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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小事/大清風華-庶女當家》作者:歸曄(全書完)

第一百五十九章瑣碎

轉過身子,見到四少奶奶方吳氏看著她在發怔。

微月牽著茂官向前去。“四少奶奶,不如我們先回家了吧。”

方吳氏回過神來,看著微月笑得有些奇怪,“少奶奶與十一少的感情真好。”

“四少奶奶與四少爺難道感情不好?”微月笑著反問道。

方吳氏笑容有些澀意,“怎及得上你和十一少的鶼鰈情深?真沒想到十一少會有那樣的笑容。”

她們並肩走出港灣,聽著方吳氏的感嘆,微月淡淡笑著。

方吳氏卻還在消化剛剛見到方十一那樣溫柔不捨的眼神,她嫁給方亦承那麼多年,也見過方十一無數次了,每一次見到他,他都是一副沉靜自若,很清傲難以接近的樣子,雖然是自己的小叔子,她卻有些怕他。

有聽說過十一少對潘微月很好,她一直都覺得這只是別人誇大的說法,十一少怎麼可能對哪個女人動了真情。

但顯然,他對潘微月是不一樣的。

和對潘微華是不一樣的。

“聽說邱舅老爺在城西那邊買了一處宅子,看樣子是真的不打算到方家蹭住了。”上了馬車,方吳氏已經將對十一少對微月動心的驚訝擺在一邊,忍不住八卦了起來。

“城西?是之前就買下的宅子嗎?”微月笑著問道,邱舅老爺他們氣沖沖從方家離開之後。好像還沒買什麼宅子,而是在客棧住了兩天,一直因為價錢的原因沒有買到住所,後來不知怎麼就買了一處三進的宅子。

方吳氏撇嘴,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那宅子是前些年夫人買下的,不記在公中。”

微月心中有數,卻還很吃驚地道,“原來是這樣,夫人對自家兄弟很有心。”

方吳氏卻道,“是啊,真有心,一直貼補自己的兄弟,對自己的媳婦兒子怎麼沒見那麼有心。”

看來也是有了怨氣,微月看著方吳氏笑了笑,是因為知道自己和方邱氏不和,所以才故意在她面前發表自己的不滿吧。

方吳氏繼續道,“說起來,那邱家也真真是令人髮指,在別人家裡還擺個什麼譜,前陣子還聽說那賴姨娘訓斥了洗衣房的丫環,說是沒有先給他們屋裡洗衣裳,你說,憑什麼要幫他們先把衣裳洗了?對不對。”

這倒是沒聽說過,微月心中有些訝異。

“他們都已經搬出去了,以後四少奶奶也能清靜些。”微月笑道。

“我有個什麼不清靜,我只是為你不平。不過也多虧了你,才能把他們都趕出去。”方吳氏捂著嘴笑道。

微月挑了挑眉,方吳氏的語氣有了幾分的幸災樂禍,自己因為邱家的事情被方邱氏落個不孝之名,看來有些人是看戲看得挺開心的。

方吳氏見微月態度淡漠,自討了個沒趣,撇了撇嘴有說道,“不知道十一少他們什麼時候能回來?”

微月笑道,“不會太久的。”

“也要兩個多月吧,正好我也能回一趟娘家。”方吳氏笑道,說完立刻覺得尷尬,有些不好意思看著微月。

微月沒什麼感覺,每個人都覺得她被潘家斷絕關系是很傷心的事情,不會輕易在她面前提起,“四少奶奶的娘家是在哪裡?”

見微月沒生氣,方吳氏重新露出笑臉,“在清遠呢。”

“這倒是有些遠,要多帶兩個丫環在身邊照顧著才好。”微月笑道。

方吳氏笑得很開心。

回到方家,方吳氏便去了上房要跟方邱氏說回娘家一事,微月則回了月滿樓,讓荔珠去洗衣房把如玉找來。

屋裡只有吉祥和微月。

“小姐。燒窯那邊出了第一批陶瓷花瓶,劉掌櫃托人送了兩個過來。”吉祥壓低聲音對微月道。

如今同和行和隆福行合作,劉掌櫃來往方家,也不再需要遮掩。

微月有些驚喜和期待,“取來給我看看。”

自從將燒窯買了下來,隆福行就不再專賣那些微月設計的杯子,她自己很清楚,這種毫無技術含量的東西只會興起一時,而不會長久,所以她讓口才了得負責外交的梁金榮去了一趟景德鎮,高薪請了一位師傅回來,聽說是很有名聲的燒窯高手,姓汪。

清朝的陶瓷品有多精致美麗,微月是曾經在博物館見過的,她希望能秉持這份美麗一直到後世,而不是讓後世那些取巧的東西破壞這份美麗。

當然,那種瓷杯也並不是就此中斷了,而是微月設計個雛形出來之後,會讓汪師傅再設計成富有古代中國特色且更加好看的形狀出來。

吉祥取來了一個大錦盒,是一個色彩鮮艷,雕刻精細的牡丹花紋梨形花瓶,和一個精巧的瓷枕。

微月真要忍不住贊嘆古人的手工和智慧。

“這花瓶真漂亮,看來梁金榮請了個好師傅。”她忍不住稱贊道。

“可不是,劉掌櫃說,這批貨已經被定去了,如今正準備燒第二批。”吉祥道。

微月滿意地點頭,“要保證質量,才能長久留住客人,燒窯的管事是劉掌櫃的侄子?”

“沒錯。小姐可要見上一面?”吉祥問道。

“暫時不要了,免得節外生枝。”微月低聲道, 吉祥答了一聲是,聽到外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便將花瓶和瓷枕收了起來。

荔珠領著如玉走了進來。

微月斜倚在軟榻上,姿態慵懶閑適地抬眼看了過去,有好幾個月沒有見過這個如玉了,清瘦了不少,眼神也沒有以前那麼狂妄了。

如玉穿著粗布衣裙,肌膚變黑了,面色也有些發黃,看起來像營養不良的樣子,她眼眶盈著淚水,看到微月的瞬間,哇一聲哭了出來。

“小姐,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您讓奴婢回來服侍您,求求您了。”她噗通一聲跪到微月面前,磕著頭懇求著。

微月面含淺笑看著她,這個從小跟在本尊身邊的丫環,一直對主子無禮放肆,沒將主子放在眼裡。又對方十一有念想,這是微月想把她調離她作為懲罰的理由,但也有些忌諱她對本尊太了解,繼而看出什麼端倪。

現在就沒有什麼可避忌的了。

“如玉,這些日子以來,你受苦了。”微月柔聲說著,讓荔珠將她扶起來說話。

“小姐,奴婢不苦,是奴婢錯了。”如玉泣不成聲,在洗衣房的這幾個月,她從怨懟到最後的麻木。從被尊重到最後任人欺凌,她才終於明白自己之前能夠過上受人禮遇,吃飽穿暖的生活,完全是因為小姐,自己竟然不知感恩,還處處與小姐作對,落得那樣的下場,根本就是她咎由自取。

她以為這輩子再也不可能離開洗衣房了,沒想到小姐還能記得她,她實在無法掩住心中的激動。

微月看了她一眼,怎麼說都是服侍了本尊那麼多年的丫環,受到的懲罰也該夠了,“想回來當差嗎?”

如玉滿面的淚水,抽抽嗒嗒的,聽到微月的話,怔在原地。

還是荔珠扯了她的衣袖,她才回過神來,“小姐,奴婢……奴婢真的能回來當差嗎?”

微月微笑道,“你是我從娘家帶來的,是潘家的家生子,如今我與潘家已再無關系,你若是想要回家,我便將賣身契還給你,若是想留下,那麼,將來我會為你的終身大事做主,你自己斟酌斟酌。”

即便回了潘家,只怕日子也不會比在洗衣房好多少,“奴婢想留在小姐身邊。”

對于這個答案,微月並不覺得意外,讓荔珠負責安排她之後,便打發她們都下去了。

接下來整個下午,微月都在書房里聽著各房管事來回話聽派,不知不覺到了入暮時分,微月習慣性想要等待方十一回來之後才開飯。

想起他已經啟程去了福建,她不免苦笑。原來不知不覺,她對他也養成了習慣。

入夜之後,她站在門廊望著高掛半空的圓月,覺得今夜的星星失去了璀璨光芒,連花園裡的燈也沒那麼亮了。

就是晚上躺在床上,也似乎覺得少了些溫暖。

習慣,是很可怕的感覺。

第二天,微月被喚了到上房,自從邱舅老爺一家離開方家之後,微月就不曾和方邱氏碰面,她想,方邱氏也不願意見到她,所以她也就不惹她嫌去出現在她面前了。

到了上房,方邱氏沉著臉,一副很厭惡和微月說話的樣子。

微月面含淺笑地聽她說完,才知道她是這兩天想到城郊的天后宮祈願。

“本來是應該和你一道去的,只是如今家裡少不了你。”方邱氏淡淡地道,“我與你交代一聲便是了。”

“是。”微月低聲答道,看來方邱氏是打算再天后宮那里住上幾日了,“媳婦這就是去讓姚總管打點一切。”

方邱氏淡漠點了點頭,指了指身邊的湘珠,“我聽說茂官屋裡的春桃去了珍品房,人手不夠的話,讓湘珠去照顧茂官。”

湘珠眼神有些閃爍興奮。

微月淡笑道,“茂官屋裡有念紅和念翠,她們照顧得極好,都是用心的人。”

“也罷,你是他的母親,自然會為他打點,我也不必多此一舉。”方邱氏冷聲說著,“回去吧,沒事交代了。”

微月請了個蹲兒安,便離開了上房大廳。
第一百六十章手扎

方邱氏去了天后宮。四少奶奶方吳氏回了娘家,大少奶奶已經很久沒出現在人前,其他三位姨娘也極少出門,方家一下好像冷清了不少。

本來微月和岑姨娘還有些來往,只是自從自己當家之後,岑姨娘似乎也沒有再上門來找她說話了,至於路姨娘和駱姨娘,更是極少出現,除了偶爾在花園碰見了,說聊幾句,交情淡如水。

經常到微月這邊走動的,就只有方許氏了。

怕她在家中會寂寞,方許氏這次無論如何也要她去參加詩社的雅聚,微月答應了下來,不過她不會吟詩也不會作畫,寫的字也拿不手見人,鑒賞古玩更加沒眼力,她去到那里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和每個夫人小姐混個熟臉。

那位高傲的李小姐因為父親被革職抄家,也再沒來詩社,聽說是到京城投靠親戚去了。

聽著她們吟詩賦曲。微月實在有些昏昏欲睡,便悄然離開了,到荔園去散步了。

上次在這里遇到谷杭,章嘉說過,谷杭就住在這裡附近的。

對於谷杭,她心中有些疑問,雖然想當面問個清楚,但始終只是見過幾面的交情,有些話不容易問出口,何況他看似溫柔和氣,實際心房筑得極高,不會輕易信任別人的。

微月他們快走到樹林的路口時,見到有四個穿著官服的年輕男子,頭上都戴著圓錐形涼帽頂上裝有頂珠紅纓和孔雀翎,他們神情冷峻,正往她之前遇到谷杭的方向走去。

他們中間有人開口說話,聲音不高,微月卻聽出了他們的口音帶著京味兒。

算了,她淡淡一笑,“我們回去吧。”

“小姐,那好像不是本地人。”吉祥低聲在微月身邊說著。

“嗯,可能是來找人的。”微月淡笑道。

回到莊子裡,方許氏正打算使人出來尋她,“大家都說想去泛舟,少奶奶也一起去吧?”

微月頜首,不想掃大家的興,笑道。“也好,今日天氣不錯,欣賞一下江面風景也好。”

這一天,就這樣在荔枝灣度過了。

日子緩緩又過了兩天,微月收到了緋煙的請帖,是邀她到越秀山的。

微月答應了下來,她喜歡緋煙那個宅子的環境,也認為緋煙是個值得交往的朋友,所以接下來就算緋煙沒有正式下請帖,她也會上門去找叨擾。

這次去越秀山那邊,又是遇到了谷杭過來給湯馬遜醫治雙眸,只不過他們在前院,微月她們在後院,見不上面罷了。

又過了七八天,天氣漸漸有些冬的味道,微月也收到方十一寄回來報平安的信,她心中的大石頭終於放了下來,將他的信讀了一遍又一遍,對他最後那句調侃似的保證實在感到有些好笑,什麼叫做一定會潔身自好?根本是在取笑她。

不過還是難掩心中的甜蜜。

她給他回了長長的五頁信紙,拉七雜八地說了很多閑事。關於家里的,關於茂官學業的,關於方邱氏要到順德的女兒家小住幾日的,在最後,她本來寫一句我很想你或者其他甜言蜜語,可是她卻發現沒有一句話能表達她想要跟他說的心情。

她想起英國詩人西格里夫薩松曾寫過一行不朽詩句——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很喜歡猛虎嗅薔薇這個意境,是用來表達愛之細膩的吧,無論是怎樣的人,只要心間起了愛意,就會變得很溫柔,輕手輕腳,小心翼翼地靠近美好,生怕驚落了花蕊上的晨露。

方榆庭,我如今是抱著小心翼翼的心情靠近我們之間的愛情,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信送了出去,微月心中便有了期待,不知道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轉眼進入十月,燒窯的生意逐漸上了軌道,而隆福行的陶瓷聲音因為泰興行的故意針對一直不見起色。

潘世昌如今認定了隆福行是微月或者白姨娘的私產,心中猶帶憤怒,將隆福行視作眼中釘,加之方家的同和行一直明裡暗裡幫著隆福行,他更加覺得這是自己的小妾和女兒在和自己作對。

微月這段時間不是沒有遇過潘家的人,只是遇到了又如何?能點頭之交已經算是不錯了。

前幾天葉夫人生辰,邀請了城中不少貴婦內眷到葉家去,微月自然也在受邀行列之中,遇到了潘梁氏和潘微卿。

她一直覺得奇怪,潘微卿比她還年長。照著年代的女子婚齡計算,這位五小姐已經是大齡姑娘了,怎麼還沒成親呢?

後來在葉夫人的宴會上,她才看出一些苗頭,不是潘梁氏一直不讓潘微卿出嫁,而是潘微卿還沒死心想要嫁給方十一。

不過自從潘世昌和微月斷絕關系之後,潘梁氏似乎已經絕了這個心思,正帶著潘微卿四處相親呢。

在葉家園子里遇到端莊高貴的潘梁氏和潘微卿,微月淡淡一笑,想要借身而過,潘微卿卻將她攔住了。

挑了挑眉,微月淺笑看著眼眶有些發紅的潘微卿,“潘五小姐,你這是?”

“微卿,別隨便跟什麼人打交道。”潘梁氏冷冷地說道。

潘微卿眼神有些凄惻,狠狠地瞪了微月一眼。

微月卻有些好笑,自己又做了些什麼事情讓潘微卿怨怒了?

在宴會將要結束的時候,潘微卿終於找到個能單獨跟微月說話的機會。

她只是到屋裡來整理一些妝容而已,卻沒想會遇到潘微卿,微月淡笑睨著來人,神情自若地為自己補了點胭脂。

“你現在是不是很得意?”潘微卿問著。

“潘五小姐這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明白。”微月淡聲道。

“你以為讓父親和你斷絕關系,就能阻止我嫁給方十一?”潘微卿聲音有些尖銳地問道。

微月笑了出來,“這兩者有關系嗎?潘微卿。你還沒到那個程度,別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潘微卿臉色變了變,“茂官是家姐唯一的兒子,母親不會將茂官交給你的,你等著吧,我才是茂官最適合的二娘。”

微月斜睨她一眼,這女人是不是被逼著相親相傻了?

“有本事自己到十一少面前去求婚,到我這裡威脅是沒有用的,你怎麼試探我都是一樣的,我不會答應方十一娶什麼平妻,也不會同意他納妾。就是收個通房也不準,這下,你可聽清楚了。”微月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根本就是個妒婦。”潘微卿咬牙切齒。

微月大方承認,“我是,又如何?”

“你犯了七出,總有一天會被休的。”潘微卿幾乎是詛咒地說尖叫道。

微月笑得無所謂,“潘五小姐,你的聲音太大了,人前的你可是溫雅端莊的。”接著又道,“我會不會被休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與潘家已無半點關系,我也不靠你養著,你擔心什麼?”

潘微卿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沒想到微月會這樣牙尖嘴利,以前那個怯弱的七妹,可是從來不敢回嘴的。

微月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清寒的眉梢眼角隱隱有張狂味道,不再理會潘微卿蒼白的臉,她開門離開。

從葉家離開,過了兩三日,便聽說潘家的五小姐與父親吵了一架,潘微卿堅持要嫁給方十一,就是當妾也願意,理由是要照顧茂官,潘老爺卻不想再與方家有任何瓜葛,自然是不同意,做主將潘微卿許給了葉家的三少爺,婚期都已經訂下來了,就在下個月。

真是大公無私極度聖母瑪利亞的情操,竟然說要照顧茂官?大概只有潘梁氏會相信潘微卿吧。

微月正在書房聽著如玉在講潘家的八卦,如玉的家人還在潘家當差,想聽點八卦還是比較容易的。

“小姐。”吉祥進來打斷如玉的聲音。

微月讓如玉先退下。

如玉看了吉祥一眼,乖順地曲膝行禮,帶上書房的門下去了。

“找到洪姑娘她們了。”吉祥聲音有些緊促。

微月從荔珠手中接過熱茶,輕輕吹起煙霧。

吉祥緩了一口氣,“就住在越秀山附近。”

“她可發覺了我們的人?”微月問道。

“還沒,找到她們的是貴慶兩兄弟。是跟蹤香草才發現了她們的住所。”吉祥道。

“暫時不要打草驚蛇,看看她留在廣州到底想要作甚。”微月低聲交代道。

“是,小姐。”吉祥應道。

“讓人把請帖送到湯馬遜夫人那裡了嗎?”微月問道,她多次想邀請緋煙到方家來做客,卻不知緋煙總是找借口婉拒。

就連上次想請她參加詩社的雅聚,她也是不願意去。

“去了,湯馬遜夫人說自己身子抱恙,不便前來,怕過了病氣。”吉祥道。

“生病了?”微月有些擔心,“明天親自去一趟吧。”

既然緋煙不願意出門,她也不強求了,只是始終覺得有些奇怪。

下午,微月午睡醒來之後,閑著無事,便將自己的屋裡的東西整理了一遍,在一個鋪滿灰塵的匣子里,看到潘微華之前交給她的一本日記。

她隨手翻開看了幾頁。

看著看著,冷汗從她鬢角滲了出來。

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念頭。

潘微華的死……不是偶然,不是病死的?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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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福建暴亂

她一口氣看完了整本日記。

臉色一片的灰白。

是要說潘微華死有餘辜。還是說她死得可憐?明明知道自己的病來得莫名其妙,卻無從查起,只認為是自己的報應?

誰會好好的突然就病得臥床不起了?是什麼樣的病會拖了那麼多年才死?微月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竟然從來沒去關心過潘微華當初得的是什麼病。

好像說是得了一次風寒之後,身子就一直很虛弱。

想起潘微華臨死前的臉色,那根本就不正常啊……

方十一呢?他有沒發覺到哪里不對勁?

誰會害死潘微華?是不是已經知道潘微華對方家幾位少爺下了毒手,所以才要報復?

微月覺得自己口乾舌燥,背後都滲出冷汗來了。

這事必須等方十一回來之後,才能說出來。

只憑她一個人的力量,是無法查明真相的。

她平復了自己的心情,讓有些發熱發昏的腦子冷靜下來,將潘微華的手札收進匣子里,和她的屋契銀票放在一起。

想了想,覺得還是不妥當,便讓吉祥進來。

“這是我一些私己,你幫我拿到雙門底的房間,要放在隱秘的地方。”微月低聲交代著吉祥,方家有多少牛鬼蛇神她不清楚,為了萬無一失,她還是得將這手札放到別的地方去。

吉祥有些疑惑,雖然之前小姐也讓她將白姨娘留給她的屋契拿到雙門底的房間收起來,但那時候是因為小姐不信任十一少。對十一少有防備,如今兩人感情不是挺好的嗎?還這麼急,現在就要到雙門底?

微月來不及跟吉祥解釋那麼多,已經打發她出去了,趁這時候方邱氏不在家中,有什麼動靜也不會輕易被察覺到。

沒錯,她懷疑的就是方邱氏,可是沒有證據,也不敢肯定,所以一切只能等她慢慢查清楚再作決定,而潘微華的手札……不能落到別人手裡,否則,她也會有生命危險。

敵在暗,她只能萬事小心。

第二天,微月吃過早飯之後便登車往越秀山下來了。

來了之後才知道,緋煙並不是生病,而是有了身孕,湯馬遜激動得不知說什麼好,又怕自己診斷有誤,還讓人去請了本地大夫過來,確定是喜脈之後,立刻歡呼起來。

微月含笑看著他,這湯馬遜已經過了不惑之年,在這個年代而言,也算老來得知了,這確實是天大的喜事。

緋煙有些羞澀,卻也難掩喜色。她嗔了湯馬遜道,“谷公子還在書房等您呢。”

“是,是,我這就去。”湯馬遜興奮搓著雙掌,緊張兮兮地看著緋煙,“緋煙,你覺得怎麼樣,還會不會不舒服?”

緋煙難為情地看了微月一眼,對湯馬遜道,“相公還是快去招待客人,妾身沒事。”

湯馬遜呵呵笑著看向微月,“讓阿月姑娘見笑了。”

微月搖了搖頭,“我也為你們高興。”湯馬遜一直堅持喚她阿月姑娘,她也有些無奈,他似乎就是改不過口來。

湯馬遜懷著激動的心情離開房間。

緋煙對微月不好意思道,“他對大清一些禮節還是不太上心。”

是指屋裡有女客,湯馬遜不避諱嗎?這倒沒有什麼,微月笑道,“湯馬遜先生也是關心你,那些什麼繁縟禮節,我也很頭疼。”

緋煙笑了出來。“你何來有豪門深閨姑娘的樣子?比起那些笑不露齒說話輕聲細語,坐姿端莊挺直,動不動就吟詩作對表示自己才華橫溢的大家閨秀,你可差遠了。”

兩個人成了好友,經常開彼此玩笑,微月歪著身子毫無坐姿可言,笑容燦爛,“我學不來那個,沒天分。”

“你可怪我一直不肯接受邀請?”沉默了一會兒,緋煙突然問道。

微月笑道,“你不願意自有不願意去的道理,我怎麼會怪你。”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為外人道的秘密,微月雖然覺得好奇,但並不會因此覺得緋煙做錯什麼。

“我只是不想讓你失了面子,與我這種人交往……會讓你沒臉的。”緋煙幽幽地說道,目光不敢看向微月。

微月臉色一肅,皺眉不悅道,“難道姐姐以為我是個勢利小人?”

緋煙搖了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只是我身份低下。”頓了一會兒,她才嘆道,“我自幼父母雙亡,被嬸娘賣到畫舫,成了一名舟女,占著有幾分姿色,成了畫舫的頭牌,前些年我名聲勝極一時,廣州不少大老爺夫人都認得我,我本想攢些銀子為自己贖身。只是媽媽一直不肯放了我,這兩年見我姿色不如從前,便答應讓我贖身,只是我攢下來的錢財都被……嬸娘拿去了。”

她目光猶豫看向微月,見她沒有露出鄙夷的神情來,才放下心繼續說,“後來生了一場大病,媽媽嫌棄我不能再為她賺錢,便將我趕出來了,是湯馬遜收留了我,醫好我的病之後,將我帶去了福建,本來想讓我在福建重新開始生活,但……我厚著臉皮,以身相許,卻沒想到他竟然會娶我為妻……”

“你是怕自己被認出身份,所以才不願接受我的邀請?”微月問道。

緋煙點了點頭,“你是正經人家的少奶奶,而我……”

“你真是太瞧不起妹妹了,緋煙,哪個人沒有過去?再說了,成了舟女又不是你自己願意的,生說所迫。誰能奈何?”微月正色說著,“我與你做朋友,是我的事情,關別人什麼事?愛說什麼就說什麼,我也不在乎。”微月沒想到緋煙會是因為這樣才拒絕她的邀請,不願和她一起出現在人前,原來只是為了她的名聲著想啊。

到底是需要多大的勇氣,才敢在別人面前說出自己那不堪的過去?

緋煙嘴皮顫了幾下,眼淚滾出眼眶,“微月……”

微月走了過去,在床沿坐下。“你現在已經不是舟女了,而是湯馬遜夫人,是一個要當母親的女人,不必再去想以前了。”

“謝謝你。”緋煙泣不成聲,她從來沒被尊重過,那些到畫舫去的男子都只當她宣泄的對象,只有湯馬遜會憐惜她,而那些夫人小姐聽到她的名字,除了看不起和鄙夷,再無別的表情,沒有人知道,其實她也想學女紅,想當個普普通通的女子,教夫相子,平淡度過一生。

“快別哭了,有了身孕,可要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微月遞上絹帕給她拭淚,輕聲笑著道。

“不哭,我不哭。”緋煙急忙擦去眼淚,對微月道,“上次你不是想和桂花酒麼?這兩天就能開封了,我讓人去給你取一壺過來?”

“那敢情好。”微月笑道。

緋煙讓丫環去取酒,“我在屋裡也坐了兩天,正嫌悶,不如到竹林去喝酒?”

孕婦多走走也是不錯的,微月笑著同意。

剛走出屋裡,便見到之前見過一次的紫荊踩著碎步走來,神情似很激動,“姑娘,我聽說,您有了身孕?”

緋煙笑著點頭,紫荊馬上哭了出來,嘴里念了一句,“感謝天主憐恤。”

聽到紫荊的話,微月眼皮跳了一下。

“你可別來招我眼淚了。”緋煙笑道,看得出她對紫荊的態度跟對其他丫環不一樣。

微月仔細看了紫荊一眼,該不是這位紫荊以前也是舟女吧?

紫荊眼淚似怎麼也止不住。“我是高興,姑娘終於苦盡甘來。”

緋煙眼角又濕潤了,“好了,這都讓微月看笑話了。”

微月對她們露出一個會心的笑意,這種心情她能理解。

紫荊對微月行了一禮,“我去準備些點心。”

和緋煙到了竹林的小亭,丫環取來溫熱的桂花酒,紫荊也端來幾樣小吃,有炸花生和魚干,送酒正適合。

她們說了一些趣事,沒多久,湯馬遜和谷杭也來了。

這是上次在荔枝灣之後微月第一次見到谷杭,不禁有些訝異,他似乎消瘦了許多,眼睛纏著白布,看起來卻依舊清俊雅致。

湯馬遜知道谷杭和微月已經相識,便沒有多作介紹,倒是緋煙卻有些訝異了,沒想過微月和谷杭會是舊友。

湯馬遜對待緋煙小心翼翼,是準爸爸的態度,見竹園起風,便緊張地要陪緋煙回屋子裡去了。

緋煙抱歉地看了微月一眼,微月卻笑著讓她好好休息。

亭子里只剩下谷杭和微月了,吉祥在旁邊給他們溫著酒,束河則面無表情站在谷杭身後。

“谷公子,別來無恙。”微月先開口道。

谷杭微微側頭,釋開一個溫潤的笑,“方少奶奶。”

“你的眼睛?”微月看向他纏著白布的眼睛,有淡淡的藥味,不知道是不是很嚴重。

“只是有些發疼,是束河和湯馬遜太緊張了。”谷杭輕聲說著,臉上的表情那樣風輕雲淡。

微月看著他秀美絕倫的側臉,本來很想要問上次李永標的事件中,是不是他暗中幫了她一把,如今卻覺得沒有必要問了。

這個谷杭……根本不想讓別人知道他自己的身份吧。

也不是那種有恩圖報的人。

谷杭並沒有久坐,一盞茶的時間之後,便起身告辭了。

在谷杭離開沒多久,微月也到屋裡去跟緋煙作別。

她以為日子會這樣平平淡淡地過下去,直到方十一回來……

可是,沒過幾天,福建那邊卻突然傳來暴的消息。

白蓮教的徒眾暴動了,在福建各地起義,朝廷正準備派兵鎮壓。
第一百六十二章擔心

白蓮教在福建起義。除了在方十一所在的安溪,還有漳平,建寧,順昌等地也有暴,一時之間,所有通往福建的訊息都被截斷了。

微月初聽到這個消息,只是覺得眼前有些發黑,雙腳有些虛軟。

“這是真的?”她臉色刷地蒼白,直直盯著來報信的姚總管。

“千真萬確,還從廣東這邊調兵過去了。”姚總管急聲說著,“少奶奶,這可如何是好?十一少還在安溪呢。”

微月無力地跌坐在太師椅上,表情有些茫然。

“……白蓮教的徒眾只是起義,是針對朝廷的,不會見人就殺的吧,十一少只是商人,只要不出去,不會有事的。”微月聲音有些嘶啞,不知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別人。

“少奶奶,那白蓮教徒眾都是一些游手好閑的地痞。烏合之眾,只怕不會想那許多。”姚總管皺眉說著,廣州先前也有白蓮教的徒眾鬧事,他是有見識過的。

“再去打聽一下,福建那邊不知死傷是否嚴重。”微月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這個時候是不能慌張的,她相信方十一一定能夠保護自己,不會卷入什麼暴之中。

只是現在禁城,他不能出海回來而已。

姚總管答了一聲是,正要走出大廳,又被微月叫了回來。

“去賬房支些銀子,買些手禮,跟官府那邊好好打聽。”微月站起來急聲交代。

姚總管道,“少奶奶,小的明白怎裡做了。”

待姚總管離開,微月心裡還七上八下,掛憂著方十一在福建的安危不知怎樣?希望不要出什麼意外。

剛過了午時,方邱氏便回來了,一進門馬上就把微月叫去了上房。

“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十一少現在怎樣?”方邱氏急聲問著微月。

微月道,“還不知道,福建那邊暴的消息也是昨日才傳到廣州,應該也是幾日前的事情了,只是白蓮教的徒眾起義,不會傷及無辜百姓,十一少只是商人,想來不會受到傷害,夫人還請放心。”

“我怎麼放心得下。我就這麼一個兒子!”方邱氏鐵青著臉,“派人去找了嗎?”

“讓姚總管去官府打聽了,福建那邊禁城了,如果能開禁,十一少一定會來信報平安的。”她堅定地相信方十一會平安無事歸來。

“剛剛我們進城的時候,發現廣州府多了許多官兵,怕是連廣州這邊也要禁城了。”湘珠在一旁低聲開口。

微月臉色微微變白,如果連廣州也禁城了,那他們就更難得到方十一的消息了。

“廣州前些年也有白蓮教的徒眾鬧事,福建那邊暴了,廣州這邊肯定會提高警覺的,家嫂,你趕緊打發個人去福建,不能讓榆庭有事!”說到最後,方邱氏的聲音帶了哽咽。

微月心中頓了一下,正想開口不如她親自去一趟福建,外面卻傳來了通報聲,是方家其他三位少爺來了。

方亦儒,方亦茗和方亦潯大步走了進來,臉上的神情都非常凝重嚴峻。

“母親。”他們給方邱氏行了一禮後,對微月點了點頭。

方邱氏看到他們。緊張問道,“是不是有十一少的消息了?”

方亦儒搖了搖頭,“我剛剛從官府那邊回來,什麼也打聽不到。”

“沒用!”方邱氏低哼一聲。

方亦儒溫和的面孔露出一絲慚愧之態。

方亦茗道,“母親,如今官府是封閉了消息,不會輕易透露的,十一少和四哥都在福建,生死未卜,不如趁著現在廣州還沒禁城,趕緊派人到福建去找他們。”

“福建那邊凡事發生暴的城鎮都禁城門了,要如何去找他們?要是連海也禁入,怎麼辦?”方亦儒問道。

微月雙手緊握成拳,聲音透著一種堅韌和不容改變的決心,“現在想不了那麼多,只要能進了福建,就一定能想辦法聯系相公的。”頓了一下,“不如我……”

“我去找十一少!”方亦潯搶在微月之前開口。

他的目光快速從微月臉上掠過,眼瞼低了下來,很堅定地道,“我之前也常在福建行走,我去最適合了。”

大廳頓時沒了聲音,方邱氏深深看了方亦潯一眼,緩緩地點頭,“你萬事要小心,多帶些銀票在身上,遇到哪裡需要打點的,也不要省著。”

“是。”方亦潯低下頭,知道微月也在看著他。可他就是不抬頭看她。

聲音剛落,便聽到外面傳來一聲隱忍的低泣聲。

原來三個姨娘也結伴同來,是駱姨娘聽到九少爺要親自去福建找十一少,一時忍不住心疼和害怕,哭了出來。

方邱氏不耐煩地瞪她,“你嚎什麼喪,家里現在還沒人出事呢,你是不是想給十一少他們帶晦氣啊。”

駱姨娘咬著唇搖頭,不敢在哭出聲音來,只是用凄惻哀痛的眼神看著方亦潯。

方亦潯強忍著不去看向駱姨娘,抬頭對方邱氏道,“母親,那我這就去準備一下,今晚就上船去福建。”

方邱氏留下三位姨娘,讓其他人都下去了。

微月攔住方亦潯,“九少爺,福建那里動亂不安,讓我去吧……”

方亦潯看起來還是有些木訥,他低聲道,“既然是動亂不安,又怎能讓少奶奶去涉險。”

“可是……”十一少是她的丈夫啊。

“少奶奶,家中還有幼兒,你去。不方便。”方亦潯看了她一眼,支吾道。

微月嘆了一聲,不再爭辯,“那你也要事事小心。”

方亦潯臉頰浮起一絲紅暈,急促地點了點頭,然后大步往自己院子裡走去。

微月精神有些恍惚地回到了月滿樓,靜坐在臨窗的軟榻上,腦海裡一直浮現著方十一那張清傲秀逸的俊臉,耳邊仿佛還能聽到他低醇溫柔的輕聲細語。

眼睛有些發澀,心口脹脹的,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眼眶溢出來。她深深呼吸著,忍住了心中的不安。

她想起來了,湯馬遜不是有朋友在福建嗎?不知道能不能從他那裡知道一些關於那邊的消息。

“吉祥,去備車,去一趟越秀山。”微月猛地站起來,提聲叫來吉祥。

吉祥道,“小姐,現在外面各處都有官兵在搜查,有些亂……”

“我管不了那麼多了,就算現在只有一點點的希望,我都不會錯過。”微月啞聲叫著,雙手有些發抖。

她太清楚這種暴的死傷嚴重性了,不管是歷史上還是電視上,那些所謂的起義兵,那些鎮壓暴的官兵,哪一個會真的在乎百姓的安危,他們所求的不過是最後的勝利。

吉祥不再遲疑,回身要去備車。

荔珠迎面而來,“小姐,駱姨娘來了。”

微月出來見駱姨娘,還未走進茶廳,那駱姨娘已經痛哭出聲,急步上來握著微月的手,“少奶奶,我只有這麼一個兒子……”

微月面無表情看著她,並非她心中無動于衷,實在是不知該跟駱姨娘說什麼,哪一個姨娘如今心中就好過?“駱姨娘,你希望我做什麼?”

“您幫我勸勸夫人,不要讓九少爺……不要讓他去福建。”駱姨娘嘶聲哭著,說出這樣自私的話,她也是迫不得已,可誰忍心看著自己的兒子去送死。

“那麼,讓誰去?”微月問道。

“誰都可以去不是嗎?”頓了一下,她嚎哭起來,“為什麼還要去送死,十一少和四少爺已經在福建生死未卜了。何必再多一位少爺去送死,死兩個總比死三個好吧。”

微月眼神變得冷厲而森寒,“你說的是什麼話!駱姨娘,你回去吧!”

因為駱姨娘的話心中躥起熊熊怒火,可是她也知道這時候說什麼也無益,除了想辦法將方十一救回廣州,其他的,她都不願去多想了。

駱姨娘似乎也知道說錯了話,很愧疚又覺得自己其實說得並不全錯,眼淚一直懸掛在眼角,楚楚可憐的樣子。

“駱姨娘,如果可以的話,我更希望去福建的那個人是我。”微月淡淡地說道,可她更明白,凡事做最壞打算的話,她留在廣州會更適合。

駱姨娘雙手絞著絹帕,嘴唇顫顫說不出話來。

微月轉頭看向窗外,夕陽已經西墜,夜禁快到了,她今日是來不及去找湯馬遜了。

“少奶奶,那……打攪了。”駱姨娘在微月這邊走不通,只要神情哀慟地離開月滿樓,往九少爺的院子那邊去了。

自然是勸說不下方亦潯的。

入夜之後,是方亦儒和方亦茗親自將方亦潯送上船的,同行的還有姚總管。

方家所有人的心情都忐忑不安著,誰也不知道三位去了福建的少爺最後能不能平安無事地回來,其中還有一位是整個方家的支柱。

第二天,聽說這次在福建起義的隊伍中,有不少是天主教的。

西方洋人繁多的廣州也開始全面戒嚴了。

在乾隆十一年春,即1746年,雲南,貴州,四川,湖廣等地相繼發現白蓮教準備起義的大案,許多白蓮教首領,徒眾相繼被捕,並慘遭殺害,當年五月,福建地方官員奏報,有白蓮教餘黨潛入福寧府,之後,搜查未果,之後白蓮教便一直沉寂毫無動作。

當時乾隆皇帝對僧、道勢力進行打擊和限制的同時,對於西方傳教士的傳教活動,禁令也漸趨嚴厲,白蓮教起義爾後不久,天主教勢力也被作為秘密宗教之一而遭到嚴厲鎮壓。

所以,這次不禁要鎮壓白蓮教,連天主教的教徒也被列入搜查的對象中。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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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休書

因為在戒嚴,微月無法出門去找湯馬遜。卻一直有外面的消息傳來。

福建那邊有官員奏報,有西方傳教士未經許可潛至該地傳教,只是一個小小福安縣,竟有信奉天主教者兩千六百餘人,這使乾隆皇帝極為不安和憤怒,下令道:西洋人倡行天主教,招致男女,禮拜誦經,又以番民誘騙愚氓,設立會長,創建教堂,種種不法,挾其左道,煽惑人心,甚為風俗之害,……,如有以天主教誘男婦,聚眾誦經者,立即查拿,分別首從,按法懲治。西洋人遞解廣東,勒限搭船回國,個別請罪重大的西方傳教士依法處死或長期監禁

本國教徒則刺字於額,充軍伊犁,如有收留不報者,與之同罪。

一場大規模的禁教活動開始了。

湯馬遜也是傳教士,不過他應該是經過允許進入中國的吧,都這麼多年了,想來不會有什麼問題。

這幾天,都是方亦儒到官府去打聽消息。

很多西洋人被抓了起來,也有一些被懷疑是白蓮教的人被就地處刑。

又聽說白蓮教和天主教勾結在全國各地發生暴動了。

整個廣州亂哄哄過了五天,因為始終是唯一通商港口,戒嚴也沒維持多久,到了第六天,已經解除了禁城。

但福建那邊還是沒有消息傳來,只知道方亦潯已經成功進入福建,卻不知找到方十一沒有。

微月還想讓湯馬遜幫忙打聽福建那邊的消息,也擔心他會不會出事,所以在解禁之后,便讓吉祥去找了一輛樸實的舊馬車,悄悄地往越秀山去了。

一路上,發現發現街上的商鋪不如之前繁華,許多都關著門,行人也少了,就是遇上幾個過路的,也是行走匆匆。

大家臉上還有未消逝的驚慌餘悸,雖然已經解禁。可街上還是有許多官兵在巡視。

通往越秀山的道路,更是寂靜蕭條。

到了湯馬遜的院子,雖然這里平時就幽靜,但今日卻感覺有些不一樣。

大門是緊閉著的,連一個守門的婆子都沒有。

吉祥敲門了許久,才有個小丫環戰戰兢兢打開門,眼神充滿懼意,看到是微月她們,才松了一口氣,打開門請禮,“方少奶奶。”

微月和吉祥對視一眼,才進門,“你們夫人和老爺呢?”

小丫環眼神閃爍,有些緊張,“夫人在屋子裡。”

微月疑惑地環視了周圍一眼,好像……有些不一樣了,少了好幾個丫環,緋煙和湯馬遜都是喜歡安靜的,所以這院子並沒有太多下人,但也沒有像今天這樣,除了這個小丫環。竟然一個人影都沒了。

懷著狐疑的心情,微月急忙來到緋煙的屋子裡,卻見紫荊臉色蒼白地站在門外,見到微月來了,低著頭什麼也沒說。

微月看了她一眼,才走了進去,屋裡有淡淡的藥味。

緋煙躺在床榻上,臉色十分難看,旁邊的小幾上擺放著一碗冒著輕煙的藥汁。

“緋煙?”微月走近床榻,才發現她目光呆滯,根本沒發現有人進來。

“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了?”微月在床沿坐了下來,輕輕地握住緋煙有些冰涼的手。

緋煙眼波動了一下,慢慢有了些焦距,她看向微月,嘴唇和手指都有些打顫,似乎擠壓了許久的悲傷,終於找到可以宣泄的出口,她一把抱住微月,痛哭出聲,“啊,啊!”

微月被嚇了一跳,輕輕拍著她的背,給吉祥打了個眼色,讓她出去外面看看,這里究竟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微月,相公被抓了,他被抓了!”緋煙抓著微月的肩膀,崩潰地叫道。

“什麼?”微月愣了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官兵到家裡來抓人了?”

緋煙已經如核桃一般紅腫的眼睛簌簌掉淚。她搖了搖頭,“若是來了家裡,只怕我也……是三天前,他說要去幫我開些安胎藥,在半路……被官府的人給抓走了。”

“只是抓走而已,查清楚湯馬遜不是天主教的,就會放出來的。”微月安慰著她,自己心中卻忍不住擔憂起來。

緋煙哭道,“兩日前谷公子也這樣說的,可都兩天了,還音訊全無,我聽說……我聽說好多西洋人都被送回本國了,還,還有些被判了終身監禁。”

“如果湯馬遜真的被遣送回國,官府那邊會有人來與你說的,現在不是還沒消息嗎?你別擔心了,小心保重自己還有孩子。”微月柔聲說道。

緋煙淚眼婆娑看著微月,點了點頭,“你說得沒錯,還沒有消息,所以,所以說不定很快就會回來的……”

正說著,剛剛給微月她們開門的小丫環進來傳話。“夫人,谷公子來了。”

微月皺眉問道,“家裡其他下人呢?怎麼身邊一個服侍的丫環都沒有了?”

緋煙低聲道,“相公被捕之後,家裡的人怕被連累,漏夜逃跑了。”

微月聞言,怒道,“該死的,這就是逃奴了,以後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由著他們吧,我現在是沒有多餘的精神去收拾。等相公回來了,我自然會對付他們。”緋煙攙著微月的手起身。

微月憐惜看了她一眼,這女子其實還是挺堅強的。

和緋煙來到前院的大廳。

大廳之中,谷杭一身白衣纖塵不染,看起來清逸雅致,像一道風景般面對著她們,眼睛依舊纏著白色紗布,雖然看不見,卻還是顯得那樣淡定從容,全身透著一種優雅的貴氣。

“谷公子,是否我家相公已經平安無事了?”緋煙快步走進大廳,希翼地看著谷杭。

谷杭臉頰微側,聲音清潤淡雅,“夫人請放心,湯馬遜並非天主教,官府查明了實情,自會將他釋放的。”

微月眼皮跳了幾下,總覺得自己似乎把什麼重要的東西忘記了。

“什麼時候能夠釋放呢?相公在廣州多年,向來奉公守法,也不曾加入哪個私教,官府還要怎麼查明?”緋煙聽了谷杭的話,安下一半的心,卻還不能完全松口氣。

“這次大搜查,廣州有幾千人加入天主教,朝廷非常重視。”谷杭默了一下,才緩緩開口。

“那總得有個證據才是,朝廷憑什麼將湯馬遜扣押不放?”微月忍不住開口,如今她是堅信谷杭身份尊貴,只要他願意出手相助,湯馬遜就一定能平安釋放。

他和湯馬遜相交多年,難道會不清楚湯馬遜為人?做個證人應該就沒問題了。

聽到微月的聲音,谷杭似乎有些意外,頓了一下才道,“這兩天應該就能出來了。”

緋煙眼睛亮了起來,“谷公子,您說的是真的?”

