,“我不是少夫人了。”

    老婦人看著她。

    “你這孩子,傻什麼,哪有這樣便宜了他們的,快別傻了,他們讓你不高興了,憑什麼你要讓他們高興,就不走,看誰噁心誰。”她說道。

    齊悅扯了扯嘴角,這老婦人還真…

    “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不就是欺負你娘家沒人嗎?我來替你出頭,我這就去定西侯府罵,他們要是不讓你進門,我就讓那老不死的寫東西罵臭定西候府,這老東西,也就這點本事了。”老婦人恨恨說道。

    “不用不用。”齊悅汗顏。

    這邊老婦人長出了口氣,又轉頭看著燕兒,神情寵溺。

    “我要帶燕兒回去。”她說道,說到這裡又猛地豎眉,“這個定西候府,竟然趕她們孤兒寡母的出來,好好的侯府小姐,她們侯府小姐身份不在乎,但還是我們劉家媳婦呢,我們劉家的媳婦被趕出門,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劉家媳婦,其實休書不是早已經寫過了…

    齊悅心內說道,不過此時自然不會說出口。

    “只是燕兒她…”她說道。

    劉老婦人打斷她。

    “燕兒是我們劉家的孩子,我自然要帶她回去。”她不容拒絕的說道,一面看向門外,緊緊握住燕兒的手,“他們劉家欠燕兒的都要給我還回來!”

    是欠你的吧…齊悅再次抹汗。

    果然越壓抑越變態,這看上去唯唯諾諾的老婦爆發起來竟然也這樣兇猛。

    這一下,劉老太爺只怕有罪受了。

    不過。這真是普大喜奔的事,齊悅忍不住笑起來。

    沒錯,欠了的是遲早要還的。

    常春蘭母女最終還是被劉老婦人接走了。

    燕兒鬧著不要離開齊悅,喊著要學醫。

    “學,想學什麼就學什麼。”劉老婦人一點磕絆都不打的答道,拉著燕兒的手,看她的眼神如同心肝寶貝,“你什麼時候想來。祖母套車送你,想學什麼咱們就學什麼,想去哪就去哪,以後你在咱們家橫著走,誰敢說你一句,祖母撕爛她的嘴。”

    這話讓常春蘭都聽不下去了。

    “少夫人,你等著啊,我這就去定西候府罵,讓他們欺負你…”老婦人又說道。

    嚇得齊悅忙擺手,催著常春蘭快些將人弄走。

    看著車呼啦啦的遠去了。齊悅站在門口好一陣沒動。

    這樣結局最好了。

    離婚的女人在這個時候到底是不好過啊,她們畢竟跟自己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你就不是女人了嗎?”阿如不愛聽這話。說道。

    齊悅哈哈笑了,卻沒說什麼。

    “你,也很想世子爺吧。”阿如遲疑一下低聲問道。

    齊悅忙擺手。

    “嗨,可別瞎說啊,你想隨便想,別安我頭上。”她忙說道。

    嘴硬吧。

    “要是不想,幹嘛喊他的名字?”阿如脫口說道。

    齊悅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

    “你瞎說什麼?誰。誰喊過他的名字…我不說夢話的…你少誆我..你又聽牆角…”她結結巴巴的說道。

    “世子爺對你也是有情的,一定會有辦法的,少夫人…”阿如看著她。帶著幾分熱切說道。

    這話倒讓齊悅冷靜下來。

    “開弓沒有回頭箭,阿如,別瞎想了。”她笑道,伸手拍了拍阿如的肩頭,“白紙黑字,已成定局,如果我回頭,那我先前做的就成了笑話嗎?好了別胡思亂想了,你要是真為我好,真想我高興一些,不如…”

    阿如抬眼看著她。

    齊悅摸了摸鼻頭。

    “晚上多弄幾個菜,再來一壺小酒…”她笑道。

    阿如哼了聲,甩手先進去了。

    雖然齊悅和常春蘭再三勸解,事後劉老夫人還是到定西侯府鬧了一場,相比於劉老太爺的毒舌,劉老夫人的撒潑更讓定西候受不了。

    劉老夫人很少在人前露過面,做親家七八年,謝氏和定西候還是第一次見這位老夫人,以為幾乎不見人面的老夫人是個面泥一般的,沒想到竟然是個炮仗。

    也真是奇怪了,一個炮仗怎麼能半輩子啞火?又為什麼突然就炸了?而且還是炸在他們定西候府?

    “我家的兒媳婦你們趕出去也就罷了,自己家那麼好的兒媳婦也趕出去,真是有了後娘就有後爹。”劉老夫人坐在大廳裡,冷笑說道。

    如今定西候對上門找事的人又恢復了以往的應對,簡單一個字,躲。

    眼不見心不煩。

    女眷自然又謝氏陪著,謝氏最忌諱的就是後娘這個詞,早已經鐵青的臉更加鐵青了。

    俗話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但這劉老夫人則完全無視這個基本交際準則,不對,應該是完全遵循這個原則,只不過反過來。

    “我們家的事,輪到你來多嘴,管好你自己家的事吧。”謝氏冷冷說道。

    “天下事天下人管,憑什麼別人管不到?你既然敢做就敢讓人說!當初皇帝新登大位,跟皇后吵架,要廢了皇后,滿朝的大臣上書斥責皇帝,皇帝和皇后的事也是家事吧,怎麼?那些管的大臣們就成了多管閒事了?你家的事比皇帝家的事還厲害?”劉老夫人哼聲說道。

    謝氏猛地站起來,這婦人!這老婦人!鬼扯的什麼!怎麼扯上皇帝家的事!

    一個酸腐的讓人作嘔,一個粗俗的令人厭惡,這還真是兩口子!

    謝氏氣的渾身哆嗦,她可算知道定西候當初對劉家老太爺如避蛇蠍的為什麼了。

    然後又想到那一次劉家老頭在大廳裡罵定西候和齊月娘,自己在後堂聽得笑的開心,那麼此時那女人知道了,一定也會笑的很開心吧。

    如果不是這個女人!這老太婆怎麼會來鬧!

    賤婢!

    謝氏攥緊了手。

    “行了,你不就是受人恩惠,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過來吆喝兩聲賣個好。”她冷聲說道,“別在這裡扯大旗了。”

    “我受人恩惠便償還為報,天經地義,說出去人家拍胸脯讚歎我有情有義,怎麼著,怎麼也比你們強吧,不忠不孝無情無義。”劉老婦人撇嘴說道。

    謝氏氣的哆嗦。

    “你..”她伸手指著劉老夫人。

    “你,就是說的你。”劉老夫人搶過話頭,從椅子上也站起來,“別傻了,聰明的低下頭說幾句軟話,把齊娘子請回來,這件事就算過去了,鬧到最後,雞飛蛋打,你們這樣的人家,誰還肯把女兒嫁過來,別等你老了那一天,連個披麻戴孝的孝婦都沒..”

    謝氏身子晃了晃,幸好蘇媽媽眼疾手快扶住。

    “這個就不勞你操心了,我們家馬上就說親。”謝氏深吸一口氣,白著臉說道,“很快就有新媳婦進門,你告訴那個女人,這輩子死了心吧,想給我穿重孝,下輩子趁早。”

    什麼?

    “說親?你們說什麼親?”劉老夫人愣住了,問道。

    這不對啊,貌似這跟她來的意思不一樣…

    謝氏深吸幾口氣挺直脊背冷笑看著她。

    “那女人就沒告訴你們,皇帝為什麼給她和離的聖旨?”她冷笑道,“是因為皇帝要給我們云成娶新婦了。”

    劉老夫人瞪大眼,不可能吧..

    “你去告訴那女人,別再上躥下跳的折騰了,我們家的門,她這輩子就別想再進了。”謝氏抬起下巴,居高臨下的面帶嘲諷說道。

    “哎呦,好像誰想進似的。”劉老夫人回過神,立刻毫不示弱的哼聲說道,“就你這後娘婆婆,誰稀罕伺候!想要齊娘子這樣的好媳婦,你也下輩子趁早吧。”

    謝氏被氣的差點暈過去。

    劉老夫人大搖大擺的出了侯府門,一坐上車,就立刻沒了那得意的神情,開始唉聲嘆氣。

    “糟了糟了,這次幫了倒忙了。”她拍腿說道,“本來是要給齊娘子撐腰讓侯府請她回去,結果只顧自己痛快了,怎麼逼得那後娘婆婆說娶別人了?這下可糟了…”

    她連連自責,又是唉聲嘆氣。

    “老夫人,那還去千金堂嗎?”僕婦問道。

    “去什麼去啊。”劉老夫人瞪眼,“這還怎麼去表功,還不快回家去。”

    那這齊娘子可真是莫名其妙的替你背了黑鍋…

    僕婦腹議。

    劉老夫人顯然也想到這個,面色訕訕。

    “齊娘子,那麼好,再說個好人家也指不定。”她說道。

    才怪…

    僕婦心裡說道,但面子上賠笑附和。

    “快走快走。”劉老夫人忙放下車簾子,催促道。

    馬車一溜煙的離開了永慶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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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賭氣

    這邊謝氏氣憤難耐,找到定西候發脾氣。

    “那個賤婢,就是一顆老鼠屎,只要她在,就壞了我們定西侯府這一鍋湯!”謝氏咬牙說道。

    定西候坐在一圈書畫中,似乎沉浸在這些畫上美景中。

    “那你去殺了她?”他哦了聲漫不經心的說道。

    謝氏氣的拍了下桌子。

    “侯爺,我再說正經的。”她提高聲音說道。

    定西候哦了聲,這才抬起頭看她。

    “侯爺,有這女人在,我們侯府的名聲就被她毀了。”謝氏說道。

    “那怎麼辦?”定西候問道。

    是的,沒錯,這個女人就像一根刺,扎在肉裡,一天不拔出來就一天的提醒他,自己受的這些恥辱。

    他被皇帝耍了!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趕她走!”謝氏說道。

    “怎麼趕啊?這永慶府又不是咱們家,你覺得咱們趕就能趕走嗎?”定西候搖頭說道。

    這個女人是個怎麼樣的女人,難道他們還不清楚嗎?

    趕她,到時候,誰不頂誰被誰趕呢…

    還有王家那些不知羞恥的東西!竟然還說要…

    “趕走她!”定西候猛地坐直身子喊道,漲紅了臉。

    這是他們定西侯家的兒媳婦!這輩子就算是棄婦也只能是他們家的棄婦!

    謝氏被他這突然的喊嚇了一跳。

    “她現在有什麼,不就是個大夫嘛,下三濫的大夫。”謝氏冷笑道,“上不得檯面的下賤人,我就不信了,我們堂堂的侯府。還奈何不了她了!”

    定西候又沒了精神,重新縮回字畫裡。

    “還有,云成的親事我要繼續辦。”謝氏接著說道。

    “怎麼辦?”定西候問道,“他不是不同意嗎?”

    謝氏攥緊手。

    “當初,你母親讓云成娶那賤婢的時候,他不是也不同意嗎?”她淡淡說道。

    既然那時的不喜能變成如今的難捨,那麼,饒家姑娘為什麼就不能呢?

    難道饒家的姑娘,還比不得一個乞丐嗎?

    大家看他們侯府笑話。不就是看他們雞飛蛋打嗎?只要他們娶了新婦,一切就塵埃落定,那時候,大家就看清楚,到底是誰雞飛蛋打。是誰活該,是誰自作自受!

