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不在線第十三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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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吧,夜裡一點三十分。
我坐在網吧最靠牆角裡面的一個電腦前,準備上網。這是一個很小的網吧,裡面只有不到三十台左右的電腦。但是它的設計很別緻,分為裡外兩層,外面的一層像個小賣部,擺著貨架,貨櫃上有酒水飲料等食品,貨櫃的一側有一個長長的過道向裡延伸,從這個過道進去,裡面才豁然開朗,一台台電腦挨在一起,每台的電腦的四周都用木板圍成了一個個隔離帶,有點像酒吧裡的小雅間,冷不丁一看,還特別像我當年呆過的那件報社的編輯部大廳,真滑稽。這種隔斷使坐在電腦前的人們有了種不受甘擾的安全感,如果不嫌擠,裡面還能並排放兩張椅子,在這種環境下,當然總有些人不嫌擠甚至盼著越擠越好,這就是那些情侶們,他們可以圍坐在裡面包一個機子同時上網,且不會引人注意,這是一種比較受青年人歡迎的佈局。我進去的時候基本上滿員的,只有一、兩個空座,服務員告訴我說那是因為機子的網速有些慢,才空出來的,我說沒關係,就選他吧。
因為這個網吧設計出裡外兩層的緣故,只要把正門一鎖,再把外層的燈光關上,從外面看,就是一團黑,不過,從胡同裡的後門進去,是另一番景象,那個門對著的是裡層,門虛掩著,掛著厚簾,隱隱有燈光從裡面傳出來,推開簾子進去,就是一片煙霧的海洋,還有的是不絕於耳此起彼伏的鍵盤敲打聲,但是裡面卻很少有其他的噪音,因為大家在這個時候上網都很「自覺」,不管是聊天的還是玩遊戲的,全都戴上了耳麥。這也是網吧主的建議,戴上耳麥動靜小,比較不擾民,也省得被附近的居民檢舉,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我也戴上了耳麥。打開電腦的那一剎那,我發現自己的手心裡全是汗。我迅速進入了OICQ程序,用自己新創建的那個用戶密碼上了線,在我這個用戶的好友列表裡,只有雯雯一個人,她的名字叫雨過天晴,這是我們兩個人單獨聯繫的一個QQ號。
雨過天晴是在離線狀態。
我有點緊張。抬起頭來看看四周,我只看見漆成白色的三合板粗糙地組成了一個又一個的隔斷,每個隔斷裡都有人躲在裡面,那都是一些很年青的狂熱的人,他們在凌晨的時候還隱藏在這裡,他們對我這邊其實毫不關心,各自都在忙著各自的,這裡面應該不會隱藏著網警吧?
我想我出來的時候應該沒有被跟蹤。不管怎麼樣,今晚必須告訴雯雯一些事情,要不,她就會和芳姐一樣了。
芳姐?我的心痛了一下。我再怎麼擅長聯想也不會把趙清明和她聯繫到一塊去。那是一個我多麼欣賞的青年!我曾經在五年前採訪過他,那時的他,是貧困山區裡飛出的「金鳳凰」,他一邊照病重的母親一邊用功讀書的事蹟傳遍了這個城市,經常被家長們拿來教育他們的子女,很多人看完了報導後流下真誠的淚水,並自發地給他和他的家庭捐錢捐物,這些事一直是我多年來引以為傲的報導業績,但今天卻全都毀塌了。趙清明會是罪犯嗎?這一定是個誤會,我想明天早上就可以知道一切真相的,他不應該是芳姐,就算雯雯是芳姐我都不會這樣意外,但他不應該是。
我把耳麥摘了下來,四周全是「噼裡啪啦」的聲音,每個包間的人都在忙著,他媽的!我突然想罵娘,他們都他媽的在忙著什麼,一個虛擬的世界真的有這麼大的吸引力,可以讓這些年青的生命們忘記了睡眠,忘記了吃飯,忘記了休息,忘記了第二天要面對的一切問題,甚至如我一樣,連性交都忘記了!我真想大聲喊一聲,都給我滾!給我滾!
但我什麼也沒有喊。我冷靜的給雨過天晴發了一條信息:
我想芳姐是誰我已經查出,他今晚會被抓獲。蕾蕾這個身份不能再聊了,已被控制。你收手吧。從此我們再不要聯繫了。
看著最後一句話,從此我們再不要聯繫了。我思索了一下,突然有種衝動,想把這句話刪掉,手按在刪除鍵上,遲疑片刻,最後按的是發送信息鍵。
真的,不要再聯繫了吧。她畢竟不是真的麥家慧。
就算是真的,麥家慧如果從美國回來,我也不可能再與她聯繫了。一段情已經結束了。這一段情太危險,更不能開始。
從一開始就不應該開始,現在是應該結束的時候了。
一切留給我吧。韓力說。好吧,現在開始,他接手了。
我把QQ關上,心裡突然很輕鬆。我已經準備結賬下線了。
就在這時,電話突然響了。我拿出來一看,上面顯示的是一個熟悉的號碼。
是趙清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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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趙清明突然來了一個電話,讓我在備感突然的時候更有種異常驚喜的感覺。
天使不在線第十三章(2)
這說明趙清明不是芳姐。
如果他是,已經被抓獲了,正在公安局裡接受傳換,哪能用手機這麼自由的給我打電話呢?所以一看到這個手機號,我就有把握了,他肯定是無辜的。
我很驚喜的接了電話。「喂,清明。」
電話那頭沒有人說話,但是我可以聽見裡面似乎有一些嘈雜的聲音,並不是很乾擾,但是可以聽得清楚,似乎是風颳過的聲音。
「喂,清明。我是文波。你在哪?」我又問了一句。
「我在火車上。」又沉默了一會,趙清明突然說話了,他的嗓音很沙啞,與平常不太一樣。
「你在火車上——」我一下子無言以對。一小時前,他在公司,一小時後,他在火車上,這說明什麼?