谷杭勾起淡淡的笑,“我會讓束河到官府去作證。湯馬遜並無加入天主教。”

緋煙不停地根谷杭道謝,好像他真的能幫她將湯馬遜安全地帶回家。

微月扶住她的手,看她精神疲倦,臉色蒼白,擔憂道,“緋煙,你也要保重自己,別到時候湯馬遜回來了,你自己卻累倒了。”

緋煙含淚笑著,“你說得對,我不能讓自己和孩子有事,我會喝安胎藥的,我還要等著相公回來呢。”

谷杭溫雅頷首,“還請夫人多保重身子,若有別的消息,在下再讓束河來夫人說一聲。”

見谷杭要告辭,緋煙有些慚愧自己如今無法周到招呼客人,“如今家中一片混亂,怠慢谷公子了。”

“夫人莫要客氣。”谷杭溫聲道。

目送谷杭出了大廳,微月才和緋煙回到內院,讓那個名為小花的丫環去重新煮了一碗安胎藥,餵著緋煙服下之後,微月才動身離開。

卻是沒有想到谷杭還未離去,竟然在路口面山而立,猶如玉樹臨風,姿態優雅清逸。

微月從馬車下來,讓吉祥在一旁等著,自己走向他,“谷公子?”

是在等她嗎?是不是有些話不方便在緋煙面前說?難道是關於湯馬遜的?

“方少奶奶。”谷杭溫柔地回禮,“在此等候,有些唐突了。”

“是否湯馬遜他?”微月神色一緊,急忙問道。

谷杭淡淡一笑,“如今到處混亂,方少奶奶還是不要出門的好。”

微月皺眉,有些不明所以看著他。

谷杭向前走了一步,與她面對面,“雖然湯馬遜並非天主教,但始終尚未澄清事實,你別再出現在他家中。”

微月眼中的笑意漸漸變冷,“谷公子是什麼意思?是要我不理緋煙和她劃清界限嗎?既然我需要避嫌,那你呢?是不是也打算與湯馬遜撇清關系?”

谷杭笑了起來,好像寬闊的大海般包容的笑容,聲音也很溫柔,“方少奶奶,我與你不一樣的,緋煙夫人……我另有安排,只是不想讓太多人知道。”

微月睨著他溫柔的笑,知道自己是誤會他了,低聲問道,“是不是湯馬遜……”

“總要以防萬一。”谷杭道。

“你想將緋煙安排到哪裡?”微月問。

“今晚我會將她送出廣州府,過兩天再讓湯馬遜去與她匯合。”谷杭毫無保留地對微月道。

微月心中卻有些不安,自己到底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你別再到這裡來了,也別讓他人知道你與湯馬遜是相識的。”谷杭低聲道。

是怕她被無辜連累嗎?微月不禁有些感動,“我知道了。”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微月還在想著自己忽略了哪件重要的事情,谷杭又柔聲問道,“我聽說十一少還在福建,可否有消息?”

提及方十一,微月便沒心思再去關心別的事情了,聲音透出擔憂,“還沒消息,也不知道那里的情形如何。”

“新柱將軍已經派兵鎮壓,相信很快就會平息暴的,十一少不會有事的。”谷杭安慰道。

“謝謝。”微月笑得有些勉強。

束河在旁邊輕咳了一聲。

谷杭這時似想起什麼,臉色有些微變,聲音也淡漠起來,“時候不早,方少奶奶,告辭了。”

微月有些愕然,“谷公子,告辭。”

回到方家,微月顧不上梳洗,急忙往上房趕去,聽說是有消息從福建那邊過來了。

方亦儒和方亦茗都在,與方邱氏在低聲說著話,見到微月進來,起身見禮,方亦儒笑道,“少奶奶,福建那邊有消息了,十一少和四少爺都沒事兒,被新柱將軍安排在驛館裡呢。”

微月忍不住合起雙手,“謝天謝地!”

剛說完這句話,微月臉色攸地煞白,天主教……那個紫荊,是天主教的?

這就是她一直忽略的事情,她記得那天紫荊聽到緋煙有了身孕,很高興地說了一聲感謝天主。

該死的,那個紫荊還在越秀山那邊,要是被官府抓到了,湯馬遜和緋煙不就……

“家嫂,你沒事吧?”看到微月臉色不對,方邱氏皺眉問道。

“我,我是高興。”聽到方十一安全無憂,她是很高興,可另一方面,她也擔心緋煙啊。

“小九已經去驛館找十一少了,只要福建那邊解除戒嚴,他們就能回來的。”方亦儒道。

微月點了點頭,“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方邱氏也終於露出了笑容,“大家這些日子也累了,特別是修文,辛苦你了。”修文是方亦儒的字。

方亦儒有些激動,“母親,這話兒子不敢擔,為自己兄弟奔走,是應該的。”

方邱氏很滿意地笑了。

從上房出來之後,微月急忙叫來吉祥,讓她再到越秀山去一趟,跟緋煙說,立刻將紫荊藏到別處,能趕出去那是最好,不過以緋煙重感情的性子,只怕即使知道紫荊會連累她,也不會肯依。

吉祥匆忙地出門。

微月想要派人再去找谷杭的時候,卻聽到有小丫環偷偷來跟她傳話,那個洪松吟竟然來找夫人了,如今正在夫人屋裡。

她給方邱氏屋里的小丫環塞了錠銀子,讓她偷偷去打聽,那個洪松吟到底來幹什麼。

到了快要日落的時候,吉祥才回來。

進了屋裡之後,便將門關上,神色緊張,“小姐,不好了,緋煙夫人不見了。”

太遲了嗎?微月突然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

吉祥繼續道,“奴婢去到的時候,那院子一片混亂,想來是在我們後腳就有官兵去抓人,就是不知道緋煙夫人會不會被……”

“一個人都沒有了?”微月聲音有些暗啞,想起緋煙得知自己有了身孕,那幸福甜蜜的笑容,好像一切突然割裂成碎片了。

吉祥搖了搖頭,擔心看著微月。

微月閉上眼眸,一時頭緒混亂。

沒多久,上房的一個小丫環偷偷來給微月回話,因為方邱氏不待見洪松吟,所以沒將她招呼到屋裡說話,就在大廳說著,也不避諱下人。

小丫環說著,“那個洪姑娘說,……當初在方家叨擾多日,雖然最後自己父親無法脫身,她也不懷恨方家袖手旁觀,如今也不忍心見整個方家被人所累,她還說……”

“說什麼了?”微月冷聲問道。

“那個洪姑娘說了很多,都是勸夫人不要心軟,要顧全大局,她,她讓夫人要休了少奶奶,說少奶奶會害了方家……”小丫環說到最後害怕了起來,“少奶奶,奴婢,奴婢也聽不全,只知道這麼多了……”

吉祥鐵青著臉,斥了那小丫環兩句,“聽不全也敢來胡說八道,還不下去。”

小丫環小心翼翼看了微月一眼,見少奶奶雖面無表情,卻沒有要怪罪她的意思,急忙行禮退了下去。

吉祥道,“小姐,那洪松吟到現在還不心死,肯定又尋思著要找您報復來了。”

微月輕輕地搖了搖頭,“我是在想……官府為什麼會在街上抓了湯馬遜,他在廣州已經這麼多年,與不少當官也有打交道,怎麼這麼多天了,也沒將他釋放出來,官兵又為什麼會到越秀山去抓緋煙她們,緋煙說過,那個莊子是記在她名下的,極少有人知道湯馬遜也住在那裡,她和湯馬遜成親……除了我和谷杭,也沒有別的人知道了,我想,是有人到官府去告密了……”

“小姐,您是說……洪松吟?”吉祥吃驚問道。

微月冷笑,“如果真的是她,那我就真的低估了這個女人的城府了,能這樣靜待機會,抓住時機來報復我,她很聰明。”

還真是一擊即中!

突然,外面傳來幾聲嚴厲的喝斥聲,沒多久,便見到蓮姑領著幾個婆子闖了進來,揚高下巴斜睨著微月,“少奶奶,夫人請你到上房去一趟。”

“這是請我去呢?還是來抓我去?”微月淡淡笑著,緩緩地優雅起身。

“少奶奶去了就知道。”說著,蓮姑給幾個婆子使了眼色,竟然過來拉住微月的手臂,“怕少奶奶夜裡走路不穩,特來扶您一把。”

吉祥和荔珠見了,立刻要過來拼命。

微月喝住,“你們兩個留在這裡!”說完,深深看了吉祥一眼,才離開月滿樓。

上房,大廳之中,方家所有的人都到齊了。

方邱氏面色嚴肅,端莊坐在上首,其他人都站在兩旁,用不敢置信和責怪的目光看著微月。

方吳氏也回來了,眼睛浮腫地站在方邱氏旁邊。

“家嫂,我問你,你是不是認識一個叫湯馬遜的西洋人?”方邱氏見到微月,馬上冷聲問道。

微月被那兩個婆子狠狠摔在地上,她咬了咬牙,忍著膝蓋的痛,站了起來,目光清寒地回視方邱氏,“我確實認識這個西洋人。”

“你知道他是天主教嗎?”方邱氏厲聲問道,“你竟然加入了天主教!你是不是要我們方家上下幾百條人口陪著你刺字發配伊犁?”

“他不是天主教,我也沒有加入什麼天主教!”微月冷聲回道。

“他是不是天主教由不得你來說,朝廷說他是,他就是!”方邱氏道,“身為方家媳婦,你竟然如此不知廉恥,還在外面認識什麼西洋人,你簡直傷風敗俗。”

微月笑了出來,“夫人,這話,我不敢擔,我如何不知廉恥了?我與湯馬遜的夫人交好,也是不知廉恥?也是傷風敗俗?”

“你還敢狡辯?剛剛有人來偷偷報信了,若是讓朝廷知道你和天主教勾結,十一少他們就回不來了,你這是害死自己的丈夫!”方邱氏咬牙切齒地叫道,那眼神就像看著自己的殺子仇人,恨不得將微月撕碎。

方吳氏和駱姨娘也憤恨瞪著微月。

微月眼角揚起,輕聲問道,“是洪松吟來報信?她恨我入骨,怨方家當初沒有幫她父親,她會那麼好?”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這般冷血無情,竟然置自己的丈夫生死不顧,還跑去找天主教的教徒,你簡直……簡直……”方邱氏氣得說不出話來。

她對方十一的感情,在別人眼中,原來如此淡薄。

這些所謂她的家人,竟然用這樣懷恨的眼神在看著她,仿佛她是十惡不赦的罪人一樣。

“夫人,請您將潘微月趕出方家,救救十一少他們,保住我們方家吧。”駱姨娘突然跪下大聲說道。

路姨娘和岑姨娘面面相覷,卻低下頭,什麼也沒說。

方吳氏也哭了出來,“夫人,求求您,一定要讓四少爺平安回來。”

方亦儒看了微月一眼,搖了搖頭。

“這事只憑那洪松吟一言,不可盡信,怎麼能因此就將少奶奶趕出去?”方許氏擔憂看著微月,不同意駱姨娘和方吳氏的說法。

方亦茗也道,“十一少是不會答應的。”

駱姨娘和方吳氏卻哭得更大聲了。

一時之間,大廳吵鬧一片。

正在方邱氏要發威出聲時,湘珠大步走了進來,“夫人,張夫人給少奶奶送了密信,是官府的人要來抓她了。”

微月冷冷瞪向她,“誰允許你看我的信?”

“奴婢是怕有天主教的人寫信進來,所以才大膽截下。”湘珠道,早在微月被帶進上房的時候,她就去了月滿樓盯著,看能不能趁機找到什麼證據,卻正好遇到送信的丫環,她不顧一切搶了來看,立刻送來給夫人了。

這下,一定能將這個潘微月趕出方家的。

方邱氏看完信,眼睛閃過一抹精光,聲音卻很痛心,“事已至此,只能保住全家了,就是榆庭在這裡,也會這樣做的。”

說罷,在桌面拿起一張白紙黑字,上面清晰寫著休書。

微月見了,只是絢爛一笑,原來早已經有了決定,休了她,是方邱氏期待已久的吧。

湘珠得意地將休書摔在微月面上。

微月面無表情地拾起休書,折疊整齊收入懷裡,微微揚起臉,挺直了腰板,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即使對方家的人寒了心,她也不想因為自己連累他們。

更不想因為自己,害了在福建的方十一。
第一百六十四章逃亡

出了上房,微月跑了起來。仿佛這樣才能將自己心中的憋氣發泄出來。

不順父母……嫉妒……

竟然是以這樣的理由休了她!

她跑得有些氣喘,胸口被怒火脹得發疼,想到緋煙和湯馬遜都被抓去官府,方十一又遠在福建,她突然有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想救的人救不了,想見的人見不到,最後還讓自己被陷害了……

洪松吟,你很好!

微月咬了咬牙,將洪松吟三個字刻進心裡,她向來不是什麼以德報怨的人,有什麼仇的,她一定記下,找機會悉數奉還。

現在不是想報仇的時候。

張夫人既然派人給她送信,就證明她真的有危險了,她現在必須離開這裡,不能被官府抓到,否則她就真的什麼事情都辦不了了。

快步走回月滿樓,不知道吉祥能不能明白她的暗示,不讓吉祥和荔珠跟來,就是為了防止最後一步。

月滿樓的院門不知什麼站了兩名身強體壯的婆子,微月認得她們。是上房那邊的粗使婆子,平時對微月很是巴結。

“潘姑娘請見諒,我們夫人說了,閑雜人等都不能進入此地。”

這麼快改了稱呼,已經稱她一聲潘姑娘了,哦,對了,她現在連潘家小姐都不是了。

微月淡淡一笑,“我要進去拿回我的東西。”

其中一個婆子歪嘴笑了笑,“這裡還有你的東西?”

“既然要休了我,就該把我的嫁妝還來。”微月冷聲道,她的嫁妝裡面還有八條分量十足純度十足的赤金,有金銀在手,她在外面也好辦事。

“夫人沒吩咐,要不,你再去請示夫人?”

微月勾唇淺笑,與這些狗仗人勢的奴才沒什麼好講理的。

轉身往後門走去,沒走幾步,便聽到有人在叫她,“少奶奶,少奶奶……”

“小銀?”微月看著躲在灌木後面的小銀,有些愕然。

小銀看了看四周,才躡手躡腳走了出來,“少奶奶,吉祥姐姐和荔珠姐姐趁著湘珠不在,偷偷跑出去了,在外面等您呢。”

“她們怎麼出去的?”微月皺眉問道。

小銀指向後門。“守門的婆子放出去的,說本來就承了少奶奶的恩情,不能見著您被抓了,少奶奶,您也快走吧。”

“你跑來跟我說這些,不怕被怪罪嗎?”微月忍不住問道。

“奴婢才不怕呢,少奶奶,您放心,我一定會守著您的東西,吉祥姐姐和荔珠姐姐帶不走的,都給藏起來了,奴婢不會讓別人知道的,以後等十一少回來了,奴婢告知他實情,十一少一定會親自接您回來。”小銀聲音還有些稚氣。

微月卻覺得心中一暖,拍了拍她的頭,“謝謝你,快回去吧,讓人知道你跟我說這些,以後日子會不好過的。”

小銀點了點頭,“少奶奶。那您小心。”

微月往後門走去,守門的婆子見到微月,轉過頭打起盹來,笑著搖了搖頭,她開門自己走了出去。

外面是兩米寬的長長的青雲巷,只有後門懸掛著一盞紅燈籠。

微月摸黑走出青雲巷,膝蓋有些脹痛。

剛要走出來,便見到方家正門處來了好幾個官兵,微月急忙躲了回去,正好看到對面暗黑處停著一輛馬車,是吉祥她們了。

待大門外的官兵都進了屋裡,微月才探出頭,見無人注意這邊,才深呼一口氣,跑到對面的馬車。

“小姐,快上來。”是吉祥拉開了車簾,一手扶住微月的胳膊,將她拉上了馬車。

“快離開!”微月看到如玉也在車上,眼底閃過訝異,來不及多說什麼,只有趕緊離開這裡才是重點。

趕車的竟然是束河。

吉祥解釋道,“奴婢和荔珠趁著湘珠搶了信去上房逃出來,束河他是來通知小姐,讓您趕緊離開廣州。”

“先去一趟雙門底上街,得去拿東西。”微月道。

吉祥看了如玉一眼,低聲對微月道,“小姐的嫁妝取不出來,只拿了您放在匣子裡的銀票。”

微月輕輕點頭,“銀票能拿出來就不錯了。”

“小姐。我們現在如何是好?真的要離開廣州嗎?”如玉坐在角落,一雙眼充滿了恐慌。

微月無奈地笑了起來,“我也不知道,如果湯馬遜是清白的,我就不會有事了。”

可很明顯,湯馬遜也被陷害了,甚至還連累了緋煙。

不知道他們兩個怎麼樣了?

束河的聲音在外面低低傳了進來,“方少奶奶,官府已經定了湯馬遜先生的罪,再過幾天,就會將他遣送回本國。”

微月震了一下,“他真是天主教?”

外面的束河沉默了一會兒,寂靜的大街,只有馬車滾動的轆轆聲,片刻後,他才道,“湯馬遜先生家中有個奴婢是天主教,已經查明實情,收監在獄中,因此,官府認為湯馬遜未經朝廷批準在廣州傳教,將他歸入天主教之中。”

“是那個紫荊?”微月輕嘆一聲,“緋煙會如何?”

“……刺字發配伊犁或者黑龍江。”束河淡聲回道。

微月閉上眼睛。眉心緊蹙,那是荒蕪之地,緋煙去了那裡,怎麼還能活著回來,還要刺字……“能請,谷公子幫助緋煙嗎?”

束河道,“方少奶奶,您還是先保重自己,不知是何人到官府告密,說你勾結天主教,官府怕是要帶你回去問話。”

“是要帶我回去問話。還是將我作為亂黨抓起來?如果不是事情太嚴重,谷杭不會讓你來找我的。”微月笑得有些嘲諷。

“方少奶奶請放心,不會有事的。”束河道。

微月呵呵笑了出來,“你也不必再稱我方少奶奶,我已經不再是方家的少奶奶了。”

外面突然沉寂下來。

吉祥和荔珠都驚訝看向微月,“小姐,這是什麼意思?”

微月笑道,“就是,我已經被以不順父母和嫉妒為理由,被休了,以後你們都不要稱我少奶奶,叫我姑娘吧。”

犯了七出,一張休書就能將她趕出去的。

吉祥臉上閃過怒色,正欲開口問個詳細,馬車卻已經停了下來。

“方少奶奶,有什麼東西趕緊取來,在下送你們出城。”束河在車外道。

已經是關城門了,還能將她送出城?谷杭的身份到底有多尊貴?

孫嫲嫲見到微月她們竟然半夜出現,心中暗叫不妙,莫不是有什麼事情發生?微月也來不及跟她多講,只是交代她,這幾天不要和劉掌櫃聯系,免得連累了隆福行,這宅子是在她產下,官府的人遲早會查到這邊的。

微月讓孫嫲嫲明日把這宅子裡的人都打發了,讓她也搬到城西的小院子去住。

孫嫲嫲沒有多問為什麼,只是應喏下來。

吉祥已經去取來之前微月交代她藏起來的小匣子。

微月正色地看著吉祥,認真道,“吉祥,如今我出城並非是去游玩,而是逃命,這東西我不方便帶在身上,我不放心交給他人,你幫我保管。”

吉祥一聽,眼眶微微發紅,“小姐,讓奴婢跟在您身邊吧。”

微月搖了搖頭。低聲對她道,“吉祥,如今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了,只有你熟知隆福行的一切運作,我離開廣州之後,你要為我辦的事情還有許多,我只是避一時,不是逃亡一世,我一定會證明自己並非天主教,也沒有勾結天主教,你必須幫我,知道嗎?”

吉祥咬牙切齒地道,“那個洪松吟!”

“沒錯,你要幫我注意她,能不能讓我清白,就要從她那裡下手!”微月道。

“小姐放心,奴婢知道怎麼做的。”吉祥拭了拭眼角,聲音多了幾分的堅毅。

微月看向如玉,“如玉,你既然已經出了方家,不如回自己父母身邊吧。”

如玉堅決搖了搖頭,“奴婢不走,奴婢跟著小姐,小姐去哪裡,奴婢就去哪裡。”

最後,微月讓吉祥和荔珠跟著孫嫲嫲去了城西,那裡有一處她用魏越的名字買下的小院子,本來是打算作為自己的私產的,如今卻正好用來避難。

如玉從洗衣房出來之後,好像變了個人,就算這次微月要逃出廣州,她也非要跟著在身邊服侍,微月沒辦法,只好帶上她,跟著束河往城門而去。

坐在馬車上,懷里兜著五千兩,腦海裡卻茫然一片,她不知道出了廣州之後她該去哪裡,即使二世為人,她也沒有像此刻這麼狼狽,第一次感覺到古代封建社會帝王的專制統治,如果不是乾隆要鞏固自己專制的地位,又怎麼會禁止百姓信封天主教?

第一次發現自己對這個社會的無能為力。

身為女子的無能為力,身為普通百姓的無能為力,如果她有像谷杭那樣的身份,是不是就能夠安全了?

想著想著,她鼻子忍不住酸了起來,真他的想念以前的日子,愛信佛教就信佛教,愛信天主教就信天主教,國家領導人才懶得理你這個。

更想念的,還有方十一。

快到東城門的時候,馬車突然急急停了下來,不到一會兒,便聽到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微月撩起窗簾一看,他們已經被一群官兵舉著火把團團包圍住了。

一名身穿三品豹子補服,朝冠頂飾小紅寶石,上銜小藍寶石的中年男子站在他們馬車前面,看著束河沉聲問道,“束河大人,這麼大半夜的,難不成還要帶著貝勒爺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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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入獄

聽到外面傳來的聲音。微月臉上的神情有瞬間的空白。

貝勒爺?是在說谷杭嗎?

谷杭……是貝勒?

猜想過他的身份很多次,卻從沒想過,他的身份會如此尊貴,竟然是個皇族……

微月有些震驚,也有些疑惑,雖然對歷史不熟悉,可也沒聽說過乾隆時期有哪位貝勒是瞎的啊。

像谷杭這樣風華高潔的人物,總會多少記載一點的吧。

只是此時此景,根本由不得微月去細想谷杭身份的問題,而是外面的那個,似乎不是好應付的人。

只聽束河冷聲回道,“既然知道是貝勒爺要出城,富德大人還不趕緊把城門給開了。”

說的是帶著京味兒的官話,微月的心提了起來,她和谷杭交情不深,不知道他願意幫自己到哪個程度。

如玉早已經嚇白了一張臉,她聽不太明白官話,但也知道此時的嚴重性,特別是隱約聽到有貝勒爺三字,她更是驚疑看著微月,小姐什麼時候認識這樣顯赫身份的人?

“束河大人。不如請貝勒爺出來,讓下官請個安兒?”富德淡笑道。

有一種不將貝勒爺放在眼裡的狂妄。

“富德大人,貝勒爺不出來,你難道還就不讓我們出去了?”束河冷聲問道。

“為了貝勒爺的安全,下官只好如此了。”富德笑笑道。

“小姐……”如玉顫聲拉住微月。

微月抓住她的手,對她綻開一抹安心的笑。

外面傳來沉穩的腳步聲,是那個富德越來越接近馬車了。

“既然貝勒爺不方便出來見下官,那下官就親自到車裡跟貝勒爺打聲招呼。”說著,就要撩起車簾。

束河伸手攔住他,“富德,貝勒爺是你想見就見的?”

富德冷笑一聲,“不就是個名不正言不順的貝勒爺,還真敢包庇亂黨不成?”

聽到這話,束河臉色立刻沉了下來,伸腳將那富德踢了出去,“沒長眼的家伙,我們貝勒爺也是你敢放肆的!”

富德被束河踢中了心口,臉上神情有些猙獰,他伸手一揮,有七八個官兵就沖上來與束河動手。

聽著外面那個富德的話,微月已經猜出谷杭的身份遠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簡單了,外面有那麼多的士兵,任是束河身手再厲害,也不可能敵得過。

富德嘴角吟著冷笑,看著束河被牽絆住,自己又走近馬車,身手要撩開車簾。

微月卻已經把車簾扯開。目光清寒地看著站在車轅旁的那個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看到他眼底得逞的笑,她淡淡地道,“不勞大人了。”

束河那邊剛將一個士兵摔了出去,見到微月已經自己出來,臉色微變,眼底的殺氣也更重,見識過束河身手的幾個官兵見到他這樣的表情,也不敢再上前,只是將他團團圍住。

富德得意看了束河一眼,“方少奶奶,得請你到官府一趟了。”

為什麼這個富德會知道她就是潘微月?她從來沒見過他!

“大人,我已經不是方家的少奶奶,方家早已經將我休了。”微月漠然看著富德,冷聲道。

富德目光銳利看了微月一眼,“休書呢?”

微月從懷里拿出休書,“大人可要親自過目?”

富德笑了笑,“那就請潘姑娘到官府一趟。”

見他對自己還算客氣,微月淡淡一笑,下了馬車。

富德要將她和如玉一同抓回去。

“大人,一人做事一人當。既然你們只是懷疑我,為何還要拖累我別人?”微月站到如玉前面,目光冷寒看著富德。

“既然有人告密你與天主教勾結,我又怎麼知道你身邊的人是否清白,自然要抓回去仔細查個清楚。”富德道。

“小姐,奴婢跟您一起。”如玉臉色雖然蒼白,聲音卻已經鎮定下來。

“把這三個人都給我帶回去!”富德下令。

微月看了束河一眼,有些愧疚連累了他,“大人,這事兒與束河無關,為何連他也要……”

“他包庇亂黨,怎麼會無關?”富德眼睛閃過一絲惡毒,語氣十分兇狠地打斷微月的話。

“如今尚未有證據證明我勾結天主教,大人口口聲聲的亂黨,未免有失公正。”微月冷睨著他,聲音不卑不亢。

富德轉過頭瞪著她,“是不是亂黨,很快就知道了。”

說完,已經下令讓人將束河綁了起來,而在另一邊安靜的街道,突然傳來突兀的馬車轉動聲。

沒多久,一輛看著樸實的馬車停在眾人面前。

富德認得那輛馬車,是兩廣總督李寺堯府上的,他心中一凜,自己向來與李寺堯沒有恩怨,他的人怎麼會突然出現?

李寺堯從車上下來,恭著身子,“貝勒爺,您請。”

谷杭挺拔清逸的身影從馬車上出現。依舊是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在被火把照亮的夜里,顯得那樣令人注目,而又動人心弦。

得知谷杭的身份,微月心中感覺自是有些不一樣,越過人頭看著他風華絕倫的身姿,似乎……感覺有些不一樣了。

今夜的谷杭有著屬於皇族的尊貴氣質,還隱隱透著攝人的威儀,好像不容侵犯一般。

富德臉色變了變,沒想到來的人會是李寺堯和谷杭,訕笑著上前垂千,“貝勒爺,李大人,您二位這是?”

李寺堯冷冷瞥了富德一眼,“這是怎麼回事兒?怎麼連束河大人也綁起來了?富德,你好大的威風!”

富德道,“大人,那是因為束河包庇天主教的亂黨……”

“富德大人,請問誰是亂黨?”谷杭嘴邊勾起淡淡的笑,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潤,卻讓人聽著有些想冒冷汗的感覺。

“方家的少奶奶,那個潘微月……”他雖然看不起谷杭名不正言不順承了貝勒爵位,卻不敢真的在他面前放肆。

看那李寺堯對待谷杭的態度。就知道這主子是不能得罪的,李寺堯是什麼人?在朝廷有多大的勢力?,連他對待谷杭都這種小心翼翼的態度,看來傳言皇上十分寵愛這位貝勒爺,是真的了!

“單憑匿名信件,就認定潘小姐是亂黨?富德大人,是這樣嗎?”谷杭輕聲問道。

“自然是還要查清楚的。”富德道。

“既然還不確定,為何就要抓人?”谷杭又問。

“回貝勒爺,奴才也是秉公辦事,皇上已經下令,要嚴抓天主教亂黨。就是有嫌疑的,也要抓起來查問個明白,才可放人。”富德大聲回道,知道谷杭是打算來救下潘微月,但若潘微月真是亂黨,而他將她放了,將來上面的怪罪下來,就是他承的罪。

現在他把關係挑明了,就看這位貝勒爺是不是真要擔下這個責任了。

谷杭的眼睛依然綁著白布,雖然看不見,但還是往微月站的位置輕揚起了下頜。

他當然可以憑著權勢在今夜就將微月救下來,可這樣做的話,就不能證明微月不是亂黨,不能還微月一個清白。

她現在需要的,就是光明正大地向方家證明,她並非亂黨,她與天主教無關。

今晚他讓束河去找她,只是想告訴她可能會被湯馬遜所累,卻沒想到事情的發生會那麼快,是有人故意想要陷害她吧。

他去了總督府本是為了湯馬遜夫婦,卻沒想到會聽到她被方家休了的消息。

可是她一個弱質女子,如何經受得起牢獄的罪?

“我跟你們回去。”微月低聲開口,“相信官府不會只憑他人三言兩語就認定我是亂黨,我一個深宅女子,平日大門不邁,與亂黨有何干系?至於勾結天主教,更是無稽之談,官府會還我一個清白,不會將我屈打成招!”

她這一番別有深意的話,卻讓富德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就連李寺堯也深深盯了她一眼。

谷杭釋開一抹笑,“潘小姐請放心,有李大人在,廣州府還不敢有屈打成招的事情發生,李大人,你說是也不是?”

“貝勒爺請放心,奴才必定會查明此事。還潘小姐一個清白。”李寺堯心中卻暗想,這貝勒爺怎麼會認識方家的少奶奶,還似乎很熟稔的樣子。

看來此事真要小心處理了。

谷杭笑了笑,“今夜真是麻煩李大人親自送我到這裡了。”

李寺堯忙聲說不敢擔麻煩二字,轉頭個富德,咬牙斥道,“還不將束河放了!”

富德有些不甘願,早在京城的時候,他就看不慣這束河了,還想著能教訓他一下,“還不將人放了!”他喝著幾個小兵。

束河冷瞪了他一眼,走到谷杭身後,“貝勒爺。”

谷杭淡淡地點了點頭。

接著,微月和如玉便被富德帶走了。

臨走之前,微月轉頭深深看了谷杭一眼,對束河感激投以一笑,是要他代替她,跟谷杭說一聲謝謝。

束河在谷杭身邊低語幾句。

谷杭卻什麼反應都沒有,不知在想些什麼。

微月被帶到了女牢,活了這麼多年,除了在電視上,她還沒見過監獄,自己這算是親身體驗了。

原來電視上的那些監獄環境好太多了,哪有這裡的如此陰暗潮濕,到處透著一股霉氣,還有犯人身上的餿酸味。

她有種想要吐的沖動。
第一百六十六章劫後

似乎她的待遇還算不錯。牢房的乾草還算乾凈,分發給她的被褥也是半新的,沒有一股惡心的餿味兒。

看到對面牢房角落蹲著一個瘦骨嶙峋的女人,衣衫破爛,乾草上還有類似排泄物的東西,她忍不住乾嘔起來。

“小姐,您沒事吧?”如玉輕拍著她的背,緊張問道。

微月搖了搖頭,臉色有些發白,在乾草上坐了下來,緩一口氣才道,“我沒事。”

有個年輕的官差過來給她們送水。

微月急忙站起來,“差大哥,請問,你知道那位湯馬遜夫人在哪個牢房嗎?”

許是外面有人交代,這位官差大哥對待微月的態度還算客氣,他指著斜對面的牢房,對微月道,“你說的是那個曾經當舟女的女子?”

微月點了點頭,“沒錯沒錯,她在哪裡?”

“被帶去問話了。”官差大哥說道。“還不知能不能回來呢。”

微月聽了,心中一凜,“那……那位紫荊呢?”

“那個來自首的天主教徒眾?已經刺了字,關在死牢裡了。”官差道。

“自首?她是自首的?要判死刑嗎?”微月吃了一驚,訝異問道。

官差大哥終於不耐煩了,揮了揮手,“我也就知道這麼多了。”

微月心中有無數個疑問,為什麼紫荊會來自首,她難道不明白被人知道她是天主教之後的嚴重性嗎?緋煙被帶去問話,什麼時候能回來?是不是安全?湯馬遜呢?難道真的已經遣送回國了?

今天的事情發生得太過迅速,她至今還沒整理出個頭緒來。

腦海裡浮現出一張如梨花帶淚般嬌柔的臉龐,如果這一切都是洪松吟策劃出來陷害她的,她真的不得不承認,在人心和心機這方面,她遠遠比不上這個女人。

當初能夠讓朝廷一個禍不及妻女,而令洪松吟避免了囚禁在澳門的懲罰,也證明了這對父女很熟悉清朝官場的作風。

三年之後,洪松吟也會跟著洪任輝被遣送回國,這三年裡她不離開廣州回浙江找親戚投靠,反而躲在暗處算計他。

這女人對自己到底有多大的仇恨,比起他們想利用方家,難道她的袖手旁觀就是大罪?

迷迷糊糊睡了一覺,第二天還未天亮,微月就被一陣尖叫聲吵醒。

有兩個身形高大的官差正拉著一個蓬頭垢面的女子往外走著,那女子用力掙扎,拼命吸喊著救命。

牢房里一陣的騷動,似有人在低低細語。那個被拉出去的女子,已經被證實是個天主教。

微月看向斜對面的牢房,空空如也,緋煙昨天沒有回來。

心中有不安的預兆。

這一天,她沒有被帶出去問話,只是到了快天黑的時候,突然來了兩個女牢頭,將她和如玉身上值錢的首飾都搜走了,包括她本來想用於逃亡的五千兩。

這樣的情形,是不是說明谷杭也無能為力,她的罪名即將要被坐實?

到了第三天,她才知道,原來那富德帶著官兵去了方家,將月滿樓翻了個遍,搜出幾本西方游記,便認定了她是天主教。

微月聞訊,只是無語冷笑。

第四天,富德帶著四個官差出現在她面前,宣布了她的罪名,要讓官差在她臉上刺字。

“大人,只憑幾本傳記就認定我是天主教。那全廣州的天主教可多了去,這就是朝廷所謂的真相,所謂的公允?”微月心底不是不害怕,如果真的被刺字在臉上,那她這輩子可真就是完了。

“別在狡辯,有人認得那洋文,官府早就定了你的罪,別以為有貝勒爺在撐腰就能逃過此罪。”說著,富德下令兩個牢頭拉住微月的手。

“我不服,無憑無據就要將我治罪,如何能服眾?”微月叫道。

富德大笑,“為什麼要服眾?百姓服了老子就可以了。”

“混蛋!”微月低罵,狠狠將走近她跟前要給她刺字的官差踢開。

“臭娘們,活得不耐煩了!”富德伸手甩了微月一掌。

微月只覺得臉頰一陣刺痛,嘴里沁出了血絲,口腔里是淡淡的血腥味。

如玉尖叫,哭了出來,“小姐!”

富德又反了微月一巴,把微月打得有些眼前發黑。

“富德你這個混蛋,竟然敢用私刑!”一道憤怒的聲音傳來。

微月身子軟了下去,昨天幾乎是滴水未進,晚上也驚醒了好幾次,精神狀態已經到了極限了。

好累……

已經筋疲力盡了。

昏倒之前,她似乎聽到了章嘉的聲音。

————————————

好像發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里她在陰暗的監獄里,到處都是霉味,還有老鼠蟑螂囂張爬走的身影,將棉被緊緊將自己包住,心底的恐懼卻一直無法消失……

真的是在做夢。

溫暖的被窩,柔軟的蠶絲被。連枕頭也如此輕軟舒服。

她翻了個身子,壓到了紅腫的臉頰,幾乎立刻將她痛醒了。

原來不是夢……

微月睜開雙眼,看著陌生的房間,簡單卻雅致的擺設,圓桌上放著一個鳳行褐釉香爐,輕煙裊繞,是安神香的味道。

她被救了嗎?

門咿呀被打開,微月瞇眼看了過去,一道清瘦的身影背光走了進來,陽光仿佛在他身上染了一層金光,那麼虛幻而飄渺。

“潘姑娘,你醒了?”谷杭端著一碗藥汁,站在門邊,頓了一下,才提聲試問道。

微月吃力坐了起來,看著谷杭,卻不知該說什麼。

谷杭柔慢慢走了進來,雖然看不見,卻走得從容淡定,“我去把你的丫環喚過來。”

“谷杭……”微月啞聲開口,“謝謝你。”

眼淚在她眼眶里打轉著,那種劫后余生的感覺如此清晰。活了這麼久,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從沒試過如此無能為力和不知所措的時候。

她以為一切能掌握在自己手裡,她以為只要自己清者自清,就不怕別人的誣陷。

在這裡生活也快一年了。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天真。

什麼王法,什麼公平,,全都是放屁!

她忘記了,這個時期貪風之盛,這個年代對待普通百姓的不公平,對待女子的苛刻。是她無法想象的。

她原來被保護得如此好,根本沒真正見識到這個社會的現實。

“章嘉已經去接你的兩個丫環了,你好好休息。”谷杭將藥放在圓桌上,“我這裡平時極少客人,也沒有丫環服侍,委屈你了。”

微月用力忍住了眼淚,掀開軟被,下床走到圓桌旁,再一次道謝。

“你的臉頰,還痛嗎?”谷杭輕轉頭,腦後的白布帶隨之飄動。

微月勉強扯出一抹笑,伸手捂住臉頰,“不疼了。”

谷杭只是淡淡一笑,怎麼會不疼,富德是個粗魯的習武之人,向來不懂憐香惜玉,那兩巴掌打下去,傷勢不輕的。

微月將藥一口飲盡,滿口苦澀的味道,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又要奪眶而出,急忙開口轉移自己的傷心,“湯馬遜他們怎麼樣了?”

谷杭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不太好……”

“難道罪名已經被落實?”微月急聲問道,因為牽動了嘴里的傷口痛得嘶了一聲。

谷杭的聲音充滿歉然,“倒也不是,這兩天因為想先證明湯馬遜並非天主教,所以才沒有即刻將你救出來,沒想到富德會用私刑,是我太大意了。”

“這不關你的事情。”是她太高估自己了,將這個社會看得太天真了。

谷杭低聲解釋著,“負責這次廣州緝拿天主教的是富德,他是新柱將軍的表兄弟,是個極暴躁殘酷的人。”頓了一下,他又道,“紫荊是在那日去官府自首的。說是想要官府放了湯馬遜。”

“難道她不知道這樣反而會連累湯馬遜和緋煙嗎?”微月沒好氣地叫道,“她也放出來了?”

“已經被發配到黑龍江了,湯馬遜在廣州多年,結交各界朋友,昨日,許多人出來證明湯馬遜並非天主教,根本就是有人誣陷,富德沒有證據湯馬遜是亂黨,才終於放了湯馬遜夫婦。”谷杭說得很簡潔,風輕雲淡將事情簡單化了。

微月卻知道這兩日形勢必定十分兇險,那些願意出來為湯馬遜說話的人,是因為谷杭吧?

只有湯馬遜清白了,她才能洗脫勾結天主教的罪名。

“……我卻沒有想到富德會派人去方家搜查,也沒想到他會以幾本西方傳記就定你的罪,李大人和張大人識得洋文,我請他們二人作證,你並非天主教,且張大人也力保你不是亂黨,沒想到富德會因為無法治罪湯馬遜而懷怨在心,拿你出氣,甚至私下動刑,都是我考慮不周。”谷杭的聲音有些低落,如果不是章嘉沖動闖進了牢房,也許,這時候微月的一生就……

“谷杭,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是我欠你一個人情。”微月聲音有些哽咽。

被白布包住的眼睛似乎動了一下,他心中微暖,為她明知了他的身份,卻依舊將他視作常人,他是感動的,因為她沒有喚過他一聲貝勒爺。

這三個字,對他來說不是榮耀。

“要去看看湯馬遜他們嗎?”他問道。

微月笑著點頭。

——————————————

當時而言,天主教並不等於亂黨,只是乾隆皇帝為了鞏固自己的專制統治,所以才會禁止中國百姓加入天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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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懷孕

谷杭走在前面為微月帶路。

微月看著他走路的樣子。那樣從容不迫,好像熟悉了這里每一條道路,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攙扶或者引路。

看來他熟悉這莊子的每一處角落。

見到湯馬遜的時候,微月幾乎要認不出來了。

這才幾天,他竟然幾乎變了個人,滿臉的胡渣,雙眼布滿血絲,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他坐在床沿,目光呆滯地看著躺在床上的緋煙。

微月和谷杭走了進去,看到緋煙灰白如死的臉色,她忍不住低呼,“緋煙?”

湯馬遜動了一下,抬眼看了微月一眼。

緋煙的眼睫也動了動,睜開了雙眸,側過頭看向微月。

微月震驚地看著她,緋煙另一邊的臉頰……竟然刺了字?“緋煙,這是怎麼回事?”

緋煙重新閉上了眼睛,眼淚涌了出來。

在湯馬遜的解釋下,微月才知道緋煙本來是被刺字發配到伊犁去的,幸得谷杭及時趕到,但還是來不及阻住刺字。

緋煙的孩子也在牢裡失去了。

看著湯馬遜和緋煙痛失孩子的凄悲哀慟。微月竟說不出半句安慰的話。

什麼安慰的話都顯得太蒼白無力了,湯馬遜和緋煙是多麼期待這個孩子的到來,卻沒想到會因為一場無妄之災,而失去了一切。

緋煙以後要怎麼出去見人?那刺字是不能洗掉的吧?

默默地陪著湯馬遜和緋煙坐了一會兒,微月才離開他們的屋子。

而章嘉也帶著吉祥和荔珠來了。

看到微月憔悴疲倦的眉眼和紅腫的雙頰時,吉祥和荔珠都默默落淚,心中自責不已,恨自己沒有跟在微月身邊照顧著。

“你們哭什麼呢,我這不是沒事嗎?”微月淡淡笑了笑。

章嘉站在門邊,也是充滿愧疚看著微月。

“你怎麼回來了,東海那邊的事情落實了嗎?”微月輕輕啜了一口茶,牽扯了嘴里的傷口,眉心忍不住緊蹙。

章嘉看了微月的臉頰一眼,年輕的臉有掩不住的憤怒,“嗯,差不多了,再過一個月,就能運貨到廣州來了。”

微月笑道,“辛苦你了。”

“……你怎麼走到這個地步,我剛回到廣州,就聽到貝勒爺說你被誣陷是天主教,你得罪了什麼人?”看著微月風輕雲淡的笑容,章嘉終於忍不住大聲問道,在他闖進牢房看到她被富德打的時候,幾乎是怒紅了眼,顧不上別的一拳將富德揍了出去。

微月於他,亦師亦友。且有收留之恩,他怎麼能看著她被富德那小人陷害?

“這正是我想托你去查的事兒,我想知道,那個洪松吟……究竟是怎麼令官府迫不及待置我死地。”微月眼底閃過一絲狠厲,自己的牢獄之災,緋煙的孩子,還有被方家休了的所有,她一定會悉數還給洪松吟的。

“我去找那個富德。”章嘉轉身就要離開。

“章嘉!”微月叫住他,“別從富德那裡下手去查。”

章嘉怔了一下,隨即似想明白其中端倪,點了點頭,頓了頓,有些不確定地道,“你……你已經知道谷杭是貝勒爺了?”

微月點頭,含笑看著他。

“那……”章嘉抓了抓光潔的額頭,“貝勒爺有沒跟你提起過我?”

“提起你什麼?”微月反問道。

章嘉乾笑幾聲,“沒有就好,那我去了。”

還不想讓章嘉知道,她其實早就知道他的身份,當她自私也好,現在她還需要章嘉的幫忙。一旦他的身份公開了,她就沒有立場再去指點他做事情了。

章嘉離開之後,微月才看向吉祥她們,“十一少回來了嗎?”

吉祥回道,“還不曾有十一少的消息,只知如今方家是夫人在管事兒,邱舅老爺一家都搬了回去。”

微月眼底閃過一絲嘲諷的笑,動作真是迅速!“之前不是有官兵去搜查月滿樓麼?那些嫁妝……”

“小姐放心,只要小銀不說,沒人能搜得到。”吉祥笑道,還在她耳邊低聲告訴她嫁妝藏在何處。

微月聽了,贊賞看了吉祥和荔珠一眼,“你們想得周到。”

吉祥卻搖頭,愧疚道,“奴婢們不敢居功,之前小姐讓我使人盯著洪松吟,是奴婢疏忽了,還是讓這女人有機可乘。”

“既然我已經平安無事,就不必再提從前,洪松吟今日所為,終有日我會還給她。”微月淡淡道,“你想個辦法,約五少奶奶出來與我見一面。”

“是,小姐。”吉祥應喏。

沒多久,如玉手捧托盤,給微月送藥來了。

微月皺眉,嫌惡地看著那碗藥汁,“我這不是剛喝了一碗嗎?怎麼又喝?”