    “蘇媽媽,請楊夫人來。”謝氏轉過身大聲喊道。

    劉老夫人弄巧成拙,讓自己背了黑鍋的事,齊悅並不知道,她因為燕兒以及劉老夫人的事,受到觸動。開始畫一張圖。

    阿如胡三都在一旁看著。

    “兔唇有這麼多種啊?”阿如好奇的問道。

    齊悅點點頭,一面開始寫字。

    “…給孩子一個機會,給生命一個機會…千金堂免費唇齶裂手術治療…”

    胡三念出來,面色遲疑了一下。

    “免費啊?”他說道。

    齊悅寫完最後一筆。

    “是啊。越窮的人越捨不得看病,如果不免費的話,他們可能不會將有限的錢用在不值得用的地方。”她說道,一面嘆口氣。 “這無關人性,是現實無奈。”

    胡三哦了聲。

    “去吧。印製出來,散發開,尤其是偏遠之地。”齊悅說道。

    胡三應聲是,拿著畫,扯了扯阿如的衣角,阿如瞪他一眼,但還是跟了出來。

    “幹什麼?”她問道。

    “這間醫館,齊娘子已經花了很多錢了,又給這些弟子們提高了工錢,還有每日用的藥,布..”胡三板著手指算道,“…伙食費…現在完全是在虧本啊..師父就是再有錢,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啊。”

    阿如皺了皺眉頭。

    “我知道了,我會給她說,你快去吧。”她說道。

    胡三這才走了。

    傍晚回家的路上,阿如就委婉的說了這個事。

    “錢啊,這個我還真沒什麼感覺。”齊悅笑道,每次回家她都喜歡穿過最熱鬧的那條街,“因為原本就不是我的。”

    “可是,你就不想讓自己過得好一點嗎?”阿如問道。

    想起家裡那些簡單的擺設,簡單的一日三餐,再想想以前侯府的日子,真的是不能比啊。

    “好?”齊悅笑道,“什麼叫好?這就很好了。”

    她抬起頭看著夜色正逐漸彌散的天空。

    “阿如,我享受過的,是你們這一輩子想都想不到的,而我能享受那樣的日子,卻是拜你們所賜。”她說道,看著阿如笑。

    啊?阿如聽不懂。

    幾千年的累計沉澱,社會進化,才有了現代社會的文明,而作為一生下來就享受著文明帶來舒適生活的她,卻從來沒有想過感恩,一切都已經成了理所當然,現在有了對比,才知道曾經毫不在意的那些是多麼珍貴。

    “所以,享受過那樣好日子的我,現在是該為你們做些事了。”齊悅笑道,“這是我的榮幸,你別擔心我,錢這東西,就是用來花的。”

    “可是..”阿如還要說什麼,齊悅伸手拍了下她的肩頭。

    “走吧,別可是了,好日子,有手有腳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就是天下最好的日子了。”她笑道,自己先大步而去。

    四月十八是千金堂對乞丐義診的日子,也是大佛寺的大香會。

    一大早寺廟外就車馬相接,富貴人家的家僕手拿棍棒擋開要撲上來求施捨的乞丐,衣衫富貴珠光寶氣的女眷們用扇子半遮掩著臉面款步走進寺廟,胭脂香氣幾乎能蓋過香火氣。

    謝氏下車的時候,正好看到楊夫人家的車馬,她忙走過去,楊夫人正扶著小丫頭下車,看到她笑了。

    “..小姐少爺也來了。”楊夫人看著謝氏身後的三女一子笑道。

    常淑蘭常慧蘭常云宏衝楊夫人施禮,被奶媽抱在懷裡的常雅蘭也有模有樣的施禮。

    “怎麼不見你家的秀才老爺?”楊夫人笑道。

    常云起過了縣試府試且是案首。

    “別瞎說,什麼就秀才老爺了,小孩子家的。我們家倒是不在乎這個,只不過孩子們用功實在是難得。”謝氏笑道,和楊夫人並肩而行,“在家備考呢,六月殿試結束之前,是不會出門了。”

    “那是自然,三少爺一定能拿個小三元回來。”楊夫人笑道,“好幾家的姑娘都求我這裡來了,你挑挑?等三少爺一考完。就把親事辦了。 ”

    謝氏笑而不語。

    “山東那邊怎麼說的?”她忽的問道。

    楊夫人愣了下,臉上卻還保持笑。

    “路途遠,又下了幾天雨,耽擱了吧,你且等等。”她含糊說道。

    “他們可快點。要不是為了他們家,我們云成擇妻的事,我早就說出去了,不知道多少人家等著我挑呢。”謝氏不咸不淡的說道。

    楊夫人扯了扯嘴角,笑的更加勉強了。

    前面忽的人亂跑,開路的下人被撞得東倒西歪,發出一聲呵斥。同時舉起棍子亂打,場面頓時亂了起來。

    謝氏和楊夫人都嚇了一跳,忙站住腳。

    看著乞丐們又是擠又是爬。

    “給他們幾個錢。”謝氏淡淡說道。

    這已經是謝氏的習慣了,聽到話的僕婦忙抓起早已經準備好的錢袋子扔了出去。

    伴著夫人慈悲的哄聲。乞丐們湧著追著錢袋子搶去了,期間不斷有人被踩到擠到的慘叫聲。

    這是貴婦人們最愛的遊戲,謝氏含笑看著那邊的哄搶。

    “侯夫人就是心慈。”楊夫人笑道。

    謝氏很喜歡這種恭維,含笑接納。

    楊夫人自然不甘落後。一聲吩咐,僕婦也扔出幾袋子錢。

    看了一會兒熱鬧便煩了。二人這才向寺廟裡走去。

    “…抬出來..慢點別動..”

    身後傳來不同於哀求施捨以及爭搶的哄聲,正要邁入門檻的二位夫人都忍不住回頭看了眼。

    只見那些爭搶的乞丐已經被分開了,幾個穿著一樣衣裳的男子正從中抱出一個被踩破頭的小乞丐。

    “這邊來。”齊悅招呼道。

    就在路邊,扯著一條字幅,簡單的寫著義診二字,條幅後站著的是千金堂的弟子們,此時都在忙碌著。

    在齊悅身邊就站著兩個弟子,看似幫忙卻無意間將她圍護起來。

    “義診就是不要錢?”

    “聽說千金堂的大夫祖上受過乞丐恩惠,所以每到四月十八便會舉行一次義診,問診贈藥。過往的百姓看到了低聲議論詢問,相比於急著多乞討幾個錢幾個饅頭的乞丐來說,治病贈藥什麼的沒多少吸引力,但對於其他民眾就不一樣了,於是很快就被圍住了。

    謝氏一眼就看到齊悅了,雖然這女人穿著打扮在她眼裡跟那些乞丐沒什麼區別。

    “裝什麼善人菩薩。”她冷哼一聲,看著一個老乞丐對著齊悅感激的叩頭,心裡的怒火就蹭蹭的上竄,呸,賤人!乞丐的好感也休想要博得!

    “這些乞丐也夠可憐的,搶這兩三個錢瘋了似得。”謝氏說道,一抬手,“去,再舍五十金出去。”

    別說一旁的僕婦了,就連楊夫人也瞪大眼看她。

    五十金…

    真是…

    “還不快去!”謝氏喝道。

    僕婦這才慌忙去了,一時間,定西侯府夫人舍五十金的消息傳遍了,定西侯舍金現場被擠得水洩不通。

    謝氏看著那原本還在千金堂那邊被救治的乞丐,斷了腿的,血流滿面的,爬也爬向那邊去了,留下那女人焦急勸阻又無奈站在原地,她終於滿心的舒暢的笑了。

    而那邊的齊悅似乎感覺到這邊的視線,也看過來。

    “多謝夫人仁慈!”齊悅大聲說道,一面衝還在這邊診病的人抬手,“快,快,看病不急一時,大家先去搶錢,搶到錢了再來看病,啥都不耽誤的。”

    大家聽了她的話都笑起來,果然亂哄哄的都跑去了。

    謝氏舒暢的笑頓時堵在心口。





第二百三十二章私事

    不要臉的賤婢!

    “走。”謝氏甩袖子進去了。

    回頭見楊夫人還站著,忙喊了聲。

    楊夫人的視線落在齊悅身上,帶著幾分審視。

    “那個,就是齊娘子?”她問道。

    “就是那賤婢。”謝氏答道。

    楊夫人哦了聲,面上帶著幾分笑瞇瞇。

    這笑瞇瞇讓謝氏感覺很不舒服,她覺得任何人見了這賤婢都該露出厭惡的神情才對。

    “看清楚點,這種女人可千萬不能靠近。”她說道。

    楊夫人笑瞇瞇的沒說話,轉身跟她邁步進去了。

    結束一天的義診,回到千金堂的時候天都黑了,雖然累,但每個人都笑容滿面,大家放下手裡的東西,交給管庫的弟子,進行消毒清點,其他人則準備到一旁的浴室洗澡。

    齊悅設計的淋浴,讓工匠打造出淋浴噴頭,雖然粗糙了些倒也不影響使用,如今她的宅子裡用的也是這個。

    千金堂裡的井水用竹筒外加小水車構造出一個簡單的自來水模式,劉普成配置的消毒粉就放在旁邊,便於大家日常洗手。

    “咱們大夫,不止大夫,就是日常生活中也是,盡量用流水沖洗。”她囑咐道。

    改變從日常做起,從小事做起。

    齊悅看著弟子們自然而然的走到竹筒前說笑著洗手,似乎他們一直是這樣的,那一瞬間她似乎又回到自己熟悉的現代工作環境。

    “這些都是錢啊錢啊錢..”胡三在一旁嘀咕道。

    齊悅哈哈笑了。

    “這世上有些事是錢買不到的。”她扭頭對他笑道,“別擔心錢了,千金散盡還復來,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她說到這裡眼睛一亮。

    “老師老師,不如今晚我請客,咱們出去吃飯…”她大聲說道。

    齊娘子最愛熱鬧最愛請客動不動就說吃飯會餐什麼的。

    院子裡的弟子們停下腳看著劉普成。

    阿如伸手拍了下齊悅的胳膊。

    “吃飯,你是想喝酒吧?”她低聲說道,瞪眼,“想都別想,阿好熬了鴿子湯。”

    魚湯終於結束了,卻又換了鴿子湯,齊悅一臉皺巴巴。

    “是,太晚了,娘子還是回去吧,別總在外邊吃,女人家的不好。”劉普成走過來說道。

    對於劉普成的話,對於那些對自己好的話好的心意,她一向是言聽計從。

    “是。”齊悅說道,說完又抬起頭,“那,我回家喝酒沒事吧?”

    劉普成被她逗得無奈的笑了。

    這邊胡三再次拉著阿如嘀咕。

    “師父怎麼這麼愛請人吃飯啊,那得花多少錢啊,還是在侯府養成的大手大腳的習慣吧…”他嘀嘀咕咕的說道,“你得勸勸她啊,她不知道過日子柴米油鹽貴,你也不知道嗎?一個女人家將來日子…”

    “你閉嘴。”阿如聽得不耐煩瞪眼道。

    胡三立刻閉嘴了。

    “你懂什麼。”阿如看他的樣子,又有些無奈的笑了笑,嘆口氣說道。

    “什麼?”胡三不解問道。

    “如果花錢能買來不寂寞,花多少錢都行。”阿如說道。

    胡三聽懂了,寂寞,是因為想念世子爺吧。

    他也嘆口氣,世子爺回來那一趟至今師父還不知道,世子爺不讓人說,在安老大夫再三確認師父會恢復好之後,世子爺就沒停留一刻的走了。

    聽說來的路上幾日幾夜不休,跑死了好幾匹馬。

    他伸手扯了扯阿如的衣袖。

    “又乾嘛?”阿如甩開他的手,瞪眼警告道。

    “不如告訴師父,世子爺他..不僅千里迢迢的趕回來看她,還留了四個人專門的護著她…這樣師父心裡一定很高興…”胡三壓低聲說道。

    阿如沖他擺手,又往齊悅這邊看,見齊悅正抽出隨身帶的本子向劉普成請教問題,並沒有註意他們說話。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機會回頭了,又是皇帝的金口,和離書也簽了,更何況還有夫人…。”阿如低聲說道,“這一點,世子爺也知道,所以他才這樣做,這時候讓她放下,才是對她最好的,一個人苦總好過兩個人苦。”

    胡三長長的嘆口氣。

    “真是富貴門庭也有富貴門庭的可悲處。”他說道,又帶著幾分慶幸,“幸好我們都不是…”

    陡然冒出這一句,阿如瞪大眼,旋即面色通紅。

    “呸,誰跟你我們的!”她啐了口轉身走開。

    胡三也沒想到自己脫口就將心裡話給說出來了,頓時也漲紅了臉,幸好沒別的弟子注意。

    晨光灑進院子,齊悅正刷牙就听到外邊叫門。

    “這麼早,是有急診嗎?”她叼著牙刷問道。

    這邊已經有婆子過去開門了,片刻之後回來了。

    “娘子,是楊家夫人要見你。”她說道,一面遞過來一張名帖。

    楊家夫人?