「我現在正在趕往一個誰也找不到我的地方。」趙清明似乎在電話那頭笑了笑。「可能我們不會再見面了。臨走前,總得和我的恩人告個別吧。」
我的全身一陣子冰涼徹骨。他在火車上,肯定不是去公差,那應該是——逃亡。
「真的是你。」我無限失望的說:「為什麼?」
「一個像我這樣的人,如果肯為什麼鋌而走險的話,肯定是只有一個原因。——錢。」趙清明冷靜的說:「這個原因和我當年一心想要考上大學一樣,都是為了錢。為了不再過我從前的那種日子。」
「可是,」我氣急敗壞的說:「你不是已經成功了嗎?,你早已不是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了,你是這個城市裡白領中一員,一個月拿四千的收入,你的命運已經改變了,你還圖什麼?」
「一個月四千。是啊,和我父親他們比,真的不少。但是要和胡一平比呢?」趙清明譏諷的說:「是不是只夠他一晚上的消費?」
「為什麼要和他比呢?各人有各人的生活。」
趙清明狠狠的說:「因為我認為我一樣有能力可以做到他那樣,可是我一直缺少一個方向,一條可以走向成功之路的方向。2002年,我通過幫別人改裝服務器賺到了人生的第一筆外錢,從那一天開始,我就找到了這樣一條可以直接致富的捷徑。我不是暴發戶,我是一個有知識的人,我是利用我的知識做事情,這是生意。你這樣的文人不會懂,這其實是一筆生意。我認為我做的比胡一平更要高尚,至少我對待別人是公平的,他能嗎?」
「這是生意嗎?」我冷笑說:「販賣色情,誘使胡東東這樣的孩子為你們所用,這就是你眼中的生意?」
「生意有很多種。」趙清明說:「有的生意需要你按照規則去做的,有的則要另類獨行,打破規則,我就是在做這樣一種生意,和你一樣,我也討厭色情,我去過很多地方,但是從來沒有找過小姐。我不喜歡色情,可是,有人喜歡,任何事情,只要有人喜歡,就可以考慮買與賣之間的事情,這就是生意裡的規則,我在按照這個規則做事。我認為我是在做一個比較高級的事。」
「你所謂的高級事就是這個。」我嘲諷的地說:「賺這種錢,你不覺得良心上有愧嗎?」
「生意不能講良心。」趙清明說:「我的良心只對一種人敞開,那就是我的家人。我爸爸現在還在我當年出走的那個地方,窮困潦倒,一貧如洗,我媽媽的病一天比一天嚴重,醫生說她現在只能熬著了,因為前幾年一直沒有積極治療,已經沒法再冶了,最多挺不過半年。這些情況除了你我從來沒和別人說過,我的父母的一生就這樣,快要走到頭了,我不能和他們一樣,所以我要致富,迅速的致富,如果我能讓我的父母也能過上和胡一平他們一樣的生活,我想他們現在一定是健健康康的,可是,我沒有。就是因為沒有錢,在這個世界上,有了錢很多問題都能解決,但是沒錢,你就被人視同垃圾,這個社會就是這樣。」
「清明,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處,有錢沒錢都一樣。你聽我一句勸。懸崖勒馬吧。」我說:「你現在自首,一樣可以減輕罪行。」
「不會的。」趙清明說:「我前兩天上網看了一下,國家已經針對這些事情出台了新法規,像我這種情況,應該是十年或十年以上的徒刑。我去自首,那就是自投羅網。這種傻事,我不會做的。」
「可是你現在這樣做,就是罪加一等。你今年剛二十四,即使坐十年監獄,出來也不過三十多歲,再說如果你表現好的話,也很有可能會提前釋放的。這個我可以和韓力說,我和他是朋友。」
「沒用了,李記者。」趙清明說:「當我剛才下決定從從公司的後窗往下跳的時候,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或者說,當我用代理的方式從教授那裡賺到第一個五萬的時候,我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為什麼?」
「這兩年我賺了很多錢,這些錢都被我寄到家裡去了,我不會讓這些錢再回到別人的腰包裡,這是屬於我的,誰也別想拿去。我走了,他們只會凍結我的財產,但這與我父親母親無關,我要是被他們抓住了,連父母的這些錢也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