如玉見到吉祥和荔珠,臉上泛開笑意。“剛剛那碗是讓您臉上消腫的,這是安胎的。”

微月猛地抬頭瞪了過去,吉祥和荔珠也瞠大眼,既喜又悲地看著她,“如玉,你說什麼?小姐有身孕了?”

如玉咦了一聲,“貝勒爺沒有跟小姐說嗎?”

吉祥目光復雜看著微月,小姐竟然有身孕了……這到底是不是好事?若小姐還是方家的少奶奶,那肯定就是天大的喜事了,可小姐被休了啊。

微月挑了挑眉,伸手捂住小腹,有些不可思議的感覺,這裡面竟然有棵小豆芽了。

“少奶奶,要怎麼辦?如果夫人知道您有身孕了,一定不會替十一少休了您的,要不,我們去跟夫人說?”荔珠急聲道。

微月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的肚子,如果方十一知道自己懷孕了,應該很高興的吧,至於方邱氏會不會高興,這就不得而知了,她含笑道,“難道憑著方邱氏一張休書。我和方十一就不再是夫妻?除非方十一親手寫的休書,或者說不要我了,我才會和他一刀兩斷!”

三個丫頭都松了口氣,只要小姐願意去爭取,十一少一定不會休了她的。

微月喝了安胎藥,才問向吉祥,“這幾天外面的情形如何了?”

“小姐被抓到牢裡之後,那個富德帶著人要去封了雙門底上街還有……白雲大酒店,後來是貝勒爺出來阻止,他才沒封了白雲大酒店。”吉祥道。

微月眼底浮起慍色,“白雲大酒店是我舅父的產業。我也不過是參股,他富德憑什麼去查封?”

“貝勒爺也是這樣反駁他的,後來還有張大人出來為您說話,可白雲大酒店是沒事了,雙門底上街的大宅卻被封了。”吉祥握緊了拳頭,幸好沒有人知道隆福行也是小姐的,不然肯定也要遭殃。

去他的富德!“如今我已經洗脫是天主教的罪名,他還憑什麼封我的屋子?走,去官府!”

如玉急忙拉住微月的手,“小姐,您才喝了安胎藥,還是休息兩天吧,您臉上的傷如今也……貝勒爺讓束河大人去官府替您討回宅子了。”

這不是讓她又欠谷杭一個情嗎?

可是現在不依靠谷杭的身份,她又怎麼拿回自己的東西?

不管在哪個年代,做人做事憑的都是三分實力,七分關系,任她再有理,到了權貴面前,也不過是卑微的小老百姓,人家欺她,辱她,也不過看心情。

微月冷靜了下來,深思這段時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不能讓一時憤怒,影響了自己的思維,她後面還有一場仗要打,還要等方十一回來,她現在最重要的,是先養傷,然後才找洪松吟算賬。

她不會清高地拒絕谷杭的出手相助,他幫自己討回宅子,比自己去爭論要有效多了。

“如玉,去跟貝勒爺說一聲,除了雙門底的宅子,還有五千兩!”在牢里被搜去的五千兩也不能便宜了他們。

如玉笑著應是。

微月在谷杭的莊子裡休養了三天,因為有谷杭送給她的宮廷秘制的薄荷膏,她臉上的紅腫已經消了。

這三天。她都會陪著緋煙在屋子裡說話,緋煙雖然從喪子之痛中走出來,卻一直不敢走出屋裡見人,頭髮也不肯挽起,披散著遮住臉上的刺字。

湯馬遜心疼她,這幾天都在研究如何用藥物洗去緋煙臉上的字。

微月只恨自己不了解刺青,不然就可以提供點意見。

到了第四天,湯馬遜突然決定要帶緋煙離開廣州,卻沒有決定要去哪裡落腳,只說去到哪裡是緋煙喜歡的,他們就會停在哪裡。

微月和谷杭並沒有挽留他們,離開廣州也許對他們更好,免得觸景傷情。

緋煙臨走前將越秀山的莊子留給了微月,微月不願白受她的贈送,便將自己如今身上所有的銀票都給了她,就是谷杭為她討回來的五千兩。

將銀票都給了緋煙之後,微月幾乎是身無分文了。

臉上的紅腫全消之後,微月才告辭谷杭,搬進了雙門底上街。

一切安妥之後,她便打算去跟三舅父請罪,她差點連累了他們,連累了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白雲大酒店。

只是沒有想過,尚未走進三舅父的宅門,她就被三舅母白林氏以一萬五千兩銀票打發了出來,聽她所言,就是要將微月在白雲大酒店的股份退出來,這幾個月已經給了微月不少分紅,如今再還她一萬五千兩,已經算仁至義盡了,讓微月不要再拖衰他們。

微月有些無語,這算是三舅母要跟自己撇清關系嗎?

倒也沒覺得傷心,只是有些感嘆世態涼薄,白雲大酒店開始營利之後,三舅母一直就對她頗有意見,暗中攛掇三舅父將她退股,如今有這麼好的借口,怎麼不會趁機而上?

從東門回到雙門底上街,章嘉卻給她帶來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
第一百六十八章斗狠

車聲轆轆,是駛往越秀那邊的方向。

馬車在一座三間三進的四合院停了下來。大門緊閉著,門楣上並沒有懸掛匾額,微月撩開車簾看了四合院一眼,扶著吉祥的手下車。

“洪松吟一直就住在這裡?”微月望向從馬匹上翻身下來的章嘉,低聲問道。

“就在這裡,似乎剛到廣州的時候,就置下這院子了。”章嘉道。

微月眼瞼低垂,略微沉吟片刻,才吩咐吉祥,“去請門吧。”

吉祥福了福身,拾步上了門前臺階,拉住大門的銅環,敲了幾下。

等了有半盞茶的時間,旁邊的小門才咿呀打開了,一個小丫環探出頭來,見到微月衣著不俗,是大戶人家的打扮,眼底閃過訝異,“這位奶奶,請問您找誰呢?”

“我們小姐要拜訪你們家姑娘。”吉祥溫聲道。

小丫環猶豫了一下,問道。“請問奶奶府上是?”

微月微笑道,“你只管跟你們姑娘回話,是故人拜訪來了。”

“那……那你們稍等一會兒。”小丫環又把小門給關上了。

吉祥皺眉,“這丫環不懂規矩,竟然也不懂將客人請到大廳奉茶。”

章嘉也在一旁嘀咕,“一點家教都沒有。”

微月卻含笑看了緊閉的大門一眼,“看來洪松吟防備意識很高,大概從來不曾開門待客的吧。”

“就她的身份,也沒臉開門見客吧。”章嘉眼底浮起一絲鄙夷,似乎還有些憤恨。

沒多久,大門便緩緩打開了,剛才那位小丫環笑瞇瞇地請微月他們進去。

章嘉不願進去,在馬車車轅坐著翹起二郎腿,“我就在這兒候著你們。”

微月笑了笑,跟著那個小丫環進了四合院。

她姿態挺直,跟在那小丫環身後不急不慢地走著,順便觀察了一下這個四合院的裝修和擺設,雖不算精致,但也算是不錯的了。

洪松吟真打算這三年就一直住在廣州,直到洪任輝送澳門釋放,再一起回本國去?

小丫環領著她們進了二道門,守門的丫環看了微月她們一眼,很警惕。

洪松吟的貼身丫環香草在正房的臺階前,看到微月,盈盈地福了一禮,“方少奶奶。”

微月含笑不應她。

香草給那小丫環使了個眼色,小丫環笑嘻嘻地退了下去。

洪松吟竟是在屋內見的微月。

屋裡很明亮。偶爾有風透過窗欞拂動紗幔,高幾上擺著一盆時令花,開得正好。

洪松吟斜靠在軟榻上,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寬袍大袖,衣襟大敞,臉上透著紅暈,眼神還有些散漫,斜眼看著微月,低低地笑了出來。

實在是……放浪形骸!

這是微月唯一的感覺,洪松吟每天的生活都這麼奢靡不堪嗎?

“喲,這不是方少奶奶嗎?”洪松吟沒有起身見客,只是以手肘撐起頭,笑容嬌媚地看著微月,一點不覺得驚訝,“哎,我差點忘記了,你已經不是方家的少奶奶了,這該怎麼稱呼你好呢?稱你一聲姑娘?也不適合,你都已經是婦人裝扮,稱你一聲潘小姐,更是不適合。你可是被潘家趕了出來的。”

微月笑了笑,自己找了張椅子坐下,屋裡沒有酒味,洪松吟這似醉似夢的姿態是為何?“洪姑娘似乎挺幸災樂禍的。”

“你得到報應了,我怎麼會不高興呢?”洪松吟咯咯地笑了起來。

“真是讓你失望了,沒能將我陷害成功,要是你的枕頭風再吹多幾下,說不定富德大人就不顧一切將我定罪為天主教了。”沒有丫環奉茶上來,微月也不在乎,看著洪松吟的目光溢滿了笑容,一點頹敗不高興的神情都沒有。

洪松吟臉色不變,“是啊,不能讓你被發配到伊犁,真是讓我心裡堵著難受。”她目光如刀看了微月一眼,“但能讓你從方家失去一切,我心裡倒也涼快。”

“你就這麼肯定我會從方家失去一切?”微月含笑問道,“你這樣報復我,不惜將你父親留給你的家產一大半送給了富德,再委身成為他的外室,就是為了看我怎麼死嗎?”

“是你害得我父親被圈禁在澳門,我怎麼可能放過你!”洪松吟的聲音低了下來,隱隱透著深入骨里的恨意。

“令洪爺被圈禁在澳門的人真的是我麼?我手中雖有他包辦茶葉的證據,卻不是我將證據送去官府,洪姑娘這怨恨從何而來?”微月笑吟吟地問著,“你們父女算計方家,想要拉方家下水,我也不過是求自保,而沒有讓你們得逞,如此而已。”

洪松吟臉色微微一變。射向微月的眼神更加怨恨,“我看你對方十一也並不是用情至深,為何要阻攔我?方十一若是肯娶我,我父親就不會被圈禁在澳門,不會被遣送回去。”

“難道讓你嫁給方十一,你父親就真的能不被圈禁在澳門?洪松吟,你父親之所以會被定罪,不是因為別人,而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也是因為你。”微月冷盯著她,一字一句地說著。

洪松吟猛地坐了起來,目光兇狠瞪著微月,“沒錯,就是因為我無法嫁給方十一,方十一才袖手旁觀沒有對我父親伸出援手,潘微月,只要我還能留在大清,我就不會放過你。”

“你這是因為內疚,所以才仇恨轉移到別人身上嗎?”微月笑了一下,眼底盡是譏諷睨著洪松吟。

洪松吟站了起來,白皙粉嫩的雙足也沒有趿上鞋,就這樣走到微月面前,“你知道什麼?你知道我們在英國的日子有多難過嗎?”

“我不知道!”微月站起來與她面對面。目光清寒冷厲,“我只知道,官府之所以那麼快定你父親的罪,是因為你將你父親的犯罪證據親自送給了李寺堯,換來你自己不必被圈禁在澳門的罪罰,怎麼?覺得內疚了?所以才將怨恨轉移到我身上?洪松吟,你真是個自私得可怕的人,我這次會被你陷害,是因為我沒有你心狠手辣。”從某種程度上來看,她和洪松吟是同類的人,都是自私的。只是她沒有洪松吟的狠絕,竟然連對她那麼好的親生父親都能出賣。

洪松吟的臉色變得鐵青,神情猙獰可怕,“不是,我只是不得已才走的最後一步,如果不是你逼得我無路可行,我不會這樣做的,都是你的錯!”

“我何錯之有?這根本是你說服自己的借口,你只想到自己不要被你父親連累,即使你口口聲聲說要嫁給方十一,為的也只是能夠留在廣州的資格,你早就知道,你父親狀告李永標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你不勸服你父親收手,反而慫恿他將李寺堯也告了上去,為的難道不是得到你父親的那些財產?”微月厲聲叫道。

“你以為將我置之死地,就能替你父親報仇,你當你父親是傻的不成,會不知道你的伎倆?”微月冷笑看著她,“洪松吟,你是為了對付我勾引富德,還是因為想找個靠山,希望三年後不用被送回去英國呢?”

洪松吟猙獰的面孔漸漸恢復平靜,她拉著寬大的衣袖掩住自己的臉,咯咯地笑了起來,“潘微月啊潘微月,你如今就算知道這一切又有什麼用?你已經不再是方家的少奶奶了,就算不能讓你發配到伊犁去,我也算出了心頭一口惡氣。”

“難道除去方少奶奶在和個頭銜,我就會變得一無所有?”微月反笑問道,“在你看來,我就是這麼一個任你隨便捏圓搓扁而不會還手的人?”

洪松吟眉眼都是看不起微月輕蔑,“那麼,不再是潘家小姐不再是方少奶奶的你,要拿我如何?”

“該是你欠下的,我自會找你討回。”頓了一下,微月笑了起來。“既然大家都把事情都搬上臺面來說了,不如你也直白些說了吧,你究竟是怎麼說服紫荊去自首的?我不相信你能收買她,你能利用紫荊來陷害湯馬遜繼而陷害我,只怕不是一時想出來的計謀吧。”

洪松吟一揮衣袖,露出白皙渾圓的半截,卻絲毫不覺羞澀在意,“只能說是連天都在幫我!我原先也不知道那個紫荊是天主教的,更加沒想過要去與她結識,只不過,既然你好心派人跟著我,我不禮尚往來,怎麼過意得去,到沒想到你會和洋人認識了。”說著,語氣一冷,“你要怨就怨你運氣不好,偏偏在這個時候朝廷要剿滅天主教,偏偏你認識的洋人家裡,有一個天主教。”

“所以就早在知道我和緋煙有來往的時候,就借故接近紫荊了,也是你去官府告密,說湯馬遜是天主教?”微月眼睫微斂,低聲問道。

“我只是跟富德大人稍微提了一下,說不定這個湯馬遜是天主教的傳教士……其實如果不是紫荊去自首,官府根本沒證據證明湯馬遜就是天主教,只怪這個奴才太蠢了,我不過是告訴她,如果她去自首,也許湯馬遜就能放出來了,她什麼也沒問清楚就往官府去了,就是為了讓那個舟女能夠和湯馬遜長相廝守,說什麼要報恩,真是笑話,自己都顧不了自己了,還談什麼報恩!”

“你利用了紫荊不想連累湯馬遜的想法,慫恿她去自首?”微月抬眼看了她一眼,這個洪松吟比她想象的要聰明和心狠手辣。

只是為了報復她,竟然能將無辜的人拖下水,這樣的狠,她做不到,她向來只是有仇報仇……

“最重要的是,能夠讓你失去一切,其他人不過是棋子。”洪松吟呵呵地笑著。

“嗯,我知道了,洪姑娘,今日打攪你了。”微月笑了笑,即使心中有萬丈怒火,她也隱忍不發,本來打算以牙還牙報復洪松吟,現在她改變主意了。

她不是很想留在廣州嗎?她不是還有三年時間留在大清嗎?那就走著瞧吧!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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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第一步

出了洪松吟的屋子,微月見到那個香草手裡拿著一包東西匆匆從二道門進來,看到微月的時候,立刻將手裡的東西藏在身後,皮笑肉不笑地對微月行禮。

微月淡淡點了點頭,挺直著身子離開。

章嘉見到微月出來,馬上從車轅跳下,“怎樣,沒事吧?那女人說什麼了?”

微月眼角掃到在門後勾頭探耳的小丫環,對章嘉笑道,“回去再說。”

馬車上,吉祥眉心微皺,沉吟了好一會兒,才對微月道,“小姐,奴婢見著那洪松吟好像有些不太對,身上沒有酒味啊,怎麼就……好像走路都不穩了。”

微月回想起洪松吟今日形象,也覺得大有不對勁之處,“我看她雙眼有紅絲,卻兩頰潮紅,精神處于亢奮狀態,實在是像……”

像電視上看到的那些不良少女嗑藥後的樣子。

“剛剛香草手裡的東西,你認出是什麼來嗎?”微月問道。

吉祥想了想,“像是什麼藥粉來著。”

該不是五石散吧……

那是相當小藥丸之類的中藥散劑,她雖對中藥一無所知,但五石散在電視上也了解過了,服用之後,會令人性情亢奮,渾身燥熱,身體幾乎觸覺會變得極為敏感,好像在哪個朝代還很流行,還經常用在閨房之樂上。

“就算她服毒也不關我們的事情。”微月勾唇淡笑,她最好不要死得太快,否則她要怎麼報仇呢?女人是相當記仇的。

湯馬遜的遭遇,緋煙的孩子,她在牢房的那幾天,還有那兩巴掌……不是洪松吟所賜麼?

她現在沒有足夠的能力立刻對洪松吟以牙還牙,日子還長著呢,她不急。

回到雙門底上街,微月還沒來得及喝上茶,章嘉就急聲問道,“那個女人承認是富德的外室了嗎?”

微月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喉嚨,才含笑看向章嘉,“沒承認,不過也沒否認,想來你查來的消息是不會錯的了,她和富德的關系斷不是那麼簡單,幾十萬兩的銀子說捐就捐了,還不知道有多少是進了富德的私庫裡。”

“嘿嘿,要是讓富德的正室知道了,那可就好看了,你不知道,富德家裡的女人可潑辣了,手段又高明,長得雖然不怎樣,卻把富德治得順貼,一句反抗的話兒都不敢說,幾乎整個京城都知道……”說著,章嘉聲音低了下來,臉上幸災樂禍的笑容有些僵硬,支吾道,“我也是聽說來的。”

微月低頭笑著喝茶,眼底眸光微轉,須臾,“我比較好奇,洪松吟是在哪裡認識紫荊的?”

總不是在半路攔截要認識她的吧,聽緋煙說過,紫荊平時和家里的丫環都極少說話,對每個人都充滿了戒心,像洪松吟這種突然出現的人,難道就完全沒有戒心?

只可惜自從事發之後,不管是她還是緋煙,就沒能和紫荊見上一面。

“說不定那個洪松吟也是天主教的,這樣就容易接近紫荊了。”提起洪松吟,荔珠是咬牙說的。

微月眼睛亮了起來,“洪松吟指不定還真的是天主教……”

她不是本國人,如果能找到證據證明她和天主教有關系,那就輕易能定她的罪了吧。

章嘉嘿嘿笑著,“就算她不是天主教,也能讓她變成天主教!”

微月喟然一嘆,“她如今有富德在撐腰,只怕不容易定她的罪。”

“那有什麼難的,富德又不是那種深情的人,只要再給他送個新鮮的,保準兒把洪松吟忘到腦後去了。”章嘉眨了眨眼,心裡早有主意了。

“我說章嘉,你怎麼對富德那麼熟悉?”荔珠好奇問道。

章嘉摸了摸頭,看向微月,“其實,在京城的時候,我們算是鄰居……”

微月挑了挑眉,“既然如此,讓你幫我,恐怕有些不方便了。”

“怕什麼,我又不是指著他吃飯,我還怕得罪他啊,再說了,他也不敢拿爺怎樣!”章嘉年輕的臉充滿了張揚的傲氣。

微月忍不住笑了起來,“還爺了啊。”

章嘉笑了笑,突然壓低聲音,“其實這個富德還有個極少人知道的秘密。”

微月眼波一動,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吉祥和荔珠也都好奇起來,豎起耳朵看著章嘉。

章嘉很滿意這種效果,很得意地道,“這個富德,其實喜歡玩小倌,就是男女不忌的混蛋,他家那位正室,竟然也不反對他養個小倌,說比養個外室好。”

微月有些詫異,不會吧,聽說過清朝的大老爺喜歡養小孌童,沒想到還真讓她碰上了。

吉祥和荔珠都漲紅了臉,狠狠地啜了章嘉一口,“胡說八道。”

章嘉嘿一聲叫道,“我怎麼胡說八道了,我是說真的,我還見過呢。”

微月卻睜著一雙明亮清澈的雙眼看著他,長得英俊瀟灑的章嘉,小時候也應該是粉嫩可愛的吧,剛剛他說了,和那個喜歡玩小倌的富德是鄰居……

章嘉俊臉微微暈紅,指著微月大叫道,“你少給我想歪了,他才不敢動爺呢。”

微月眼底閃過促狹的笑意,就算是不敢,也是動過念頭的吧,“章嘉,谷杭他……在朝廷中勢力如何?”

章嘉沒想微月會問起這個,便道,“目前為止,還沒人敢正面得罪他的,只有富德那個拎不清的傻蛋才會得罪貝勒爺。”

如今谷杭能算是她的靠山嗎?

“章嘉,有件事兒,得讓你幫忙。”微月嚴肅起來,“如果洪松吟利用自己也是天主教教徒的身份接近紫荊,那她之所以能勸服紫荊去自首,這個道理就說得通了,你能不能想個辦法,讓人帶個信給紫荊?”

“那是死牢,要是讓富德知道你和紫荊聯系,只怕就是谷杭也幫不了你。”章嘉卻不願微月冒險。

“雖然……我不太喜歡那些陰險的手段,但有時候也有不得已為之的,你不是說富德喜歡小倌嗎?廣州可有適合的地方?”微月笑瞇瞇地問著,在豢養孌童成為風俗的清朝,總有某些特定的場所吧。

雖然有些同情那些小倌,但這種社會現象她是無力改變,每個年代都有自己無能為力的惡習,她又不是神。

經過這次教訓,她明白自己現在要做的就是去適應這個社會。

世界和平,始終只能是個夢想。

“我明白了,我這就去安排。”經過一年在鍛煉,章嘉在很多方面都成熟起來,特別是像他這種官宦世家的公子哥,對人情物事的接待,更是輕易上手。

“章嘉,有些事情,不需要自己親自動手的。”微月看向他,認真說道,“這種場合,你就不要出現了。”

章嘉笑了笑,“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第一百七十章避子丸

章嘉去對付富德的這段時間。微月也沒有閑著,她將自己如今的產業整理了一遍,一直以來,她都沒有親自去管理自己的產業,隆福行有劉掌櫃替她看著,番禺的燒窯又有劉掌櫃的侄子和章嘉,和同和行合作的水晶瑪瑙開發,也有章嘉幫她處理。

雖說她有現代的商業知識,但在做生意處理人事方面的,她還是不夠的,最重要的是,她是個女子,根本不方便出面。

所以,她必須有一些對自己絕對忠心的人。

劉掌櫃自是不必擔心的,就是他的侄子……她還沒見過面,至今她都不敢完全將燒窯交給他去負責,還是再觀察一段時間,見面之後再說了,能讓劉掌櫃重用的,應該也不差才是。

至於章嘉……他已經是她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看此情形。章嘉是真的不想再回到以前的生活了,現在的他看起來似乎挺享受這種生活的。

在微月的思想裡,並不覺得當官的和商賈之間身份有多少區別,只要能夠活得自在,是官宦世家的少爺和商賈巨子又有什麼不同呢?

她還是會尊重章嘉的選擇。

文德路的兩間鋪子,惠愛路有三間面闊的鋪子,十圃路也有一間鋪子,雙門底上街的兩座宅子,城西一處小院子……這就是她全部的固定資產了。

哦,還有方十一送的那座在荔枝灣的莊子,那處應該值不少錢吧。

她手上的現金卻不多,只有三舅母退她的股的一萬五千兩,如今燒窯那邊也正需要用錢投資,她已經決定把這錢投入進去,如果能夠把她的嫁妝拿回來就好了,不過,這個恐怕就不容易了。

把自己的固定資產又看了一遍,微月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要她賣了哪間鋪子來換錢,實在是不捨得啊。

隆福行現在生意雖然不錯,但資金卻要用在東海那邊,她根本不能去移動資金。

“小姐,五少奶奶來了。”吉祥敲了敲門,走進來低聲說道。

微月臉上閃過欣喜,緊忙把東西一收,讓吉祥去請方許氏到茶廳。

方許氏見到微月的時候,有些激動地站了起來。眼角有些濕潤,“得知你平安無事,我實在很高興,可把我擔心死了。”

微月握住她的手,笑道,“謝謝你的關心,我沒事。”

方許氏將微月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眼,沒傷沒病,臉上看起來起色還不錯,總算是安下心來,“多謝佛祖保佑,你這是如何脫險的?”

微月拉著方許氏坐下,“……後來官府查明了湯馬遜並非天主教,紫荊加入天主教,他們夫婦也不知情,不能算是窩藏天主教教徒,且湯馬遜這些年來與官府也打了不少交道,替許多大人醫治好了病,哪裡是天主教的傳教士呢,只是沒想到我與他夫人來往,卻被那洪松吟有心陷害了。”

微月大略將事情講了一遍。卻是沒有提起關於谷杭的事情。

方許氏聽了,搖頭嘆道,“那個洪姑娘實在是瘋魔入了心,難道十一少不肯娶她,就是你的錯了麼?也幸好那官府的大人深明大義,不然少奶奶你可要被冤屈了。”

微月笑而不語,深明大義不太適合用在富德身上。

方許氏見微月目光內含,卻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忙道,“你請放心,十一少回來之後,一定會收回休書的,你還是方家的少奶奶。”

微月目光暗了下來,一副憋屈的樣子,“十一少還沒回來麼?”

“福建那邊還沒完全解禁,不過倒是可以通信了。”頓了一下,方許氏臉上露出遲疑為難的神情來,望著微月的眼神是欲言又止。

微月心中一頓,不會是方十一出了什麼事情吧。

“五少奶奶,有話不妨直說。”聲音多了幾分的擔心,微月看向方許氏。

方許氏嘆了一聲,“前兩天福建那邊可以通信,夫人立刻就修書過去了,還把你的事情告訴了十一少。”

不是方十一出事,微月的心就定了下來,笑得也輕松,“夫人說什麼了?”

“說……她跟十一少說,你怕他在福建存亡不保,生怕自己成了寡婦。所以求立休書,請方家同意將來任你改嫁。”方許氏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微月的臉色,怕引起她的傷心之處。

“十一少未必會相信她。”微月淡淡道,除非是她看錯人了,如果她和方十一之間的感情只憑方邱氏一張紙就能破壞,那這段婚姻她求來也沒用了。

方許氏卻皺著眉,神情凝重盯著微月,“少奶奶,請恕我冒昧問一句,你是否早已經計劃要離開方家,離開十一少?你對十一少……當真一點感情都不曾有麼?”

微月愣了一下,“五少奶奶,怎麼這樣問?”

難道在別人看來,她對十一少真的是只有虛情假意?

方許氏沉默了一會兒,才壓低聲音道,“方家的子嗣艱難,幾位少爺如今也只有十一少有所出,但也只有茂官一個兒子,你……你怎麼不願意替十一少生孩子?是不是早就想好了以後不想和十一少過了?”

微月臉色微變,想起自己藏在暗格里的避孕丸,笑容不免有些勉強,“五少奶奶,此話從何講起?”

“你也不必瞞我。少奶奶,在方家我對你是一條心,所以今日才來偷偷跟你說的,那日富德大人帶人去搜查月滿樓,把東西都倒了出來,夫人身邊的蓮姑帶著人去收拾的時候,在暗格裡找到了一瓶藥丸,那是一屋子的丫環親眼見著蓮姑從櫃子里取出來的,後來讓表少爺過來驗了,說是避子丸……”

微月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她已經很久沒有吃藥了。根本沒想過要把那瓶藥丟了,卻沒想到還有這一劫難,竟然讓方邱氏找到了。

“夫人她……把這事兒也告訴了十一少?”微月問道。

“還將藥一併地送去了給十一少,也不知十一少知道之後會怎麼想。”方許氏搖了搖頭,有些疑惑看著微月,“少奶奶,十一少對你那是用情至深,你怎麼……即便是不願意,可都已經成親了,女人最重要是生個孩子,那才能站得穩腳啊。”

微月有些頭疼地苦笑,如果只是憑方邱氏那一紙捏造的理由,也許方十一不會相信,但是……多了那瓶避孕藥,方十一會怎樣想?自己和他同房也不止半年還沒有身孕,由不得他會作其他想法了。

“五少奶奶,十一少若是回來了,能不能幫我給他帶個話,我想見他,自會跟他解釋這件事情。”希望方十一願意聽自己解釋,她以前是不願意懷孕,但現在都已經有了身子,是最好的證明了吧。

“這個你放心,我一定為你帶話。”方許氏道。

微月眉心仍然沒有舒展,不止方邱氏又會在背後做什麼,方十一不是愚孝的人,應該不會偏信她一人之言的吧。

方許氏還想勸微月,“少奶奶,你見到十一少之後,可要好好認個不對,十一少對你這麼好,一定不會怪罪你的,以後別再吃什麼避子丸就是了。”

總是提到孩子,方許氏想起自己這麼多年還不曾受孕,眼角忍不住濕潤起來。

微月見了以為她是擔心自己,便道,“你放心。我會和十一少好好解釋清楚的,事情並非如夫人所說的那樣。”

“少奶奶,你是年紀還小,所以不懂得其中悲哀,我嫁給相公已有幾年,身子也不見有什麼問題,就是一直沒有懷孕,我……我好幾次都勸相公收個通房,生一兒半子也好,偏偏相公也不著急……我這是急在心裡啊,所以才希望你要懂得珍惜。”方許氏哽咽道。

微月心一凜,方家其他幾位少爺之所以沒有子嗣,那是因為潘微華……並不是幾位少奶奶的問題啊,可這個她要怎麼跟方許氏說呢?雖然她對潘微華並無姐妹情深的感情,但在外人眼中,她們始終是一家人,這個時候不適合節外生枝了。

“可有找大夫脈過?”她問著方許氏,心裡也替她難過,古代有多重視傳宗接代這個問題,她是很清楚的。

“找過了,都說沒問題。”方許氏道,眼底浮起一絲疑惑,“我就覺得奇怪,我自己不能受孕便罷了,怎麼連大少奶奶和四少奶奶也不能呢?這其中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

“那……可有讓大夫也給五少爺脈一下呢?這生孩子的事情是雙方的,不只是你的問題。”微月含糊提醒著,心中希望憑著古代高明的醫術,能治好方家其他幾位少爺。

只可惜她並不清楚潘微華究竟是怎麼做到的,不然也能讓大夫對癥下藥了。

方許氏聽了馬上就驚呼出聲,“那怎麼行呢,這……這讓相公以後如何在外面行走。”

微月忍住想捂額的沖動,“這種事情又不是要你到處去說,你以你的名義請個高明精通這方面的大夫到家黎,只消在紗幔裡伸出手來,外人怎麼知道是個什麼事兒?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你總要什麼方法都試上一試的。”

方許氏有些動心了,她確實也很想生個孩子,“我得回去商量相公。”

微月笑了笑,兩人又說了一會兒的話,方許氏才告辭離開。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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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是又如何

已經是十一月份了。廣州的冬天雖然不會下雪,但寒冷程度也不亞於北方,這裡的冬天是帶著潮氣的冷。

不管是什麼時候,微月都非常不滿廣州的冬天,特別是下雨的時候。

屋里的光線有些沉暗,窗欞只開了一條縫,角落的暖盆裊裊燃起輕煙,隨著煙霧的扶搖直起,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奢靡且令人振奮的味道。

那味道似乎是從床邊高幾上的彩色飛禽鏤空香爐散發出來的。

床板輕微地震動著,紗幔隨之搖擺。

唔嗯的曖昧聲音從床上傳了出來。

一個身形魁梧的中年漢子壓著一個瘦小的身板,在用力地頂著,嘴里發出滿足的喘息聲。

他身下的人兒,乍一眼以為是個絕色小美人,再一看,卻是個十三四歲的男童,白皙秀美的臉還未脫稚氣,卻見他緊咬自己的拳頭忍受著那中年男子直捅著他的菊花。

那中年男子正是那富德,他粗喘著,身上全是汗水,身下的動作卻粗暴強硬。

突然,房門被用力地撞開。一個臉色蒼白的女人闖了進來,直接沖到床前,扯開紗帳,看到里面的情形,臉色更是灰白如死。

“你又在我屋里玩小倌。”聲音因憤怒而有些顫抖,闖門而入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洪松吟,她瞠大眼瞪著富德,耳后又將噴火的目光轉到那個小倌上,幾乎想殺人!

在興頭上被打斷,富德一身的熱火無處可發,那小倌早已經嚇得拉起被子,躲到床的角落去了。

“賤人!誰準你進來!”富德見了那小倌可憐兮兮的樣子,心中更是奇癢難忍,不由得反手甩了洪松吟一巴掌。

洪松吟尖叫出聲,“你敢打我?”

富德冷哼一聲,“對著你,我還有不敢的事情。”

說著,一把將洪松吟扯了過來,對著她身後的香草吼道,“給爺滾出去。”

香草嚇得臉色一白,立刻轉身告退出去了。

洪松吟還來不及說話,便聽到嘶的一聲,她的衣裙已經被富德扯開,身下傳來一陣脹痛。

“放開我,你放開我!”她尖叫了起來,兩腳用力地踢著。

富德卻被她撩得欲望更加旺盛。也不顧她尚未準備好,就這樣發泄了出來。

一旁的小倌表情木然地看著他們,似乎並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你拿我那麼多的銀子,不過是想讓你對付潘微月那個賤人,你卻什麼也辦不到,你還有臉在我這裡玩小倌……”被富德一頓發泄之後,洪松吟衣裙凌亂披在身上,目光憤恨瞪著在穿衣穿鞋的富德。

那個小倌已經被打發了出去。

富德穿戴整齊,冷冷地掃了洪松吟一眼,看到她臉頰呈現出灰色的蒼白,心中一陣厭惡,“你算個什麼東西,老子是你能指使的?那什麼潘微月,背後有貝勒爺和索綽羅家的大公子在撐腰,你還想陷害人家,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洪松吟緊緊抿著唇,臉上血色全無,為什麼那個潘微月運氣總是這麼好?明明就只差一步了。

“你不是新柱將軍的左膀右臂嗎?就這麼沒用?”洪松吟忍著身下的不適走下來,扯住富德的衣袖嘶聲問道。

富德用力一甩,抬腳往她心口踢了過去,“賤人!別以為給老子暖床了幾天就把自己當是個東西。”

洪松吟心口一疼。喉嚨口涌上一股腥甜的血腥味。

富德揚長而去。

香草急忙進來,扶著洪松吟,“小姐,我們離開廣州吧。”

洪松吟一口血噴了出來,面目猙獰地可怕,“要我就此罷休,不可能!”

香草哭著道,“小姐,這富德也不是個好的,你這樣拿老爺留給你的私產貼給他,虧的不是自己麼?”

“我就算一無所有,也要拉著潘微月一起死!”

另一廂,女牢裡,紫荊環抱著雙腿,一個人躲在角落,右邊臉頰被刺了字,看起來特別突兀猙獰。

不知道緋煙和湯馬遜是不是已經得救了,她已經自首了,他們應該就沒事了吧。

自己的命是緋煙救來的,為緋煙犧牲自己,她是在所不辭的。

真希望能看到緋煙的孩子長大成人,她本來還想著到時候能服侍那孩子的……

“開飯了,開飯了!”外面陰暗的通道傳來腳步聲,兩個牢頭給罪犯送吃的來了。

“快吃啊,明天你們可就要去伊犁了,有的吃就吃,還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到那兒呢。”並非牢頭在嚇唬她們,而是伊犁地方偏遠,在中國的西北部。新疆西面,極冷的地方,一般南方人很難適應那裡的氣候。

紫荊從牢頭手裡接過兩個肉包和一碗稀粥,心中一陣苦澀,這是她這麼多天來,第一次吃到肉包子了,想到明天之後自己可能再回不到家鄉,眼眶忍不住紅了起來。

牢頭看了紫荊一眼,叮囑她要將肉包子都吃了,才往下個牢房走去。

紫荊重新回到角落裡,肚子已經迫不及待地咕咕叫了起來,她喝了一口稀粥,暖和了一下胃,將肉包撕開一片一片吃了起來。

吃完一個包子,她看著手裡第二個包子,猶豫著要不要留著明日在路上吃。

對面同是要發配到伊犁的犯人早已經吃完兩個包子,正虎視眈眈地盯著紫荊手裡的。

她急忙大口地咬了起來,還不如這時候吃飽了,被搶去就不值得了。

對面的人撇了撇嘴,不再看著紫荊。

紫荊卻已經停住了咀嚼,怔怔地看著肉包裡面。

那是……

她轉過身子,將肉裡的紙條拿了出來,字跡有些暈開。但還是能看得清楚。

一字一句讀完,淚已千行。

字條寫得不多,卻把事情說得一清二楚,知道自己的愚蠢連累了緋煙,紫荊忍不住嚎啕大哭。

“大人,罪婦有事要報!”她大聲喊了起來。

——————————————

福建那邊已經解禁了,微月在家中等了幾日,卻仍然沒有等到方十一回來廣州的消息。

這些天,她除了聽劉掌櫃回話關于隆福行的事情,也見了在番禺負責燒窯管事的劉坤義,是個看起來十分精明的人。也是因為白姨娘對他有恩,所以才全心要回報在微月。

報恩不報恩的,對微月來說,並不十分看重,畢竟劉坤義想要效勞的人並不是她,她需要時間,讓這些一開始沖著白姨娘而來的人,完完全全是真心跟著她的。

“小姐,小姐,九少爺來了。”微月正在看燒窯那邊的賬冊,便聽到荔珠激動的聲音在外面傳來。

她立刻放下手中的賬冊,眼底閃過喜色,方亦潯回來了?那方十一呢?

“小姐,九少爺來了,在大廳吃茶呢。”荔珠眼睛閃亮充滿希望,十一少應該也回來了吧,這樣少奶奶就能回到方家了。

這些天,她都被小姐要求不要再喚她少奶奶了,她真怕少奶奶對十一少心灰意冷了。

微月心情掩不住的歡喜,已經急步往前院走去了。

“少奶奶。”看到微月走來,方亦潯已經起身拱手一禮。

“九少爺,什麼時候從福建回來的?這一路你辛苦了。”微月還禮,招呼他坐了下來,面上看起來卻是沒有剛剛的激動了。

這一路從內院走來,她是想起了一個問題,為什麼來找她的會是方亦潯,那方十一呢?

方亦潯靦腆地笑了笑,“昨日剛到廣州。”

“福建情況可是很兇險?”微月問著,就是不提方十一。

“……我去到福建的時候,暴已經壓制下來,只是為了抓白蓮教和天主教的徒眾,才一直戒嚴。”方亦潯說起福建的情形來,“安溪那邊還不算嚴重,只是一小伙人霸占了在那邊起義,還闖進客棧抓了幾個走商要挾官府……”

微月聽得心頭直跳,在那樣危險的地方,方十一是怎麼保護自己的?

方亦潯繼續說著。“十一少和四哥就住在白蓮教起義造事的客棧裡,幸好十一向來機警聰明,用計聯合客棧其他人制服了那五六個白蓮教的徒眾,雖受了點小傷,但並不嚴重,後來新柱將軍知道了,便將十一少和四哥安排進了驛站,那裡周圍都是官兵,所以一直平安無事。”

“他傷了哪裡?”微月緊張問道。

方亦潯深深看了她一眼,沉聲道,“傷了肩膀,傷勢已經痊癒了。”

微月挑了挑眉,既然痊癒了,為何不願來見她?

“少奶奶,其實……這次是十一少托我前來。”方亦潯低下頭,又道,“阿月姑娘,我見你甚是緊張十一少的傷勢,為何會在他陷於危險時,說出那樣的話,我所認識的阿月姑娘……斷不會如此絕情絕義,這當中是不是有誤會?”

“這話,是你問的,還是替方十一問的?”微月目光內含,指腹輕輕在桌面打轉。

方亦潯抬起頭來,眼底閃過一絲痛苦,“我……是我逾矩了。”

她已經不是當年對他嫣然一笑,笑他愣頭青的阿月姑娘了。

那位笑起來讓人仿佛見到藍天白雲般美好,那位說有個很遙遠的夢想的時候,眼睛會如星星一樣閃閃發亮的阿月姑娘,已經在嫁給十一少的時候,消失了……

眼前這位,是看起來親切且透著冷漠,是雙眼含笑卻清寒凌厲的方家少奶奶,是不會叫他愣頭青的……少奶奶。

他不該再存有妄想。

“少奶奶,十一少和四哥還在福建,有些事情的手尾需要處理,他讓我問你一句,那瓶藥是否真的是你的?”方亦潯低著頭,問道。

微月勾唇淺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第一百七十二章刺客

方亦潯微微皺眉。目光閃爍不定看著微月,竟是一點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十一少收到母親的來信時,只說了一句話。”方亦潯道。

“說了什麼?”微月輕聲問道。

“他說,我對微月不曾有二心,除非她親口與我說想離開,否則,我斷不信這是微月所言。”方亦潯一字一句說道。

微月嘴角微微翹起。

“後來,那位送信來的管事又拿出那瓶藥,並指著燈火發誓,這是他親眼所見,從月滿樓搜出來的。”方亦潯的聲音低沉下來,將方十一的話復述了一遍。

微月心尖縮了一下,直直看向方亦潯,“他又如何說?”

“少奶奶,十一少從小聰明過人,在眾兄弟中,父親最是喜歡他,不是因為他是嫡出,而是因為他冷靜沉著,表情從來不外露,即使遇到再難解決的事情。他都淡然從容,我從來沒見過他臉上會出現那樣的表情,比哭還難看……甚至不敢伸手接過那瓶藥……”方亦潯看著微月,想要從她臉上看到一點點能反駁母親的表情。

可是,他失望了。

微月臉上有些發白,雙手緊緊握緊,榆庭……

“十一少讓我對你說,如果那藥不是你的,請你再等他幾日,他會回來親自接你回家,如果是你的……”方亦潯有些說不下去。

微月卻笑了起來,“如何?”

方十一對她的感情,她沒有懷疑,只是,他對她還沒有足夠的信任。

是因為環境使然嗎?所以即使是對著她也不敢全心相信?有些生氣和心疼,但更多的是無奈,不是好笑還是好氣,難道就不相信她其實對他也動心了?

懷孕的事情……還是以後再說,算是對他的不信任一種懲罰好了。

方亦潯從懷裡取出一封信,遞給微月。

微月笑著讓吉祥接了過來。

願娘子相離之後,重梳蟬鬢,美掃娥眉,巧呈窈窕之姿……

這句話看得眼熟,也不知在哪本書見過,是想寫休書嗎?字跡凌亂,連話都沒寫完,只寫了前半句。看得出來寫這句話的時候方十一的心情,大概很痛苦,很艱難才下得了筆吧。

這是試探,還是希望她能如願改嫁?

那個傻蛋!

方亦潯一直觀察著微月,見她臉上竟然浮起笑意,輕輕地搖了搖頭,十一這次大概要很傷心了。

從來沒見過他對哪個女子這麼上心,卻沒想到……

“九少爺,能否為我給十一少帶一封信?”微月低頭沉吟片刻,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

方亦潯有些疑惑看著她,但還是點了點頭,“明日我還得再去一趟福建。”

微月聽了,綻開一抹絢爛的笑容。

她要讓方十一知道,感情是需要去爭取的,就像她如今對他動心了,就沒打算松手,除非他讓自己完全失望了。

吉祥已經準備了文房四寶,為微月磨墨。

微月提筆只寫了一句話,便讓吉祥摺疊好,遞給了方亦潯,“九少爺。麻煩你了。”

方亦潯好奇她究竟寫了什麼,卻也知道君子之道,只是站起來一禮,“那我就先回去了。”

微月起身相送,“九少爺,我托你帶信一事,可否莫讓夫人知道?”

方亦潯點了點頭,“我明白。”

目送他離開,微月忍不住綻開一抹如薔薇般艷美的笑容。

真想親眼見到,方十一看到她的信後,會是什麼表情?

到了午後,方許氏來了,是來跟微月說說上次那件事兒的。

微月請了她在屋裡說話,問起是不是找了大夫,“五少奶奶看起來氣色不錯呢,是不是有好消息?”

方許氏掩嘴笑著,眼底有難掩的羞澀,“那日我回去之後,跟相公商量了,相公也答應請個大夫脈一下,不過就是怕請來的大夫信不過,後來才請了表少爺過來,表少爺給相公脈過之后,也不知說的那是什麼問題,倒是開了不少的藥。”

周仁俊?微月心中一頓,“怎麼找了周大夫?”