    阿好接過來看。

    “哎呀,娘子,是那個愛說媒的楊夫人。”她驚訝的說道。

    那個夫人啊..

    齊悅咕嘟咕嘟漱口,將水吐在痰盂裡。

    “給她說,有急診去千金堂,我隨後就到。”她說道。

    阿好蹬蹬的去傳話,坐在車裡的楊夫人愣了下。

    “是沒說清楚,我是有事來找齊娘子的,不是來看病的。”她含笑說道。

    阿好打量一眼,隔著門簾也看不清神情。

    “什麼事啊?”她問道。

    楊夫人被問得再次愣住。

    這丫頭…

    就算不知道主僕規矩,也應該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吧?怎麼如此好生無禮?

    但做慣了媒人,周全與男女雙方,見慣了各種飢荒,對於小丫頭這點無禮,她還是能忍受的,更何況,她自持身份也不會和這麼個小丫頭一般見識。

    “有些私事,受人所託,想要見見齊娘子。”她緩聲說道。

    “私事?”齊悅聽了阿好的話,驚訝,“她和我素不相識,還能有什麼私事?”

    “那我趕她走。”阿好立刻高興的說道。

    她早看這楊夫人不順眼了,誰讓她給世子爺說媒來者!

    “算了,人家也沒失禮,請進來吧。”齊悅說道。

    說起來,二人倒是見過一面,齊悅站在屋門口,對扶著丫頭走進來的富態夫人略一點頭算是行禮。

    “真是沒想到,這麼快又跟齊娘子見面了。”楊夫人含笑說道,“也沒想到,這麼快就已經換了稱呼了。”

    齊悅笑了。

    “其實咱們第一次見時候,就能想到如今了。”她笑道。

    進了屋子楊夫人略一掃視,乾淨整潔,不算簡樸,但也遠遠稱不上奢華,屋子裡擺著幾盆綠油油的花草,增添了幾分情趣,除此之外就是擺滿了書和本子的桌最吸引人了。

    “我不愛喝茶,所以家裡也沒準備什麼好茶,夫人委屈了。”齊悅說道,看著阿好端茶過來。

    “我也不愛喝茶。”楊夫人笑道,一面坐下來,“水也不愛喝,每日飯時多喝兩碗湯就夠了。”

    齊悅也坐下來。

    “夫人有什麼事就直說吧,我一會兒還要去上班,所以不能久陪夫人你了。”她直接說道。

    楊夫人笑了。

    “來時我已經得到這個囑咐了,我還不信,如今看來還真是,跟齊娘子說話就要直來直去。”她笑道。

    “沒辦法,還是簡單點好,我沒時間啊。”齊悅說道,一面端起茶吃。

    “是這樣。”楊夫人果然不再客套,開口說道,“我呢,是來給齊娘子說媒的。”

    齊悅一口茶水嗆到了。

    楊夫人進了齊悅家門的消息很快傳入了有心人耳內。

    謝氏原本不想做這個有心人,但無奈只要這賤婢在城裡一天,就會敗壞他們侯府名聲一天,所以她不得不屈尊讓人看著那女人家,免得被那賤婢鬧得的措手不及,比如劉家老夫人那事。

    “什麼?”聽到這個消息時,謝氏正在吃早飯,聞言放下碗,“她去那賤婢那做什麼?”

    楊夫人愛說媒,莫非是去說媒了?

    真是荒唐!那是不可能的事!誰會要他們定西候府的棄婦!

    謝氏拍下筷子。

    “去問問,到底楊夫人幹什麼?”她豎眉說道,“我請她幾天她都說忙,忙的不見,我看她是閒的!”

    蘇媽媽應聲是忙出來了,不過她出來也不知道去哪裡問。

    齊悅那邊肯定不能去,去了人家也不會讓進門,更別提問了,估計一盆洗腳水伺候都是客氣的,只能從楊夫人那裡入手了。

    蘇媽媽換了衣裳,來到楊夫人家。

    “夫人出去了。”楊夫人身邊的僕婦說道,一面請蘇媽媽坐,“真不巧。”

    “我也不是來找夫人的。”蘇媽媽笑道,拉著那僕婦坐下,“我是來找你的,上次你說的那個印子錢,我打算入個股。”

    那僕婦頓時高興了,一直說了半日話,蘇媽媽才出了楊家的門。

    出了門上了車,她回頭看了眼楊家,不由皺起眉頭。

    在自己捨了血本之後,那僕婦告訴她的消息可算不上怎麼好。

    楊夫人的確是在忙著說媒,但卻不是忙著他們家的媒,而是王同業王家長孫王謙續弦的媒。

    王家續弦,楊夫人上齊月娘的門,這原本不該相干的事怎麼連在一起,讓人不安呢?

    那王家想要的續弦,不會是…齊月娘吧?

    怎麼可能啊?他們定西侯府的棄婦!王家的門庭怎麼會找個棄婦!而且還是定西侯府的,這豈不是打他們定西侯府的臉嗎?

    而此時楊夫人正坐在王同業夫婦的面前。

    “那齊娘子怎麼說?”王同業帶著幾分急切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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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答复

    齊悅一口茶嗆得咳嗽起來。

    身旁的阿好忙幫她拍撫。

    楊夫人也有些擔心的看著。

    “沒事,沒事。”齊悅擺手安撫,一面看向楊夫人,“夫人說什麼?給誰說媒?”

    “也是熟人。”楊夫人笑道,“是王同業王老大人家的長孫,王謙。”

    齊悅的臉色很精彩。

    楊夫人也沒辦法啊,按理說這種事哪有直接跟當事人談的,可是這齊娘子孤家寡人一個,關係親密的也就千金堂的大夫們了。

    年輕女子們說親事都是極其害羞的,別指望她們能痛快的應對了,沒個三四回別想把事情說清楚。

    齊悅笑了。

    “那個,多謝夫人和王老爺的美意。”她笑道,“只是我現在還不想成親的事。”

    可不是,這才和離,心裡還過不去呢。

    楊夫人帶著幾分了然點頭。

    “沒事,不急。”她含笑說道,一面帶著幾分語重心長,“齊娘子,我癡長你些年歲,說幾句託大的話,這女人啊,都得向前看。”

    齊悅笑著應聲是。

    “人都得向前看。”她說道。

    “是吧,齊娘子就是個通透人。”楊夫人笑道,停了下,“齊娘子今年多大了?”

    楊夫人當媒人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問當事人年齡呢,以前哪家不都是給準備的妥妥的。

    只不過,齊娘子這個,實在是沒地方准備去。

    “二十八。”齊悅隨口答道。

    二十八? !

    楊夫人瞪大眼看著她。

    “哈,哈。”齊悅反應過來,忙乾笑兩聲。

    但是,齊月娘多大了?

    她不由扭頭去看阿好。

    真是偏偏阿如沒在,她和胡三出門定購一批護理器械了。

    “我家娘子今年五月就滿二十歲了。”阿好說道。

    齊悅鬆口氣,帶著幾分高深莫測看楊夫人,那樣子好似是質疑她為什麼問自己的年齡。絲毫看不出是自己不知道自己年齡。

    “王家公子比娘子長了七歲,先頭那個是得病沒的,王公子主動為妻守孝三年,是個多情人。”楊夫人含笑說道。

    眼瞅著向介紹上去了,齊悅忙打斷她。

    “多謝夫人美意,不是大幾歲小幾歲的事。”她笑道,“我真的不想成親,我這不是跟夫人你客套。就跟我說和離一樣,在這種事上,我不打誑語。”

    聽楊夫人說到這裡,王同業靠回椅子上。

    “你看你,我說不行吧,你非要去。”王老夫人埋怨道,“你以為女人都跟你們男人似得無情啊,前腳死了媳婦後腳就準備當新郎…”

    王同業嗨了聲。

    “這哪跟哪啊。”他瞪眼道。

    楊夫人被他們逗笑。

    “老婦人說的在理,我瞧這齊娘子真是不想成親,至少目前不想。”她笑道。 “不過你放心,這件事我記在心上。隔三差五的我就去問問,半年不成,一年,一年不成…”

    她說到這裡忙停下,有些尷尬。

    再說下去她的意思就成了讓人家王公子為齊娘子守著了,真是可笑,這齊娘子又不是什麼天仙貴女。她不是香餑餑,但人家王公子可是,這麼多年。多少人托著自己往這裡來說親,可都是未出閣的大閨女,知書達理嫡出正統,連庶出的都沒幾個,她一個乞丐出身又是侯府和離的女人,怎麼值得人家等。

    “一年不成等兩年三年。”王同業拍闆說道。

    楊夫人愣住了。

    怎麼,還真的要在這棵樹上吊死啊?

    楊夫人更加驚訝。

    “那就有勞夫人費心了。”王老夫人說道。

    楊夫人回過神忙說聲不敢。

    王老夫人讓兒媳婦親自送楊夫人出門,二人一路走一路說。

    “這門親事,你怎麼看?”楊夫人忍不住問道。

    說實在的,這門親事可真不怎麼樣,王謙這般人物,真是好芸菜被豬拱了…

    王謙的母親,王家大媳婦,四十五歲的寧氏如同她的姓氏一般,安寧恬靜。

    “父親母親看中的必然是極好的。”她溫溫一笑說道。

    是不敢忤逆公公婆婆吧,楊夫人心裡還不明白,根本不信這種婦人間的虛套話。

    她們說笑著外走,忽的楊夫人腳下一絆,哎呦一聲差點栽倒,虧得寧氏眼明手快拉住。

    “什麼東西?”楊夫人喊道,低頭看去。

    只見一根紅繩刺溜一下被拽入一旁的大盆花樹後了,樹後一個人撒腳就跑了。

    跑的那麼快,三下兩下便拐彎不見了,楊夫人只來得及看清楚是一個七八歲女孩子背影。

    “巧姐!”寧氏皺眉喊道,“跟著巧姐的人呢?”