方許氏理所當然地道,“怎麼說都是自己人,總不會在外面亂說的。”

微月微微皺眉,她對那個周仁俊有些反感……但又說不上什麼原因。一般自己這種隱私的問題,都不想被親朋戚友知道的吧,沒想到方許氏和方亦茗的思想如此與眾不同。

“如果能夠解決問題,那自然最好。”微月笑著道。

方許氏笑容燦爛,說起了最近方家的事情來,“……九少爺回來了,十一少那邊還有事情擋著,不過五少爺和九少爺明日也要啟程往福建去了,說是要買下那邊一個茶場,本來已經有個山頭了,這下可要真忙起來,正好趁著那邊剛平息暴,茶場的價錢低了不少……”

微月笑道,“看來五少爺平時和你說了不少生意上的問題。”

方許氏笑道,“夫妻之間也需要些話題的,倒是我看夫人似乎並不想十一少快點回來。”

是怕十一少回來之後,對她還有情意吧。

“怎麼九少爺剛回來就要去福建了?”微月挑眉問著,並沒有說起今日已經見過方亦潯。

“不知道呢,生意上的我也懂得不多,不過買茶場不是小事,這是福建最大的茶場了,聽說十一少打算留個兄弟在福建管著茶場和山頭,也不知道是四少爺還是九少爺。茶葉上的事情,可一直都是四少爺在打點的。”方許氏道。

看來福建那邊的投資是很大了,竟然還必須有個方家的人留在那邊。

“那看來,他們就是去商量這件事兒了。”微月笑道,猜想著十一少究竟什麼時候會回到廣州。

“應該是沒錯了,好像是說九少爺自己想留在廣州,這次回來就是來跟駱姨娘商議這件事的。”方許氏道。

“駱姨娘怕是不同意吧。”微月給方許氏添了茶,問道。

方許氏說了這麼久,也有些口乾了,喝了茶繼續道,“肯定是不願意的。不過她哪敢在夫人面前吱聲,向來都是夫人說什麼,她就聽什麼的。”

微月作出很感興趣的表情來,聽著方許氏又說了不少方家這幾日的事情,例如邱舅老爺一家如今橫行霸道,把方家當成了自己的家一樣,對待下人呼呼喝喝,花錢像流水,比正經的主子還像主子,幾位少奶奶是懶得計較,只等待方十一回來之後,再收拾他們。

和方許氏說了大半天的話,她才起身告辭離開。

到了第二天,是章嘉來了,一起的還有谷杭,這倒是讓微月有些驚訝。

谷杭是順路過來告別的,他再過幾日就要回京城了。

微月看向章嘉,不知道他會不會也要回去。

章嘉看到微月詢問的目光,馬上就道,“我不走,我這輩子就不去京城了。”

谷杭聽了,如墨染的眉毛微微皺了一下。

微月笑了笑,看向谷杭,見他眼睛仍然綁著白布,便關心道,“谷杭,你的眼睛怎麼樣了?是不是還刺疼?”

“湯馬遜臨走的時候,留了藥,再敷幾天就沒事了。”谷杭好看的唇釋開淺笑,聲音溫潤道。

“回了京城以後,找個御醫醫治吧,還是看得見的好處多一些。”微月勸道。

谷杭笑了起來,顯得更加雅致秀美,“多謝潘小姐關心。”

章嘉在一旁搓著手,難掩興奮,“其實今日還有一件事的,上次那事兒成了。”

微月眼神一閃,“紫荊……”

“洪松吟今日被富德親自抓進牢裡了,哈哈,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刺字發配到伊犁去。”章嘉笑嘻嘻地道。

微月淡淡笑了起來。

“連家產也被朝廷收庫了,那女人現在可真是一無所有,這是不是所謂的人在做,天在看?報應來了。”章嘉道,雖然這報應多少有些人為。

“章嘉,要淡定。”谷杭面色柔和,嘴角帶著笑意,對章嘉那繪聲繪形的語氣無奈地搖頭。

微月笑道,“還是個孩子。”

章嘉不悅了,“誰是孩子!”

谷杭和微月都輕笑出聲,洪松吟得到報應,湯馬遜和緋煙的喪子之痛也得以安慰了。

他們正說著話,外面卻下起了雨。

微月最討厭的就是冬天下雨了,章嘉也是一樣,他雖然在南方住了好些年,一直不習慣的就是這種潮濕的天氣,和北方不一樣,廣州這邊冬天要是下雨了,那冷真是深入骨髓!

谷杭要趕著夜禁之前出城回荔枝灣,章嘉卻不願意再出去了,便在這邊的客房住下。

怎麼也沒有想到,在入夜之後,會有刺客闖了進來。

微月不知道自己還得罪了誰,只知道那個黑衣男子是要置自己死地,幸好如玉捨身為她擋了一刀,她才躲過一劫,後來章嘉趕了過來,只是屋裡都是女眷,章嘉武藝也只是一般,眾人齊心合力才終於將刺客打跑了。

“快,去請大夫!”微月看著如玉背後都是殷紅的鮮血,顧不上自己全身因汗水而冰冷顫抖,大聲讓章嘉出去請大夫。

究竟是誰想殺她?洪松吟已經被抓起來了,誰還那麼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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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十一少炸毛了

幾日之後,方亦潯和方亦茗來到福建安溪。

因為打算讓方亦潯以後都在安溪管理茶場和山頭。方十一在這里買下一處宅院,方便以後到福建來住宿,不必再到客棧去打尖。

從方亦潯手裡接過微月的信,方十一的手忍不住有些打顫,既是期待又是害怕,活了二十六年,他是第一次對一個女子如此捉摸不透如此緊張莫名。

願相公相離之後,重振雄風,再創偉業,另娶窈窕之姿,選聘高官之女,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這個女人!

他不過是開了個頭,她竟然還當真了。

看到那句另娶窈窕之姿,方十一的眉毛挑得老高,眼角抽搐了幾下,薄唇抿得緊緊的,臉色鐵青,額頭青筋凸顯。

她竟然要他另娶?這麼說她是想改嫁了?

將那張信捏成一團。方十一胸膛激烈起伏著,眼底燃起熊熊怒火。

她要是敢改嫁,看他怎麼收拾她!

方亦潯一直擔心看著方十一的臉,他不知道微月寫的是什麼,但看到十一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也知道那封信寫的不會是什麼好話。

“她現在住在哪裡?”方十一沉著臉將信收回懷裡,抬頭看向方亦潯。

“雙門底上街,十一,有話好好說,別跟少奶奶置氣,她也不容易,被那個洪松吟陷害,還在牢裡呆了幾天……”方亦潯忍不住勸說道,還希望十一少和微月能重歸於好。

方十一眼色一沉,眼神凌厲攝人,“她……被抓進牢裡了?”

方亦潯這才將微月在廣州所受到的委屈一一道來,這些自然都是方邱氏沒有在信裡說明,還特地交代了方亦潯要隱瞞十一的事情。

好不容易壓下的怒火又躥了上來,方十一臉色越來越難看,想到微月一個人要面對這麼多委屈,而他卻沒在她身邊,甚至連母親也……

他緊握著拳頭,覺得胸口沉悶得快無法呼吸了。

“……後來官府查明白了,才將少奶奶釋放了出來。”方亦潯說完,看向方十一,眼神有些黯了下來,十一對微月的感情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深些吧。

方十一閉上眼睛。良久,才啞聲開口,“福建這邊就交給九哥你們了,明日我必須回廣州。”

方亦潯聞言,明解地笑了笑,“你直管回去吧,這裡有我和四哥五哥,不會有問題的。”

方十一點了點頭,只恨不得現在就在微月身邊,發生這麼多事情,她竟然也不在信裡跟他說清楚,還讓他去另娶,她要是敢真的去改嫁,他會讓她知道什麼是各生歡喜。

且說回廣州這邊。

大家聯手將刺客打跑之後,都驚魂未定地呆愣在原地,各自對於自己突然生出來的勇氣感到不可思議,沒想到竟然都在刀口下逃生了。

微月死裡逃生,看著滿屋子的丫環和婆子,心里充滿感激。

求生意識下,大家都拼了全力在對付那個刺客。

空氣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微月這才想起為自己擋了一刀的如玉。她對著章嘉大聲叫道,“快,快去請大夫。”

如玉已經痛昏了過去,臉色蒼白。

章嘉喘著氣,還在埋怨自己武藝不精的時候,被微月這麼一喝,馬上回過神,拔腿就往外頭跑去。

來不及去想別的事情,微月急忙讓吉祥和荔珠抬著如玉上了床榻,拿來了乾凈的綾巾捂住如玉的傷口,嘴上還吩咐道,“去煮一碗鹽水來,裡面加些紅糖。”

荔珠馬上應聲下去了。

孫嫲嫲也把院裡的丫環婆子安慰了一番,選出幾個比較壯實大膽的婆子,讓她們結伴在宅子附近再巡視一圈,深怕有歹人會再來。

看著如玉慘白的臉色,微月眼底沉寂如水。

吉祥和荔珠合力給如玉餵了半碗鹽水,卻是喝進去的少,流出來的多。

章嘉很快將大夫請了過來,查看了如玉的傷勢,背後的刀傷足足有六寸長,傷口幸好不深,小命是救下了,卻怕將來不知道會不會有後遺癥。

得知如玉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微月這才放下心來。

吉祥勸她道,“小姐,折騰了大半夜,您也早些休息吧,如玉這邊有奴婢呢。”

荔珠也道。“說的是,只是如玉現下卻不能移動身子,怕是要委屈小姐了。”

微月攏了攏身上的狐皮白色大氅,低聲道,“我沒事兒,你們仔細看著如玉吧,要是發燒了,要趕緊給她餵藥。”

一直不出聲的章嘉終於開口,“這邊是不能住了,到隔壁的宅子吧,免得那歹人又回來……”

“章嘉說的是,小姐,還是先到隔壁的宅子吧,奴婢趕緊去換床新被褥。”吉祥道。

微月點了點頭,看那黑衣人情形,只怕不殺死她不會死心。

留下荔珠和一個小丫環照顧如玉,吉祥和微月一起到了隔壁的宅子,這處宅子本來是給劉掌櫃和章嘉住的,後來他們搬了出去,這宅子就空了出來,平時雖有丫環打理,卻始終少了些人氣。

天空還下著蒙蒙細雨,深夜的天氣真是冷得滲骨。

這邊的丫環收到消息。早已經掌起門廊的燈。

門廊的燈火明滅不定,照得人面都蒙上一層淡淡的光芒。

微月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一直低頭不語的章嘉,輕聲問道,“在想什麼?”

章嘉抬起頭來,目光疑惑,“這個黑衣人不會是洪松吟派來的。”

微月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

“洪松吟如今在往伊犁的路上,家產也全部充公,如何還有餘力雇傭他人對你行兇?”章嘉道。

“那黑衣人是殺手?”聽說有些組織就是專門在為別人解決一些看不順眼的人,可這黑衣人也不像殺手啊。若是的話,也太菜了一些。

“倒也不像殺手,是有些功夫,卻不是殺手的那種手法。”章嘉道。

微月挑了挑眉,“你如何看得出來?”

章嘉眼神一暗,在昏黃的燈光下竟顯得有些寂寥,“我遇到過……來追殺我的殺手。”

微月心一頓,默默看了章嘉一眼,柔聲道,“今晚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章嘉應了一聲,卻道,“要不要去報官?”

“自然是要的,明日一早,就去報官。”微月道。

“還得請幾個護院回來,家裡都是女眷,有幾個護院在的話,心裡也實在些。”吉祥心有餘悸地道,深怕還有下一次。

章嘉點了點頭,“這事兒交給我來辦。”

回到屋裡,小丫環已經燒起了暖爐,被褥也都是換了新的。

“小姐,您先將就一下,明日奴婢再讓人把您用習慣的東西搬到這兒來。”吉祥道。

微月心里還在想著究竟是誰想殺她,並沒多在意別的事情。

吉祥服侍著微月之後,掖了掖被角,“奴婢就在外間,小姐您有什麼事兒就喚一聲。”

“你也早些休息吧,明日還有許多事兒要做的。”微月對她柔聲道。

吉祥出去之後,微月睜著眼睛一直無法入睡,將自己來到這個年代之後,所經歷過的事情和認識的人都過濾了一遍,除了洪松吟,她也沒覺得有誰是會置她死地的?

這幾天她也沒得罪誰吧?

會是方邱氏嗎?如果是她,那目的是什麼?只是不想讓自己再回到方家而已,沒必要痛下殺手吧?再說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懷孕了。

她的手放在仍然平躺的腹部。這里有一條小生命了,她如今和以往不一樣,做事情不能再只想著自己,還要想到這個孩子。

雖說自己懷孕了,可是她一點反應都沒有,跟平時也沒多大區別,除了比較容易疲倦和愛睡之外,不曾孕吐也沒什麼不適的,好幾次她都懷疑是不是大夫搞錯了,畢竟這時候只憑號脈來確定是否懷孕,有些不太信得過……

上個月沒有來大姨媽,這個月也沒有,所以……真的懷孕了。

她突然就想起潘微華來。

潘微華知道自己懷孕之後,為了自己孩子的利益,不知用了什麼毒計使得方家除了方十一以外的少爺都不能有子嗣,就是因為這件事,她一直心中有鬼,甚至覺得自己後來重病,是因為報應來了。

她自己也提過,她向來身子健實,從來不會生什麼大病,卻突然之間就病倒了。

想她那樣的人,不會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這當中肯定有問題。

“吉祥!”微月突然坐了起來,大聲叫著吉祥。

外間傳來窸窣的穿衣聲,很快吉祥走了進來,一臉的關心,“小姐,怎麼了?”

“去,去那邊把藏在暗格裡的那本手札拿過來。”微月叫道。

她似乎忽略了一些問題。

潘微華斷不會自己親手去害方家幾位少爺,那是誰在幫她?

以方邱氏這麼霸道貪權的性格,當年為什麼願意放手將整個方家交給潘微華?

過了一刻鐘,吉祥才喘著氣拿著手札走了進來。

微月拿著手札在燈光下又仔細看了起來。

吉祥在一旁靜靜等候著,她知道小姐突然想要看手札定是發現了什麼問題,所以只是添了暖爐的木炭,給微月煮了一壺花茶。

什麼發現也沒有!潘微華當初那麼緊張要她看這本手札,難道就是想讓自己知道她害得方亦儒他們不能生育最後得到報應?

微月合起手札,皺眉沉思著。

手札的封面是皮制的,有些厚,可見潘微華多注重這本手札。

突然,微月眼睛一亮,讓吉祥取了一把小刀過來。

將封面挑開之後,裡面還有兩封信,一封比較發黃陳舊,一封比較新。

微月將兩封信看完之後,神情從所未有的凝重。

“小姐,是不是知道什麼了?”吉祥小心問道。

微月搖了搖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總算是知道了,為什麼潘微華能讓方邱氏拱手將方家送到她手中,總算知道潘微華是怎麼讓方亦儒他們無法生育了。

周仁俊……

沒想到他會和潘微華是一伙的。

立刻就想起了方許氏今日提過,是找了周仁俊去給方亦茗看病,只怕,是他們將周仁俊當是自己人,不小心說漏了嘴提到自己,所以,今晚這場滅口,是這位表少爺派來的?

周仁俊是以為,潘微華臨死之前,將所有的事情都跟她說了吧。

微月的目光又看到那封陳舊的信上面,方十一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嗎?潘微華竟然拿著方十一威脅方邱氏,這是她的丈夫啊,為什麼能當成爭權奪利的籌碼?

潘微華對幾位少爺下手,方邱氏是知情的吧,竟然也沒有阻止,這樣的心腸可謂和潘微華一般歹毒了。

微月冷靜地手札收了起來,將那兩封信慎重鎖進匣子裡,“這東西一定要保護好。”

吉祥知道那是潘大小姐留下的遺物,也不知寫的是什麼,但既然小姐如此看重,那必定是極為重要的東西了。

將東西收拾鎖起來之後,微月重新進入被窩,卻是翻來覆去難以入睡,幾乎到了四點的時候,才終於閤上眼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外面陽光普照,倒也不顯得那麼冷。

微月梳洗之後,便到這邊宅子過來,知道如玉傷勢沒有惡化,心裡也松了一口氣,荔珠一個晚上沒有睡覺,便讓兩個小丫環代替她照顧如玉,讓她回去休息了。

章嘉帶著兩個官差來了。

只是循例問了幾個問題,有沒得罪什麼人,最近有何誰起了爭執之類的,憑著微月一個婦道人家,平時也甚少出門與別人交往,要如何結下這等性命攸關的大仇?

官差問了話,做了筆錄,便回去了,說是會調查明白。

和現代的警察辦事差不多的形式,讓人覺得不夠可靠。

章嘉還帶了四個高大魁梧的護院,說是以前幹鏢局的,只是現在生意不好,所以才去大戶人家當了護院,這四個是章嘉高價聘了過來的。

下午的時候,微月想到外面給谷杭買份手禮,人家要回京城了,她理所當然也該送份禮物的,畢竟欠他的人情不是一點兩點。

章嘉卻不放心她出去,定要兩個護院跟著。

微月想了想,突然低聲不知對章嘉說了什麼。

只知道,平時微月搭乘的那輛馬車,在進入繁華的大街時,突然被一輛雙軸四輪馬車撞得翻了過去。

“……看來,我們得離開廣州一段時間了。”微月斜倚在軟榻上,聽著吉祥回稟剛章嘉帶回來的消息,冷冷一笑。
第一百七十四章離開廣州

想要離開廣州,就必須去到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

佛山。南海,順德……不行,都太近了,說不定還沒幾天又會發生生命危險事件。

“到京城吧!”章嘉提議道,“你姨娘不是也在京城嗎?等我把這邊的事情查個清楚了,你再回來,再說了,那個想殺你的人,手也不可能伸得那麼長,始終那里是天子腳下。”

微月有些動心了,這種形勢上,她離開廣州是比較理智的,只是……她還想等方十一啊。

像是看穿了微月的心思,章嘉道,“方十一若是回來了,我會與他說的,讓他親自到京城去接你,如此一來,你也得了面子,讓方家的人知道以後還得尊重你。”

微月嗔了章嘉一眼,“年紀小小的。懂的倒是多。”

章嘉撇嘴,不悅道,“在京城,像我這般年紀的都娶妻生子了。”

“我也想過趁著這段時間去京城一趟,只是如今我身子不方便。”這時候既沒有飛機也沒有火車,從廣州去往京城,這一路可真夠折騰的。

“怕什麼,又不急著趕路,慢慢走就是了。”章嘉道。

吉祥也道,“走水路也不錯。”

微月略微沉吟,廣州是不能再留了,起碼也要等方十一回來之後,不然她單身一個女子,如何面對躲在暗處的敵人?

京城似乎是最好的選擇了。

雖然她不太想繼續欠著谷杭的人情,但不得不承認,如果真的到了京城,她需要他幫忙的事情大概會不少。

“如果決定了到京城去,不如跟貝勒爺他們一道上路,還可有個照應。”章嘉道。

“嗯,得把這邊的事情安排妥當了才能啟程。”微月低聲道,已經是決定到京城去了,她對這個時候的北京城也很是好奇。

“那要盡快,要是那人知道馬車裡的人不是你,怕是很快又會有行動。”章嘉不無擔憂道。

微月輕輕捂住肚子,就是為了孩子,她也得離開廣州。

廣州這邊要安排的也就是自己身邊的幾個丫環了。

隆福行有劉掌櫃和章嘉看著,燒窯那邊也逐漸上了軌道。微月找了劉掌櫃和劉坤義見了面,說了她要往京城一事,將隆福行和燒窯暫時要交給他們去處理,如果有什麼問題,可以書信給她。

雖然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微月還是暗中交代了章嘉,凡事都要上心,特別是燒窯方面的,切不可大意。

她還想將吉祥留下。

吉祥是白姨娘一手培養出來輔助她的,在見識方面要比其他丫環更加寬廣一些,有她在廣州,也能幫自己照看這邊的情況。

雖然更想留在小姐身邊照顧她,但吉祥也知道小姐在廣州這邊真正信得過的並不多,特別在經過白三爺的事兒之後,她更是有些灰心了。

如玉已經醒來了,聽到微月要往京城,竟也不顧自己身體,想要陪著一起去。

“如玉,你傷勢未癒,不方便長途跋涉。且有荔珠在我身邊服侍,你安心養傷比較重要。”坐在床沿,微月低聲對如玉說道。

“小姐,難道你真的不打算再回到方家了嗎?十一少對你那麼好,一定不會休了你的。”如玉趴著身子,目光呆滯地看著紗帳,想不明白為什麼小姐要離開廣州,難道她一點也不知道十一少的好麼?

微月並不想和如玉說起這個問題,“如玉,你老子娘還在潘家,我離開廣州之後,你可想過要回家去?”

如玉嘴唇有些打顫,眼圈發紅,“小……小姐還要趕我?”

“我不是趕你,只是讓你自己選擇。”微月輕聲道,她欠如玉一次,所以才想還她,“你若是想回家,我便給你贖身,你以後就不是奴婢了。”

“奴婢只想留在小姐身邊。”如玉依舊不改初衷。

微月眼底閃過一絲失望,她看著如玉略顯蒼白的臉頰,是個長得很嬌美的女孩,只可惜了……她知道如玉和她老子娘見過面了,至於說過什麼,就真的不得而知了。

是潘梁氏的意思,還是她父母的意思?

如玉卻不知微月在想什麼,她心裡只想著,自己為小姐拼了性命擋了一刀,以後自己就是小姐身邊一等丫環了。就算不能和吉祥相比,斷也是不會比荔珠低了去。

只要自己對小姐表示無二心……那麼等小姐回了方家之後,總不會忘記她的好。

勸說不了如玉,微月也不再多說,只是道,“既然你不想回父母身邊,那就先在廣州養傷,吉祥也會留在廣州的,等你傷好之後,再到京城來吧。”

如玉的聲音輕快起來,“是,小姐。”

將事情都安排妥當之後,微月便開始收拾去京城的細軟。

“小姐,如玉她……”吉祥眉心微皺著,有些遲疑看著微月。

微月淡淡笑道,“無妨,由著她吧,如今對她,我不能像以前那般,總要惦記她為我受的這一刀。”

“那十一少那邊呢?十一少回了廣州之後,若是知道小姐您有了身孕,肯定要到京城去找您的。”吉祥道。

微月眉眼間多了幾分狡黠的笑意,“誰讓你跟他說我有了身孕?就說我去了京城。其他的什麼都別說。”

他要是因為孩子才去找她,又有什麼意思?

吉祥掩嘴輕笑著,“知道了,小姐。”

要去京城的事兒,微月並沒有跟別人提起,只有身邊的幾個丫環知情。

谷杭得知微月遭遇刺客後,使了身邊兩個侍衛過來,微月看著這兩名侍衛有些面熟,後來才想起這是之前在荔枝灣遇到那四個穿官服的其中兩個。

他們一個叫托多,一個叫隆多,是兩兄弟。谷杭府中的包衣,兩人有些不拘言笑,對微月的態度也算是恭敬,想著不知這個女子是何人,只是猜想既然貝勒爺如此重視,定是不簡單。

三天之後,他們從黃埔港口出發,和微月同行的除了荔珠,還有阿嬋夫婦,他們知道微月從白雲大酒店退股之後,也跟白三爺辭了工,回到微月這邊來了,聽到微月想要到京城去,夫妻倆商量之後,也決定跟著一同前去,是擔心微月如今有了身孕,到了京城之後,怕是吃不慣那邊的飯菜,覺得有他們跟著,也有個照顧。

臨走前,章嘉給微月塞了五千兩,“這個,你到了京城那邊用,我已經寫信過去了,會有人去接你,京城那邊有我額娘給我留的一處大宅,裡面的人都是我信得過的,你到了京城後就住在那兒。”他抓了抓頭,少年的臉有些暈紅,“就當自己家裡一樣。”

微月鼻子微微一酸,深深看了章嘉一眼,一開始她對他只是利用,沒想到最後幫助自己最多的卻是他,看著已經如自己親弟弟般的少年,她輕輕點了點頭,並沒有矯情和他客氣。

吉祥眼圈微紅,萬般不捨和擔憂。“小姐,一路順風。”

微月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這裡,就拜托你了。”

吉祥忍著淚水重重點頭,“荔珠,要好好照顧小姐。”

荔珠鄭重地道,“吉祥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小姐的。”

終是需要一別的,微月與她們揮了揮手,頭也不會地踏上了甲板,谷杭穿著黑色袍服,外穿一件醬紫色的對襟馬褂,套著一件貂鼠皮大氅,以珍珠裝飾著衣襟的一圈貂毛,襯得他秀美絕倫的俊臉更加瑩潤清俊,看起來華貴而秀麗。

微月從未見過谷杭作如此華麗的打扮,即使見識過這個男人的風華絕代,還是忍不住有些驚艷。

谷杭眼睛的仍然綁著白布,雖看不見微月走來,卻能聽到腳步聲。

他對著微月的方向輕輕頜首,嘴角釋開一抹溫潤的笑。

微月看著他清朗如月的臉龐,感嘆這樣如謫仙般的人物真有些不太真實,“谷杭,這一路上要打擾了。”

谷杭笑容更盛,“潘小姐客氣了。”

那邊已經準備開船了。

“這外邊風大,潘小姐,不如進去吧。”谷杭低聲道。

聲音被江風吹亂,聽得不太清楚了。

微月回頭再看一眼岸邊的人影,眼睫一垂,進了船艙。

他們乘坐的船是仿福船打造的,底尖上闊,首昂尾高,柁樓二層,帆桅有二,傍護以板,只是沒有設炮床等物,在海上行走甚為安全,選擇走海路到京城,也是趁此冬季,天氣較為穩定。

沿著珠江出海,微月沉郁的心情因這大海的美麗而漸漸寧靜下來。

而就她啟程往京城的第二天,十一少也終於回到了廣州。

回到家中,得知舅父一家又在家裡作威作福,母親卻是睜隻眼閉隻眼任其胡來,他心中有隱怒,卻暫時也理不上那麼多,還沒休息便往隆福行去了。

一見到章嘉,方十一立刻拉住他,“微月在何處?”

章嘉見是十一少,臉上閃過喜悅,終於回來了,可想到微月在昨日啟程去了京城,又蔫了下來,“你回來得太遲了。”

方十一臉色微變,心底暗驚,不是這女人真去改嫁了吧!“什麼意思?”

“小姐她去京城了。”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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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對峙

廣州酒樓,二樓廂房中。

“……穿了小姐的衣服上了馬車。到了文德路的時候,就被撞翻了,幸好早有準備,才不會丟了小命,若是小姐,只怕……”章嘉說了一半便停下,想起微月交代過不要告訴十一少有關她懷孕的事情。

方十一緊抿著唇,如果是微月,就是受了點小傷,他也不允許。

“知道誰是背後的人嗎?”他問道,既想立刻就趕上去追微月,也想將廣州這邊的事情理個一清二楚,不然就算他將微月接回來,她也還會有危險。

章嘉搖了搖頭,“也不知得罪的是什麼人,小姐也沒多提起。”

方十一陷入了沉思,微月向來懶得與他人計較,又怎麼會惹下這麼大的仇怨?說起來,與她有不愉快也只有舅父了,但也不至於要殺人滅口。

微月……

在她無所依靠身處囹圄的時候,他不在她身邊。在她遭遇危險生命難保的時候,他也不在她身邊,為人丈夫,他從不曾覺得自己這樣失敗過。

看到方十一心疼沮喪的神情,章嘉心知他是真的在關心微月,忍不住提出勸告,“十一少,就算你這時候到京城去,只怕小姐也未必會跟著你回來。”

方十一抬眼,清雋儒雅的臉閃過一絲冷厲,“我明白,但我還是必須去和她見一面。”

章嘉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在他去京城之前,他必須先把家裡的蛀蟲清理清理。

“吉祥沒有跟著小姐去京城,你還有什麼想問的,也能到雙門底上街去問問。”章嘉提醒道。

方十一目光冷凝著一抹寒光,不知在想些什麼,跟章嘉道了謝,便告辭回了方家。

早上剛回到廣州時,已經和母親請了安,方十一從酒樓回來後,也就沒再想到上房去,而是直接回了月滿樓。

卻看到邱舅老爺的小兒子和小妾站在月滿樓的二門外大聲嚷嚷著。

他沉下臉色,走了過去,“這是怎麼了?”

賴姨娘回過頭來見到十一少,嚇得臉色一白,他怎麼回來了?但想到如今有姑奶奶在撐腰。便尖聲道,“十一少,我們是見這月滿樓沒人住,想搬到這裡來,誰知道這賤奴才卻說這是少奶奶,那潘微月差點害得方家被沒收家產,難道十一少還會原諒她不成,這院子放著也是放著,還不如……”

“誰允許你住進來的?”方十一越聽臉色越沉,看著賴姨娘的目光森寒可怕。

早上來去匆匆,方家上下還有許多人不知他已經回來了。

賴姨娘怔了怔,她心里想著那個潘微月既然闖了那麼大的禍事,方十一斷是對她死了心,又看著他們邱家在方家的地位越來越高,才想帶著兒子住到這裡的。

“我……我跟姑奶奶提過了,您不是搬到頭房去了嗎?”前幾天的時候,方邱氏就已經讓人將方十一的東西搬到頭房去了,這月滿樓如今是放空著,茂官也搬去與方邱氏同住了。

方十一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看向那個守在二門不讓賴姨娘他們進來的丫環,“你叫什麼名字?”

“回十一少。奴婢叫小銀,是少奶奶屋裡的二等丫環。”小銀見到十一少回來了,有些激動地想著也許少奶奶就快能回來了。

方十一對她點了點頭,“做得很好。”

小銀趕緊道,“這是奴婢應分的。”

“你去叫上兩個人,到頭房把我的東西收回來。”方十一吩咐完,轉頭看向賴姨娘和邱錦源,“賴姨娘,這裡是方家,是少奶奶和我的院子,你是不是還想住進來?”

賴姨娘猛搖頭懦囁著,“不,不住了。”她要是早知道十一少還想住在這裡,給她十個膽子,她都不敢來討院子。

小銀領著兩個小丫環去把十一少的東西剛收回了月滿樓,那邊方邱氏就過來了。

方十一看到月滿樓有關微月的東西都不見了,心裡正蘊著怒火,臉色自然也好看不到哪裡去,見到方邱氏的時候,也只是淡淡地請安。

方邱氏看了他一眼,給她身後的兩個生得如花似玉嬌媚甜美的女子使了個眼色。

那兩個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的女子立刻將手里的三層飯盒放在桌子上,很快擺出一桌大補的菜式。

方十一只是冷冷掃了一眼,緊抿著唇不語。

方邱氏道,“你在福建這些日子受苦了,這是我特地吩咐廚房準備的,得給你的身子補一補。”

方十一淡淡笑著,確實很補,都是壯陽強體的藥膳,他現在需要這些嗎?

“剛回廣州就不要到處去。多多休息,這是我給你選的兩個丫環,以後就服侍你,既然你喜歡月滿樓,我便帶著她們到這兒來了。”方邱氏看著方十一的臉色,沒了潘微月,這個兒子就不會跟她二心了吧。

那兩個嬌媚女子含羞看向方十一,方邱氏的那層意思很明顯,這兩個女人就是給方十一的通房。

方十一臉色如結上一層冰霜。

“奴婢添香給爺請安。”

“奴婢紅袖給爺請安。”

盈盈地福了一禮,紅袖添香看向方十一的目光更添了幾分的迷戀,她們是沒想到十一少會如此年輕英俊,別說那廣州首富的家世,看著他都覺得心跳加速了,一定要服侍得他歡喜,能被抬起來當姨娘,那就是她們一輩子的福氣了。

方十一漠然看著她們,也不出聲。

方邱氏眉心微皺,“還不伺候十一少用膳。”

紅袖添香嬌嫩嫩應了一聲,便走過來要扶著十一少的手臂。

方十一在她們尚未碰到自己的時候,淡淡的開口,聲音清冷得令人如墜入冰窖之中,“滾!”

紅袖添香愣住,怯怯看向方邱氏。

方邱氏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但還是溫聲笑道,“榆庭,你這是做什麼?是不是不喜歡她們,那我再給你選兩個?”

“母親,您給微月休書是為了權宜之計,官府既已查明微月並非天主教,為何不迎她回家?”方十一抬起眼,淡漠看著方邱氏。

方邱氏冷著臉,“你本來就不想娶她,是潘微華自己做主為你娶的填房。如今不要了,又有什麼關系?”

“誰說我不想娶她?這輩子除了微月,不會再娶別的女子!”方十一聲線慣常的清冷,雖然對方邱氏說話仍然平靜,卻不難聽出他的不悅。

“你想為了一個外人跟自己的母親作對嗎?”方邱氏的聲音尖銳起來。

“不敢,只是微月既然是我的妻子,是否要休棄她,也該是有我來決定,旁人誰也不能代替我。”方十一淡聲道。

“即使她會連累方家?”方邱氏冷笑著問,這個兒子……已經和她越走越遠了,想起他小時候乖巧的性子,自己說什麼他就做什麼,再想到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無法將他拿捏住,那股怒火就無法在心中熄滅。

方十一勾唇淺笑,有些諷刺,“縱使她會連累方家,那也是受人陷害,作為微月的家人,卻沒有在她最需要的時候伸出幫手,反而將她趕出家門,母親,您這是要外人笑我懦弱膽小,不能與妻子同甘苦,還是讓他人笑我連個妻子都保不住。”

“說到底,你還是要將潘微月接回來?”方邱氏目光閃過一絲怒意。

“待我將家裡的事情處理完了,自然就會接她回家。”他並沒有說出微月去了京城的事情,是誰想置微月死地的還不能確定,所以,他也是小心使得萬年船。

“若是我不同意呢?”方邱氏冷聲問。

方十一笑了笑,淡聲道,“母親,您年事已高,不如享清福就好,家裡的瑣碎事就不要再操心了,在微月沒有回來之前,家裡的一切,還是讓姚總管打理吧。”

方邱氏的手指打顫。被方十一氣得說不出一句話來,自己那麼辛苦才重新拿回家里的大權,自己養大的兒子竟然剛回來就立刻要架空她了。

方十一繼續道,“還有,既然舅父在廣州有了房產,就不應該再繼續住在這裡,家里女眷眾多,舅父和表弟都不方便在這裡出入。”

“你竟還想趕自己的舅父出去?”方邱氏一口氣哽在喉嚨口。

方十一道,“舅父在方家所作所為相信母親也是略聽到一二,若是父親在世,只怕早已經將舅父攆了出去。”

提起方老爺,方邱氏的臉色更是難看,她沒忘記老爺在世時曾對她說過不喜她太縱容親兄弟的事情。

“母親,您疼惜舅父是理所當然,但太過寵溺,只會害了他自己,若不是他拿著方家的情面在外面行走,只怕……廣州早容不下他,方家永遠無事一直是首富還好,一旦被連累了,這罪要誰來當?”方十一問道。

自己的弟弟和外甥在外面做過什麼,不就是搶了別人的小妾麼,多給些銀子就能把事情壓下來,有方家給撐腰,別人也不敢怎樣,卻沒想到兒子剛回來就知曉了。

“……既然你已經安排好了,就聽你的,畢竟你才是方家的家主。”最後,方邱氏終於忍下要和兒子翻臉的沖動。

“多謝母親體諒。”方十一淡笑。

“月滿樓的人手不足,還是讓紅袖和添香留下來服侍你吧。”方邱氏不死心要利用紅袖添香來拉攏兒子的心。

方十一挑了挑眉,母親今日已經讓了一步,自己不能在這個時候繼續拂她的面子了,想到自己不久要到京城去了,他便答應了下來。

不僅方邱氏笑了,紅袖添香兩個人也眉梢帶笑,仿佛和富貴榮華觸手可及似的。

小銀卻變了臉色,站在角落默默不語。
第一百七十六章兩處

微月站在船的左側邊廊。海風吹得衣裾厲厲作響。

從遠處的蔚藍,到近處的碧綠,波浪一個連著一個,打在船沿,發出嘩嘩的聲音,潮濕的帶著海腥味的海風拂面而來,喜歡這種咆哮的安靜,似乎能令人變得心胸廣闊,神清氣爽,微月很享受這種雄渾而蒼茫的美麗。

荔珠拿著一件白色的貂鼠皮大氅披到微月身上,“小姐,風大天冷,不如到裡面吧?”

微月輕輕搖了搖頭,指著金光瀲灩的海面,“難得美景,錯過了可惜。”

“雖是如此,小姐出來的時候,也該披件大氅,這海風潮濕,您還有著身子呢。”荔珠叨念道。

微月笑了笑,航行也有五六天了。她倒是沒有感到什麼不適的,就是每天有些單調,除了睡覺看風景,就是看書了,幸好她有所準備,帶了不少的書看。

將大氅拉緊了,她看向船艙,“束河還暈船嗎?”

荔珠忍不住笑了起來,“又吐了一輪,臉色都青了,被托多扶著回去休息了。”

“一會兒你再去給他煮一碗姜湯,切幾片姜片貼在他內脈上或者含在嘴里。”微月吩咐道。

荔珠道,“已經照著您之前的吩咐做了,是束河今天自己沒有含著姜片。”

“那谷杭呢?”這幾天雖然同一條船上,卻很少有見面的機會。

“貝勒爺在甲板看書呢。”荔珠道,說完之後,才發現自己說錯話,“是讓隆多大哥在念書給他聽。”

微月眼波微微一轉,往前甲板走去。

一張矮幾,兩張矮椅,幾上是一個三足提爐,正煮著茶,輕煙被海風吹散。

隆多捧著書,支支吾吾地讀著,不是很流利,應該是有許多字不認識。

聽到微月的腳步聲,隆多就停了下來。谷杭的臉也轉向微月的位置,“潘小姐?”

“品茗讀書聽風,谷杭,你真是閑情逸致。”微月笑著道。

隆多對著微月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表情,這讀書真比拿刀箭還辛苦。

谷杭釋開一抹溫潤的笑,“潘小姐,請坐。”

隆多立刻把書放了下來,“爺,奴才去給您端些點心過來。”

谷杭輕輕頜首,對著微月卻有些不好意思,“因為雕刻的那些書都看完了,又太重,這些都是別人送的。”

“這些都是新的?”微月知道他其實更願意自己以指尖讀書,只是這時候的盲文還沒發明出來,雕刻的木板讀起來也費力,且指尖還要有極敏銳的觸摸感,不然也不容易讀書。

小幾上有幾本嶄新的書,有兩本是西方的小說,微月好奇地拿起來翻閱著,發現兩本小說都是英文,其中一本是莎翁的《仲夏夜之夢》。一本不曾聽過。

沒想到會看到莎翁的小說,微月有些吃驚,感覺很奇妙,幾百年後,她在讀大學的時候,還曾經參與了這本小說的話劇表演呢。

突然間就來了興致,“我給你讀書吧。”

谷杭怔了一下,須臾,才柔聲答謝,“豈敢麻煩潘小姐。”卻是沒有拒絕的意思。

微月笑道,“還有幾天才靠岸,我自己帶來的書都看完了,正好想看你的這些書,這不是互利麼?”

“多謝潘小姐。”谷杭面頰輕轉,腦後的白布帶在風中飄揚。

微月忍不住問道,“谷杭,回京城之后,想治好眼睛麼?我聽章嘉說過,京城有御醫,都是醫術很了得的。”

谷杭沉默了下來,“看不見,自有看不見的好處。”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說這樣的話了,微月抬眼看向他,她對眼前這個男人並不了解,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錯覺,總覺得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中有隱隱的落寞和無奈。

“是你自己這樣覺得,還是別人這樣認為呢?”微月忍不住問道,她沒忘記那個富德說過的話。他曾經說過谷杭的爵位來得名不正言不順,言語間對谷杭十分不敬,是介意別人的看法嗎?所以才不願意治好自己的眼睛。

笑紋從谷杭的嘴角漸漸淺了下去,三足提爐上的水滾開了,他在幾下拿出兩個杯子,動作雖緩慢,卻十分優雅地拿起茶壺倒了兩杯茶。

動作如山巒間的行雲流水,哪有半點看不見的感覺?

微月的目光落在他修長好看的手指上,直到他將茶杯移到自己前面,她還在怔愣中。

“潘小姐,請。”谷杭輕聲說著。

白玉般的手指輕輕握住梨形瓷杯……怎麼喝茶也喝得這麼優雅好看這麼賞心悅目?

微月笑了笑,也拿起茶杯,“谷杭,你母親一定是個絕世大美人呢。”

谷杭的手僵住了,輕輕低下頭,幾不可聞地道,“我沒見過我阿瑪跟額娘。”

“抱歉,我……”微月一窘,急忙道歉。

“潘小姐不是要為我讀書麼?”谷杭已經恢復從容的神色,柔聲說道。

微月將茶杯放了下來,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嗯。”

微月讀的是《仲夏夜之夢》,是一個由魔汁引起的沖突及沖突被解決。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故事。

魔汁是西方一朵純潔的白色小花因為誤中了丘比特的愛情之箭,受創傷後而流出的汁液,如果將它滴在睡者的人的眼皮上,無論男女,醒來一眼看見的生物,就會瘋狂地愛上它。

就在微月享受這海上風光的時候,另一邊的方十一卻忙得抽不開身,根本無法離開廣州趕上微月他們。

方亦儒向來不插手方家的生意,廣州這邊便只剩下方十一能主事,如果他要離開廣州,就必須讓方亦茗或者方亦承回來。只是這一去一回的傳話,也要費去十數天。

方家因為方十一的回來,又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氣氛總算活躍了些。

邱舅老爺一家又被請了出去,只是這次卻不敢聲張,有些灰溜溜離開的狼狽。

而自從答應方邱氏留下兩個丫環之後,方十一就一直住在外院的書院,就是到月滿樓拿什麼東西,也只讓小銀進屋,那紅袖添香連門兒也進不了,只被允許在外廳走動。

方十一命令下人將月滿樓恢復到微月以前住的時候的樣子,好不容易得了閑,他便往內院來了。

剛進了月滿樓的院門,紅袖和添香馬上就迎了上來,因為有了方邱氏的明示暗示,這兩個丫環在打扮上也花了許多心思,就是和方十一請安的時候,那神情媚態不無存在勾引。

“十一少,您回來了?”紅袖身段較為豐腴,走路的時候婀娜多姿,說話的時候嬌聲嗲氣,跟十一少請安之後,伸手就要扶住他的胳膊。

方十一面無表情,只是冷冷瞥了一眼,紅袖立刻噤聲不敢再接近,只好和添香一起走在十一少後面。

添香有些幸災樂禍地看了紅袖一眼。

紅袖撇了撇嘴,只是笑得更加嬌媚地跟在方十一身側,噓寒問暖,極力表現自己賢惠的一面。

小銀正在指揮小丫環打掃茶廳,見到十一少進來,忙福身請安,“十一少。”目光從他身後的紅袖添香一掠而過。

本來她對於十一少留下這兩個人心中還有些許不安,在第二天就急忙借口出去跟吉祥姐姐說了,不過吉祥姐姐說不要亂來,且看十一少如何處置。

她真怕十一少會收了她們兩個當通房,到時候要是她們把十一少迷住了,不去接少奶奶回來了。要怎麼辦才好?

不過,她現在就不擔心了,十一少根本就沒正眼看過她們,也沒給過機會讓她們貼身服侍的,她們在月滿樓的處境是不上不下,別的丫環都看小銀的頭,見小銀對她們冷漠,也跟著對她們愛理不理。

方十一環顧了四周,都是微月喜歡的擺設,眉眼間就多了幾分的滿意之色,“少奶奶的喜好你倒是清楚。”

小銀笑道,“少奶奶向來不講究排場只求舒服,奴婢只是照著少奶奶的習慣來擺設。

“嗯,屋裡的也收拾妥當了?”方十一坐了下來,紅袖和添香都趕緊捧茶上來。

方十一眼瞼也不抬,“你們都下去!”

紅袖又嫉妒又羨慕地瞪了小銀一眼,才和添香告退下去。

“都收拾妥當了。”小銀面色依舊,看也不看紅袖她們一眼。

方十一抬頭,目光清冷沉默,“你們少奶奶走的時候,東西都帶走了?”

只是怕微月沒有將自己陪嫁的金條帶走,身上要有銀子花用才好,不然她一個人在京城要怎麼立足生活。

小銀卻不敢什麼都說出來,只是道,“少奶奶當時連月滿樓也進不來了。”

方十一眼色沉了下來,這麼說,是什麼都沒帶走了,月滿樓當時被翻了個底朝天,難道母親連微月的嫁妝也拿走了?

明日得抽空去一趟雙門底上街了,也許吉祥知道的會多些,他還得問清楚微月去了京城之後,會在哪裡落腳,那日章嘉似乎對他有所防備,並沒有將全部告知他。

正想著,外面就傳來茂官的聲音。

“父親,父親……”茂官的小身影出現在門外,穿著醬紫色的福字棉襖,戴著一頂六瓣瓜帽,圓潤白皙的小臉蛋泛著紅暈,有些激動地跑了進來。

茂官在方十一面前向來拘謹乖巧,像今日這般激動卻是很少。

“怎麼了?”方十一彎低腰摟住他,拿出手絹擦拭茂官額頭上的細汗。

“父親,我不要和祖母一起住,我要和二娘一起,您快將二娘找回來好不好?”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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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到達

微月他們在浙江平陽靠岸,船上需要增添些食物用品,所以谷杭便決定在平陽休息一天之後再起航。

能夠靠岸,微月實在滿心歡喜,在船上的生活有諸多不方便,她已經有好幾天沒舒舒服服泡個熱水澡了。

在船上待了十來天,她感覺自己走上陸地的時候,身子還搖搖晃晃的,好像要失去平衡一樣。

束河在踏上陸地的時候,臉上也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來。

眾人見了,都笑他終於能不用再吐一天了。

谷杭身邊的另外兩個侍衛一個叫哈克齊,一個是漢人,叫曹根,都是貝勒府的包衣,這兩個性子比較開朗,在海上的時候也經常聽到他們二人斗嘴。

“爺,前面有個悅來客棧,看著門面還不錯,在那里打尖可好?”曹根剛下船就馬上往街市去打探了一番,正指著十字路口處三角鋪面的客棧問著谷杭。

束河撩起車簾,回頭看向谷杭的意思。

谷杭道,“問問潘小姐的意思。”

束河怔了一下,那曹根已經往后面那輛馬車去了。

微月自然是不會有什麼意見,如今只要讓她舒舒服服地泡個熱水澡,吃些新鮮的蔬菜和除了魚以外的肉類,她就很滿足了。

客棧的門面不小,往來客人多是走商和過路行人,微月和谷杭各一間天字號房,其他人住的都是中等廂房,環境卻比一般客棧要好許多。

微月住在三樓,打開窗戶的時候,能隱約看到鰲江的輪廓,外面已經是夕陽無限好。

本來只打算在平陽休息一天,不過有許多東西還沒補齊,所以只能再留一天。

對於這個消息,微月倒覺得高興,早在以前就聽過平陽這個地方了,歷史悠久,素以物華天寶、文風鼎盛,是個旅游勝地,只是一直沒有機會來這里,今日倒是能好好欣賞這古老城鎮的風貌了。

微月下樓來到客棧的大堂,一眼見到臨窗而坐的谷杭。

就那樣坐著不說話,也如一道好看的風景。

“谷杭,怎麼這樣早就起來了?”微月走了過去,才發現今日他的眼睛沒有綁著白布。

她有些高興地望向他的眼睛,“看得見了嗎?”

谷杭如墨染的眉毛挑了一下,眼瞼微抬,眼角細微的皺褶輕輕一舒,顏色略顯淺淡的薄唇露出微笑,“潘小姐,你來了。”

眉目如畫形容的就是眼前這樣的眼睛吧!眼線平直,睫毛又黑又長,只是漆黑的眼睛仍然如蒙上一層薄霧,沒有焦距……

心底掠過一絲惋惜,微月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桌子上有一壺清酒,酒香清冽,“怎麼有興致在這裡喝酒?”

谷杭微微一笑,“突然想喝了。”

微月眨了眨眼,直直盯著他,紅暈在他臉上現出些許艷麗,眼梢獨蘊風情,在艷艷的陽光下又顯出一種勾魂攝魄的滋味。

“可惜我如今不能喝酒,否則一定陪你痛飲。”她笑道,不再看著谷杭的眼睛。

谷杭笑了笑,執杯又喝了一杯酒。

好像有滿懷的心事一樣……微月暗暗想著,卻沒有開口詢問。

大堂漸漸熱鬧起來,開始有些走商在彼此討論著如今世道行情。

微月看著谷杭喝酒,自己慢慢啜飲清茶,聽到有人說起朝廷新頒發的禁令時,臉色卻微微一變。

朝廷竟然連綢緞絲絹也列入禁止出口物品範圍之中了?

同和行要怎麼辦?方十一要怎麼辦?

思緒一下子亂了起來,這可都是方家最重要的出口生意了,朝廷這麼禁令下來,同和行怕是要亂了套了。

谷杭不知是不是感覺到微月的不安,似醉似定地開口,“十一少還有茶場,東海那邊水晶也有所成,潘小姐,還請寬心。”

原來他也聽到了,微月看了谷杭一眼,卻因為他的提醒才想起來,方十一已經把重心放在茶葉方面,還和隆福行開發了東海的水晶瑪瑙,這禁令的影響雖有,但他應該能應付才是。

“……朝廷這是什麼意思?剛關了浙江的海關沒多久,如今又發禁令了,該不是連廣州府那邊的海關也要關了吧?”

“誰說不是呢?什麼不好禁,偏偏禁的是洋人最喜歡的絲綢錦緞,瞧著吧,再過不久,肯定連陶瓷都給禁了,到時候一拍兩散,廣州府的方家也該玩完了。”

“方家不是還有茶葉嗎?”

“哪天朝廷也禁了……”

微月眉眼隱隱有了慮色,谷杭正好開口,“不如出去走走吧。”

“也好,我正有此意。”微月笑了起來,與其在這裡人云亦云,不如靜待章嘉的消息,這麼大的事情,他總會來信與她說的。

他們便各自一輛馬車,將平陽縣的風情風景收入了眼底。

第二天一早,他們才重新起航出發,又過了十數日,才從天津上岸。

谷杭一身的華服,套著貂鼠皮大氅,溫潤的氣質仿若在他踏上陸地的時候瞬間消散,整個人透出一種霸道的貴氣,眉眼秀雅清絕,顯得淡漠而疏離。

“給貝勒爺請安。”岸上原來有十數個侍衛打扮的男子,方見到谷杭下來,馬上垂千請安。

微月不自覺地皺眉,感覺到有好幾道狐疑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谷杭淡淡地應了一聲,“起吧!”

那十數名侍衛動作十分整齊地站了起來,其中一位像是頭兒的便來到谷杭身邊,“貝勒爺,您總算回來了,上面的那位……”

“回去再說。”谷杭低聲說了一句,臉頰一轉面向微月。

“奴才給貝勒爺請安。”那十數名侍衛後面,突然就傳出一道蒼老的聲音。

眾人尋聲看了過去,是一名六十來歲的老者,他的目光落在微月身上,卻笑著給谷杭打千,“奴才是來接我們家小姐的。”

谷杭嘴角似浮起一絲笑意,眉心舒展而開,轉頭對微月道,“潘小姐,既然有區總管來接你,那就在此一別,到了京城,若有需要幫忙的,可使人來跟我說一聲。”

微月福了福身,連聲道謝。

待谷杭帶著他的侍衛離開之後,微月才走向那位區總管,“區總管,叨擾您了。”

“小姐切莫客氣,是少爺來信吩咐小的,一定要到天津來接您。”

幸好章嘉想得周到,若是不然,她就要和谷杭一道進入北京城,到時候是非可能就不少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詫異

在天津歇了一晚。微月他們在第二天才乘車往北京城去。

來接微月的,除了區總管,還有一名媳婦娘子,這兩個人都是區家的家生子,因為區家只有章嘉的母親一個女兒,陪嫁自然是非常豐厚,只是不幸早逝,便將嫁妝暗中交給了區總管他們打理,待章嘉長大之後再交給他。

區家世代書香門第,是佛山的大戶人家,家產也殷實,區老太爺過世之前,交代了區家信得過的管事總管,要他們認章嘉為主子,好好服侍他長大成人,且除了祖產還給族裡之外,其他所有家產都留給了唯一的外孫。

所以,章嘉其實身家比她想象的還要豐厚。

這些事情都是章嘉跟她提過的,也是為了讓她在京城能夠有所倚靠。

不知是不是因為有章嘉的交代,微月總覺得區總管和李家的媳婦子對她都特別尊敬,好像真將她當成自己的主子了。

“小姐。少爺吩咐小的,要到天津接您,若是讓您和貝勒爺一同回北京城,只怕是……”出發到京城的時候,區總管跟微月解釋著。

昨日因為微月精神疲倦,區總管只是盡快安置了客棧,並沒與她多交談。

“我明白,幸好有你們來接我呢,不然我也是不知所措。”微月甜甜一笑,一副嬌憨的樣子。

區總管聽著,心中對微月已經有了些好感,從昨日的淺談到今日觀察的所言所行,他都心中有數,本來還擔心這位救了他們小少爺的小姐會不會是個驕縱不好服侍的女子,如今看來,倒是溫和柔善得很,莫怪少爺一再要求勢必照顧好她。

從天津來到京城,幾乎用了一天的時間,因為照顧微月有了身孕,馬車不宜行走太急,一路上也是停停歇歇,微月對於區總管他們的體貼感到十分窩心。

雖然她以天真嬌憨的一面與他們相處,並不是不真心,而是她覺得出門在外,鋒芒切不可太露,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她更明白這個時代的女子在外生存有多難。何必凡事自己出頭,她根本沒有想過要留名清史,更加沒有野心去改變歷史,能夠平平順順度過這一生,她亦足以。

嗯,好吧,作為歷史小白的她,也不知道這段時期的歷史上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不知道是不是現代思想作祟,總覺得女人得有自己的私房錢才安全,所以即使知道方十一對自己好,她也不願意放棄在外面做生意的想法,當然,她只是當幕後的,永遠都不可能站到臺面來。

馬車在一處磚木結構的四合院停了下來,黑漆兩扇大門,門上有一對黃銅門鈸,兩側貼有對聯,屋瓦用的是青板瓦,正反互扣,檐前裝滴水,微月有些詫異地看著眼前的大宅門。這也太大了些吧。

看來章嘉遠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有錢。

“小姐,請。”區總管命了小廝放下踏板,請微月下車。

微月對區總管笑了笑,扶著荔珠的手下車,大宅門外已經站了數個衣著鮮麗的丫環,見到微月的時候,都盈盈福了一禮,“小姐。”

這排場可真有點大……

微月心中暗暗想著,自己不過是寄人籬下,怎麼搞得像正主子回家一樣了。

從大門進去是門房,正對面是外廳,左右兩邊是倒座和車房,微月並沒有在外院多作停留,而是被一群丫環簇擁著來到內宅。

內宅和外院以一道垂花門區分開,這宅子的垂花門油漆得十分漂亮,檐口椽頭椽子油成藍綠色,望木油成紅色,圓椽頭油成藍白黑相套如暈圈之寶珠圖案,方椽頭則是藍底子的菱花圖案,兩邊倒垂的垂蓮柱頭的雕花紋更是油漆得五彩繽紛。

微月住的院子是正房,匾額的題字娟秀好看,應該是女子的手筆。

區總管在微月身后解釋著,“小姐,這是少爺特地讓小的給您安排。”

微月看著匾額上的字,玉棠院。她想,她會喜歡這里。

區總管還給微月安排了兩個丫環照顧起居,分別是金桂和銀桂,看著都是伶俐通透的姑娘。

就這樣在北京城住了下來。

在玉棠院住了幾天,養足了精神。微月開始對外面向往起來,只是如今外頭大雪紛飛,她即使有那個心,也沒有那個行動。

她讓荔珠去磨墨,也該寫信回去跟章嘉和吉祥報平安了,順便也問了廣州府的一些情況,當然,她也想知道方十一現在的情況。

信寫好之後,便托區總管使人送去驛站。

而自五天前與谷杭在天津一別,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也不知他回到北京沒呢。

微月靠著棗紅繡金絲的大迎枕倚在熱炕上,陷入了沉思,想以前的生活,想至今還沒告訴任何人的關於方十一的身世,想潘微華的死因,想了許多許多……

最後只是成了發呆狀況。

不自覺地,微月將手放在腹部上,已經微微隆起了,雖然外表仍然看不出來,她卻能感覺到這個孩子在自己的肚子裡一天一天長大,那種感覺真是很奇妙。

“小姐。”厚重的呢絨簾子一動,荔珠走了進來,嘴里呵著白氣。“奴婢方才去找區總管的時候,見到外面來了兩個人,好像是要來找章嘉少爺的。”

微月挑了挑眉,“是什麼人?”

“奴婢也不知,區總管不在,是李管事在應付著。”荔珠剛說完,金桂的聲音就在外面傳來。

荔珠撩起簾子,“金桂姐姐。”

金桂手裡捧著填漆托盤,跟荔珠點了點頭,笑著對微月道,“小姐。今兒早上您吃得少,廚房給您燉了些燕窩粥呢。”

微月失笑看著她,“你們是不是要把我當豬養著呢?”

本來大家還擔心微月會吃不慣北京的吃食,後來見小姐除了不太愛油炸的東西之外,其他的都不太挑,廚房每日也變著花樣給她進補。

至於阿嬋夫婦,因為不想拂了區總管的好意,便沒有打算將玉棠院小廚房的廚娘換掉的念頭,卻又想著自己身上除了章嘉的五千兩再無其他餘錢了,沒錢不好生存,微月便打算讓何山到外面開個小茶樓,專門賣廣州小吃的。

所以這兩天阿嬋和她丈夫何山便一直在外面的小茶樓轉溜,也算是所謂的市場調查了。

“小姐有了身子,可不能馬虎。”金桂從托盤中取出瓷碗,給微月盛了一碗燕窩粥。

微月嬌憨笑著,剛要從金桂手裡接過燕窩粥,呢絨簾子被掀開,銀桂走了進來,臉色有些難看,“小姐,外面……索綽羅家的大姑娘要見您。”

北京這邊對小姐的稱呼和廣州的不一樣,未出閣的女子都是稱為姑娘。

“嗯?”微月愣了一下,沒聽明白。

銀桂低聲解釋了起來,“那是少爺的姐姐,索綽羅老爺的側室所出,前些天不知從哪裡聽來的消息,以為是少爺回來了,今天硬是要見少爺,區總管已經跟她解釋了,說來的是區家的親戚,她也不信,還找人架住了區總管,就要往內宅找來了。”

微月聽著,就皺起了眉頭,她之前暗中調查過章嘉的身世,其父索綽羅都翰是禮部尚書兼都統觀保,十八年前。都翰的父母做主讓他娶了區家的小姐,只是自己卻在外面養了外室有好些年,還在正室之前生下一兒一女,可以說,區家小姐之所以會早逝,和這個外室如今成了側室的女子有很大的關系。

“她要找章嘉作甚?”章嘉早在八年前他過世的時候,就被他父親送到佛山區家住了,照理來說,那側室所出的兒女跟章嘉應該沒什麼感情才是。

金桂和銀桂對視一眼,眼底閃過一絲憤色,銀桂道,“還不是那外室看上姑奶奶的陪嫁了,所以才讓女兒跟兒子一直來打探少爺的消息。”

微月想起第一次遇到章嘉的情形來,當時章嘉為什麼會流落在廣州街頭,她是一直都沒機會問的,一個是不想多管閑事,一個是還想讓章嘉留在隆福行幫忙。

如今她將章嘉當是自己的弟弟,他的事情,她就不能再袖手旁觀了。

“他們一直來打探章嘉的消息?什麼時候開始的?”微月問道,已經起身讓荔珠給她換一套衣裳。

“自從三四年前他們知道少爺承繼了老太爺的家產之後,就一直沒消停過的,還說什麼要接少爺回家,少爺若是想回那個索綽羅家早就回去了,少爺可才是索綽羅家的正經嫡子。”銀桂道。

荔珠給微月換上一套八成新的淺黃色裙擺處繡著水紋的月華裙,上身罩著嫩綠色坎肩,袖邊繡著白鍛小花,金桂還拿來一件狐毛披肩,白色鑲珍珠的衣領襯得微月瑩潤白皙的小臉更顯得精致好看。

已經有守院門的小丫環急急跑來傳話,那索綽羅家的大姑娘已經進了垂花門,正往這裡來了。

“那就將這位姑娘帶到茶廳吧。”微月眼睛彎了起來,笑得純真可愛地說道,“咱們先去花廳等候貴客。”

說著,已經自己撩起了呢絨門簾,往茶廳走去了。

金桂和銀桂對視一眼,才急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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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監視

索綽羅敏佳奉母命來帶回離家多年的弟弟,想到這個章嘉,她心頭就躥起一股怒火,要不是他額娘,她母親也不會委屈成為阿瑪的外室那麼多年,且如今還不能成為正室。

她才剛進了垂花門,正想找個丫環問問那章嘉在哪個院子的時候,就有一個官話說得有些怪調的丫環迎了上來,“姑娘,我們小姐正恭候您大駕。”

敏佳狹長的鳳眼閃過一絲疑惑,難道章嘉真的還沒回來?

來垂花門迎接敏佳自不是別人,正是荔珠,她看到敏佳身後有兩個打手穿扮的男子,便笑著道,“姑娘,這裡面是深宅內院的,男子不方便進來。”

敏佳挑了荔珠一眼,抬了抬手,那兩個打手便退出了垂花門。

荔珠禮貌客氣地欠了欠身,領著敏佳往玉棠院的花廳走去。

微月在鋪了軟墊的太師椅上找了個舒適的位置,正拿著蜜茶在優哉游哉地品著。

敏佳走進來的時候,瞇眼打量了微月一陣,才皺眉開口,“你是誰?”

金桂面無表情地開口,“這是我們家小姐。”

“我要見章嘉!”敏佳冷哼一聲,一臉的驕縱。

微月放下茶盅,對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章嘉不在京城,不知姑娘找舍弟有何要事?”

敏佳立刻嫌惡地看著微月,輕蔑道,“你算他哪門子的姐姐,難不成章嘉那死去的額娘在外頭生的?”

聽到她侮辱自家的姑奶奶,金桂和銀桂臉色沉了下來,“不許侮辱我們姑奶奶。”

微月眉心微皺,眼底掠過一絲清寒。

敏佳衣袖一揮徑自坐了下來,眼睛一轉將茶廳的擺設看了一眼,盡是價值不菲的珍品,忍不住心中暗想,這個章嘉果然如額娘所言,家產指不定比索綽羅府還要殷實,莫怪他不屑索綽羅家的地位,情願一個人搬到外面去住。

如果能將章嘉勸回了索綽羅家,那這些產業是不是也就索綽羅家的了?憑著阿瑪對額娘的寵愛,指不定將來這些就是她和大哥的了。

只是章嘉數年不曾回家,也沒有書信報平安,是打算和索綽羅家斷絕關系了嗎?那麼眼前這女子又是誰?

微月看著敏佳臉上神情細微的變化,唇瓣就揚起一個甜美的笑意。

敏佳眼角瞄到微月的笑容,立刻擺出驕矜清高的姿態來,“章嘉現在在哪裡?什麼時候會回來?”

微月讓丫環捧茶上來,柔笑問道,“姑娘如何稱呼呢?”

敏佳抬手撥了一下鬢角,她身後的丫環立刻回道,“我們姑娘是索綽羅家的大姑娘,小字敏佳。”

“啊,原來是索綽羅家的大姑娘,有失遠迎,怠慢了怠慢了。”微月驚訝地開口。

“少跟我兜圈,章嘉到底在不在京城?”敏佳指著微月,態度十分囂張跋扈。

微月淡淡笑著,端莊溫文,整一個傳統大家閨秀的模樣,“章嘉是敏佳姑娘的親弟,他如今在何處,難道你不知道?”

“為何你會住在這裡?”敏佳避開微月這個問題,濃黑的眉毛緊皺著。

就在這時,區總管匆匆趕了過來,外頭天氣寒冷,可他額頭上卻顯出汗來,可見有多著急趕來。

微月站了起來,看向區總管的眼神多了幾分的關切。

區總管給微月行了一禮,十分慚愧,“小姐,讓您受擾了,少爺本是吩咐小的,覺不能讓索綽羅家的人打攪您的。”

“你這個狗奴才,難道本姑娘是瘟神不成?也不知從哪裡找來的女子,竟然就說是我章嘉弟弟的姐姐,莫不是你們這些奴才想要吞了主子家財,故意整這麼個女人出來的吧。”敏佳聽著區總管言語裡的意思,臉色馬上就沉了下來。

區總管挺直了腰板看向敏佳,“姑娘未免也管得太寬了,就算如此,這也是區家的家財,與索綽羅家何干?難道索綽羅老爺當年說的話如今已經不算數了?還是姑娘可以為令堂做主,離開索綽羅家,那麼我們少爺自然就會回去,倘若不然,這區家的家財,我們少爺在何處,幾時回來,旁人未必管得著。”

微月眨了眨眼,有些好奇章嘉的父親說過什麼話。

敏佳的臉色卻是一陣青一陣白,自己是瞞著阿瑪來的,要是被阿瑪知道了,肯定要被責罵的,不如先回去商量大哥好了,再想辦法對著區家這些奴才。

她狐疑地看向微月,還有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女子,也不知和章嘉是什麼關系,模樣長得是不錯,該不是章嘉的……如果是這樣,那就真的要想想法子了。

“姑娘,不知還有何指教?”區總管見她看向微月,馬上就送客了。

敏佳哼了一聲,有些訕訕然地離開區家大宅。

微月看著她的背影,笑著對區總管道,“區總管,這是章嘉的家姐?”

區總管本來是佛山人,所以微月和他說話的時候,多是以粵語交談。

區總管低頭思索了片刻,擔心這種情況以後會不斷發生。

有些事情先跟小姐說一下也好,少爺也在信中提過,若是有索綽羅家的找上門來,小姐有疑問的,皆可實情告之,可見少爺對小姐是極為信任的,於是他便道,“索綽羅都翰在娶我們姑奶奶之前,原來瞞著家裡在外面養了個外室,因為門戶不對,又跟區家定了親,所以不敢先納為妾室,直到我們姑奶奶進了門兩年,有了身子之後,才發現都翰那外室的兒子都已經五歲了,女兒也有兩歲,姑奶奶的性子賢惠寬容,因不忍都翰的親生子流落在外面不得認祖歸宗,便讓他將那外室納進來當妾,誰知道那外室竟然還不同意,說除非是當側室,否則……”

微月在心底嘆了一聲,竟還有這麼囂張的小三,是仗著有索綽羅都翰的寵愛和為他生了一兒一女,所以才敢跟章嘉的母親對著幹吧。


“區總管,難道這些年來,他們一直都派人在外監視你們麼?”不然怎麼會在她剛到京城沒幾天,索綽羅家就馬上知道了。

“因為少爺當年在被索綽羅都翰送到佛山時,曾立誓,如果都翰不將那側室趕出去,他一輩子都不會回索綽羅家。”區總管嘆息道,“少爺不回去,對那側室自然是有好處的,所以前幾年他們對我們還是不理不睬的,不知道這兩年怎麼就盯上了,想必是知道姑奶奶和老爺留給少爺的家財不少,心里打起了歪念主意。”

微月點了點頭,“那索綽羅大人知道自己的妻子女兒派人在監視你們嗎?”

區總管搖了搖頭,“小的也不清楚,因著少爺不在京城,所以也沒在意他們監視不監視的。”

所以住在這里,真是一點隱私都沒有……

“不過既然他們已經找上門來,且如今不同以往,為了小姐,小的斷不會像以前那般視而不見了,一會兒小的便給索綽羅都翰備一份大禮。”區總管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微月笑著問,“是給索綽羅家大姑娘的拜訪回禮嗎?”

“我們區家向來禮尚往來。”
第一百八十章出街

第二天,索綽羅都翰就收到一份大禮。來自區家,是為答謝這四年來,他們索綽羅家對他們區家的暗中保護,也答謝他們一直以來對少爺的關懷備至。

都翰收到大禮的時候,就想明白自己的兒女和側室這些年做了什麼,對於嫡妻的死和嫡子的有家不願歸,他一直心中懷有愧疚,所以對待章嘉的態度上就比其他兒女多了幾分的寬容,卻沒想到自己最寵愛的妻子卻背著他去監視章嘉。

當下,他就立刻回了內院,對著側室哈達氏發作了一頓,也懲罰了敏佳,並警告他們以後不許再監視區家大宅,也不許再去打擾章嘉。

微月得知區宅外面的暗哨被撤走了,心裡也舒坦了一些,猜測那位都翰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好像也不是真的那麼壞。

到京城這麼多天,微月至今連玉棠院的院門都沒踏出過,天氣已經放晴,天空碧藍如洗,白雲成絲。樹上凝結的冰凌在陽光下閃爍著如鑽石一般的光芒。

“小姐,您怎麼不去找白姨娘呢?”荔珠給微月送來手爐,低聲問著。

“也不知如今她生活如何,已經托了區總管去打探了,應該很快知道我娘在哪裡。”之前收到白姨娘的信中,並沒有說明她住在北京哪個具體位置,而她在這裡人生地不熟,輕易找不到白姨娘的。

“若是找到白姨娘了,小姐,您會搬去與白姨娘同住嗎?”荔珠問道。

微月輕輕一笑,“這裡挺好的。”

白姨娘沒有告訴她住在北京哪裡,很顯然就是希望擁有一種全新的生活,她又何必去打攪呢?

荔珠便不再說什麼,給微月煮了一壺茶之後,在一旁跟金桂給未出世的孩子做鞋子衣裳。

這種吃飽了睡,睡飽了閑坐的生活又過了幾天,微月覺得自己如今真是成了一個古代宅女,不禁二門不邁,連對外頭的消息也一無所知。

這個時候的北京城究竟什麼樣?似乎清朝的北京城有分為八旗,只知道自己是住在城西,卻不知在哪個旗的轄區內。

嗯,如今已經過了頭三個月了,多走走對自己也好。

念頭剛起,她便來了興致,招呼著金桂和荔珠她們陪她上街去。

“小姐,何家的媳婦子來了。”微月充滿興致的聲音剛落,門簾一動。銀桂走進來傳話。

金桂和荔珠對視一眼,看著微月掩嘴笑著。

“你倆都別笑,一會兒吃過午飯,我們就上街去走走。”微月邊說著邊下了熱炕,並對銀桂道,“讓阿嬋進來。”

“那奴婢去看看小廚房的午飯準備得如何,再使人備車去。”金桂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小棉鞋,笑著起身。

微月往炭盆丟了幾片桔皮,“行,等一下咱們都一塊出去。”

銀桂打起簾子,阿嬋低頭走了進來,笑呵呵地給微月請安,“小姐。”

微月見她凍得連鼻子都紅了,便讓她坐到炕上來,荔珠給她送上一杯熱茶。

阿嬋喝了一口熱茶,身子暖了起來,卻不敢往熱炕坐下,而是坐在旁邊的小杌子上,“小姐,我來跟您商量一件事兒的。”

“是不是茶樓的事兒有消息了?”阿嬋夫婦雖沒有賣身給微月,卻因為微月對他們夫婦二人有恩。所以他們是把微月當是主子看待。

如果不是微月當時帶攜他們,他們又怎麼會有銀子給鄉下的兒子治病?又怎麼能養活鄉下的老母小兒小女?

“找到了一家,鋪面不大,卻因是在鬧市裡,那原來的東家因廚子走了,生意做不起來,所以想把茶樓轉出去。”阿嬋低聲說著,眼睛一直看著微月,想聽聽她的意見。

“茶樓開了幾年?”空氣中有淡淡的桔皮香味,微月換了個坐姿,最近缺乏走動,腰板都有些僵硬了。

“還不到一年的光景,在周圍附近剛有了些聲譽,且也是做廣東吃食。”阿嬋道,眼睛閃忽著興奮,看來是對這茶樓很滿意。

微月眼角輕輕揚起,淺色的雙瞳有抹流光一閃“嗯,這倒是趕了個巧,那東家也是廣東人?”

“是浙江人,只是請用的那位廚子是廣東的,上個月回老家去了。”阿嬋道。

“那這位東家出多少銀子才願意把茶樓賣出來?”微月問道。

阿嬋臉上的笑容滯了一下,乾笑了幾聲才道,“本來是出了三千兩,後來聽到我家那位也是個廚子,還是從廣東那邊來的,便說不願意賣了,但想請我家那位去掌大廚。”

微月點了點頭,這個不意外,只是缺了個廚子就把鬧市中的茶樓賣出去。確實有些不值得了。

“不過我家那位沒有答應下來,還在和那位東家斡旋。”阿嬋急忙道。

是怕自己誤會吧,微月笑著睇了她一眼,“讓何廚子也不必跟那人多費唇舌,晾著他幾天,自然就願意把茶樓盤出來了。”

“小姐說的是,這茶樓的事情急不來。”阿嬋附聲道。

阿嬋卻有些愧疚,就算是每日無所事事,小姐也照樣給他們夫婦發月錢,在這種流離在外的生活,他們不為小姐做點什麼,又怎麼過意得去,“其實那茶樓旁邊也有一家鋪子在出租的,就是原先做的是雜貨的生意,若是要租下來開茶樓,裝修上的花用就……”

微月笑道,“不如一會兒去看看好了。”

阿嬋應了一聲,看到微月的肚子,卻又遲疑了,“小姐,您有了身子,還是不要太勞累的好。”

“不就是出去走走,能勞累到哪裡去?”微月笑了笑。讓銀桂將炕桌搬來,“現在先吃午飯。”

阿嬋被微月留在屋裡和荔珠她們一起吃飯了。

外面陽光明媚,吃過午飯後,微月帶著幾個丫環就往繁華鬧市去了。

她前世曾經到北京旅游了一次,只是眼前大小四合院星羅棋布的老北京,卻與記憶中的有很大不一樣。

天子腳下的繁華盛況,果然是不同凡響。

滿人不比漢人總是注重禮節名聲,講究女子二門不邁,路上穿著滿族旗裝的女子並不少,倒是沒見到漢人女子大搖大擺走在街上的。

街面商鋪的屋頂還有些積雪,有幾個小孩帶著瓜皮小帽在巷口手拉手玩著。微月見了不禁會心一笑,有些慶幸自己不是重生在清朝末代。

不管實情如何,起碼表面上百姓還是安居樂業,盛世太平。

到了阿嬋說的那個小茶樓,微月往周圍看了一圈,環境位置是絕佳的,但卻門可羅雀,這茶樓的生意果真不怎樣。

對面的會賓樓卻是生意興隆,客人往來不絕,裝修檔次也是上等。

微月心中有了思量,便帶著荔珠等人進了小茶樓。

招待她們的掌櫃見到阿嬋的時候,怔了一下,“大娘,您這是?”

阿嬋斜了他一眼,以一口潮汕音極重的官話說道,“這是我們家奶奶,還不趕緊找個雅座?”

掌櫃迅速睇了微月一眼,將她們安置在二樓臨窗的圓桌。

雖已經吃過午飯,微月還是點了不少的吃食。

沒一會兒,小二便端著托盤上來,菜式豐富,樣子看著也精致,不過吃著既沒有北方菜的特色,也沒有粵菜的清淡爽口。

外面招牌掛的可是正宗粵菜風味。

幾個丫環也是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圍在欄桿看著街外的景況。

微月則是和阿嬋不知在低聲討論著什麼,突然,荔珠臉色就有些奇怪地走了過來,在微月耳邊低語了幾句。

“真是他?”微月站了起來,來到欄桿處,正好看見一道清逸的身影走進對面的會賓樓。

真的是谷杭。

他身後跟了幾個衣著華貴的年輕男子,還有隆多和托多兩兄弟。

不知是不是察覺到微月的視線,隆多突然就抬起頭往她們這邊看了過來,看到微月的時候,臉上閃過一絲愕然。

微月淡淡一笑。

後面傳來咚咚的聲音,一個留著八字胡的中年男子出現在樓梯口,穿著黑色的大棉襖。戴著六瓣瓜皮帽,眼睛瞇成一條線,看著親切卻透著一份精明。

“原來是白老板。”阿嬋對那男子點了點頭,看向微月。

微月聽到阿嬋對那男子的稱呼,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眼波流轉著一抹異樣的光芒。

白老板呵呵地笑了起來,給微月拱手一禮,“想必這位便是想盤下我這小地方的奶奶了。”

“白老板。”微月微笑回了一禮,也不說是也不是。

白老板看到桌面上的菜幾乎都沒有動筷的,便笑著問,“是否菜式不合胃口,再給換上幾樣?”

“不用麻煩了,白老板,您這茶樓生意也就這樣了,好的廚子也找不到,不如就把鋪子盤給我們吧。”阿嬋忍不住說道。

微月在位置上重新坐了下來,笑容端雅,眼瞼低垂。

白老板的視線從阿嬋面上掠到微月身上,“這茶樓路段極佳,往來客人也多,就這麼盤實在捨不得,不如咱們談談合作如何?”

阿嬋皺眉叫道,“合作什麼?”

“我出地方,奶奶您出廚子?”白老板卻是對微月問道。

微月抬起臉,淡淡一笑,“白老板,你誤會了,這鋪子非我想盤下,何廚子是否願意與你合作,得看他自己的意思。”

阿嬋怔了一下。

白老板的目光卻落在微月手腕那對瑩潤清澈的玉鐲上,隨即馬上笑道,“是我誤會了是我誤會了,我再找何廚子商量商量就是,幾位慢坐,我還有些事得先去忙。”

待白老板下樓之後,對阿嬋道,“阿嬋,我出銀子給你們盤下茶樓,就給我一份股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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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受傷

阿嬋聽到微月的話,一時竟不知說什麼。

微月笑著讓阿嬋坐下,並解釋道,“我在京城不會久留,本來讓你們出來找茶樓,就是想讓你們自己當老板的,京城遍地是黃金,難道將來你和何廚子還打算跟我回廣州?你們本來就是想賺銀子將來回潮州開店的,在廣州的話,何廚子的廚藝雖好,卻不是獨一無二,京城這邊的人就喜歡圖新鮮,往來的客人也多,在這裡做兩三年生意,說不定就攢下回潮州的銀子了。”

阿嬋怔怔地動了動嘴皮,“小姐,怎……怎麼能承您這樣大的恩情。”

微月笑道,“這怎麼會是承我的恩情,這不是算了我的股份嗎?”

在京城不比廣州,既然她住在區家裡,勢必會引起某些人注意,不想惹麻煩,所以一開始想做點小生意的念頭已經掐滅了。

阿嬋卻還是有些不安,他們跟著小姐到京城來,本是想照顧小姐起居的,沒想到現在又是小姐幫了他們。

“這茶樓能不能盤下來也不要緊,我看旁邊的鋪子雖然小了些,卻也不錯,你和何廚子可以去看看。”微月道。

阿嬋見微月說得認真,心下一陣感動,眼角有些濕潤地道,“謝謝您,小姐。”

微月笑道,“謝什麼,別以為不必給我分紅,去把隔壁的租下來吧,我看這邊白老板不好應付。”

“是,小姐。”阿嬋脆聲應道。

既然茶樓的事情決定下來,微月便讓阿嬋先回去找何廚子商量,自己則打算和幾個丫環去買些女兒家物品。

荔珠叫了小二來結賬,誰知那小二卻道東家交代了這一頓他做東。

微月眼梢染了笑意,扶著荔珠的手下了樓。

不自覺地往會賓樓看去,谷杭回了京城之後,不知怎樣了?

其實還會怎樣呢,他是尊貴的貝勒爺,她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回到了區家,微月小寐了一會兒,醒來之後拉著金桂和荔珠教她做鞋子,不過只維持了一盞茶的熱情,沒一下便不耐煩學了。

第二天,微月想找區總管問一問到廣州的信多久才會到,卻聽金桂道,“區總管去了貝勒府,好像是貝勒爺昨兒在街上受傷了。”

微月怔了一下,“哪個貝勒府的貝勒爺?”

金桂道,“就是隔壁街的貝勒府,貝勒爺還救過少爺一命呢。”

“你是說谷杭?”微月問。

“是啊,聽說這位爺也剛從廣州那邊回來,難道小姐以前在廣州就認識貝勒爺了?”除了區總管和李家的,區家的下人都不知道微月當初是和谷杭一道來的。

“啊,瞧奴婢糊涂的,小姐既然和少爺在一起,自然是認識這位貝勒爺的。”金桂笑自己糊涂。

“他怎麼受傷了?”微月皺眉問道。

“今兒外頭傳得熱鬧,貝勒爺好像在酒樓里給刺傷了,也不知現今如何了。”金桂道。

微月心中一緊,是昨天在會賓樓嗎?身邊可跟了不少侍衛,怎麼還會受傷的?什麼人那麼大膽,竟然還敢在人來人往的酒樓行刺貝勒爺?

隨即又想,區總管既然自己去了貝勒府,便是沒打算和她說這件事的,是不想她和貝勒府扯上關系嗎?

不然怎麼會在她剛從天津下船的時候立刻來接她了,就是不想讓她和谷杭一道進北京城的。

假裝不知情還是找區總管問個明白呢?

實在沒法兒對谷杭受傷的事情置之不理,自己還欠著他那麼大的人情。

“區總管來了,請他來玉棠院一下。”微月吩咐金桂道。

金桂應了一聲。

區總管一大早出去,到了快響午才回來,剛進了門,馬上就到玉棠院來見微月了。

玉棠院,茶廳。

“小姐。”區總管給微月拱手一禮,這一進門就聽說小姐找他,大概也是因為貝勒爺的事兒吧。

“區總管,請坐。”微月笑著讓銀桂給區總管送上茶盅。

“多謝小姐。”區總管迅速睇了微月一眼,神色如常,笑容溫和,看不出在想什麼。

“一早便想找您的,卻聽說您出去了。”微月眼睛笑得彎彎的,聲音也很輕柔。

區總管問道,“小姐找小的可是有要緊事?”

“只想問問,這北京城到廣州的信大概要幾天能到?”微月笑著問。

“少說也要個把月。”區總管回道。

微月緩緩地點頭,看了區總管一眼,沒有說話了。

區總管略一沉吟,便道,“小的今日去了一趟貝勒爺,替小姐給貝勒爺請安。”

“哦?貝勒爺怎麼了?”微月眼波輕轉,聲音多了分急切。

區總管道,“昨日貝勒爺剛從會賓樓出來,便遭到伏擊,受了一劍,不過性命無礙。”

微月心中卻放心不下來,“誰敢行刺貝勒爺?難道和谷杭有仇?”

區總管深深看了微月一眼,“小姐,這都是……尋常百姓猜測不了,也不應知道的事情。”

是皇宮裡那些明爭暗斗的手段?

可是像谷杭這樣清淡高雅的人,怎麼會和別人爭權奪利?

“區總管,我並不是想知道具體原因,只是貝勒爺對我有恩,如今他受傷了,我總不能問也不問。”微月為難看著區總管,頗有點可憐兮兮的樣子。

區總管嘆了一聲,“貝勒爺也不是第一次受到伏擊,也沒像這次這般下狠手的,只是聽說這次皇上親自下令要貝勒爺醫治雙目,以便明年陪聖上南巡,許是因此讓某些人不安了。”

“經常有人想要傷害他麼?”微月詫異問道。

區總管點了點頭,“所以少爺才擔心小姐……”

所以才不想她跟著谷杭一道回京城,是怕她被當成了目標吧。

難道那日谷杭會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來。

心里有些憋悶,很想去看望關心一下谷杭,卻又覺得這樣一去,是給他給自己帶來麻煩。

“貝勒爺那邊,就麻煩區總管多使人去探望。”微月最後只能嘆息道。

“是,小姐。”區總管神色一松,他本來還擔心小姐會因此到貝勒府去的,如今還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貝勒爺呢,他是因著少爺的關系常年跟貝勒府有走動的,才不怕引起那些人的注意,若是小姐去了,讓人誤會小姐是貝勒爺什麼人,還有了身孕……那可就煩了。

哎,究竟是誰想對貝勒爺下手的,都這麼多年了,也沒死心的時候。
第一百八十二章過往

如此又過了三天。區總管每天都會親自去貝勒府給谷杭請安,然而雖然有到貝勒府去,卻是沒有親眼見到谷杭的。

貝勒府的人說貝勒爺沒有大礙,只是不方便見客。

到了第四天,區總管突然來傳話,說是有客要見微月。

微月在心中疑惑來人是誰,讓區總管將人帶到了花廳,待她出來一見的時候,臉上閃過一次愕然。

“束河?”眼前一身黑色勁裝,滿臉憔悴疲倦的男子不是束河是誰?他這時候不是應該貼身跟在谷杭身邊嗎?怎麼會在這裡?

“潘小姐。”束河見到微月的時候,眼底微微一亮,仿佛看到了某些希望。

“你怎麼會在這裡?谷杭怎麼樣了?”微月一時也顧不上態度,急急地問谷杭的情況,跟在她身後的金桂和銀桂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小姐竟然當著貝勒爺的貼身侍衛的面直呼貝勒爺的名諱,他們的目光又移到微月的肚皮上,應該……不是吧?

束河露出一個悲傷的神情來,眼睛掃過花廳上的丫環。

區總管悄然地指揮丫環們都退了下去。

“貝勒爺他……不太好,潘小姐,請您勸勸我們家貝勒爺吧。”束河說著,竟單膝跪了下來。

微月臉色一驚,側身避開他的大禮。“有話直說就是,快起來。”

束河站了起來,眉心仍然緊縮,聲音透出頹喪和無奈,“潘小姐,貝勒爺前些天遇了伏擊,腹部受了一劍,那劍是喂了毒的,雖然如今並不傷及性命,但眼睛……卻是被影響了,如果再不讓太醫行針灸醫治雙目,以後就……再也醫不好了。”

“他還不願意醫他的眼睛?”微月嘆了一聲,讓束河坐下說話,自己也坐了下來。

束河輕輕地搖了搖頭,眼底盡是懊惱和擔心,“就連皇上下令讓貝勒爺立刻醫治雙眸,他也……”

微月目光內含,皇宮里的彎彎曲曲太多了,不是她所能理解的,谷杭為什麼不願意醫治雙目,是和宮裡有關系吧。“谷杭的眼睛……是怎麼看不見的?”

想要結谷杭的心結,總得知道這結是怎麼來的。

束河臉色微微一變,雙眉更是緊皺起來,為難遲疑地看著微月。

微月便道,“若是不方便說,束河大人也不必勉強。”

束河考慮的卻是,眼前這位潘小姐對貝勒爺來說似乎有些不一樣。雖然表面上貝勒爺對她與旁人無異,但他自幼就跟在貝勒爺身邊的,又怎麼會察覺不出。

從來沒見貝勒爺願意為誰出頭的,卻為了她和富德對上,那就是直接和三阿哥作對的……

如今已經無人能勸下貝勒爺醫治雙目了,他是將所有的希望放在潘小姐身上,雖然有點病急亂投醫,但他已經想不到別的辦法了。

於是,束河低聲說起谷杭的身世來。

“……貝勒爺是在內蒙古長大的,十五歲那年被皇上帶回了宮裡,皇上對貝勒爺極好,不僅親自教他射箭和武藝,還常教他功課,比對待其他幾位阿哥還要好,可是,皇上對貝勒爺雖好,卻一直沒對外說明貝勒爺的身份,許多人都猜測爺是皇上流落在民間的阿哥,在貝勒爺十六歲那年,皇上為貝勒爺指了一門婚事,是當時太子少師汪由敦大人的千金……”

“自那時候起。不僅朝廷上下,就連后宮嬪妃和阿哥們都認為貝勒爺是皇上內定的儲君,貝勒爺十七歲大婚,十八歲的時候,隨聖駕出征平定苗疆,貝勒爺立了大功,封了爵位,回到北京城沒多久,福晉和剛出世的小阿哥卻在路上被謀殺,最後卻只是以遭遇歹徒不了了之,第二年,貝勒爺的眼睛就看不見了……”

微月聽著,心中一陣的酸楚。

幾乎可以想象年少的谷杭如何滿懷壯志平定苗疆,如何少年鮮衣怒馬,到最後的心灰意冷……

難怪他在回到京城的時候,變得不一樣了。

“他不會是皇上的阿哥。”微月張了張口,有些苦澀說道。

如果是乾隆的兒子,那他的妻子和兒子的死,又怎麼會被簡單帶過,那是皇孫……她就不相信乾隆不知道是誰對谷杭下手,是這位皇上想保護比谷杭更加重要的人吧。

束河緊握雙拳,思慮了很久,才道,“潘小姐,我所能說的,就這麼多了。”

微月抬頭看向他,谷杭的身世還是不能說嗎?