    她的丫頭忙忙的就去找了。

    “真是對不住。”寧氏忙向楊夫人道歉,“這孩子..這孩子真是頑劣不堪…”

    巧姐,王謙的女兒,自從母親沒了後,一直由寧氏帶著,寧氏這般性子,而養出的這孫女偏偏跟她截然相反。

    “沒事沒事,小孩子皮點好..”楊夫人忙笑說道。

    “女孩子家皮點可不怎麼好。”寧氏嘆息說道,“也不知道這性子是隨了誰。”

    “肯定不是夫人你。”楊夫人拉著她的手笑道。

    寧氏笑了,握著她的手親自送上車,又命人包了重重的謝禮。

    這邊楊夫人說的事,齊悅覺得是王同業想要幫助自己,幫助一個女人對於王同業這樣的老人來說,那自然就是給她一個家,真是打架打出的情分深啊。

    齊悅笑了笑,說不上心裡什麼滋味,便也丟開不想了,送走了楊夫人該干嗎就乾嗎去了。

    這一日因為昨日有個跌斷腿的傷者,齊悅天不亮就趕著去接劉普成的班。

    街上行人很少,偶爾有人推著車在空蕩的街上走過,留下一路咯吱聲。

    齊悅帶著阿如走的不緊不慢。

    “有一種走在江南古鎮的感覺。”她對阿如說道,說完了自己又笑。

    可不是就是在古鎮嘛,還是貨真價實的古鎮!

    “哎?”齊悅停下腳。看向河邊的一個小茶棚。

    小小的簡陋的茶棚,一個瘦小的老婦真在忙碌,爐灶上升起的蒸氣與未散的晨霧融合在一起。

    茶棚裡只有一個客人,背對路面對河正在吃的什麼。

    王婆察覺到有人走過來,抬起頭看是一個漂亮的小娘子,不由有些緊張,她的茶棚裡可是坐著被大家避之不及的人,當然她倒不並不是在意做不成小娘子的生意。而是那個可憐孩子又會多一份愧疚,直到不再來自己這裡吃飯。

    她還沒說完,就見那小娘子沖她做出一個噓聲的動作,微微一笑。

    這笑容讓王婆只覺得眼前頓亮,似乎眼前的晨霧瞬時消散。

    她還沒來得及回過神,就見這小娘子越過自己走向茶棚裡,然後沖正吃飯的棺材仔嗨了聲。

    王婆和棺材仔都嚇了一跳。

    “小棺,好久不見你了。”齊悅笑道,一面在一旁坐下來。

    棺材仔嚇了一跳,他倒站了起來。

    “你。你怎麼在這裡?”他問道。

    “晨練,順便趕個早班。”齊悅笑道。一面看棺材仔的盤子碗,“你吃得什麼?這裡有什麼早點?我和阿如也沒吃呢。”

    棺材仔神情複雜。

    阿如已經聞言去問那王婆,點了兩碗茶湯兩角菜餅子。

    “你,你別在這裡吃。”棺材仔低聲說道。

    “怎麼了?”齊悅不解的看著他。

    因為我不吉利,你離我遠點….

    棺材仔沒說話。

    “對了,上次的手術助手的錢,胡三給你了沒?”齊悅問道。看著王婆小心的端著茶湯過來,忙高興的從桌上筷子筒裡拿出筷子,“聞著就香。”

    王婆看著她。

    “小娘子不嫌棄就好。”她說道。一面忍不住看了眼棺材仔,“這還是第一次見小棺有熟人遇上..”

    熟人,這永慶府都是我的熟人,只不過,沒人會和他遇上..

    除了這個女人..

    棺材仔說不上心裡什麼滋味。

    “小棺,你要請客啊。”王婆又加了句,說完便忙忙的走開了。

    齊悅笑了。

    “對,你要請客。”她笑道,一面撿起菜餅吃了起來。

    阿如也坐下來開始吃。

    棺材仔站著,齊悅沒說話就當不知道他站著,過了一刻,他自己便也坐下來。

    “胡三把錢給我了。”他說道。

    齊悅嗯了聲。

    “那就好,這小子辦事毛手毛腳的,我怕他忘了。”她說道。

    棺材仔低頭吃飯。

    小小的茶棚裡除了爐灶上發出的聲音外,別無他聲。

    很快三人吃完了,棺材仔果然付了錢。

    “下次我請你。”齊悅笑道。

    棺材仔沒說話,施禮告別。

    “餵,袁子清。”齊悅忽地喊道。

    袁子清是棺材仔的本名,不過很少有人叫,以至於棺材仔自己都要忘了。

    他的腳步頓了下。

    “你膽子真小。”齊悅搖頭說道,“這就嚇到了?連千金堂的門都不敢進了?”

    棺材仔轉過身。

    “我不是被這個嚇的,我是個..”他瞪眼說道。

    “不吉利的人是吧?”齊悅挑眉說道,抱著胳膊搖頭,“真是,你還不如燕兒呢。”

    伴著齊悅那個免費治療唇齶裂的宣傳,燕兒作為廣告代言人被很多人熟識了。

    一開始齊悅還怕劉家不肯,畢竟就是在現在,唇齶裂的兒童也還是很忌諱被人知道的,但沒想到回到劉家不久,燕兒照舊高高興興的過來了,聽說在劉家那邊,還主動的宣傳主動讓人看自己的嘴,由劉家老夫人護著,劉家沒一個人敢說一句不的話,別說說話,連對燕兒有一點臉色,劉老夫人就把劉家上上下下罵個遍,就劉老婦人積攢這半輩子的怨氣來說,估計還有好一段時候的罵,尤其是劉老婦人終於回了娘家,在已經故去的爹娘墳前哭的幾乎死過去之後。

    “你說你膽子大,其實,死人不會帶來傷害,他們不會說話什麼都不會,有什麼可怕的,不怕他們不算什麼膽子大。”齊悅接著說道,“不怕活人,不怕世俗,才是真的膽子大。”

    棺材仔抬腳邁步。

    握著勺子緊張的不行的王婆忍不住跺腳。

    棺材仔又停下腳。

    “下次記得請客。”他回頭說道,“女人家這麼能吃,比我吃的都多,虧死了。”

    他說完擺了擺手大步走開了。

    齊悅抿嘴笑了。

    “小氣鬼。”她切了聲,衝阿如一擺頭,“走了,上班。”

    阿如笑著跟上。

    晨霧散開,街上的人也多了起來,各種早點叫賣充斥街道,但王婆的攤子上卻沒有客人,王婆站在爐灶前用圍裙擦淚。

    “王婆,怎麼了?被人打了還是罵了還是搶了?”熟識的街坊問道,“怎麼一大早在這裡哭成這樣?”

    “去,你懂什麼,我就是想哭。”王婆說道,衝那人擺擺手,果然又再次流淚,用圍裙摀住臉。

    袁子他娘,你可看見了,你可放心了吧。

    “謝謝觀音菩薩。”王婆慢慢的將捂在面前的手合十,身子虔誠的彎下去,淚流滿面,“寬恕老身當年貪財害命之罪。






第二百三十四章 無關

棺材仔再次來到千金堂的時候,是趕著車來的,車上被黑布罩著從後門進來。

除了日常工作中的教學,齊悅還是堅持每天一次的課堂教學。

當輪班上課的弟子們走進來教室的時候,發現講台上擺著一片被黑布罩住的東西,也不知道什麼,大家好奇的猜測。

齊悅待人都走進來在自己的桌子前站好,沒錯,大家還是不習慣老師站著他們坐著,而齊悅也不習慣坐著講課,於是大家便都保持站著。

“好了,今天我們來認識一下人體的器官。”齊悅說道。

一面抬手,棺材仔扯開了黑布,露出一排十幾個黑瓦罐。

  弟子們瞪大眼,有些不明白。

“現在,我們向這些大體老師的捐獻表達謝意。”齊悅說道,自己先俯身對面前的黑瓦罐鞠躬。

雖然在古代來說,這些捐獻者並非自願….

弟子們不解,但依舊亂亂的跟著施禮。

棺材仔在一旁愣了下,看著滿屋子人都在施禮,他站著反而看起來很突兀,遲疑一刻,他慢慢的也彎下身子。

做完這個儀式,齊悅站起身,戴上鹿皮手套。

“我們治病,就是幫助我們的器官身體和病魔對抗,那麼我們首先就要了解我們自己的身體器官…”她說道,伸手從一個瓦罐裡抓起一物拿出來。

  “我們今天先來認識下內臟…

課堂裡一陣沉默之後,便發出哇的轟聲亂作一團。

“…所有人吐了兩天…食堂裡被要求半點肉腥也不見…”

常云成看到這裡,忍不住拍著桌子哈哈大笑。

手裡這張紙比原本用信鴿傳的要大的多,寫的東西也多,原來除了保持信鴿報平安外。他還要求侍衛每個月寫一封詳細情況的信。

“…胡三除了在這裡吐,還跑到城裡殺豬匠家,每日守著看殺豬,然後每日暈倒,如今已經學會殺豬了,但還是見血就暈…”

  常云成再次仰頭大笑。

笑著笑著將信又從頭看了遍,似乎眼前能浮現千金堂的點點滴滴..

  不對啊!

他猛地坐正,將信從頭到尾認真看一遍,是千金堂的點點滴滴。並不是齊悅的點點滴滴。

除了齊娘子來上班了,接診,講課,這些重複的事,就沒有別的描述。反而其他人倒是佔了篇幅。

誰要看胡三暈不暈弟子們吐不吐的,還有棺材仔..

  這個棺材仔要常駐千金堂了麼?

  常云成的手攥起來。

  那女人每日都是做這些事嗎?如此的枯燥重複單調…

  她高興嗎?

常云成鬆開了手,只覺得滿嘴苦澀。

  高興如何,不高興又如何?他又能如何?除了陪著她高興與不高興,已經不能再左右她高興還是不高興,她的高興不高興,都與自己。無關…

  無關了…

  常云成垂下頭久久不動。

  屋門外有人大步走進來。

“常爺,你的家信。”一個大漢說道,手裡還翻看著一封信,“哎?你的信不是剛送來嗎?怎麼又有一封?”

  常云成已經恢復了神情。將一本書壓住了攤在桌上的那封信。

“我看看。”他說道,似乎也有些驚訝。

  大漢將信遞給他。

常云成接過,這是謝氏寫來的,字字都是感念擔憂。看的常云成心裡又是酸又是暖。

看到後邊,常云成的臉色僵住了。

  “怎麼了?”大漢忙問道。 “可是家裡有事?”

  常云成僵硬的笑了笑。

  “沒事。”他說道。

這樣子怎麼會是沒事,大漢也不是傻子,但顯然是不方便說的事。

“有事你記得說話,兄弟們都在呢。”他說道。

  常云成點點頭說聲多謝。

  大漢便告辭出去了。

這邊常云成深吸一口氣,再次看了眼信紙。

“..縱然你不在,也要為你說成一門親,為母決不讓你成為他人恥笑。”

常云成只覺得雙目刺痛,他想要撕爛這封信,但卻又雙手無力,抖動一刻放到一邊,提起筆開始寫回信。

此時的街道上,一匹馬疾馳,雖然邊關之城,但貿易繁華,因此街市上倒也熱鬧,那馬上少年英姿立刻引得大姑娘小媳婦們側目。

“小江哥,小江哥..請你喫茶啊…”

“小江哥,小江哥..嚐嚐新做的羊肉..”

邊關民風開放,好些女子乾脆招手喚。

以往那聽到喚聲必然報以英俊迷死人的笑以回饋女子們厚愛的江海,這次卻似乎沒聽到,催馬疾馳而去,留下一地破碎的心。

“世子爺!”江海風一般的衝進常云成的屋子,大聲喊道。

常云成正將寫好的信疊好,就看著江海衝進來,臉上似乎頂著大太陽進來了,臉上燦爛的笑幾乎能將人融化。

“什麼?”常云成皺眉道,目光落在江海手裡抱著的一個大包袱。

“世子爺,你要寄家信吧?”江海眼睛亮晶晶問道。

  常云成將信裝好。

  “如何?”他淡淡道。

話音剛落,那個大包袱就猛地被推到眼前,差點撞到他的下巴。

“世子爺,把這個捎給齊娘子吧。”江海大聲說道,帶著一臉的期盼。

  齊娘子…

常云成看著江海,不由想起了和齊月娘的第一次見面。

  怎麼能說第一次呢?他們其實早就見過了,只是,那一次她才到了自己眼裡吧。

那女人一副囂張的模樣大搖大擺的進來…

  再看到自己時,驚嚇的神情…

  栩栩如生的浮現在眼前。

“世子爺?”江海伸出手,在常云成面前晃了晃。

  世子爺怎麼了?

哦,是不是已經忘了那齊娘子是誰了?可不是嘛。他一個世子爺,家裡的下人哪裡記在心上。

“就是救我命的你家的那個女大夫。”他忙提醒道,一面說一面又委屈,“我一直想給她寄送些東西,表達一下感激之情,但是一直沒機會,這次世子爺你來了就好了,和你的家信一塊回去,一定能交到她手上…這麼久不見了。她還記得我不?應該會記得吧?我長得也不算難看..咳咳,當然我沒別的意思…”

聽著江海絮絮叨叨,常云成只覺得心情五味陳雜。

誰都可以對她表達關切,除了自己。

而他也只能看著別人對她表達關切,什麼都不能做。

  這一輩子就永遠是這樣了麼….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胡三又往外溜準備去看殺豬的時候。被齊悅叫住了。

“暈血是一種病,不是你有心就能克服的。”齊悅認真說道。

  胡三面色難過。

  “我沒用..”他低頭說道。

“你怎麼沒用呢?”齊悅搖頭,伸手指著四周,“這些這些,都是你給弄來的..”

  胡三看了眼。

“這些都是師父你弄來的,我不過是跑跑腿動動嘴。”他說道。

“就是啊,這不就是有用了?你的腿你的嘴。給我給大家做了多少事啊。”齊悅笑道,將手裡的一個木筒晃了晃,“這個聽診器的效果還行,你讓工匠再努力。看能不能盡快趕製出每人一個。”

這是一個喇叭形的木質聽筒,當然效果不能跟齊悅帶來的相比,但比沒有強。

“胡三,你是我最信任的。我的錢還有設計的這些東西,全部都由你來負責。”她看著胡三認真鄭重說道。

  胡三陡然挺直了脊背。神情一般的鄭重。

“師父,你放心,我必將用性命守護這些秘笈。”他說道。

“好了,快去忙吧,咱們醫館能不能越來越好,就看你了。”齊悅笑道。

“一定會的。”胡三喊道,撒腳就往外跑。

王同業正進門,差點被撞倒,幸好小廝扶住了。

  “趕著去投胎啊!”

王同業沒說話,一個脆脆的女童聲喊道。

王同業忙伸手摀住身邊小女孩的嘴。

“巧兒,注意風度,風度,這是在外邊呢。”他低聲說道。

小女孩七八歲,穿著鵝黃衫裙,攢著幾朵珠花,唇紅齒白,面容嬌俏,聽了王同業的話,面上浮現笑容,小孩子的純真以及已經初現大家閨秀的端莊混雜在一起令人不由側目。

“是,太爺爺。”她清聲答道,緩緩的提裙邁入千金堂,到底是小孩子,環視四周目光裡還是滿滿的驚訝。

王同業牽著她的手,徑直來到齊悅的屋子。

齊悅卻沒在屋子,正在隔壁觀摩劉普成問診。

“王老大人你怎麼來了?”她看到王同業,含笑問道,一面忙請過來。

這女子麵上並沒有因為說媒的尷尬,反而一如既往。

王同業滿意的點頭,就知道自己不會看錯人。

“我可不是來診病的。”他笑道,一面坐下來。

  齊悅親自去外邊要了茶。

“這漂亮小姑娘是?”她看著安靜的坐在王同業身邊的小女孩,好奇的問道。

王同業剛要介紹,小姑娘已經主動站起來。

“回娘子的話,我是王家小娘子,小名巧兒,家父王謙。”她說道,聲音稚氣,但語調帶著大家調教過的氣度,一面微微的施禮。

果然富貴人家的孩子,那教養一眼就看得出來。

相比之下,齊悅覺得自己還不如她呢。

“你好你好。”她忙笑著還禮,一面再次看著王巧兒,“真漂亮,跟你父親一個樣。”

  王巧兒杏兒眼看向她。

“那娘子是說我父親很漂亮?”她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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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稚子

    齊悅被她問的愣了下,哈哈笑了。

    小孩子的思維果然很發散…

    “是啊,是啊,你父親,你曾祖父都漂亮。”她笑道。

    王巧兒看了眼王同業。

    “我太爺爺這麼老了,你也看得上啊?你這麼想嫁人嗎?”她軟聲細語說道,神態依舊保持那種端莊,但說出來的話可真是…

    一時間齊悅以為面前站的不是王同業的重孫女,而是劉老太爺的重孫女。

    一般的毒舌啊。

    王同業大為尷尬,伸手拉住王巧兒,摀住她的嘴連聲嗨。

    “你看你看齊娘子給你惹麻煩了。”他搖頭苦笑道。

    齊悅笑了笑坐下來。

    “沒事,小孩子嘛,自來就是想什麼說什麼,無邪嘛。”她笑道。

    這王巧兒對自己這麼大敵意,是因為楊夫人說媒的緣故吧。

    可以理解,小孩子嘛聽到自己的父親再去,心里肯定是抗拒排斥的。

    “齊娘子,是這樣,那時候你病著,我呢跟定西候起了口角,所以一沖動在人前說了與你結親的話。”王同業收正神色,說道。

    這件事齊悅倒沒聽說,那時候大家都忙著,只關心她能不能活過來,根本就沒人去關注王同業說了什麼,所以自然也沒人告訴齊悅。

    原來是這麼回事。

    “這件事,是我唐突了,所以這才來請媒人來說,要不然,對齊娘子的清譽有損。”王同業說道,說到這裡又笑了,“這樣好了,齊娘子拒絕了我們。便是我們王家一廂情願,娘子的清譽得以保全了。”

    齊悅聽到這裡心裡終於釋然,先前還有的那點尷尬便消散了。

    就是說嘛,王家怎麼可能真的看上自己,完全是不可能的事嘛。

    “王老爺,這個你也敢胡來。”齊悅笑道,“那萬一我要是答應了,你們可怎麼辦?真娶我過門啊?”

    王同業眼中閃過一道亮光。

    “真的。自然真的,這種事怎麼能開玩笑。”他立刻說道,神態嚴肅。

    一會兒能開一會兒不能開,齊悅哈哈笑了。

    “話說回來,這次讓王老爺你擔心了。”她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整容說道,一面起身衝王同業施禮。

    王同業眼中閃過一絲遺憾。

    “齊娘子這話見外了。”他說道。

    二人說這話,阿如從外邊進來了,捧著一個小盒子。

    “娘子,體溫計用完了已經消過毒了。你收起來吧。”她說道,又對王同業施禮。

    齊悅點點頭。伸手接過放在桌子上。

    “還要用下血壓計。”阿如說道。

    “那邊櫃子裡。”齊悅說道,“你拿著吧,護理上用的多。”

    “別,那邊人多事雜,萬一摔了碰了壞了就糟了。”阿如說道,自己過去櫃子裡拿血壓計。

    王同業好奇的看著。

    “這東西既然這麼有用,那就再做一些唄。”他忍不住說道。

    齊悅笑了搖頭。

    “做不出來的。”她說道。

    阿如也轉過身。點點頭。

    “娘子的東西都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她說道。

    “那這可是無比珍貴啊。”王同業驚訝道。

    阿如點點頭,拿著血壓計出去了。

    這邊王同業和齊悅繼續說話,問她恢復的怎麼樣。安老大夫的藥還吃著否。

    他們說話,王巧兒慢慢的從椅子上起來,因為她期間再沒說話,王同業便不再注意她。

    王巧兒站在桌子前,伸手抓過放在一旁的裝有溫度計的小盒子。

    齊悅看到了,停下說話。

    “巧兒,放下別動。”王同業忙喝道。

    王巧兒已經伸手打開盒子了。

    “哇。”她發出一聲驚呼,“好漂亮的水晶啊。”

    她抬頭看齊悅,帶著滿滿的渴望。

    “娘子,我可以看看嗎?”她問道。

    “能,看看吧,但是別拿,這個小孩子不能玩的。”齊悅說道。

    王巧兒便低頭看著盒子,一副驚奇的樣子。

    “是水晶做的簪子嗎?”她問道。

    “不是簪子,是用來量體溫的。”齊悅含笑答道。

    這時外邊有弟子過來了。

    “師父,可方便問診?”弟子問道,身後跟著一個老婦,有些忐忑的往這裡探頭看。

    王同業立刻起身告辭。

    “我來就是讓娘子安心,那就不打擾了。”他說道。

    齊悅也不再客氣,站起來送他。

    “巧兒,走了。”王同業喊道一面伸手去拉王巧兒。

    王巧兒還在看溫度計,然後應了聲,一面轉身,一面手輕輕一帶,那小盒子便向地上跌落下去。

    伴著一聲驚呼,小盒子倒扣在地上。

    屋子裡的人都愣住了,呆呆看著地上碎裂的溫度計。

    不知哪裡滾出的幾滴水滴在其中閃光。

    碎了….

    王同業大怒,抬手給了王巧兒一巴掌。

    “你幹的好事!”他怒喝道。

    王巧兒哇的大哭。

    這哭聲讓齊悅回過神,她忙抓過一旁的紙,屋外的弟子也衝進來,卻站在那里手足無措。

    “沒事,沒事。”齊悅小心的將水銀收拾了,交給弟子,“找土裡深埋了。”

    弟子應聲是臉色白白的捧著出去了。

    這邊王同業還在怒罵王巧兒,王巧兒大哭。

    “沒事,沒事,小孩子家不是故意的。”齊悅忙勸道。

    “壞了娘子你的東西,還要你來安慰,是我過分了。”王同業忙收住口,神色尷尬難過,“我這就走了,一會兒再來給娘子賠禮。”

    他說罷一首抓住還在哭的王巧兒一拽,沉臉大步走了。

    “到底是孩子,你別嚇到她。”齊悅追著喊道。

    王同業已經大步走了。

    王巧兒的哭聲在大廳裡引起一片注視。

    劉普成阿如胡三等人都過來了。

    “怎麼了?”大家紛紛問道。

    齊悅站在屋門口。回頭看屋內。

    地上溫度計的碎片點點閃閃。

    碎了,沒了…

    所以說,就像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一般,一切都將漸漸消失,直至毫無痕跡。

    “沒事,沒事。”齊悅再回過頭,深吸一口氣,滿面笑容。 “把這裡掃一下,別讓碎玻璃扎到人。”

    阿如眼淚都快下來了,但聽了她的話,還是點點頭。

    “這位大娘,你哪裡不舒服?”齊悅又看那個被引來問診的老婦。

    老婦被這一場事嚇的毛呆呆的,驟然被問還有些回不過神。

    “來,你這邊坐。”齊悅伸手做請。

    夜色降下來時,千金堂恢復了安靜,今晚是齊悅的晚班,病房裡依舊沒有住院的病人。所以晚班倒也清閒。

    弟子們多聚在一起復習功課,有練習縫合技術的。也有拿著人體構造圖學習的。

    齊悅站在門口看了眼教室裡。

    “我出去走走。”她轉身說道。

    阿如一直跟在她身後,聞言愣了下。

    “我想一個人走走。”齊悅再次說道。

    阿如嘆口氣,看著她面色憂慮。

    是因為溫度計被摔碎的事吧。

    “好。”她點點頭。

    齊悅倒沒想到阿如這麼痛快答應了,這個一向當貼身老母雞般的丫頭竟然捨得讓自己一個人出去?