心中微微嘆息,讓區總管進來,“區總管。我得出去一趟。”

區總管看了束河一眼,才道,“小的這就去安排車子。”

束河卻道外頭車子已經備好。

“區總管請放心,那些人已經不敢再放肆跟蹤監視,斷不會連累潘小姐的。”束河見區總管面有難色,便沉聲解釋道,貝勒爺青天白日在大街被埋伏,皇上十分震怒,早下令徹查此事,那些人要是還不趕緊收手,只怕最後也沒個好下場。

區總管笑了笑,“如此,小的便放心了。”

微月披上大氅,戴上帷帽遮住了半張臉,束河先微月一步出了區家,待微月走出大門的時候,卻已經不見其蹤影,只見門口停著一輛樸實的大馬車,坐在車轅上的小廝見微月出來,馬上放下腳踏。

微月心中閃過一絲疑惑,隨即想到也許這是束河為了自己的安全才作這樣的安排。

馬車是往郊外而去的。

原來谷杭沒有住在貝勒府了,莫怪區總管每次都見不到人。

道路越來越窄,是已經轉進了山路。荔珠靜默地坐在一旁,只顧著照顧微月,其他一句也不多問。

寒冬凜冽,外面滿山皆素。

車子在一處小山莊停了下來,微月下車的時候,已經見到束河站在一旁,對她微微點了頭,領著她走進莊子裡。

這個小山莊就在山下,昨晚下了一場大雪,樹木上凝滿冰凌,小道兩旁的地面還積存了厚厚一層白雪。

束河帶著她走進一座庭園。園子里種著說不出名的大樹,顏色依舊青翠,映襯著地面的白雪,景致清奇動人。

微月扶著荔珠,突然停下了腳步,瞇眼看著亭子裡那道宛如雕塑的身影,仿佛一動也不會動了。

束河的眼底充滿哀傷地看著微月,像在看著最後一個希望。

微月幽微地嘆了一聲,小心翼翼地走上臺階,束河和荔珠都站在亭子外面。

“谷杭……”微月走到谷杭身側,低頭看著他秀美俊雅的側臉,視線觸及他的眼睛時,著實地被嚇了一跳。

雙瞳紅得驚人,給谷杭清雅的臉添了幾分的詭譎艷麗。

谷杭僵了一下,微微地側開頭,聲音如天氣一般清冷,“潘小姐,怎麼會在此?”

微月見他衣著單薄,連一件棉衣都沒穿,心中微微一澀,拿起旁邊的大氅輕輕披在他肩膀上,“你傷勢如何了?怎麼在外面受冷。”

“是束河帶你來的。”谷杭淡淡地問著,蒼白的臉色微沉下去。

和他說話,根本不需要拐彎抹角!微月低頭看著他,“為什麼不願意醫治雙目呢?難道你真的打算一輩子看不見了?”

谷杭低著頭,冷聲道,“這又與潘小姐何干?”

這樣拒人千里的態度並不是第一次,微月卻知道他只是不想她被他連累,“谷杭,你知道是誰想殺你的,對不對?你不想醫好雙目,也只是想告訴那些人,你根本無意跟他們爭,你想證明什麼?誰又值得你付出這樣的代價去保證他們的前途光明?”

谷杭站了起來,與微月面對面,眼睛好像就要流出血來,“你知道什麼。你知道什麼?”

“我什麼都不知道!”微月大聲回道,“可是又怎樣呢?你只會為別人而活嗎?別人能不能富貴榮華關你什麼事兒,別人貧困潦倒又關你什麼事兒,難道你看見了,這個天下就會因你而改變別人的命運就會變得好一點嗎?還是說,你的眼睛看見了,更多人想要你死?既然看不見也是要死,看見了也是要死,你為什麼不對自己好點?”

束河站在亭外焦急地看著微月,他是讓她來勸說貝勒爺的,不是讓她來吵架的……

谷杭沉默了許久,突然伸出手,冰涼的指尖碰到微月的臉頰,輕輕捂住她的眼睛。

世界好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只聽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什麼都看不見,不好嗎?”他輕聲問著,“你如今是什麼感受?”

“看不見別人的歡喜,看不見別人的悲傷,看不見……別人對自己的期望,很痛苦的,不是嗎?”微月反問道。

“有的人出生的時候身份尊貴,什麼也不缺,有的人出生的時候,身份低下,可是仍然有父有母,你說得沒錯,別人的命運不關我的事情,可是……”谷杭的手輕輕打顫,她臉上的柔軟溫度透過他的指尖傳進他心裡,“我出世的時候,什麼都沒有……”

在谷杭站起來的時候,束河已經帶著荔珠離開了庭園。

微月並沒有拉開他的手,“怎麼會什麼都沒有……”

“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一個親人都沒有,如果不是他把我帶回京城,我不知道自己會怎樣,我不知道如何回報他。”谷杭啞聲說著。

這個他,是指皇上吧,“所以,即使他的那些兒子想置你死地,你也無動於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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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來信

寒風呼嘯而過,微月輕輕打了個冷顫。

谷杭的手緩緩從她眼睛放了下來,“回去吧,以後都不要再到這裡來。”

微月笑了起來,聲音卻沒有笑意,“你是想成全別人的輝煌,還是想以看不見為名,壓抑自己的野心?”

谷杭震了一下,緊緊地閉上眼睛。

“有野心也好,沒野心也好,人生才幾十年,若是不能遵循自己的意念而活,何必到這個世界上走一圈。”微月繼續說著。

谷杭的眼瞼輕輕顫動。

緩緩地睜開眼睛,聲音似平靜下來,“你今日就是想和我說這些?”

“只是不想你將來後悔。”微月笑道,她是真的希望能夠勸服谷杭,他有著比她想象中還要更深沉的悲傷。

她希望他不要活得那麼壓抑。

“微月……”谷杭低低聲叫著她的名字。

微月笑了起來,“你怕死嗎?”

谷杭愣了一下,輕輕搖頭。

“既然連死都不怕了,你還在擔心什麼?我也死過一次的,有時候我會覺得命運善待我,讓我再活一次,有時候又覺得根本就是活受罪,但是不管怎樣,人總是要認真對待自己的生命。”微月笑道,重生到清朝,她並不覺得特別榮幸,也不覺得特別不幸,因為不管她有什麼樣的想法,日子照樣還是要過的。

谷杭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他想的卻是以為當時廣州傳言的,方家少奶奶在洞房當夜撞牆身亡,也許是經過那一次,她才想通了吧。

束河這時候才從暗處走了出來,手里端著托盤,上面有兩杯熱茶。

“外面冰冷,潘小姐還是到屋裡坐吧。”谷杭低聲道。

聽到他喊她潘小姐,便知他已經平靜下來,微月看了看天色,“時候不早,我還是先回去了。”

谷杭沒有留她,讓束河送她回去。

臨走前,微月突然低聲問他,“谷杭,你姓什麼?”

谷杭微微笑了笑,溫聲道,“愛新覺羅……”

微月愣住,一時不知該作何感想,難道谷杭真是乾隆流落民間的兒子?據說乾隆風流債很多……

好像知道微月在想什麼,谷杭輕笑出聲,在她耳邊低聲道,“我阿瑪是愛新覺羅弘時。”

微月瞠大了眼,有些震驚。

直到上了馬車,她才回過神來,對歷史無知的她,對這位愛新覺羅弘時卻有深入了解過的,那時候因在看一部關於雍正的電視劇,和老爸爭論過這位頗受爭議的老四,她有特別找過他的資料看,最讓她印象深刻的,就是他那位死得莫名其妙的第三子。

愛新覺羅弘時……雍正皇帝的第三子,雍正三年,被逐出宮廷,交給康熙的皇八子允禩撫養,後來又被除了宗籍,之後賜死,但死因是什麼,一直沒人知道。

乾隆登基之後,念及兄弟情誼才重新將弘時的名字收入《玉牒》中。

愛新覺羅弘時被除宗籍的罪行是不是真的如乾隆皇帝後來說的,性情放縱,行為不謹,後代根本無人查證。

沒想到谷杭會是弘時的兒子。

谷杭今年是二十八歲吧,宣布弘時死訊的卻是雍正四年,這和谷杭的出生相差了有三年啊。

弘時當時之所以會被雍正革除宗籍,是因為想要謀奪儲位的關系吧,為了保證弘歷能順利成為儲君,雍正才對弘時出手。

那是一場骨肉之間的政治斗爭,而弘時一敗涂地。

難怪乾隆沒有公開谷杭的身份,一旦公開了他的身份,當年那些想要為弘時謀位的權臣,大概就坐不住了。

不能公開身份,卻又姓愛新覺羅,所以那些怕地位有變的阿哥才會暗中對他下手。

回到區家的時候,已經是到了掌燈時分,區總管親自在大門外等著微月。

“區總管,讓您擔心了。”微月有些歉然地對區總管道。

區總管松了口氣,“小姐回來就好。”也不問去哪裡,只是吩咐丫環趕緊拿手爐來給微月取暖。

回到玉棠院梳洗之後,微月才喟嘆一聲,慢慢地將今日所得到的訊息消化在腦海裡,皇宮裡都是一些彎彎曲曲的事情,她只是普通小老百姓,不懂那麼多陰謀斗爭,但她還是忍不住想懷疑,乾隆對谷杭的好,到底有幾分的真心?

如此又過了幾天,年關將至,天氣也比先前幾天暖和了一些。

微月沒有再去那個小山莊找谷杭,有些心結是需要自己去解開,谷杭如果自己想不通,她再說什麼也是沒用的。

不過,在她忍不住擔心谷杭是不是還不願意治好雙目,打算就這樣逃避一輩子的時候,束河給她帶來了好消息。

谷杭已經開始接受太醫的治療了。

微月的心情愉悅起來。

區總管來找微月商量過年的安排,因為微月是第一次在京城過新年,許多習俗也不清楚,且雖然區家的下人都把她當主子看,她卻覺得自己始終是客人,不能多加指點的。

不過,她還是提議了大家一起打邊爐,因為這區宅多數是廣東人,所以還是按照廣東那邊的習俗來過新年更好。

何廚子的茶樓也有了著落,阿嬋做了不少的廣州小吃過來見微月。

為了方便,何廚子兩夫婦在鬧市那邊的胡同裡租了個小四合院,沒有住在區宅裡。

“……本來是打算租下那鋪子的了,可是白老板突然改口,答應把茶樓盤給我們,還只出了兩千兩,比之前的足足少了一千兩,也不知可靠不,所以過來找小姐問個意見。”阿嬋給微月遞上了一碗雙皮奶,在熱炕邊沿坐了下來。

微月將雙皮奶放在炕桌上,眼睛閃爍著笑意,“那還不趕緊官府把契約給簽了。”

“小姐覺得靠得住?”阿嬋問道。

“怎麼靠不住?真金白銀買下來的茶樓還有假。”事情真如她所猜想的那樣啊。

“小姐,可那位白老板卻是指名要將茶樓賣給您……”阿嬋為難道。

“買下之後,就借給你們去開茶樓,如何?”微月笑著問。

還擔心小姐不願意出這個頭的,阿嬋馬上就眉開眼笑地道謝了。

“小姐……”外頭傳來荔珠聲音,門簾馬上被推開,荔珠滿面笑容地進來,“小姐,廣州那邊來信了。”

微月的雙眸立刻發出鑽石般綴燦的光彩,“是嗎?在哪裡?”

荔珠卻笑得有些神秘,“小姐猜猜,是誰送信來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姐弟

聽到有廣州的來信。微月哪還有心思去和荔珠猜迷,早已經下了熱炕,趿了鞋就要往外頭走去,一邊說道,“還能是誰送信來?”

金桂急急地上前扶住微月,“小姐,外頭冷著呢,您也得穿上棉鞋和披上大氅才行啊。”說著,已經扶著微月重新坐下,利落地為她換了棉鞋,把貂鼠皮大氅將微月包得實實的。

微月笑著說了聲謝謝,卻把屋裡幾人愣了一下。

是沒有主子會跟下人說謝謝的,微月呵呵地乾笑幾聲,催著荔珠陪自己到花廳去。

區總管也在,正背對著門跟坐在太師椅上的少年在說著話。

這明朗英俊的少年不是章嘉還能是誰?

章嘉正被區總管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問長問短說得正不知所措,見到微月的身影在門外出現,立刻就站了起來,開口便想喊一聲小姐,可想到之前他跟區總管提起的時候,是說微月救了他一命,後來又認了他為弟弟。讓他要將微月視為正經主子看待的,於是沖口而出,“姐姐,你來了。”

微月眼底閃過一絲驚訝,笑得卻更加溫柔,心底也漾著感動,自己一直就很想有個弟弟,“怎麼來京城了?一點消息都沒有。”

章嘉摸了摸頭頂,笑得有些憨氣,“正好隆福行要送一批洋貨到京城來,我也想來看看……你放心,廣州那邊的,因為近了年關,都不出船了,事情也沒那麼多,燒窯的事情我讓區寓看著,至於東海那邊的水晶瑪瑙,就只等著明年初運貨到廣州來了。”

微月笑道,“你辦事是越來越妥當了。”

章嘉意氣風發的年少俊臉多了幾分得意的笑容。

區總管在一旁抹著眼角,不住地點頭,“少爺真的不一樣了,長高了不少,人也穩重了,跟老太爺真像。”他們的小少爺長大了,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憤世嫉俗,不像以前那般青澀沖動,這是多虧了有小姐吧。

章嘉對微月露出一個苦笑。他就知道這麼多年沒回京城,區總管見了他一定會念叨,說不定接下來的李管事,李嫂子還有其他嫲嫲也會叨叨念念。

“姐姐,十一少知道我要來京城,給你捎了不少東西呢,區總管,你趕緊使人去將車上的東西都搬到姐姐屋裡去吧。”

“少爺也帶了不少洋貨送給大家,小的這就去安排。”區總管被轉移了注意力,已經興高采烈地離開了茶廳。

微月看著章嘉好笑地搖了搖頭,“區總管非常惦記你。”

“我知道,這不是還有事忙嗎?”見微月看著自己似笑非笑,章嘉就訕笑道,“其實我這麼多年沒回來,也多虧他們幫我打理京城的莊子大宅。”

分明是別扭少年不知該如何應對別人的思念和關心。

“快坐下說話吧,這一路上辛苦了吧。”微月這才發現這孩子又長高了不少,人也強壯了。

“辛苦倒是不辛苦,只是我這一路上聽說了些事情……”章嘉在微月對面坐了下來,遲疑看著她,“貝勒爺他受傷了?”

“是受了傷,已經無大礙了。”微月點了點頭。沒想增添章嘉的擔憂,“既然你回來了,休息一下再去探望他也好。”

章嘉聽到微月這麼一說,忍不住就嘀咕,“早就讓他不要回京城的,偏就是放不下。”

微月笑著睨他,轉移了話題,“方十一讓你帶了什麼東西來?”

“嘿,這些天同和行可真夠嗆的,朝廷頒布了禁令,這綢緞絲絹都不給出海了,方家可真是斷了一條大財路,十一少忙著和朝廷疏通,本來已經是啟程到京城來的了,現在卻是走不開,托我給你帶了不少補品,吶,還有五萬兩。”說著,章嘉從懷裡掏出了五張一萬面額的銀票。

微月心中一暖,並不介意方十一沒有到京城來接她,這個時候他確實也走不開。

“還有吉祥捎來的信,十一少也給你寫了信。”章嘉又拿出兩封信。

荔珠接過來遞給微月。

微月眉眼帶笑拆開方十一的信,內容不多,都是些關心她的話,末了還警告她不許再說出讓他另娶的話,也讓她不要把那份休書當真。

並沒有說同和行的狀況,是不想她擔心嗎?

接著,她又打開吉祥的信。

很瑣碎的內容,將她離開廣州之後的事情一點一滴地寫在信裡。包括如玉傷勢好了之後,就說想要到方家去找方十一,讓十一少趕緊來京城接小姐,也說了三舅父上門找了她幾次等等許多事情。

看到最後,微月的臉沉了下來。

紅袖添香?

那老妖婆竟然給方十一塞了兩個女人!

微月眼神一寒,方十一是把她當透明了是吧,竟然還敢把這兩個明知有意圖的女人收下。

“怎麼了?”察覺到微月的臉色不對,章嘉剛端起茶盅又放下了。

微月輕輕地哼了一聲,心中說不吃醋那是不可能的,她也知道方十一或許不會對那兩個女的有什麼念頭,但畢竟自己不在她身邊,會不會哪一天把持不住就……

“吉祥沒跟你說過什麼嗎?”微月看著章嘉淡淡地問著。

章嘉抓了抓額頭,“你是說十一少收了兩個丫環的事兒?小銀跟吉祥說的時候,我也在那兒,不過那又沒什麼……只是兩個丫環,將來你回了方家,找個理由把她們趕出去不就行了,難道十一少還能讓她們當姨娘不成。”

跟這年代的男子講一對一的婚姻簡直是浪費唇舌。

“誰跟你說我還要回方家?”微月甩了章嘉一個白眼,“我自己過不行嗎?”

章嘉皺起眉頭,“你一個女子,怎麼帶大孩子,別將來招了閑話。”

雖說這是為了她著想,不過微月聽著卻有些堵心。“我怎麼就不能帶大個孩子了?難不成離了方十一,我的孩子還活不成了?”

章嘉連忙擺手,“行行行,你說什麼都是對的,你別生氣啊,你要是不喜歡十一少身邊有丫環,就寫信跟他說,他肯定會依了你的意思。”

“就跟他說我改嫁了。”微月沒好氣地說。

章嘉乾笑幾聲,覺得微月好像脾氣大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身子的原故,“行。回去我就跟十一少說去。”

微月被他這說一不二的態度逗得忍不住笑了出來,“那你什麼時候回去?這都要過年了,元宵節之後再走吧。”

“哪能等到元宵節,過了年我就起程回廣州去。”章嘉看了微月一眼,“你要不要也一起回去?”

微月輕輕搖頭,“我現在還不能回去。”

章嘉道,“十一少已經回來了,你回去之後也能與他商量,他……”

“如今他忙著生意上的事情,根本是分身乏術,且問題就出在方家裡面,不把問題解決了,我是不能回到方家的。”微月認真道。

章嘉還不知道究竟是誰派人來暗殺微月,如今聽到微月說問題出在方家,他也能猜出一些端倪,神情凝重起來,“那還是住在京城安全些。”

突然,章嘉似想起什麼,“還有一件事忘記說了。”

微月將手中的信折疊重新放入信封中,低聲應了一句,“什麼事兒?”

“那個洪松吟在被送去伊犁的途中不見了。”章嘉道。

微月猛地抬頭,眼神微沉,“你說什麼?洪松吟跑了?”

章嘉嘿嘿地笑了起來,“就算跑了恐怕也活不久,都已經接近邊疆地界了,她一個被刺了面的女子還能在那里風生水起不成?”

“嗯,還是要打聽一下才好。”她領教過洪松吟的報復心,只怕通過這一次,會更加喪心病狂吧。

章嘉應了一聲,“我知道。”

區總管在這時走了進來,是整理從廣州帶來的東西那份清單,是來請章嘉過目的。

“讓小姐看就好。”章嘉對區總管道。

微月便笑道,“難道還能信不過區總管嗎?”

區總管便道,“小的已經將東西都收進玉棠院的庫房中了,這鑰匙就交給荔珠姑娘了。”

微月想了想,得有個掌管庫房的丫環,她看了荔珠一眼。又看看金桂,便道,“讓金桂拿著吧。”

金桂眼底閃過一絲驚訝,笑著答了聲是,從區總管手中接過鑰匙。

荔珠愣了一下,轉頭看了金桂一眼。

章嘉已經站了起來,有些迫不及待地道,“我去貝勒府一趟。”

“谷杭不在貝勒府,你就算現在去也找不到。”微月急忙叫住他,“你這一身的風塵,也該去換套衣裳,好好歇一歇,明日再去吧。”

章嘉看了看自己衣擺的灰塵,摸著肚子,“我還真有點餓了。”

區總管馬上笑道,“小的馬上去安排一下,給少爺接風洗塵。”

“你知道谷杭在哪裡?”章嘉狐疑看著微月。

微月笑著頜首,“知道。”

章嘉撇了撇嘴,“在京城不比廣州,你小心些。”

微月笑了起來,聲音慢慢地一字一句說道,“謝謝弟弟的關心。”

章嘉俊臉微紅,重重地哼了一聲,“我去換套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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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狗嘴吐不出象牙

考慮到谷杭此時安危問題。微月並沒有立刻就和章嘉驅車前往那處山莊,而是先使人去貝勒府找束河。

十點的時候,束河才出現在區宅,見到章嘉的時候,露出一個苦笑,“章嘉少爺,小的猜也是你。”

章嘉佯裝不悅道,“你這是什麼語氣,爺怎麼了?”

“誰會那麼急急躁躁見貝勒爺的。”束河笑道。

微月笑著讓人把從廣州帶來的手禮搬上馬車,對束河道,“都是章嘉從廣州帶來的,不送去貝勒府了,送到山莊去吧。”

章嘉帶著一個小廝騎馬,微月和荔珠坐在馬車內,束河依舊不知在哪個暗處跟著,車聲轆轆往山莊而去。

微月倚在坐榻上,荔珠幫她捏著小腿,有些話到了嘴邊,卻又說不出來。

微月含笑望著她,“是不是有話想問?”

荔珠咬了咬唇,才低聲問道。“小姐似乎很重用金桂她們。”

“你是覺得不該讓金桂打理庫房?”微月問道。

“奴婢也不是不相信她們,但……始終不是知根知底的。”荔珠低下頭。

微月笑道,“如果你一直去防備猜疑別人,又怎麼讓她們對你真心?”

荔珠皺眉沉思起來,片刻後才道,“小姐這是……想把金桂變成自己人?”

“區家大宅里,還有誰不是自己人。”微月淡淡一笑,住在區家,卻感覺比在潘家還自在,比方家還舒服。

到了山莊,束河領著他們往一座小院子走去。

空氣中好像有淡淡的青草藥味。

微月他們剛要走進花廳去等候,便一個留著白須的老者從正屋出來,臉上有些如釋重負似的笑容,見到束河的時候,馬上道,“貝勒爺的眼睛再過幾日便能拆布了,能不能重見光明,就看這次了。”

“真的?貝勒爺的眼睛能看見了?”章嘉一聽到老者的話,馬上興奮地開口問。

那老者這才發現旁邊站了兩個陌生男女,驚疑地看向束河,貝勒爺的蹤跡不是對外瞞著嗎?

束河便道,“陳太醫,這兩位都是貝勒爺的好友。”

陳太醫捋著胡須點了點頭,目光一下子就落在微月的肚子上,因為屋內燒著炭盆,微月把大氅解開了,肚子便遮擋不住。有些微的隆起。

“老夫明白,老夫明白。”看著微月的肚子,笑得有些意味深長。

微月滿頭黑線,您明白個啥啊。

章嘉拉著他,急聲問著,“陳太醫,貝勒爺的眼睛真能看見了?”

“這個,老夫也不能肯定,淤血餘毒是清了,再敷幾天的藥,五天之後便知結果如何。”陳太醫皺起了眉,對章嘉的無禮正不悅。

章嘉松開手,“陳太醫請見諒,小子也是擔心貝勒爺的眼睛。”

陳太醫面色稍霽,“也不用太擔心,本來就並不是大問題,只是貝勒爺一直不肯醫治,也不知會不會影響了,將來看實物只怕沒那麼如然。”

“能看見就不錯了。”身後,傳來一道溫潤的聲音。

谷杭的身影出現在走廊處,被一個丫環扶著。

陳太醫笑呵呵地告辭離開。

章嘉走上臺階來到谷杭面前。“谷杭大哥,你真的願意醫治眼睛啦,我聽說你受傷了,查到是誰下手的沒?爺去……”

谷杭輕笑出聲,打斷章嘉的話,“什麼時候到京城來的?”

束河過來扶著谷杭進了花廳。

章嘉在旁邊說著,“昨天剛到的,本來想立刻來找您,姐姐卻說您不在貝勒府,還說您受傷了。”

谷杭的腳步頓了一下,“姐姐?”

章嘉撇嘴道,“當然不是那個,是她。”說著,指向微月。

束河便在谷杭的耳邊解釋,“是潘小姐。”

谷杭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束河扶著谷杭在花廳的圓椅坐下,吩咐丫環給微月他們奉茶。

微月看著谷杭綁著白布的眼睛,微笑道,“陳太醫這些天都來幫你醫治雙眼麼?”

“嗯,已經針灸了半個月。”谷杭溫聲說著,聲音似乎多了一些從所未有的輕快。

“五天之後就能看見了,到時候我一定來探你。”章嘉笑嘻嘻地道。

束河笑道,“你還想貝勒爺睜開眼的時候,第一個看見的人是你啊。”

微月含笑看著谷杭,聽到他的眼睛能夠治好,她是真的感到高興。

谷杭好看的唇勾起淡淡的笑紋,在他心裡,有著想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

章嘉嘿嘿地笑了幾聲,隨即面色凝重起來,還給荔珠使了個眼色。遣退了花廳上的丫環。

“谷杭大哥,查到是誰幹的嗎?三阿哥還是五阿哥?”只剩下他們四個人的時候,章嘉立刻低聲在谷杭身邊問道。

谷杭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順天府已經查明了,並不關他們的事兒。”

“那是何人?”章嘉問道。

谷杭沉默下來,連束河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章嘉氣得差點跳起來,“上次是這樣,這一次也這樣,每一次都是不了了之,根本就是不想查個明白,完全是借口!”

“章嘉!”微月低聲叫住他,“貝勒爺還需要休養。”

谷杭笑了笑,“既然順天府查明白了,就可以了。”

章嘉握緊雙拳,抿著唇什麼也沒說。

連谷杭都無能為力的事情,他再生氣再不平又能怎樣?除非谷杭不再姓愛新覺羅,否則那些人都不會放過他。

“算了,待谷杭大哥眼睛治好之後,那些人還是會動手的,我就不信他們一直能毫無破綻。”章嘉嘆聲道,怏怏地坐了回去。

微月看了谷杭一眼,如果谷杭想要找到是誰想殺他,其實是輕而易舉的吧。

他們留在山莊吃過午飯。微月這一日和谷杭只是寥寥說了幾句,雖然話不多,卻好像能知道對方心里在想什麼似的。

離開山莊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四點了。

進入內城,馬車走在寬敞的大街上,騎馬走在前頭的章嘉神情還有些懨懨。

“章嘉!”突然,前頭傳來尖銳的大叫。

一個身材圓潤,肌膚白皙透著一股紈绔子弟的流氣的青年突然就從旁邊沖了出來,擋在章嘉前面。

章嘉冷冷看著那人,“滾開!”

那青年指著章嘉叫道,“你什麼時候回京城的?竟然也沒回家跟阿瑪請安。怎麼,現在是翅膀硬了,連家裡的父母也不認了。”

這青年不是別人,正是索綽羅都翰的長子,章嘉的庶出大哥,索綽羅海嘉。

“你是誰?”章嘉冷笑一聲,以睥睨的目光掃了那個海嘉一眼。

海嘉身後還跟了幾個流里流氣的公子哥,見到章嘉衣著不凡,便環手抱胸看起好戲來。

“我是你大哥,臭小子,離家出走這麼多年,連自己的大哥都不認得了。”海嘉上下打量章嘉一眼,心里忍不住嘀咕,這小子當年離開家裡的時候,分明是只有豆菜芽似的身板,怎麼幾年不見,卻比自己還健壯。

而且看起來日子過得比在索綽羅家的還好。

“哪來亂認親戚的小子,爺不認識你。”章嘉本來是沒確定眼前這青年男子是何人,不過聽他這麼一席話,倒是明白了,原來是那個外室的兒子。

微月因馬車急急停了下來,正納悶著,便聽到外面有人說話。

大概是索綽羅家的人了。

海嘉被章嘉這麼一落臉,想到自己一向在朋友面前吹噓能壓嫡出弟弟一頭,現在當著他們的面不能耍威風心中自是不甘心。

於是,他大搖大擺走前了幾步,伸手就要把章嘉拉下馬來,“下來,跟我回家!”

章嘉冷笑一聲,抬腳就踢了過去,海嘉臉頰馬上多了一個鞋印,“什麼東西,連爺也敢碰。”

周圍看熱鬧的人都哄笑起來。

海嘉一摸臉,惱羞成怒,“混賬!”

“你可想好了,動我一根毫毛,那人會不會放過你。”章嘉坐在馬背上。好整以暇地看著掄拳想打架的海嘉。

“你不仁不義不忠不孝,回了京城竟然也不回家給阿瑪額娘請安,還在外面偷藏了個女人,你……你把索綽羅家的臉都丟光了。”海嘉捂著鼻子,有些狼狽地指著章嘉叫道。

章嘉只是笑了笑,“索綽羅家就一位大公子,你說,是你還是我?”

海嘉怔了一下,才想起這麼多年來,章嘉一直就不願認他的額娘,甚至也不願承認他是索綽羅家的長子。

就是因為章嘉,阿瑪才一直沒將額娘扶為正室。

“還有,我警告你,再說爺偷藏女人,看爺不把你的臭嘴也抽歪了,爺要是有女人,用得著偷偷藏藏跟那個人一樣嗎?”說的便是把外室養在外面五年之久的索綽羅都翰。

海嘉哈哈笑了起來,“還敢說沒藏女人,那大宅裡的女子是誰?難不成真是你姐姐,你哪來的姐姐?該不是你額娘在外面生的吧?”

果然是兄妹!腦子都是裝草的。微月輕輕地搖頭,心裡暗想,這可要惹怒章嘉了。

章嘉突然翻身下馬,抬腳就抽了海嘉一腳。

海嘉哀嚎起來,滿口是血地吐出兩個牙齒。

“狗嘴吐不出象牙!”章嘉拍了拍鞋面,翻身重新上馬,“走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孤兒寡母

回到區宅,區總管一聽章嘉說起那個索綽羅海嘉在大街上攔截找茬。馬上就道,“小的再找都翰說去。”

章嘉把他叫住,“找那個人做什麼?難道我還怕了那個索綽羅海嘉不成?”

“少爺,小的不是這個意思。”區總管苦笑道,少爺一旦遇著索綽羅家的事兒,就會變得心情煩躁。

微月含笑看著章嘉,“章嘉少爺,剛才可真威風啊,還沒見過用腳抽人臉頰的,那個海嘉被你抽掉了兩只牙齒吧。”

“誰讓他嘴巴不乾凈。”章嘉翹起二郎腿,無所謂地道。

微月在他對面坐了下來,點頭道,“那家伙確實該打。”

章嘉嘿嘿地笑著,“早幾年想揍他了,今兒是他自己送上門來,不打白不打。”

“早幾年就你豆芽菜的身材,你還想揍別人?”微月沒忘記年初撿到章嘉的時候,他那身跟乞兒一樣的衣著和羸弱的身板,不被別人欺負就行了還揍別人呢。

章嘉呵呵地笑了幾聲,區總管卻不似他們這般輕松,“少爺。您打了索綽羅海嘉,只怕哈達氏不會輕易罷休的。”

提到令那個母親傷心的女人,章嘉的臉色馬上沉了下來,“那又如何?爺就看她還想怎麼著。”

區總管心里就暗暗嘆了一聲,只希望索綽羅都翰莫要再像以前一樣被哈達氏迷惑了心眼,看不出誰是人誰是鬼。

外面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區總管便不再多說,吩咐丫環擺了晚飯。

夜空星月明朗,天上千點星芒,綴燦閃爍,佳景如畫。微月在屋內給吉祥回信,如玉的老子娘都在潘家,有些事情不可全然放心給如玉去做,她知道如玉和以前不一樣,但就怕身不由己。

給方十一回信的時候,微月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能肯定方十一對她有情,她自己對他也動了心,但他們之間,仍然缺乏夫妻之間最重要的信任。

他是被所處的環境造成的對什麼人都充滿疑心,再到後來潘微華對他的算計,使他不輕易相信別人,即使是她。

而她卻因時代不一樣,思想有差距對他缺乏信心和安全感,三妻四妾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左擁右抱也不會受到譴責,他真的能夠抵制誘惑嗎?

筆尖的墨水低落在白紙上,微月一時間有些煩躁。

荔珠為微月鋪好被褥。回頭見到微月在發呆,雪白的肌膚在燈光下染上一層金光,更顯得嬌嫩瑩潤。

再沒人能比小姐更好看了吧。

微月已經丟下筆,“不寫了。”

既然不知道寫什麼,就乾脆什麼都不寫了,睡下前,微月吩咐荔珠,“明天把信送去驛站吧。”

荔珠應了一聲。

卻是翻來覆去,許久才能進入夢鄉。

翌日,微月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荔珠已經將微月書案上的兩封信使人送了出去。

這下,可就真不知方十一會作何感想了。

銀桂在給微月布菜,都是些清淡的,對她有好處的菜式,李家媳婦對她真是用心。

“章嘉少爺呢?”微月喝了半碗雞湯,才問向銀桂。

銀桂臉色微微一變,笑道,“少爺在屋裡呢。”

微月看了她一眼,“你去把他叫來,我有話跟他說。”

銀桂這下就愣住了,支吾著卻沒有去請人。

金桂進來的時候。就見到銀桂不知所措的樣子,笑著問道,“怎麼了?”

“少爺呢?”微月看向金桂。

金桂愣了一下,笑道,“少爺剛剛出去了呢。”

微月頓了一下,問道,“是不是發生什麼事兒了?”

“不是不是,小姐別擔心,少爺一定能應付的。”銀桂馬上就道。

金桂輕咳了一聲,看到微月顫顫的目光,只好道,“昨兒少爺在街上把索綽羅海嘉打了個腫臉,今兒找上門來了。”

微月輕輕挑眉,“是誰帶頭來的?”

“索綽羅敏佳,說是要為他哥哥討公道。”金桂道。

“嗯,他們現在人在哪裡?”微月問。

“在大門口呢,少爺不許他們進門來。”金桂道。

微月便讓荔珠取來披風,“去瞧瞧。”

金桂為難扶住微月,“少爺說不讓您知道,怕您生氣了對身子不好。”

“我還能為一些阿貓阿狗生氣?”微月笑了笑,披上披風之後,便往大門去了。

區宅大門外,一個穿著桃紅色旗裝,踩著花盆底鞋的年輕女子領著幾個小廝,在與一個黑衣少年對峙著。

這周圍雖然都是住宅區,但行人卻多,已經有不少看熱鬧的路人在一旁交頭接耳,猜測著這是不是那黑衣少年欺騙了人家紅衣姑娘的感情,人家現在找上門來算賬了。

“章嘉。你目中無人,竟然在大街上就把大哥打得滿臉是血,你還是不是人呢。”敏佳單手插腰,臉上充滿譴責的神情。

章嘉聽了只是涼笑兩聲,“爺是人也好,是鬼也好,你管得著嗎?”

“只要你是姓索綽羅的,我就管得著。”敏佳叫道。

“憑你?跟爺說說,你是索綽羅家什麼人?”章嘉以蔑視的目光掃了她一眼。

“本姑娘是索綽羅家的大小姐,你還得喊我一聲姐姐。”敏佳一副很得意的樣子,就算不是正室所出又如何?阿瑪還不是一樣最疼她了。

章嘉只是冷冷一笑,“這不就得了,你是索綽羅家的,爺這裡可是區家,你跟個潑婦一樣在這裡丟人現眼,難道我們區家也要跟著你丟人不成?”

“索綽羅章嘉!”敏佳大叫,“你連祖宗都不認了?”

“祖宗?誰的祖宗?”章嘉掏了掏耳朵,很不耐煩的樣子,“人是我打的沒錯,以後索綽羅海嘉還是狗嘴亂噴屎的話,爺見一次打一次,想告官的話,盡管去。爺在這兒等著。”

“你……你別以為我們不敢。”被章嘉那樣的不屑刺激了一下,索綽羅敏佳的雙頰氣得漲紅。

章嘉只是冷冷睨著她,索綽羅敏佳在打什麼主意還以為他會不知道,一來就說是要接他回家的,聽到他說不會回到索綽羅家,便拿出昨日的事情威脅他,既然打了,他還怕會被告?

當年哈達氏攛掇那個人將他送去佛山,不就是變相想將他趕出索綽羅家嗎?如今是後悔了,見他承繼了區家的家產,想要把他騙回家。將那份財產變成索綽羅家的嗎?

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看著額娘被哈達氏欺負的孩子了。

索綽羅敏佳突然紅了眼眶,說話哽咽起來,“二弟,你回家吧,這些年阿瑪真的惦記著你,外面縱然好,卻比不上家里的溫馨,難道你真的不要這個家了?我們姐弟兩人自幼雖然感情不深,但我對你卻是真心實意的關心,額娘也很希望你能回家的,額娘說了,只要你回家,你打大哥的事兒,她一定能跟阿瑪求情的。”

周圍看熱鬧的人突然就嘰嘰喳喳起來,好像是在譴責章嘉。

微月倚在門後聽得正興起,沒想到那個敏佳會突然說出這麼一席話來惡心她。

章嘉放肆地大笑出聲,“爺看誰不順眼就打誰,別二弟二弟叫得那麼親熱,爺可沒你這樣的親人。”

索綽羅敏佳抽出絹帕拭了拭眼角,往前走了幾步,“二弟,以前你的十分乖巧,是不是在廣州的時候認識什麼不三不四的人,才把你教得連家人都不認了。”

“你說誰是不三不四的人?”章嘉拿過旁邊小廝手裡的棍子,指著索綽羅敏佳不讓她再走近一步。

索綽羅敏佳眼尖見到門邊一抹淡色衣擺,眼底掠過一絲得意,“是她,一定是這個女人教壞你的,阿瑪要是知道了該如何傷心,二弟,你若是娶了媳婦也該回家說一聲,難道你將來的孩子也不認祖宗了?”

章嘉聽她越說越離譜,已經不耐煩聽了,“區總管,不必理會這種瘋婆子,我們進去。”

見章嘉還無動於衷。索綽羅敏佳一跺腳,聲音尖銳,“章嘉,你這是心虛了吧,我看那女人是有了身孕的,難道是你在廣州找的粉頭不成,不然為何不敢讓她出來?”

章嘉回過頭,目光森然盯著她,“雖說你是女子,不代表我不會抽你。”

索綽羅敏佳立刻倒退幾步,驚恐瞪向章嘉,又看向已經站在門邊的微月。

“這是怎麼回事?”人群中,突然被讓出一條道路,一個中年男子從四人轎中出來,青藍色的馬褂,黑色長袍,狐皮大氅,眉眼間透著儒雅斯文的氣質。

這中年男子看到章嘉的瞬間,身子突然震了一下。

“阿瑪,您來了,看,就是這個女子,就是她慫恿二弟不要回家的。”索綽羅敏佳見到那個中年男子,眼底有一閃而過的驚慌,但很快就鎮定下來,馬上走了過去,拉住他的衣袖哽咽叫著。

是索綽羅都翰!微月看了過去,努力地擠出一點眼淚,有些可憐兮兮我見猶憐的凄楚。

章嘉寒著一張臉,掃了索綽羅都翰一眼,緊抿著唇。

索綽羅都翰眼底閃過一絲失望和悲傷,隨即又銳利看向微月,“這位姑娘如何稱呼?”

終於醞釀出些情緒來了,微月眼圈發紅,懦囁著唇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是我義姐,你想作甚?”章嘉擋在微月前面,冷冷看著索綽羅都翰。

“你騙人,她分明是有了身子,怎麼會是你義姐?”敏佳叫道。

微月低頭泣著,“這位姑娘,你怎能……如此欺我孤兒寡母?”

都翰眉頭皺了起來,是個寡婦?自己的兒子怎麼會和寡婦扯在一起?

章嘉對著都翰冷笑道,“義姐救過我一命,如今我認她為姐姐,誰人敢有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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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光明

章嘉的話說完,看熱鬧的人群又是一陣騷動。

這裡住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滿人,滿人和漢人不同,對寡婦的態度沒有那麼苛刻,對漢人所尊崇禮節也很是不屑,所以對微月也就多了幾分的同情。

索綽羅都翰卻在愕然章嘉那句救了他一命是什麼意思?

章嘉讓荔珠扶著微月回了屋子,看也不看都翰一眼,就讓人把大門給關上了。

回到大廳的時候,微月正優哉游哉地喝著茶。

“你沒事跑出去作甚?”章嘉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從丫環手裡接過蓋盅。

“圍觀。”微月淡淡地道。

章嘉撇嘴,“那怎麼說自己是寡婦?”這不是詛咒十一少麼?也不對,休書都已經拿了。

微月卻道,“我看那位索綽羅大人似乎還有許多話想跟你說的,你怎麼就把門給關上了?”

“我與他無話可說。”章嘉沉聲說著,皺眉看向微月,“以後他們再上門來,不用客氣什麼,趕出去就是了。”

“過了年你就回廣州了,他們再來,就真的是欺負我孤兒寡母了。”微月啜了一口茶,喟嘆一聲。

章嘉睇了她一眼,“這不是讓人誤會麼?”

微月笑了笑,並不說話,她的肚子越來越顯了,如果不是這樣說的話,將來會更加連累章嘉的名聲。

總不能說自己還是方家的少奶奶。

那就當寡婦好了,對她,對章嘉,對孩子……都好。

這日之後,也不知是不是索綽羅都翰的關系,微月她們倒是過得平靜。

還有幾天就過年了,每家每戶都忙著在掃陳,庭園也換了一批鮮花,整個大宅煥然一新,有了春的暖意。

然而,微月和章嘉此時卻不在區宅中,而是驅車來到山莊,谷杭的眼睛能不能重見光明,就看今天了。

是在大廳上拆開白布的,微月站在章嘉身後,心尖有些發緊,忍不住默念著,希望谷杭能治好雙眸。

“陳太醫,是不是貝勒爺今天就能看見東西了?”束河的聲音也有些緊張。

“一定能看見嗎?”章嘉也急切問道。

陳太醫搖了搖頭,“老夫也不敢保證。”

章嘉一聽,馬上就急了,“要是今天看不見,那……那以後呢?”

陳太醫道,“今日若是無法醫好雙目,以後也不可能醫好了。”

空氣似乎凝滯下來,心情有些沉重。

谷杭卻輕聲笑了出來,像山澗一道溫泉流入心扉,“順其自然,陳太醫,拆開白布吧。”

怎麼可以還沒得知結果就先氣餒呢,微月拍了拍章嘉的肩膀,“谷杭一定能看見的。”

谷杭的面頰朝著微月方向抬了過來。

陳太醫已經開始在他腦后解開白布,一圈又一圈地拆開。

很快露出谷杭緊閉著的眼睛,清雅俊逸的臉龐安詳而從容。

他輕輕地睜開雙眸,晃眼的白光刺得他雙目有些發疼,他又閉上了眼睛。

耳邊傳來束河和章嘉緊張的呼叫聲,“貝勒爺,看見了嗎?”

他再次動了動眼瞼,適應了久違的亮度。

目光越過章嘉,落在他身後那道瑰姿艷逸的身影上。

白璧無瑕的肌膚,一雙如寶石般流光溢彩的眼眸,突然嬌嫩紅艷的唇綻開一抹笑,這一笑,真如花兒盛開一樣好看。

仿佛站在那裡,就能成為一道艷麗冠絕的風景。

他突然就想起,束河曾經作過的評價,秀在骨中,天生內媚……

心咚咚地劇烈跳了起來。

一張年輕英俊的臉龐占據了視線,和記憶中那種倔強脆弱充滿稚氣的臉有些相似,“谷杭大哥,看見了嗎?”

谷杭的薄唇牽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點了點頭。

章嘉高興地跳了起來,束河重重地松了一口氣。

微月笑著看向那雙不再蒙著一層薄霧的眼眸,如黑曜石一般明亮,一雙秀麗絕倫的眼睛……

他站了起來,看著章嘉拉著陳太醫在道謝,束河的眼圈有些發紅,看得出很激動,幾個侍衛都在門外笑得很開心,大家好像都很高興的樣子。

原來自己能看見了,能讓那麼多人高興的。

他又看向微月,心跳又有些失律,真是從所未有的感覺, 曾經捂住她眼睛的手有些發熱。

“谷杭,恭喜你,終於重見光明。”微月伸出手,笑得如花般絢爛。

谷杭愣了一下,低頭看著她的手,是想和自己握手的意思嗎?他伸手握住她纖細柔軟的手,“謝謝。”

能夠重見光明,對谷杭來說,喜憂兼半,不知那些本來就對他懷有殺意的人,是不是更想除掉他了。

不過既然谷杭願意治好眼睛,大概這方面的事情也想過了吧。

大家高興了一陣,陳太醫便要告辭回宮裡去復命了。

送走陳太醫之後,章嘉邀請了谷杭和束河除夕那日到區家打邊爐。

谷杭看向微月,遲疑著卻沒有答應下來。

想到谷杭的身世,無父無母,連妻兒也被暗殺了,這樣熱鬧的節日卻只有自己,微月便笑著也邀請,“打邊爐要人多才熱鬧,是照著廣州那邊的習俗過年呢。”

谷杭含笑看了微月一眼,“多謝潘小姐的邀請。”

很快就過年了,每條大街小巷胡同都張燈結彩的,整個京城都營造著一種喜慶的氣氛,時遠時近的炮竹聲絡繹不絕。

谷杭被皇上召進宮裡了,不知何時才能到。

就在玉棠院的大廳打邊爐,開了兩桌,有一桌是給荔珠幾個丫環的。

幾乎到了快掌燈的時候,谷杭和束河才到場。

且說廣州這邊。

剛過了元宵,方十一才終於能松了一口氣,雖然綢緞絲絹不能再出洋,但好在茶葉的生意比之前的更好。

東海那邊的水晶瑪瑙也能開始出洋了,這也能彌補絲綢方面的差額。

正月十六,他就收到從京城那邊寄過來的信。

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拆開,卻只有白紙一張……

潘微月!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她又在想什麼?