    “阿如,你要忙什麼?”她忍不住問道。

    阿如給她一個白眼。

    “沒關係,你要我陪你的話我也能抽出時間。”她說道。

    齊悅哈哈笑了。

    最初戰戰兢兢謹守主僕尊卑的丫頭如今跟她相處的模式越來越輕鬆隨意了。

    齊悅沖她擺擺手,走出去了。

    “守好娘子。她心情很不好。”阿如看著她走出去了,低聲說道。

    不知什麼時候兩個穿著雜工製服的弟子走過來了,應聲是跟了出去。

    夏日里夜市更熱鬧。齊悅穿過大街來到河邊,像她這樣獨身慢行的小娘子很是引人注目,但看清她之後,大家的目光便帶著幾分尊敬。

    是千金堂的齊娘子…

    有認識的給不認識的低聲介紹。

    會剖腹療傷傳承神醫扁鵲神技的哦…

    齊悅並沒有在意,四周的熱鬧對來她來說只是背景,她慢慢的走著。

    “齊娘子。”身後傳來喚聲。

    聲音陌生,齊悅回頭,街燈河燈下照著一個男子,身穿墨衫,面目周正,氣度不凡。

    齊悅覺得有些面熟,但一時想不起來。

    “叫我?”她指著自己問道。

    “王謙。”王謙說道,一麵點頭施禮。

    齊悅又看了幾眼,才認出來,笑了笑。

    “事情我知道了,所以是特來向娘子賠罪,祖父大人,躲在家裡,說是這輩子不能再見娘子了。”王謙說道。

    齊悅嘆口氣。

    “沒事,別想那麼多,一件東西而已。”她說道,笑了笑。

    王謙看著她,再次略一低頭。

    “此物對娘子來說,意義不凡。”他說道,“卻被小女毀了,打著稚子無罪的名頭,娘子心中苦悶無法言語。”

    齊悅看著他,嘆口氣。

    “喝酒不?”她說道。

    王謙愣了下,以為自己聽錯了。

    撿了一處人不太多的河沿,齊悅席地而坐。

    王謙從身後小廝手裡接過酒壺。

    “齊娘子,請。”他說道。

    齊悅伸手接過。

    王謙才拿過酒杯轉過頭,就見齊悅已經對這酒壺仰頭喝起來。

    “餵。”他忍不住喊了聲。

    齊悅沒理會,喝了口,看向河景。

    “哇。”她說道,回頭笑了笑,“有錢人家的酒就是不一樣,比胡三那小氣鬼打回來的酒好喝多了。”

    星光燈光河水的粼光投影在這女子身上臉上,讓她整個人都變得搖晃起來。

    王謙移開視線。

    “娘子心情不好,喝什麼都覺得是好的。”他說道。

    齊悅轉過頭面對河中,再次喝了口。

    “其實我真不是因為你家女兒生氣,是因為失去這個東西而有些傷感。”她說道,長長的吐了口氣,“這世上哪有永恆的東西啊,總有一天,都會失去的,想不開啊,早就該想開了。”

    身邊多了個人,齊悅側頭看,見王謙竟然也坐下來了,手裡也拿著個酒壺。

    “如果喝酒能讓娘子想得開的話,那王某自當相陪。”他說道,如同她一般對這酒壺仰頭喝起來。

    夜色陰影裡,跟著齊悅的兩個侍衛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看到憂慮焦急以及不安。

    一個擺頭,另一個搖頭。

    把這男人趕走..

    怎麼趕?世子爺只讓護娘子安危,這男人又沒有威脅娘子安危..

    兩人用雙方都懂的眼神交流,然後又看向那男人。

    可是,這男人有可能威脅到世子爺了….





第236章 當下

    兩人就這樣誰也不說話,喝著自己的酒,看著河中倒影的街邊碎影。

    這樣的喝法,一壺酒很快就喝光了。

    “齊娘子好酒量。”王謙側頭看了眼,笑道。

    “一般吧。”齊悅笑了笑說道。

    “不過,這次隻請這點了,以後..”王謙又說道,“以後齊娘子如有雅性,某再奉陪。”

    齊悅笑了笑,說了聲好。

    二人之間再次沉默。

    齊悅嘆口氣,用拿著酒壺的手指了指對面。

    “其實,你看。”她說道,“哪裡的生活都挺真實的。”

    王謙看去,河邊對面是一排商舖,多數是酒樓茶坊,此時正是最熱鬧的時候,賣酒娘們如花蝴蝶般穿行其中,清脆的吆喝聲跟河里花船上的絲竹歌弦混在一起。

    “自然,活在當下。”他說道。

    齊悅點點頭。

    “是啊,活在當下。”她說道,又嘆口氣。

    “當然,什麼話都是說得容易,做到難,要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修行人了。”王謙又說道。

    齊悅哈哈笑了。

    “沒錯。”她笑道,將手裡的酒壺放在身邊,“都在修行,慢慢修行吧。”

    說著話,從懷裡拿出一個小袋子。

    這是阿如打掃收起來的溫度計碎片。

    她拿在手裡看著。

    王謙轉過頭也看過來。

    齊悅揚手將小香袋子扔進河裡了。

    夜色裡一點漣漪也看不到,就這樣消失在河水中。

    “多謝你的酒,回去告訴你女兒,別擔心,是她的東西怎麼也跑不掉。”齊悅笑道,撐手站起來,

    王謙微微側臉笑了笑。

    “不過,不是她的怎麼做也都會跑掉。”她又笑著說道,“這句話可以不說,等她長大就知道了,哦,還有,別擔心,這些東西對我來說,都是身外之物,要是王老太爺實在想買個心安,那就用身外之物來買吧。”

    王謙起身相送,齊悅擺擺手施施然走開了,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王謙站著沒動,轉過頭默默的看了一會兒河景。

    “哪裡的生活都挺真實的?”他自言自語一句,“那,哪裡的生活不真實呢?”

    夜色深深,雜工宿舍的兩人卻還都沒睡,對這一小條信紙大眼瞪小眼。

    “寫還是不寫?”其中一個說道,“你快決定吧。”

    “要不就寫娘子失溫度計,心情不好,與人夜飲酒?”另一個低聲說道,“就不說那個人是誰了?”

    那也是,這個人可能是男人也可能是女人,世子爺願意想什麼就是什麼。

    “不得欺瞞。”先前一個搖頭,最終下定決心,“實話實說吧。”

    一隻信鴿騰起扑棱棱的消失在夜色裡。

    第二日,王老太爺果然來了,什麼​​話也不說,直接推過來一張銀票。

    “哇哦。”齊悅看了眼發出一聲驚嘆,“不錯不錯,這筆買賣成了。”

    王老太爺忍不住笑了。

    “齊娘子,真是對不住。”他整容說道,一面施禮。

    “算了,沒事的。”齊悅笑道,還禮。

    “師父。”有弟子急沖過來,“有急救。”

    齊悅忙大聲應聲是。

    “王老爺,恕不能奉陪了。”她說道。

    “你快去。”王同業讓開路,看著齊悅快步跑出去。

    廳堂的急救室忙而不亂,抗休克,止血,人工給氧,清創消毒,另有一個弟子拿著一個小冊子,給緊張不安的家屬講解什麼。

    “..腹部損傷,準備剖腹探查手術..”齊悅說道。

    弟子們齊聲應聲是,立刻奔向後邊。

    “..我是大夫齊悅。”齊悅舉著沾滿血污的手站到家屬面前。 “你們的…”

    不知道怎麼稱呼…

    “兒子,兒子。”兩個老人忙忙的說道。

    “你們的兒子,腹部閉合性外傷..就是腹部被牛頂了之後…”齊悅用他們聽得懂的話解釋,一面是伸手按著自己的腹部做指點,“…方才穿刺發現內臟出血,但是因為看不到具體哪裡受傷,所以我要打開腹部,去探查…你們聽得懂我的話不?”

    兩個老人明顯的鄉下人,沉浸在親人受傷的悲痛中,精神恍惚。

    齊悅還要接著說。

    “我們知道我們知道。”男人開口說話了,“齊娘子,你放心,我們知道,我們..我們看到這個…”

    他從懷裡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正是胡三散發的那些千金堂的廣告介紹。

    齊悅深吸一口氣。

    “手術有一定的危險性,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她說道。

    在一旁等候的弟子立刻拿著手術同意書過來,將上面的字逐條的念給他們。

    “齊娘子,我們懂得,我們不會像那些人那樣,齊娘子,你既然是大夫,那麼一定就是救死扶傷的,我們如果不信你,還能信誰?”老者說道,一面咬破手指就按了手印。

    齊悅點點頭,沖他們一躬身。

    “多謝你們信我。”她大聲說道。

    那老夫婦更加慌亂了,什麼時候讓大夫看病還得大夫給他們道謝了?

    這世道可真是變了…

    “手術準備。”齊悅說道,“去請小棺來。”

    王同業看到這里松了口氣,邁步出門,相比於來時的沉重,此時腳步輕快。

    回到家,王老夫人正帶著媳婦丫頭翻箱倒櫃的找簪子。

    各式各樣的簪子已經擺了一桌子。

    “老頭子,你來得正好,我們都沒見過,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簪子?”王老夫人忙問道。

    “什麼簪子。”王同業說道,“真是沒見識,要真是個簪子,齊娘子會那麼在意嗎?”

    “不是說世間獨一無二的?”王老夫人說道,“自然珍貴。”

    “那是齊娘子看病的工具,我問過劉大夫了,齊娘子的師父留給她很多奇珍異寶,不過到目前為止,已經差不多用完了。”王同業嘆息說道,“有一種藥,只要那麼一點點,就能讓人無痛無覺,刀割捶砍任意所為..”

    滿屋子的人都聽得瞪大眼。

    “…還有一張紙,把人的血滴上去,就能找到和你同樣血的人,這樣的話,失血過多時便不會死,只要把那個人的借來用就成…”

    王同業說的眼睛亮。

    “只可惜這些東西都已經用完了。”他又嘆氣說道,“而且,你們知道這些東西都是用在哪裡的嗎?”

    “如此珍奇寶貴,自然是珍奇寶貴之時之人才能用。”王老夫人說道。

    這要是拿出去,那豈不是換的金山銀山。

    “一個用在奴婢的兄弟身上,一個用在奴婢身上.一個用在小侍衛身上….”王同業說道。

    奴婢?侍衛?這些人的命算什麼!

    這等時間獨一無二的珍寶就用在他們身上?

    “所以,你們覺得,齊娘子會在意嗎?”王同業問道。

    屋子裡的人點頭,又搖頭。

    “她在意不是這個東西沒了的事,而是它是怎沒的。”王同業感嘆道,“物盡其用才是珍貴啊。”

    大家恍然,紛紛點頭。

    王老夫人擺擺手,屋子裡的女人們忙都退下去。

    “把宜修喊來。”王同業喊道。

    王謙很快過來了,對王同業施禮。

    王同業盯著他,似乎氣呼呼的。

    “你的女兒弄壞了人家的東西。”他開口說道,“你說怎麼辦吧?”

    怎麼辦?你不都已經辦好了?

    王謙微微一笑,躬身施禮。

    “祖父,俗話說,子債父還。”他說道,“那麼自然是我來償還了。”

    王同業哼了聲。

    “還,還,你在怎麼還?”他沒好氣的說道,越想越來氣,自己當時怎麼就被巧兒這小丫頭乖巧的模樣以及軟語的哀求給騙了,帶著惹出這等事來,子不教父之過,“讓你好好教教你女兒,你就是不聽,怎麼養出這表裡不一的小東西來!”