他立刻就往雙門底上街去了,找吉祥問到了微月在京城的地址,第二天,將同和行的事情交給方亦承和方亦茗後,在方邱氏不贊同怒火中,快馬敢往京城。
第一百八十八章巧遇

歡天喜地地過了一個新年。

自己原來在這個年代生活一年了。去年是在方家過的呢,那時候對一切都懷著不安的心態,每天裝得天真傻氣,沒想到今年自己也裝了一回怯弱。

不禁會懷疑,究竟有多少人是以真面目示人的?該不是也和她一般,都是裝的吧。

新年過了,便準備了元宵節。

微月剛和區總管商量了元宵節讓家裡的丫環出去賞花燈的事兒,章嘉就隨頭喪氣地走了進來。

區總管給章嘉請安之後便下去了。

“怎麼了?谷杭還是不願意見你啊?”微月喝了一口茶,才問向章嘉。

本來張揚瀟灑的俊臉此時多了幾分鬱氣,“說是不在貝勒府,山莊那邊也沒見著,谷杭大哥是不是故意躲開咱們?”

微月略一沉吟,深深望著章嘉,才道,“其實這應該早有預料的,他的眼睛治好了,肯定有些事情是不一樣的,他不願和我們扯上關系,也是為了我們好。”

這個道理他自然是明白,只是自從除夕那日之後,他就再沒見過谷杭。一點消息都沒有,難免會擔心那些人是不是又想對他下手。

“皇上為何不公開谷杭大哥的身份,這樣不就能讓那些阿哥們安心下來。”章嘉小聲埋怨道。

這個問題她也想過,可是,如果一旦公開谷杭的身份,那些以前愛新覺羅弘時的余黨的野心肯定會蠢蠢欲動,到時候局面或許會更加亂吧。

其實就是乾隆的私心,既想安撫谷杭授他恩情,卻又要防備谷杭跟他父親一樣,野心不滅。

“章嘉,谷杭的事情他自己會有主意,你關心他,他心中是有數的,但這畢竟不是尋常事,這些是關乎皇宮裡的,不是我們能插手也不是我們能知道的,你懂不?”微月言辭認真嚴厲地對章嘉道。

章嘉嘆了一聲,“我知道了。”

“你什麼時候回廣州?”微月問道,還是讓這家伙早點離開這是非地的好,不怕萬一只怕一萬。

“過兩天就起程吧,廣州那邊還有許多事情呢。”注意力一下被轉移了,章嘉眉心蹙了起來。

微月深深望了他一眼,至今她都沒和他好好談過,關於他的身世和他是否願意留在隆福行幫她,似乎一直都是自己說什麼,他就做什麼,也沒問過他的意見。“章嘉,昨天你父親找過我。”

章嘉馬上就站了起來,像一只刺蝟張開身上的刺,“他來作甚?”

微月含笑道,“自然是來關心你。”

“他知道你是誰了?”章嘉皺起眉心,早就猜到那個人不會輕易相信微月的話。

微月看著提起自己的生父猶如受傷的小野獸般的章嘉,柔聲道,“他關心你,自然會關注你身邊的人。”

章嘉嗤笑一聲,“誰稀罕他的關注。”

微月輕聲道,“章嘉,這麼久以來,我都沒問過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歡走商賈這條路,在隆福行你開心嗎?在廣州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嗎?”

“為何這樣問?”章嘉挑眉,看向微月。

“你本來身份尊貴,而商賈卻是最令人瞧不起的,再說了,你還是滿人……”微月看著他,昨天索綽羅都翰來找她談過話。就是希望她能勸章嘉回家,憑著索綽羅家在京城的勢力,為他謀個出仕並不難。

“我娘是漢人,我也是漢人,出仕又如何,商賈又如何?我跟索綽羅家沒有關系。”

章嘉平聲說道,聽起來並不像在賭氣。

“你父親的原意是為了你好。”雖然很希望章嘉能留在廣州幫她的忙,但她更希望他能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

“這種夏天送棉襖的關心不要也罷,當初我娘病重,他還要把那個外室接回家中,讓那個女人氣死我娘,如果他心中還有我這個兒子,就不會把我送到佛山了,總之,我很喜歡在廣州的生活,那個人認為好的未必適合我。”雖然那時候他還小,可是他不會忘記那個外室給娘敬茶的時候,故意把滾燙的茶水倒在娘身上,還可憐兮兮地哭著說是太緊張了,更令他無法釋懷的是,那個人竟然還怪罪母親言而無信,既答應了讓哈達氏進門,還要刁難她。

娘是那樣溫柔的女子,怎麼可能去刁難哈達氏,枉那個人和娘當了那麼多年的夫妻,竟然還不了解娘的為人。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滴水穿石也非一日之功,章嘉的心結根深蒂固,不是她三言兩語能化解的。再說了,雖然她看出那個都翰有悔過補償之心,卻對他以前所為很是厭惡,她是一個有情感癖的人,一段感情一段婚姻都容不下第三人。

“我無意左右你的思想,既然你喜歡在廣州的生活,也對做生意有興趣,那麼,就繼續吧,你說的對,你父親認為好的未必適合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微月站了起來,抬頭看著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少年,眼神不由得溫柔下來,“難道做姐姐的還會不支持自己的弟弟麼?”

章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心中卻是一暖,一種陌生的感情在心底醞釀著,有些溫馨有些幸福的感覺。

不知不覺,真的把這個女人當成姐姐了麼?

又過了兩日,依舊沒有谷杭的消息,只聽說三阿哥被皇上在殿前訓斥了一頓,究竟是什麼原因,也沒有人說得個準兒。

章嘉已經決定啟程回廣州了。

正月初十。區宅前停著一輛雙軸四輪的大馬車,章嘉從小廝手中牽過馬,對著站在門前臺階的微月和區總管揮手,灑脫輕快地道,“我走了。”

“路上小心。”微月對他點了點頭。

章嘉應了一聲,交代金桂和銀桂,“好好照顧小姐。”

道別之後,他翻身上了馬背,身后傳來嗒嗒的聲音,索綽羅都翰騎著馬趕了上來,停在章嘉旁邊。

章嘉的臉色沉了下來。

“章嘉。跟我回家!”索綽羅都翰沉聲道。

“你又想做什麼?”章嘉不耐煩地問。

“你這是要去哪裡?難道又想到廣州去當一個低三下四的商賈?我索綽羅都翰的兒子怎麼能去當商人!”索綽羅都翰不想和章嘉吵架,但卻無法壓住心中的怒火。

“我是你兒子嗎?”章嘉淡淡地問,眼神充滿鄙夷。

索綽羅都翰臉色變了變,一下子好像老了幾歲,“就算你不願回家,也不該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章嘉突然正色看著索綽羅都翰,平心靜氣地道,“我並不是在賭氣,也不是想讓索綽羅家覺得丟臉,我喜歡現在的生活,我對索綽羅家的什麼榮譽什麼爵位都沒興趣,你用不著自以為是覺得我將來會後悔什麼的,我娘臨死的時候沒有後悔嫁給你,同樣的,我也不會後悔摒棄索綽羅這個姓氏,索綽羅大人,如果你覺得你對我娘還有丁點的內疚,請你,不要再左右我的生活。”

索綽羅都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轉眼銳利瞪著微月,是這個女人攛掇章嘉的嗎?

微月只是看著他淡淡地微笑。

“以前我保護不了我娘,但現在,我如果還不能保護我唯一的親人,就妄為男子了,索綽羅大人,如果我姐姐受到什麼傷害,就算拼盡一切,我也不會饒過那人。”他只擔心他離開京城之後,索綽羅家那兩兄妹會在背後傷害微月。

索綽羅都翰震撼看著章嘉,為了一個外人,他竟然威脅自己的親生父親……

突然感到一陣痛徹心扉的悲涼,這麼多年來,他今日才明白,自己是徹底失去了唯一的嫡子,失去了兒子的尊重。

他的內疚和補償都太遲了嗎?

當年他被哈達氏柔弱的外表遮住雙目,才會以為區氏不容人,才會鑄成大錯。沒想到卻沒有挽回的機會了。

如果他知道將章嘉送到佛山的結果就是失去他的代價,他一定不會那麼做。

話已經說完,章嘉便不再多言,跟微月笑了笑,策馬離開。

索綽羅都翰張了張口,竟一句話也說不出。

微月看著暗暗地在心中嘆了一聲。

冬去春來,春梅悄然亭立枝頭,庭園中似乎在一夜之間多了幾分春色。

微月立名的綠茵居正式開張了,以廣州小吃為特色,不同一般茶樓的裝修和門面,一時之間吸引住了路人的目光,生意雖不是盛極,卻也算不錯。

然而要說世事驚奇,也比不過章嘉回廣州途中的巧遇。

趕了半個多月的路程,卻沒想到會在江蘇打尖住宿的時候,遇到了方十一。

聽到方十一是收到微月的空白信,他一時玩心起,竟對方十一說微月如今是成了寡婦,卻沒有說明前因後果。

還對方十一說,因著微月寡婦的身份,家裡的總管輕易不接待客人,特地寫了一封親筆信交給方十一,讓他去區宅找微月的時候若遇到阻隔,便把這信交給總管。

聽了章嘉的話,方十一心底似有成千上萬的螞蟻在撓心,既憤怒又傷心,還有些害怕,她竟然真的去改嫁了,還成了寡婦?

哪個該死的混蛋竟然讓她成了寡婦!

她對他,就真的那麼無所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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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蟹肉實地湯

春暖花香,桃紅柳綠,到處一片的生機勃勃。

微月在窗邊的軟榻斜倚著,旁邊茶幾上的三足提爐在煮著茶,輕煙裊繞,茶香氤氳在空氣中,生活看起來好不悠閑輕松。

她的手輕輕放在小腹上,臉上泛著溫柔的笑意,已經能感覺到胎動了呢。

區總管給她找了個專門照顧大戶人家的太太生育的嫲嫲,這些天她每天除了進補,就是聽著那個嫲嫲講解一些關於生孩子的知識。

捏了捏臉頰,最近自己好像豐腴了不少,這生活過得也太滋潤了些。

她有些苦笑看著自己凸起的小腹,不知道等她把孩子生下來之前,能不能見到方十一?但想到他此時屋裡有兩個通房丫頭,她的心情就跌入谷底,莫名的煩躁。

守院門的丫環在外間跟荔珠回話。

荔珠進來道,“小姐,區總管說外面有人找您。”

“誰?”微月懶懶地問。

“不知道呢,區總管似乎正在打發他。”荔珠道,這個把月來,小姐是誰也不見,理由是寡婦不宜拋投露臉見客,把索綽羅家的人都擋在門外了。

微月應了一聲,覺得有些困頓,便讓荔珠鋪了被褥,打算再寐一會兒。

荔珠服侍微月睡下之後,才輕手輕腳走出內屋,金桂和銀桂在外面的階梯坐著曬太陽,一邊做鞋子。

院門突然就走來一個身形頎長的男子。

金桂和銀桂馬上站了起來,怎麼讓個男子進了內院?

荔珠愕然看著那男子,驚喜地叫了一聲,“十一少!”

方十一見到荔珠,緊繃的臉色緩和了一些,“少奶奶呢?”

金桂和銀桂愣住了,這是……怎麼回事?

荔珠還沒從震驚從回過神,十一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不是眼花了吧,“在……在裡面。”

方十一邁開大步就往內屋走去。

微月剛剛淺眠,聽到門簾掀起的窸窣聲卻沒有睜開眼,大概是荔珠進來吧。

方十一在床沿坐了下來,看著那張日思夜想的嬌顏,似乎紅潤了不少,比以前看起來更加風嬌水媚。

手不由自主地撫上她滑膩似酥的臉頰,不是夢,他真的見到她了。

微月猛地睜開眼睛,驚疑的目光顫顫如水。

粉腮紅潤,秀眸嫵媚……方十一嘶啞笑了一聲,重重地咬住她的唇,“微月……”

方,方十一?

熟悉的,溫暖的,是方十一清新的氣息,她的心微微一緊,伸手摟住他的脖子,熱烈地回應他的深吻。

唇齒纏綿,他的吻從開始溫柔輕舔,慢慢地呼吸越來越粗重,吻得也越來越深入纏綿。

大手溜進被褥裡,熟悉地探入她的衣襟內,握住她豐滿的柔軟,用力地揉捏著。

微月忍不住輕喘一聲。

比以前更豐滿了,像軟玉一般滑膩,方十一粗喘著,用力吮吸著她纖細柔嫩的脖子,在她性感的鎖骨留下紅色痕跡,“微月,微月……”

微月低吟著,全身都快軟成一灘水了。

方十一被她的喘氣撩得全身是火,手往下探了下去。

微微的隆起……

他頓時僵住了。

微月含情凝睇地看著他,所有的激情在他痛苦,驚疑,傷心的目光下淡了下去。

方十一的手還放在她的小腹上,腦海裡只剩下那瓶避子丸的藥……

改嫁,寡婦?

這孩子?

“方亦霽,你這混蛋!”微月不用想也知道他在想什麼,抬腳就把他踹了下去。

被子被掀開了,露出微月微微隆起的小腹。

方十一怔怔地看著她,眼睛有些艱澀,“微月,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微月掀開衣裳,“這是真的,我就懷孕了,怎麼著?”

“你是我娘子,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方十一按住她的肩膀,聲音透著痛苦,想到微月有了別人的孩子,他的心就像給鈍刀踞著般痛得窒息。

微月哼了一聲,見他這樣子,也有些不忍心,聲音軟了下來,“誰是你娘子,沒聽說嗎?我是寡婦。”

“哪個混蛋讓你成了寡婦,還……還……”有了孩子,她不願意給他生孩子,卻願意為別人生孩子。

從來沒見過他這樣子的。

不管遇到什麼事情,他都那樣淡定從容,好像所有事情都在他掌握中一般,他一貫的清冷淡漠被痛苦的神情代替。

她的心立刻柔得可以滴出水來。

伸手摟住他的腰,輕輕吻住他的唇,嬌聲道,“傻蛋,都快五個月了。”

方十一愣住了,身體卻自主自發地回應她的熱情。

五個月?那時候,他還在廣州……

這孩子是他的?“微月,微月,這是,我的孩子?”

微月咬住他的下巴,媚眼如絲,“那還能是誰的?我還能改嫁給誰?”

“誰也不許!”方十一大聲叫道,有些激動地抱住她,“不許你改嫁,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微月的手伸入他的衣內,撫摸著他結實的胸膛,“我是你的?那你呢,是紅袖的,還是添香的?”

方十一只覺得全身的血液又轟隆著往身體一處沖了過去,他按住她不安分的小手,看著她嬌媚風情的小臉,總算明白她為何給自己一張空白書信,這個小醋缸!

“微月,我沒碰過她們,我宿在外書房呢,怎麼你的眼線沒告訴你麼?”他吻著她泛著珍珠光澤般的肩膀,聲音低啞溫柔。

她微微揚起頭,他順勢咬住她胸前的敏感。

“這麼兩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在你屋裡,你就真的無動於衷?”微月深喘一聲,忍不住往方十一懷里又鑽了鑽。

方十一的呼吸粗重而滾燙,濕軟的舌頭舔吻著微月的柔軟,手指熟悉地找到了她身下敏感的珍珠,輕輕地搓揉捏按著。

微月抱著他的脖子,快感如潮涌一般淹沒上來,蔓延至四肢百骸。

衣裳完全敞開,露出她細潤如脂,粉光若膩的肌膚。

身下已經脹得發疼。

微月只覺得小腹一陣空虛,修長充滿彈性的大腿緊緊夾住他的手。

他的手指擠進她的緊致溫熱中,輕輕地抽動起來。

“榆庭……”微月的聲音聽起來如嚶如泣,根本不滿足他現在的給予。

“微月,再忍忍,你有了身子。”他的聲音暗啞,濕熱滾燙的氣息噴在她臉上。

微月抱著他的肩膀,在他耳邊低聲道,“月份足夠了,你溫柔一點……”

方十一的喉嚨發出輕微的咯咯聲,他溫柔地將微月放平在床榻上,側身在她身邊躺下,輕輕抬起她一邊大腿,一手握住自己已經昂然挺立的欲望,慢慢地送入她的緊致中。

慢慢地,溫柔地,深深淺淺抽動起來。

粗喘聲,嬌吟聲交織在一起,滿室旖旎光。

第一百九十章捉弄

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個大男人進了小姐的內屋,金桂和銀桂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待里面傳來微月的嬌斥聲時,她們才回過神,抬腳就要往內屋走去。

荔珠趕緊攔住她們,“你們這時候進去作甚呢?”

“荔珠,這……小姐還是寡婦的身份,這個男子竟然在屋裡,要是傳了出去,對小姐不好。”金桂道。

“說的是,這登徒子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膽,前院竟然也沒攔著。”銀桂點頭附聲。

荔珠聞言笑了出來,“小姐何時親口說過自己是寡婦?十一少不在的時候是孤兒寡母,十一少來了,自然就不是孤兒寡母了。”

金桂恍然大悟,“這位男子是小姐的夫君?”

荔珠笑道,“正是我們家少爺,如今尋我們少奶奶來了。”

金桂和銀桂面面相覷,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她們兩個不知情,不過既然那人是小姐的相公,她們還真不好進去趕人了。

沒多久,內屋就傳來曖昧不明的喘息嬌吟聲。

三個丫環立刻面紅冠赤地低下頭,忙到外間的門邊守著了。

內屋,在微月喘氣聲中,方十一將欲望如煙花般在她體中盛放,輕輕放下她修長的大腿,抱著她轉過身,低眸看著她面頰潮紅,嬌媚含情的雙眸,忍不住低頭吻住她的唇,溫柔地吮吸舔吻著,根本捨不得放開她。

“微月,你覺得怎樣?”他的手輕柔地撫著她的小腹,那微硬的隆起,是他的孩子……

這種感覺真奇妙,不是第一次為人父,卻是第一次有這種無法言語的喜悅,當初潘微華懷了茂官的時候,他也沒這麼高興的。

微月懶懶地靠在他懷裡,雙腳夾住他的小腿取暖,有些疲累,心情卻很愉悅,“沒事兒,就是……你會不會覺得累?”

方十一輕輕含住她的耳垂,低低聲笑了出來,“我還能更累些,只是怕你受不住。”說著,拉起微月的手往他身下探去。

顫巍巍地翹了起來……

微月大窘,含羞似怒地嗔了他一眼,卻沒有收回手,輕輕地捏了一下。

方十一悶哼一聲,瞪著她警告道,“不許胡鬧!”

知道他心疼自己不會再要第二次,微月眼底閃過狡黠的笑意,頓時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輕啃著他長胡渣的下巴,握住他堅硬的手根本不願放開,竟就這樣套弄著。

“微月!”方十一深喘一聲,有些咬牙切齒,知道她根本就是在捉弄自己。

可是根本不捨得拉開她的手,呼吸越來越粗重,滾熱地打在她臉上,手不由自主地覆蓋住她的小手,加快了速度……

微月想抽回手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耳邊只有他粗重濃濁的呼吸,“微月……”

濕糯的液體噴在她手上,他呼出一個滿足的嘆息。

“我真該好好揍你一頓。”方十一喟嘆一聲,將臉埋在她胸前,重重吸出吻痕。

微月啊了一聲,隨即輕笑道,“你還想怎麼揍我啊?”

方十一無奈地看著她,輕柔地吻了吻她的唇角,“那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從來沒哪個人讓我這樣牽腸掛肚。”

微月輕咬著唇瓣,眼眸明亮地看著他。

方十一又吻了她一下,起身套上衣裳,放下帳幔,提聲叫荔珠打熱水進來。

微月這才想到外面還有三個丫環,她剛剛的聲音……不是都被聽去了?

臉一下漲紅起來,身下和手都一片濕糯,又不好立刻起身穿衣。

荔珠似乎早有準備似的,很快抬了熱水進來。

方十一親自為微月梳洗了身子,穿上了衣裳,之後,兩人一身舒爽地靠在熱炕上說話。

微月依偎在他懷裡,打了個哈欠,“怎麼來京城了?廣州那邊的事情都忙完了?”

方十一捏了捏她的手,“你還敢說,那空白信是怎麼回事兒?我要是再不來找你,哪天就找不到你了。”

微月吃吃地笑了起來,“難道那紅袖添香伺候得你不夠好啊。”

“是啊,下次讓她們伺候得好點。”方十一咬住她的耳垂,低聲笑道。

微月掐了掐他的腰,“你盡管試試看。”

方十一笑了出來,“小醋缸。”

“我就吃醋了,怎麼著?”微月回頭嗔著他,她就是不想他身邊有別的女子,有什麼好丟人的。

方十一低頭吻住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那休書還有避子丸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竟然還敢收了那封休書。”放開她紅腫嬌嫩的雙唇,方十一柔和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

“當時也是沒有辦法,夫人不想我連累方家,你又在福建,要是方家和亂黨扯上什麼關系,你回不來了怎麼辦?”微月低聲說著,並沒有說一聲方邱氏的不是。

“至於那避子丸……”微月頓了一下,感覺到身後的身軀有些緊張,她笑著拉住他的手,“一開始是不想太早有身孕,可是後來就沒吃了。”

“是不是不想給我生孩子?”方十一擁著她,輕聲問著。

“現在不是都有了身孕麼?”以前是不願意,但沒必要讓他知道。

“有了身孕還跑到京城,你真是折磨我。”方十一摟著她輕嘆,幸好自己是來了,不然就算她生了孩子,也不會主動告訴他的。

微月見他因為趕路而顯得有些疲倦,便道,“你也累了,先睡一會兒,之後再跟你說別的事情?”

關於他的身世,關於方家幾位少爺的不孕不育,關於潘微華的死因……

方十一卻抓住她的手,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我聽章嘉說過,你離開廣州是因為有人要殺害你,我查過了,並不是洪松吟雇人所為,你自己有沒些頭緒,除了洪松吟還有誰會害你?”

“我也不敢確定。”微月苦笑,“聽說洪松吟逃跑了。”

方十一冷冷笑了起來,“她逃跑正好,我還怕她不逃跑。”

微月疑惑看著他。

方十一揉了揉她的頭髮,沒再說下去,“睡吧,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她確實感到困倦,眼皮都要撐不開了,便在他的溫聲細語中漸漸沉睡過去。

方十一看著她甜美的睡顏,仿佛有羽毛撓過他心尖最柔軟的地方。

他怎麼可能放過……傷害她的人,即使那個洪松吟是女子,他也會悉數報復回去,至於什麼手段,就沒必要讓她知道了。

前院。

區總管看著手中少爺的親筆信,好笑地搖了搖頭。

勿要阻攔來人,任何要求都一一應承。

所以才讓方十一大搖大擺進了內院,指明了玉棠院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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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謎團

醒來的時候,外頭已經掌燈時分了。

微月秀眸惺忪。只覺得全身一陣舒暢,翻了個身,落入一個溫暖的懷裡,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還以為自己夢了。

原來是真的。

方十一含笑看著她粉膩細滑的臉頰,忍不住親了一下,心中不無感嘆,自己怎麼會這樣迷戀她,並不是沒見過比她好看的女子,卻就只有她令他放不下。

微月摟著他的脖子,“好餓了。”

方十一笑道,“你躺會兒,我去讓荔珠擺飯。”

微月笑著點頭,見他起身穿衣,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

他撩起簾子,喊了荔珠擺飯,金桂進來服侍微月穿衣梳髮,沒一會兒便艷麗冠絕站在他面前。

金桂眼角打量著方十一,清俊儒雅,和小姐站一起真是郎才女貌。

知道微月吃飯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在旁邊服侍,方十一便讓屋裡的丫環都下去了。兩人邊吃邊說著話,“……我跟母親說過了,那休書並非我親筆所寫,算不得將你休離,你還是方家的少奶奶。”

微月聽到他竟然為了自己和方邱氏差點翻臉,不感動是騙人的,但是回方家的話,就要考慮考慮了,“當初幾乎大家都知道我被你們方家休了,就這樣回去,是不是有點不妥當?”

方十一笑了,“我倒不介意八人大轎再娶你一次。”

微月嗔了他一眼,“說起來,我有件事兒跟你說。”

“嗯?”方十一把剔了骨的魚肉餵進她嘴裡,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當初洞房那日,我並非自殺的。”微月道,“我想起來一些事情,我根本不是自殺才受傷,而是有人進來傷害我。”

“你想起來了?”方十一詫異看著她,“你不是自殺,會是誰想殺你,你這才剛進門,誰對你有那麼大的仇恨?”

“這正是我疑慮的,我本身並無尋死之心,究竟是誰進來殺我,我也不清楚,但是當晚門外卻沒有丫環守著。方家還有誰能支開我屋外的丫環的?”微月問道。

方十一陷入了沉思。

微月看著他道,“還有一件事兒,難道你不覺得方家除了你以外幾位少爺這麼多年一直沒有所出很奇怪嗎?”

方十一抬頭皺眉看著她。

“潘微華給我留了一本手札,還有兩封信。”微月低聲說著,伸手握住他的胳膊,“潘微華不知如何串通了周仁俊,讓他給大少爺他們下了毒,才令他們一直沒有子嗣。”

方十一震驚看著微月,不敢相信他聽到的話。

大哥他們被潘微華指使毒害了?竟然還是和方家有表親的周仁俊下的毒手!

“我想,是不是周仁俊有什麼把柄在潘微華手中才受她指使,潘微華的病也並非偶然,只怕也與周仁俊脫不了干系。”微月知道這年代的人多重視子嗣,方十一和其他幾個兄弟感情不錯,如今聽到他們被斷了子嗣,自然是不敢置信,也十分震撼傷心的。

方十一臉色鐵青,“把手札和信給我看。”

微月起身到櫃子取出一個匣子,將潘微華的手札拿給方十一看,“這手札雖在我這裡有一段時間了,但我也是後來才看到。”

方十一慢慢地看起手札,臉色越來越難看。

如果潘微華不是生病死的。那是誰下的手?難道是周仁俊?周仁俊不是和她一伙嗎,又怎麼會對她下手?

“這麼說,在廣州的時候,是周仁俊想殺你?”方十一猛地抬頭看向微月,眼底有深深的恐懼,想到微月差點被殺死,他的心就揪成一團。

微月便將勸服方許氏找大夫看病,後來半夜闖進刺客,才察覺事情不簡單的過程一一說了出來。

啪!方十一重重地拍案而起,桌上的碗筷差點震落在地上。

“竟然斷我方家子嗣!”方十一目光森寒冷冽,布滿了陰霾。

“榆庭,這事兒非同小可,不可大意。”微月拉住他,輕輕拍著他劇烈起伏的胸膛,知道他很生氣很憤怒,但這事兒不是發怒就能解決的。

方十一抓住她的手,閉上眼睛輕呼了一口氣,重新坐了下來,“潘微華這樣對待我兄弟,無非是不想方家的家產被他們分了去,這個女人實在心腸惡毒。”

說著,想起潘微華是微月的家姐,便有些猶豫不定地看著她。

微月被他不信任的眼神看得心中憋屈,不禁把手中的信扔在他臉上,“方亦霽,難道你懷疑我也是同黨不成?”

方十一抓住她扔過來的信,將她按坐在自己腿上,聲音透著悲傷,“微月。我不是懷疑你,只是,她是你家姐,我……”

微月抱住他的脖子,將臉埋在他肩窩,“你忘記了嗎?潘家和我已經沒有關系了,我只有你了,榆庭。”

方十一動情看著她,神色很快又冷了下來,“潘微華已經死了,就算想將她治罪也不可能了。”

“潘微華是指使人,但周仁俊和方家還是親戚呢,怎麼會下這樣的狠手?而且這件事……夫人不知道嗎?”微月看了方十一一眼,示意他看手裡的那封信。

“你就沒懷疑過,當初夫人為什麼會把當家大權交給潘微華?”她問道。

方十一皺眉看著她,“當初母親說是過清靜的日子……”

“那為何潘微華過世之後,她又想出來當家?”方邱氏處處針對她,就是想要重掌方家大權,這點方十一沒理由看不出。

難道還另有隱情?方十一疑惑地拆開手裡的信,細細地讀了起來。

“潘微華不知從哪裡找到這封信。”微月擔心看著他,不知他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後,會作何感想。

方十一只覺得今日聽來的消息和打擊是從所未有的震驚。

“……我不是母親的親生兒子。”方十一看完信,怔怔看著微月。

這信其實是契約。是將方十一交給方邱氏撫養,從此與親生父母不相認的字據。

“如果不是這封信,潘微華怎麼能讓夫人忍氣吞聲這麼些年。”微月擔憂看著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得起這些打擊。

畢竟是自己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家,突然發現自己卻不是方家的少爺……

方十一眼睫微斂,沉思起來。

如果他不是母親的兒子,那會是誰的兒子?父親並不是沒有兒子,為何不從其他姨娘屋里過繼一個到自己名下,卻偏要背裡找個嬰孩來當自己的親生兒子?

父親不知情嗎?

他還記得,小時候父親待他十分親近,根本不像知情的樣子。

“微月。”半響之後。方十一才沉聲開口,“雖然我恨潘微華斷了我兄長們的子嗣,但如今她已經死了,我再多怨怒也沒用,但周仁俊我卻是不能放過,還有潘微華的死因,害死她的人必然是在方家的,既然那人能對潘微華下手,同樣的,對你也……我不能冒險,如果不能找出這個人,我不能讓你回方家,你明白嗎?”

微月點了點頭,溫順道,“我明白,我也是這個意思,方家我是暫時不回去了,等一切真相大明之後再說。”

“可如此一來,對你卻不公平,你一個女子帶著孩子,多少會惹些閑話。”他根本不想她受一點委屈。

“我不會在乎這些名聲的。”微月笑道。

“我會查明白自己的身世,也會查出究竟是誰毒害了潘微華,還有周仁俊……我也會查清楚的。”方十一揉著她的髮,神情已經恢復往常的淡然從容。

這男人有很強的心理素質,微月笑了起來,眼眸明亮看著他。

其實他們還有個猜測都沒說話來。

潘微華的死,說不定是方邱氏下手的。

但都是無憑無據,如今先要做的,就是暗中調查,不能打草驚蛇。

“榆庭,我能幫你什麼呢?”本來是方家一家之主,一下子身世撲朔迷離,連自己是誰的兒子都不知道,這樣的心情,大概很痛苦的吧。

方十一輕笑出聲,輕撫她鬢角,“只要你幫我平平順順地生下這個孩子。對我就是最大的幫助。”也是上天對他的恩賜了。

微月嬌唇一勾,“嗯,我會等你接我回家。”

接著,他們又商量了要不要告訴方亦儒幾位少爺實情,如果他們知道自己不能有子嗣,說不定會因此怨恨方十一,畢竟潘微華是方十一的結髮妻子。

“……不如找個名醫,暗中給他們調理調理?”微月問道。

“也不知是用什麼方法,倒也可以試試。”能夠治好那是最好。

“得先查清楚,周仁俊為何會受潘微華利用,榆庭,我見潘微華對你分明有情,怎麼卻對方家如此心狠手辣?”她記得,潘微華看向方十一的時候,眼底是有不捨,也有情意的。

方十一冷冷笑了笑,“她所作的事情,只是出於私心。”

說不定潘微華所作所為,也是有人指意的。

微月將手札收了起來,笑著對方十一道,“我們現在什麼也不要想,我來了京城這麼久,都沒出去玩過呢,這些天,你可要好好陪我。”

知道她是不想自己傷心,方十一笑著點頭,這些事情不是他現在想想就能明白的,只有回了廣州,才能慢慢地查個明白。
第一百九十二章訪親

第二天,微月才將方十一介紹給區總管認識。也知道為什麼昨日方十一能暢通無阻地進入內院找到她。

這個章嘉!存心整人的。

方十一也是才知道章嘉在信中寫了什麼,有點哭笑不得,“這小子定是故意的。”

跟他說什麼微月成了寡婦,他還以為微月是真的改嫁給哪個混蛋了,沒想到最後那混蛋居然還是自己。

微月咯咯地笑著,這個章嘉是越來越鬼馬了。

“十一少的隨從已經安排在前院的倒座房了,這個……可否要為十一少再安排個院子?”雖然知道方十一昨夜是在玉棠院歇下的,區總管還是問了微月的意見。

微月看向方十一,見他只是含笑望著她,臉色不禁微紅,狠狠地瞪了過去,“再給十一少安排個院子吧。”

方十一嘴角的笑紋更深了。

區總管應了一聲是,笑著退了下去。

微月嗔了方十一一眼,“你能在京城留多久呢?”

方十一牽起她的手,和她走出花廳,來到庭院,摟著她的腰道,“本來是不打算久留,想來把你接回廣州的,只是如今似乎你留在京城更適合些。”

好不容易才相聚,想到又要分開。微月心中也很不捨,伸手環住他的腰,“孩子生下來之後,我就回廣州。”

方十一輕撫她的臉頰,柔聲道,“我回去之後,把事情都查清楚了,就來京城找你,希望到時候能看著我們的孩兒出世。”

“你想從哪裡下手調查?”微月抬頭看著他,她是希望孩子出世的時候,他能在身邊沒錯,但廣州那邊的事情只怕不容易解決。

“就算不能查出我的身世,周仁俊那邊也決不能姑息。”他必須先為微月的安全作考慮,周仁俊如果知道微月手裡有他和潘微華的信件,一定會對繼續雇人殺害微月的。

“嗯,手札和信件你都帶回去,說不定還能當證據。”微月道。

方十一點了點頭,“我們不要想這些事情,你不是說想出去走走嗎?我陪你去。”

微月眼眸突然一亮,笑著道,“我想去見一人。”

方十一挑眉,“何人?”

“去了不就知道麼?”微月嘿嘿笑著,挽著他的手回屋裡準備,吩咐荔珠去備車。

方十一只是寵溺看著她,心中歸期已定,卻如何也對她說不出來。

知道她吃避子丸的時候,不是不生氣的。知道她毫不反抗接受了母親的休書離開方家,不是不心寒的,可是知道她所受的委屈和差點被殺害,他的心更驚慌更難受。

所有的生氣和心寒,都抵不過對她的不舍。

沒錯,因為不舍,所以自己才對她有了這種漫無邊際的寵溺。

他們驅車來到城東,馬車停在一條胡同里的一處四合院門前。

微月讓荔珠去叩門。

開門的是一個罩著藍布琵琶襟緊身兒的婆子,把荔珠打量了一眼,瞧著打扮也不知是哪家姑娘還是上得了臺面的大丫環,便問道,“姑娘,您找誰呢?”

微月扶著方十一的手下了馬車,對那婆子問道,“請問府上的主子可是姓白?”

那婆子看向微月,眼底閃過一絲疑惑,和夫人長得真像,“這位奶奶,您可是找我們夫人?”

微月笑著點頭。

婆子遲疑了一會兒,才讓微月他們先稍等,自己返身去喊了管事婆子過來。

來人一見到微月。馬上驚呼出聲,“小姐。”隨即目光又落在微月微隆起的小腹,眼底盡是驚訝。

“李嫲嫲。”微月甜甜一笑,“我娘呢?”

李嫲嫲急忙讓婆子開門請微月他們進門,見到方十一在後面,愣了愣才請安,“十一少。”

方十一淡淡地點頭,他是沒想到白姨娘也會在京城。

李嫲嫲將他們領著進了垂花門,在正房的花廳奉茶,“小姐,您先等一會兒,夫人正在書房聽派事情呢。”

微月打量了周圍一眼,很雅致精巧,看得出是花了心思在布置上,有種溫馨的感覺。

李嫲嫲使人去書房請夫人過來。

“李嫲嫲,我娘離開廣州之後,可有受了什麼苦?”微月問起白姨娘的事情來。

“哪能是沒吃苦的,夫人在途中病了一場,幸好都挺過來了,起先是為了躲開潘家那些人的找尋,也不敢找好的客棧打尖住宿,好不容易擺脫了,這才好起來,來到京城後,買下這處四合院,本來夫人也想就這樣過日子,只是後來見京城極少有做洋貨生意的,便開了商行,做起貿易生意了。”李嫲嫲看了方十一一眼。見小姐並沒有要回避的意思,自己也不敢盡數全說出來。

“娘生病了?當時怎麼沒在信中提到呢?可嚴重嗎?如今痊癒了?”微月急聲問道。

“自然是痊癒了,不痊癒我能來到京城嗎?”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是白馥書搖曳生姿地走了過來。

似乎比之前在潘家見到的更加豐神冶麗,一身淺色的衣裙,卻顯得她更加風流蘊籍。

“娘!”微月高興地站了起來,就要小跑迎了過去,被方十一連忙伸手攔住,警告看了她一眼。

白馥書目光在他們二人之間打轉,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不是被休了嗎?怎麼還大著肚子?”

方十一略顯窘態地回道,“白夫人,那休書……是誤會。”

白馥書卻只是上下打量了微月一眼,“嘖嘖,養得不錯,這麼久了才來見我,可見你可真有我心啊。”

微月撒嬌地拉住白馥書的手,“娘,我這不是不確定麼?”

“不確定?那我把茶樓賣給你的時候,你怎就這麼不客氣地收下了?”她是聽到白總管說起在茶樓見到一個女子帶著玲瓏玉鐲,便猜想是微月了,還以為她會立刻來找她的。沒想到現在才來。

微月呵呵笑著,“母女倆談錢多傷感情吶,再說了,那茶樓雖然是我買下了,但也租給何廚子他們,以後賺了分紅,一定給娘您送一份。”

“得了,你那分紅留著養孩子,難道方家休了你,還會認你的孩子?”說著,目光冷冷地掠過方十一。

方十一皺眉道。“白夫人,那份休書並不作數。”

白馥書坐了下來,似笑非笑盯著方十一,“不管是不是你親筆寫的休書,既然你們方家休了微月,以後想將她再迎回去就沒那麼容易,哼,連無所依靠休不得的道理都不懂,為了自保竟然休妻,真能耐。”

方十一臉色難看,卻也知道白馥書說得並沒有錯,微月沒有娘家,方家根本不能休了她,偏偏母親……

“娘,您怎麼全知道了?”微月不想方十一為難,便走了過去,在白馥書身邊坐了下來,小聲問道。

“廣州能有多少秘密?”白馥書嗔了她一眼,“給他哄兩句就沒事兒了?你也太沒志氣了。”

汗!微月囧囧看著她,“娘,這又不關榆庭的事情,他也不知情,是那個洪松吟陷害我的,如果我自己不想離開方家,誰也趕我不出去。”

方十一目光如淌著溫柔水波看著微月,感動她對自己的袒護。

白馥書睇了微月一眼,,女兒是對這個男人動了心,才會這樣維護著吧,“女大不中留果然沒說錯!”

微月呵呵笑著急忙轉移話題,“娘您這是在京城做回白家的老本行了?”

白馥書道,“閑著也是閑著,加上白家商行原先那些老伙計都找不到落處,便讓他們到京城來,幫我打點著商行。”說著,瞪了微月一眼,“別岔開話題。你們這是打算如何?你是到京城來接她的?”後面一句是看著方十一問的。

方十一知道白馥書問的是自己,便道,“本來是想接微月回廣州的,但如今……還是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說。”

白馥書聞言秀眉就蹙了起來,微月解釋道,“娘,是有些不得已的原因,我還不想回方家。”

“白夫人,我方十一雖只是商賈,不能給微月榮華輝煌的生活,但絕不會委屈了她,當初方家不顧情義將微月休了,到時我必定八人大轎重新迎她回來。”方十一直直看向白馥書,語氣堅定,像在立誓一般。

微月看著他勾唇一笑,她在乎才不是這些虛名,別人怎麼看她都無所謂,他們夫妻之間彼此互相信任,能夠相扶持共患難同享福才是她想要的。

白馥書眼底這才有了笑意,“你方十一說的話,我不懷疑,只不過雖然微月跟潘家也沒了干系,但並非就沒有娘家了。”言下之意,以後若是還有這樣的事情,她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我明白。”方十一看向紅著臉的微月。

微月嗔了方十一一眼,無奈對白馥書道,“娘,難道我看起來就這麼懦弱,輕易被欺負的麼?”

白馥書笑著道,“好了,不說這個,十一少這次來了京城,打算何時回去?可有想過如何安置微月?”

“娘,如今我就住在區宅那邊,我和章嘉認了姐弟,住在那裡並無不妥當的。”微月道。

方十一也道,“微月住在區家那裡有丫環服侍,也請了嫲嫲照顧,若要重新置住所,怕沒那麼快找到舒心的丫環。”

“既然如此,我也不要求她搬來與我同住了。”白馥書笑著道,“我看她也不願意的,別怪我沒提醒,雖然你們是小別勝新婚,也要知道節制,雙身子呢。”

方十一輕咳了一聲,俊臉都泛起一絲紅暈,微月則大窘地看著白馥書,“……娘。”

還來不及說話,門外就傳來丫環的聲音,“夫人,翁大當家來了。”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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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春天

聽到丫環進來回話,白馥書臉上竟然閃過一抹怪異的神色。

微月睜大了眼,好奇地看著她,誰是翁大當家?

白馥書艷美的臉有絲可疑的紅暈,對那丫環道,“去跟翁大當家說,我這兒有事兒,沒空見他。”

聽這口氣,可真有點嬌縱的味道,微月更加好奇那位翁大當家是何人了。

“娘,咱們又不是外人,您要是有客人,還是先見客吧。”微月眨巴著明亮的眼睛,眼底的好奇一點也遮掩不住。

白馥書身後的李嫲嫲掩嘴笑了起來,對微月眨眼道,“指不定這位翁大當家也不願當自己是外人。”

微月立刻就把回話的丫環喊了回來,“請翁大當家進來吧。”

那丫環看了白馥書一眼,笑著應了一聲是。

白馥書睨著微月,挑聲問道,“你打什麼主意?”

微月呵呵笑道,“我哪裡有打什麼主意,這不是因為娘有重要的客人到麼?”

方十一清俊的臉含著淡淡的笑意。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微月便聽到一道朗爽醇厚的笑聲在外面傳來,“馥書,我有個好東西送給你。”

未見人先聞聲,微月和方十一對視一眼,都好奇地看向門外。

白馥書臉頰泛起紅暈,發窘看著大步走進來的中年男子,忍不住道,“嚷嚷什麼呢。”

“咦,你有客人呢。”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的感覺,一雙看起來溫和卻銳利的眼睛在微月和十一少面上掃了一圈。

最後詫異看著微月,又看看白馥書,長得這麼像?

微月也在打量著這位翁大當家,約莫有五十歲上下,身材魁梧,鼻直口方,臉頰線條分明,應是個性格剛毅的人。

雖然這男人年紀不小,卻仍有一種英姿勃勃的氣勢。

“這是我和你提過的,我女兒微月和她夫君十一少,”白馥書低聲介紹著,“這位是漕幫的翁大當家。”

方十一眼底閃過一抹驚訝,看著翁大當家的眼色沉了幾分。

翁大當家聽完白馥書的介紹,原本銳利的眼神成了微月的錯覺一樣,只見他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對著微月道,“你就是微月啊,和你母親長得真像,都是大美人,哈哈。”

白馥書嗔了他一眼,“胡說什麼呢。”

翁大當家只是呵呵笑著給方十一拱手,“十一少,久仰大名。”

方十一勾唇淡笑,回禮道,“翁大當家,久仰大名。”

微月狐疑地看了方十一一眼,看起來好像是認識翁大當家的樣子。

白馥書似沒注意微月好奇的目光,問翁大當家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不是到山東運糧食了麼?”

翁大當家低頭看著她,目光有些炙熱,“剛回來的,在碼頭卸糧食,我就先來瞧你了,這是珊瑚石做的,送給你。”

是一串藍珊瑚石制成的手鏈,顏色均勻優美且鮮艷,微月有些驚訝,藍珊瑚石到了現代可幾乎都絕種了,這個翁大當家究竟是什麼人?

白馥書似乎不太願意收他的禮物,並沒有伸手接下,而是看向微月,“時候不早了,你們兩人中午在這裡留飯吧。”

翁大當家尷尬地抓著頭頂,目光癡癡地看著白馥書。

哈!這根本就是她娘第一號癡情追求者。微月眼底盡是狡黠的笑意,想起潘老頭子對白馥書的不珍惜,想到白馥書因為白家犧牲了自己,她突然就生出一個希望,如果白馥書能夠有第二春,其實也不錯的。

但想是這樣想,眼前這翁大當家畢竟不是她知根知底的人,她可不想娘再遇人不淑。

她眼角瞄了翁大當家一眼,還是再觀察觀察好了。

那翁大當家突然一把抓過白馥書的手,將藍珊瑚石手鏈套進她手裡,“這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想著戴你手上才好看,其他人誰也不好看,你別跟我客氣。”

白馥書秀美的臉馬上紅成一片,急急抽回自己的手,不悅地瞪了翁大當家一眼。

卻沒有把藍珊瑚石手鏈拿下來。

微月看得津津有味,這兩人之間……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李嫲嫲,讓人擺飯吧。”白馥書沒有再看翁大當家一眼,吩咐李嫲嫲去廚房安排午飯了。

翁大當家笑呵呵地看著白姨娘,很滿足的樣子。

微月輕輕扯了扯方十一的衣袖,與他交了個眼色。

方十一對她抿開一個明解的笑意。

翁大當家和方十一到外院去喝酒吃飯,白馥書母女則留在內院用膳。

屋裡只剩下她們母女的時候,微月這才將在廣州所發生的,關於潘微華的死因和懷疑說給白姨娘聽,只是沒有說明方十一的身世疑惑。

“還是留在京城安全,讓十一少先把那邊的危險解決了再說。”白馥書點著頭,沉吟片刻,“潘微華這樣做該不是你那父親指意的吧?”

“這個……我也不敢肯定,還是有了證據再說。”微月道。

“嗯,倒是你能讓章嘉成為左膀右臂,也真不簡單。”放棄出仕的機會成為商賈,一般人絕不會這樣做的。

微月道,“章嘉有自己選擇生活方式的權利。”

白馥書又問起白三爺的事情。

微月只道那酒店生意不錯,卻沒有提到三舅母退了她股的事情。

母女倆說了很久的話,微月也總算知道她娘是怎麼跟翁大當家認識的,翁大當家單名巖字,是漕幫的大當家,至於什麼來歷,白馥書卻沒有細說,只是說了原來她女扮男裝離開廣州,在江蘇差點被潘家的人找到,便想混在漕幫的運糧的船隻上,不過尚未上船,就被翁巖抓到了,知道她是女扮男裝,還以為她是哪裡來的奸細,差點一掌打死她。

後來知道是誤會,正巧他也要上京,便帶著白馥書一道上路了,途中她因水土不服生了一場重病,還是他幫她找了大夫,很照顧她。

白馥書換回女裝,那翁巖自然是無比驚艷,來到京城之後,她還以為從此不會再見到他了,怎麼知道這翁巖會突然成來了牛皮糖。

微月聽完之後,忍不住大笑起來,“娘,您這是第二春呢。”

白馥書嗔了她一眼,“別胡說。”

“我沒胡說啊,瞧,這麼貴重難得的禮物都找來送給您,很有誠心呢,娘。”微月笑著道。

白馥書只是淡淡笑著搖頭,“如今我一個人生活不也挺好的。”

微月沉默了一會兒,興奮的心情有些黯然下來,那翁巖應該娶妻生子了吧,難道是想吶白馥書為妾?好不容易才從一個困局出來,沒理由再進去另外一個的。

還是先打聽個清楚再說。

第一百九十四章觀音廟

吃過午飯後,翁大當家的小廝來找他,說是幫裡有急事。

他匆匆地告辭離開。

微月和方十一坐了一會兒,也起身作別離開了,不過微月卻和白馥書約明日要到普渡寺去祈福。

登車離開胡同,微月馬上拉著方十一的胳膊,“怎樣,這位翁大當家如何?”

方十一含笑睨著她,“你想知道哪方面的?是想問他和白夫人一起如何,還是他的家世?”

微月嘟著唇,“當然是全都要知道,你是不是以前就認識他的?”

他將她輕輕摟在懷里,柔聲說著,“也不是認識,只是漕幫的翁大當家,想不認識也難。”

微月皺眉,她是聽過漕幫,但具體並不了解,也不知道這翁巖是什麼厲害的人物。

方十一便將翁巖的來歷和漕幫的勢力講與她聽。

翁巖是慈溪翁氏六桂堂六十二排行的子孫,字福亭,早年隨祖上遷居山東東昌府聊城縣,後又遷居河南南陽府,跟祖上奔走四方,四海為家,翁巖考進秀才後曾回鄉認祖,不久棄文學武,向河南嵩山少林寺僧習武。

因雍正皇帝提倡以農務為先,大興農務以降,大設天下糧倉,暢通糧運之道,本是以走旱路為主,但旱路行走著實不易且風險居多,便打出皇榜,由欽差田文鏡招民興辦水路糧運。

雍正四年,翁巖便和結拜兄弟錢堅和潘清揭下皇榜,創辦了清幫,也就是民間所說的漕幫。

他們三人揭下皇榜後,創立糧運之道,建設了七十二個半碼頭,設立一百二十八幫半,而其中所謂的半碼頭,指的是專做南北雜貨小買賣用的碼頭。

微月聽得目瞪口呆,“那……那這翁大當家,還很有來頭啊。”

“豈止有來頭,漕幫有多少人,數也數不清。”方十一道,“雖說漕幫是為朝廷做事,但如今勢力已經不同以前,連朝廷對他們也是顧及三分。”

這麼強大的勢力,如果白馥書真的和翁大當家在一起,也不怕潘老頭子找麻煩了吧。

“這翁巖娶妻了沒?家中妾室多不?”微月眼睛晶亮地看著方十一。

方十一笑著捏了捏她的鼻頭,“我如何能知道得那麼清楚,不過倒是未曾聽說過他有娶妻生子的。”

“那你覺得他跟我娘相襯不?”微月秀眸都亮了起來。

“你母親跟潘家已經絕了關系,若她對翁大當家有意的,倒也是好事兒,我看翁大當家似乎對你母親很上心。”方十一笑道。

“連那麼難得的藍珊瑚石都找來了,還不上心啊。”能讓白馥書找到第二春,微月心中也十分高興。

方十一低頭吻住她的唇,“要不要我也給你找藍珊瑚石呢?”

微月嗤嗤地笑了起來,側頭避開他的吻,“誰稀罕你啊。”

方十一順勢含住她的耳垂,呼吸有些粗重,聲音含糊,“你不稀罕,還誰稀罕,嗯?”

“節制啊,十一少。”微月躲著他的吻,咯咯地笑了起來。

方十一嘆了一聲,摟著她,“不要亂動,小心自己的身子。”

微月靠在他懷里,抓著他的手把玩著,“明日我娘說要帶我去觀音廟祈福。”

“嗯,我陪你們一起去,好嗎?”他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時光。

“你什麼時候回廣州?”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微月低著頭,不讓他看見自己眼中的不捨。

方十一的心尖像被什麼東西抓住似的,“微月,我很快會來接你的。”

不能因為不捨,不能因為想看到她就讓她置身危險之中,他必須理智。

“要不,我跟你回廣州吧。”微月抬頭看著他。

“不行,微月,我不能冒險。”方十一語氣堅決,絲毫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微月笑了笑,“好啦,我知道了,我等你來接我。”

回到區宅,微月覺得困頓,便回屋里去睡覺,方十一則在外間看書,也找了區總管不知說了什麼。

第二天,微月便和白馥書到了位於郊區的觀音廟。

聽說這裡的送子觀音很靈驗,簡直是想男得男,盼女得女。

微月沒有讓方十一跟來,畢竟來觀音廟的多數都是女眷,他一個大男人跟著來不太適合。

荔珠扶著微月的手上了臺階,白馥書已經把香點燃,讓微月去祈福。

微月見白馥書手腕上還戴著那竄藍珊瑚石手鏈,笑得有些意味深長,看來娘對翁大當家也不是沒有感覺的嘛。

“雖說生個女兒也貼心,但是畢竟是頭一胎,能生個兒子的話,你將來也比較安心些。”白馥書拉著微月去添油燈錢,一邊跟她低聲說著話。

“娘,生男生女也不是我能定的,再說了,都是自己的骨肉,難道還有分輕重麼?”微月並無重男輕女的思想,所以對於生男生女並不緊張。

“這個道理我自是知道的,但十一少畢竟子嗣單薄,難免在這方面不在意的。”頓了一下,白馥書低聲問道,“他可有收了屋裡人?”

微月搖了搖頭,“沒有,就是那方夫人給他送了兩個丫環,他也只是宿在外書房。”

白馥書詫異地看向微月,想不到方十一竟然對女兒有這份心,不免有些感動,“難得遇到個有情郎,可要好好珍惜。”

微月笑著挽住白馥書的手,“娘,您呢?聽說翁大當家並沒有娶妻,您就不動心?”

白馥書嗔了微月一眼,“你還管到你母親的頭上來了。”

“我這不是關心娘麼,難道你心裡還惦記著那老頭子?”微月問道。

白馥書苦笑搖頭,“你母親我從來不讓自己走回頭路的。”

微月笑了起來,“那不就得了,給翁大當家一個機會嘛。”

剛說完,便聽到旁邊傳來一聲輕哼聲。

微月和白馥書回頭看了過去,卻是一個穿著醬紫色旗裝的婦人,似乎保養得還不錯,眼角雖有細紋,肌膚卻還是很白皙豐潤。

她身旁還有兩個年輕女子,都是穿著八成新的旗裝,其中一個低著頭,一副害羞怯弱的樣子,另一個微月是認識的,不就是那位索綽羅敏佳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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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口角

章嘉已經不在京城了。微月不願意和索綽羅家的人再起什麼沖突,且這裡是在殿堂中,來往的人不少,她不想讓別人看戲,便想裝作沒看到沒聽到,挽著白馥書的胳膊徑自想要往前走去。

那索綽羅敏佳卻擋在了微月前面,視線掃著微月的微顯的小腹,充滿了鄙夷,“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不要臉的棄婦,還對外稱什麼寡婦。”

微月挑了挑眉,她不是寡婦的身份其實早就不是什麼秘密,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這位姑娘,你擋道了。”好狗不擋路,白馥書雖不認得眼前的年輕女子是何人,但憑著她這樣說自己的女兒,就算她什麼身份尊貴的,也沒必要放在眼裡。

索綽羅敏佳怎麼會聽不出白馥書的意思,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嘴子也更加刻薄,理也不理白馥書。只是針對這微月,“怎麼,來求觀音菩薩給你賜個兒子不成?你也好意思踏進這聖潔的地兒,也不怕玷污了這里。”

“敏佳!”她身後的婦人不悅地皺眉,女兒這般沒形象地潑罵已經引起別人的側目了。

“額娘,就是這個女人攛掇章嘉不要回家的。”索綽羅敏佳轉身在那婦人耳邊說道。

索綽羅敏佳身邊的婦人聞言,瞥了微月她們一眼,捻著絹帕在鼻頭揮了揮,聲音很尖細地道,“怎麼認識這樣不三不四的人?”

原來是哈達氏,微月仔細將她觀察了幾眼,姿色並不是十分出眾,也不知那索綽羅都翰看上她什麼,聽章嘉說起她,也能猜到這是個心機深沉,不是什麼大度寬容的女人。

“是呢,就是這種不三不四的女人,把二弟哄得不知天日,竟然有家也不會,跑去做什麼行商,也不知廉恥怎樣寫的。”索綽羅敏佳有了哈達氏的撐腰,罵得更加起勁了。

她對微月本來並沒這麼討厭,只是志在要得到章嘉那些家產,但那日在區宅回去之後,她被阿瑪以行為不端罰了禁足,本來跟覺羅家的三少爺婚事也就要定下來了,也因為那日這個潘微月的事兒被黃了。她竟然成了一個仗勢欺人的驕縱小姐,京城那些名門大姓的人都不願意跟索綽羅家聯姻了,這些難道不應該算在潘微月頭上?

“姑娘這話說得可真聽不明白,我方從外地來京城不久,如何認得你二弟?”微月對白馥書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眉目柔和地看向索綽羅敏佳。

“你敢說你不認識章嘉?”索綽羅敏佳指著微月叫道,這個女人狡猾得很,不知又想編什麼謊話來騙人了。

微月秀眸明亮,笑意不減,“章嘉我自是認得的,是我當年在街上救下的少年,卻不是在京城認識,怎麼你們索綽羅家的少爺會流落在廣州了?”

“那是因為我們二弟去了嫡母的娘家。”索綽羅敏佳道。

“怎麼你們二少爺出門在外,竟一個小廝隨從都沒跟著的麼?再說了,章嘉在廣州這一年來,可沒聽說過你們索綽羅家的有使人去找尋他,我更是沒聽他提過還有個姐姐兄長的。”微月笑盈盈地說著,這索綽羅家的人真是好笑,章嘉在廣州的時候,他們對他不聞不問,知道他承繼了不少身家之後。又拼命要認回他。

微月想起章嘉曾經無意提起遭遇職業殺手的事情,她看向哈達氏的目光多了幾分的深究,章嘉之所以會流落到廣州街頭,大概和她脫不了關系吧。

哈達氏只是冷冷注視著微月,在察覺到微月身后的白馥書也在冷視著她時,眼底閃過一絲精光。

“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在廣州,他又沒寫信回來跟我們說。”索綽羅敏佳哼了一聲,要不是額娘得知章嘉承繼了區家的家產,他們才懶得去找章嘉,更別說把這個正經的嫡子迎回家,章嘉要是回了索綽羅家,只怕她和大哥就一點地位都沒了。

“任由幼子流落南疆街頭,不尋不問漠不關心,此等無情無義之人,我等也不屑理會。”白馥書淡淡地接口道。

微月看著臉色變得鐵青的哈達氏,聲音略微提高,“想不到我救人一命,最後卻成了不三不四的人,這年頭,好人也是做不成的了。”

索綽羅敏佳瞪圓了眼,怎麼最後讓她把自己給繞著走了,“你,你如果不是不檢點,又怎會大著肚子到處走,還不知道是誰的野種。”

“這位姑娘,想來你還未出閣吧,難道有了雙身子的女子就是不三不四?這話說出來,對你自己可不好。”微月笑瞇瞇地道。

“我才不是這個意思,如果你光明正大的。為何先前說自己是寡婦?”來這觀音廟祈福的多是京城有頭有臉的女眷,有不少也是認得索綽羅敏佳和哈達氏的,見她們母女倆在和兩個陌生女子口角,不免要豎起耳朵聽些茶后閑話。

“我何時說自己是寡婦了?丈夫出遠門,我孤兒寡母受人攔門欺凌,這也是不三不四?”微月目光咄咄地看著索綽羅敏佳。

“是小女年幼無知,誤會了這位奶奶。”哈達氏突然就把索綽羅敏佳扯到身後,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微月。

“年幼無知不是錯,我明白的。”微月含笑道。

“額娘!”索綽羅敏佳還不服氣,怎麼每次都處下風,她狠狠地瞪著微月。

哈達氏只是警告地瞥了她一眼。

“雖然小女冒犯了你,但章嘉確實是我們家二少爺,如果可以,勞煩這位奶奶多勸勸他,外面畢竟比不過家中。”哈達氏誠懇地道。

微月勾唇一笑,如花兒一樣燦爛綻放,“難道如今章嘉不是在家中了麼?對章嘉而言,哪兒才是他的家,相信他心中自有主意。”

哈達氏目光微冷,“他年紀不小,總該要訂婚,為索綽羅家傳宗接代。”

“您說的是,是該勸他好好考慮終身大事了。也不知他親額娘生前給他定下親沒呢。”言下之意,章嘉的婚姻大事也輪不到她這個側室來做主。

哈達氏扯了扯嘴角,“說的是,我們老爺或許知道。”

微月笑著頷首,攜著白馥書款步離開。

瞪著微月她們的背影,哈達氏的雙目躥起兩束怒火。

“額娘,怎麼就這樣放過她們?”索綽羅敏佳不忿地拉著哈達氏的衣袖跺腳道。

哈達氏目光一厲,壓低聲音喝道,“也不看看周圍都是什麼人,你還要不要名聲,還要不要許個好人家?”

“可是……”她就是不服氣。

“這個潘微月不是你能對付的。以後少去惹她。”哈達氏警告道。

“那區家那大宅子,額娘不想要了?”索綽羅敏佳問。

哈達氏冷冷哼了一聲,“不急!”

微月和白馥書離開大殿之後,便往後殿走去,既然是誠心來祈福,自然不會為了索綽羅家的兩個女人掃了興。

“齋飯是一定要吃的,能保平安。”白馥書含笑對微月說著,心情看起來似乎挺不錯的。

“想不到娘也會信這個。”微月笑道。

“嗯,寧可信其有,信了就靈。”白馥書眉梢帶笑,“本來還擔心你性子太綿,今日我倒是能放心了。”

“難道在娘的心目中,女兒真是那麼好欺負的?”微月有些無奈,自己到底哪點讓娘不放心了。

“若不是你性子太綿,怎麼會讓方家欺到這個地步?還有那個洪松吟,昨日我是忘記問你了,她現在怎樣?”白姨娘和微月進了吃齋飯的院子,只有兩三個穿著旗裝的太太在一旁說話。

大廳擺了數十張桌子,白馥書和微月挑了角落的坐下。

微月壓低了聲音在白馥書耳邊道,“娘,我不是說過了嗎?是我自己本來就想離開方家,不然誰也敢我不走的。”

“哼,我看你才捨不得離開十一少。”白馥書打趣道。

微月臉頰泛紅,“娘!”

“行了,我明白我明白,你本來就是個有主意的人,不需要我左右你的想法。”白馥書笑道。

“娘比我更看明白這個世情,女兒有什麼事兒當然還要娘的提點。”微月撒嬌說著。

白馥書憐愛地看了她一眼。

微月這才說起洪松吟的事情,“……被刺字送去伊犁了,但聽說又逃跑了,也不知現下如何。”

白馥書聞言便冷冷一笑,還有些不解恨,“面上刺了字還敢逃跑?她若是逃得回來是最好,不然就是生不如死了。”

微月還想說什麼,卻見外面走來好幾個婦人,來齋堂的人是越來越多了,她們母女倆也不再說話。

只是安安靜靜等著姑子上了齋菜齋飯,吃過之後,便回了區宅。

白馥書還有事要辦,便沒有跟著微月到區宅,她們在進了城沒多久,便分道揚鑣了。

約莫有半個時辰,微月才回到區家。

扶著荔珠的手下了馬車,剛走進大門,區總管就從通往正廳的甬道大步走來,“小姐,貝勒爺來了,和十一少正在大廳說話呢。”

微月一怔,“谷杭來了?”

區總管道,“來了好一會兒呢,是來找小姐的。”

第一百九十六章風中凌亂

都快有一個月沒見到谷杭了。微月聽到區總管說他來找她,真有些意外。

大廳里,方十一和谷杭並排坐著,兩人都面含淺笑,低聲不知說什麼,見到微月走進來,竟不約而同站了起來。

方十一狹長的雙眸掠過一絲精光,看向谷杭的目光多了幾分深究。

“谷杭,你來啦。”微月笑盈盈地走進門,見谷杭眼眸明亮,神采飛揚,這才放下心來,還以為他這些天是不是又出了什麼事兒,看來是她多慮了。

谷杭秀逸清雅的臉泛開溫潤的笑意,“潘小姐,打攪你了。”

微月笑得陽光燦爛,打趣道,“別這樣說,你貝勒爺行蹤如雲,能來找我們,是我們的榮幸了。”

她說的是我們。而不是我,方十一嘴角抿開一絲笑。

谷杭輕輕頜首,笑道,“是有些事情來請教潘小姐的。”

微月有些訝異,還有她能幫到谷杭的事情,也在這時,她才注意到這次隨谷杭前來的除了貼身侍衛束河,還有一個小男孩,約莫就十來歲,長得圓潤白皙,眼睛靈動,是個很可愛的孩子。

見微月打量著自己,那小男孩咧嘴一笑,拱手作揖,“給奶奶請安。”

微月被逗得一笑,心中對這男孩印象也好了幾分。

谷杭解釋道,“這孩子叫善保,在咸安宮上官學。”

微月哦了一聲,對著善保綻開甜笑,心里卻想著,善保這名字怎麼聽著熟悉,好像在哪裡聽說過呢。

他們重新入座,微月和方十一坐一旁,谷杭在他們對面的太師椅坐下。

善保靈動的大眼睛清澈純凈,沒有一般孩子的羞澀和拘謹,反而大大方方地站到微月面前,聲音清脆響亮。“奶奶,貝勒爺給我改了名字,所以我就不叫善保了。”

微月笑著問,“那你叫什麼?”

丫環正好這時奉了蓋盅上來,微月捧在手裡,笑盈盈看著善保。

“貝勒爺給我改名和珅,以後我就叫和珅。”善保稚聲說道。

和珅?和……和珅?

微月眨了眨眼,瞬息石化了。

“你姓什麼?”她乾巴巴地問道,不是吧!不會吧!和珅?清朝第一貪官?

眼前這粉嫩的小正太和清朝第一貪官……完全想象不出來。

“我姓鈕鈷祿氏,正紅旗人二甲喇人。”善保后面一句有些小聲,出身寒微,有些羞於啟齒。

微月默淚地風中凌亂了。

真的是鼎鼎有名的大貪官……

蓋盅都差點打翻了。

方十一擔心地拉起她的手,檢查是否有被燙傷,“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微月回過神來,對著方十一露出一個無力的笑容,“我沒事兒,只是有些走神了。”

谷杭也擔憂看著她,“潘小姐若是不舒服,我改日再來請教也行。”

微月無語地看向谷杭,難道這大貪官是谷杭間接造就出來的麼?“我真的沒事。”

她只是被驚悚了。

粉嫩粉嫩的可愛小男娃……經常在電視上見到的肥嘟嘟一臉奸詐奸笑的和珅……

微月抬頭望向方十一,見他眼底難掩對自己的擔憂。便對他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問向谷杭,“谷杭,有什麼是我能幫到你的?”

谷杭從懷裡拿出一本書,“潘小姐,還記得這本書嗎?”

荔珠接過來遞給微月。

是《仲夏夜之夢》,在船上的時候,她念過給他聽的。

“才知道潘小姐是懂得洋文的。”谷杭秀美絕倫的眼睛只是溫和地看著微月,嘴角笑容淺淺如波。

方十一低垂著眼,商人都有一種銳敏的感覺,這個貝勒爺……先前不曾聽微月提起過,他從來不知道,她身邊竟然還有這等人物。

是在廣州就認識的嗎?這貝勒爺從一開始就跟他講的是粵語,還非常純正。

心口有些悶堵,還有一絲莫名的不安。

這谷杭看著微月的時候明明是很平淡的目光,怎麼感覺有種炙熱的情感。

微月卻不知方十一此時心中滋味,只是挑了挑眉,暗想她能讀出那個故事,並不是因為她懂得那本書的英文,而是她對這個故事本來就很熟悉,基本隨口就能念出來的,她根本不是照著這本書念出來的啊,“你該不是想學洋文吧?”

谷杭點了點頭,不過卻是指著善保,“想請你教和珅。”

微月差點一口茶噴了出來,“呃,要學洋文有何用?”

“皇上打算在御花園傳見洋人傳教士,若沒幾個懂洋文的,不甚妥當。”谷杭道。

微月乾笑幾聲。無奈地摸了摸鬢角,不是她不願意教,實在……這時候的洋文跟現代的洋文有些出入,她不願意誤人子弟。

“你不是也跟湯馬遜學過洋文嗎?”微月問道。

谷杭看了方十一一眼,以為微月遲疑不答應,是因為十一少的關系。

他的眼神有些暗了下來,好不容易能夠來找她了,卻沒想到十一少已經在她身邊,有些莫名的失落,但看到她能夠和十一少團圓,他心中也為她高興。

“我只是學了些皮毛,想要讀這本書,難度甚大。”谷杭道。

微月看了和珅一眼,心頭還是有種怪異的感覺,“只是,我教善保,對你有幫助嗎?”

“這孩子口齒伶俐,應對敏捷,皇上對他甚是喜歡。”谷杭溫聲說著,但其意思是什麼,還真叫人捉摸不透。

微月目光投向方十一,有些詢問的意思。

方十一淡淡一笑,對谷杭作揖道。“貝勒爺,拙荊如今是雙身子,只怕沒有精力應付其他。”

谷杭微微一怔,視線迅速掠過微月的小腹,他竟然如此大意忘記她的不適,越想心中越是後悔,臉上也顯出歉意,“潘小姐,真是失禮,我……”

“不是長時間勞累的事兒倒也不要緊,我對洋文也只是懂些皮毛。若是不介意的,就讓善保每日到我這兒學些入門,可好?”教些字母或者簡單的日常詞句應該沒問題吧,再深入些的,她真沒那個能耐了。

谷杭面上一喜,“如此,就多謝潘小姐了。”

微月笑了笑,“我可不保證能教得好。”

“奶奶,您放心,我一定會努力學習的。”這是他出頭的機會,他不會放棄的,善保眼底閃著堅定的神色。

微月又默默地汗了,和珅竟然跟她學英語……

谷杭見微月答應了,心中雖然高興,卻也怕十一少會因此惱了她,心中猶豫,更因自己的考慮不周感到後悔。

他看向方十一,見他只是溫柔望著微月,臉上並無不悅,是答應下來了麼?谷杭松了口氣,起身便要告辭了。

微月和方十一起身送客,想起之前章嘉著急的樣子,便道,“谷杭,章嘉找了你幾次呢。”

谷杭笑道,“我會給他去信,讓他不必為我掛心。”

微月笑著點頭,看了他秀美好看的眼睛一眼,“你的眼睛已經沒什麼問題了吧?”

“有勞潘小姐關心,已經痊癒了。”谷杭輕頜首,態度又顯得有些疏離。

對於谷杭這種漠然的態度,微月已經習以為常,認識他這麼久,他也就只有一次失態了。

那好像也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之後又是漠然疏離的態度了。

她將他當是朋友,也當恩人,卻不知他是否也將她視作朋友。

谷杭離開之後。微月便和方十一一起回了玉棠院。

方十一微皺著眉,雖然牽著微月的手,卻不知在想些什麼。

回到屋裡之後,微月拉住他的胳膊,抬頭看著他清冷的俊臉,“榆庭,你是不是生氣了?”

方十一淡淡笑了笑,“沒有,別多想了。”

微月環住他的腰,將臉靠在他胸膛上,“我不是想拂你的意,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不想我太勞累,你放心,只是教些簡單的洋文,不會累著我的。”

“我真的沒有生氣,微月。”方十一輕撫著她細膩的臉頰,柔聲說著,他只是突然心口有些發悶。

微月仰起臉,打量著他,明明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她仔細想了想,眼波輕轉,嘴角就翹了起來,聲音也變得嬌媚,“榆庭……”

方十一只覺得心神一蕩,“嗯?”

“你是不是……吃醋了?”微月指尖在他胸膛打轉,語氣掩不住的促狹得意。

方十一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迅速回答,“沒有!”

微月嗤嗤地笑了出來,跟他解釋谷杭來,“我被關在牢獄的時候,是谷杭將我救了出來,后來被周仁俊追殺,也是他幫了我來到京城,他對我有恩,我以朋友之禮待他而已,榆庭,你會介意我也有自己的朋友嗎?”

這是方十一第一次聽到微月提起牢獄的事情,心中又是一陣自責,如果當時自己在她身邊就好了。

“……其實我根本不能認得那本書的全部洋文,只是之前聽說過這個故事,所以才能講得完整,卻沒想到有了這個誤會,只是教個孩子英文,不會累著我的。”微月繼續道。

方十一捧著她的臉,輕輕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我知道,如此一來,你有事可以打發時間。”

是擔心他離開京城之後,她會悶麼?

微月笑著回應他的吻,“那你……不吃醋了?”

方十一沒好氣地捏了捏她的臉頰,想要否認,卻還是忍不住問道,“貝勒爺生得比女子還好看,可是成親了?”

還說沒吃醋!微月心里忍不住泛著得意的甜蜜泡泡,“是啊,谷杭長得是很好看,不過……十一少你也不差,我很喜歡呢。”

“只喜歡我?”方十一的額頭貼著她的,聲音嘶啞。

“嗯,只喜歡你。”這個時候,她確實心裡只有他。

方十一眉梢眼角都泛起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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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彼此的信任

因為微月是雙身子,方十一在房事上一直很克制。

來到京城這麼些天,也就在頭一天忍不住擦槍走火,實在是因為太久沒見到她,心裡思念得緊,當時也不知她有了身孕,待知曉之後,已經來不及了。

所以這次即使因為微月第一次跟他說喜歡而心情激動高興,也不敢太動情。

粗喘地拉開她,方十一眼底充滿濃濁的欲望,氣息滾燙不紊,“微月,你剛回來,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微月將頭埋在他胸膛,粉膩如脂的臉頰醺紅一片,小手緊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聲細如蚊,卻又嬌媚風情,絲絲入扣,“我不累……”

方十一深喘一聲,雙手用力抓住她的手,將她拉離自己,看著她艷麗柔美的臉,他怕自己一個把持不住又會做出什麼事兒來。

微月輕咬下唇,秀眸含情看著他,“你什麼時候離開京城?”

方十一拉著她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大口喝了下去,才回答微月,“後天就得啟程了。”

微月低低地應了一聲,情緒不免有些低落。

方十一見了,便將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我們給閨女想個小名,如何?”

“你就知道一定生閨女了啊?”微月笑了起來,嗔他一眼。

“這麼乖,一定是個閨女,小名就叫可兒,好不好?”方十一目光柔和地看著微月的小腹,腦海裡想象著一個可愛乖巧,像極了微月的小女娃,嘴角的笑容越來越盛。

“那要是男孩呢?”微月笑著問,看來他是真的很喜歡女兒。

方十一挑了挑眉,“下次再生個男孩吧,然後再生個女兒……”

微月忍不住捶了他一拳,“你要我生幾個啊,把我當豬是不,找別人生去。”

忍不住將她摟在懷裡,方十一低聲笑著,在她耳邊輕聲道,“我要是找別人生了,你還不把我剝皮了,嗯?”

聲音仿佛是貼著她耳邊說的,溫熱的氣息打在耳廓上,一陣酥麻的熱氣蔓延到脊梁,微月推開他,嘟著唇道,“愛誰找誰去,我才不稀罕。”

方十一點了點她的鼻尖,“口是心非。”

微月抓住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我就口是心非了,怎麼著?”

“不敢如何,回去我立刻把那紅袖添香打發出去,免得你吃醋了,好不好?”方十一哈哈大笑,卻又很認真地說道。

微月怏怏道,“你送走紅袖添香,難道夫人不會再給你塞兩個年輕貌美的丫環??”

方十一忍不住打趣道,“怎麼醋勁這樣大,真成妒婦了。”

微月認真看著他,“沒錯,或許我在這個年代而言,真的是就是個妒婦,我不能允許我的感情我的婚姻有第三者的存在,如果我不喜歡你,你有再多的女人,我都不會在乎,可是,如今我喜歡你,所以我希望在我喜歡你的時候,你也能專一對待我,如果哪一天你對哪個女子動了心,我一定會成全你。”

方十一有些訝異,覺得微月這一番話說得有些怪,但又不知道怪在何處,這是她第一次跟他說明自己的想法,卻讓他有些哭笑不得,“如果我真的對哪個女子動心,你成全我之後,該如何?”

“我總不能讓自己成為怨婦,自然是離開你,然後忘記你,重新自己的生活。”微月直視他的如子夜般的眼睛,輕聲說著。

方十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突然露出一個苦笑,聲音也透著落寞,“微月,我對你而言,是這麼容易取捨……說離開就能離開的麼?”

“那麼,你覺得我該如何?一哭二鬧三上吊?這樣就能讓你不要變心嗎?”微月反問道。

“難道你就不想爭取,不想努力?”方十一抓住她的肩膀,有些激動。

“你的心都不在我身上了,我爭取什麼我努力什麼?強求來的,我不要。”微月道。

方十一只是怔怔看著她,心好像被什麼狠狠抓住。

微月看著他繼續道,“我只會努力經營我們的婚姻,讓你不要變心。”但是,榆庭,我也有我的底線,我也有我的原則。

她的努力是建立在雙方的情感上的。

“微月,你能不能對我多一些信任?”良久之後,方十一才輕捧她的臉,語氣柔軟地說著,他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一輩子不會做錯事,但他很肯定,他這輩子都不想失去她。

如果非要有一些取捨,他只想留住她。

他曾經因為她是潘微華的妹妹而猜疑她,試探她,從來沒想過在這過程中,自己會因此受她吸引,從而深陷下去。

她是一個令他無法以常理去了解的女子,他知道她說得出一定做得到,如果哪天他真的做了讓她傷心的事情,她真的會永遠地消失在他視線中。

想到這點,他的心就一陣抽痛。

“榆庭,我們之間……最缺乏就是信任了。”微月露出一個苦笑,“從一開始,我們都不相信對方,你猜忌我,我懷疑你,無非都是因為利益。”

方十一搖頭,“那是最開始,我如今對你並無猜疑。”

“我知道,否則你不會到京城來找我,你只是……不相信我會真心對你。”那封寫了一半的休書就是在試探她。

他相信她不會背叛他自求離開,看到避子丸的時候,卻又懷疑她的真心。

“微月……”他開口。

她伸出手指捂住他的唇,“你聽我說。”她柔聲說著,“我們是夫妻,夫妻乃是並頭蓮,如果我們之間都不能彼此相信,那還能相信誰?你是我想攜手皆老的那個人,我當然希望自己也是你想要的那個人,我想要和你同富貴共患難,不管將來會發生什麼事情,我都希望能站在你身邊。”

方十一拉著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微月,我不會讓你有機會離開我的。”

這算是變相的承諾嗎?微月笑著看他。

方十一低頭吻住她的唇,展開了眉頭,“以後,我再也不會懷疑你的心,你也必須相信我,不會讓你傷心。”

“嗯。”微月低聲應道。

在他們必須分開那麼長的幾個月裡,彼此的信任很重要,能夠彼此坦誠談一次,微月心中輕松了不少。
第一百九十八章和諧

第二天,天空湛藍。白雲成絲,陽光燦爛照耀大地。

微月看著正襟危坐在書案後的和珅,默默地無語了一下,她竟然真的要開始教和珅英文了嗎?

是和珅啊……

“我先教你認字母吧。”微月將注意力拉回來,看著眼前這粉嫩可愛的小男孩,她心中暗嘆,說不定現在教好了,以後就沒有什麼大貪官了。

瞧和珅這長相,長大了一定是個俊美瀟灑的帥哥啊,電視劇上那位……差別實在非一般的大。

約莫有半個時辰後,微月讓休息一下。

和珅抬起皺成一團的小臉,靈動的雙眼充滿哀怨,“少奶奶,這洋文怎麼跟雞腸一樣,又難看又拗口。”

微月喝了一口茶,含笑道,“學會了就不覺得難。”

“這要學到什麼時候呢,少奶奶,您是怎麼學的啊。”和珅托著腮幫問。

“跟先生學的啊。”微月笑道。

和珅的眼睛亮了起來,“您學了多久?”

“十多年吧。”微月隨口道。

和珅完全蔫了下去,“我不想學了。少奶奶,您去和貝勒爺說,不教我了行不?”

微月好笑道,“你自己不想學,反而成了是我不想教了啊。”

和珅嘿嘿地笑了起來。

微月便問起谷杭來,“你現在都跟在貝勒爺身邊做事兒嗎?”

“貝勒爺是可憐我總是被人瞧不起,所以才想幫我,其實貝勒爺在作甚,我也不清楚,這幾天他經常不知道哪裡去了。”和珅道。

微月輕輕皺眉,自從谷杭的眼睛看得見之後,似乎就沒聽到有什麼對他不利的風聲,之前想置他死地的那些人也半點跡象都不露了,也不知道是死心了,還是在伺機行動。

“那你知道貝勒爺最近都做什麼嗎?他在朝廷到底當什麼官兒啊?”微月問道。

和珅抓了抓頭,“我也不曉得,說起來,貝勒爺好像沒當什麼職啊,不過皇上很器重他呢。”

微月笑著點點頭,皇上就算再器重谷杭,也不會給個實權的,不防備著谷杭就不錯了。

她看向和珅,“你有沒想過,將來要當什麼官呢?”

和珅突然站了起來,小臉紅撲撲的,“將來我要當個好官,受百姓愛戴的清廉好官!”

好……扭曲的志向!微月默默地想。那最後那個清朝第一貪官是怎麼造就出來的?

接著,微月又繼續教他字母,雖然成效不大,不過不得不承認,這個和珅真的聰明伶俐,說話也逗人,她對他的那種先入為主的觀感都有些改變了。

學了兩個時辰,已經是到了餉午時候,微月讓和珅留下來吃飯。

回到玉棠院,方十一也剛從外頭回來了。

“……去拜訪了幾個在京城的世伯,已經讓多壽去準備明日啟程的事項了。”方十一脫下短褂,只穿著長袍,把微月拉在身邊說話。

“你走水路回去嗎?”微月問道。

“走陸地,能快些回去。”方十一輕撫著她的小腹,柔聲說著。

“這麼長的路,會不會太辛苦了些?”微月低聲問。

“別擔心這些,吃過飯沒?”方十一問。

“等你回來一起吃飯呢,是何廚子送來的廣州小吃。”微月拉著他的手,讓金桂她們把炕桌和飯菜都搬了上來。

夫妻倆吃過午飯,便到外面走了一會兒,沒多久。微月就感到困倦,回到內屋睡下後,方十一才出門辦事兒。

微月睡醒之後,便親自給方十一打點細軟,帶了不少吃食,怕他在路上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

“小姐,貝勒爺來了。”微月正和荔珠金桂在將東西裝進箱子裡的時候,銀桂便竟來傳話。

谷杭怎麼會來了?微月有些訝異,難道是來問和珅今日的學習情況?

讓荔珠給自己重新梳了頭,微月這才來到大廳。

谷杭身邊依舊只有束河跟和珅。

見到微月走來,谷杭馬上就站起來,清雅的俊顏有些莫名的慌張,他直直看著微月,“我聽說十一少明日就要回廣州了,你也要跟著回去嗎?知道是誰想殺害你了,這樣回去是不是有些危險?”

微月被問得一下子答不上來,只是怔怔看著谷杭。

如墨染的眉毛下,一雙如黑曜石般好看的眼睛倒映著她的臉,是在擔心她的安危嗎?

“我不回去,十一少先回廣州,我把孩子生下來之後再作打算。”微月笑著道,心中刻意去忽略他此時眼中的那抹緊張和炙熱。

谷杭嘴邊牽起一絲笑容,臉色緩了下來,“那就好……”

隨即又發覺自己有些失態,對微月又是笑了笑,眼瞼垂了下來,“我是不想你回廣州之後,又有危險。”

微月笑道,“我知道。謝謝你。”

谷杭有些窘迫,既想立刻告辭,又擔心被微月看出他的心思。

和珅這時候就笑嘻嘻地道,“貝勒爺給奶奶送了貢品來呢,這是含桃,可好吃了,是皇上賞賜給貝勒爺的。”

微月看了過去,桌子上有一小籃玲瓏如瑪瑙般可愛的櫻桃。

“這是貢品呢,我怎麼好意思收下呢。”她推托著,這也太貴重了。

“我府裡還有,也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只是一些水果罷了。”谷杭好像恢復了從容的態度,對微月含笑說著。

“聽說雙身子的人很愛吃酸甜的東西,這正適合奶奶您吶。”和珅呵呵笑道。

微月嗔了他一眼,“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麼。”

“小孩子難道就不能懂這些啦,我也不小了。”和珅不服氣地插腰道。

束河不客氣地拍了一下他的頭,“鬼機靈!”

和珅哇哇叫了起來。

氣氛一下子被活躍起來。

谷杭便問起方十一回廣州的事情來,知道是走陸路之後,便拿出一道令牌,“這一路上回去,讓十一少在驛站歇腳吧,有些地方未必有客棧。”

微月不由得一喜,“這個。我就不客氣收下了,謝謝你。”

像薔薇一樣嬌艷燦爛地盛放的笑容,谷杭心跳一陣加快,連忙轉開頭,“潘小姐太客氣了。”

“你最近很忙麼?那些人……是不是都解決了?”微月頓了一下,才低聲問道,是擔心谷杭的人身安全。

“嗯,會沒事的。”谷杭言辭閃爍。

那就是還沒解決,“你出入要帶多些侍衛,別再像上次那樣了。”

谷杭笑著答應下來,眼底蘊滿了笑意。心情似乎不錯。

坐了一會兒,他們就告辭離開了。

臨走前,束河目光有些復雜地看了看谷杭,又看向微月,心中暗嘆了一聲。

快要傍晚的時候,方十一才從外面回來。

兩人吃過晚飯之後,便在屋裡說起話來,幾個丫環都知道明日方十一就要離開京城,識相地守在外間門外了。

“這是驛站的令牌,你一路上也有個落腳的。”微月把谷杭的令牌交到方十一手中,叮囑他一路上要好好照顧自己。

方十一捏著令牌,挑起眉頭,“是貝勒爺送的?”

“嗯,今日他還送了些貢品來呢,是含桃,我讓荔珠準備了一些。”說著,微月下了熱炕,到桌上端來一盤晶瑩玲瓏的含桃。

方十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這個貝勒爺……是真如他猜測,對微月有別樣心思吧。

微月見他臉色不太好看,便笑著窩進他懷里,“怎麼了?”

方十一低頭看著她秀美的容顏,忍不住嘆道,“這貝勒爺對你很好。”

“那也是因為章嘉呢,我現在可是章嘉的姐姐。”微月笑著安撫他,把那盤含桃放在熱炕旁邊的小幾上。

方十一嘆了一聲,低頭吻住她的唇,火熱溫軟的舌頭勾住她的,和她唇齒交纏。

微月熱烈回應他的吻,伸手緊緊攬住他的脖子。

他的呼吸粗重起來,濕熱的吻細密地落在她臉上,最後停留在她耳邊,身體僵硬著不敢再有進一步動作。

微月咬了咬唇,眼底帶著狡黠的笑意,她往他身體挪了挪,坐在他腿上,故意蹭了蹭他的腿心。滾燙的昂揚緊緊貼著她的大腿。

方十一倒抽一口氣,警告地瞪著她,“微月,下來,不要胡鬧。”

“可是,要好幾個月不能見面……”微月舔了舔他的喉結,小手解開他長袍的紐扣,滑進他的衣襟,輕撫著他結實精瘦的胸膛。

方十一的眸色越來越沉,身體某處緊繃得有些發疼。

他含住她的耳垂,啞聲說著,“我是怕會傷了你。”

這樣說著的時候,大手已經探入她的衣襟,握住她豐滿的軟玉,用力地揉捏起來。

微月呻吟了出來,頭微微揚起,方十一在她纖細的鎖骨吮吸著。

“微月,長大了……”他一手抱著她的腰,一手撥弄著她胸前的敏感。

“混蛋!”微月臉頰一片潮紅,小腹的空虛感越來越深。

方十一低低地笑了出來,將她放平在炕上,側身吻住她的脖子,手指也開始在她的緊致中抽動起來。

微月斷續地嬌吟出聲。

“榆庭,榆庭……”她抱著他埋在她胸前的頭,“我要在上面。”

方十一抬頭看著她,媚眼如絲,霞飛雙頰,又低頭看著她胸前挺立的敏感泛著濕潤的光澤,緊貼她大腿的昂揚就顫了幾下。

他的手指離開她的身體,將她抱了起來,坐到自己身上。

微月有些緊張地看著他,雙手握住他的欲望,慢慢地坐了下去。

身下的腫脹感讓她感到一陣酥麻的快感。

她慢慢地移動自己的身體。

方十一的呼吸粗重而濃濁,雙手撐著她的腰,小心地保護著她。

感覺有什麼要從體內噴薄而出的時候,微月無力地喘氣著,“榆庭,我沒力氣了……”

方十一笑了起來,扶住她的腰,一深一淺地在她體內抽動著。

直到她炙熱的溫軟緊緊咬住他的欲望,他才稍微加快了速度,兩人一起到達雲端高處。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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