    王謙笑了,再次施禮。

    “是,是孫兒的錯。”他說道,一面站直身子,“祖父已經償還了身外之物,那麼孫兒我只能用身來償還了。”

    什麼?

    王同業愣了下,旋即明白了,上下打量王謙。

    哦…

    說的這麼堂而皇之的,還不就是看上人家了?裝!真能裝!怪不得能養出巧兒那般能裝的頑劣丫頭!

    不聲不響的,讓爺爺我給你做嫁妝,你還擺出一副無奈承受的樣子..

    “哦。”王同業抖了抖衣裳,靠在椅背上,神情舒坦,“宜修啊,我的償還,人家齊娘子自然收了,這是我的面子,只是,你的償還,呵呵… .”

    齊娘子啊那是齊娘子啊,你以為是那些日常見了男人只會紅臉,被人多看兩眼就會胡思亂想的高門大家閨閣女子嗎?你以為只要一個媒人上門,家世一擺就直​​接可以準備迎娶的嗎?

    這個債,你可是要償大發了…

    “唉。”王同業搖頭嘆息,“兒孫自有兒孫福,我都當曾祖父的人了,不管嘍不管嘍。”

    事不就是您老人家管起來的麼,這時候說不管了,不就是打斷看看孫兒的熱鬧嘛。

    王謙含笑低頭施禮應聲是,什麼也沒說。

    相比於王同業的歡悅心境,定西候府定西候和謝氏則鬱悶不已。

    在謝氏的再三催促,甚至上門堵之下,楊夫人終於傳回山東饒家的回信了。

    “..因為久等不到,饒家姑娘已經另定親事了。”她帶著幾分歉意的說道,“只能謝謝夫人厚愛了。”

    什麼?

    另定親事?

    “什麼久等不到!當時都說好了!他們難道不知道?怎麼叫久等不到了?”謝氏大怒。

    楊夫人聽了很驚訝。

    “早說好了?”她驚訝問道,“夫人這話可別亂說,當時貴府還有正妻,怎麼能與別家說親?那可是停妻再娶的大罪!”

    謝氏攥著的手抖的不停。

    這時候會說這個了?這時候都知道說這個了?當初往跟前湊,老的端著架子要面子要恩賜,小的又是送鞋樣又是問候的,就不知道是停妻再娶的大罪了?

    一群混賬!混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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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高興

    謝氏找到二夫人那裡,雖然二夫人自和離事件後變得陰陽怪氣,但謝氏還是念著她病身,沒有說太過火的話。

    “你們家甚麼意思?合著耍我們家玩呢?”謝氏氣呼呼說道。

    二夫人蓋著薄被躺在床上面無表情。

    “夫人忘了,我姓陳,不姓饒,又不是我的女兒,我怎麼知道。”她淡淡說道。

    “不是你的女兒,當初不是你牽線嗎?”謝氏拍桌子喝道。

    屋子裡的丫頭僕婦不高興了。

    “夫人,我們夫人還病著。”年長的僕婦不咸不淡的說道。

    二夫人應景的咳嗽兩聲。

    “那,要我來償還嗎?”她看著謝氏問道。

    看著二夫人沒有一絲血色的臉,謝氏一口氣堵在心裡什麼也說不出來。

    饒家算什麼,像那等父母早亡命硬的女子,要不是你們上趕著送上門,我們還不待稀罕呢!

    謝氏甩袖而去。

    而此時的常云成,看著手裡的信條,也在發抖。

    與王謙夜酒談歡…

    夜酒談歡….

    這王謙是個什麼鬼東西?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常云成深吸一口氣才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很不高興吧,最喜歡的東西失去了…

    要不然怎麼會喝酒?

    如果,有人陪她喝酒,能高興的話,就,就最好了。

    常云成慢慢的走出屋子。

    她能開心一點,只要能歡,跟誰談都成…

    她高興了,自己也會陪著她高興。

    是的,我也高興,很,高興..

    外邊的馬隊集結,馬上的侍衛看著一步步走出來的常云成,面色驚愕。

    這。這,世子爺怎麼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常云成翻身上馬。

    他的眼前浮現那女人喝酒大笑的樣子..

    將要,屬於別人了麼…

    只要她高興。

    常云成攥緊韁繩。

    只要她高興!有人能帶給她高興,我就要高興….

    他心裡一遍一遍的說​​道,我就…

    我做不到!

    常云成忽的嘶吼一聲,催馬,馬兒受驚嘶鳴狂奔。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伴著常云成的嘶吼狂奔,餘下的侍衛們也自然不甘落後。拔刀催馬紛紛使出吃奶的力氣嘶吼著殺了出去。

    看著這隊熱血沸騰的人馬衝出城,守城的兵衛們嚇了一跳。

    “有東奴來犯了麼?”大家紛紛詢問著。

    永慶府進入了炎夏,一陣響雷過後,大雨瓢潑而下,街上很快空無一人。

    這種天氣倒適合弟子們上課,一堂課講下來,由他們自由討論練習,齊悅走出屋子,也不撐傘幾步跑到病房。

    病房裡住著一個被牛頂傷的人,現在是手術後的第五天。恢復良好。

    走到門前,齊悅卻聽得里面有人的啜泣聲。她不由停下腳。

    “..你哭什麼哭,孩子這不是治好了..”

    “…把牛賣了醫藥費還不知道夠不夠…這農活回去可怎麼辦…牛沒了,人也不能下地….可怎麼活…”

    齊悅嘆口氣,收住腳轉身走出來。

    得知齊悅免了那病人的手術費住院費,只象徵的收了些問診費,作為財務總管的胡三氣急敗壞的找來了。

    “師父,我知道你心善。”他苦著臉說道。 “可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自從重新裝修到現在。我們是在虧錢啊,而且大虧。”

    “哎?”齊悅皺眉道,“我不是讓阿如去錢莊拿我的錢了嗎?還是不夠用嗎?”

    胡三跺腳。

    “那是你的錢,你的錢。”他說道。

    齊悅被他喊得耳朵響。

    “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苦笑道,“可是誰讓我們如今的技術驚世駭俗,還沒有普遍被接受,現在肯讓我們來看病的,那就是在給我們做廣告啊,或者說,本就是抱著不可治必死的人扔在這裡了,胡三啊,你想啊,他們真要是有錢,還有別的路走,肯定不會來我們這裡的。”

    胡三也嘆了口氣。

    可不是,也只有這些本就窮困賤命的人才捨得將自己送來被千金堂開膛剖腹,對於他們來說,命賤人不值錢,受之父母的身體發膚自然也不值錢無所謂,但那些有錢的金貴人可就不一樣了。

    “所以,我們要做的不是想辦法從這些窮人身上掙錢,而是要想辦法開拓市場,讓更多人接受我們的治病手段,這樣,才能名利雙全啊。”齊悅轉著羽毛筆說道,“再者說,現在這些人,就是我們的廣告,活廣告,不給他們廣告費就夠好了,醫療費上能減就減一點吧。”

    胡三哦了聲,點點頭。

    “那我再去印些廣告,這次去那些富貴人家投放。”他眼睛亮亮的說道。

    “可別,哪有上門推銷看病的,這是犯人忌諱的,小心打了你。”齊悅忙制止,“萬事開頭難,不要急,我們的技術在這裡,一定會有大放異彩的得到更多認可的時候。”

    “一定的。”胡三點頭說道,一面又建議,“不如我們去大佛寺拜拜?”

    齊悅哈哈笑了。

    “你這是對你師父我沒信心啊。”她將手裡的筆扔向胡三,“快忙你的去吧。”

    胡三笑著跑開了。

    一天的工作結束後,回到家齊悅就倒頭睡去。

    胳膊好酸…

    齊悅忍不住喊道。

    “好,好,那揉胳膊。”常云成說道,從身後伸過手,在​​她的胳膊上捶打。

    齊悅側頭看了眼,見自己倚在他身前。

    “太輕了。”她說道。

    常云成便忙加大些力度。

    “累死了。”齊悅動了兩下找個更舒服的位置靠好,說道,“你說我幹嘛要這麼累啊?”

    “有意思唄。”常云成想都不想的說道,“這活著多帶勁。”

    齊悅笑嘻嘻皺了皺鼻子,側臉抬頭親了下他的下巴,接觸到他的皮膚,她又愣住了。

    貌似…不對….

    他們現在…已經..分手了….

    齊悅一時間覺得很尷尬,分手了再這樣。就有點耍流氓了….

    她忙坐起來往旁邊躲,常云成卻拉住她的手。

    “月娘,我的胳膊被割掉了,你幫我縫上去.”他說道。

    齊悅大驚,看向拉著自己手的手,那是常云成的右手。

    不知什麼時候,血如泉湧,她順著手向上看去。這隻手竟然是被常云成用左手拿著。

    “看,斷了。”他說道,將半截胳膊遞過來。

    齊悅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驚叫,猛地坐起來。

    夕陽如火映紅了半邊屋子,外邊傳來不知那個弟子喊要包紮白布的聲音,街上車馬人聲交織。

    齊悅捂著心口,只覺得氣短胸悶一陣陣反胃。

    做夢嗎?

    做夢啊…

    太好了,做夢而已。

    就在此時外邊一聲爆竹炸響,這突然的聲響讓她不由再次驚叫一聲。

    “怎麼了?”外間的阿如推門進來,而密集的爆竹聲也響成一片。

    “怎麼了?”齊悅握住耳朵。也大聲問道。

    阿如轉身出去了,不多時進來了。爆竹聲遠去了,隱隱此起彼伏。

    “是世子爺立新功了!”阿如一臉激動的喊道,“剛接到的朝廷宣告,侯府在謝皇恩呢。”

    立功了?

    齊悅忍不住站起來,面露喜色,這小子行啊,旋即又僵住。

    “他有沒有受傷啊?”她急聲問道。

    受傷?阿如嚇了一跳。

    “我去問問。”她忙忙轉身出去了。

    兩個看似曬藥其實是守在齊悅屋門的雜工被阿如招手叫過來。

    “世子爺受傷了沒?”她低聲問道。

    兩個雜工搖頭。

    “沒有?”阿如大喜。轉身要走。

    兩個侍衛忙喊住她。

    “不是,我們不知道。”他們壓低聲音說道,“我們跟世子爺只是單線聯繫。也就是報個娘子的平安與否,別的不說的,而且世子爺從來不給我們回信的…”

    阿如一臉憂急。

    “你們快去問問侯府認識的人..”她催促道,看了眼齊悅的屋子,“她不放心。”

    侍衛應聲是,忙忙的去了。

    對於定西侯府來說,這次的朝廷嘉賞簡直是久旱逢甘霖,自從那女人和離之後,因為聖旨在手,鬧的他們侯府一直灰頭土臉。

    沒想到常云成這時候立功了,且朝廷親自嘉獎。

    這等殊榮,放眼大夏伯候勳貴,還沒幾個呢,為了一掃前些時候的晦氣,重振定西候府威風,因此怎麼折騰怎麼來。

    戲班子要連唱三天,大佛寺要獻香油價值千金,宴席更不用說,一直要排到三天后,除了從城門到侯府一路的爆竹,晚上還安排了花火盛會。

    總之一句話,讓世人知道他們定西侯府是怎麼樣的侯府,是朝廷眼裡怎麼樣的存在!

    第一場戲的時候,侯府婦孺老幼全部出動,來到早已經人頭攢動的,接受滿城百姓的艷羨注視。

    定西候和謝氏走在最前面,穿著爵位禮服,同知府大人等一干大小官員,先是拜了皇帝的聖旨,當眾接了皇帝的恩賞,雖然不過是綾羅綢緞以及官金銀,數量還不如謝氏一次香油錢,但這份尊榮可是沒幾個侯府能得到的。

    鑼鼓喧天,戲班子自然知道自己是來幹什麼了,撿著最熱鬧的戲碼開演,期間插科打諢溜鬚拍馬翻跟頭鑽火圈無所不用,總之整個關廟街比過年還要熱鬧十分。

    謝氏坐在人前,感受無數欽羨的注視,心裡樂開了花,但面子上卻保持雲淡風輕,她的視線環視身後,庶子庶女都在,一個個也都打扮的花枝招展。

    你們這些人,能有今日的風光,這都是我兒子掙來的,謝氏帶著幾分不屑掃過這些子女,視線所到之處,小姐少爺們紛紛恭敬附身,更別提那些小妾通房丫頭婆子。

    這等富貴若錦的日子,可都是我兒子給你們的。

    謝氏抬高了下頜,忽的她的視線停住了,被官府差役隔開的亂哄哄的百姓中,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擠過來。

    齊悅滿耳都是亂哄哄的聲音,鑼鼓聲,叫好聲,巴掌聲,口哨聲,她費力的向前擠,一開始是去了侯府,侯府沒人,都上這裡來了,她又忙過來。

    “站住,不得靠近。”差役用棍棒擋住,喝道。

    “我找人。”齊悅忙說道,踮著腳看向高高的台上,然後對上謝氏的視線。

    謝氏沖她投來一個嘲諷的笑。

    本來你也是能坐在這高高台上,享受民眾欽慕的,卻偏偏好日子不過。

    此時此刻,一高一低,一上一下,天上人間,雲泥之別。





第二百三十八章 知痛

    看著被差役喝斥推搡的女人,謝氏只恨不得爽聲大笑。

    後悔了吧,悔的腸子都青了吧?

    謝氏看到了齊悅,很快小姐少爺們也看到了,接下來丫頭婆子也都看到了。

    視線齊刷刷的看過來,四周的鑼鼓似乎小了些,歡喜之中,這些人的神情竟然看上去有些悲傷。

    齊悅原本要喊要招手叫一個熟悉的官家甚麼之類的人過來問一下,但此時此刻,看著這些人的視線,她突然也冷靜下來了。

    她怎麼就這樣跑到這裡來了?

    真是太可笑了…

    常慧蘭身子動了下,似乎想站起來,一旁的常淑蘭拉住她的手用力的按了下。

    常慧蘭便不動了,看著齊悅,咬住了下唇。

    慢慢的大家都轉開了視線,繼續觀賞熱鬧的戲台,沒有人再注視被擋在台下的平民百姓。

    謝氏滿意的收回​​視線。

    情義?榮華富貴之下,誰跟你這個棄婦有情義!

    “夫人,您來點下一場戲。”一個婦人笑盈盈的將戲單子遞過來。

    “哎呀,你們看著喜歡來吧。”謝氏含笑說道帶著幾分倨傲。

    “那怎麼成。”好幾個夫人探過身笑道,“您來,您來。”

    看著大家帶著恭維的笑,謝氏慢慢的伸手接過戲單子,隨意的點了一出。

    “哎呀夫人真會聽戲,這個他們唱的最好了。”

    “是啊,我就最愛這個了…正說要請人來唱呢。”

    婦人們紛紛笑道。

    謝氏暢懷的笑著,曾經的一切煩惱憂愁全都煙消雲散。

    常云起的視線轉向外邊,看到那女人轉身離開。很快擠入湧動的人群中不見了。

    別急,等著…

    “三哥,你看什麼呢。”常慧蘭不咸不淡的說道。

    常云起收回視線。

    “沒什麼。”他看向戲台,面色含笑,“快看吧,好戲就要散場了。”

    喧鬧漸漸的被拋在身後,因為那邊的熱鬧,其他街上顯得很是安靜。

    齊悅慢慢的走在街上。

    侯府的人上上下下都那麼高興。那就是沒有受傷了。

    也真是的,不就是個夢嘛,自己竟然就慌了神…

    她搖搖頭為自己的行為有些臉紅。

    千金堂里阿如正急的不得了,看到她進來才鬆了口氣。

    “止血的時候隔多久要鬆開一下止血帶?”阿如問道。

    齊悅點點頭。

    “十五分鐘。”她說道。

    對於齊悅的語言,大家已經自動適應了。

    阿如應聲。

    齊悅又站住腳。

    “你怎麼不問我去哪裡了?”她有些不解的問道。

    阿如愣了下。

    “對啊,你去哪裡了?這裡這麼忙,你還亂跑?”阿如說道。

    齊悅嘿嘿笑了。

    “這才正常嘛。”她笑道,也不回答晃悠悠的進自己的辦公室去了。

    阿如吐了口氣,看向才邁進門的兩個侍衛。

    不問,是因為放心。

    “問過侯府的侍衛們了。說是抓住了東奴佔木親王的三子。”侍衛低聲說道。

    阿如立刻歡天喜地的跑去告訴齊悅了。

    “就是說抓了大人物?”齊悅說道,眉頭更是皺起來。大人物,那裡是那麼好抓的…

    這小子對自己特別狠,一看就是那種打起架不要命的主..

    她想起他身上的傷疤。

    “我去找小喬問問。”她到底是坐不住了,站起來說道。

    阿如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齊悅已經飛也​​似的又出去了。

    原本以為知府府的人都去湊定西候府的熱鬧了,沒想到黃子喬竟然在家。

    聽到齊悅找,他急慌慌的衝出來。

    “誰欺負你了?”他瞪眼問道。手裡還抓著馬鞭子,身後小廝拎著棍子急慌慌的跟來。

    看著少年緊張的樣子,齊悅忍不住笑了。

    “我是那麼好欺負的嗎?”她笑問道。 “誰欺負誰還不一定呢。”

    黃子喬被她一笑,便吭吭唧唧的說不全話了。

    “那,找我幹什麼?”他說道,一臉的不自在,“我,我大老爺們沒空理你們這些女人..”

    齊悅哈哈大笑,伸手敲了下黃子喬的肩頭。

    少年的個子還沒一下子竄高,跟齊月娘個子又高,二人站一起高矮差不多。

    黃子喬臉漲的通紅,又不知道說什麼,瞪眼看著齊悅。

    “好了,請你幫我打聽個事。”齊悅不再逗他,笑道。

    “說。”黃子喬哼聲眼看天說道。

    “那個,常云成,不是得了朝廷封賞了嗎?我想..”齊悅斟酌一下說道。

    話沒說完黃子喬就瞪眼。

    “封賞怎麼了?你你眼紅什麼!那種封賞,我將來也能拿..”他梗著脖子說道。

    啊?

    齊悅也瞪眼。

    兩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刻。

    黃子喬只覺得耳朵就要燒掉了,除了瞪眼,別的什麼動作也做不了。

    “哦,是,你長大了更厲害。”齊悅笑道,忙安撫下自尊心正強的叛逆期少年,又接著說道,“你能不能幫我打聽下,他有沒有受傷..是否平安..”

    黃子喬頹然喪氣。

    “哦。”他悶聲說道。

    白日的熱鬧延續到定西侯府,夜色深深中,侯府依舊燈火通明,歌舞正盛。

    院子正中,胡姬迴旋舞跳的人眼花繚亂。

    “那個,也是云成得的皇帝恩賜。”定西候指著妖嬈的胡姬笑道。

    無數的酒杯遞過來。

    “那是侯爺教子有方啊。”

    大家紛紛喊道。

    定西候哈哈大笑,來者不拒,暢飲開懷。

    而謝氏也被婦人們圍坐著。

    “世子爺的親事,夫人可有什麼打算?”有人低聲笑問道。

    謝氏面上帶著幾分倨傲。

    “不急。”她轉著酒杯說道。

    “是啊是啊慢慢挑,可不能隨意。”婦人們紛紛笑道。

    謝氏抿著嘴笑。看著酒杯裡的晶瑩酒水。

    當然,她的兒子,自然要挑最好的,也值得最好的!乞丐賤婢,不長眼!山東饒家,不長眼!

    這些不長眼的人,都後悔去吧!

    此時的漠北,相比於前些日子又暖和了很多。屋子裡厚厚的簾子換了下來。

    常云成掀簾子走出來。

    院子裡的兵衛見了忙過來。

    “世子爺,您的傷口還沒好,大夫說不要走動太多。”他們說道。

    常云成笑了笑。

    “沒事,只是擦破了皮而已,沒那麼厲害。”他說道,抬腳邁步,腿稍微有點吃力。

    兵衛們不放心。

    “我就在院子裡坐坐。”常云成說道。

    大家這才退開了。

    院子裡擺著石桌石凳,常云成坐下來。

    “世子爺,往家里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你看你的傷..”有侍衛走近低聲說道。

    “不要提。”常云成頭也不回的說道。

    侍衛應聲是悄無聲息的退下來了。

    常云成低頭看著手裡。小小的雕花葫蘆散發柔和的光,因為把玩的多。葫蘆越發的瑩潤光澤。

    抬頭看,天上星光點點瑩亮,他看著高遠的星空,慢慢的轉動摩挲手裡的葫蘆。

    她在做什麼呢?不知道這幾日心情好了些沒?算著還得等半個月才能收到信鴿的信,真是漫長的日子啊,可是收到了之後,日子更漫長。

    看著她跟別人笑跟別人哭。這樣日子,以後只會越來越多吧,直到她成了別人的妻….

    “常云成。聽到我有別的男人,你有多痛多氣多難過,那麼我聽到你要娶妻的消息,就有多痛多氣多難過..

    那女人的話在耳邊迴盪。

    他知道了,這有多痛多難過….

    常云成低下頭,捏緊了了手裡的葫蘆,清脆的響聲在院子裡響起,引得周圍的兵衛看過來。

    原來,這就是失去的感覺啊。

    他再抬起頭,手中葫蘆碎片一把,眼中滿天星光燦爛。

    這裡的星光真好看,齊悅抬頭感嘆,一面舉起手裡的酒壺,喝了口。

    不過這次不是酒,跟王謙喝酒的事被阿如知道了,她好好的教訓了齊悅一次。

    “怎麼能在男子麵前那樣喝酒!”阿如痛心疾首,“別人會怎麼看啊。”

    “別人怎麼看對我有什麼。”齊悅笑道,“愛怎麼看怎麼看吧,我又不是為他們活的。”

    阿如遲疑一下。

    “你是不是想世子爺所以心裡難受才喝酒…”她低聲問道。

    齊悅嘆口氣。

    “阿如,我的溫度計跟我的時間,比你家世子跟我的時間長的多,而且,它幫我的比你家世子幫我的多得多。”她說道,帶著幾分痛心疾首,“雖然它不是人,但你多少也給它點尊重好不好?你家世子還活著,它已經死了,你給它點同情心好不好..”

    阿如愣了下,旋即哈哈笑起來,笑的伸手拍齊悅。

    “你可真..”她笑著想找個詞形容,卻找不出來,最後整了整臉色,“你錯了。”

    齊悅挑眉。

    “不是我家世子。”阿如一本正經說道。

    齊悅哈哈笑了,伸手拍拍她。

    齊悅想到這裡又再次笑了,喝了口裝在酒壺裡的參湯。

    院子裡有弟子坐著說笑,雖然住院的人不多,但在這裡能拿到​​別任何醫館藥舖都要多的工錢,最關鍵的是學到以前學不到的知識,而且學的還很快,想必只要努力,就能比曾經預想出師當大夫要提前很多,正如入門之前所立的誓言那般,有更多的機會成為大醫,普濟眾生的大醫,真是令人務必激動嚮往。

    活在當下,挺好,齊悅收回視線,再次看向星空。

    “別太拼命了,好好地活著吧。”她喃喃說道,再次舉起酒壺對這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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